不知北山向阳 - xp1024.com
《不知北山向阳》


1-2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沙漠以北,云南以南

回到苏家的第一个夜晚,祝维拉做了一个梦,一个长达十五年的梦。这才发现,十五年真的很短很短,短到在脑海里过一遍,真的是一夜不到的光yīn。

西南六月,蒲公英洒遍了山岭,这是很多人眼中最美丽的色彩——山明水净,遍地野花。

可凡听过金三角的人,首先想起的无不是它从罂粟花开始的罪恶贸易,可对于在那里长大的维拉来说,那首先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彪悍的民风,温暖的人情,无比隐约地抵上了没有父亲的缺憾。

维拉被妈妈和外婆保护得极好,第一次接触黑暗是在八岁那年的夏天。妈妈拖着病重的身体远行,她和外婆阻拦不及,只得在家翘首盼着她回来。

那些天维拉帮着外婆担了一些妈妈的活,放了学就去山岭里捡一些柴火,然后再回到家帮外婆编绳子卖给外地来的游客。

九十年代初期的金三角,没有工业的污染,山清水秀,生态平衡,山林里时常还会有小动物出没。

八岁的孩子,对全身毛茸茸的,白白胖胖的兔子是没有抵抗力的,再加上平日可供玩乐的实在少得令人有些难过,小姑娘看见兔子的时候,眼睛从来就没有那么亮过。

只是追着追着,便迷路了。

太阳早已落了下去,月亮迟迟都没有出来。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

稚嫩的歌声里,每一个音都带着轻颤,像是极力控制了自己,很害怕,却又故作坚强。

“马靴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鞋呀……”

满目苍然,维拉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

外婆说,害怕的时候唱自己喜欢的歌,就不会害怕了。

在这黑暗的山林里,没有火把也没有月光。维拉一步一滑地走着,手肘早就被伸出来的矮灌木丛划开了一道口子。小小的孩子眼里总是有那么多的眼泪,当她发现眼前的路自己不认识的时候就开始哭,到现在都好久了,眼泪还是停不了。只是因为恐惧,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座山岭,向来被村子里的人视为禁地。维拉听到的说辞是山岭里有吃人的怪兽,小孩子是不能靠近的。只是到了后来,很久很久的后来,维拉才知道那座山岭是祖国和缅甸之间被模糊了的国界。

走不动的时候,维拉挨着一棵树蹲了下来,缩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地擦着眼泪。

夜太过于静谧,维拉置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少了依靠,便无比地想念妈妈和外婆。维拉也想爸爸,可爸爸早就去世了,不在维拉的记忆里占一点内存。幸或是不幸,维拉对于爸爸的憧憬总是十分美好的。她想,如果爸爸现在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或许是想的入神了,又或许是真的很累了,维拉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出来了,暖暖地洒在了维拉小小的背上,像是要静静地抚化她的哀伤。

或许是眼前的一切太美好,跟伸出来的枪分庭抗礼,顾之安突然萌生了把枪缩回去的想法。

绿色的军衣裳淹没在灌木丛里,看不真切。他们接到上头的消息,这几天会有五个不法份子打算从金三角越境,他们里面有一个是国安部的成员,知道很多关于国防的重要机密,为了防止机密的泄露,如果不能生擒就当场击毙。他们在这里已经埋伏两天了,没吃饭没喝水,眼睛都跟熬鹰似的,瓦蓝瓦蓝的。

只是一个小女孩无声无息地闯进了他们的埋伏圈里,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在顾之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女孩睡得静谧的脸。因为流过泪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有些脏,眼睛紧紧地闭着,虽是睡着了,但手里还是死死拽着背篓的绳子。看来是附近居民家的孩子,到森林里捡柴迷了路。挺倒霉的一孩子,待会指不定怎么被伤着呢。

外婆叶兰在家里等到夜幕降临,见维拉还是没有回家,心里就有些急了。她们所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国家与国界的观念,就连地域的划分都十分模糊。要是孩子都丢了,或是被人卖了,那真的就很难找回来了。

站在门槛翘首挣扎许久,银牙一咬,披了件衣服就去找维拉的外公祝吟北。

她与祝吟北的情义是早年就断了的。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上过朝鲜和越南的战场,只是在援越战后不久,祝吟北就叛变了,他投靠了盘踞在金三角的g党。叶兰是爱憎分明的人,她一生忠国忠党,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当即跟祝吟北断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可如今孙女有难了,不得不放下多年的成见,拉下了面子,低头去求那个人。

这些年金三角换了许多人,祝吟北去时g党的以毒养军,后来罗星汉来了,再过了些年,坤沙来了。祝吟北长袖善舞,在“朝代”的更迭中始终屹立不倒,跟随的人多,眼红的人也不少,可祝吟北做事妥妥当当,并没有什么把柄能让人扳倒的。

叶兰一路闯了过来,祝吟北的几个老部下认识她,知道两人一些旧情,给几个想拦截的小兵使了眼色,小兵们刚给枪上膛的手才险险地收了回来。

叶兰刚进庄园的时候,祝吟北就得到了消息。像是触动了心中的某根弦,手轻轻一颤,指尖的笔差点就滑落了下来。稳了情绪,淡淡地打发了身边的人,敛目半晌,抬头后却是又是换了冷漠的表情。可是那仍旧不断往窗前掠过的眼睛,还是隐约泄露了他的一丝情绪的。

叶兰老了,早就不复当年,可是祝吟北仍是爱极了这饱经风霜的模样,可在他心里,这幅模样耀眼过了整个世界。那一丝丝皱纹,不就是她还深爱真他的证据么?只是在夜阑人静地时候,还是会想想,若是她跟了苏宴,如今是不是就会开心得多?

看她的风姿仍如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将军,不知怎么地,祝吟北就想起了三十多年前,她穿着白色的衣裳,披风是红色的,她打着马朝着他跑过来,风中铺满了银铃般的笑声。她看着他,满怀情谊,她喊他,“吟北哥哥”。

而如今,她却是冷冷地看着他,掌心抓得却是要渗了血,她只对他说了一句——“你外孙女,丢了。”

在山岭里窝了将近一天一夜后,每个人都累得不行,可是仍旧没人敢放松警惕,随时有可能撞枪口啊。将近凌晨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了猎物,频道里传来队长镇定若素的指挥,顾之安才收回了对那个小女孩注视的目光。

月光迷离,本应是无限温情的夜晚却有一些肃杀。

子弹开始呼呼地穿越树林,不管是子弹的爆炸声抑或是子弹从耳边擦过的声音,都提醒着顾之安,此刻绝对不是走神的时候。

第一声枪声打响的时候,维拉就醒了,刚醒来的时候还揉着眼睛找外婆,可越来越多的枪声响起,中间还夹杂着人的惨叫的时候,维拉害怕了,看着山岭里迅速移动着的人“哇”地一声哭了。

敌方听到这边有声音,并没有多犹豫扣动了扳机,几颗流弹就朝维拉飞了过来。

维拉感到身上透心地凉,腿上隐约传来了疼痛感,周围的尘土都飞起来了,她好像在半空中看到了素未谋面地爸爸,他对她笑,他说拉拉你乖。

维拉想伸手触碰似乎离她那么近的爸爸,可是爸爸的影子刚碰到便碎了,她垂下了手,却是摸到了一些黏黏糊糊地东西,那么暖,那么像爸爸的温度。

维拉刚把手扬到自己眼前,身子就被轻盈地抱了起来。

频道里传来队长一句似冷漠似温情的两个字:“海鹰。”海鹰就是顾之安的代号。

顾之安的步伐并没有因此慢下来,他搂着维拉,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滚,然后被矮灌木丛伸出了纸条刮破了脸颊。血流了下来,把脸颊上的绿色油彩都染红了。维拉被护着,并没有摔疼,只是腿上愈发的疼了。

因为顾之安的跑开,防线被拉了开来,本来就打得艰难的这场仗,现在更显慌乱。

他们错了估计,对方的武器比原本预计的要精良太多,从不言败的顾之安在这一刻却涌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他知道队长的下一步计划便是撤退了。他们牺牲了三个同志,才把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击毙,隔着几百米,虽然天还有些暗,可顾之安收枪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他脑浆迸裂的样子。

顾之安抱着怀里的维拉,顾不上说话,按照原定的路线撤退。

现在的情况陷入的僵持的局面,谁能够发起第二轮的有效攻击,谁就是胜利者。

全队的人还没有放松警惕,天上就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照说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是他们的脸却崩得更紧了。

那不是他们的人,他们的人大概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

相反的,对方因为有人的支援,兴奋了,对他们的攻击一浪强于一浪。

顾之安抱着维拉动作比其他人要迟缓一些,只得按照自己那么多年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敏锐躲着子弹,动作却稍显狼狈。维拉在顾之安的怀里露了脑袋,她呆呆地看着一个红点落在了顾之安的肩膀上,然后这个叔叔的一声闷哼,自己的脸也被糊了血,眼球都红了。

来不及掉眼泪,维拉晕了过去。

祝吟北带着人来到这的时候,顾之安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说特种兵是万里挑一的,但是久了也经不住对方无比精良的设备和不断扑上来的人。

祝吟北看到前面有枪战的时候,本不欲插手,这个地方有这个地方的规则,这趟浑水躺不得。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是维拉恰巧在里面了,那就是凶多吉少了。思及此,便找了几个身上灵活的手下进去一探究竟。

不多时那些人便回了来,说的确是有人怀里抱着个女孩子,穿着花裙子编着两条辫子的。

“孩子在哪一方手里?”

“后退的一方,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知道是哪国的军队吗?”

“听他们说的话,是中国人,错不了。”

祝吟北蹙眉,望着远处,他们的防线不断地往后压,从路线上来看隐约有些狼狈。

他的后顾之忧太多了,可是既然走到了这里,心里早就有了权衡。先不说他们为他守护了孙女,连信仰,他们都是一样的。

“他们是什么人?”看着从自己后方加入战斗的人,徐泰捂了胸口,低哑着声音问顾之安。

顾之安一手搀着他,一手抱着维拉,摇摇头,只回答了一句,“不是敌人。”

徐泰伸了手,艰难地把手中的枪递给顾之安,“还有十发子弹,你拿着,然后把我放下来,他们注意不到我。”顾之安的枪里早就没有了子弹,作为狙击手,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状况。

顾之安冷了语气,“我跟你说过的你都忘了吗?身为一个军人,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枪。”

“好,枪我留着,你带着这孩子走。不要管我,抓紧时间去跟他们会合。”徐泰的话带了颤音,使了气力去推顾之安。

顾之安揽着他胳膊地手却更紧了,“我答应过弟妹,不会让你有事。”

“不,安哥……”说着,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哽咽着了,接下来的话便抑郁胸前。

顾之安的脸上溅了徐泰的血,眼里有了湿意,搀着他的手往他的左胸移了,帮他捂着那个新的伤口,“听我的,弟妹还在家等你。”

徐泰原本捂着伤口的手往右移了移,似乎是抓住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才放了松。

“我胸口的那块玉佩……你帮我……带给她……”

顾之安冷了表情,但是眼泪却是越聚越多的,“我不帮你,你自己给她带回去。”

徐泰眼里镶了泪,“安哥……谢……谢谢……”

徐泰是两年前才加入到他们这个团队中的,傻头傻脑的小伙子,说话不会绕弯,经常会得罪人,而且技术还不够硬,顾之安是少数几个愿意帮助他、听他说话的人。之前的数十场战役,要不是顾之安的帮衬,他怕是早就牺牲了的。

顾之安终是掉了眼泪,架着已经软下来的身子继续艰难地走着。

“你放下他,他已经死了。”祝吟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身上至少有不下六个伤口,可腰板挺得比谁都直。

顾之安坚定地摇头。

祝吟北也沉默了,拍了拍顾之安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麻烦你,把我的孙女交给他们。不要有后顾之忧,我帮你们断后。”

顾之安的眼前越来越黑,他咬破了唇,希望能维持一丝清醒。他身上的伤口虽多,却不致命,只是因为没有包扎,伤口不断牵动,失血过多了。

祝吟北闪躲着身子,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有慢下来,他不仅要时刻注意着前方的情况,还要分神看着抱着他孙女的战士,唯恐有流弹向他们飞去。

维拉的脑袋在顾之安的奔跑中一点一点的,迷糊着眼睛,看到前面一个长了半头银发的身影,伸手,喊阿公。

祝吟北内心大恸,回头看维拉,像是把一辈子的慈祥都用尽了——“阿公在这里。”

他回头之际,一颗子弹打入了他的左胸。

像是毫无感觉胸口的疼痛,祝吟北伸手摸了摸维拉的脑袋,“维拉别怕,有阿公在,不会有事的。”他等这句阿公,等了好多年。

维拉撑着眼皮看他,须臾,歪了脑袋,再次睡了过去。

祝吟北收了情绪,左手在徐泰身上摸出了枪。当年的祝团长,能威慑人的不仅是他精准的枪法,还有他那一手画圆一手画方的技术,让人避无可避。

一片死寂。

破晓了,远处的地平线微微露出了光芒。

风渐止,树渐静,好像这里从没有过那一场杀戮。

祝吟北从顾之安手里接过维拉,撸了袖子帮她擦干净溅到脸上的血,那么的珍爱,那么的小心翼翼。

顾之安躺在了地上,也歪了脑袋看这维拉,半晌,他笑了,“我有一个儿子,同她一样大……”

祝吟北抱着维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之安眯着眼睛,摇摇头,微笑却还是挂在嘴边的。

这场战争打得惨烈,他们以极大的代价打败了敌人,可是看着自己这方逝去的那么多战士,没有人觉得这是一种胜利。

祝吟北带来的人亦所剩无几,一人跛着脚走了过来,看着他胸上的伤口,缓缓低了头,“祝将军,我们走吧,您的伤势不能拖了。”

祝吟北摇摇头,把怀中的维拉递了过去,“把孩子带回去,我只是累了,想在这休息一会儿。”

“将军……”

祝吟北朝他摆摆手,“走吧。跟这个孩子的外婆说一声,说我对不起她,但是祝吟北许过的承诺依旧作数的。”

那人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一手抱着维拉,一手搀着受伤的同伴,走了。

祝吟北像是失了依仗,倒了下来。

他看着摇曳的树枝,有了重影。他翻了翻口袋,拿出了绢帕,上面愕然绣着一朵娇艳绮丽的兰花,灿烂得一如她的模样。

她原本并不叫叶兰的,她有一个很美的维吾尔族的名字,阿依努尔,月光。他说等到夜阑了,才终究等来了月光,多么珍贵。

阿依努尔弯着眼睛笑,“你说什么,叶兰吗?”

顾之安见他拿着绢帕,对身上的伤不管不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人有武器有武装,在这金三角中并不是善类,但是顾之安此时是起了敬重之意的。

若是有人问他们,疼么?

该怎么回答呢?

心里的痛,早就赛过身上的百倍。

那种不亚于捏骨重塑的痛,谁又能明白呢?既已许国,何以许卿?

祝吟北身上背的秘密太沉重了,他背了几十年,瞒过了所有的人,并不像连死了也带着,那样灵魂都不得轻松。

祝吟北笑的惨烈,他看着满上伤痕,同样只剩得一口气的顾之安,他穿着解放军的衣服,那是他一生都为之奉献并倾尽所有的颜色,凑到他耳朵旁,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只一句,原本精神已经无限萎靡的顾之安眼睛却亮了,他缓慢却又力度地对着祝吟北敬了一个军礼,断断续续地说,“老英雄,我敬重你,我也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叫顾之安。除了我的父亲,您是我第二个服的同志。”说着,把耳边地手颤颤巍巍地对祝吟北伸了过去。

“吟北哥哥,你说的那首歌是怎么唱了?”

祝吟北握着叶兰的手,笑意吟吟——“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

后继的人很快就赶到了,他们对着自己队友的尸首敬了长达半个小时的军礼,眼眶都红了,眼泪愣是没敢掉出来。当兵的,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

处理尸首的时候,他们看着那个与顾之安交握着手躺在一处的人,犯了难。

剩下的战士说,这位老人是志愿军的头儿,若不是因为他们,我们是早就全军覆没了的。

队长沉吟了许久,才决定把他的尸首也带走。

后来中情局联系了身在金三角的祝吟北,才知道英雄在那场战役中已经牺牲了,与带回来的那人遗容一比对,正是同一个人,便在京城的烈士陵园给他立了墓碑。

祝吟北身上的那方绢帕掉落了下来,还留着他身体的温度,后来不知道被风吹到了哪里,它沾着英雄的血,像一朵开在太阳底下的花。

接下来的事,维拉连回忆都乏力。

她看着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的外婆失了态,砸了她屋里半数的东西,砸着砸着便晕了过去,身体的状况急转直下。

一些陌生的叔叔伯伯给家里送来了一箱东西,后来却大多是被外婆烧掉了的。维拉看见,她独独留下了一样,那便是一颗火红的五角星。

一个年级约莫和外婆一样大的人,几乎同外婆恳谈了一夜。

清晨,他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外婆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说,“祝吟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断不会……”

终至大彻大悟。

而维拉,也再也没有等到妈妈的归来。

只有一声对不起和一封诀别的信。

那么多的思念埋怨疑问便随着母亲留给她们的那句心甘情愿,烟消云散。

叶兰再也没了气力追究,想来是知道祝闵柔不回来的原因的。况且她一向主张儿女成年了需有自己的主意,当年祝闵柔跟了苏志国,绕是知道万般不合适也没有阻拦。而如今呢,祝吟北带走了她几乎所有的心思与念想,怕是对俗世再也没有了追究。

那种饱经风霜,使得她对人世的所有都乏了气力。

舍得舍得,不舍怎得。

收拾了细软,带着哭得岔了气的维拉永远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们去了大西北,外婆的故乡。

外婆信仰骆驼信仰了一辈子。她说,骆驼在哪出生,那么在它死的时候,就必须回到那里,在哪开始就在哪结束,这般才叫有始有终。

母亲的离去和维拉的伤痕给了她太大的打击,老人认为,自己也没多少时间可活了,若不是还有维拉这个牵挂,怕是早就去了的。

老人在意气风发的时候离开了那里,再回来时,转眼已是古稀年。

外婆说,那是一个能磨性子的地方。

起初她不懂欣赏那样的美。背上睡了几座山,往前走就是沙漠,中间不过几棵树的过渡。在那时的维拉看来,这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贫瘠罢了。

可外婆说,维拉,你看,这是一个多难得的地方,大静大美的山脊,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沙漠,湛蓝湛蓝的天,还有从天上流下来的江河。若是早晨登了山,从山顶望下来,整个城里就像铺满了雾霭山岚。维拉,你不知道那是有多美。

或许是当一个人生无可恋时,才会那么执着于从大自然中汲取温暖。

外婆教她看山,教她读沙漠,教她品水,里面倾注着她对家乡满腔的热爱。可当她读懂了外婆心中的那份磅礴与大气时,人却远离了这地方。

想必她和她母亲那么坚韧的性子,便是来自外婆了。

夏日的傍晚,外婆总会在田间劳作。那时候维拉放农忙假,在家里预习了功课做好饭,就出了门去找外婆。

那些被夕阳晕染得分不清天空与大地的日子,往往留给她最浓的品茗。

维吾尔族的姑娘在田间依旧很美,她们睁着纯美的眼睛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凝视,有时候还会放声歌唱,配着古老的都塔尔,把大西北的厚重与活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外婆劳作的时候都在微笑,有时候遇到了熟悉的歌曲,会跟这那些姑娘轻声哼上几句,脸上的神态安详而高贵。

外婆挥挥手,叫维拉过去捡地上的麦穗,丝毫不像被这个世界压弯了脊梁的样子——“你把田间的麦穗都捡起来,待会儿跟我一起推回去。”

“好。”维拉应着,因为生活的压力,她不得不早早长大。

外婆看着孩子恬静的小脸,笑着说道,“你看她们,像不像蓝精灵?她们工作的时候都快乐的唱着歌儿。”

“外婆也要听我唱歌吗?”

“我要听你的心唱歌。”外婆摸着她的脑袋,“你看这些维吾尔族的姑娘,虽然生活贫瘠,但是真主赋予了她们无比丰富的笑容。人活着比物质更重要的是内心,维拉,这是生活赋予你的福气,有一个那么好的地方把你变美。”

维拉一直觉得是广阔的天地赋予了外婆宽阔的胸怀,使得她对这里的热爱早就变成了一种不可磨灭的情怀,她感染着她,在她的有生之年,竭尽全力地为维拉洗净心上的尘埃。

她给她带来的不仅是一个博大的世界,还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

外婆去世之前拉着她的手说:“孩子,即便你的母亲在时总与我说,这辈子算是对不起你了,可我总是不同意,我家的维拉是在这般广阔磊落的天地中养出来的,不比他们住机关大院的差。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比我们好,可是维拉啊,这没什么好羡慕的,所以你只管好好的做自己。我们的身子不如他们娇贵,可是我们的品行却是一等一的好的。”

“维拉,你爱问我随身带着的五角星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你过来。”外婆手里握着五角星,像是抱着一个心爱的人,“跪下来,给你外公磕个头吧。”

“你外公叫祝吟北,若是以后找到了他,墓碑上别写错了名字。”

“我们好多年前就散了,他的尸首找不到了,这五角星是你外公的奋斗了一辈子的勋章。”

“他很爱你,你腿上的伤痕就是证据。你八岁那年遇了难,正是你外公带人去救的你,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走后,你爷爷会来接你,他叫苏宴。”

“维拉,记住,祝家的孩子,只能姓祝。”

“维拉,你能不能再给外婆唱一遍《小黄鹂鸟儿》?”

后来,维拉依着外婆的遗言,火化了她。

她抱着外婆的骨灰盒呆呆地坐在井上。

那口井在前年的时候已经干涸了,井口也被封了起来。它失去了最初的作用,但是在闲暇之余,维拉还是会深深的凝望,想留住些什么。

看累了就走到那躺下来,看着洗练辽远的天空,看鹰击长空,什么也不想。

外婆最想看到的是她的笑容,可是她现在怎么都笑不出来呢。

门外有人久扣柴扉,维拉才回过神来去开了门。是一位面色悲伤,身着黑色衣裳的老者,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是远道而来的。

莫名的熟悉。

他拄着拐杖,满脸悲伤,看着空荡荡的灵堂问,“孩子,你的外婆呢?”后面的几个词,竟带了颤音。

维拉没有回答她,低头看着怀里的盒子。

苏宴苦笑,眼睛虽然闭上,但依旧止不住眼睑的颤抖,“我已猜到她不会就着伊斯兰的葬礼,却心中隐约有着这么个希望的,希望能再见她一面……”

苏宴满脸隐忍,看着墙上叶兰的照片几欲落泪。想到当年马上那个飒爽英姿的身影,想到她绝尘而去的身影,想到她搂着她的女儿时的身影,他就知道,这抹清影在心中是抹不去了的。如今,竟是连个背影都见不到了,想到此,不由泪从中来。

维拉抬头,看着这位满脸萧索的暮年老者,想来,他便是她的爷爷了。

“你是苏宴吗?”

苏宴有一丝惊愕,“你知道我?”那一刻,他是满含期待的。

维拉摇头,“奶奶说会有一个叫苏宴的人来接我走。”

苏宴微微垂了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我是苏宴。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外公呢?”

“妈妈和外公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苏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终究没有问出口,人都走光了,他还如此这般,是在昭显自己过得有多好,还是,有多怀念那段往事?他年轻时如鹰隼的眼光,如今还留了几分锋利?英雄和枭雄,她终究选的是枭雄。可是,如今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终是,尘归尘,土归土。

“孩子,我们把你外婆带回b市,找个好地方葬了她吧。”

维拉还是摇头,“外婆说,要把她洒在大漠上,她喜欢这个地方,她不想离开了。”

“大漠?”爷爷想起了什么,眼中有一丝欣慰,“是了,她说过的,大漠的沙子是最自由的,随风而起,风停而落。她艳羡了一辈子,如今,她也要做那沙子了。”

他们选了风最大的一天把外婆洒了出去。

维拉转身时看到爷爷用一个精致的瓶子,把盒子里剩下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敛了起来,那样肃穆的表情,然后放进怀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他看到维拉在看他,挤出了一个满是苦涩的笑容,“我想把她带着,剩下的日子,有她陪着,就不会太孤独。”这份陪伴,生时没有,却到死后才这般争取,想来是那样的遗憾与无奈。

维拉看着爷爷,哽咽了,心里堵得慌。

苏宴叹了口气,轻轻地摸着维拉的头发,“维拉,跟爷爷,回家吧。”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飞回来的凤凰

维拉的头晕得不行,耳朵边还是鸣叫。这样的旅行方式,并不适合穷人家的孩子。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的恐慌,那些恐慌来自飞行,来自未知的未来。

旁边正襟危坐着爷爷,陌生的爷爷,同行的是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子。维拉身上系了安全带,手却不知道摆在哪好,只得摩挲着安全带,伸出剪得整齐的手指在边上轻轻地刮着。只有在飞机呼啸着冲上去,才极力地抓着自己的衣襟,似乎想通过那一层薄薄的衣服抚平心里的不安。

维拉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呼气,却又是时刻注意自己表情地模样。要给爷爷留一个好印象,维拉想。

苏老看到维拉这幅模样,失了打趣的心里,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飞机飞了好一会儿了,维拉适应了这样的飞翔,突然童年的梦想就袭来了。

大西北的孩子从小就羡慕鹰,都有一个飞翔梦。尽管恐慌,维拉还是拉开了挡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外面。

层叠铺在底下的是那仿佛高高在上的云,这会儿天是无比的蓝,是低空永远看不到的蓝。想必,这就是鹰击长空的意义。

她笑了,如同开了一树繁花。

她说爷爷,我们在飞呀。然后做了一个飞翔的动作,“跟鹰一样在飞呀!”

听到孩子的这句话,苏老却是无比的难过,看着维拉灿烂的眼眸,“维拉很喜欢鹰。”

“我喜欢桀骜不羁的鹰!他们有世上最美好的自由!”

苏老摸着她的脑袋,“你外婆,也是一只桀骜不羁的鹰。”

这是最好的认同,她并没有因为爷爷提到了外婆而难过,维拉笑了,说爷爷,她是的呀,外婆的心里都是睿智和自由。

虽然下了飞机,但是却停止不了飞翔。

林荫道上栽着枫树,维拉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它们出奇好看,红得跟烈日一样。这时已经是十月末,b市早已是落叶满地,车轧过去,嘎吱嘎吱的。她听不到,却感觉得出来。维拉车是很少坐的,在大西北的很多地方,很多地方车去不了,通常只有骆驼和马能行。而如今这种感觉,跟骑马踏雪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似乎多了些什么。维拉估摸着,大抵是陌生了。

或许,她是伤春悲秋了。

苏老叹气了,问,维拉,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维拉坚定地摇头,但是一摸掌心,却是汗津津的。

车门打开的时候,一个相似的身影奔了过来,她穿着白色的衣裙,奔跑的姿势像极了一朵高洁的雪莲。

看到这样的一张脸,维拉心里是百感交集的,不过似乎还是感动占了上方。之前的岁月里,她总是觉得应该有这样的一个人,做她所不能做,达她所不能及。那样,即便是漫无边际的苦难,每每抬头望时,却还是觉得顶着一轮太阳的。

那人嘴里喃喃,维拉,维拉,姐姐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维拉弯了弯唇角,缓慢地抬起手回抱,轻轻地喊了一声,“子慕。”她用的是那样笃定的语气。既含涕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的子慕,承载着那么多爱的子慕。维拉笑更欢了,可是不经意间泪还是流了下来,“爷爷说,我还有个妹妹,叫子慕。”

这份眼泪,总会让人想起她悲哀无助的童年。子慕总想她过得更好一些,因为她依稀觉得,若不是凭了当初的那几分运气,维拉的过往,她也是要硬生生地受一遍的了。

被向彤抱在怀里的苏拓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对妈妈晃,喃喃道:“两个子慕姐姐。”

那样那样温暖的子慕,如公主一般的子慕,跟维拉长得一模一样的子慕。

维拉抬头,看见了向彤旁边那个中年模样,长得同自己有些像的男子,他抱歉地看着她,他说:“对不起,维拉,你的妈妈隐瞒了你的存在。”

苏志国看起来有些局促,十五年前,在城郊的小医院,祝闵柔给他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就远走了。当初,那医院的人应是收了好处,隐瞒了双胞胎的事实。他把女儿的体弱多病归咎于早产,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原因。祝闵柔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子慕在母体的时间长了,缺氧。所以当年祝闵柔带走的是维拉也是有思量的,子慕那个孩子,只有在大富大贵的苏家,才能很好的活下去。

苏志国不知道当她再见到这个女儿的时候该说什么。“你同你妈妈很像”?可是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子慕在这里呢。“这些年爸爸很想你”?可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女儿的存在。“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妈妈过得好不好”?不过是徒增伤感的问题,闵柔在她们八岁的时候就走了。

思虑半晌,脱口而出的仅是为自己的错误辩解。

维拉敛去了刚刚的笑容,低了头,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的过往。她的妈妈,当维拉向她问起她的父亲时,她都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父亲不在了。可,到底是受过怎样的伤害,才会让一个女人那般离开?用这样的言语否定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他对父亲的这般长久的埋怨,虽从未说出口,在心中也是根深蒂固的。

一直站在门口翘首的李妈走了过来,口中碎碎念,“万幸,你终是找回来了。你吃苦了,孩子。”伸手揉着维拉的头发,感觉,有点像外婆。

她年纪有些大了,走起路老老态龙钟的,有些跛,虽是保姆,别人却对她尊敬得紧。

维拉后来才知道,李妈在抗美援朝的时候当过炊事兵,她救过爷爷,自己却伤了腿。那会儿苏爷爷心怀感激,问着姑娘也乐意,就让她跟着苏家了,一跟就是将近四十多年。在外人眼里,那地位是只高不低的。

子慕带她去看她的卧室。粉色,满屋子的粉色。

子慕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只是按着我的喜好布置了。想着我们是双胞胎,差不了的。”说完,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不喜欢吗?”她看着维拉有些平静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

维拉挂了笑,指尖拂过那一层层蕾丝。是了,她们是双胞胎啊,为什么她会不喜欢呢?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平静富足的日子,维拉实在不愿意如此不识好歹。

子慕看到维拉笑了,极是高兴,她把维拉带到衣柜前,献宝似的打开。颜色却不再是单调的粉色,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衣服。维拉知道子慕的品味是极好的,是富贵人家用精致的生活养出来的肆意和张扬。

“我一件件试过的,你……”子慕说着转过头,看见维拉过于朴素的衣服时,住了嘴,突然,眼泪就流出来了。

维拉心里明白,轻声地对她说:“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很开心。”

子慕放下手中的衣服,咬着唇,眼泪就流了下来。

“苏拓没有出生的时候,我总想要一个兄弟姐妹的。那时候,爸爸常年不在家中,只有我和爷爷,李妈。我没有妈妈,别人和爸爸妈妈去游乐场的时候,我只能牵着别人的爸爸妈妈,模拟着父母在身边的温暖。我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开心,因为我知道我不开心,海欧会比我还难过。可我觉得我的这些过往跟你的比起来,可以算是异常幸福的了。爷爷去接你之前是调查过你的,在他走后,我去他的书房偷偷地看了你的资料。只要我想到当年我在游乐园自以为很不幸的时候,你背着背篓在林子里没有躲的过子弹,我在吃着鲍参翅肚的时候,你在忧愁下一顿吃什么,我在爷爷怀里撒娇的时候,你却守着外婆床边悉心照料……我就觉得这么多年的幸福是我偷来的。现在你回来了,我……”

维拉捂住了她的嘴,帮她擦了擦腮边的泪,“若你要这样衡量,那我们就得从头说起了,打娘胎里的时候,我与你争执着谁先出来,你没争过我,少了那么些氧气,这么多年身体都不大好。爷爷跟我说你生过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来。这些,我又怎么还呢?所以,你不用内疚,何况我身边还有那么好的妈妈和外婆,不差的。”

子慕从她的怀里出来,看着她,破涕为笑。

维拉红着脸轻敲洗手间的门,“子慕,你在外面吗?”

子慕正在帮着维拉整理房间的,听到维拉喊她,放了手中的东西就走了过去,“在的,在的。”说着眼睛一转,问道,“你卡马桶里了?”

维拉愣怔,随即便明白了妹妹此番话的用意,心里不禁一阵温暖,声音不仅也温柔起来,“我来那个了。”

子慕点头,给她扯了一片树叶,从小缝里塞了进去,“绿色环保可循环利用。”

维拉囧,“子慕,我一般不用这个,我都用草木灰的。”

子慕扶墙,笑了,“那你等着,我去灶台给你烧去。”

“子慕……”

听到维拉那样的叫唤,子慕也温柔了眉眼,“嗯?”

“我很开心。”

子慕嗓子眼堵了,迈了步子,“我去给你拿卫生巾。”

吃饭的时候是一家子一起的。

维拉看得出来,子慕对父亲和向阿姨有着那么深的芥蒂,连着旁边的苏拓也不受待见,但是对爷爷却是真的好。在子慕的心里,真正有关于亲情的对待似乎只得爷爷一支,她这样对待自己并不是哗众取宠,她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番温暖。

维拉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里透亮。

她们早就习惯了平静祥和地看待这个世界,如同一个暮年老者,更多的是平和,很少激动。大静就是大美,像山一样沉稳而有智慧。

游离了神思,忽而感到腿上一沉,低头,对上了一双很大很清澈的眼睛,很干净很干净。

苏志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苏拓,你又皮痒了是不是,下来,别闹姐姐。”

维拉却是低了头,满含笑意地看着孩子。

苏拓怯怯地看了父亲一眼,小手松了松胸前的口水兜儿,直了身子,双手吊在维拉的脖子上,小脑袋还蹭了蹭,“姐姐,喂小拓。”

苏拓上个月刚满三岁,正是小孩子撒娇的时候,人又长得可爱,嘴巴也甜,刚回来不久,就哄得一大院子的人对他宠得厉害。每每挨了板子,扯着嗓子哭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闹得左邻右舍纷纷敲门谴责大人。向彤和苏志国又气又好笑,手掌就没再拍下去。

坐在维拉旁的子慕狠狠地瞪了苏拓一眼。

向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维拉,她害怕这个姑娘同子慕一样对他们心存芥蒂,低声训斥儿子,还给了两筷子。苏拓包了包泪,委屈地挪到了旁边的凳子上。

维拉笑了,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苏拓马上就笑逐颜开。维拉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看着孩子隐隐带着期盼的眼睛——“没关系,我很喜欢小孩子。”

苏志国嘴张了张,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接受小孩子这样的善意,这份亲近是那么的自然与温暖,那么的令人,不可忽视。

苏拓不挑食,几乎她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很乖巧。吃到好吃的还会告诉她,让她也尝尝,还会不时偷看子慕。

子慕孩子气,鼻子比嘴先出了一声,装看不见他。

转眼,给维拉夹过来的菜却是苏拓刚刚说了好吃的。维拉眼中看着,替苏拓接受了这份她无法言明的关怀。

“维拉,既然你回到苏家了,就把姓改了吧。”苏志国似乎想起些什么。

维拉愣了愣,之后便摇头,“不。”

苏志国皱了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苏老爷子打断了,“随她吧。”

苏老心里明白,定是叶兰不让她换了姓的。这孩子这次回来,乖巧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坚持,想来是因为叶兰了。

“学校你就跟子慕一起上吧。”苏老执起筷子,给孙女布菜后,略微沉吟。

维拉放了筷子,有些为难,“我已经上高二了。”而子慕,才初三。

子慕有些奇怪,不到十五岁,高二,“你跳级吗?”

维拉摇头,“我上学比较早。”

苏爷爷思索半晌,问,“还跟得上吗?”

“嗯。”

虽是这样说,但老人心知京城与大西北的文化差异,心中还是有顾虑的。“这样吧,你先去高二念着一个月,若是跟得上,那便继续念下去,若是跟不上,再同子慕一起。”一锤定音。

维拉点头,低头喝汤。

苏爷爷转头问子慕,“顾家的那个孩子,也念高二吧?”看到子慕点头,老人说,“明天上学的时候,你让他过来,有他带着维拉,我也放心些。”

3-7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夫何瑰逸之令姿

天还未亮维拉就醒了,许是睡不惯这样柔软的大床,许是因为刚刚忧伤的梦境。她睁着眼睛,努力的适应黑暗。想下楼给自己倒杯水,却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怕冲撞了什么。维拉叹了口气,看着微微透着光的窗帘,散了遐思。许多年前的一些淡而未忘的事宜,又重新记了起来。

八岁那年,母亲重病,拖着病重的身体来了b市。想来,她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去告别的。春天的时候去,却是再也没有能回来。来b市之前,她抱着维拉,说了很多她听不懂的话,如今大多是记不得了的,只记得那一句,对不起。

可是妈妈呀,不用道歉的。真的不用,我拥有的是那样宝贵的经历,那些是我之后在枪林弹雨中能安全走过来不可复制的财富。

外婆在临走前,跟她聊起往事时叹,“你母亲是想过把你送回苏家的。她写信寄回来,她跟我说她看着她的子慕去了游乐场,然后尽了兴,满头大汗地跑进了麦当劳时,她的维拉,只能在附近的林子里拾一些柴火,然后回来小口小口地嘬着稀粥。”

那时外婆便骂她眼界忒低,总是去追求这些表面浮华的东西,除去吃穿用度,维拉能跟子慕比的,一样也没有拉下。

可外婆终究是把她送了回来,因为除了这里,她似乎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外婆怕她走后,维拉的生活过于孤独冷清,怎么权衡,还是回到b市的好,只是请她,务必留住她的“祝”姓。

这是外婆的执着。

想到这些,维拉突然觉得很累,头往枕头里掖了掖,再度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床边是李妈慈祥的眉眼,里面盛满了笑意。

维拉有些脸红,她从不贪睡,今日居然那么迟了才起床。刚回到这个家,总归是不好的。

“李妈,对不起,我起迟了。”维拉揉揉眼睛,有点不好意思,转眼,又露出了太阳般的微笑。

李妈笑着骂她傻,看着与子慕一模一样的维拉,却是品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心想,不愧是叶兰带大的孩子,连眉间的坚毅都差不了。

“还不晚,子慕也没起呢。我是想先把你叫起来,第一天上学,要准备的还是很多的。没想到我还未叫,你倒是自己起来了。”

早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敲门进来。他背着书包,校服规规矩矩地扣到了第二颗扣子,如松柏般高大挺拔,眉眼干净清澈,形容大方磊落,唇角上还挂着一丝笑,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苏爷爷,苏伯父,向阿姨,早上好,我来带维拉上学。”

他说话的时候,维拉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的眼睛。这个词过于女性化,但或许是由于词汇的贫瘠,她找不出词来形容那样的眼睛,那种能让人直接地看到他灵魂的眼睛,浑然天成。直到许久之后,她学到了一个词,温润如玉,才有了确凿大气的词来形容眼前的男子。

那是一种大家的风范。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我已同校长说好,一些手续也叫人办了妥当,你待会直接把她带到班里便好。”苏老看着顾容与,很是满意。大院的小子很多,只他最靠谱。

顾容与点头应是。

一边的子慕扯了扯她的袖子,维拉回头,看到了她狡黠的眉眼。心中会意,溢出了一丝微笑。

子慕放下手中的叉子,站起来,拿过李妈准备好的午饭。“我吃饱了,爷爷,子慕,我先去上学了。”

维拉失笑,爷爷也暗暗摇头。

子慕拿过书包,走到顾容与旁边,装成怯生生地样子对他说,“我们走吧。”

顾容与笑,温柔得可以溢出水来,他叫了声,“子慕。”

子慕正色道,“我是维拉。”

顾容与但笑不语。

子慕撇撇嘴,不开心了,难得有机会给这人下套,可人家眉眼一抬,即便双兔傍地走,依旧可辨雄雌。

子慕跟家人打了声招呼,就出了家门。

后来,维拉问到顾容与,为什么第一眼就能把她和子慕分出来,这件事几乎连她们的生父都无法做到。

“眼睛。你是见惯了大山大漠的人,眼里的东西,和她不一样。”

学校是大院的附属高中,说白了也就是子弟高中。初中部离大院比较近,走大路只用拐几个路口。高中部建得气派,跟大院离了几里地,在胡同穿梭二十分钟就到了。大路比较绕,而且老爱堵车,所以一般大院的孩子都是步行的。

维拉暗暗记着路,心想不能每次都巴巴地跟在别人后面走要人带路吧?多不好意思啊,要是有个什么事要先走或者先回来了都不方便。可这胡同着实绕得厉害,维拉正想着要不要做个记号什么的,就撞上了前面一堵人墙。

维拉摸了摸撞疼的鼻子,心中正暗骂自己笨,抬头却看到是撞上了顾容与,连连道歉。这个少年,全身上下似乎都完美到无暇的少年,是不是会介意这样的触碰?维拉面对着他们还是有怯意的,在他们的面前,自己就恍若一个刚进城的土丫头,对城里人是既羡慕又有些畏惧的。

“没关系,只是见你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不忍心打断你,只是我们要转弯了,我怕你一直往下走,遇了死胡同,只得停下来。”顾容与看着维拉有些错愕,言语里有了揶揄的意味。

维拉笑,很大方磊落的形容,仿佛撞到他的不是她。

“你叫顾容与?哪个容?那个与?”

“容易的容,与人为善的与。”

维拉眼珠一转,“‘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吗?”

顾容与略带惊奇地看着她,“你知道《湘夫人》?”一般知道他名字出处的人太少,不顾的他惊讶。

“我还知道《湘君》,‘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维拉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爸爸妈妈给你取名的时候很用心。”

顾容与挑眉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呢?”

“湘夫人和湘君都是楚地湘水的配偶神,而且诗里写的都是他们互相思慕的感情,这种感觉只有在情正浓的人有,人老了更多的是细水长流。”

顾容与赞赏地看着她,“姑娘,你很聪明,但是太过于老成。”

维拉抬头看她,笑得像阳光,伸出手比了比,“我今年十五了!”

“还是小孩子。”顾容与嘴里带着漫不经心地微笑,“所以还被允许孩子气地长大。”不必像我一样。

顾容与把她领到教室的时候,不知谁吹了声口哨,引得班上的人都看了过来,拍桌子,起哄。

苏家的女孩子,美名远扬,虽然他们的圈子说不上小,但还是见过的。如今在自己班的教室见到她和顾容与在一起,不由得打趣一番。

如此情景,维拉不由得去看他的表情,却见他不喜也不恼。顾容与低头,看到姑娘的表情,笑了笑,“你在这等我。”说着,就往座位上走去,对着一个戴着厚重眼睛的男孩说了些什么,那男孩只想了一会儿,便干脆地收拾了东西往后走去。然后,顾容与回来,领着她走到了那个位置。

“你跟我同桌,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题,可以问我。”

维拉看他的眼睛,依旧温柔。

不由得低头轻吟——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有一口井叫曲奕

上课铃刚响,门外就有不少人踏着铃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长得有些喜庆,他见到维拉,有些惊喜,蹭地就跑了过来,“子慕!”然后扭头找人,“海欧那厮怎么没跟丫一起?”而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爆炒栗子敲了下来。

维拉没有反应过来,顾容与阻止不及,他自是知道这个少年和子慕打招呼的方式的,并不是真想打人,只是平时的子慕总是灵巧地躲过,可维拉并不是子慕。

维拉避闪不及,被敲的眼冒金星。

那人也有些着急,没想到能敲到她,“丫怎么不躲啊?疼么?”

维拉心想,能不疼么,你让我敲敲试试。

顾容与一脸无奈,“曲奕,她不是子慕。”

曲奕白眼,“蒙谁呢,当我瞎的啊。”

的确,那么短的时间,苏家自家都才反应过来,何况是外人?除了跟苏家走得近的,除了海家顾家知道些旧情,其余的是不知道苏家除了子慕还有另一个姑娘的。

顾容与刚想解释,就见班主任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走了进来,忙咽下了要说的话。别看这老师年轻,手段厉害着呢,如果不缺心眼,千万别惹。

她一进来就看见曲奕在那欺负女孩子,大怒,大步走过来揪少年耳朵,顺时针转过一百二十度,看得维拉目瞪口呆。

“别啊程老师,你轻点,可疼。”

“小兔崽子,德行哈,三天不管就上房揭瓦,欺负女孩子,丫就这点本事。下次再让我瞧见,我拧死你。去教室后站着,面壁!你要是敢往后瞅一眼,以后你上课都得保持那个姿势。”说着凤眼一挑,手放开了少年的耳朵,风情万种地撩了撩长发,走到了讲台上。

曲奕蔫了,往后走去。

维拉有些纳闷,听爷爷的意思,这个班级的学生,非富即贵,余下的都是尖苗苗。都是一群神仙,不供着就算了,还敢体罚啊!

曲奕后来跟她碎碎念,说是原本的老师管不来他们,学生添油加醋地往家长那一告,校长都得哈腰点头地处理那些屁大点的事儿,要是不管吧,人孩子出了事又得赖你头上,真真两头不是人。后来程老师来了,大家才蔫了。

这尊可是大佛,是校长恨不得摆在桌上供着的人物——程家千金。程老爷子五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宝贝,宠得厉害,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主儿。就是这个宝贝主意太大,管不来。非老师不干,程家不愿她受老师那气,可看她那雷厉风行的样子,谁敢拦她?

起初有人告状,当家长电话打到程宅的时候,是程老接的电话,家长一听那声音,骨质都酥松了,连忙转了话题请安问好挂断,一气呵成,揪着家里的小兔崽子就是一顿鞭子——让你给老子惹麻烦!但凡能进这个班的,老子都有点能耐,谁人不识程老爷子?人家跺跺脚,政界商界不还得震几震。

好了,解决了,二年五班的一众神仙,好日子倒头了,他请的是如来,饶是你孙猴子本事再大,在五指山撒尿占地盘,人家五指一紧,能捏死丫的。

程老师俯视众生,换了副温柔的嘴脸,“听说来了新同学,嗯?上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维拉还没缓过来就稀里糊涂的上去了。报了姓名和籍贯,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看大家的情绪,多为轻蔑不齿。

大抵,他们都有一些皇城人的骄傲。

维拉皱眉,捏断了粉笔,也没了说话的念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祝维拉”三个字写得苍劲有力,毫不拖沓,细细品味,还有些行云流水的味道。

在大西北的时候,她曾随着外婆靠着制陶这个维吾尔族古老的手工艺过活,书法跟着原来制陶的师傅练过一段时间,虽不能有所成就,但是拿出手也是寒碜不了的。

曲奕在维拉开口的时候就知道她不是子慕了,这个孩子普通话虽好,但是却不如子慕那般有京味儿。只是想起维拉的容颜,不由得暗拍大腿,像,太他妈像了,同卵的吧?

顾容与看着维拉的字,笑意更深了些,他练过许多年的书法,自是知道其字与其人的相似之处。女孩子的字大多秀秀气气,温婉而含蓄,而眼前的女孩,下笔大气从容,看字如望远山。不得不叹,大漠养出来的孩子,还是与城市的不一样的。

班里有不少都是大院的孩子,不管交情好坏,都是见过子慕的,本来见维拉就挺奇怪的,心想苏家那姑娘不是念的初三么,怎么跑这来了?看到她作的自我介绍,更是奇怪,还弄了个祝姓,这是唱的哪出?

大院的孩子,因为性格和上一辈的关系,派别是泾渭分明的。

顾容与和曲奕走得近些,两人是发小,曲奕闹,顾容与静,凑到一起还真真让人不得其解。曲奕是打心眼里待见顾容与,他虽静,却能容人,讲义气,跟那一众纨绔是不一样的。顾容与虽面上不说,心里对曲奕也是欣羡。因为家长们的教训不一样,他学的知书达礼,他练的桀骜不驯。顾容与总觉得,曲奕那样的性子,才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样子。

另一边,是江洛和郑思齐,李晓,因为上一辈的政见不合,有些还是宿敌,大人自是不希望他们玩在一起。顾容与从小就听大人的话,曲奕却是看江洛不顺眼,觉得他也就一傻x,鼻子里插了葱就装象了。

物理老师是个一板一眼的小老头子,对教学极其认真。知道班里来了新同学,有必要进行摸底了,在黑板出了一道关于加速度的题目,叫了维拉上来解。

开学的时候,外婆重病,她时常会请假照顾外婆,后来外婆走了,自己要回b市,自然就没有再回去。关于物理的加速度,她能掌握的,只有高一时候的知识。

维拉站在黑板前,粉笔都捏断了好几根,才写出了几个字母,lim箭头max,然后呢?

物理老师看着她,微不可闻地摇摇头,看来又是一些家庭仗着自家的权势把孩子送进来的了,挥手让维拉下去,叫了另外的人来解。

维拉看起来有些失落,这样的谨小慎微的情绪,顾容与还是察觉了出来,他拍拍维拉的手背,轻声说:“没关系,功课我帮你补回来。”

维拉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了里面没有同别人一样的轻视嘲笑后,才回了声谢谢。

顾容与笑得儒雅,“维拉,你对我用不着小心翼翼的,做你自己便好。”

维拉并不意外他能洞悉自己的情绪,不恼,不介意,反而有些欣喜。维拉看人看事从小就比别人通透,这一个早上,他以礼相待,离亲密差了一步,比客气进了一层,但却不显得疏远。他的话不多,但出口了,便是真诚。或许是秉性就是如此,即便是装出来的,只要是不触底线,装一辈子也是可能的。

上英语课的时候,维拉跟眼前的单词互相嫌弃,心中不耐,看到旁边的顾容与依旧是那般无暇的模样,不由得开始打量起他来。

笔挺的身子端坐着,脚也规规矩矩地放着,思考的时候一只手会握成拳头,食指轻微地碰触嘴唇,他的鼻子很挺,唇很薄,恰恰给手让出了距离,再加上专注的眼神,是那么让人无懈可击的动作和神情。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得平平整整的,拿起笔来很好看。顾容与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人,蓝色的校服被他套在身上,也不会降低了少年的风度。

维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松松垮垮的,要多土有多土,配上一张清汤挂面的脸,傻不拉叽的,维拉挫败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厌恶学校食堂饭菜的,都是早上带好,中午放到食堂的微波炉里热上几分钟。上了年纪的人,能为后辈做些许事,都是乐此不疲的,李妈也不例外。她也担心孩子们在学校吃不好,所以每天都会早早地起来给他们做饭,当然,饭菜是只多不少的。

维拉的午饭是和顾容与和曲奕一起吃的。

那曲姓少年挠着脑袋跟她道歉,露出了两颗大板牙,“那啥,对不起啊,我以为是子慕那个丫头呢,忒像。”

维拉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我们是很像。

他摸了摸鼻子,又问,“苏家的孩子怎么姓祝呢?”

顾容与皱了皱眉,不赞同地对曲奕摇摇头。

维拉却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家母姓祝。”

曲奕也知道触了逆鳞,也没有深究下去。

“你们上学都骑着骆驼?”

维拉含着一口饭,诧异地看着他。

曲奕继续问,“早上四点就要起床赶到学校了吗?晚上八点才回到家?”

然后见维拉还不回答他,看着顾容与泪奔了,“你看这孩子多可怜,这辈子都没吃过一次饱饭,饿成这副模样,都没来得及跟我说话。”

维拉好容易才把饭咽了下去,哈哈大笑,像极了阳光。

李妈知道小姑娘常年居住在具有伊斯兰风情的世界里,虽不是教徒,但是忌讳也会潜移默化的。有的人,比如曲奕,大大咧咧,也不曾注意到这些,为了表示自己的好感与歉意,一筷子就夹了几片猪肉放到维拉的碗里,谄媚:“维拉,你吃,你吃。”

维拉有些尴尬,这到底是不吃呢,还是不吃呢?抬头说些什么,却看见少年抬头巴巴地望着她,刚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继续左右为难。

就在维拉像把肉给他夹回去的时候,视线之极突然惊现了一双筷子,抬头,是顾容与。他笑着夹走了维拉碗里的猪肉,笑着说:“傅姨做的猪肉,我最喜欢吃了。”

曲奕笑得牙龈的红肉都露出来了,挪过碗,打开下一层,“我就知道你喜欢,所以让我妈做了整整一碗。”

顾容与愣了,维拉却笑得不能自已。

最后维拉还是没吃。因为顾容与觉得不挑明说了,这孩子就是个井,横竖都二,这是经验之谈。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5老兵不死

回家的时候,还是三个人一起走的。

先到的是曲奕的家,很美的欧式建筑,两层的白色小洋楼。里面住着曲奕的爷爷奶奶,还有顾容与嘴里的傅阿姨——曲奕的妈妈,很温柔很温柔的妈妈。曲奕的爸爸在成都军区,一年难得回来一次,所幸老人身边有一个大胖孙子和一个孝顺的儿媳妇在膝下。

顾容与家里人就更少了些,只有奶奶在家,还有一个偶尔会回家的爷爷。顾爷爷宝刀未老,依然在总参谋部任要职。顾爸爸,却是早年就牺牲了的,特种兵部队,在执行任务中以身殉国,用命换来了一等功。可是人都没了,那个光环还有什么用?顾爷爷骂,妇人就是妇人,眼界忒低,我儿子死在战场死得光荣,他履行了他的使命,党和国家都会记得他!

顾奶奶抹泪,儿子是我疼了将近两天生出来的,你就不心疼吧。

能不心疼么?就这么一个儿子,知道儿子殉国的时候,鬓间一宿就全白了。可是他们家的所有都是国家给的,他给国家一个儿子,这样的交易不吃亏的。

顾妈妈姓海,是个女强人。顾爸爸去世后的那几年,顾家的境况大不如前,她的公公处处受人牵制,儿子又还在上小学,婆婆整日以泪洗面。她中年丧夫,本是有了崩溃的理由,可是如果连她都倒下了,公公的支撑就没有意义了。她陪着她的公公,面子里子都没有丢人。雷霆一般的手段,终是撑过了最困难的那几年。只是平静之后,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跟丈夫长得如此像的儿子,还有物是人非的家,向组织打了申请,去了广州军区。

顾家的建筑也如同这个家庭一样,像是经过了暴风雨的洗礼,终于显现出了它的勃勃生机。房子的侧面背爬山虎占据了,只在中间的窗户开了个小口,给人无限的暖意。维拉看着,移不开眼。

顾容与笑,“维拉也喜欢么?”

维拉点了点头,“很漂亮,跟沙漠一样漂亮。”她指着那扇窗户,问,“那是,谁的房间?”

“我的。”顾容与也抬头,看着满墙的爬山虎,“我喜欢这些植物,每次觉得压抑的时候,看看这些生意盎然的植物,就觉得接下来的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顾容与低头对她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我们明天开始补习,好吗?”

维拉不知道,这是顾容与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感性。这一刻,这个少年是真的卸下防备的。维拉一直觉得他活得太累,这样的秉性,是集了多大的忍耐与宽容才磨出来的性子,维拉不知道。以至于后来,她是多么庆幸,庆幸自己不在这个院子里长大。这样一个光鲜的院子,内里的肮脏,外人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在大西北的时候,维拉就知道,如果挡在眼前的是沙山,除了翻越它们,便别无他法。爬山的时候,如果用的蛮劲,那也是不行的。用的劲越大,陷得越深。对付这些细软的沙子,也需得有温柔的脾气,足够温柔了,也就上得山了。

可是需要过往怎样的磨练与教训,才有得那般温润如玉的性子。这个世界过于浮华和尖锐,手心里那么多的面孔,该带上哪一副?维拉不喜欢那样的性子,虽然她知道那般的秉性才是最好的衣裳,只是那样的性子太过于隐忍,太温和,虽然能顺利的上了沙山,可是会少了爬山的乐趣。

可若是让维拉选,或许她还是选择同顾容与一样的面具。因为她不得不承认那个面具的强大,穿在身上的软甲,比拿在手中的硬盾来得安全。他们站的地方太高了,太窄了,下面的人要上来,就必须把他们拉下去。他们别无他法,选多少次,都是那个活法。

你看,他们就是那么相似的一类人。所以在漫长的岁月中,因为有着那样的理解,便不会怪罪,余下的只是一声叹息。

那时候还是1992年初,那一年,顾家度过了最寒冷的一个冬天。

原本到了过年过节便门庭若市的顾家,如今显得格外冷清。

所以顾家门前那两排孤独的脚印,此刻是格外显眼的,女人收了伞,抖落了伞上的雪,手在门铃上起落几次后,终于按了下去。

门开了,钻出了一个小脑袋,看着她,不说话。

女人牵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小容与,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徐阿姨,我们去年春节见过的。”

顾容与隐约记了起来,这个阿姨是爸爸战友的妻子,那个战友,也是在战场上牺牲了的。

尽管被爷爷多次告诫了不能随意让人进了家门,顾容与还是把她请了进来,为的是对逝去爸爸的一种尊重,对阿姨的惺惺相惜。

女人拿着孩子给她端的水有些不安,近看了,杯里还是起了涟漪的。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顾容与点点头。

女人抓紧了包裹,把它提了过来,“你爸爸……之前把这些放在了我们家,说是春节回来要给小容与一个惊喜的。”

顾容与听到爸爸的名字,眼里的死水微澜。

女人鼓励道,“你打开看看。”女人说着,见顾容与毫无动作,便自己拿了出来,“你看,这个是一匹马,你爸爸说他属马,这匹马送给小容与,就好像自己和小容与在一起。”

短短地一句话,顾容与的眼睛红了,跪倒茶几旁轻轻拆着爸爸留给他的东西。

“容与以后有了钱想做什么?”

“我要跟爸爸妈妈爷爷都不用工作了,我们带上奶奶姑姑一起去环游世界!”

父亲不赞同地看着他,“容与,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可怜的孩子,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太需要我们的帮助。你生来生活就比别人优渥,但是这并不是你拿来炫耀和浪费的资本,你有比别人更重的责任,你需要帮助更多的人。两千多年前,孟子谈到儒家理想社会时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来形容儒家理想中的人与人之间休戚与共、亲如一家的美好社会,而这样的美好社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推己及人,把奉养父母、抚育儿女的心意扩大到其他人身上,使全社会亲如一家。我们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温饱,或者打发时间,我们背负着国家的责任。”

“爸爸,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姑姑偷偷地告诉过我,爸爸的工作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

“我爱这份工作。”父亲打断他,摸孩子脑袋,“我记得容与说过,最崇敬的人是爷爷,对吗?”

顾容与点头,“奶奶经常会同我说起爷爷当年打鬼子的事,可神气!”

“这就对了,正是因为有了无数个跟你爷爷一样保卫祖国的人,我们才有了今天。一个国家需要很多人去守护,可是仅仅有他们是不够的,需要更多人前仆后继,我们国家才能不断安定地发展。”父亲望着他入了神的眼睛,知道他是真的听了进去,“容与,你要把这种情怀传承下去,这样,那些为了国家捐躯的人才虽死犹生。老兵不死,因为精神永存。”

老兵不死,因为精神永存么?

那么爸爸,容与把你留给他的东西都捐给大山里的孩子,你说好不好呢?

这样你是不是就虽死……犹生呢?

爸爸爸爸,你能不能回答我,你是不是还跟我在一起的呢?

姑姑也有小半年没有回家了,而家里几个月却住进了一个同姑姑长得几分相像的阿姨。爷爷说,容与,阿姨在我们家做客的时候,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

那位阿姨出奇的安静,会每天拨着窗帘看对面的苏家,只要眼前出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眼里才会蓄满难得的笑意。

因为父亲的离世,顾容与变得安静了,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因为好奇心而按捺不住自己,他问阿姨,“阿姨,你在看子慕吗?”

那时候那位阿姨就会很温柔地看着他,“容与,你说子慕是不是长得很像一个小天使?”

“我们都叫她慕慕公主,可是海欧不像王子。”

“那海欧像什么?”

顾容与苦思冥想,“像骑士。”

阿姨难得地闷笑,“那容与想不想当慕慕公主的王子呢?”

顾容与摇摇头,“不想,子慕娇娇滴滴的,我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顾容与歪了脑袋,“喜欢落落大方的,坚强的,心要跟爸爸一样高远的。”顾容与张开了怀抱比划着。

心思要很高很高,思虑要很远很远。

爷爷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奶奶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背过身子去抹眼泪,就连妈妈,每天也是早出晚归的,回来的时候满是疲惫。

顾容与偷偷地问了那位阿姨,妈妈和爷爷奶奶这是怎么了?

阿姨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什么,就是外面的风雪迷糊了路,不大好走路罢了。

顾容与似懂非懂。

第二日便有人带了搜查令来搜查他们家,动静闹得蛮大,还砸碎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杯子。后来,还带走了奶奶。

阿姨亮如鹰隼的眼睛看着他,低声问,“容与有没有收了别人的东西?”

顾容与犹豫了一会儿,说没有。

阿姨抿了抿唇,蹲下来,与他一般齐高,“容与今年几岁?”

“十岁了。”

“十岁,是一个大孩子了。容与有自己的是非观和善恶观,这样很好。但是容与还不够高,看不到更多窗外的东西,所以很容易就被蒙蔽。你看窗外那棵树,在我们的位置只能看到它茂盛的枝干,可只有在更高的位置,才能低头瞧见它的根。”

“阿姨,我不明白。”

“容与,虽然你的奶奶和你的妈妈都不希望你知道,但是阿姨还是想告诉你,因为容与是大孩子了,应该有自己的担当。”她蹲久了,感觉乏了力,坐到了床沿,“你的爷爷不是去出差了,而是被双规了。”

“什么叫做双规?”

“双规是纪委专门为有遏制党内腐败而设置的,要求有关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简单的说,就是你的爷爷被怀疑收受贿赂,被人带去问话了。”

顾容与急急地说,“爷爷不会收受贿赂的,爷爷是个清官!”

“嗯。”阿姨拍拍他的肩膀,“可是他被组织怀疑了,今天来家里搜查的人就是来找证据的,可是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所以阿姨问你,有没有收受别人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放在了哪里?”

顾容与看着她,一瞬间眼里便蓄了泪,“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害爷爷被双规?”

阿姨有些不忍,但仍然点头说是。

眼泪在眼睛滚了两滚,还是掉了下来,“我……我不知道会这样……那个阿姨是……是爸爸死去战友的妻子……我才让她进来的……她……她说……这是爸爸留……留给我的礼物……爸爸不想让爷爷他……他们知道……这是爸爸跟我的秘密……那些东西……我都捐给了希……希望工程……爸爸……爸爸说过的……”

阿姨一把把他搂到怀里,很温柔很温柔,“容与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好很好。”她摩挲着他的脸,“爸爸肯定为容与骄傲的。”

“是我……我害爷爷……爸爸会不高兴的……”

“你捐给希望工程的回执单还在不在?”

容与点点头,“压……压在文具盒下面……”

阿姨似是松了口气,更紧地抱住了孩子,“容与乖,容与别哭,爷爷不会有事的。”

之后,他便由妈妈领着,去了检察院。

检察官因为是对着一个孩子,所以态度比平时好上许多。而且,这孩子能把这些东西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手上还有他爷爷被双规前两个星期送给希望工程的回执单,上面的东西悉数不落。若是真的坐实了受贿,估计得把牢底都坐穿。

检察院依孩子所言,在机关大院的监控室调了监控,的确有一个女人在孩子捐物的前两天,提着东西敲开了顾家的门。

于是,案情便清晰明了了。

即便是真的收了贿赂,那么如此敏锐的嗅觉和应对政策的确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那个当了出头鸟的笨女人,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傻乎乎地提了东西来陷害顾家,实在落不着好下场。

别的暂且不谈,但是对顾容与来说,的确是一次信仰的崩塌。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6吾家有宝名苏拓

晚上在饭桌上,苏拓仍是坚持坐她腿上吃饭。

向彤说,她要和苏志国回到南边,组织里催得紧,最快明天就要动身了。重点是,咳咳,含蓄地说明白要把苏拓带走了,边说边看自家老头子脸色。苏拓打出生以来一直在父母身边,他们难得回来,这回苏拓还没在爷爷怀里捂几天呢,又得带走了。苏志国出去办了事,这活就落到了她身上。

爷爷眉头一皱,自是舍不得苏拓的,一把年纪了,儿子儿媳不在,有个幼龄的孩子承欢膝下也是极好的。子慕和维拉不一样,孙女都是大姑娘了,即便是再怎么关爱,也得估摸着度。

苏拓倒是乖巧的没有说话,越发在维拉怀里蹭啊蹭。维拉当孩子舍不得,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喂了一块茄子。

吃了饭,苏拓又走到窗边去蹭窗帘,蹭得要起火了,才迈出短腿,搬了凳子,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了四袋牛奶,一袋面包,一罐草莓味的果酱。

向彤看见了,过去帮了把手,问,“小拓没吃饱吗?”

苏拓回答,“吃饱了,但是我跟梅梅说好要一起玩过家家的。”

向彤看着苏拓的眼睛,小家伙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特诚恳。向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从冰箱里拿了保鲜袋把东西都装了起来。

“去吧,早点回来。”

明天就要走了,小家伙一晚上都表现得古里古怪,大抵是舍不得了。现下想跟大院的小朋友玩玩,也就随他了。

苏拓提着保鲜袋冷静地跳下凳子,关上冰箱门,答,“知道了。”

说完就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咚咚咚。

海斌打开门的时候愣了一小会,低了头才看见人,忙笑着招呼,“是小拓啊,吃过饭了吗?”

苏拓点头,“吃过了,我来找海洋哥哥玩。叔叔吃过了吗?”

“你林阿姨正在做呢。”说着,海斌把苏拓领了进来。苏拓左看看右看看,他第一次来他们家,倒是一点也不拘束。

海欧伸着一双修长的腿坐在厅里看电视,见到苏拓有些奇怪,“小拓?你子慕姐姐呢?”

“姐姐在家里,我过来找海洋哥哥。”

海欧奇,“你找海洋干什么?”貌似他弟弟跟小拓根本没说过几句话啊?这是什么状况?

“上次哥哥跟我说会给我讲故事的。”苏拓说得头头是道。

海欧细看,苏拓的腋下是夹了几本漫画书,似乎还是纯漫画的,随他吧,他可不欢喜给小孩子讲故事。海洋才七岁,能跟他说得上话也不是什么怪事。

“你海洋哥哥在楼上打游戏呢,你上去找他吧。会分左右不?二楼右边的第二间就是了。”

苏拓点点头,又颠儿颠儿地跑了上去。

海欧看着他上到了二楼就往左跑,连忙喊住,“小拓,错了,方向错了。”失笑,无奈地摇头。

咚咚咚。

海洋开了门,嗯嗯?怎么回事?貌似是苏家小子?自己跟他很熟么?

“海洋哥哥,顾阿姨做好饭了,叫你下去吃呢。”

哦,原来是吃饭。海洋点点头,不疑有他,绕过了苏拓,就走了下去。

小拓嘿嘿一笑,快速地躲进了海洋房里,利落地关门下锁。

苏家见夜幕降临的时候苏拓还没有回家,急了,忙打发了李妈去找。可李妈前脚刚走,海欧后脚就进来了,跟组织汇报了情况:小家伙把自己反锁在海洋房里了,怎么劝都不出来,放话曰——我妈妈走了我才出来。

海欧见到海洋下楼就觉得奇怪了,“你不是跟小拓讲故事么?下楼干什么?”

海洋愣,“他说饭做好了叫我下来吃呢。”

海欧一听就不对劲了,害怕出什么事,赶紧跑到楼上去,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啼笑皆非。孩子太机灵也让人头疼。

“你跟他说我明天会做红烧蹄髈和红烧鲤鱼。”向彤大手一挥。

海欧笑,“他倒是知道您会这么说,他说他带了牛奶和面包。”敢情之前都在储备粮食。

向彤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这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一套一套的,不好好的教训他将来还要上房揭瓦了!”

向彤是军人出身,做事雷厉风行的。在门口换了军靴,差点没踏着正步走到海家。

楼上的子慕听到了海欧的声音,赶紧走了下来,问,“怎么回事啊?”

“你弟弟,”海欧耸耸肩,“呆在我家不愿意走了。”

子慕黑着脸说了声胡闹,就随着海欧去了海家。

维拉却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也跟了上去。

子慕到的时候向彤正激动着,“梦岚我跟你说,真的你别劝我,这孩子不管着点,上脸。小小年纪这手段耍起来倒是一套套的。”

“向彤,孩子还小,你这么大声会吓着孩子的。”林梦岚劝道。

“吓着他?”向彤冷笑,颤抖的手指着门,“他这是被吓着的模样?”

“我就不出来就不出来,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姐姐在家里。我可喜欢子慕姐姐维拉姐姐了,可喜欢可喜欢!”

维拉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紧紧地握住了,她不必转头也知道是子慕。她们跟那个孩子有着同一个爸爸,可母亲却不一样。那样的位置是那么的敏感与尴尬,特别是对于从小就在苏家长大的子慕来说,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想喜欢。这份芥蒂也是一份骄傲,是坚守自己堡垒的骄傲。她有那么多的喜欢不好说出口,对父亲,对苏拓,甚至是向彤。她总觉得若是喜欢了,那样的感情是要被定义为凉薄的,对亲生母亲的凉薄。可又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生母,她的坚持显得有些脆弱与不定。子慕,想必,很难过很难过。

维拉轻轻地在子慕耳边说了一句:“妹妹,妹妹,我也可喜欢小拓,我们把他留下来,好不好?”如果子慕不愿意往前走,那她拉她一把,让她顺从自己的心,是不是她一个人就不会那么难过?

向彤冷笑,“即使我走了,爷爷也会亲自把你抓回去!”

“抓回去了我就再跑回来!”

“梦岚你听听,你听听。这怎么得了!我……”向彤说着,感到有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衣摆。“子慕?”

“阿姨,姐姐说她很喜欢弟弟,你可不可以,让弟弟留下来……”带有哭腔的声音,不明显,但海欧还是听出来了。

少年看着子慕温柔了眉眼,帮着搭腔,“向阿姨,既然小拓喜欢,那就随他吧。毕竟在军营里长大,总归不如在这里自在。你们平时一出任务,小拓一个人也没人照应。在家里有苏爷爷看着宠着,怎么也比在军营里强。”

向彤看着少年,却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好多年前,他们亦如苏拓这般年龄的时候。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7谁没有这样一笔账呢

向彤记得,子慕四岁那年,她和苏志国千里迢迢回来,得知上幼儿园的女儿快放学时,觉得似乎该履行些做父母的义务,驱车就去了幼儿园。

是海欧那个少年,噢,那时候还是小海欧,他是女儿最好的朋友,他不认识他们,张开粗短的双臂,死死地护着身后的子慕。

向彤挥挥手,“子慕,我是妈妈呀。”

子慕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躲回了海欧身后。

旁边的家长见了,皱着眉骂他们,“拐卖孩子的我见多了,如此拙劣的招数倒是第一次见到,去去去,再不走就报警了啊。”

苏志国按了按眉脚,“是孩子跟我们开玩笑呢,你看那模样不是我出的么。”

那人好自对比了一番,颔首,“像倒是挺像,但是如果是孩子父母,孩子怎么这反应?”

苏志国叹气不语。

向彤走到了海欧面前,蹲下,“你是海斌家的孩子吗?我是子慕的妈妈。”

海欧回头问子慕,“慕慕,她是不是你妈妈?”

子慕坚定地摇摇头。

海欧严肃地点点头,“阿姨,我要告诉我爸爸,他要是知道你拐卖我们,他会打死你的。”

向彤无奈地笑,“你是叫海欧吧,我认识你爸爸……”

海欧捂住耳朵,背着大书包,扯着子慕颠颠地跑到了旁边的电话亭,抱着电话就给爸爸打电话。

海斌正在去接孩子的路上堵着呢,闻言,慌张得紧,立刻开了车门,撇下自己的秘书就向幼儿园跑去。

风尘仆仆地赶到时,看见一个穿红衣裳的大人拿着俩冰糖葫芦对着孩子晃。看海欧的表情,似乎忍到极限了。

海斌火气一上来,咬着一口钢牙就跑了过去。刚想出手打人,就看到了向彤和苏志国。

海斌一愣,挥出去的拳头瞬间变成了伸开的手,苏志国也伸开,握爪。

“孩子还说呢,有人拐带他们,我正琢磨,谁敢来机关幼儿园拐带幼苗呢,原来是你们俩。”

“惭愧惭愧。孩子还小,忘性大,春节刚见过呢,这会儿又不记得了。”苏志国无奈。

“这次是回来办事?”

“嗯,顺便回来见见孩子。”向彤笑着说,“你家儿子倒是犀利,把子慕护在怀里,防我们跟防狼似的。”

海斌笑,蹲了下来。

像排练过无数次了一般,子慕伸长了双手,海斌就把她抱到了怀里,海欧则爬上了爸爸的背,对着子慕傻笑。

“有时候下班迟了,或是路上堵了,都会让他们在幼儿园等一会。”说着,拍了拍海欧的头,“海欧是大人了是不是。”

海欧使劲地点头,“慕慕虽然没有爸爸妈妈,但是她有我就好了!爸爸你看,我都可以保护好慕慕了。”

霎时,向彤和苏志国尴尬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摆。

海斌连忙圆场子,“谁说子慕没有爸爸妈妈。海欧,叫叔叔阿姨,他们是子慕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平时工作忙,不能……”

向彤没有再往下听,每一句话,都像在煽他们夫妻的耳光。但是向彤从来不敢问自己情何以堪,她哪里有这个资格?

先不说她是子慕的继母,她和苏志国都是正正经经的军人出身,组织的命令大于一切,由于工作的性质,孩子不好养在身边。虽然她嫁来苏家的时候,子慕还没有记忆,但她的确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的。只是没能陪她多久,向彤便回了组织,子慕就留给了家里的苏爷爷和一个训练有素的保姆。她从来都知道,子慕和她的隔阂不在是否亲生,而是在于她能给予她的温暖。

她自诩是个好妈妈,她对子慕跟对后来的苏拓是一样的。若不是那几年,子慕心脏病发作得厉害,苏爷爷也不会劝她趁着年轻再要一个。后来子慕挺了过来,有了苏拓,她们愈发地远离了。

甚至,在女儿进手术台那样类似诀别的时刻,那孩子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这对所谓的父母,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在他们身后的海欧轻轻地喊了一声“慕慕”,子慕的泪水才止不住地往下掉。这孩子,那时候对现实的世界只有微小地意识,而她把她仅有的意识,全数压在了一个少年的身上。

那个少年,是她在这个世界温暖着的唯一光芒。

苏拓这次回来,他先是见到了子慕。晚上,他就在她的耳边说,妈妈妈妈,我可喜欢姐姐,可喜欢可喜欢。

只是那个姐姐,不敢喜欢他呢。

子慕从小就没有的,他们欠她的,苏拓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帮他们偿还着。

是不是把苏拓留下,她欠他们的,就少一点?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向彤跟她说了他的决定,苏志国按了按眉脚,也没有说什么。看着他的那一双女儿挨着老人坐着,还有坐在老人腿上的苏拓,他暗自问自己,这些年,都错过了些什么?

年轻时,他是做过错事的人,而因为他的过失,使一个女子孤寂一生。他是几个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权衡在自己心里孰轻孰重,他自诩能将一碗水端平。他的一双女儿,有一个,虽养在家里,他却长年不在身边,隔阂难免。另一个女儿,更是长达数十年不见,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十几年后,她回来了,只是那样的距离,亦如同天堑。

他知道那姑娘虽然不说,心里对他也是有怨气的,她对他那么彬彬有礼客气有加,那么清晰的排斥,他措手不及,再多的问候也是抑郁于心。

“维拉,跟爸爸出去走走吧。”苏志国喊了女儿。

维拉抬头,眼里看不出喜怒,心中却对“爸爸”这个词生了抵触。应了一声,拿过边上的大衣,往身上一披,就走了出去。

子慕依旧盯着电视剧,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苏老倒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叹气了。怀中的苏拓要跟去,被妈妈大声说了几句,瘪嘴生气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四周静谧得很,没有风,连路旁的梧桐都很静,只是偶尔会有落叶飘下来,承载不了太多重量,落下来却用尽了力气。

维拉正好接到了一片落叶,捏在两指尖不停地转动,不愿丢弃,似乎丢弃了,身边就没有了依傍的东西。

“我跟你妈妈认识的时候,是在七九年。我也是在梧桐边见到了你妈妈,你妈妈扎着两个辫子,很美,走在路上,像走在画里一样。”苏志国想起以前,微笑了,“我们遇上了,不久就相爱了。你妈妈很聪明,我从没见过这么聪明那么契合我的女孩子。我们恋爱了三年,几乎自己认定了对方。后来,我趁着假期,跟你爷爷说了我和你妈妈的事,你爷爷却没有同意。”

维拉看着苏志国面部坚毅的线条,与那收敛了平素锐利的目光,咬唇,“爷爷嫌妈妈出身低吗?”

苏志国摇摇头,“你爷爷就是从一个农村的小兵做起的,到今天,都是自己赤手空拳地打拼过来的,怎么会嫌弃你妈妈呢。”

“那是为什么?”维拉暗自抓紧了拳头。

“你爷爷在文‖革的时候,是左派。我们站错过队伍,后来很多右派被平反,连文‖革也被彻底否定,那几年我们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我们家不如别的家一般根系庞大,那时候盯着你爷爷的人很多,每步都要走得很小心。”苏志国叹了口气,问,“维拉,你的外婆,跟你提过你的外公吗?”

维拉抿唇,摇头,“她只说过外公在妈妈出生不久就病死了。”

“你外婆也是这么跟你妈妈说的,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外公还活着。”

“那为什么外婆……”

“你外公在金三角,是个大毒枭的门徒。正确地说,当时是个门徒。”

维拉有些惊愕,“什么意思?”

苏志国摸着维拉的头,“维拉,你外公是好样的,直到九一年去世的时候,他对着外界的身份一直是一个门徒。你爷爷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的,他告诉我,他是共和国培养出来的第一批间谍,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关于金三角很宝贵的资料。只是在他去世的时候,你外婆都没有明白他的苦衷。”

“这跟爷爷不同意你们,有关系吗?”维拉的心开始加速,她隐隐地知道的答案,只是若不听得苏志国的亲口证实,便觉得这一切如同异世一般。政治,权利,牺牲,这些曾经离她那么远的词语,如今几乎要晃得她眼花落泪。

“维拉,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明白。如果我跟你妈妈在一起,你外公的事情,就会被你爷爷的政敌挖出来,那时候情况会很糟糕,弄不好,我们都不能活。”

“后来,因为你离开了妈妈,他们就放过你们了?”

苏志国听出了这个女孩心中因母亲而起的怨气,他无意去扑灭燃烧在她心中的火势。因为他也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牺牲的是他自己,那如今会不会就不是这般结局?

他闭上了眼睛,眼睛旁的细纹是那么明显,“那时候正赶上八一年的严打,一个很小的错误都会被放大十倍。因为我跟你妈妈的事,已经有人有了动作。你爷爷也是没有办法,那几年家里都不好过,只得求了向家。向家跟我们不一样,祖上三辈都是扛枪的,关系比我们深太多。难得向老爷子愿意帮忙,只是有一个条件,说是他们家的姑娘看上我了,要同我们结姻亲。”

“你就同意了?你不是很爱妈妈吗?”今晚和父亲说着旧事,维拉连平日的假装都无力。火燃到了眼睛里,便是咬牙切齿地指责。

“维拉,我对不起你妈妈。那时她跟着我,只会吃苦。”苏志国不敢看激动若斯的女儿,那张于祝闵柔如此相似的面孔,每看一眼,便对他的剐刑。

“你怎么就没有问过妈妈,问她愿不愿意跟你吃苦。”维拉眼圈红了,哽咽了。

苏志国的背影有些萧索,他无法回答女儿的这个问题,这些年他一直不敢想祝闵柔,想到她哭着求着到最后心碎着离开的背影。这些,都是他穷尽一生,都还不起的恩情。可是如果再来一次,还是这么选。

“维拉,你妈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没有,一次也没有。”

苏志国流泪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只有老了,才会对过去如此的斤斤计较。祝闵柔的深情,向彤的真情,他自问一个都不能辜负。往事孰对孰错,至今都没有个定论。

糊涂账太大,一笔烂账,怪就怪年岁罢。

8-12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8男人若伸出才德的手

苏志国和向彤走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上。

苏拓这会儿倒是抱着妈妈不停的哭,毕竟是妈妈,再怎么喜欢姐姐也放不下的妈妈。

向彤替他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呀,小拓是男子汉了不是?”

苏拓头往她怀里一埋,哭得更欢了。

“要不,跟妈妈回去?”向彤试探地问道。

苏拓手拨弄着向彤的肩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却是坚定的摇了好几下。

向彤怜惜地摸了孩子的头好几下,她将近四十的年纪,才有了这么个儿子,说舍得是假的。可是想想另一个孩子,她十五岁了,可是她看着她长大的日子,加起来不超一百日,说不愧疚也是假的。还有年迈的公公,由于工作的性质,她侍奉在前的时间是少之又少。无论怎么权衡,她还是愿意孩子留下来的。

苏志国也蹲下来,“小拓在家要听爷爷和姐姐的话,知道吗?”

苏拓吸吸鼻子,点头。

“想爸爸妈妈了就打电话,小拓记得号码不?”

“记得。”苏拓点头,说完还乖巧地背了一遍。

苏志国拍拍孩子的头,对他嘱咐了几句,站起身,看了看维拉,然后再回头看屋里装作慢悠悠收拾东西,但却偷瞄外面好几百遍的子慕。伸出此刻若千斤般重的手,拍了拍维拉的肩膀,上了车。

维拉本不愿意出来,不过是看着佝偻的爷爷,想着里子过不去,面子总要交代的。

直到车子开了,子慕才出来,依旧沉默,看着远处的车。维拉低头看着她的手,手指都泛白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捏拳头。

“我去上学了。”子慕说了一声,就迈开了步子。

才没走出几步,维拉对着子慕的背影轻声说:“还有我在的。”

子慕的步子顿了顿,还是继续往前走了,只是那样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的情绪。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打过,马尾,校服,运动鞋,只是那么简单的搭配,子慕的背影却显得有些萧索。

海欧从远处跑来,见到满脸泪水的子慕,低声问了几句,扯了袖子帮她擦净,专注而心疼。而后接过少女的书包和终是扑入怀中哭泣的肩膀。少年低声安慰着什么,维拉不知道,而此刻,她是那么羡慕子慕。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而苏拓,那个孩子,抱着她的大腿,一下一下的在她裤子上擦着眼泪。

维拉心里难受,抱起孩子,转身想回屋子里的时候,看到爷爷的身影站在门口,那种姿态,似乎也是站了好久。那一刻,是真的觉得他老了。

维拉在爷爷的书房里看到过他中年时候穿着军装照片,配着枪,神气到了极点。而如今却是拄着拐杖,老态龙钟。

李妈也站在爷爷旁边叹气,对老人说了些安慰的话,就跟他走了进去。

因为昨天跟顾容与曲奕说了,要送爸爸和向阿姨,会去得比较迟,就让他们不必等她了。那几条胡同,她都记得该怎么绕才能到学校。

或许是过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胡同里静了下来。少年们提醒过她,自己一人时,这几条胡同最好是不要走的,宁可把路绕得远一些走大道。可是维拉看时间,有些急,希望能赶上第二节的物理课。

当她看到几个少年在胡同里叼着烟卷抖着脚堵了路时,不停地在心中腹诽,今天这是穿道袍都撞鬼。

维拉见过真正盘踞一方的黑帮,眼前的这几个连小喽啰都够不着她害怕的,眼前的连混混都说不上,说好听些就是痞子。其中一个估计还是新手,看仔细了,腿肚子还直打哆嗦。

维拉面无惧色,背着书包眼睛却不停地转悠,在旁边的几块砖头上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看向那三个少年。劫财呢就给,劫色就打吧。

“嘿,小妹妹,新面孔啊,长得挺漂亮的。”其中一个站在中间的说道。

维拉不动声色,等着他们说下一句话。

旁边住在胡同里的老奶奶碰巧往门外一瞧,就看见了这一段,摇摇头,嘴里喃喃,“作孽哟。”

“有钱么,弄点兄弟们花花,以后我们就罩着你了。”

维拉上下打量着他们,敢情这次收了,估计以后还要交保护费来的。倒也不是舍不得那些钱,只是跟他们接触有些麻烦,维拉皱眉,到底给是不给?

那几个痞子见维拉不说话不害怕也没动作,其中的新手急了,咳了几声,撩了撩腰上的衣服,腰板一挺,故意要维拉看到他腰间的一把军刀。

维拉还真被那把军刀吸引住了,上面的纹路很好看,刀柄是磨砂的,刀却是一把直刀。维拉不由得替那个男孩紧张,在腰上挂直刀,没个套子,拿裤子的松紧带掖着,也不怕回头捅了自己。

维拉指了指他的刀,“我给你们钱,当是买你的刀,不算你们打劫。”

那些少年都有些诧异,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别的女孩要么早就给钱了事,要么就早就哭鼻子了,这位倒是奇怪,有意思。

为首的男孩说,“哦,说说,你能给多少钱?”

维拉脱下书包,往里面掏了掏,拿出了今早李妈给她塞的两百块钱,摊开手,“只有这个。”

后面的一个男孩凑过来跟为首的男孩商量了,觉得可以。他们平时打劫,像维拉这个年纪的,有十几块就不错了。老四那把刀虽然好,但也不算怎么值钱的,给了她去给不吃亏。

“好,成交。”

维拉也爽快,把钱递了过去,才拿了那刀回来,问道,“没有套子吗?”

“有。”刀的主人往裤兜里掏,原本他是为了让人看着害怕才把套子取下来的。

维拉接过,把刀套了进去,放在了书包最底层。起身,绕过那几个少年,就往学校走去。

如果给一次,便次次要给。如果不给,这种情况下是真不行了。维拉要了刀,算做了一次买卖,也给了他们面子,更是买断了今后的供奉。

转角的江洛扯了扯唇角,有意思。

维拉匆匆赶到教室的时候,物理课已经开始了。维拉赶紧坐到了座位上,拉开书包,摸索着物理书。

却不巧被顾容与看到了书包里的刀。军刀,维拉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少年看着便皱眉了,但是上课时间也不好问什么,只得定了心神等下课。

维拉进来不久,江洛后脚就到了。因为两人都是请了假的,老师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入座了。

江洛入座的时候深深地看了维拉一眼,维拉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来不及琢磨,打开物理书,就专心听课起来。

维拉发现这节课她的同桌并不如往常认真了,笔记也很少做,徒留一支笔在指尖不停地转动着,维拉看着看着也出了神,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笔就在指缝间都走了一遍,他怎么做到的?

期间物理老师提问到顾容与,他也是愣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要站起来答题了,所幸平时所学积累深厚,思考了一番便对答如流。

到底给维拉提了个醒,专注了精神,便随着老师的思路认真听课了。

下课的时候,维拉正在回想之前老师讲过的那道题目是不是还有别的方法解,就被顾容与吓了一跳。

他离她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

“你怎么把军刀带来了?”

维拉一愣,没有想到他问的是这个。见少年皱了眉眼,就低声跟他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顾容与越听眉头越紧,最后问了,有多少人,都长什么样。

维拉支着脑袋回忆,“三个,有一个头发竖着,”说着还比划了一番,“另外两个都长了青春痘……可是你问这个干吗?”

顾容与淡淡地扯出了一个笑,“没什么,之后上学和放学,你必须跟我和曲奕一起走。”

“为什么?”

“我不放心。”

维拉的权益被剥夺,本来应该不高兴的,却因为他后面的那就“我不放心”给打得烟消云散,一整天嘴角都是上扬的。

权且当他是宠溺。

而被人宠溺的感觉,就是再强大的人,也抵御不了的。

维拉吃过了晚饭,就照着约定去了顾家。

顾容与的房间很简单,很干净,很整齐,都是冷色调,只有窗外的爬山虎泄露了主人的一些情绪。和后来看到了曲奕的房间大不一样,曲奕的房间更像是一个少年的房间,墙上歪歪扭扭地贴着海报,东西放得没有一个定性,床头堆满了漫画,还有硬央曲爷爷买回来专门听歌的豪华音响,放的永远是一些重金属音乐,维拉刚进门就会被音乐给震出来。

顾奶奶是一个很慈祥的人,见到维拉的时候,便拉着她的手问这些年都过得好不好,连着说了几句,“乖孩子,你受苦了。”

顾容与看着奶奶有长谈的趋势,不由笑道,“奶奶,今天我带维拉来补习功课的。”

“诶,诶。”顾奶奶应着,松开了姑娘的手,“那奶奶给你们做些点心。容与,你也来。”

维拉连忙道谢。

顾奶奶指着坐在客厅里的维拉,“那是……”

顾容与点点头。

顾奶奶抹泪,“好好照顾她,她妈妈对我们家……没想到阿柔嘴里可怜的孩子,如今都那么大了……这孩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顾容与拿了纸帮奶奶擦泪,“奶奶,我懂的。”

维拉在大西北的时候,读过玉素甫-哈斯-哈吉甫的《福乐智慧》,她清楚的记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

男儿若伸出才德的手

巍巍高山也会向他低头

顾容与便是这样的人。他讲题的时候,不急不缓,条理分明,深入浅出,比起老师来,那也是不差的。他很专注,维拉问问题的时候,他会看着她的眼睛,鼓励她说下去。

维拉想,真是很有风度的男孩子。

维拉的反应很快,能举一反三。有时候提出的问题,连顾容与也要沉默的思索好一会才能回答。

顾容与讶异于这个女孩子的聪明,可是每每抬头时看到她睿智的眼睛,便觉得不奇怪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把原来预备帮她补习的内容删去一大半。刚开始他也是如苏爷爷所想,大西北的孩子于京城的孩子,还是有差距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敢小看这个姑娘了。

中途,顾容与下楼倒水。维拉看着眼前的数学题,眼神涣散了,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妈妈。

她们还在云南的时候,因为生计与感恩,祝闵柔做了村里的老师。祝闵柔当年是省里的前一百名考去的b市。从村子里走了出去,羡慕的人很多,嫉妒的人也不少。

刻薄点的眉头一挑,“那小蹄子成绩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退货了,倒也还好意思回来。”

祝闵柔听在耳朵里,有刺也有无奈。除去这些人,其他人对她们家也是很好的。村子里的老师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她念了些书,去帮忙也是应该的。

所幸维拉聪明伶俐,祝闵柔说过,这孩子比起她来,也是不会差的。她教维拉功课,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严厉。

妈妈问她,维拉将来想做什么?

维拉眼睛转了转,说只想跟妈妈外婆在一起。

妈妈不赞同的摇头,维拉,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因为有太多的人想让你做些什么了。

她说,维拉不应该属于这里,我们维拉,是一定要走出去的,而且要走得比妈妈远。

维拉沉浸在思绪里的时候,一个杯子放到了桌上。维拉顺着那双手看去,顾容与微笑,“奶奶刚刚榨好的果汁,你尝尝。”

维拉舒展了眉眼,低声说了句,“谢谢奶奶。”

维拉走的时候,路过客厅,看到顾奶奶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维拉看着顾奶奶,心蓦地就软了。外婆还在的时候,也是坚持着等到孩子复习了功课睡下了,才愿意躺下的。

维拉走过去,蹲下,握住顾***手,轻摇,“奶奶。”那声奶奶,是叫到心坎里去的。

顾奶奶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姑娘,突然记不起她是维拉还是子慕,她现在的神情,是像极了温暖的子慕的。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人老了,就是爱犯困。”

顾容与也走了过来,坐到了老人旁边,“奶奶,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老人摇摇头,“你先把维拉送回去,院子里的灯亮度都不大,磕着碰着了都不好。奶奶帮你等门。”

维拉看着老人脸上的神情,知道是拒绝不了的了。此刻便只想快点回到家,那么顾容与回来了,奶奶就能休息了。

顾家和苏家离得近,中间隔了几户人家和一个篮球场。篮球场的灯还亮着,里面几个少年,看着有些眼熟。维拉心想,应该是班上的同学了。

想着,就有一个篮球滚到了脚边,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跑了过来捡球,打了个招呼,大汗淋漓的样子,“哟,苏家的姑娘呢,不是跟海欧一起的么,怎么会是你丫?”

顾容与笑着介绍,“这是江磊哥,江磊哥,这是苏家的另一个姑娘,子慕的姐姐,祝维拉。”

江磊看着维拉,神情有些讶异,但毕竟家教很好,不会像曲奕一样问些尴尬的问题,大方的打了个招呼。

“江磊哥,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军校吗?怎么回来了?”

“家里出了些事,被老头子招回来了。”场上不知谁吼了一声,江磊应了一声就转头,抱歉地对他们说,“回聊,球还在我手里,他们催了。”

看顾容与应了声,江磊就跑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两人走着太安静,顾容与同维拉解释,“江磊是江洛的哥哥。”

“江洛,是谁?”

顾容与挑眉,“同我们一班的,今天的英语课老师提问了他五次,你都不知道吗?”

维拉挑眉,她不喜欢英语,也学不好英语,自诩很爱国,英语课是不听的。这大概是这个姑娘唯一怎么学都不好的一门课了。

“为什么提问他五次?”

“江洛在国外呆过八年的,说得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自然就是老师的模板了。”

“他也住在这里?”

“嗯。”

“为什么他不跟我们一起回来?”

“嗯……江洛和曲奕合不来。”

“噢。”

抬头,“到了。”

维拉点点头,“今天谢谢你。”

顾容与摇头,“给你补习很有意思,”少年想想,笑,“很能发散思维。维拉,你很聪明。”

转身却是给曲奕打了电话,“有架打,去不去?”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9属于我一个人狭窄的路

维拉刚开了家里门,一个小炸弹就冲到她怀里,孩子身上还有些奶香,抱起来软软的。

维拉轻声问他怎么了,孩子窝她怀里不说话。

苏拓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找幼儿园,因为没想到这孩子会留下的。眼看周末近了,苏老才做了主,说星期一再去上学。所以苏拓今天一直都在家里,爸爸妈妈早上刚走,这会儿倒是挺难受的。

沙发上的爷爷开了口,“这孩子一直说要等姐姐回来才睡觉。”

维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小拓今晚跟姐姐睡好不好。”

孩子点点头,抱住了姐姐的脖子,蹭了蹭。

“爷爷,您也早点睡吧。”看着爷爷戴着老花眼镜,头都要低到了报纸里,维拉不忍地开口。

苏老自我调侃一句,“年纪大了,不服老也不行了。”转身放了报纸,摘了眼镜,就准备上楼。

维拉把孩子抱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见子慕也在那了。那姑娘穿着睡衣,有一丝倦意。刚刚,她是坐在灯下边看书边等她的。

子慕看着姐姐怀里的弟弟,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维拉低头对弟弟说一句,“小拓,我们今晚跟子慕姐姐一起睡,好不好?”

苏拓怯怯地抬头,两个姐姐他虽然分不出来,却知道其中一个是不喜欢他的。现在抱着的姐姐叫维拉,那对面的,就是那个不喜欢他的姐姐。

但是,但是,他喜欢姐姐呀!

苏拓把玩着姐姐的头发,说好。

维拉抬头,笑着看着子慕,“妹妹,我们一起睡。”

小孩子容易累,也容易睡着。在两个姐姐中间,摆了个“大”字,可能是入了梦,嘴巴有时候还会微微地嘟起来。

维拉感觉到子慕翻了好几次身子,知道她有心事睡不着。坐了起来,把苏拓抱到了一遍,自己挨着子慕躺了下来。

子慕翻过身,看到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维拉摸着妹妹的脸颊,“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那样静谧的夜,那样亲近的人,子慕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维拉,她的姐姐,她八岁的时候,在知道向彤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时候,就知道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只是姐姐在千里之外的云南,她瞧不着。可是维拉,你知道吗?有一封信,我是从八岁就开始写的,里面写满了对往事的吊唁与怀恋,写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恐慌。我亦相信这是所有人都逃脱不了的枷锁。我欲告诉你这些日子的平淡无奇,我不晓得用怎样的语言去描述与安慰。我多么让你知道我的所思所想,可是那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狭窄的路,我自己走得都难过,怎么能把你带下来一起走呢。跟你比起来,我的一切都那么像年少时的无病呻吟强说忧愁。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因为他们都说你是个大气的孩子。大气,多么让人仰望的一个词。我也想大气呢,可是你不会有我那样的牵绊。这些,你都明不明白?

子慕笑了,摇摇头,“只是今天有点累,你陪着我就好。”

维拉看着妹妹的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

子慕轻声问她,“妈妈和外婆……有没有提过我?”

维拉敛目,“没有在我面前提过,我也是在外婆的弥留之际……才知道你们的存在的。”

子慕把手搭到了维拉脸上,摩挲,“外婆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她疼你吗?会给你讲故事吗?”

维拉笑了,“外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高洁、庄重、大气、坚韧,你不知道我们最苦的那段日子,生活依旧被她打理得优雅无比。她很疼我,会宠,但是不会纵。她会给我讲外面的故事,告诉我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她同我讲这片土地的故事,但是却没跟我讲过她的故事。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不跟你讲呢?”

“或许因为那跟外公有关吧,可能……那是她心目中太美好的一段事,怕说出来了就变了味,那样圣洁的领域,是不想别人侵犯的。”

“小时候海欧总喜欢跟我提起他外婆,说爸爸打他的时候外婆又给他打掩护了,妈妈不给零用钱的时候外婆又给他塞了。”子慕说着,顿了顿,“还经常傻不拉叽哼着外婆教他的那些不着调的歌,外婆也教过你吗?”

“嗯,只一首。”

“能给我唱唱吗?”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这样低沉磁性的嗓音唱儿歌,还真是有些荒凉。

“这是蒙古的民歌呢,外婆不是西北的人吗?”

“嗯?”子慕这一提醒,维拉才意识到,“可能是谁教她的吧。这首歌她是真的喜欢,无论怎么生气,只要我唱这首歌哄她,她脸色就缓下来了。外婆的遗物里,也有一双马鞋。”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子慕才问了,“那妈妈呢?”

妈妈,妈妈……似乎是好遥远的一个词了。祝闵柔,怜悯温柔,那样的一个女子,性子里还掺杂着坚韧无无私,多么难得。

“子慕。”久到子慕都要睡着了,维拉才轻轻开口。

“嗯?”

“妈妈她,在我们八岁那年来看过你的,后来便再也没有回来。”

子慕没有说话,但是维拉就是知道她此刻定然的激动无比的。

“她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偷看过你,或许还大大方方地假装想你问路。”维拉讲着讲着,嗓子有些难受,“以前我就觉得,很多时候她好想在看我,好像又没有,知道我知道有你之后,我才隐隐约约想起来,那样的眼神应该是在看你的。”

子慕也哽咽了,“你说妈妈……她会不会还在附近看着我呢?”

维拉使劲地点头,“我相信她会的,所以我们都要很开心,不然妈妈看到了会难过的。”

“好。”子慕慎重地点点头。

维拉握住了子慕的手,“她们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还是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维拉凑过来亲吻她湿润的眼睛,说了声,“晚安。”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维拉才发现顾容与的校服在肩膀处拉开了一道口子,心生了疑窦,“你的衣服怎么了?”

顾容与倾斜了肩膀,微微皱了眉,“昨晚到阁楼里搬东西,想是被什么铁钉刮了。”

“下课后,你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补吧。”

“嗯?你会?”

“嗯。”一般生活条件不大好的孩子,都会。

维拉有在包里放简易针线包的习惯,倒是派上了用场。下了课后,她便接过少年手中的裤子,细细地缝了起来。她穿针的时候眯瞪了眼睛,像多年前在火炉旁的外婆一般,针脚又细又密。

顾容与看见维拉鬓前的头发散了下来,不由伸手帮她挽到了耳后。正好对上了刚抬起头维拉的眼睛。少年并不羞,继续完成了刚刚的动作,而维拉,却是红了脸的。

原来不过是一分钟便能补好的衣裳,维拉堪堪用了五分钟。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0世事亲疏

学校的校运会开得很早,才是十月中旬,就要开始准备了。维拉他们是理科班,本来女生就少,再加上还是个贵族班,女生们自视身份是不会参加的。体育委员李晓都快愁死了,男生那边还好,女生这边报名的人寥寥无几,连校运会要求的基本的人数都不到。

郑思齐笑话他,“哥们儿,你这脸蛋可塑性很强,假发一带,胸口一垫,你担忧的那些名额不就又多了几个么。”

闹得那天李晓瞅着机会就使劲踹他屁股。

维拉想想还是报了长跑和跳高,她有168呢,而且耐力很好,应该不成问题。

李晓见维拉走过来,心里觉得这个姑娘那走路的姿势,真他妈好看得步步生莲。又央着人姑娘报了短跑,维拉也不扭捏,想了想就答应了,短跑,即使不赢也不会丢人。李晓越看维拉越顺眼,觉得这姑娘大方,跟班里的不一样,要是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说着,扭头跟江洛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们这一群人,江洛倒是有点领头的意味。

江洛转着笔,看着已经坐回座位上的维拉跟顾容与讨论问题的身影,挑眉,没有说话。

“她是不是报了接力?”江洛漫不经心地问着。

“嗯。每人限报三个,接力不占个人参加的名额。”

“把她安排到最后一棒。”说着补充了一句,“我参加接力。”

李晓激凸,“你说什么!”拉过一边的郑思齐,“你丫重复一遍刚刚江洛说的话,老子好像耳鸣了。”

郑思齐也是一脸惊讶,对着李晓的腰顺时针就是一圈,“疼么。”

“疼,那么说是真的?”一会儿,少年反应过来,“靠,你他妈居然掐老子!”

江洛懒洋洋地靠到了椅背上,枕着手,闭眼,不理俩少年。

他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因为他不喜欢被人拖后腿的感觉,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单枪匹马。

只是,遇到了她。

自从报了名,维拉每天都会比以往起早半个小时出去晨跑,她是真的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件事。

每天早晨,顾容与拉开窗帘的时候,都会探头出去找那个轻快的身影。维拉笑着朝他摆摆手,少年唇边的弧度加深,眼睛里温暖极了。回头找了运动衣裤,下楼和她一起跑。维拉是对的,既然参加了,就要尽力。

在篮球场上,他跟维拉比过短跑,维拉虽然跑不过他,但也是差不远的。跑长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孩的毅力和耐力惊人。他喘气的时候,这个女孩还是呼吸平稳。以前每年的暑假,爷爷都是让他到军营度过的,他自认不差的。只是对比起维拉来,确实,有些惭愧呢。

“你知道库车吗?就是天山下的那个小城。”维拉望着西边,以一种眺望与怀念的姿态。

顾容与点点头。

“来b市前,我就住在那。因为只有外婆一个人带我,她年纪大了,找不到什么活做。所以,我空余的时间,都在帮人放羊。”维拉描述着,怀念了,那些骑在马背上放羊的日子,历历在目。不苦,那是一生中那么好的时光。

“因为我喜欢读书,那是我放羊时候的消遣。你知道的,读书的时候,总是会着迷,会忘了自己在做什么。”维拉比划着,“我经常弄丢羊,有几次甚至连马都丢了。可是没有办法,丢了得找回来,因为我们赔不起,我们要工作近半年,才能换回一头羊。我跑过很多个山头,去寻找那些羊。毕竟是人养的,只是淘气的羊会跑,还好它们不会跑到深山里,因为那里太高太险,它们也去不了。只是有时候走的地方隐蔽了,我也是要跑好久才能找到的。因为怕外婆担心,所以我得在天黑之前回到家,我只能加快脚上的步伐。”

那些日子,那些被夕阳的瑰丽染得无比秀气的山峦,那些因为丢了羊而焦虑的日子,再也不能拥有。

顾容与看着她的侧颜,看到她说起大山时那样专注而信仰的神情,心是柔软的。他也看着远方,仿佛,就能跟那个姑娘看到同一个世界。可能就是很近的一年前,这个小姑娘还穿着软软的鞋,或许穿的还是裙子,戴着一顶宽沿的帽,它不是丝绸的,甚至可能是草帽,她手里拿着一根鞭子,骑在马上,年纪虽小却又端庄,或许不该用端庄,可是,他想到的便是这个词。她的面前是大静大美的山峦,远望了,那些绵羊就像是在青草中飞舞的蒲公英,而那个女孩,穿着红裙子,像一朵不败的花。

跟他从阿姨嘴里听到的女孩一点都不一样,她原本该是一个天真的女孩子,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泰半参悟了世事。

可或许正是这样的相似,她才成为经久以来,他身边中特别的那位。

每两个月,顾容与便会到监狱走上一趟,虽然监狱里的人从未见过他一次,可他还是执着着过来,即便是见不着她,能找人传传话也是好的。

这次,监狱长还是对他摇摇头。

顾容与习以为常,把一幅画作递了过去,“这是塔塔画的,麻烦您交给她。”

监狱长打开,例行检查,是一幅叫做《母亲》的油画,一瞬间,便被感动了。她把画作递还给顾容与,“我去找她,这幅画还是你亲手交给她的好。”

顾容与接过画作,监狱长就扭头走了去。

徐阿姨,即使你曾予我们那样的对待,可我仍旧恨不起你。祁叔叔说,徐泰叔叔是爸爸牺牲了性命都要保护的人,而你却是徐泰叔叔牺牲了也依旧牵挂的人。你说,我为了爸爸,怎么能对你板了面孔?

一声暗哑地敲门声,顾容与抬头,便看见一个容易苍老神情悲伤的人跟着监狱长走了过来。

监狱长对徐阿姨说,“这孩子等了你许久了,你好好同他说话。”

徐阿姨抬头看了顾容与一眼,继而便低了头,“我没有颜面见这个孩子。”

顾容与冷哼一声,把那幅名叫《母亲》的画作从小窗口给她递了进去,“塔塔画的。”

徐阿姨颤抖着手接过,打开那幅画的一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监狱长也是为人母亲的,看见她这副模样心也柔软下来。

“看,孩子画得真好,这背影像极了你。”

徐阿姨隔了缝隙摸着画中的人,“不像了,老了,背都佝偻了。”

顾容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你不打算去看看她吗?依你的表现,假释并不是不可以。”

徐阿姨摇头,“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希望在她心里,她的妈妈还是那个优秀骄傲的服装设计师。”

“你的确是,她以为你八年前就死了。”顾容与冷冷地说。

徐阿姨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这几天我总梦见塔塔,梦见她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连我胸口都没到,她唱‘小槐树,结樱桃,杨柳树上结辣椒,吹着鼓,打着号,抬着大车拉着轿。蚊子踢死驴,蚂蚁踩塌桥,木头沉了底,石头水上漂,小**叼个饿老雕,老鼠拉个大狸猫。你说好笑不好笑?’然后我就笑醒了。我这些年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说到此,徐阿姨便对着顾容与跪了下来,“容与,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为我的过错,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这十年是我偷来的日子,过了几年,我就去跟之安哥和徐泰请罪了。我并不请求你原谅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的错误是多么的不可原谅。顾家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却对你们做出如此之事,所幸的是终究没有酿成大错。我在为自己的错误赎罪,不敢再要求你们什么,我只希望你们看在塔塔父亲的面子上,在她有了困难的时候帮上一把。这样的话,我愿每天三更眠五更起,每日为你们祈祷幸福平安。”

顾容与听到这,手中随意握着的圆珠笔便被折成了两半,“你觉得,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说这句话?塔塔的母亲?徐泰叔叔的妻子?还是陷害过我家的路人?还是你觉得,这些年每次我来这里便是等你说这番话。徐阿姨,你未免太小瞧人。”

顾容与甩了手中折断的笔,便向外走去。

监狱长看着少年的背影叹气了,“你说的这番话虽说得情真意切,但也着实伤人,大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你以为,这些年都是谁在接济塔塔?若不是明白了你当年出卖他们的苦衷,谁愿意每年都来看你几次,为你打点好里面的一切?”

徐阿姨瞬间泪如雨下,“我……我不知道……我这辈子糊涂的事情做了太多,就如同你说的,大抵是肚量小了。徐泰走后,塔塔生了一场大病,用光了徐泰给未免留下的所有抚恤金,我真的怕我们撑不过去。那时便有人来找我了,说我若把那些东西拿去给容与,那么我和塔塔便可一辈子衣食无忧。我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这些年我都在怪自己……”

监狱长叹气了,“他们未必需要你每日给他们祈祷些什么,你若是真的诚心诚意,学着怎么识人知事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1当一天的父母

苏拓上幼儿园了,特积极,星期一早上天没亮就醒了,可边上的姐姐还睡着呢,看了看,捂着嘴乐。

这些天维拉怕他半夜里起来哭着找妈妈,想着孩子还小,没什么不方便的,晚上尿尿的时候也有个人帮他扯裤子,孩子迷迷糊糊容易尿裤子上,也就顺着他让他过来跟自己睡。他半夜起来饿了,维拉总会起来帮他下面,看着孩子交叉着筷子,一根根吸着面条,维拉半夜起床的怨气都没有了。

维拉梦到了自己在放羊,可是当她把书合上,再次抬头的时候,居然一只羊也不见了,她害怕极了,然后她跑啊跑啊,遇到了顾容与。她问少年,有没有看到她的羊,可是那个少年一直在看着她微笑。维拉看着他,退后了几步,心中绝望的感觉又汹涌而来,她往后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小牧童,三四岁的样子,骑着一匹小马,跟在旁边,手上拿着狗尾巴草,他不停地痒她脖子,笑呵呵的。维拉又气又难过又想笑,心想我都那么惨了你还来闹我,你讨厌。

这方苏拓见姐姐那么久都没有起,有点急了,挠姐姐,还不起,就凑姐姐脸上吧唧吧唧亲,然后再蹭蹭。

维拉睁开眼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眼前的小脸跟梦里的有些相似。维拉记仇,也没掌握力道,伸手扯孩子脸。

苏拓嘴巴一扁,以为自己招姐姐讨厌了,几个带有哭音的哼哼调就蹦了出来。

维拉刚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把小祖宗得罪了,赶紧起来又是抱又是哄的。

在苏拓洒了无数泪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下楼的时候,苏拓坚持要自己背小书包。里面就是一本三只小猪和小蝌蚪找妈妈,每天晚上睡觉前,无论之前讲过几次,还是要重复讲的,雷打不动。还有一些巧克力,虽然吃多了对孩子的牙不好,但是怕他饿着,还是让他带着,晚上回来再认真地监督他刷牙好了。

“不能跟同学打架,不能欺负女同学,要听老师话,想尿尿的时候告诉老师,不能不吃青菜,知道吗?”维拉牵着苏拓下楼,细细嘱咐,一边说还一边还支着手回忆自己漏了啥。

李妈听到扑哧一声就笑了,“你这孩子,怎么小小年纪那么啰嗦,这架势,倒是跟向彤像了十成十。”

维拉脸红,放下手,辩解,“我就是怕他不听话……”

苏老脸上也难得地挂了笑,温和地问孙子,“小拓,姐姐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苏拓笑开了,露出米粒般的牙齿,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子慕小口嘬着粥,淡淡地看了他几眼。

因为幼儿园跟维拉的高中离得近,索性就由维拉接送他上下学。早饭都由李妈动手,这是苏家唯一愿意给她做的活,也不是因为李妈做得特别好吃,就是怕老人认为自己不被需要了,寂寞了。其余的都有勤务兵做了。

顾容与依旧背着书包在家门口等她,今天多了苏拓也不奇怪。

笑着蹲下来逗他,在孩子走累的时候把他背起来,那时候维拉就会背着两个书包,微笑地看着他们,第一缕阳光打下来的时候,总会觉得特别美。

到幼儿园的时候,把苏拓交给老师的时候他还是笑嘻嘻的,可爱地摇着手说哥哥姐姐再见。

可维拉和顾容与曲奕放学来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那孩子蹭着幼儿园的铁栏杆在哭。诧异了,赶紧跑过去。

维拉轻声问他,“我们小拓怎么了?”

孩子哭得都喘了,就是没告诉她。

顾容与和曲奕去找了老师,问明白了情况,原来是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而且一个男孩子不停地跟他说他的爸爸多好多神气,孩子触景生情,难过了。

维拉顾容与曲奕轮番上阵,曲奕又是扮猪又是扮老虎的,最后都喊拓哥了,孩子还是不消停。

最后仨少年还是决定了,由曲奕回去跟家里说一声,顺便把书包背回去,维拉和顾容与带着孩子去吃麦当劳去游乐园。

这也是维拉第一次去这些地方。

在麦当劳的时候,维拉抱着苏拓,顾容与去点东西。

维拉把头埋进弟弟的帽子里,感觉,真不自在呢。

维拉并没有觉得这里的东西有多好吃,或许是贫穷惯了,贵的东西吃得都不是滋味儿。手里捏着汉堡,看着包子里头夹着的生菜,不由得嘀咕,那么贵,至于么。

“嗯?你说什么?”顾容与见姑娘低着头自言自语,笑,顺便把纸巾掖苏拓领口当简易的口水兜儿。

“没什么。你经常来这吗?”

顾容与摇摇头,“不常来,爷爷奶奶不让我吃洋快餐。”

“小拓常来!”苏拓挺了挺胸脯,觉得自己在哥哥姐姐面前有了底气,取了薯条,沾了酱,想往嘴里送却沾了一鼻子。

顾容与揉揉他的头发,拿了餐纸帮他擦净了。

苏拓乖巧地等待哥哥帮他擦鼻子,然后再沾了酱,一根薯条伸到了顾容与面前,顾容与很给面子的咬了一口。孩子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剩下的半根,伸到姐姐面前。

维拉看着眼前前端有了缺口的薯条,有些愕然。

苏拓见姐姐许久不张嘴,瘪嘴了,小鼻子一皱,维拉触到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兆,连忙张了嘴,等着那根带着某人口水的薯条塞进自己嘴里。

抬头看顾容与,却见他也是不好意思了的。

旁边一位注意了他们很久的大妈笑,“如果你们不是穿着校服,我还真以为这孩子是你们俩的孩子。”

一句话把两个孩子原本微红的脸说成了番茄。

在游乐园里,他们买了通票。

维拉看什么都新奇,苏拓看什么都想要,站在一个叫激光射击的游戏前面,看到摆在那的奖品,不愿意走了。

他扯姐姐的衣摆,“姐姐,小拓要。”

维拉看着那块牌子,心里很是无奈。他想要的是变形金刚呢,真会挑,至少九十八环以上才会有,而且那变形金刚一看就是假货。她蹲下来,直视孩子,“我们换一个好不好?”

苏拓嘴巴瘪了,也没见得多难过,这孩子精着呢,他知道现下要什么姐姐都不会不给的,他现在是振臂呼唤的尼采呢。

维拉还想说些什么,就见顾容与坐了下来。

“试试吧,既然小拓喜欢。”顾容与瞄准着,拿枪的姿势很熟练,“我练过一阵枪法。”

苏拓蹭过去,夸奖,“容与哥哥最好了,小拓最喜欢你了。”

维拉咬牙,想打他。

顾容与拍拍孩子的头,然后给枪上膛。

他的手很修长,左右手的虎口处都细微的茧,他拿起枪来的时候,用的是左手,然后轻微一顿,让渡给了右手。他拿枪的时候,维拉看到他的眼睛是亮的。或许这个少年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血性,是男儿独有的。维拉经常会想,他用温润如玉掩盖的性子,会是怎样的高贵和犀利。而这种求知欲,穷其一生。

第一环,9环。

顾容与抿了抿唇,看向前面同样举起激光枪的阿姨。

“阿姨,这一环就算了,我希望待会你在我打枪的时候,把你手中的枪放下。”

那位阿姨有些尴尬,一直用来搪塞顾客的那个理由,在少年如火的目光下竟然没有说出来。每次都如此,她控制环数控制得很好,这是第一次被人发现。是这个少年太自信了吗?可是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放下了手中的枪,心中思量,就算让他按着自己的水平打,也不见得会很好。

没有阿姨的干涉,顾容与打得很快很好,电脑报出的数都是十环。到第九枪的时候,我们苏小拓已经数到十啦,高兴地抱住顾容与的大腿,说“哥哥最棒了”。

顾容与失笑,拍拍抱住他大腿的孩子,“小拓再等等,还有最后一枪。”

孩子皱眉,伸出十只手指头,数了好几遍都只有九只。

维拉终于忍不住,终于扑哧地笑了出来,一把抱住孩子,脸摩挲了他好几下,“我们小拓不知道还有六吗?五后面是六。”

顾容与看着他们,也露了酒窝。

最后一枪,十环。

苏拓抱着变形金刚跟着哥哥姐姐坐上旋转木马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当晚的b市漫天繁星,那份静谧终于和游乐园的热闹溶到了一起。此情此景,维拉不由得转身去看坐在后面的少年,他还是笑着看着她。可是维拉就是觉得,他这时的笑容,肯定与平时是不一样的。

维拉手指动了动,心似乎也跟着动了。这也不是平素的她,她是那么谨慎,即便总在笑着,但是心里却是封闭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预见它的后果。可是这次维拉却不想预见了,她活得太累了,看着那样的少年,便想任性一次,放下所有的防备。

她伸出了手,对他。

他似乎没有预料到,眉梢是动了的。他望着她,似乎望到了灵魂里。

似乎好久之后,他才伸出了手。

然后,维拉的木马升了起来,而他的木马,却降了下去。失之交臂。

他们等木马持平,真的,等了好多年。

彼时,1998年,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年头。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2 塔塔也似我

吃晚饭的时候,顾容与低头问孩子,“小拓,我再叫一个姐姐来好不好?”

苏拓咬着勺子问他,“多大的姐姐呀?”

“十一岁。”

“十一岁有哥哥大吗?”

顾容与笑道,“没有,哥哥十七岁,比那个姐姐还要大六岁。”

“那她比小拓大多少岁呢?”

“大八岁。”

“那就叫吧,只要不是比小拓小就行。”说到这,孩子有些郁闷,“梅梅说跟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玩最没有意思了。”

顾容与笑,摸孩子头,起身去打了电话。

维拉看孩子蔫了,哄他说话,“小拓是不是很喜欢梅梅啊?”

苏拓害羞的点点头。

“有多喜欢呢?”

“跟喜欢姐姐一样喜欢……”说着眼皮又耷拉了下来,“可是她不喜欢小拓……”

“嗯?因为小拓比她小?”

苏拓点点头。

维拉为了哄孩子,很不负责任地说,“那小拓要努力长大,等哪天长得比梅梅还大了,她就喜欢你了呀!”

苏拓握拳,充满了斗志。

顾容与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这般安慰孩子,不由得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

维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有能耐,你教。

顾容与毫不迟疑地看回去,似乎在说,我有!

“待会儿来的那个小女孩,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是个坚强的孩子,很懂事。”

气氛突然严肃认真了下来,维拉轻轻地点点头。

苏拓不知道孤儿是什么意思,但是什么叫无父无母却是听懂了的。

顾容与摸摸孩子的头,“那位姐姐虽然比小拓大,可是是个女孩子呢,小拓要学会谦让,知道吗?”

苏拓乖巧的点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勺子静静等姐姐来。

“哥哥,那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呀?”

“塔塔,徐塔塔。”

他们没等多久,一个小小的脑袋就钻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哥哥姐姐,我还带了一个小哥哥来。”

维拉抬头,看见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有灵气却略有些瘦弱的女孩子,她的语气里满是抱歉,皆因右手牢牢牵着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神情很坦然,说话的时候十分谦虚有礼,却不卑微。衣服有些旧,裤脚的地方还有修补过的痕迹,但是却整齐干净。

一瞬间,维拉便对他们有了好感,拉着女孩的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那个男孩便坐在她对面。

塔塔见到她,很开心的样子,“子慕姐姐,我这些日子又画了好多画,我不知道你也在,所以就没带来。”

顾容与笑着看着她说,“她不是你子慕姐姐,她是子慕的双胞胎姐姐,叫维拉,前不久刚刚回来的。”

塔塔有些惊奇,盯着维拉的脸看了许久,维拉也大大方方地让她看。只是那边那个男孩子一咳,淡淡地叫了声“塔塔”,小姑娘才收回了目光,而后为自己的唐突脸红道歉。

维拉说没关系。

“哥哥姐姐,他就是……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过的瞿哥哥,他待我很好,很照顾我。”

苏拓歪了脑袋问,“哥哥,塔塔姐姐比你小,你为什么待她好呢?”

塔塔往声源处望去,这才发现有个小东西也在这,之前他被维拉挡了个严实,并没有发现他。

“好可爱的娃娃,容与哥,他是谁啊?怎么之前你都没有带他出来?”

“他也是你子慕姐姐的弟弟,叫苏拓,也是刚回来不久的。”

瞿致远看着比桌面只高了一个头的孩子,笑了,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因为她就是她啊。”

苏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交叉着筷子给塔塔夹了块肉,“姐姐你吃。”

塔塔看见那块被他夹在筷子中间颤颤巍巍地肉,赶忙接了过来。

“菜都给您上齐了,请慢用。”服务员端了菜过来后便微笑着后退了。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只得随便点了些,如果不合胃口,待会儿再叫他们上一些别的。

“等会儿,给这个孩子加一张小凳子。”瞿致远指了指苏拓,对服务员说。

“好的。”

维拉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恍如小大人一般的孩子,心里既感动又难过,家里情况不大好吧,他才那么急急地长大。

塔塔看着眼前的食物,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谢谢容与哥,我们喜欢的。”

她和瞿致远的家境都不好,鱼肉都是逢年过节餐桌上才会出现的食物。而顾容与十分体恤她,知道次数多了,点的东西贵了,他们必定惶恐,所以每个月只会叫她出来一两次,点的东西也是合情合理,不会让人觉得受之有愧的。

塔塔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虾米挑了出来,全数放进了瞿致远碗里,“瞿哥哥,这个是你喜欢吃的,你吃多点。”

瞿致远知道她带他出来的用意,温柔地看着她,却之不恭。

顾容与看着女孩,心中感叹,塔塔跟着外婆过活,基本就等于一个孤儿,再加上他们住的地方鱼龙混杂,她能那样纯洁干净的长大,实属不易。这个男孩子,听塔塔说家里的父母也不大靠谱,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吃完了饭,顾容与和维拉他们把两个孩子送回了家后才望自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的时候,顾容与抱着小苏拓,在孩子耳边轻轻问,“小拓是不是觉得那个姐姐很坚强?”

苏拓点点头,问,“她都笑得好开心,她不想爸爸妈妈吗?”

“想。可是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了,就更要坚强啊。这样,远处的爸爸妈妈才能放心。如果她每天都很难过很难过,那么她的爸爸妈妈知道了,也会担心难过的。”

“如果小拓哭,那么爸爸妈妈也会难过吗?”

顾容与摸摸孩子的小脑袋,“爸爸妈妈希望小拓过得好,过得开开心心的,如果小拓过得不好,他们怎么会开心呢。”

孩子被他说的眼泪汪汪的,但是眼珠滚了好几滚都没掉下来,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妈妈说小拓最勇敢了,小拓不哭。”

维拉听完他们的话,心也柔软得厉害,把孩子的侧脸摩挲了好久。

再走了一段路,苏拓就趴在顾容与的肩膀上睡着了,安静的样子像个小天使。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顾容与也很安静,气氛有些奇怪。 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拖得老长,有时候维拉走快了,影子会重合到一起,可是并排的时候,影子看起来有些萧索。 他们走的是胡同,比起大路来会近很多。可是维拉希望路能再长点,再长一点,那样,在他身边呆的,就会久一点。

“你跟塔塔的父母认识?”

顾容与点点头。

维拉见他并不欲多说,就没有问仔细了,“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我……我能怎么帮她呢?”

顾容与看着她笑了,“有空去多教教她,让她想现在这样干净懂事的长大就好了。”

“容与……我觉得,塔塔很像我……却又不像我,她笑得那么甜,我觉得她好幸运……”

顾容与默然了,他刚刚忘记了她们有着那么相似的经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维拉也是无父无母的。

“维拉……对不起……我没有想到……”

“没关系。”维拉笑了笑,“你这样对她,我很开心。”

所以,如果我早早的遇到了你,我是不是过得就会幸福得多。

你会不是像对待塔塔那样对待我呢?顾容与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前面传来了打斗声。

维拉也一瞬间愣怔,刚想上前去看个究竟,就被顾容与侧身挡住了,“你跟在我后面。”

听到他的这句话,维拉的心放了放,他对她,也是关心爱护的,不是么?维拉轻轻地抓着顾容与校服的衣摆,缩了肩头,其实她并不害怕,只是此情此景,特别想依靠些什么。

对于身后的小手,顾容与愣怔了一会儿,之后心中便又是一番轻叹。

刚到拐角,就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很乱,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对着一帮人指指点点,“给我打,使劲打!王八羔子!” 而那几个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 少年们年纪虽小,可看起来身手灵敏。对方虽然人多,但是也没让他们讨去多少便宜。 其中一个少年,看起来比较特别,取其弱点而攻之,下手果断狠绝,不像其他人用的都是热血的打法。手中抓了啤酒瓶,也敢往人家脑袋上敲。 他转身的时候,维拉看的很清楚,是江洛。 李晓也看到了顾容与和维拉,大吼了一声,“顾容与你他妈过来帮忙啊。” 顾容与只愣了须臾,就把苏拓塞维拉怀里,撸了袖子,就跑了上去,还对维拉说了句,“抱着小拓走远点,别报警。” 维拉一手拿着变形金刚灰灰,揽过刚刚醒来的正在揉眼的苏拓,有些愣怔,“你说什么,报警么?”

转身,跑。 跑了将近五分钟才到了大街上,看到一个公用电话,摁摁摁,拨了110。

13-16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3群架掐掐掐起来

顾容与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旁边躺了几个人,看来都是被他们打趴下的,只是对方人多,跟车轮似的倒了一个又上来一个。

郑思齐被人踢了一脚肚子,痛得弯下身去,顾容与看到了忙撂倒眼前的人,闪身过来帮忙,帮他踢开那个扑上来的大汉子,头微斜,问,“你们都惹到了什么人啊?” “他们给一女的下药,我看到了,想把那女的带走,他们不让,就打起来了。”江洛解释,顺手把前面的人过肩摔了。

“暴发户,***,老子送你们回山西挖煤!”李晓也挨了棒子一下,爬起来,火了,四处找酒瓶。

“哼,嘴巴倒是挺硬。”顺手指使着,“打重些,把这些小子打折了他们也拿我没辙。”那满脸横肉的暴发户冷笑。

江洛也冷笑了,“你倒是挺牛的,你信不信我们今天把你们打死,还有本事把它弄成事故。”

“皇城脚下,你还是别太撒野了,十之八九都跟皇亲国戚搭上点关系,你打了谁都吃不了兜着走。”顾容与也对着他摇头,话语是留了余地的。

“哼,吓唬我呢,我还就告诉你们,我李老二这辈子就是吓大的。”

李晓听了,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你姓李!你他妈姓李!谁他妈准你信李了!准你是个井,就是你上辈子积德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刚拿到的啤酒瓶对着李老二敲了过去。

旁边一个激灵的小弟挡了过去,酒瓶结实地砸在了他肩膀上,那小弟顿时被砸晕了过去。李老二也火了,对着旁边的人大声吼,“那帮人什么时候到?妈的,今天不弄死这几个小子我就不姓李!”

他旁边的人抹汗,正想着拖延一番,就见街角出现了一帮人,赶紧给李老二指了,“到了,到了。”

“给我打断他们的腿!”

黑压压地一片人拿着家伙跑了过来,阵势挺大。对方人越来越多,江洛也应付得有些吃力,“不行,不能再打了,跑吧。” 顾容与应了声,刚想跑。胡同的两头就被警察堵住了,拿着枪对准一众人等,之后就带回了公安局。 而维拉和她怀里的苏拓,作为人证,也带回了公安局。 因为现在审的是刚刚指手画脚的李老二,所以他们暂时被搁置。

“不是叫你别报警了,你怎么报警了?”顾容与低着声音问维拉。 维拉囧,抬头,“我听错了。” 江洛撇了她一眼,不说话,拍掉了李晓想掐她的手。 “为什么不能报警?” 顾容与咳,“你看我们哪家的爷爷,是比较好说话的?” 维拉低头,摸孩子脑袋,看着苏拓大大的眼睛,话也没好意思说。

苏拓也没有说话,坐在姐姐腿上,手里抱着变形金刚,笑嘻嘻地看着鼻青脸肿的几个哥哥,蛮有喜感。伸出一只食指,对着旁边的李晓脸上青紫的地方就按了下去。

“哎哟。”李晓痛呼一声,刚想还手,就看到对方还是个三岁的孩子,蔫了,再怎么火,气也不能撒孩子身上。

“哥哥,疼不疼,小拓帮你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小手摸着李晓的脸,做出心疼的样子。

李晓心里突然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有了做人哥哥的自觉,抱过苏拓,“哥哥不疼,哥哥怎么会疼呢,你刚刚是没看见,哥哥我……”

郑思齐很不给面子地白了他一眼,有人要开始自吹自擂了,在孩子面前,也不嫌臊。

维拉看着顾容与,有些心疼,“你还好吗?”少年的脸也青了,和平日很不一样,眼角也被人打了一拳,眼球都充血了。

顾容与摇摇头,笑,“很久没有打架了,才这样的。”

“回去奶奶又要担心了。”

顾容与抿唇,“你说我这是骑自行车骑到沟里了,她会信吗?”

维拉失笑。

“你们两个,来,石头剪刀布,输的人给爷爷打电话。”江洛淡淡地看了一眼维拉,然后对郑思齐和李晓说。

“为毛是我们?”李晓和郑思齐跳脚。

江洛冷冷地说:“那依两位看,我们三个的爷爷,哪个合适?” 郑思齐和李晓无话了,江洛的爷爷没人敢叫,叫了也没用,江老只会通电局长,把这些孩子都关上一个月。顾老去了沈阳军区视察,现在不在b市,前两天还在电视上看到呢。而苏老,他家两口子在这呢,而且都是被连带进来的,谁敢叫,发飙了也不是好惹的。 郑思齐和李晓石头剪子布了半天,每次都出的一样,也没个结果。

江洛眯着眼看着,拍了拍李晓,“下回你出剪刀吧。”

李晓明显愣了愣,接着便笑了,下把,出了布,而郑思齐,出的,是剪刀。

郑思齐知道,李晓是不会听江洛的话的。李晓也不会出拳头,因为他想不到他的所想的那一层,想不到他会出剪刀。他手上的是两个筹码,即便李晓听话了,那只是打平罢了。

只一瞬间,心里就绕了那么多弯弯,维拉第一次有些害怕,这大院的孩子,心思还是比外人深的。

不过是李晓,棋差一招。而抛出转头的江洛,更是只狐狸。

后来郑家李家的斗争到了白热化的时候,维拉叹,自己是早就预测了结果的。而江家,永远是坐山观虎斗的个中翘楚。

维拉觉得,似乎他们三个人,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李老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一个穿警服的男子,看那些警察的反应,那位应该是他们的局长了。 李老看到这几个少年,气不打一处来。抡圆了巴掌,就往李晓身上招呼,嘴里还骂,“小兔崽子,我上次来这才几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再给我丢份儿!小兔崽子!” 李晓跳脚,“爷爷,您别打我呀。我有原因的,大大的有!” “你哪次没有!你就不能学学人顾家那孩子……”说着,眼角突然瞄到角落里羞愧的顾家那孩子,住了嘴。

李晓乐。

李老看着生气,一个巴掌又落了下来。

李老二知道自己在太岁头上动了土,骂了句娘。他给罩着他的人打电话的时候,那人却告诉他,他打的那几个都是太子爷,都是!人家只用一条脉就把他们压死了,为了这事还得到处送礼,真他妈窝火。还骂骂咧咧地让李老二别再给他惹事了,再来那么一次,连他都要夹包走人。

走的时候,局长笑着说,“这些孩子真有正义感,敢于跟恶势力斗争,是好样的。”说着还拍了拍李晓的肩膀,“那女孩送去了医院,化验报告出来了,的确是被下了药,睡一觉就清醒了。”

李老哼,“有勇无谋。”说罢,就指着维拉苏拓,“还把女孩子和小孩子扯了进来,孬。是男人就该保护好他们。”

李晓忿忿,“要不是维拉报警,我们早解决了。”

“你还好意思怪人家女孩子?我以前都怎么教你的?还有容与那么好的孩子,也被你们扯了进来。”

李晓闭嘴,也不争辩,爷爷是越老越发啰嗦。

维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只有爷爷和子慕还在客厅里。

苏拓嘴大,维拉还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他就开心地就先跟爷爷汇报了今天的行程。

苏老皱着眉,“维拉,以后跟江洛那个孩子,少些来往。”

维拉点头应下,看着子慕蹲在爷爷身边,帮爷爷泡脚,心里有些惭愧,问,“爷爷,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快入冬了,老毛病犯了。就是子慕,老瞎紧张。”苏老看着孙女,嘴里是抱怨,但眼里都是慈爱。

子慕不赞同地摇摇头,“爷爷,您明天一定要跟李妈去一趟医院,真的,不然我茶饭不思。”

苏老笑骂,“你这孩子!”

苏拓从姐姐怀里蹦了出来,跑了过去,也学姐姐蹲在爷爷旁边,“爷爷不去医院我也茶饭不思。”维拉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有些愣怔。

“你知道什么叫茶饭不思就茶饭不思啊。”苏老捏孩子鼻子,逗他。

苏拓顿时羞涩地看着子慕,“子慕姐姐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子慕咳,眼角不知怎么地就看到了远处有些落寞的维拉,思索了一会,对爷爷说,“爷爷,您每年一到这时候就跟我念叨当年抗美援朝的事呢,今年怎么没说啊?”子慕比划着,满脸严肃,刻意压低了八度的声音,“大冬天的,在湿地埋伏的时候一动也不能动,渴了就喝露水,腿泡在水里,手指大的虫眼前爬过也不敢动,后来就落了病根。”子慕顿时转换了可爱的神情,“爷爷,你这些事我都听腻味了,今年你跟姐姐唠叨去吧。”说着还摇摇头,很无奈地样子。

苏老敲了敲子慕,“鬼精灵。”

子慕吐了吐舌头,对维拉招手,“姐姐,过来呀,爷爷要给我们讲故事。”

维拉心里一暖,应了一声,轻快的步子,像是要跑起来。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4手心的温度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上着数学课,班里很安静,除了老师的声音,对外面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大老远的,就听到一个孩子哭得跟狼嚎似的。

维拉心想,还是我家小拓好,小拓就不会这么哭。

她刚乐没几分钟,就满脸黑线地看到一个中年的妇女抱着苏拓出现在了他们教室门口。

她有些无语,孩子昨天不是被教得挺好了吗?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顾容与耸耸肩,说不知道。

苏拓看到姐姐,哭得更欢了,颤着音叫“姐姐”,还伸出了藕似的两只手。

维拉按了按眉脚,跟老师打个招呼就出去了,从那人手中接过了弟弟。

那位中年妇女是幼儿园的老师,她解释,“这孩子哭着要灰灰,可我们都不知道灰灰是什么……问他也不说,就哭,其他孩子跟连锁反应似的,都哭了。见这孩子哭得心都快碎了,就给你家里打了电话,可是好几个都没人接。后来苏拓又哭着找妈妈找姐姐,他说妈妈在哪不知道,只能说了你的学校很近很近,我也没办法了,这小祖宗再哭,整个幼儿园都哭了。你看……”

维拉接过孩子,她明白老师难做,苏拓所在的幼儿园,里面的孩子一个比一个金贵,一个比一个不懂事,他们也没办法。

“老师,谢谢您,那今天我先带着我弟弟吧。下次不会这样了,您先忙吧。”

老师连连点头,可算把这祖宗送走了,可是一想到幼儿园那些小恶魔,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

班里喧哗了,第一次见有人带着孩子上课,而且那孩子看起来老可爱了。

数学老师看着维拉把苏拓抱进来,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头是皱着的。孩子都抱来了,难道还让人家在门外么。

维拉脸红地解释了几句,然后就把苏拓抱到了座位上。低声嘱咐孩子不能说话,要是说话,这一个星期,巧克力没有。

苏拓就在姐姐的大腿上晃着小腿翻三只小猪,看得旁边的顾容与都无奈了。苏拓没能在姐姐腿上呆多久,就被顾容与接了过去。孩子比他刚见的时候胖了一圈,他怕他把维拉的腿给坐麻了。

坐在顾容与斜上角的女孩子一节课一直偷瞄孩子,下课铃声一响,第一个就跑了过来。

“哎呀太可爱了,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了。”说着也没等人家孩子反应,重重地就亲了下去。啧啧,母性泛滥。

维拉却沉下脸来,“小拓,这是怎么回事?”

苏拓低着头不说话。

“你看着姐姐,那天你跟姐姐怎么说的,在幼儿园要干什么?”

苏拓瘪了瘪嘴,想哭了。

李晓走过来,不忍,“行了,孩子还小呢,你那么凶干什么。”

维拉正色,“正是因为小,才要教好了。”不然将来跟你们一样,那还了得,维拉腹诽。

“孩子都快哭了。”

“没事,他经常哭。”维拉狠了狠心,看着苏拓,“告诉姐姐,是不是不想上幼儿园?”

苏拓“哇”地一声,声泪俱下,姐姐那么凶,以前都没见过。

维拉拉开苏拓放在眼旁擦泪的小拳头,放软了语气,“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孩子哭得一喘一喘的,回答不上来。孩子刚回来,那么多人宠着,娇气了。之前跟着爸爸妈妈的时候,巴掌早就下来了。

顾容与把苏拓的身子转了转,面向了自己,摸孩子脑袋,“小拓是不是在幼儿园还没有交朋友,而且上课的时候小拓想说话老师却不让呢?”

苏拓点了点头,因为哭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的,“老师,坏,不让,小拓,说话,还骂,小拓。同学,也坏,巧克力,没了。”

“他们抢你的巧克力?”

“我给,他们的。”苏拓抹泪,“我,只给了,一点,可是,他们,把剩下的,拿走了。”孩子回忆起伤心的往事,顿时又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顾容与失笑,敢情是这孩子小气了。周围也有同学憋不住笑了出来,这孩子,太可爱了。

顾容与慢慢地引导,“这是小拓了不对了,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上课怎么可以讲话呢。你看,刚刚那么多哥哥姐姐在上课,都没有说话。”

孩子哭得没有那么欢了,看来是听了进去。

“小拓生日的时候是希望生日蛋糕一个人吃还是有好多哥哥姐姐陪着一起吃呢?”

苏拓歪头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眼泪汪汪地自己端着蛋糕的悲凉场景,急忙说了,“要好多哥哥姐姐陪小拓。”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还要梅梅。”

“那就对了,东西是要同大家一起分享才好吃的。”顾容与轻笑,理了理孩子翻过来的领子。

苏拓点头。

维拉看着他哄孩子,那么耐心,那么细心,眉眼那么温柔。心想,当他的孩子,想必真的很幸运很幸运。

循循善诱的确比拍桌子瞪眼来得有效得多。

下一节是程老师的课,苏拓缓了过来,一边舔着巧克力,一边翻着《老夫子》——都是一些哥哥姐姐给的。心里想,容与哥哥说的还是不错的,他现在就对给他东西吃的那个哥哥很有好感。

程老师看到孩子,眼睛都直了。看那巧克力舔的,都溶上小手了。上课瞟他几百遍,惹得班里的同学也眼馋了,也回头看着坐李晓腿上晃悠着小胖腿的孩子。

咳咳,那巧克力就是李晓给的。

李晓跟江洛同桌,江洛皱着眉看着孩子手上的口水都要滴到书上了,拿了纸巾,帮孩子擦净了。

难得见自家侄子那么关心人,程老师挑眉,对这孩子更是有好感。

下课后,借口孩子在教室一起上课,不像话,抱走了。

放学后,顾容与曲奕维拉去接孩子,却被告知已经被程老师带去吃麦当劳了。

维拉头疼,这孩子这几天这东西吃太多了,要上火!

苏拓是吃完饭才被送回来的,维拉没有想到,敲门的是江洛。他穿着格子衬衫,下面一条深色的牛仔裤,头发刚洗过,软软的,看起来温暖了许多,比平时看起来显得平易近人。

他牵着苏拓,有些无奈地解释,“我小姨,今天来我家做客。”

“你小姨?”

“嗯?就是程老师。”

“可是,她看起来好年轻……”

“她只比我大八岁。”

“你外公好……”维拉想不到委婉的词夸他外公,还是住了嘴。

江洛被这个姑娘逗笑了。

苏老听到笑声,往门外探了探头,“是江家的孩子吗?”

维拉把身子让了让,江洛走了出来,大方地跟苏老打招呼,“苏爷爷,我是江洛,今天小拓到我们家玩了,妈妈让我把他送回来。”

苏老点点头,“你家老头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苏爷爷,好多了,医生说不久就能出院了。”江洛答着,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昨天还跟我说了呢,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找您下棋。”

“老家伙,等他病好了,我一次都不让他。”苏老和江老是棋友,平日没事的时候,总爱下上几盘,隐约能找回当年战场厮杀的感觉。

苏拓见大人之间的对话无趣,挣开了他的手,跑进去喊李妈,“李妈,小拓要喝热牛奶。”

李妈听到,笑骂,“哎哟,小祖宗,你跑慢点,仔细摔了又要哭鼻子了。”

“今天小拓麻烦你们了。”老人问问颔首,把目光从苏拓转到了江洛。

江洛笑答,“难得家里有个孩子,小拓也不认生,把奶奶都哄得跟喝了蜜似的。看着我跟我哥就跟看白菜似的,直让我们学着点。”

老人略微沉吟,“你哥哥也回来了吗?”

“嗯,因为近几日都在病床上陪着爷爷,哥哥说过几日再来看苏爷爷。”进退有度,磊落大方,大院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江洛跟苏老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说改日再来拜访,一番话说得客气有礼。

转首,看到边上的维拉,轻声开了口,“我先回家了,如果你方便的话,就送送我吧。”

北国的冬天来得比较早,不过是十月末的天气,已经是寒风凛冽。新疆昼夜温差很大,维拉存了习惯,即使白天再怎么热,晚上出门前,是会带上一件外套的。

她看着江洛抱着手,指骨有些白,便知道他是冷了。他的衣服,今天白天还能对付,但是碰巧到了晚上温度骤降,穿着是会冷的。

“要不要我回去给你拿一件衣服,我爸爸的。”江家住在大院的东边,而苏家则是在西边,恰巧是最远的距离,步行也是要好久的。

江洛摇头,男孩子总归是要强的。他看着维拉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突然就起了玩笑,“也不必回去了,你把你身上的大衣借我就成。”

维拉皱眉认真想了想,然后动手就去解大衣。

江洛看着她真的是要把衣服给他,忙按住她的手,“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维拉不说话,眼睛看着他的手,位置有些尴尬。

刚刚发育的少女,就像是一朵含羞草,即使只是花骨朵,被碰了,也是尴尬的。而少女掩饰尴尬的方式有些特别,她会装着更认真地完成未尽的事业。在愣怔了一会的江洛迅速放开手后,默然不语,继续解开大衣。然后,塞到了江洛手里。

江洛无意识地接过,意识还停留在之前。

那么清晰的触碰,那么令人无法忽视,指尖还是她的温度,前一瞬,还是冰冷的,后一瞬,便如同星火燎原的感受。突然就想扭过头去大口的呼吸。

她的小山丘,从此也成了梗在他心底的一座山丘,想攀爬,却无处着力。江洛觉得,那并不像他,而这一刻,是确实脱离他的掌控之中的。他准备了很多话题,预设了无数种可能,似乎一个也用不上了。

夜,很静很静,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本该柔情无限,可是维拉的拳头,依旧握在了手心里。她似乎有一种执念,是溺水后要抓住一块浮木的执念,她开始疯狂地想那个男孩,那个那么温暖的男孩。

如果这时候有人打开窗,便能看到如此怪异的一幕:女孩似乎有些冷,而男孩又穿得那样单薄,他手里还拿着衣服,自己没有穿,但也没有给女孩。

准备到江家的时候,维拉终于有了动作,她伸手拿过江洛手里的大衣,淡淡地说:“你到了,我就先走了,小拓还在家等我给他讲故事,他听不到故事,是不会睡觉的。”

维拉拿衣服的时候,似乎遇到了一丝阻力,维拉不说话,抬头,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冷静深邃的眼神,江洛看不懂,但是却隐约感觉到了,这个女孩心里,是跟他不一样的。他有些挫败,松了松手,然后看着那件衣服,从手里划了出去。

明明手里还有那样的温度。

明明有。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5 战火纷飞燃眉

十月底,运动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全年级十二个班,只维拉他们班的女生最少,运动员无人问津,举牌进场的花瓶却争的是头破血流。

“你他妈没有一米六的个头也敢跟老娘争,滚边去!”

“你178鸟不起啊,长那么高也不怕站你后头的李晓难做。”

李某人涨红了脸,羞愧,愤怒,“你们这群骚娘们,老子那是发育迟!”

姑娘们不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胸无四两肉,关了灯还以为丫是一男人。”

“谁像你啊长得跟头奶牛似的,重心前倾,随时准备给丫前面的人磕头啊?”

“省省吧,跟老娘抢,有种把你脸上的粉卸下来咱俩比对比对,抹成那样,也不嫌呛死人。”

“你就长那样也好意思现?嘴大得跟癞蛤蟆似的,搁你后头穿运动服的那柴火妞都比你洋气。”

“是啊,也不看看自己那德性,整一营养不良也敢往顾容与旁边凑。”姑娘们早就眼红了,一来就霸着顾容与,机关大院没听说过哪家姓祝的,看来家里是个暴发户吧,这个班稍微次一些的人家,谁不是?据说家乡还是西北的,穷沟沟。

维拉无辜,本来听着大家吵架还挺有意思的,不知怎么的,战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后面重重地一声,像是谁踢了翻凳子。

维拉回头,是江洛。

江洛一脸冰冷,言语却掷地有声,“在此奉劝各位一句,为了各位父母兄弟的前程,话最好少说两句。”然后看向体育委李晓,“李晓,你他妈这点事都办不好吗?”

李晓还在为了刚刚那些姑娘挤兑讽刺他的话火着呢,顿时也摔了手里的书,“你们的脸都是屎捏出来,完了剩下的全填脑子里的吧?***,争你大爷,一个两个没点能耐也敢冲老子吼!祝维拉!”

维拉被吓了一大跳,“干、干什么?”

“你丫举牌!”

举牌就举牌呗,你小声说话我也听得见……

顾容与和曲奕回来的时候感觉教室里气氛有些怪,只是依顾容与清冷的性子,只诧异了一会儿,随后便如同以往般漠不关心。曲奕倒是东问问西问问,可惜没人搭理他,还给他翻了不少白眼,曲奕摸摸鼻子,也感觉自己被挤兑了。

顾容与回到座位上,递给维拉一本练习册,是英语的。

维拉随手翻了翻,兴趣缺缺。

顾容与笑,“你还真是不喜欢英语,不过还是得抓紧了,校运会后,就是月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维拉想了想,回答说,“除了英语,都还好。”

顾容与敲了敲她的脑袋,“那就好好做,我在书店翻了挺多本,这个很适合你。不懂的问我。”

翻了很多本么?为了我么?

维拉看着他,他的眉眼依旧温柔。

维拉有些头疼,不知道举牌该穿些什么。子慕知道她要举牌,比自己举牌都高兴,一脑袋就埋在自己的柜子里挑衣服。

子慕几乎都把里面的衣服都搬出来了,一件件的问,又一件件地否定,可但凡是件衣服,旁边的苏拓头就点得跟捣蒜似的,他可是认为姐姐穿什么都好的。

维拉也不打断,笑着看着子慕。

最后才选定了,白衬衫黑色百褶裙,得体大方,却不张扬。

维拉问子慕,“你们学校的校运会什么时候开始?”

子慕摇头,“不知道,我不参加,也没关心。”

维拉自是知道妹妹的心脏是有过毛病的,平时连路走远了都是被禁止的,心知自己问了不好的问题,也就没有往下问。

“姐,你后天下午有比赛吗?我们明天下午是自习,可以偷偷溜过去看你。”

“真的吗?”维拉喜。

子慕也笑了,点头。

苏拓瘪嘴,不高兴了,“子慕姐姐去,我也去。”

维拉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要上学。”

苏拓难过了,东蹭蹭西蹭蹭,好像被什么咯得慌。最后,奇迹般地掏出一朵小红花。

“姐姐,小红花,小拓有,带小拓去嘛。”

敢情是在学校表现好了,邀功来了。

维拉歪头想,做出很为难的样子,“如果小拓保证这个月都得小红花,我就让子慕姐姐去的时候带上你。”

孩子兴高采烈地应下,子慕看着他,脸上也是难得的笑意。

苏拓发现子慕姐姐在偷看他,羞涩了,微不可闻地往子慕那挪了挪。

子慕问维拉,“你后天下午是什么项目呢?”

“三千米和接赛。”

“接力?容与哥哥和江洛哥哥也参加吗?”

维拉点点头,然后,就看到妹妹欣喜的眼睛。

“江洛哥哥还参加了什么?也在后天下午吗?”

江洛哥哥么。

到教室的时候,顾容与递给维拉一瓶功能型的饮料,“今天事挺多的,注意保持体力。”

曲奕也凑了过来,“我家妹妹就是牛气,谁比得上?”然后笑出了两排牙齿,“来,妹妹跟哥哥说说,今天都要参加什么?我给你打气去。”

维拉拿白眼翻他,谁是他妹妹?这样喊也不嫌瘆得慌。

然后低头看了看单子,开幕式后就是100米,然后早上的就结束了,下午是跳高,明天是长跑和接力。她直接把单子给了曲奕,问,“你报了什么?”

曲奕死命盯着单子,头也没抬,“没报,没啥特长。”

顾容与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

曲奕猛踹他,“不许笑!”

“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为什么不说呢?”顾容与憋着难受。

“嗯?怎么回事啊?”维拉奇。

曲奕连忙捂住顾容与的嘴,“真没,真的,金针菇都没那么真。”

维拉挑眉,回头问李晓,“喂,李晓,曲奕参加了什么项目?”

李晓跟曲奕素来不合,看着他扭曲的面孔,乐了,大声报,“铅球和飞镖。牛人,高一的时候就把人记录给破了,还是一起破的。”

维拉惊奇地盯着曲奕跟一根杆似的身子,看不出来啊。

“李晓,我他妈给你没完!”

“你吼什么啊,这不是挺好的么,多厉害啊。”

说到这里曲奕就来气,自从那次铅球破记录后,班里什么重活都让他干了。靠体力混的和靠脑力混的待遇都不一样,啥好事都轮不上。特别是上次,搬一柜子,重得跟鼎一样,就他跟郑思齐搬,那王八蛋没扛稳,一下子就砸他脚上了,害他拄了半个月的拐杖,***!!

维拉悄悄问顾容与,“他的力气一直这么大的吗?”

顾容与小声答,“不是,练出来的。他小时候淘气,碰巧旁边那户人家在起房子,他一惹曲爷爷生气,他就让曲奕去搬砖。一堆砖,一小时,从那家搬到自家,再从自家搬回去。超了时间就没有牛奶喝,他嗜奶如命,哪能没有奶,后来你也知道了……”

维拉无限同情地看着曲奕,敢情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小时候造的孽。

“祝维拉!你不准那样看老子!”

开幕式前排方阵,男生站了一堆,女生寥寥无几。几个女生站在男生中间,也挺尴尬的,本来运动员就不多,本该是跟她们站一起的维拉还举牌去了,真真令人难过得紧。

维拉看着穿运动服的顾容与,觉得格外的好看。红色的卫衣,白色的裤子,维拉刚好到他鼻尖的距离。这样的少年,是很吸引眼球的。

全年级一共十二个班,除了运动员,都有固定的位置站好。等到自己般方阵走过主席台的时候鼓掌助威。五班走过的时候,声音尤其大,却大多不是自己班的。维拉瞟了一眼自己班的同学,女生装矜持的居多,男生剩下的几个都是温柔书生型的,属于当拉拉队大喊一声也会费劲的那种人。

夸张的是有人单喊了名字,维拉听得比较多的就是顾容与和江洛了。江洛今天穿了黑色的运动服,双手插在裤兜里,很低调,但是也很符合少年的气质。

议论维拉的也不在少数,维拉长得好看,人高挑,气质又出众,只是看着有些稚嫩。场外的人看着,有人打听起了名字。

走过场后,少年少女们叠了手,互诉加油。

曲奕一把把顾容与拉了过去,耳语,“听说今天紫苏也来啊。”

顾容与“嗯”。

“你嗯什么嗯,是刘紫苏啊。”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曲奕想想,“也是,怎么比都是我维拉妹妹好啊。”

顾容与白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男子短跑和实心球是时间是同时进行的,所以曲奕再刚刚就跟他们分了手。

“拉拉你真不去看我真不去?”曲奕哭。

维拉白了他一眼,“你不是最怕人知道你参加的是铅球吗?”

“可是你已经知道了啊,这不一样不一样!”

维拉看天,无视。

顾容与拍拍兄弟的肩,“加油。”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6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一百米男子短跑开始了,跑道边上挤满了激动的女生。维拉本想挤进去的,但是很无奈的被踩了好几脚,只得垫着脚,仗着原本的身高优势观看了。

高二是在第二组,维拉等了好一会才看到顾容与的身影,那少年依旧淡然。

裁判喊预备的时候,维拉的心都提了起来,更是全心全意地看着那个少年。正当她心里的弦快断的时候,却有人抢跑了。

有人骂骂咧咧,“动作那么快报丧啊?”看来此刻,有人与她是一样的。

枪声终于响的时候,旁边都是叫喊声,维拉也想张口,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她看着他,好像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那样优美的姿势,在奔跑中依旧是那样完美的姿势,真让人羡慕呢。

顾容与作为小组第一进入了半决赛,维拉虽预见,但是还是很高兴。特别是当她看到少年跑到了终点,然后回头在跑道边寻找什么时。她知道他看到她了,他对她笑。

旁边的女生晕乎,“你看,顾容与对我笑了,对我呀,是我!”

另一个女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明明看的是我!”

后面说的什么维拉没有听到,她在往终点走去。

“怎么不夸夸我?”顾容与看着满脸笑容的维拉,自己的脸上也满是笑意。

“夸你的人海了,怕你得意忘形。”维拉抿嘴。

他伸出手挽她的发,“跑步的时候,不利落。”

维拉也不动,任他挽着。在他挽好的时候,伸手给他递过了橡皮筋。

维拉使劲地晃了几下头,很稳。于是,笑,“我不知道你还会这个。”

“我帮我奶奶挽过。”他细致地把维拉的头发固定在橡皮筋里,然后后退一步,打量着她,“好了。”

维拉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笑。

“应该快到江洛了,他在我后面三组,我们去看看吧。”

江洛站到跑道上的时候,看的却是跑道的旁边,他在找一个身影。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她身边的男子给压了下去。她听他说话,那么认真那么专注,还有他脸上的温柔,他都没错过。

江洛握着拳头,连续抢跑了两次,裁判举着黄牌过来,他才定了定心神。

“喂,我们下注吧,赌江洛跑第几。”维拉伸开手,里面还真静静躺着两颗糖,是今天苏拓硬塞她手里的,还得意的说是幼儿园给他发的,因为他最听话。

顾容与失笑,维拉用手肘撞了撞他。

“嗯,那好吧,我赌江洛第一。”

“赌注呢?”

“没有。”

“怎么可以没有!”

“因为他不会输。”

江洛真的没有输,他赢得那么漂亮,短短一百米,拉了第二名将近两米的距离。

维拉看得有些愣怔,“看不出来啊。”

顾容与笑笑,没有说话。

“你能跑过他吗?”

顾容与摇摇头,“不知道。”

“给你。”维拉把糖塞到顾容与手里,“愿赌服输。”

维拉站到跑道上的时候,感觉他还在身边,因为耳边无不是他鼓励的眼神。

他只说了一句,“我在终点等你。”这句话,比打了兴奋剂都有用的。

维拉虽被人追得紧,却还是跑了第一。她看见他笑得那样好看,摸着她的头发,说,“维拉真棒。”

100米短跑的半决赛和决赛都被安排在了下午。维拉参加完早上的比赛,和顾容与去看曲奕投铅球。

他们到的时候,曲奕正在旁边等待,看到他们,立马就从草地上弹了起来,“想不到你们俩还有点良心。”

铅球的决赛也是在上午,他们一直陪着曲奕,直到他把高一自己的记录破了。

维拉看着铅球在空中的抛物线,赞叹地摇头,“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快到中午的时候,顾容与说,今天顾奶奶会给他们送饭过来,让维拉也一起。

顾***慈祥,维拉是见过的。那样的孙子,怎么可能没有那样一个奶奶。

“维拉,你多吃点,太瘦了。”顾奶奶慈爱地看着维拉,给她夹了一块肉。

维拉连忙接过,“谢谢奶奶。”

曲奕却是一直在卖乖讨巧,引得顾奶奶一直笑。

当她知道维拉100米初赛拿了小组第一,还参加了那么多比赛的时候,不住地夸道,“我们维拉真棒,容与还跟我说了呢,他每天都去跑步,长跑还不一定跑得过你。”

维拉脸红,“他过誉了。”

顾奶奶拍拍她的手,“你要是我家闺女那该多好。”

曲奕谄笑,“奶奶,闺女不是可能了,孙媳妇不也挺好的么。”

顾奶奶眼睛亮了,其余两人脸红了。

“奶奶,我们下午还有决赛,您留下来看吗?”顾容与有些不好意思,岔了话。

“不了,下午你爷爷回来了,我要给他等门。”顾奶奶说道顾爷爷的时候,笑得更深了。维拉羡慕,这份感情,真好。

男子100米半决赛的时候,维拉在参加跳高比赛。曲奕跟着她,帮她拿东西。

本来这挺好的,只是,每次在维拉轻巧地越过杆头后,少年会大着嗓门告诉他旁边的人,“快看快看那是我妹妹,厉害吧。”说着还嘿嘿笑几句。

维拉叹气,这孩子神经太大条,就像顾奶奶说的,一蚊子掉他杯子里烫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最后的成绩是,维拉拿了第三。维拉自己挺满意的,毕竟人前面两个是体招生,专门练这个的,怎么能比得过。

本来等着看维拉笑话的女生却有些讶异,本来以为维拉是逞强要出风头的,现在看起来好像还有几把刷子。不过眼神一翻,依旧是看不起,大户人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着,这类运动,玩得好的都是粗人粗人!

维拉跟曲奕走去跑道上的时候,正巧是男生100米决赛。这次曲奕在前面,很容易就挤了一个好位置。因为曲奕能对别人的谩骂声充耳不闻,维拉也跟着脸皮厚了一把。

看到顾容与和江洛,维拉不由得想起前些天念的《世说新语》——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此为形容江洛。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此为形容顾容与。

如此这般风姿卓绝,吸引的目光不止维拉一个。光是跑道旁的,奔他们来的更是海了去了。

他们同时看到了维拉,一个抿唇一个微笑。

旁边的曲奕拿手肘撞了撞她,“帮谁?”

“你说什么?”周围的叫喊声盖住了他的声音。

曲奕笑,“我说,你是帮着我家容与的吧?”

维拉点头,那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

“曲奕……”

“谁叫老子……”曲奕回头,后面的话就吞了回去。

维拉难得见到如同吞了一只苍蝇的曲奕,刚想扭头仔细看看那个姑娘,便被曲奕生生地定住了肩膀,“小事,嘿嘿,小事,准备开始了,你看着容与,我离开一会儿。”

维拉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却从善如流。

曲奕却是一把拉过了刘紫苏,“我们去别处看。”

刘紫苏随他走着,咬了嘴唇,“怎么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你们那点破事我不想管,待会你自己问容与去。”

哨声响起,少年们蹬了起跑器就像前头奔去。江洛看着维拉对顾容与的笑容,有些恍惚,起跑慢了。他看到顾容与快了他半步到终点的时候,有些不甘心,这是他唯一一次输给他。

可是能怎么样呢,只一次,却是最重要的一次。

输在了起跑线了,只因为那个女孩看的,从来都不是他。

顾容与跑向维拉的方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似乎是一瞬间,从皎洁的明月,换成了明媚的太阳。

经过刘紫苏的旁边的时候,生生错过了刘紫苏伸出来的手。

那只手仿佛凝固了,她呆呆地看着空空的掌心,心如刀割。

难得的真性情,他跑过来揽住了她和她旁边的一位班里的男生。虽然只是一半的位置,维拉依旧听到了少年如雷的心跳,除了跑步过后拿了第一的狂喜,还是不是有一分是因为她?

“他……没有看到我。”

曲奕看着拥在一起的几人,嘴上挂着一抹笑,“因为她在前面。”

“因为她的家世很好吗?还是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

“她家世是很好,不过光光家世好是不够的,她有跟容与比肩的能力。”

“你……不要告诉容与……我来过。”刘紫苏抹了泪,转身了。

“你是一个好姑娘,会找到比容与更合适你的。”

刘紫苏苦笑一声了,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接下来的女子短跑半决赛,维拉险险挤到了决赛后,拿了第五。这姑娘耐力极好,爆发力虽说欠了一些,但已是很好。

顾容与拍拍她的头,说没关系,已经很棒了,里面三个都是体招生呢。重头戏还在明天。

维拉点点头,她自是不会在乎这些。

第二天早上只有曲奕有比赛,飞镖,毫无悬念的赢了。

维拉吃过饭,就跑到学校门口去等弟弟妹妹。顾容与因为学生会的事被老师叫走了,只有曲奕陪着。

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海欧牵着苏拓,旁边跟着子慕。

“我就说呢,你心神不宁一天了。”曲奕打趣,对着苏拓喊,“哎呀我们小拓也来了,快过来哥哥抱,想死我了,个小没良心的,都不来找哥哥玩。”

苏拓笑嘻嘻地跑了过去,把嘴里的糖塞曲奕嘴里,“哥哥,吃。”

曲奕也真含着,瞅了个空当,朝子慕的脑袋敲了过去。

子慕笑嘻嘻地躲过,喊,“曲奕哥哥。”

“真乖,你姐姐就没喊过我哥哥,真伤我心。”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维拉。

维拉笑笑没说话,看着子慕旁的海欧,似乎觉得,这个少年看他的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好像,不太喜欢她。

后来海欧也证明了这个猜测,“你丫盗的是我姑娘的版权,凭什么让我那眼夹你?”何况,若是什么人都同你玩得好了,我姑娘也是会失落的。本来陪在她身边的人就不多,如今被你担去了一半,我只有加倍的对她好,便才能平衡了她的念想。我的姑娘,必须是一个骄傲的姑娘。

“海欧,你可真是个小尾巴。”曲奕啧啧。

海欧挑眉,“碍着你了?我家姑娘,我乐意。”

“你什么时候跟对子慕那样对海洋,我想海洋那小子就可以瞑目了。”

“女孩子当然要富养,海洋,不揍他就不错了。”海欧抱着手,斜眼看曲奕,“我表哥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维拉奇,“谁是你表哥?”

海欧抿唇不语,维拉有些尴尬,子慕见状使劲掐了海欧一下,问,“姐,容与哥哥没跟你说吗?”见维拉摇摇头,子慕解释,“海欧的姑姑,就是容与哥哥的妈妈。”

维拉有些头疼,要门当户对,选择真的不多,不奇怪。

可是老祖宗的话,始终是有道理的。不是因为联姻了根系就会更加庞大,而是门当户对,才有了相似的想法与念头,平日的争吵就会少很多,包容和理解会多很多。

维拉从不遗憾爸爸和妈妈没能在一起,他们相差太远了,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她是不信的。她只觉得公主和王子只会过上一段幸福的生活,待新鲜感过了,剩下的就是悲哀了。

而向彤阿姨才是那个能安然地与爸爸享受百年的人。

爷爷说,“维拉啊,你们怪谁怨谁都好,唯独一个人不行,那便是你向阿姨。说她是我们家的幸运,那也是说得过的。向家知道你父亲有了你们而大发雷霆的时候,是你向阿姨保住了我们。她对子慕也是掏心掏肺的好的,她当初跟你父亲说过,她不会要孩子的,她只当一个孩子的妈妈。后来子慕出了事,才有了小拓的。”

那样的向阿姨,知道她们喜欢苏拓就没有把他带走的向阿姨,对她们永远不会责骂的向阿姨。

维拉知道她们对她一直不公平,因为那样的向阿姨,叫一声妈妈,也是不为过的。

17-20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7复杂的n角关系

热身时,一堆人围着维拉。

“长跑什么的我最有经验了。前面留点力气,到最后一圈再撒丫子跑,记住千万别停的,停了就跑不下去了。”

“哎呀,曲奕哥,你可别危言耸听。姐,你别听他的,跑不动了咱就别跑,你就是弃权也没人敢说什么。”

苏拓也骂,“曲奕哥最坏了。”

曲奕扯孩子脸,“你懂什么啊就我最坏了。”

苏拓皱眉,“你捏小拓。”说着回头对海欧吼了一句,告状,“哥哥他捏小拓。”

海欧极其给面子地对着曲奕就敲了过去,“哥哥给你报仇。”

“靠,海欧,你来真的!***,过来,还得瑟了,老子跟你单练单练。”曲奕摩拳擦掌。

“好啊,找人练练手也好。”海欧邪邪一笑。

子慕笑嘻嘻地过去看两人练手,挥着拳头,“对,海欧,就是这样,把他撂倒。”

苏拓也握着小拳头在旁边加油。

“哎哟,海欧你也不让让老子。顾容与你他妈管管。”

顾容与挑眉,“你自己惹的,自己收拾。别丢了份子,海欧比咱们小。”

维拉揉太阳穴,太闹了他们。心思一转,却更加羡慕起子慕来。

同为子慕的家人,他这般不同的对待,定是把子慕放在了心尖了。若是作为子慕的朋友,或许更多的是同维拉亲近些,同孩子疏远些,这样才更像同子慕站到了一起。可他是海欧啊,是子慕一个人的海欧,是这个世界上比任何人都爱子慕的海欧,所以,他比谁都明白怎样的对待才是最准确的。

“他们每次都这样,曲奕每次都打不过海欧,可是就是喜欢惹他。”顾容与笑,话中的宠溺那么明显。

“海欧为什么要打他呢?不至于吧。”

“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么,他每次都敲子慕。谁都知道,海欧护子慕跟护犊似的。可以欺负他,欺负子慕是怎么样都不行的,哪怕是玩笑。”

维拉叹为观止。

广播报了长篇比赛运动员集合,顾容与拍拍她的肩膀,“加油,维拉是最棒的,待会我在你旁边陪着你跑。”

那边的少年也停了下来,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曲奕一个人顶十只鸟,维拉头疼,“再不去我就迟到了。”他们才放过维拉。

临了曲奕还补了一句,“我们把四个角都给你占了,跑到那都有咱的人,不怕哈。”

维拉和十二个人挤在一起,那时候的跑道还不是塑胶的,在黑色的跑道上撒了些白粉当做界限,可是到了长跑的时候就只被人当做观赏了。大家尽往跑道里面挤,维拉被挤得有些无奈,只得往跑道外边走。

跑道一圈400米,那就意味着她必须跑七圈半,没有必要跟她们抢这几米的位置。维拉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姑娘,似乎跟她想的也是一样的,也站到了跑道的外侧。

枪声响起,大家撒丫子就跑。第一圈的差距还不大,从第三圈的时候开始拉开,维拉刚开始一直跑在中间的位置,到第四圈的时候,跑到了第二。跑第一的,就是刚刚那个穿白色衣服的姑娘。

顾容与一边随着她跑,一边说,“没关系,跟着前面的人跑,只要她不停步,你也不会倒下。到最后一圈再加速,超过她。”

维拉紧闭了一会儿眼,问,“我跑步的姿势是不是很难看?”

顾容与愣了愣,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反射弧先于思考,“还行。”

维拉又跑了一会儿,苦着脸,“你说我只想跑完不考虑名次的这想法是不是很没出息?”

顾容与终于跟上了她跳跃的思维,“不会,这样很好,对手只有自己。”

“我头发有些松了,你说我是用手定着呢还是不管它?”

顾容与的嘴里隐隐勾勒出一个弧度,看着她,却没有在回答她的问题——“你不必紧张,有我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

维拉扭头,傻傻地看着顾容与。

顾容与看到维拉表情,笑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跑步,我真想揉揉你的脑袋。”

维拉好像突然间就气短了——“那你揉。”

哭笑不得。

不过,随着一颤一颤的步伐,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耳边还是那人轻轻地一句,“傻瓜。”

维拉内心虽腹诽自己,那词叫什么来着?趁热打铁?好像又是趁人之危?尼玛到底是什么来着!?

管他呢,姑娘现在头脑供氧不足,权且装傻好了。

所幸的是,当了傻子后,步伐轻快了,身体也不如刚刚那般疲惫。

跑过子慕旁边的时候,那姑娘比她还紧张,还随着她跑了一段,提议,“要不在人少的地方咱俩换换,我帮你跑两圈?”

维拉失笑。

海欧也笑骂,“你还是顾好自己吧,你看你姐姐,跑了四圈了,大气也没喘几下,你不必担心了。”

苏拓在曲奕怀里蹦跶得厉害,每次维拉一经过的时候就一个劲夸她,挺着小胸脯,“我姐姐最厉害了……”

“一起冲刺吧,维拉。”

暗自咬牙,脚下的频率更快了,在弯道一鼓作气超过了那个姑娘。

维拉看到跑道尽头的她的亲人对着她挥手尖叫,还有身旁的顾容与一直跟她说话,鼓励她,心中感动异常,本应疲惫十分的身体,恍若打了兴奋剂。看着终点,腿上的铅好像就消失了,余下一百米,是短跑的速度。

“我可不可以拉着你的手?”

耳边是呼呼的风,那么像是错觉。

不等顾容与有所表示,离终点只有三米的时候,维拉主动地牵上了他的手。

冲破终点的时候,观众席沸腾了。

曲奕也叹,还好刘紫苏今天没来,不然看到他们这样,会更加难过。

维拉冲破了红缎带后,疲惫才卷土重来,累到无以复加,身体重得跟一块铁一般,拉着男孩的手生生地倒了下去。顾容与体力也消耗得厉害,一个不查就被带倒了,只是倒地的时候花了力气垫在维拉身下。

子慕本来极是高兴的,此刻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蹲下来看两人,“姐,容与哥,你们还好吧?”苏拓也在旁边姐姐哥哥地喊。

维拉还能吭气,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可就是起不来,连牵着顾容与的手都无力放下。

一百多斤的姑娘,顾容与被她这么一压,感觉胸膛的气都被挤了去,胸口和手肘都隐隐作痛。

“子慕,把她扶起来走走,这样不行。”海欧皱眉。

子慕把维拉扶了起来,维拉全身的重量都压这姑娘身上了,子慕有些吃力。

见子慕佝偻着背,海欧不忍,接过维拉,“我来。”

曲奕看着两人依旧牵着的手,扶起了顾容与,笑着打趣维拉,“怎么?还不舍得松手?”

维拉倒是难得的任性,不松手我就不松手怎么了,你打我呀?

曲奕见她不说话,可小白眼还在翻着,投降了,“您是冠军是尼采是自由女神,您说了算哈,刚刚就当小的在放屁。”

顾容与嗤笑一声,另一只手给了曲奕一个爆炒栗子。

“容与哥你的手肘流了好多血,可别是断了骨头!”子慕在他抬起手的时候看到了顾容与的手臂糊了挺多血,急了。

维拉不知哪来的力气推了海欧,扭头就去找他伤着的地方,看到流到衣服上的那些,鼻子一酸,就想掉眼泪了。

顾容与也扭头看了,“没事,就是破皮了。”说着还用力地捏了捏维拉的手。

“去医务室,好不好?”维拉的语气温柔得厉害。

转头,却是看到了江洛,他脸色有点白,撑着腿,气喘吁吁——像刚刚跑完步的样子。

他对维拉点了点头,侧身而过,走得有些笨拙缓慢。

“江洛哥。”子慕咬唇,叫他。

海欧回头看到子慕的神情,若有所思。

曲奕看天,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维拉一瞬间便明白了,可怎么都不愿意放开那个握在掌心里的手。

维拉开始害怕结局的走向,这一串儿人,问题从来就不是谁排头谁排尾就如同投影机般映照现实的位置的。他们较量的,始终是谁在谁心里会更重一些。

多年后,那个姑娘告诉她,“怎么办啊,我发现我爱你,超过了这个世界。”

可是那样的爱,她又还得起多少?

如果是如现在这般简单,那该多好。

校医给顾容与消毒后便包扎好了,的确没什么大碍,只是口子有些长了,血流得厉害。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饶是脚依旧使不上力,可维拉还是坚持去参加接力赛。子慕说什么也不愿意她去了,板着脸数落她十分钟后,代她上了场。

海欧心里挣扎了许久才让子慕上了场。子慕有过心脏病,他当她瓷娃娃一般的宠爱。可是当他看着子慕暗淡的眼神的时候,他总会想,于子慕,怎样的对待才是公平的?那个女孩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一个粘好的易碎的花瓶,连盛水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而如今,海欧也没有错过她的眼神,那样的神采飞扬与跃跃欲试是从来没有的。子慕看着海欧,然后他便心软了。

子慕十一岁做的心脏手术,很成功的手术,三年来没有复发过,医生说情况非常乐观,有很大的可能今后都不会发作了。

这些,海欧心里都是有计量的。

子慕虽跑得没有维拉快,可两人太像,维拉又刚好跑了长跑,众人觉得正常。只是在最后一棒,江洛从子慕手中接过接力棒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低头跑了出去。看得子慕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知道她是子慕呢还是以为她是维拉呢?

那样飒爽英姿的子慕呵。

顾容与也没有参加接力,班上男生的替补很多,自然不成问题。他和维拉一起在终点微笑地看着子慕,那个同维拉相似极了,却好像又如此不同的子慕。

她的脸上满是认真和感动,不过是100米的路程却恍如朝圣一般,前方是梦想与自由。江洛在跑道的另一侧看着他,虽是面无表情,眼里却是含了笑意的。

虽然隔得很远,可是她就是知道。

把棒子交了江洛后,停了步伐回头看,等看到那个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后,笑了,仿佛开了一树的银花。旁边的人看呆了,直拉扯着别人,“快看,那姑娘真美。”

子慕看到海欧朝他跑来,也笑得那样好看,眼里全是赞叹的眼神。他对子慕说,宝宝,你真棒。

子慕一瞬间就泛了泪。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校运会,尽管她用的还是维拉的名号,可,那着着实实是自己跑出来的路程。

恍若自己的价值被肯定了。

恍若多年的心愿达成了。

这一刻,心病终究开始愈合。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8三言两语锦句

“祝维拉,外找。”郑思齐懒懒地叫到,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门的位置,自然就成了班里的专属接线员。

维拉正在算一道相当有难度的数学题,过几天就是月考了,维拉记得和爷爷的约定,所以分外地用功。听见有外找,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圆珠笔,走了出去。

那是一个很帅气的男孩子,黝黑的肌肤,是长期在阳光下奔跑的样子。他见维拉走了出来,双手插到裤兜里,露出了笑容。

“我叫乔时,校篮球队的。那天校运会,你表现得很棒,想和你交个朋友,祝维拉。”

这句话还没完,旁边就围了一圈的人,矜持些的也竖起了耳朵,看好戏的居多,咬牙切齿的也有。

江洛向外看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李晓,“那个男的是谁?”

然后就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他呀,我见过,老子来头也挺大,干的好像是文职,具体是个啥我也没打听,只不过那样的酒会,是就高不就低的,我估摸着跟我家差不多,当然跟你家不能比的……”

维拉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淡淡开口,“认识你很高兴,朋友就不必了,我特立独行惯了。”

乔时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恼,耸了耸肩,对维拉说了句,“来日方长,我们骑驴看唱本。”

维拉也没说话,转身就回到了教室里,对班上女生不屑的目光也置若罔闻。

这几日下课放学之时,来找维拉的男生挺多,胆子比较大的,如同乔时,都被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去,胆小地往她桌子里塞字条,维拉只看了一眼就扔了去,还给别人,徒伤人自尊罢了。

顾容与看着,倒也是波澜不惊的,对这类的问题也不问,等维拉空了,就继续跟她讨论题目。

维拉看着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刚刚有男生来找我。”说完,眼睛转到了面前的习题,但是余光却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的。

“嗯。”笔在他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

“可……可是……”维拉可是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接什么。

顾容与看姑娘的眼睛,心里起了波澜,给了她一个台阶——“他说喜欢你吗?”

维拉见顾容与接了她的茬,松了口气,有些欣喜,“没有,他说要同我做朋友罢了,我没答应他。”

顾容与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弯,都找不到最合适的词来应对她的话,只得把话题抛了回去,“为什么呢?”

“素昧平生,我不是一个容易熟络的人,朋友有几个就够了,多了得花心思经营,我应付不来。”

“嗯,那就不要答应他,知根知底的朋友才能长久的。”

“嗯。”维拉点头,但是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好像不是她提起这个话题的初衷。

愁肠百结。

终但是痛苦地熬过了一节课,咬了咬牙,问道,“你希望不希望我同别人交朋友?”

顾容与愣了,打了许久太极,如今一阵掌风袭来,叫人有些防不胜防。

顾容与不动声色地看着姑娘的容颜,眼睛同柔阿姨像了十成十,就连性子都有些拧巴,他伸手揉了揉维拉的头发,“我听维拉的,若是维拉不喜欢同别人交朋友,那便不交。”

“嗯。”维拉点点头,脸微红,虽然不是最希望的答案,但也是不差的。

曲奕巴巴地晃过来,感叹,“都说男人心是梨,外甜内算,吃到后头会把心给扔了,女人的心是洋葱,一片一片地剥开,呛得人流泪,最后才发现竟没有心。啧啧。”

维拉乜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暗自偷换概念,“那你是空心菜还是白菜呐?”

曲奕被噎住了,半晌才回了句,“老子是油菜花。”

维拉把本子一推,“好吧,有才华的的曲哥哥,来帮妹妹把这道题解一解。”

曲奕接过来一看,并联电路图,有些心虚,接过维拉递过去的铅笔,开始涂涂改改。

维拉探头一看,呵,果真是油菜花,一张电路图被他改得四处短路。维拉拍了拍曲奕的肩膀,“平时你一直装蒜没看出来,原来还真是棵油菜花。”

曲奕一脸讪讪,撇向一旁看戏的顾容与,踢了踢他的凳脚,“看维拉都成什么样了,你丫也不管管。”

顾容与唇边还带着没有收起来的笑意,“她这样挺好。”

她这样挺好,哪好?逐渐开朗起来的性子好,还是,拒绝别的男生好?维拉暗自思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挺好的,不是么。

月考将近,维拉每日吃了饭就会去顾家,跟顾容与一起补习。去过好多次,倒是今天才第一次碰到了顾爷爷。

顾爷爷有些严肃,不苟言笑的,依旧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站如松,坐如钟,无时不刻不透露出一种军人的风姿。吼一个犯了纪律的兵时,还是中气十足的。看来廉颇虽老,饭量十足。

顾奶奶看着老伴,皱着眉头数落,“这么大声做什么,吓着人家孩子了。”

顾爷爷绷着的脸缓了缓,看着向维拉,对面的兵暗自松了口气。

“乖孩子,跟容与去学习吧,不懂的让他多教教你。”

维拉在他的面前,喏喏地应了一声,话也不敢多说就跟着顾容与上了楼。

刚把门关上,下面的吼声又开始了。

维拉在一旁做英语题,顾容与在旁边研磨写字。

她很喜欢看他的侧脸,很柔和的线条,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她如今已经不用他帮忙补习了,只是太不舍得离了这地方。所以等她终于跟上了班上的进度后,并没有提出下次就不来了,而顾容与也很有默契的不提这件事。

两人在一起,大多是各做各的事情,只是碰到难题的时候,才会挨近了脑袋。

维拉很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不会太近,不离太远。

维拉只有在做英语的时候才会不耐烦,不一会便坐不住了,走过去看顾容与练字。顾容与见状对维拉摇了摇头,维拉吐了吐舌头,也不理他,低头看他写的字。

内敛中有张扬,大气而秀丽,他模仿的是王羲之的笔锋。

维拉只练一个人书法,那便是王羲之。不是柳体颜体不好,只是,她看《兰亭集序》的拓本,只一眼,就喜欢上了。

顾容与写的是毛主席的《咏梅》,他见维拉看得专注,就笑着把笔递了过来,“你来试试。”

维拉连忙摆手,“不不,你的诗写了一半,写得那么好看,我会糟蹋了的。”

顾容与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笑。

维拉是经不住他这般看的,犹犹豫豫地接过了笔,沾了沾墨,稳住了欲颤抖的手,开始接着往下写。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彼时她不知道,这幅作品,是被少年珍藏起来了的。

历时多年,聊以慰藉。

他告诉自己,还是可以等的,春天会来的。

她,也会来的。

那幅画没有被他裱起来。

顾容与跟顾奶奶要了一条缎带,系好了便放到了书柜最隐蔽的那一层。

或许他还不明白这幅字迹的价值。

只是到了后来才随身携带。

心想权当是弥补当年忽视它的缺憾。

可始终忽视的是,三言两语锦句,早已经铭记于心。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19守护你的脊梁骨

秋风还是凉了。

维拉在月考的前一天得了重感冒,还带有轻微的发烧,一天用掉一卷餐巾纸。子慕担心地提议,“姐,你还能考么?要不我帮你去考?”

维拉连忙摆摆手,“千万别,我还能思考,再次也能及格,你考我还就真没分了。”维拉这一个月算是摸清楚了子慕的脾气,爱玩爱闹爱忧愁,典型的青春期综合症。你正正经经跟她讲话反而觉得你跟她不亲近,损她几句倒是乐得厉害。

来苏家探望她的曲奕直打哼哼,约莫是嫉妒了。双胞胎,还不在一个年级,尤其高年级的那个成绩倍儿好,低年级的坐收福利,替她考试还能混淆视听。

后来维拉真的替子慕把中考给考了,曲奕那醋吃的,一个暑假都没想搭理她们。

子慕拿眼翻他,“这位哥哥,您这又是怎么了?”

曲奕开口了,却是语气却是酸酸的,“你们俩要搁旧时的大户人家,早被溺死一个了。哪里有得你们这般兴风作浪,李代桃僵!”

子慕靠近他嗅了嗅,“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儿啊,你眼红什么呀。”然后正了身子,满脸嫌弃地看着他,“你是怪你妈没给你生个长一样的小子吧。”

“苏子慕!!!”某人恼羞成怒。

“你那么大声吼我姑娘做什么。”海欧懒懒地把原本杠在书桌上的脚放了下来,“还是你几天不练咯得慌,要少爷我帮帮你。”

顾容与头疼,“你们就不能消停几分钟?来这干吗来了?”

因为都是附中,初中和高中的体制差别不大,就连初三毕业后的人都是一锅端过去的。维拉他们考试的这几天,子慕他们也跟着一起考。月考前一天会停课在家复习,子慕嫌复习枯燥乏味,叫来了海欧,怕他俩在一起碎碎念的时候维拉寂寞了,也自作主张的把顾容与和曲奕叫来了。其后果仅次于世界大战。

“曲奕,都怪你。”子慕骂。

“凭什么怪我!看你家海欧说的话,得瑟不死他,还威胁我。”

“我们海欧怎么了?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顾容与按按眉脚,“你们继续吧,我带维拉上趟医院,那里比这里还清净。”说着,扶起了维拉,给她裹了三层围巾,加了帽子大衣,牵着她出去了。

剩下的几个脸色讪讪。

曲奕摸了摸鼻子,被子慕瞪了好几眼。

李妈担心地看着俩孩子,“外面挺冷的,要不找医生到家里来吧?”

维拉吸吸鼻子,“没关系的,李妈,这到医院不过是几步路,再说了,他们吵得我头疼,劳烦您做些点心去堵堵他们的嘴,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了。”

李妈摸孩子,对顾容与嘱咐道,“打针能好的就别只吃药,女孩子不比男孩子。你带好她,别让人给冲撞了。”

顾容与笑着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李妈。”

“您回去吧,门口风大,仔细我病好了您倒感冒了。”维拉默默地接受了李妈的关怀,心里是有感动的。

“哎,等会儿,我进去给你们拿一个暖炉,好歹抱着。”

冷风一吹,维拉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人也有些迷糊,顾容与问她一句话,要歪着脑袋想很久才能告诉他。

顾容与摸她的额头,好像比刚才更烫了些,把围巾往她脖子里掖了掖,然后蹲下来,“你上来。”

维拉抱着暖炉站在那,有些愣怔。

“傻姑娘,还愣着干嘛?”

此时,她的眼里是只有他一个人的。

他半蹲着,微微弓着背,留给她一个温暖的背影。

好像巨大巨大的幸福在向她涌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病,所以更多愁善感了一些。

“容与……我不习惯白雪公主的戏码。”

顾容与微微地回了头,笑了,“我也不是小矮人,如果可以,你可以当我是喂你吃毒苹果的老巫。”

“为什么不是皇后?”

“因为老巫这个词听起来更神秘更与众不同。”

维拉扑哧一声笑了。

“上来吧,亲爱的白雪公主,我甘愿匍匐在你脚下。”

“不管我有多沉重,不管路有多冗长?”

“嗯。”

“不因为我是公主,只因为我是我?”

“嗯。”

“那好,如果是万劫不复,那这口苹果我也是要吞的。”

维拉趴到了他的背脊上,脑袋跟他的靠在了一起。

他是第一个为她弯曲了背脊的男生。

所以无论以后如何,她都要为他守护他的脊梁骨。

哪怕化为手杖。

哪怕化为乌有。

他们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的晚饭。海欧和曲奕还在。

曲奕闻着厨房里飘出清淡的香味,在台阶上蹬了几步就下来了,抽了抽鼻子,对着厨房里的李妈说,“我今晚一定要在你们家吃饭真的李妈你不许赶我。”

“这孩子都多大了还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李妈故作严肃,眼里却是笑开了花,“也不学学人家容与,行为大方举止得体,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风范。”李妈看着顾容与,眼里满是赞赏。

这句夸赞可是李妈实打实说出来的。自那件事后,这孩子就知礼仪讲廉耻,院里的一大帮孩子孩子撒尿和泥巴时,他在旁边看着,穿得笔挺,既不会忤逆了家人,又不会脱离了团体。李妈那是看在眼里,心叹这孩子做事妥妥当当,将来绝不简单。

曲奕捂脸,“李妈你嫌弃我。”

“可不是嫌弃你,”李妈打趣,“从小你一到吃饭时间必定端着碗过来敲门,每次都要你家傅远清面红耳赤地跑过来说家里教管不好。她一来你就扯着嗓子哭,抱着我家桌子腿怎么都不撒手,邻居们都被你哭过来了,弄得你妈好几个星期都没好意思见左邻右舍。这么多年了,脸皮怎么就不薄一点呢。”

“那不是因为李妈您做得好吃么。”曲奕赔笑,“你看,海欧不也经常过来么。”

“要是你也想海欧对子慕一样对维拉,让苏家养着你都没问题。”李妈拿勺子敲少年,转身,在锅里勺了一块骨头,递给了海欧。

海欧接过,马屁拍得顺溜。

李妈给每个人都喂了一块,给维拉的特别大一些,肉特别多一些。

李妈笑嘻嘻地看着吃得欢快的孩子们,家里好久没那么热闹了,只不过,感觉还是少了什么。

子慕也有同感,想了好久,激凸了,“你们怎么把小拓忘在幼儿园了!”

平时都是维拉带他上学放学的,今天早上孩子跟梅梅一起去的学校,由梅梅的爸妈送过去。而今天,巧了,维拉他们不用上学,而别的人因了惯性也没记起要去接孩子。

完了。

几个少年慌了,夺命般地就往幼儿园跑。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0失踪的孩子

维拉也想撒了丫子往外跑,可临了却被顾容与挡了去路。

依旧是半蹲的姿势,“你上来,刚刚打了针,不适合跑步。”

维拉趴在顾容与背上,红了眼睛,抱着他的脑袋,用了力道。

顾容与也不恼,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先去梅梅家看看,说不定跟着他们回家了。”

维拉咬了咬唇,点头。

那串子人也转了步伐,往梅梅家走去。

“什么?小拓吗?他说姐姐会来接他的,让我们先回来了。怎么,你们没找到他吗?”梅梅的妈妈皱眉。

维拉本不是那么容易软弱的人,或许,身边的人是顾容与,有了依靠,便就强大不起来了。

大伙儿又赶忙往幼儿园跑。

子慕的嘴唇也在发白,低声对海欧说,“我一直都对他不好……”

海欧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听到她的话,忙截了下来,“臭丫头,别乌鸦嘴咒你弟弟,等待会把他带回来,你爱亲几次亲几次。现在听话,一二三,振作!”

曲奕也难受了,平时都是他们去接孩子的,今天竟然给忘了,那孩子对他那么好,他居然给忘了!

几个少年在路上跑着,还要不停地注意路边的状况,看孩子是不是已经在半路了。平日挺短的路程今天跑起来特别漫长。可惜,等他们跑到幼儿园的时候,还是不见孩子。

幼儿园现在已经关门了,连扫地的阿姨都走了。

子慕一下瘫在了地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维拉在旁边不说话,但也是要把嘴唇都咬出血了的。

顾容与握紧了拳头,皱着眉道,“我们分头找,曲奕你往北走,子慕和海欧一起往东走,维拉跟我往西走,沿路见了人都打听一下,还有一些小巷子也要特别注意。我们找一个小时,如果还没有找到,一小时后回到苏家,只能找爷爷他们帮忙了。”

话音刚落,大伙都点头去找,海欧半拖半抱着子慕,心里比谁都着急,他怕子慕扛不住,心脏病又发作了。一遍走一遍低声安慰,说孩子那么聪明,平日精灵得让人头痛,肯定不会有事的。

子慕哭得一抽一抽的,海欧每说一句她便点一次头,像是在激励说服自己,那个孩子的确是安然无恙的。

顾容与则是摸着维拉的后脑勺,什么话也没说。

这样的抚摸治愈性很强,似乎给了维拉很大的勇气,没多久,她就抹了抹湿润的眼眶,手主动牵了顾容与,往西边走去。

小孩子,三岁的样子,很可爱,今天穿了一件蓝色的外套,裤子是黑色的,手中会抱着一个变形金刚,眼睛很大,有点小胖,说话很伶俐的,走路还会一蹦一蹦。

他们描述了不下几十次,可是好心的人都告诉他们,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眼中还会带着一丝怜悯,看他们急的,估计是弄丢了孩子。真可怜。

维拉今天去了医院,感冒还没有好,晚饭也没来得及吃,加上心里绷得紧,状况很不好,每走一步都仿佛刀割了脚一般。

一小时后,顾容与刚背维拉回到大院,曲奕就连忙跑上来问,“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大家都没说话。

维拉忍了一个晚上,终于哭了出来,仿佛连带的,子慕也哭了,就连曲奕也红了眼。

“回去告诉爷爷吧,我们不能拖了。”顾容与低声说,无奈且焦急。

苏老今晚有饭局,回来后却听到孙子不见了,差点把家里的钢化玻璃都跟敲碎了,亲自给管他们这个区的局长打电话,话头放得很重,连他们听了都要打哆嗦。

苏爷爷看着两个满脸泪痕的孙女,再生气也狠不下心去教训她们,一个晚上都没有搭理她们。倒是跟海欧说,“你去江家那跑一趟,他们家生意做的大,江老爷子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别人也愿意卖他面子。”

海欧点点头,走之前还劝道,“小拓这尊大佛,他们供不起的。苏爷爷,您别太担心了,小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顾容与却是低声地跟维拉说了句,“先吃点饭,待会还要吃药。”

维拉摇摇头,她吃不下。

“乖,吃一点。明天还要考试呢,你想,如果你没考好,回去念了初三,以后就没人送小拓了。”顾容与看到这样的维拉,实在不忍。

维拉终于点了点头。

顾容与又转过去问子慕,子慕自是听到了刚刚他跟维拉说的话,也点了点头。

李妈忙去热了饭菜,心里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的。她知道这几个孩子都没吃饭,刚刚做好就跑去找小拓了。哎,都是好孩子,怪不到他们头上的。

海欧回来的时候,转达了江老的意思,尽力而为,只要孩子还在b市,就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他们各自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是今晚会在苏家等那孩子,不用为他们等门了。

夜越来越深,少年们横七竖八地睡在了沙发上。那时候虽然已经开始供暖了,李妈看着这些少年,心里也难过得厉害,上去抱了被子,给他们都盖上了。

维拉睁着空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久了,久到大家都睡着了,眼前却还是那孩子的一颦一笑。

无嫌弃无功利的亲近,他说姐姐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呀。

晚上的时候孩子醒了,总要把小手掖她掌心里才又安安稳稳地再次睡去。

他也曾在她心神恍惚的时候捧着她的脸悄悄问,姐姐你也做我妈妈好不好?她没听清,再问孩子了,孩子却脸红了,埋她怀里不说话。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孩子,说丢,便丢了,连细细地摩挲一遍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此,泪便又一次糊了眼。

一双大掌盖过来,身边也满是他的温度。

“你知道,我不会安慰人,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哭了。”顾容与叹气了。

“容与,你知道吗?因为小时候家庭的缘故,我同别的孩子都不大亲近。在大西南的时候,因为民风较为闭塞,母亲又是未婚生的我,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耳提面命,不要同我玩。后来到了大西北,好多年语言都不通,身边说得上话的就更少,所以是孤单惯了。回来之后,是小拓一点一点的蹭着我,把我的心都磨化了。或许因为他只是一个孩子,才能让我毫无间隙地接受并且尽可能地待人好。可毕竟,是因为他呀……”

顾容与一下一下地帮她擦着眼泪,“我明白他的无可取代。”顾容与挨得更近了些,她敞开心扉了,那么他也陪她说一些体己话,“小时候,我姑姑也待我很好。奶奶也疼我,但是不会纵。可姑姑不同,她对我是溺爱,在人看来很不靠谱的爱。”说到这,顾容与笑了,“那时候我被人打了,她便去帮我打回来,很难想象,她那么大个人居然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大冬天的我想吃荔枝,她拖了好多关系,才在广东帮我找到了人家在夏天冰住的荔枝,千里迢迢给我送了过来。那时候大家都笑我是杨贵妃,我知道他们嘴里虽不说,但是心里是很羡慕我的。姑姑在的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放肆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以为还会回到那段时光。也正是这样的溺爱我如今做梦梦到还会笑醒,不管别人怎么不认可,但是她的确是我生命中那道闪闪熠熠的光。”

维拉是从刚开始的自怨自艾,到真正把他的故事听进去,她在等他说下去的时候,他却没有说话了,不由得问道,“那你姑姑呢?她现在在哪里呢?”

顾容与笑,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早就不在我身边了。我九岁那年,家里徒生了许多变故,后来家里就只剩我和爷爷奶奶了。”

“你会经常想她吗?会很难过吗?”

“我难过的时候会想她,想到她便不难过了。她说过想把我宠成一个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的人,我又怎么会难过给她看呢?”

“她不在的时候,你怎么办呢?”

“强大起来,这样就身后就不需要人帮着我打点了。少了上好的药材,伤口只能自己好。”

顾容与见维拉许久都不说话,帮她掖了被子,“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让你借鉴些什么,而是我怕你认为只有你一个人这样痛苦难过。我们是一群人,我们会找到他的。”顾容与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跟你保证,小拓不会丢,即便丢了,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找回来。维拉,晚安。”

那个吻很有治愈人心的力量,不多时,维拉终于坠入了梦乡。

第一抹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维拉第一个醒了,看到大家横七竖八的在客厅的沙发和毯子上躺着,虽然小拓依旧没回来,但却是有些许安慰的。

她真的不是自己一个人。

今天考试,饶是再不情愿,还是去了学校。语文和数学都考得心不在焉的,平日几分钟能解出来的题目,现在却要捣腾十分钟。铃声响的时候,维拉才险险地写完了最后一题。

奇怪的是本来该监考他们的程老师却没有到,有些纨绔乐得自在,字条传得是肆无忌惮的。

当她和顾容与曲奕跑着回到家时,感受到的依旧是那样沉重的氛围。子慕坐在餐桌旁发呆,就连海欧,也没了语言去安慰她。

晚饭的时候,电话响了,少年们按捺住心情,看苏爷爷接起了电话。看爷爷越来越紧的眉毛,维拉刚升起的希望又息了。

外面又刮风了,梧桐叶飘得满世界都是,风中还夹杂着一些小沙砾,敲打着窗的时候,细细碎碎的声音,让人听了有些心烦。

虽然过了晚饭的时刻,他们仍是坐在餐桌上。动也没有动一下,勤务兵也格外小心,苏老心情有些暴躁,逮着人就骂,差点就把家里的花瓶给砸了。

于是,在这么安静的情况下,那声敲门声是很突兀的。

一瞬间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了门口,却没有去开门。

门敲得急了,可能是敲的人没有使了力气,不比刚刚大声。或许是不耐烦了,苏拓软软的声音传来,恍如天籁,“爷爷,姐姐,开门,小拓回来了。”

子慕第一个就跑去开了门,一把就打开了门,然后把苏拓小小的身子搂进了怀里,动作大得吓了孩子。

“维拉姐姐,你抱痛小拓了。”小孩子皱眉。

子慕松了松手,在孩子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然后使劲地摩挲,“不是维拉姐姐,是子慕姐姐。”

小拓抬头去寻找另一个姐姐的身影,看到维拉的时候,维拉对他笑了笑,“小拓,我才是维拉姐姐。”转身,却又是抹泪了的。

苏拓愣了,子慕姐姐不是一直不喜欢他吗?还没等孩子想明白,心就被摩挲着他的姐姐弄化了。

孩子笑得仿佛天花乱坠,“子慕姐姐,小拓最喜欢你了。”

海欧看着门边上他的姑娘,那个抱着孩子的姑娘,笑了。他知道她现在正在孩子的领口偷偷抹眼泪,他的傻姑娘,终于对这个孩子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然后再抬头,看到了站在孩子旁边的程雨。

“程老师,这是?”曲奕回过神来,见程雨带着孩子,心中满是疑惑。

程雨走了出来,深深地对苏老鞠了个躬,“苏伯伯,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程雨说,那天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心里堵得慌,想买醉时间又还早,酒吧没有开门,只得四处逛着,就遇到了这个孩子站在幼儿园门口等姐姐。

她很喜欢孩子,见到苏拓,少了一丝抑郁之气,蹲下来同他说了几句话,陪他等姐姐。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维拉的身影,看了看周围,剩下等父母的孩子少了许多,她就自作主张地带着孩子走了。小拓也认得她,就跟她走了。

程雨邀请小朋友跟她共进晚餐,她今天心情低落,有个人陪也是好的。苏拓看着上次带他吃麦当劳的阿姨,还是有好感的,欣然地答应了。程雨就牵着他回了自己的公寓,手机还不普及,尽管如此,程家是不会让程雨省那点钱的。程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想着充好了电再给他家人打电话。却没想到苏拓看着她碗橱上的红酒,说饮料,想喝。程雨本就是想买醉的人,加上想着红酒喝了对孩子也没坏处,当下便答应了。

苏拓的酒量也浅,才喂了两小杯就醉了,后来,她也醉了。两人直到第二天晚上才起来。程雨一起来就叫苦,知道他家里肯定急得不行,她没有苏家的电话,只得往家里打。

程老知道后,第一次把孩子骂得狗血淋头,“从小就是个祸头子!你知道苏家这次多大阵势找孩子吗?一家人急得不行,你苏伯伯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进了医院!还不快点把人孩子送回去!跟你苏伯伯说,明天我亲自上苏家给他们赔罪。”

程雨也知道糟糕,赶紧就抱了孩子往大院跑。

苏老深深地叹了口气,想骂娘,却又不好骂。挥挥手说算了,孩子回来就好。

苏拓跟子慕腻歪了一个晚上,子慕还亲自帮他洗了个澡后抱去同睡。把苏拓乐得找不着北。

维拉看着他们的背影,终是露了微笑。

顾容与和曲奕早就回了家,这几天把他们也折腾得很累。曲奕临走前还悄悄跟顾容与嘀咕了一下,“谁那么牛气敢甩她啊?”被耳尖的程老师听见,差点没当场提溜起少年耳朵。

维拉躺在床上,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

曲了膝盖,才会跳得更高。

21-25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1历一番冰天雪地

成绩出来后,如维拉所料,班上前二十名,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算是废了,再加上一直废着的英语,维拉觉得考得真的很好了。她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堪堪挤进了年纪前三。而顾容与,也是年纪前三的成绩,不过不只是单科的,而是总成绩。

如此偏科的成绩,程老师坐不住了,利用自习课的时间,叫了维拉上办公室去念叨了两节课,最后是维拉一句轻飘飘的话终止了这个酷刑,“老师,考试的前一天,我们找弟弟找了一晚上……”

没有然后了。

苏老倒是被维拉的成绩单吓着的了,因为子慕的成绩并不是太好,他平日和一些铁瓷聊到孩子成绩的时候,是必然不说话的。子慕早年身体不好,上学断断续续的,功课落下太多,要赶上也极是困难。

所幸还有维拉。

维拉也知道子慕因为身体的原因,成绩一直不大好,回家也不提成绩。是苏老亲自把她叫到书房细细问了才说的。

“你妈妈同你外婆,一直也很聪明。”苏老背着手,看向窗外,“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就特别喜欢她。她性子很温和,跟京城的女孩子不一样。她很聪明,从千里之外考到人大来,一般人没有那个能耐。还有,她的眼睛,像极了你的外婆。”

“爷爷跟外婆是旧识?”维拉低头思索了一番,便问了爷爷,其实她在大西北第一次见到爷爷就有这个疑问了。

苏老不说话,缓慢却不迟疑地转身,打开了柜子,在最显眼最顺手的地方,拿下了一本相册。

他抚摸着相册的封面,本应是老旧至极的相册,却被打理得极好,但是页脚处多是被磨损了的,想来是经常翻动所致。他一张一张地翻着,偶尔会停驻,带着欣慰或是伤痛。

维拉并没有催促,想必那段回忆太珍贵,每次回忆起来,姿态都需摆好了,才允许自己入驻那段挥斥方遒的时光。

终于翻到了那张照片,苏老的眼神柔和了,挥手叫维拉,“你过来。”

维拉依言走过去,凑过去看。

那是一张老照片了,蜡黄蜡黄的,不甚清晰。

相片的右下角,写着:摄于1952年,中国人民志愿军第x军x师x团x连全体战士。

“你来认认,哪个是你外婆。”

维拉一个个地看过去,在照片的中间看到了一个稍似妈妈年轻时候的身影,只是照片上的人,比妈妈还要漂亮。

维拉自是知道外婆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外婆的身体里糅合着维吾尔人和汉人的血,虽轮廓精致、星眉朗目、唇红齿白这些词已是绝不虚假的形容,却不曾想到美成这般,美得绝不矫揉造作,浑身散发出来的是巾帼睥睨天下的大气。

维拉指了指照片中央带着帽子扎了小辫的那个姑娘,苏老笑着点头。

“你再看看她旁边。”苏老指了指。

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威,自信满满,威风凛凛,俨然是年轻时候的爷爷。

“她和您……”

“你外婆她,是我的兵。”

“可是……外婆从没有提过。”

苏老苦笑,抚摸着照片上的叶兰,手却颤抖了。

“爷爷……”维拉叫了几声,见爷爷似乎没有反应,叹了口气,走出了书房,轻声掩盖了门。

都是红尘往事,谁能挖谁的痛处呢?

他们,想必都很难过,很难过。

大半辈子了,谁都不舍得再提起谁。

b市的冬天终于来了,屋里因为有暖气,跟外面的温度差了几十度。维拉打开窗子,冷风一下就灌了进来,看着路旁掉得□的梧桐,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她是多久没有记起以前的事了呢?可是,她分明听到妈妈和姥姥说这样很好,不常记起以前,是真的安心活在当前了。

家里现在很好,大家都很好,上次爸爸和向阿姨打电话回来,她听到了小拓抱着电话笑嘻嘻地对他们说子慕姐姐现在最喜欢他了,还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然后,换子慕接,子慕虽然跟他们话不多,但这次也是极其耐心的,时不时还能附和上一两句。苏志国感叹,小拓果然是留对了,之前那个姑娘是连话都不跟他们多说一句的。

最后话筒递到了维拉那。

维拉心里对父亲还是有嫌隙,说话也是不冷不热的。

苏志国叹了口气,对维拉说,“你向阿姨要跟你说话。”然后一阵窸窣之音,话筒递给了向彤。

“向阿姨。”维拉低低喊了一声。

寒暄了几句,向彤就叹气了。

“你能叫我一声向阿姨,我也是开心的。原本我以为你会像子慕一般,讲话的时候会略带一些刺,若你是这样,我到也是真的开心。只是你的客气疏远,比子慕的故作刻薄来,更让我无所适从。”向彤苦笑,对上苏志国那双同样无奈的眼神。

维拉抓紧了听筒,“阿姨,没有的事。”

向彤低叹了一声,“罢了。不管怎么样,维拉,谢谢你,小拓说你们对待很好,你爷爷提起你来,也是要竖拇指的。”

“他们过谦了。”

维拉咬着手指,她似乎把场子弄冷了。

最后,是向彤说了句,“你一直都很懂事,我和你爸爸不在,家里就麻烦你多照料了。”

“嗯。”维拉应了一声,轻声问了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向彤说过年不一定能回来,因为上次他们请假回来便是用的年假,不过还是会争取回来的。

维拉挂了电话,嗓子眼却是堵得慌,心里回想刚刚哪句话说得伤人了,有些懊恼。

电话又响了起来,维拉连忙接起,想着这次要好好说,就像爷爷说的,伤谁都不能伤了向彤。

却没想到是曲奕打过来的。

依旧的大嗓门,“喂,喂,是维拉吗?噢噢,我是你曲哥哥。”

维拉满脸黑线,心情转得过快了,语气并不十分热情,“有事么?”

曲奕心碎,“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话了么?维拉,不带你这样的。”

“你再磨磨唧唧我就挂了啊。”维拉威胁道。

“个死孩子,亏我有好事情想到你们呢。”曲奕卖了个关子。

“什么?”

“诶诶,就是咱大院东边不远处开了家旱冰场,问你们要不要去玩玩。”

“旱冰场?”维拉眼睛亮了。

“嗯,别说哥们有好事没想你们啊。除了海欧那厮,其他人随便你叫哈。”

想起海欧和少年的互动,维拉笑开了。

曲奕认为这是□裸的鄙视,忿忿地挂了电话。

海欧最后还是去了,因为维拉叫了子慕,有子慕的地方就不会少了海欧,恒古定理。

那时候娱乐设施还不如现在多,声色场所,家里也是不准去的,游戏机在家就能玩,所以能一起出去玩的还是比较少的。

维拉他们去的旱冰场,离家比较近,治安也好,不像其他的旱冰场经常沦为少年们斗殴的场所。旱冰场的设置还不错,铺了瓷砖,溜冰鞋有四轮的也有一排的,远远的就能听到溜冰鞋跟地面摩擦的声音。

子慕兴致勃勃地问,“我见电视上的有人穿着冰刀来滑,要不待会咱们弄几双试试吧。”

“这是旱地啊,你以为是冰上?还冰刀呢,也不怕你小身板一滑过去,搁你前面的齐齐没了脚,到时候赔死丫的。”曲奕白眼。

“你嘴上挂夜壶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子慕白回去。

苏拓在顾容与怀里,捧着他的脸,“哥哥,小拓也可以滑吗?”

顾容与被问住了,看着孩子的星星眼,也不好说鞋子不合适,他好像……不能滑。

曲奕过来解了围,他接过苏拓,“我们小拓才不滑,摔得可疼了。哥哥带你飞飞,比滑带劲儿多了。”

苏拓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

“你会滑冰吗?”维拉问顾容与。

顾容与点头,他们去过几次,自然是会的,“维拉呢?”

维拉摇头,“我就看过。”所以,向往得很。

“待会我带你吧。”顾容与笑得温柔,“只要你不怕摔着了,我的技术只是半桶水,海欧和曲奕比较厉害,他们经常去。”

走在前面的子慕闻言,瞬间就提溜起海欧的耳朵,“你什么时候经常去了,嗯?”

海欧顺着她的手势,装作很疼的样子,“没,真没,你听顾容与信口雌黄。”说着微微扭着了头,使劲瞪顾容与。

顾容与忍不住笑,看着子慕继续骂道,“你们谁都有可能扯谎,就是容与哥不可能。这是几天不收拾,放屁都带调儿了。”维拉正以为子慕要埋怨海欧,下次不让他去了,没想到——“下次去再不叫我,我打得你屁股长蛆。”

维拉囧,不知道自家妹妹骂起人来那么犀利和喜庆。

曲奕在一旁幸灾乐祸,“俗话说棍棒低下出孝子,子慕你得揍他,不然要他改,比要让母**打鸣都难。”

子慕嗔怪地望着他,海欧却是一个眼刀过去,“你好像忘了,每次都是你怂恿我去的,还不让我告子慕。”

曲奕望天,子慕哼了一声,默默无闻地伸了只脚过去,却忘了他怀里还吊着个苏拓。

曲奕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孩子就摔了出去,顾容与眼疾手快,在后头扯了少年的领子。曲奕人虽是站稳了,却差点被顾容与勒得背过气去。

维拉再也忍不住,不顾形象大声笑了出来。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2溜冰溜出了姨妈

曲奕早早地选好了鞋子,抱着苏拓进了旱冰场。一边滑还不忘了一边得瑟,把苏拓举得高高的,还用头去顶他的小肚子,把苏拓逗得哈哈大笑。

子慕对场上的少年大声喊,“你要是摔着我们家小拓,我新仇旧恨一起跟丫算明白!”

维拉抬头,见状,同威胁,“老实点,不然我拧死你。”

曲奕不得不慢下来,抱着孩子满场转悠。

子慕低头捣鼓鞋子,皱眉,“这什么鞋啊,太味儿了,从厕所捞上来的吧。姐,你闻闻。”

都那个味了还让人闻?维拉摆摆手,“别,我还是掩耳盗铃吧。”说完,果断地系鞋带。

子慕还小声嘀嘀咕咕的,维拉就站了起来,还没等她站直了,两腿一哆嗦,就往前面撞去。

顾容与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站起来,别说扶她了,姑娘一把压了下来,轮子一滑,双双倒地。

子慕拍着大腿笑他们,维拉满脸通红地从顾容与怀里爬起来,连连道歉。

顾容与揉肚子,满脸笑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看来我得防着点你,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压得英年早逝了。”

维拉撇撇嘴,“哪有那么重。”

顾容与皱眉想,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维拉,然后比划,“两筐这么大的萝卜,是有的。”

维拉看他憋笑的神情,伸手打他,却又还一边感叹着这事的难得。

原来他也是会开玩笑的。

这样的他,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嘛。

维拉伸出五个手指,“你有五十个铁锅一般重!”

顾容与摸下巴,“你是在暗示我秀色可餐?”

维拉看天,“你没看出来吗?我是在笑话你是个饭桶。”

顾容与也耸肩,“没办法,盛你所重,萝卜还是得扔饭桶里啊。”

维拉叉腰,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不过你。”

这样的交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苏拓失踪的那次,他们敞开了心扉。

“走吧,笨丫头,我教你溜冰去。”

维拉看着还坐地上的顾容与,伸了手。

顾容与也伸出了手,不过那是用来打她的。

“自己都站不稳还要扶我?还想再压我一次?”

维拉耸肩,“真遗憾,被你看出来了。”

“苏子慕你上辈子是不是笨死的?”海欧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你别拽那么用力啊,衣服都让你扒掉了。”

“我不拽着你还不得摔死我。”子慕叉腰,做水壶状,“你看人容与哥教得多好。还好意思说自己常来。”

“都说了是顾容与胡诌的。有脸说我,你自己还是学舞蹈的呢,平衡感差得令人发指。”海欧摇头,拉起了还坐在地上的子慕,对她努努嘴,“你看你姐姐,滑得也比你好多了。”

几步之外被点名的维拉,本来正抓着顾容与的手滑得有点气色,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受到了惊吓,没能给海欧一个好的案例,腿一软就劈了开来。

维拉坐在地上倒抽冷气,她的纫带……

子慕笑得捶地,幸灾乐祸。

五十步与百,谁笑谁啊。

维拉感觉下身一热,有种不好的预感,脸瞬间就白了。

顾容与见她迟迟不动,有些疑惑,顿下来问,“怎么了,摔疼了么?”

维拉握着他搭在她腿上的手,欲言又止。

子慕闻言,蹲在地上一寸一寸滑了过来,“姐,你怎么了?”

维拉凑到妹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子慕也倒抽了口气,连忙低头去看,维拉被她的动作弄得脸更红了。

因为是冬天,裤子穿得厚,子慕没有看出什么来。倒是急着了顾容与,就连远处抱着苏拓的曲奕也滑了过来。

维拉看到那么多人,更臊了,问什么什么不答。

子慕也同样着急,她们都不知道,维拉到底是月经来了,还是□破了。

顾容与看着两个女孩子的表情,终是猜到了些什么,扶起维拉,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们去医院。”

挂了号,就去找了医生。几个大男生站在外面,子慕跟维拉进了去,出来后两人齐齐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大姨妈光临。

“怎么样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曲奕性子急,第一个就问了出来。

维拉摇摇头,“没事。”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你刚刚……”

“曲奕。”顾容与打断,“别问了,维拉说没事就肯定没事的。”

子慕不由得给顾容与一个赞赏的眼光。

维拉又开始跟子慕耳语,都是来过姨妈的人,自是知道姨妈来了改怎么招待的,可是现在面对着三个熟识的男孩,哪好意思开口说要去超市买那东西。

可是再不好意思也没办法,“那什么,”子慕咬手指,“我去一趟超市。”然后看着欲张口的海欧飞快地堵了一句,“你不许跟。”

“不是应该拿药吗?你丫去什么超市啊。”曲奕皱眉。

子慕狠得牙牙痒,就是没法跟他说,“你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我关心维拉。”曲奕白了她一眼。

维拉羞,更是低了头,对上了苏拓的眼睛。苏拓知道姐姐生病了,在一旁安慰,把平日他生病时大人哄他的话齐齐给维拉说了一遍。维拉摸摸他的头,说姐姐没事。

那边的子慕觉得跟曲奕不在一个调上,咬牙,暴粗口低吼,“你他妈在这等着。”再吵我一用过的卫生巾拍你脸上!说完不理少年,径直就走了出去。

曲奕还想说些什么,被顾容与拉住了,“她自有她的道理的。”

两分钟后,子慕颇为不好意思的回来,挠头,“我没带钱。”

顾容与掏出了一张五十的票子给了子慕,子慕调皮地眨了眨眼,拿了钱再次走了出去。

顾容与看维拉坐在一边,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的样子,去给她接了一杯热水递她手里。

“我不渴。”

“好歹喝一些,没坏处。”

维拉看着顾容与的眼睛,知道他猜到了自己的状况,有些不好意思,水接了过来,鞋子却是在撵着顾容与的脚。

顾容与哭笑不得,扭头跟曲奕海欧说,“你们谁有相机赶紧把她这副嘴脸拍下来,贴词典里‘忘恩负义’那词边上,可形象。”

维拉拧他,“你还说你还说。”

于是,大家都无奈了,这娃好像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是您自作主张给人按了那什么罪名的好吧。

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黑色的袋子。

曲奕好奇,想弄清楚这是什么,正想问出口,就被顾容与打断。

虽然他知道维拉是怎么回事,可知道姑娘脸皮薄,再让曲奕知道了不好。

“傅阿姨不是在这上班吗?曲奕,我们去看看她吧。”他口中的傅阿姨,是曲奕的妈妈。

曲奕大手往脑袋上一拍,“对,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可是,维拉……”

维拉也想一卫生巾封他嘴了。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海欧也看出了端倪,心想不能让他姑娘也尴尬了,于是大发慈悲地插了一句,“你就甭操心了,我表哥都没急,你丫凑什么热闹。”

顾容与咳,曲奕貌似恍然大悟。

于是仨少年携一孩子上楼拜见傅阿姨去了。

维拉和子慕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维拉接过子慕手中的袋子,赶紧去了卫生间。

接下来溜冰自然是不可能了,从医院出来后,就回了家。

b市的军队大院多在西北部,那一片胡同也比较多,学生堆扎得泾渭分明,最大的两个堆就是大院堆儿的和胡同堆儿的。

维拉他们那几届,胡同堆儿那边的孩子家长大多是被文‖革给耽误了的,文化水平不高,做的也多是体力活,跟军队大院的社会地位悬殊大,孩子的教养差别也有些大。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互相看不顺眼,平时有些小磕小碰,但也相安无事。只是气球不断加气儿了,终有爆炸的一天。

98年的最后一天,也不知道是哪几个王八羔子,好像是他们的老大看上维拉了,在维拉落单的时候把她给堵了,说那谁谁谁看上她了,要同她约会。

顾容与经过那次军刀事件后就不让维拉一个人走了,只是那天碰巧他被学生会的事绊住了,曲奕在课上犯贱,被老师耳提面命了去,幼儿园又快下课了,怕孩子又被人抱走,只得让维拉先行,却没想到会遇上他们。

堵她的那些人里头还有熟面孔,维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堵着她要钱花的也是他们。

那人忿忿,指着维拉就说,“就是这丫头,上次还找人打我们,好像也是附近那学校的,俩小白脸,阿四的左右手都被拧了脱臼。”

维拉觉得他们无理取闹,翻了个白眼,谁稀得找人打他们?想绕过他们走开,只是那几个没眼见力的继续堵。

为首地还打了那人一下,“被小白脸打还好意思说了!”

江洛远远地就看到了维拉的身影,像是被一群人围住的样子,脸一黑就跑了过去。走到近处时就听见那些人指桑骂槐,当然,维拉是桑,他们大院堆儿的是槐。

后来,虽然没有当场打起来,但战书却是下了。

所以维拉有幸目睹了一场场面空前的群架。

而且这场群架,让大院的孩子空前团结,歃血为盟。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3盛况空前的群架

维拉觉得作为这场事件的导火索,有必要劝解一番,让他们和平了结。

可是少年们一个两个翻白眼,“你一丫头掺和爷们儿什么事,去去去,爱哪哪去,不跟他们打一架,他们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对,那群王八羔子平日说话也忒不干净,惹少爷我几次都想拿砖把他们脑袋拍漏了,再不给他们拿龙拿龙,少爷我还混不混了?!”

“和平?咱没那么窝囊。”

“对啊姐,那么多男人为了你打架,多牛气啊。这辈子要是谁为了我拿出这阵势,我就圆满了。”

维拉劝说无果,苦着脸看着顾容与。

顾容与低声跟她说,“你看看谁是真正为了你打抱不平的,都嫌日子太平了,不加点佐料难受得慌。你劝不住的。”

“你也去打吗?”维拉无奈地看着他。

“嗯。”顾容与点头,这会子不去就孬了。

“那啥,维拉,我们几十人呢,得找个空地合计合计。现在就瞅着顾容与家最合适,顾爷爷不在,你和子慕那丫头陪顾奶奶逛街去。”

子慕开心地应下来,觉得自己做了革命的螺丝钉了。

尽管维拉万分不愿意,还是被螺丝钉拉着去找顾奶奶了。

在顾奶奶跟前,子慕和维拉很少同时出现,顾奶奶看着她们,互相比对比对,乐得厉害,也就被哄出了家门。

将近三十号人在顾家的大厅里也不挤,就是凳子不够,顾家几时同时来过那么多人啊。所幸来的不是讲究的人,少年们大腿一盘,就坐在了地上。地上铺着毯子,也挺暖和。

少年们都默契非常的没有提偷爷爷枪的事,要是偷了就不只是他们之间的事了,先不说爷爷会抽死他们,兜不住也是要坐牢的。

刀子太短,打起架来不如棍子使用,而且一捅就漏红了,也容易把篓子捅出来。反正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过是解解气,当练练手脚。

棍子够长,打人也疼,教训教训够了。

装备确定了,接下来就是人员的问题了。

“对方几个人?”曲奕问。

“他们说了带50个,让咱们琢磨着带。”江洛皱眉。

“去***,够yīn,先下手为强,就看准了我们人带少了不够挑,人多,即使赢了也不光彩。”有人咒骂。

李晓看着众人暗自算了一番,“咱们院的,除了姑娘和孩子,总共能上的也就三十多个,难不成还得找外援?”

“别,咱丢不起这个人。”海欧琢磨,“也别叫外人了,就咱们三十个,我就不信凭咱们,还挑不过那帮小兔崽子。”

江洛略微沉吟,同意了。他们之间大多数被爷爷丢到军营练过一段时间,没那么不济。

人手问题确定,接下来到战略部署了。

“哎,不就是群架么,一群人拥上去不就完了。打入敌人内部,目标是打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曲奕嘴大,先说了。

郑思齐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怕打错人?”

“那时候那么混乱,谁还分得清楚敌我,误伤是必须的。”曲奕白了他一眼。

一群人翻白眼了,“就你嘴欠。”

这一群少年架是常打,但如此规模宏大的群架倒是第一次,心里都没底。

江洛皱着眉听少年们尽说一些不靠谱的的意见,看向角落里的顾容与,他一直都没说话,“容与,你的意见?”

顾容与低头想了一会才说,“刚开始还是先跟他们谈谈吧,如果真的有打架的必要,再动手。之前我们先去二十个人跟他们正面对抗着,剩下的人去胡同口堵,若是真打起来也别让他们跑了。”

江洛点头,“我同意顾容与的看法,你们呢?”

众人点头,有人问,“那怎么打?”

“我们人少,分成几个小组,把他们围起来,来个瓮中捉鳖。他们既然敢挑我们,肯定会有几个特别厉害的,到时候眼尖些,把这几个人捣散了,各个击破。如果我们有人撑不住,剩下的得补上去,不能让他们真打残了。打得差不多就跑吧,别往一处跑,不过最后还是得回到大院来,我们分几个据点,看看谁受了伤,得赶紧上医院。”顾容与沉吟,既然决定打了,就要全力以赴,他们不能输。

“要是他们报警怎么办?”有人问。

“你傻啊,他们要是报警,咱们一起完蛋。而且他们也不傻,真报警对他们没啥好处,我们还有爷爷兜着,他们可什么都没有。”郑思齐翻了个白眼。

“你说上医院,哪家?要是一堆人都伤了,傻子都知道咱打架去了。”李晓问顾容与。

“我妈就是医院的,咱今天为了兄弟牺牲一回,打了架主动跟我妈招了。”曲奕觉得自己起作用了,高兴地说。

“好兄弟,不过你妈脾气好得让人叹为观止,真让人羡慕。”有人拍他肩膀,叹。

“不过,你们打架的时候注意,别往人脑袋上打,不然就算他们不报警,家长也跟我们没完。”江洛拨弄着手中的杯子,扫了一眼众人后,却是看向了顾容与。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眼神。

很久很久之后,江洛都不知道,跟他抢维拉,是真的喜欢她,还惦记着跟这个少年斗智斗勇。

那时候他们同为大院里的孩子头,他八岁的时候出国,回来的时候十六岁了。他惦记着他的对手,这些年他是不是也变得同自己一样强大。只是看到那样的顾容与,他失望了。他喜欢的东西他便抢,想激起他的斗志,只是对方只是笑着谦让。江洛失望了,不过似乎有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已经得了结果,原因是什么,还有什么重要呢。

他们是在学校后边的一大片空地动的手,打架的那天,天yīn,风大,零下十几度,正常的都窝家里暖炕了,只有抽了风的出来打架。

维拉和子慕窝在远处看着,比平时多穿了几件衣服。子慕满脸兴奋,维拉满脸担忧。

只是胡同的那帮人不厚道,来了将近八十个人,黑压压地一片头,看得大院的少年直冒火。

可是输了人仗不能输气势。曲奕胸脯一挺,出来了,“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

大院的少年齐齐扭过头去叹气,李晓一个爪子揪着少年的领子就把他拖了下来,免得他拉低了他们整体的智商。

维拉离得远,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反正最后还是谈崩了。维拉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他们挥着棒子迎了上去。

一瞬间,敌我不分,维拉看得急,刚刚去打架的大院的孩子,她多数还是不认识的,只得靠子慕来知道战况如何。

胡同的少年没留有后手,所以看到顾容与他们包抄过来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的。本来里面多数人都是过来充数,也没想到真的打起来,顿时吓得抱头鼠窜,胡同少年的攻势开始内部瓦解。

子慕看得起劲,经常一句话才说了半句就接了句别的,手舞足蹈的,一边挥拳头一边骂人笨。

维拉看着无奈,只得看了与自己熟识的那几个人。

顾容与和江洛都被好几个人围着,时不时会吃上几棍子,维拉直骂他们不厚道,摆明了以多欺少。

曲奕打人跟踢木桩似的,他本身力气就极大,被他打过的人起来都困难。他得了闲赶紧去给顾容与解围,打得人稍稍松了懈,又去帮江洛一把,他快挡不住了,虽然平时看他不顺眼,但是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曲奕寻思着也大度一回。

李晓腋下夹了一个少年脑袋不停地转圈,嘴里嘀咕,“老子转死你。”那少年扫过的一片地方,带倒了不少人,谁附近谁倒霉。

顾容与身边少了一个难缠的对手,打起来轻松多了,他的姿势很潇洒,而且棒子只拿来做盾,并不拿来打人,很有风度。

顾容与教训人,通常都是单手捏着人关节,手指使了力气,把人的关节拧脱臼了。分寸把握得极好,不至于拧断,但是脱臼后的手连棒子都提不起。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总能在棒子要敲到他的那一瞬间迅速闪躲开来,不管是正面对敌还是背后袭击。

好多女孩子喜欢的便是男孩子打架的那一瞬间,张扬帅气,爽快利落。

平时的压抑似乎只在这一刻释放,血气方刚。

这时的顾容与,忘了家训,也忘了平日的素养,是十七八岁狂妄不羁的样子。此刻,他不用羡慕曲奕,只须珍惜这难得的一刻便好。

所以,维拉想,这也是他放纵着跟大家一起打架的原因吧,不只为了义气,还为的是一种不被束缚的感觉。

多年后,练自由搏击的时候,教官便笑着跟他说,“你小子,小时候没少打架吧,可惜手法不够狠唳。”

经常吗?也不见得。一辈子真正干净利落的打架只这一次。

他回道,“怎么?不够狠唳吗?可是都还是孩子,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用得着出手那么重吗?”

用得着吗?

架打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倒了不少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还是大院这边占上风。江洛看看地上的一群人,声音不大,但都能让大家都听见,“差不多了,撤吧。”

就在江洛转身的时刻,维拉看的目眦尽裂,就近的一个少年,抄起旁边的一块砖头,对着江洛的脑袋,敲了下去。

就近的顾容与也看见了,来不及推阻,大喊一声,“阿洛,小心。”

虽然很远,但是维拉还是能很清楚的看见江洛的脑袋湿了一片,心拔凉拔凉的。子慕抓着她的胳膊,衣服穿得那么多,她依旧能感到子慕的指甲陷进了肉里。

子慕抹了一把眼泪,就想那边跑,维拉死死抱住妹妹的腰,“不,子慕,乖,你不能去。听话。现在那边乱得狠,指不定待会儿也伤了你。”

子慕的眼泪依旧忍不住——“江洛哥……”

“我明白,我明白,我们去医院等他,他们肯定会把他送过去的。乖,听话,你现在过去是给他们添乱。”

顾容与眼神一凛,用力地握紧了手术的棍棒,几乎要陷进肉里。

先于理智,棍子就朝那人脖子敲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用棍子打人。

那一瞬间,好像世界都静止了,独独剩他。

顾容与往那边的篱笆看去,那两个探出的脑袋已经不在。

自父亲走后,他第一次感觉那么孤独。

一个不查,后人的棍子也超他挥了过来。

那边的少年也愤怒了,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下打的比一下重,摆脱了身边的人,过去架起江洛就跑。

“妈的,如果江洛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子跟你们不共戴天!”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4来自医院的招呼

子慕和维拉到医院先到了医院,之后没多久,他们也到了,江洛已经晕了过去,血流了郑思齐和李晓一身。

然后他们一起把江洛送到急诊室,曲奕上去找妈妈。

曲妈妈傅远清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一口气还没提起来,就听到儿子说江洛的脑袋让人拍漏了,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跟着儿子往楼下跑。

子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海欧搂着她只叹气,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顾容与靠在墙边上,看着天花板,也不说话。维拉看到血正顺着着少年的手一滴一滴地流出来,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走过去轻声对他说,“我们先去看看你的手吧。”

顾容与缓缓地低下头来看她,然后摇摇头,“我等阿洛出来。”

“刚刚我问了傅阿姨了,还要挺久的。我们先去看看手,好吗?”维拉的声音轻柔得不像话,看着她湿润的眼眶,顾容与顿时没了坚持。

傅远清被这帮孩子弄得既头疼又心疼,也拿不准主意是到底要先告诉他们的爷爷,还是先把他们都架过去拍片,看看都断了几根肋骨。

还没想好,医院门口又进来了一帮人。

看着一个两个都挂了彩,傅远清差点没背过气去。当下也不想先该干啥了,一向温柔的她板了脸,让护士领了他们去包扎。他们一个两个还都不愿意,说什么要等江洛安全了再去。

傅远清冷笑了,这会倒是挂记着安全了,打架之前哪去了?

曲奕看着妈妈发飙,大气也没敢出,一鸣惊人的效果是很好的,少年都该去拍片的该去上药的都没有闲着。

傅远清看少年该干啥都干啥去了,不由得按了按眉脚,却看见还有一个姑娘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术室一动不动。她见过她,只是听说苏家另一个女儿也回来了,跟子慕是双胞胎,她拿不住眼前的这个是谁,只是见这个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见犹怜。

她现在没有力气去安慰任何人,只得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往手术室走去。

顾容与去拍了片,他的右手被打骨折了,还好不是很严重,上了夹板固定,再用带子绑好挂在胸前。之前打架的时候,只有他的赤手空拳,只是到了最后才上了棍子。

从头到尾顾容与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喊一声疼,低着头,谁跟他说话都不理。

维拉差点把唇都咬出血了,掰开他一直握着的左手,把自己的手指放了进去,然后碰到了他手心的血。

他用自己的方法去对待别人,若不是对方过分了,绝不下重手。可是他如此,不等于别人也这样。

爷爷告诉过他,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不打死他,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会反过来把你打死。可是,那时候的他是怎么说的?他说,爷爷,战场上大家都有自己的信仰,可是平日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同胞,没有自相残杀的道理。

可是,就是这些与他们说一样的话,呼吸着空气中含量相同沙尘的人,对他们用了那样极端的手段。

不是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这么对你的。

究竟什么是对的?

而又是谁错了呢?

傅远清给江家的人打了电话,江老本来在外地的军区视察,听到孙子的情况,当即200码军车飙了回来。江洛的父母和奶奶也在往医院赶。

江洛被推出来的时候家人还没到,子慕第一个跑了上去,紧张地问医生怎么样。

医生摘下了口罩,跟他们说,“没事,口子不深,就是有些长,缝了八针,现在就是有点脑震荡。”

这么一说一帮人都松了口气,现下才感觉到自己的伤口也疼得厉害,一个两个嗷嗷地叫了起来。

医生看着这么多人也是头疼,这些小子都是亲王呢,骂又骂不得,只叹,“都什么事啊,现在的孩子……”

“还堵在这干嘛呢,赶紧回去,好好跟家里人认个错,咋咋呼呼的,把医院当什么地方了。”傅远清黑着脸赶人。

“妈……”曲奕涎着脸跟在她后头。

傅远清打断他的话,“别指望着我能跟你爷爷说好话,平时都怎么教你的?你还是回去好好跪着吧,看你爷爷不打死你。”

曲奕苦着脸,跟在众人屁股后头,灰溜溜地走了。

李晓郑思齐这平日跟江洛好的,倒是留了下来,说是等他醒了再走。顾容与觉得江洛被砖砸了,自己也有责任,当时他离他最近,如果他留意了,江洛说不定就不用被打了。子慕自然是不肯走,海欧也一脸无奈地留了下来。

维拉跟顾容与坐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江家的人就来了。江奶奶哭着过来看孙子,看着孙子后脑勺碗大个口子,差点没厥过去。

江妈妈也是心疼,既要顾着老人,又着紧儿子,还要强撑着,看起来更悲痛些。

江老到的时候场面挺大,门外停了好几辆军车,还有些是听说江家孩子出事后陪同过来的领导。

江老皱着眉头问海欧,“这是怎么回事?”

海欧抿嘴,不答。

江老哼,以为不说话他就不知道,听远清说一个大院的孩子都鼻青脸肿的,一看就知道去打群架去了。江老看着病床上的孙子,又气又疼。气的是别家小子都没事,就你倒了,看来平时的训练都少了!可是再气,也疼得厉害,怕这帮小子惹到了道上的人,吩咐了身边的人去查。没多久,信息就反馈回来了,对方是胡同里的孩子。江老皱眉了,只能当是孩子掐架了。对方将近八十人,追究起来事情太大,牵扯的人太多,而且大院的孩子三十多人,个个家里身份敏感。弄不好,被人说成了是官僚与人民的斗争,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得把事情压了下来。

胡同的孩子也伤了不少,但是不如大院的孩子娇贵,漏红的不多,即使有随便包扎也成了。家长问起来也死命不说,这点倒是跟大院的孩子难得达成了共识,这事绝对不能让家长介入,不然,那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江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看着床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脑子里还犯迷糊,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来了,他们这样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孩子,你醒了?吓死奶奶了。”江奶奶泫然欲泣,轻轻地摸着孙子的额头。

“哼,他哪懂得疼,不给他点教训看他还给我到处在外边惹事。”江爷爷看到江洛醒了,放了心,开始数落起孙子来。

江奶奶不高兴了,“孩子刚想醒,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就是你平时惯坏的!”江爷爷狠狠地瞪了江奶奶,却是停止了指责。

江妈妈低下头来,问,“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妈妈回家给你做。”

江洛轻轻地摇了摇头,“李晓在吗?”

“在!在!”后边的李晓蹦跶着起来,刚刚看见他醒了想围过去,可是人家一家子人在呢,也不好挤进去,只得等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传召了。

江洛看着李晓欲言又止,李晓明白他的意思,知道大人们都竖着耳朵听了,斟酌着用词,咳了咳,“没事哈,不用操心,你好好养着,他们都回家了,说有命的话明天再来看你,现在就我和思齐容与他们几个。”说着欠了欠身子,让江洛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人。

江洛也看到了维拉和子慕,子慕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维拉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江洛头疼得难受,只得朝他们挥了挥手。

“江洛哥,你还好吗?”子慕轻声问。

江洛应了一声,“没事,就是还有点疼,过几天就能好。”

子慕绞着手,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医生走了进来查看了各项指标,都挺正常。大伙都齐齐松了口气。

郑思齐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好,我们等你出来。”

江洛挑眉,“你这活说的,怎么像是我在坐监似的。”

郑思齐正想反驳回去,碍于周围一圈的大人,不能失了教养,揉了揉嗓子,“阿洛,我们明天再来看你吧。”说着,顿了顿,“我们先回家交代交代。”

江洛明了,嗯了一声,就听到边上的爷爷又哼哼了。

郑思齐说要走,一串人也没好意思留下去了,反正现在也知道江洛没事了。

维拉走之前跟江洛说了句好好养病,还问他明天想吃什么,她可以给他做。

江洛还真认真地想了想,说要吃大西北那边的东西,你自己斟酌着做吧。

江老这才看向那个女孩,“你是苏家刚刚找回来的女儿吧,叫什么名字?”

“爷爷好,我叫祝维拉。”维拉朝江老微微欠了欠身子,而后又想起什么,“上次小拓的事情麻烦您了。”

江老略微点了点头,“分内的事,什么时候带着小拓和子慕来家里玩玩。听他奶奶说,上次程雨带小拓到家里玩,大家都被乐得不行。”

维拉礼貌地点点头,“嗯,得了空就过去。”

寒暄了几句,他们就告辞了。

顾容与也朝江洛点点头,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5板子与秋后算账

路上,海欧替顾容与愁起来,“哥,你打算回去之后怎么说呢,你家老头那顽固德行,估计你比我们都得惨。”

顾容与伸出左手轻轻地搭在右手上,过来一会才说,“最惨也是被他彻底打折,没事的。”

海欧不赞同地摇摇头,见他也闷闷不乐的,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帮你同爷爷奶奶说。”维拉第一次见到顾容与脸上是这般神情,有些心疼,有些难过。

顾容与摇摇头,“不必。”

“可是……”

“我应该承担的。”

维拉低下了头。

子慕和海欧对视了一眼,谁都没用说什么。

经过曲奕家的时候,那家伙的嗓门透过几层的墙壁清晰地传了出来,众人不由得驻足。

“真的不是我挑起的,您要我说多少遍才信!您别打我手肘,哎哟,疼死我了,内地方今天刚伤着,再打就折了!”

对方比他吼得还大声,声音浑厚却有些苍老,“折了就给你装一假肢,你再出去打架试试,我把你的腿都给卸喽!”

曲奕声音夹了怒气,“这些事我都记着呢,有您退休的一天!”

“王八羔子,还敢威胁老子!”一声硬物碰撞的声音。

“您、您、您再打我我就把我们家给点喽!”曲奕有气无力地威胁道。

接着传来了一些乒乒乓乓的声音,还夹杂着曲奕的哭声和求饶声。

大家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似乎预见了自己待会儿的道路。一路走回来,好几家都在打孩子。李晓和郑思齐商量着要不要去别人家避几天风头。

海欧摇头,“我的经验,这事拖越久后果越严重,到头来还会给你安个认错态度不好的罪名,板子鞭子轮着上。”

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到了路口就跟他们岔开了走。

海欧也心有余悸,提议道,“子慕,你先跟我回家吧,有你在,我爸下手不会太重。”

海欧每次闯了祸回家时,都会带着子慕,当着外人,的确好过了些。

子慕有些乜了他一眼,说明,“我可不是在帮你,我看着海叔叔打你我就特舒坦。”

海欧拍她马屁,“所以不是每次都把您带上了吗?”

子慕点点头,被海欧这么一说,心情好了许多。

顾容与仍是沉默的走着,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就连曲家打孩子的时候好像都充耳不闻的,好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问世事。

维拉真的好想问问他你还好吗?很疼吗?很难过吗?

可是他好像又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一如初见的样子,看似同你很近,实则疏远。

“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顾容与看着前方,不置可否。

“手记得换药,疼了要跟……要跟奶奶说。”

“嗯。”

子慕回头看维拉,可她的眼里只有他。

顾容与一直闷不吭声的,到家门口时,也只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背影有些萧索,维拉想喊,却失了缘由。

顾老是早就坐在客厅里等的,而顾奶奶,看见孙子伤着的手,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顾老也不打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就说了一句,“回房里呆着,没有三天不准出来。”

顾容与点头,就默默地走了上去。爷爷从小就很少打他,他闯了祸,就让他呆在房间里,最多三天,但是期间不给水不给饭,纯面壁。

顾奶奶也心疼啊,可是老伴儿管教孙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晚上想趁老头子睡着了给孩子送点吃的,刚坐起身呢,老头就醒了,问你是要给孩子送东西吗?顾奶奶狠了狠心,又重新躺了回去,只得在孙子“出关”的时候做得丰盛些。所幸她知道一直有人在给他家小子送东西,饿不着孩子。

海欧在外面敲门的时候,里面的门蓦地就开了。子慕目瞪口呆地看着魁梧的海爸爸一把揪过儿子顺手一掌打在了他背上,那声音可是实打实了,听了都觉得疼。

子慕刚想张口就看到海爸爸脱了木屐鞋子,用力往孩子身上敲,然后转战客厅里,逮着什么就那什么敲孩子。

海斌面上打着,心里却赞叹,好样的,听说三十个挑了人八十呢。听说有人的脑袋都被拍漏了,可我儿子还是毫发无损,啧啧,也不看是谁生的。孩子嘛,不打几架成不了爷们儿。

七岁的海洋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哥哥被打,那笑容惹恼了海欧,海欧顺势一个42码的鞋印印在了孩子屁股上。孩子朝前扑去,哇哇大哭。

海爸有些火了,“我正打着你你就去教训别人,你到底是有多不把我放在眼里!”说着就抽了皮带。

子慕依旧瞪着眼睛,“精妙绝伦啊,我第一次知道海爸爸的身手那么好。”

维拉轻声咳了咳,对子慕说,“我们走吧,你看海叔叔分明知道我们在,可从头到尾没有那眼夹我们一下,就是不希望我们插手了。”

“你知道吗?我从小就跟海欧玩一起,每次他被打的时候我都在旁边,以前海爸爸打他的时候他老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不哭了,现在还能腾出脚去踢海洋。刚刚我觉得挺喜感的,但是看着看着就有些伤感了。”

维拉摸妹妹脑袋,她自然知道子慕在伤感什么,人长大了总会对过去有种特殊的感情,“他长大了,可是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待你好,甚至比以前还好,所以,这有什么关系呢?”

子慕微笑了,“对,只要这点不变就好。”然后抬眼望姐姐,“那你呢?你跟容与哥呢?”

原来以为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原来早已心照不宣。

“我跟他……”好像,是在没什么可说的。

子慕知道自己触了雷区,转了话题,看着屋里战况愈演愈烈,掩上了门,“你说咱爷爷是不是庆幸我俩是孙女呢。”

维拉也苦笑了,“说不定呢。”

这场圣战闹的挺大,基本院子里都传遍了,苏老没有不知道的道理,看着自家三个孩子直庆幸,谁说生了小子就好?一个两个都是祸头子,天天管着血压都高了,都不如姑娘来得孝顺。

苏拓今天去了姥姥家,拿回了一袋东西,全是好吃的,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口红印子。子慕见到了,打趣他,“小拓那么小就懂得勾引女孩子了,牛气!”

苏拓嘟嘴,“我都不喜欢那个阿姨,她身上的香水老害小拓打喷嚏。”然后脸红,“我还是比较喜欢梅梅……”

维拉听着孩子讲话,心情也好了些,刮了刮孩子的鼻子,“小小年纪的学人家谈恋爱。”心里却没当真。

梅梅比苏拓要大上一岁,小孩子嘛,都有一种心理,喜欢和比自己大一点的孩子玩,比自己小的呢就爱理不理的。她曾在院子里看到小拓巴巴地跟在梅梅后面,梅梅一边走还一边嫌他烦,然后还把他推到了。苏拓倒是没哭,拍了拍屁股起来继续跟,跟到梅梅都无奈了。

子慕也啧啧,“现在的孩子……”说得跟自己多大似的。

苏拓羞涩了,低头去拨弄玩具,然后拿起一个洋娃娃,“我拿去给梅梅。”

看着弟弟跑得欢快的身影,维拉和子慕这一天心中的抑郁,散去不少。

这次群架后,大家都安分不少。

大人们自是都知道自家小子的性子,知道他们咽不下这口气,还捣鼓着要报仇呢。张嘴就威胁到,“你们要是再给我惹事,我就打断你们的腿!”说着,顺势就把一旁的凳子腿给掰了下来,要是孩子还不听话就拿凳子腿抽人,打得孩子普遍相信了,自己的腿有朝一日被父母卸下来的事不是天方夜谭。

b市98冬天的雪迟迟不来,终是拖到了99年。雪开始下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醒来时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了。此时的雪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面结了冰,旁边的树上和草坪上都覆盖了厚厚的雪,看起来极是好看。跟沙漠见过的一点都不一样。

在赤野千里的沙漠,即便是下了鹅毛般的大雪,一个小时内,也能蒸发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过一般。而挨近沙漠的那个小城库车,由于终年气温干燥,下的雪也是极少,时常盼了好些年才会积起一点。即使积了雪,也是不会如同b市这般的。

维拉看雪看得有些醉了,回头把睡在床上摆大字的苏拓摇醒了。

苏拓跟子慕睡过几日,只是子慕嫌他睡觉太闹,没几天就把孩子往外赶。苏拓依旧不愿意一个人睡,维拉怕他吵着爷爷,只得再次把他叫了过来。看着孩子小小的衣裳跟自己的摆在一起,心想,这也没什么不好。

苏拓被姐姐叫醒,原本扁着的嘴在看到窗外的世界时消失殆尽,赶忙坐了起来,自己穿妥当了衣服,吧嗒着拖鞋就往外跑,去叫他的子慕姐姐起床看雪。

维拉微笑,转身走到了书桌前,接着为顾容与担心着。顾老的暴躁脾气她是见过的,顾容与伤了手,经不起打。如果他真向海斌打海欧那样,那顾容与的手可就真的残废了。

暗自叹了口气,想到昨天答应了江洛要给他做东西呢,下了楼,开始准备起来。

26-30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6承认你很难过,很难么

维拉之前就把江洛的那份分了出来,想到可能病房里不只他一个人,又备多了些。横竖原料还在,大不了在多做些就是。

吃了饭后,维拉看了看时间,约莫着这个时间挺好,叫上了子慕和苏拓,三人一起往医院走去。

推开门的时候里头陪护的只得江奶奶一个,江洛靠在床上给奶奶读报纸。

看到维拉他们来了,江奶奶连忙招呼他们坐下。

“好孩子,能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

维拉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江洛喜欢什么,随便做了些,奶奶您也一起吃吧。”

“这是你做的?”江奶奶眼里有些不可置信,随即打开了食盒,赞道,“花了不少的功夫吧,真是心灵手巧。”

子慕笑嘻嘻地,仿佛夸的是她自己,“那是,我姐姐最厉害了。”

“哟。”江奶奶被惊吓了一番,昨天她的心思全在孙子上,哪还来得及看旁人。子慕她见过,可是维拉却是第一次见,刚刚她还以为那是子慕呢。

她来回比对这两个女孩,“这是苏家的另一个孩子?”江奶奶拍打着脑袋,“瞧我这记性,阿洛还跟我提过呢,说你这孩子……”

“这是你第一次做菜?”江洛打断了***话,问维拉。

“不是,在大西北的时候常做,不过到这来确是第一次。”

江洛点点头没什么表情,但是喝汤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苏拓眼馋了,姐姐做的抓饭他吃过,可是汤还没喝呢。当即脱了小鞋子爬到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江洛,问,“哥哥,好喝吗?”

江洛看着孩子的眼神,有些好笑,喂了他一口,之后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江奶奶在旁边也看得直笑,“我就没见过那么伶俐的孩子,我们家阿磊和阿洛,从小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怪沉闷的,没劲。”

子慕搬了个凳子坐到了江奶奶旁边,陪着她回忆两个哥哥小时候的事,把江奶奶逗得直笑。

“子慕啊,回家跟你家老头子说一声,咱们两家孩子换着养吧。你们几个在我身边,也不愁没有乐子了。”

维拉和江洛话都不多,尽听苏拓和子慕絮絮叨叨的。江洛心情也很好,至少在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能笑着说上几句话了。子慕说话的时候,还会细心地带上维拉,不至于让她闷着,但是她看江洛的眼神,也是瞒不了维拉的。

江奶奶看着这些后辈,心里想,这两个姑娘,无论哪个跟了江洛都是很好的。只是难免选了这个,对另一个又觉得可惜了。想来想去才记起自己的另一个孙子,若是跟苏家都结了亲家,也是没谈一桩。所以,看她们的眼神是越来越温柔。

维拉一整天都不见其他的少年来看江洛,估计着都被家里囚住了。低声问了江洛,江洛说如果他不是被砸了脑袋,也是出不来的。

维拉子慕在医院陪江洛聊了许久,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告辞。

回家的时候遇上了曲奕,看这孩子被爷爷打得伤势重了不少,直叹活该,哪有人跟他一样这么跟爷爷说话的?

曲奕一见他们就嗷嗷叫,直撩起袖子给他们看伤口。

子慕翻白眼,这天气,还嫌不够冷么?给看伤口怎么回事?又不是勋章,显摆什么?

“你怎么能出来了?”维拉问,据说很多人都在家禁呢。

“我爷爷今早就被人叫走了,挺急的,不然我哪能出来啊。对了,你见过容与了吗?”

维拉摇摇头,她也想知道。

曲奕皱眉,估摸着照往常经验,顾容与应该是被勒令去面壁了。

维拉见他皱眉,有些急,问,“怎么了,顾爷爷打他了吗?很严重?”

曲奕摇摇头,“顾爷爷不打他,但是却比打他让他难受多了。这次估计得饿他三天呢,上次那回……”曲奕正想撸了袖子侃侃而谈,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生硬地转了话题——“我琢磨着今晚和海欧海洋到他家叠罗汉给他送吃的去,他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剩下两天怎么挨呢。顾爷爷也真是的,也不怕真把人给饿死。”

维拉耷拉下脑袋,今天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心情都不怎么好。

第二天,曲奕就到苏家找到维拉,宣告计划流产。

“我刚把海欧架起来,海洋还没来得及爬上去,顾爷爷就出现了,妈呀,跟幽灵似的,吓得我直接把海欧给摔了下来。不行,维拉你得想个办法。我家容与平时对你最好了,他危难的时候你不能不想着他呀。”

维拉想了半日,拿了一本练习册,再拿了个水杯,敲碎了一瓶葡萄糖装了进去,在家里的医药厢拿了一瓶云南白药,再捱弟弟要了几条巧克力揣兜里,就往顾家走去。

顾爷爷和顾奶奶都在,两人貌似在冷战,顾爷爷黑着脸,顾奶奶脸色也不好。看到维拉敲门进来时,气氛才缓了缓。

维拉看着顾爷爷,有些怯场,但是想到顾容与此刻的情形,不由得暗自下了决心。

“顾爷爷,顾奶奶,准备考试了,我挺多问题还没弄明白,想问问容与。”这姑娘说谎的时候是能看着人眼睛的,而且特真诚。后来顾容与说她适合去做卧底,被人怀疑了,也能坦坦荡荡的跟没事人一样。

顾爷爷不说话,维拉有些尴尬。

顾奶奶见状,连忙帮助说话,“容与说这孩子可聪明,数理化在年级都是能排在前三的,就是英语学不好,经常来找容与补课的。”

顾爷爷不置可否,眼睛跟深潭似的。

顾奶奶给维拉使了眼色,“快上去吧,容与在自己房间里。”

维拉连忙往楼梯走去,那速度,跟跑起来也是没有区别的。可能是动作急了,一不小心,口袋里的巧克力就掉了出来。

“咣当”一声,顾爷爷和顾奶奶都看了过来。

维拉心里连连骂自己笨,眼泪水都要急哭了出来。

顾奶奶也是急得厉害,正打算帮孩子圆过去。就看到老伴儿跟没看见似的,慢慢地转过了头。顾奶奶放了心悄悄地冲维拉摆摆手,让她把东西捡起来,赶紧上去。

维拉心里的石头一瞬间落了下来,抹了抹虚无地汗,再次把巧克力放好后,才走了上去,这次走得很小心。

顾爷爷毕竟是关心孙子的,只得这么一个独苗苗,肯定盼着他好。这次知道孙子去打了群架,气得厉害,觉得平时教他的东西都被他冲马桶里了,当即把孩子关了起来。也料到了曲奕海欧那几个孩子会给他送吃的,他也是有迁怒的,要不是身边有这帮小子给他使坏,孙子不定给他教得更好。在房子隐蔽处等着他们过来,吓他们一吓。

只是当晚就后悔了,孩子受了伤,现在都没换药呢。又一直饿着,饶是他有惩罚孩子的意思,也觉得可以了,只是拉不下面子。所幸今天维拉来了,他就顺水推舟了。

顾容与看到维拉进来有些讶异,不过片刻便缓了过来,看着维拉坐到了自己对面。

窗外的雪被阳光照射着,反了光就印到了少年的睫毛上,还有些光寻了缝隙,印到了深褐色的瞳孔里。维拉见这个少年虚弱了不少,精神有些萎靡,左手依旧被固定在腰间,不是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维拉轻柔地递过水瓶,“这里面是葡萄糖,你先喝一点吧。”

顾容与摇摇头,少年正直得很,爷爷不让吃的,便不会背地里来。

“喝吧,顾爷爷还是很疼你的。刚刚我上楼的时候巧克力就掉了出来,他看见了也没说什么。”维拉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样温柔的眼神,能把他融化在里面。

顾容与伸出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接过了水瓶。

维拉掏出了巧克力,说,“其他的东西也不好带,只能是这个了,你权当垫垫肚子。”

顾容与点点头。

尽管已经是饿极,少年的动作依旧大方得体。

维拉看着他的侧颜,那样明朗的线条,让人忍不住触摸。他的品行已是极好,至少在维拉见过的人中,再也不会有人做的比他好了。谦和有礼,细致大方,若是当了佛供着,也是有人去拜的。

这样的少年,顾爷爷为什么还会舍得罚他呢?

待他吃好,维拉让他把衣服脱了,她给他上药。少年沉吟了一会才答应。

等衣服脱下来时,维拉看见原来的纱布上一滩的血,已经凝固了,原来的伤口又裂了开来,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维拉哭了,泪掉得一滴一滴的,泪水渗进纱布里。

顾容与见她如此,不由得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摸着她的脑袋,说没事,昨晚起来去上厕所,没开灯,不小心撞着了。

“你就编吧,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沙包了,沙包上有血。”维拉红着眼睛抬起头看他。

顾容与想扯出一个微笑,可是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承认你很难过,很难么?”

是啊?很难吗?

他抓紧的拳头再次陷进了肉里。

“对着我,还很难吗?”维拉固执地看着他,眼里有了湿意。

顾容与的眼睛也红了,用手挡住了维拉的眼睛,“维拉,你不要……这样看我。”

“怎么了?你自己伤心难过也怕别人知道么?很抱歉有辱了少爷温润谦和的形象,您非常人,希望您大度些,什么得罪的地方别放在心上。”

顾容与叹气,“维拉,你真的要这样说话吗?”

“怎么了?你何曾不是这样对我?我以真心待你,不管对外人如何的虚与委蛇,至少我对着你的时候是真心诚意的。你呢?又可曾让我看到过半分你的心思?”

顾容与手指微颤,看着她的眼睛里带了怜惜和心疼,“我……不值得你那样对我。”

“是,我也觉得你不值得。”

维拉擦眼泪,站了起来盯着顾容与看了半晌,才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7等你走向我

维拉冷着脸在顾家客厅的医药箱里找纱布,顾爷爷和顾奶奶看着眼睛红得厉害脸却绷得很紧的维拉没有说话。维拉也难得的旁若无人,在大人面前不想着体贴妥当。

找好了东西,维拉话都没有说就走了上去。

顾奶奶看着顾爷爷,叹了,“她比你还心疼你孙子,老头子,如果这两个孩子以后在一起,我是就是真的放心了。”

顾容与本来以为维拉被他气走了,坐到床上缩了起来。那样毫无防备的姿势,在维拉推门进来的一刻,愣住了。

维拉手里拿着纱布剪刀和碘酒,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走到他跟前,“伸手。”

顾容与愣愣地照做了,“你不是……”

沉默,还是沉默。

维拉帮他把手包好的时候,姿态依旧冰冷,刚转身,手就被抓住了。

她站着没动,等着他迈出第一步。

如果他连第一步都迈不出来,以后还要怎么走下去?

顾容与的动作还有些迟疑的,伸出了手,可是那样的力气似乎轻轻一抽就能逃脱。

“我很抱歉,维拉,或许你想听的我一句也说不出口,我知道你都能明白。”

“可我把它归结的是——你对我的信任或不信任。容与,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也会猜测反省,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每次都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触到你的逆鳞。”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顾容与才开了口,“你不知道,有时候我很讨厌自己,我从十岁开始就学着再难过也能笑得真诚。维拉,不是我把你归于外人,而是,我已经习惯了不管喜怒哀乐都要自己承担。你突然让我那样改变,我虽乐见其成,但是我发现虚伪久了,要真实也很难。维拉,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我并不需要你跟我多说些什么,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好像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

呼呼的北风从顾容与刚刚打开的窗缝里灌了进来,这丝凉意一直维持着两个人的清醒,并且记录着这样难得地对话。

顾容与握紧了维拉的手,敏感的神经刚好是搭在了维拉脉搏的位置,那样清晰和快速的节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是任何一种交响乐也奏不出来的荡气回肠。

那样亲昵的姿态,维拉每次回忆起来,心必然是柔软万分的。

“我只是生气,你把我归于外人对待。”维拉抬头,让眼泪流回去,“我对你以诚相待,我把我的每一个表情和转折那么明明白白地给你看了,我不要求你也这般对我,我只是希望在你难过的时候想到我。我虽然不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是能陪你发发呆也是顶好的。”

“维拉……我何德何能?”你都不会畏惧的吗?你真的不怕我还不起吗?

“因为你是你呀……”

你是无与伦比恍如天神般的顾容与呀。

她的手有了凉意,顾容与才惊悉姑娘对着风口,穿着单薄,他把姑娘拉了过来,拿过自己的大衣就往她身上披。

姿势美好得让维拉有些莫名地难过,她抓住了他拿着大衣的手,那样温柔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画面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如果由我掌控时钟,我会让秒钟都岿然不动,因为维拉第一次在顾容与的眼中看到了她想见到的目光了。

姑娘求的东西太少,太容易满足感动,这样的目光早就如治愈之前的伤痕,足矣。

“咳咳。”顾爷爷敲门进来,看着迅速分开红脸的两人,也说不上来气,反而有些尴尬。

“弄好了就下来吃东西。”说着转头低声骂了句,“死老太婆。”

维拉和顾容与相视半晌,两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维拉有些不好意思,“走了,不是饿得慌吗?”

顾容与套好衣服,跟在后头,心里难得的轻松。

经过了那一天,维拉反而觉得她跟顾容与之间多了一层什么。或许是薄纱,看不真切,但却更让人心悸。

她有时候上课走神了,就会看顾容与,有几次都看见他微笑地看着自己。维拉脸一红,接着看黑板,若是看细了,就能发现两个人都是带着笑的。

这样的日子过得舒心极了,转眼期末就来临了。

这次考试没有了上次的纷扰,维拉很轻松就挤紧了年级的前十名。看着自己的名字和顾容与的挨在一起,维拉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苏志国和向彤春节没能回来,年关的事情太多,实在离不开身。电话打了过来,叫维拉子慕带着爷爷和小拓去南方过年。

电话是维拉接的,但是她当时并没有应承下来,说是要听听子慕和爷爷的意见。

维拉先问了爷爷的意见,爷爷沉吟了许久,说去去也好,年轻的时候在那一带带过兵,回去看看也是好的,不然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问到子慕的时候,子慕也是沉默了挺久,然后问她爷爷的意见。维拉说爷爷去,子慕抿了抿嘴,“那就去吧。”

苏拓得知爷爷和姐姐要去爸爸妈妈那,高兴了,他在那生活过三年,一股东道主的气势就出来了。

这些天一得了闲就跟姐姐夸夸其谈,而开头的一句必定是“姐姐我跟你说呀”,闹得子慕一听见这句就捂耳朵,只有维拉笑拉着他,安静地听孩子说下去。

去南京之前,维拉特地去了一天顾家,第一次见到了顾容与的妈妈。

维拉在听爷爷闲磕牙的时候,听过他的妈妈,海晴——跟王熙凤一样的人。

可是在维拉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连一丝王熙凤的犀利都没有袭承到,怎么会是跟她一样的呢?

却不知道那时候是顾奶奶与她说了,维拉是我们看好的孙媳妇,这孩子极好的,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海晴只问了一句,“容与喜欢吗?”

“他虽不说,但依我看啊,肯定是喜欢的。”

“不是因为阿柔吗?”

顾奶奶摇头,“应该不是的,他对子慕和对维拉不一样。”

海晴点了点头。

维拉只觉得海晴看她的眼睛很温柔,却没有看出来里面其实含了婆婆看媳妇的味道。

这个姑娘虽是去年才从外家回到了本家,当该少的礼节一样都没少,说话矜持,做事也是进退有度的。跟她说话,海晴不由得放软了语气。

海晴虽是军人出生,但是也是看过很多书的。她跟维拉聊汪国真聊王国维,那个姑娘极是有想法,见解独到精辟,连在旁边听他们聊天的顾爷爷都不住的点头。

海晴看着维拉,越看越喜欢,到了吃饭的时间,极力挽留。

维拉客气几句后便从善如流。什么时候该推迟,什么时候该拒绝,维拉心里虽说不一定跟明镜一般,但也是通透的。

若是客气话,推辞了便好,若是真心留你的,人情是要承的。

海晴见顾容与跟维拉坐在一起,越看越满意,心里想,可算给他父亲有了个交代。她没有勇气陪伴在儿子身边,可总希望儿子身边有个人的。那个姑娘那么优秀,那么有眼光,可算放心了。

吃过饭再陪着顾奶奶和海晴聊了半会儿,维拉就告辞了,明天的飞机,今晚要收拾的东西还有很多。

用不着家人催促,顾容与送了维拉回家。

走了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明天就去南京了,大概要过了年才回来。”

“嗯。”

好像有一些尴尬,刚刚长辈的意味太明显,两人的脸皮还是挺薄的。

最后是顾容与开了口,“我妈妈很喜欢你,她对别人很难这么温柔。”

维拉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低声问,“你呢?”

维拉屏住呼吸等待,心悬了起来,虽然她极力想知道答案,可她又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了。因为怕被拒绝,或是听到与期盼中不一样的答案。她一直很怯懦,抑郁于心的事太多,说出来的事太少。可是之前她能去猜,而且总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可是一旦遇上了顾容与,她不敢猜了。

她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有时候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动作话语,像一群白桦之间站了一棵柳树,风没有来的时候大静大美,如果遇到了风,定是要好好舞蹈一番的。

似乎有一个世纪般遥远,她才听到那那个单音。

“嗯。”

“那我们在一起吧?”

“好。”

魂归原处。

顾容与笑了,摸摸维拉的脑袋,“事情别琢磨太多,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维拉点点头,然后脸红,“爷爷给我买了个手机,这个是电话号码,寒假给我打电话。”说着把一张字条塞到了顾容与手里。

“好。”顾容与也没有打开字条看,直接放到了衣服的口袋里。

“进去吧,外面挺冷。”

“嗯。”

维拉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仿佛下了决心,扭头跑了回来,抱住了顾容与。

顾容与愣了一会,便开始闷笑,把她往自己怀里掖。

大冬天,衣服穿得很多,但是依旧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把周围的雪都融化了。

零下二十度都那么暖。

虽然是冬天,好像一切生物都有了苏醒的理由。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8以我此身,受你之痛

南京比b市要暖得多,可是没了暖气,空气湿冷,感觉比b市还有冷上一些。来的第二天维拉就感冒了,所幸到了南京,苏拓都是跟爸爸妈妈睡的,也不用担心传染给他了。

维拉第一次来到江南,总觉得很新奇的。她原来以为江南的人都会很诗意,会在闲适的时候端一张躺椅,看小桥流水云卷云舒。

带着期待去一个地方,那样并不好,因为当看到那个地方不是自己心中的模样的时候,就会大失所望。

向彤看着维拉,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几天我和你爸爸都有一天的假期,到时候带你们去苏州看看,那里的古城要保存得更好一些。”

苏拓一回来,上门找他的人就多了去了。一个两个嚷嚷着小拓没良心,我们还以为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呢。

苏拓像模像样的安慰,笑嘻嘻地吊着那些人的脖子出去玩了。

这几天,向彤和苏志国都不得空,爷爷又被老战友请了去,向彤怕孩子无聊,叫了勤务兵领他们出去玩。

勤务兵是本地人,见到人就笑,但就是有些腼腆。

他首先就带她们去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闹得子慕一整日就在她耳边骂倭人。

她们还去了雨花台,因为爷爷的关系,她们的家庭感觉战争更近一些,毕竟有个当首长的爷爷。

子慕的革命热情要比维拉更高一些,在雨花台来来回回渡了好久。

“你说这雨花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我刚刚看了好久,别的没什么特别的啊。”

那小兵解释,“雨花台是自越顾勾践的时候就有了,因为他的地势比较高,是易守难攻之处。拿下了雨花台,整个金陵也差不多就攻破了。而江南是鱼米之乡,富甲天下,如果遇到了肥年,国库一半的银子都是出自江南的供赋。所以这里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子慕诧异地看着他,“丫学的是文科吧。”

那小兵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点知识,南京人一般都知道,从小就听家里的老人嚷嚷。”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是雨花台吗?”维拉问。

“这我倒不知道,好像是。”那小兵憨憨一笑,“我没念多少书就参军了。”

因为是住在部队里,维拉每天六点半都会被哨声吵醒,然后就见到部队的兵们井然有序地出来跑操。

他们所在的是空军部队,经常能听到士兵们唱红歌,维拉每次听到都热血沸腾的。还偷偷的问过子慕,为什么他们不去食堂里吃饭,在家吃太没劲了。

子慕跟看怪物似的看他,“你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部队的食堂比学校的还不如。”

“可是他们吃饭前会唱歌啊,多有气势,饭吃起来都倍儿香。”

苏爷爷在一旁听到,见她一脸跃跃欲试样子,笑道,“你要真想练练,就让你爸爸给你编到一个班去,跟着他们锻炼几天,也磨磨性子。”

维拉还就真去了。

晚上向彤给她拿来一套衣服和鞋子,维拉当即就换上了,还挽了头发,看起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子慕还没缓过劲来,“你真要去啊?”看着飒爽英姿的维拉,不可置信地问。

维拉对着镜子敬了个军礼,“那当然。”

当第二日,士兵们见到一个肩膀一穗一星的少将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过来时,都不由得大吃一惊。三班是连长直接带着的兵,里面的也多是高干子弟,父母管不了的就送到部队来管。因为来头太大,部队里也不敢怠慢,让连长直接带也放心得多。

连长看着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是关系户,而且裙带关系还不浅。果然,少将牵着那孩子跟他说着是他的女儿,过来体验体验。

咳咳,是体验体验,就是说不能太惯着,也不能太严厉了,何况对方还是女孩子,反正恪守中庸直到是没错。

“她还是在家里住,反正也离得不远,就不必给她安排宿舍了。但时间点都跟大伙儿保持一致。”苏志国嘱咐着。

苏志国跟连长交代完后,转身对维拉说,“如果撑不下去就不要强撑了,晚上回家有什么事跟爸爸说,不要藏着掖着,明白吗?”

维拉难得乖巧地点点头。

维拉是班里唯一的女生,班上的其他人,子弟兵比较多,当然勤勤恳恳的农村孩子也有。当然维拉都看不出来,也压根不想知道,她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第一天的训练挺重,刚开始训练就开始跑五千米。

长跑虽是这个姑娘的长项,但是一万米倒还真是没有跑过,而且还是是跟一堆男孩子兵一起跑。

何连说,因为维拉是女孩子,而且刚来,所以只用跑三千米便好。说着还思揣,会不会任务还是太重了呢?

“报告连长,我可以跟他们一起跑五千米。”维拉直直看着前方,踏出了一步,大声报告。

维拉话一出,班上其他同学都诧异地看着她,就连何连为难地看着维拉,“这……”

维拉依旧保持着姿势不说话。

何连看姑娘坚持,也没有勉强她,只嘱咐道,“那好吧,累了不要强撑。”

“是,连长。”

跑步的时候,连长刻意让队伍放慢了速度,维拉跑在后面,也不吭声,队伍什么速度,她就什么速度。

昨晚,子慕跟她说,大院的孩子在小时候都多多少少去过军营里锻炼。子慕因为身体不好,就一直没有去过。

只是在早些年有一个退休的政委,很喜欢跟孩子们打成一片,每次到暑假的时候,都就集了院子里的孩子搞军训。因为强度不大,也挺好玩,大家都乐得参加。主要也是练习立正稍息踏步,还会拿了扫帚当枪刺,还会弄一些玩具枪练习,有时候还会去郊外分组演戏,弄一场小规模的战役。只是这几年,那个政委离了人世,就再也没有人组织过了。

说到这个,子慕滔滔不绝——你是没见过江洛哥和容与哥小时候的样子,拿着枪意气风发的。他们是我们院子里的兵头儿,咳咳也是祸头儿,那时候大家都乐意听他们的。

“容与?”维拉不可置信。

“嗯,那时候的容与哥跟现在一点都不一样,好像嫌祸都不找上他似的,每天跑出去闯,顾叔叔和顾爷爷很少回来,都管不着他,或者说是顾叔叔压根儿不想管。我记得顾叔叔说过的,容与要是这个世界上最逍遥自在的孩子。”

“那,为什么后来……”

子慕叹了一声,“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我就知道那时候顾叔叔殉难了,然后很多人开始落井下石,顾家那几年境况很不好。顾爷爷对容与哥开始严格起来,经常不准他出来跟我们玩,一到暑假就把他送到军营里去。后来,容与哥就跟现在这样了……对谁都好,但是又好像没有心,没有了哀怒,就是每天那样笑。”

维拉一直都以为顾容与那样性子是大户人家用书香熏陶出来的,却没有想到是因为这样。想到那天自己对他的逼迫,维拉心里跟刀割似的。

再晚一点,等子慕睡下后,她就去阳台给顾容与打了电话。

顾容与可能也是刚刚被她的电话吵醒,鼻音还有点重,不过声音依旧好听,“维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听听你的声音。”维拉双手抱紧了电话。

顾容与在电话那天闷笑,“傻孩子。”

连维拉自己都觉得这个电话太冒昧,她不知道从何说起,那段往事必定是他不想提及的,而她,也是知道得越多越难过的。

“刚刚子慕跟我说,你去过军营训练,辛苦吗?”

“嗯,刚开始会有一些,后来习惯了,就觉得没什么了。”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年起身去开了灯。

“你说,我也试试,好不好?”

让我也试试,看你吃过的都是怎样的苦。

可是我明白,身体上能受的,比起心里来,又差了多少倍。

只是,能受你之痛,是不是离你又更近了一步?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很冷,可维拉还是跑出了一身汗。脚已经开始有规律地运动,维拉停不下来,只靠着惯性往前跑。眼黑了好几次,但维拉都强撑了下来。何连几次跑道姑娘身边问她还能坚持吗?如果不能就停下来吧。

维拉很想骂人,这个人完全是来消磨自己的意志力的。问到后面,维拉所幸闭了眼不理他。

何连见状连忙说,“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你别闭眼睛啊,不然磕了就不好了。”何连见状,算是挺佩服小姑娘的了,那样好的家世要什么没有,却舍得来受这份罪。而且本来以为她就是来玩玩,玩累了就走的,现在看来是真的来锻炼来了。之后也就没有再提让她放弃的事。

班里的其他人,早就有人停了下来,有胆子忤逆教官的,一般都是子弟兵。连长也不敢说什么,要是真跑晕这几个小祖宗,家里可是要拿他出气的。他本来就没有觉得他们会老老实实地跑完,这样的情况也是在他的预计之中。没有过多的责难,就继续监督着继续跑的兵。

维拉记得顾容与跟他说过,跑步的时候要一直看着最前头的那个人跑,只要他不停,自己有了目标,就不会停下来了。

到八千米的时候,还在跑的除了维拉就是一些农村来的兵了,一个长相憨厚的兵一直跑在她旁边,刚开始还絮絮叨叨用河南口音对她说些鼓励的话,后来进去的气没有出来多了,也就闭了嘴。

跑完一万米的时候,维拉上气不接下气,走路都直抽抽。那个河南来的小兵想过来搀她,却因为想到她是个姑娘,刚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维拉对他笑笑,说谢谢,不用了,我还可以的。

那个兵却竖了手指,夸她真棒。

旁边有些子弟兵却是鼻孔出气,他们最看不起的就是装乖乖牌的。觉得维拉也跟他们一样是因为家里管不好而送过来改造的,还不是跟他们一样,犯得着这样么。

维拉不管旁人眼光怎样,还是依旧跟着教官的脚步走的。

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开始站一个小时军姿。

苏拓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队伍中的姐姐,挣脱了抱着他的叔叔,颠儿颠儿地跑过来,看着帅帅的姐姐,嘿嘿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何连在一旁看着,还没来得及阻止,这孩子就奔过来了。

当下轻咳一声,“小拓啊,你姐姐在站军姿,你不要打扰姐姐啊。”

苏拓抬头看姐姐,看着姐姐直直看着前方,一动都不动,他叫她也不理。瘪嘴了,使劲晃姐姐的腿。

维拉想低头瞪他,无奈既然是在站军姿,自是天打雷劈都不能动的。只是身板被他晃得厉害,她才跑了步不久,经不起他这样闹。

原来抱着苏拓的那个叔叔也跑了过来,从维拉腿上把他扒了下来,举起来,劝道,“小拓不能打搅姐姐,等姐姐空了再跟姐姐玩。嗯?”

苏拓脾气上来了,“我就不!”

那叔叔也是知道孩子的脾气的,“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到你妈妈那了啊。”

苏拓执拗了,在他怀中踢着小短腿,“送到爷爷那也不!”

那叔叔也二话不说,扛着苏拓就往向彤那走去。

看来这孩子这些日子没人揍,得瑟了。

维拉舒了口气,继续站军姿。心里却烦恼,晚上回去不定得怎么安慰他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29叫声妈妈泪洗面

站完军姿,得去练习射击。维拉是连枪都不会握的人,当下十分开心。

因为维拉和大家的差距拉得有些大,何连过来亲自教她握枪打靶。或许是天分所致,维拉学得很快,枪拿得很稳,瞄得也很准,而且很能承受枪的后座力。何连不由得感叹,这姑娘真是不简单。

苏老过来看孙女练习,何连看见了,连忙跑上去敬礼握手,“首长。”

何连虽然没有见过苏老,但是见到少将都要站在他旁边,那身份肯定是只高不低的。

苏老摆摆手,“我来看看大家练习射击,顺便看看维拉是不是给大家添了麻烦。”

何连心里一惊,原来这就是他们少将的父亲——在军总的苏老,连忙给他汇报,“这孩子虽是个姑娘,但比起小伙来都不差,今天跟大家跑了五千米,还站了军姿,弟弟来抱她的腿都一动不动的,很有气势。”

苏老皱眉,“小拓来干嘛了?”

旁人连忙解释,“小刘抱他到处逛逛,可能看到姐姐在这了。”

苏老叹气,“这孩子就是淘气得厉害。”

“小孩子嘛,还是闹点好,伶俐。”旁人接了上去。

苏老也没说什么,想着今晚是要他父母好好管着他了,苏拓在家也被骄纵得差不多了。儿子儿媳还活蹦乱跳呢,他不想越了辈分自己管。

“维拉在哪呢?我去看看她射击练得怎么样。”

何连连忙领路,边走边汇报,“这孩子很有天赋,也很聪明,教她的东西一下就会了……”

苏老走到维拉旁边的时候,维拉还在全神贯注地瞄准靶子,托着枪,眯了眼睛,贴近枪的瞄准线,扣动了扳机。

虽然没有射中红心,但也十分接近,若是勤加练习,红心没跑的。

“好!”

听见有人说话,维拉连忙转过头来,“爷爷!”

苏老笑着看着她,“不愧是我的孙女。”刚学打枪就这样,一般人打出去的子弹都还找不着北呢。

维拉也笑嘻嘻地看着爷爷,想起了爷爷书房配着枪的那张照片,问,“爷爷能教我吗?”

自然是能的,自己孙女,不教她还教谁。

其他人面面相觑,老首长还是很疼孙女的,也不会自恃身份说不。

“大家都过来,首长亲自教大家射击。”何连连忙招呼自己班的同学。

“射击之前先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枪,你手中的这款枪,它是81-1步枪。”苏老给维拉介绍着枪的工作原理和方式,托着枪,像说着自己的心头好,眼神却是嗜血般的兴奋。“再掂量掂量你手中的枪,对它的重量和重心都要有一个了解。后座力刚刚你已经试过了,要记住他的方向和大小。子弹打出去后,要记住枪口偏斜的方向还有手的变化,你先试试。”

维拉点点头,接过爷爷手中的81-1。维拉调整了自身的重心,再摸准枪的重心,两者要保持平衡。苏老看到孙女持枪的动作,暗自点了点头。

子弹飞了出去,虽然没有在红心正中,但却已是在红心里的。

苏老看孩子姿势,再细细纠正,说到维拉不能理解的地方,自己就亲自做了示范。枪出膛后,正中红心。

维拉学着爷爷的动作和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枪把,眼睛、瞄准线、红心,三点一线,连了起来,静了心思,在枪出膛的一瞬间脑子放空,随着肌肉的记忆扣动了扳机,子弹飞了出去,第一次正中红心。

旁人赞赏,“老首长不愧是老首长,宝刀未老。孩子也聪明,首长教得好,孩子学得更好。”这话虽有马屁的成分,但说出来也是真心的,毕竟是上过真正的战场,那军功可是拿命换下来的,没有两把刷子,活不到现在。

那个河南兵激动地给苏老敬礼,“俺爷爷是从朝鲜战场下来的,他跟俺说过,可俺老是不能领会,首长这么一说,俺就明白了。”

苏老看着挤到他旁边来满脸兴奋红光的河南兵,放软了语气,“我也上过朝鲜的战场,你爷爷是第几军的?”

那河南兵听见老首长给他回话,更是激动——“俺爷爷是第15军29师87团的,跟邱少云的一个团!爷爷说了,男人有种就去当兵,能保家卫国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苏老拍了拍那河南兵的肩膀,“你爷爷说得很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老祖宗的道理,也是真理。”

“首长,我可不可以跟你握个手?”

苏老点头,首先伸出了手。河南兵见状,双手手狠狠地在裤子上擦了几下,握住了苏老的手,那憨态是实打实的。

“你爷爷身体还好吗?”

“谢谢首长关心,爷爷他身体很好。当年在朝鲜战场被敌人砍了一只手,但是我爷爷更厉害,他砍了那敌人的头!”

这是维拉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那种属于战场上的热血,那种荣誉大到了一个民族。当一个民族受到侵略的时候,都是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那种联合起来抵御外敌的英雄情怀,和平年代是无法完全体会的。

但是战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残酷的。

苏老虽是将军,但是每次与孙女提起来,都是不住地摇头,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说,千万不要再打仗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中午维拉随着爷爷去了食堂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大家吃饭前都会唱歌,维拉军训的时候学过,听到了自己熟悉的歌就跟着一起唱,不懂的也学着。苏老看着维拉很是欣慰,不仅是因为她给自己长了脸,还因为这孩子的伶俐,与她外婆当年如出一辙。

傍晚,队伍解散后,维拉拖着兴奋却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他们在部队的家。

苏志国看着女儿,眼里满是骄傲,“今天听你们夸奖你,还以为是他往好听了说,没想到你爷爷回来对你也是夸得厉害,我这才相信了。维拉,太棒了。”

向彤也笑着说,“今天小刘把小拓抱到我那的时候就说了,任弟弟怎么摇晃姐姐,姐姐还是一动不动的,就连眼睛看的地方都没有变过。这个没有毅力是坚持不了的。”

苏拓听到这里,不高兴了,在墙边上一直把鞋底往上印。今天姐姐不理他,妈妈更过分,还打了他,大家怎么还能夸姐姐呢。

向彤注意到苏拓的动作,扬起了巴掌,“又找抽了?”

苏拓瘪瘪嘴,却不敢哭,因为他一哭,妈妈又是要打他的,只得委屈地蹭墙,把衣服都蹭白了。

子慕见孩子可怜,但纵着又不行,一把拉过他,搂在怀里问,“小拓知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打你?”

向彤听到这句话,有些心酸,“妈妈”“妈妈”,她随小拓叫的这声“妈妈”,她等了好多年。虽不是正正经经地喊她,可是她却是第一次听到的,所以特别的珍惜。

“因为我摇姐姐。”苏拓嘟嘴,“可是那是因为姐姐不理我我才摇她的。”

“姐姐为什么不理你?”子慕循循善诱。

苏拓歪着脑袋想了想,“姐姐在罚站!”

子慕咳,“姐姐那不是罚站,姐姐在站军姿。在别人认真的做事的时候,别人是不能打扰的。”

“可是在海欧哥哥画漫画的时候姐姐你也去打扰了呀。”

子慕被噎住了,“那不一样。”

“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海欧做的不是正经事!”

两人继续讨论着,苏拓一脸大智若愚的样子,子慕被问得几次哑口无言,最后——“不管,以后别人做事的时候小拓不能去打扰,姐姐也不去了,听到了吗?你不听话我就抢你巧克力吃!”

多么严重的威胁!苏拓狠着心点了点头。

向彤看着两人,她教孩子,一贯是拳头教育,孩子疼她也疼,而且孩子还屡教不改。她们把小拓教得很好,她现在才是彻底地放心了。

中途,维拉休息了一日,一家人去了苏州,在加上陪同的人,所以阵势还挺大。在留园的时候,是整个院子都封了的,只有他们一行人里面。

苏老事先是不知道这样的安排的,皱了皱眉,跟旁边的人说,“这个院子就算了,下面的院子不要搞特殊化。”

旁人连忙应下,给别的景区的人打了电话,说首长说不必封院子,还特地嘱咐了他们虽是如此,但是警卫绝对要加强的。

苏州跟维拉的江南印象是重合的,很静谧的一个城市,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有炊烟人家。留园的竹子很多,而且种类也频繁,维拉跟着导游身边,听得有趣,也不忘了看风景,很惬意。

接下来,维拉的训练一直持续到年二十九,才告别了这次对她来说极有意义的训练。

由于维拉的优秀表现,上头十分注意他们这个班,何连严格了起来,五千米怎么着爬着也得跑完,射击不合格就继续,一直到合格了为止。理由是——人家一个刚刚学的小姑娘都能做得那么好,你们一群大老爷们……

那些子弟兵窝火呀!本来想整整罪魁祸首祝维拉,但是知道人家是什么来头后就消了计划。自家的老子够不上分量,不敢往人家身边凑。何况维拉跟他们又是没有正面交集的,想想就算了,当那几天犯小人。

年货都由勤务兵买了,因为跟了苏家多年,自然知道他们的品味和习惯,买的年货也是很合大家的心意。

二十九晚,大伙围在一起看春节晚会。苏家开了门,平时在苏家帮忙的勤务兵也过来一起看,还有一些部队里的兵,大家过年不在家,图的就是热闹和窝心。

其他兵,也是十几二十个围坐的电视机前看春晚。所以,等到很多年后,很多人开始骂春晚的时候,维拉却依旧很感谢有这么一个晚会,因为这场晚会是给回不了家的人看的,在万家团圆的春节,他们为了保卫国家留在了岗位上,而春晚是能维系他们心中过年味儿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

那时候的春晚还比较朴实,但是感觉比之后的都要能牵动人心。

99年赵本山还是跟宋丹丹搭伙,演的《昨天今天明天》,可是士兵们最喜欢的不是他的小品,而是老马的《真情30秒》。那个小品讲的也是过年不能回家的兵,给家里打电话只能打30秒,然后大家为了想好在这30秒内说什么讨论了许久,谁都不愿意先打,因为没有想好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怎么把心里无限多的话说出来。最后,电话通了,但是话却只有一句,“妈妈,过年好。”

士兵们看得又哭又笑的,那句话说出了多少人的心声!这时候,男人流泪还是英雄。

部队里的电话并不多,士兵们打电话要排很长的队。苏家为了士兵们能给家里打电话好好拜个年,家里的几部电话都摆了出来,然后期间就没间断过。

维拉看着好多人都抱着电话流泪,说妈妈,等过几年我退伍了,一定给您买好吃的好喝的,咱们一起过个肥年。

维拉看得心眼堵得慌,默默地看着爷爷爸爸妹妹,还有温柔地抱着弟弟的……妈妈。

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维拉说了爷爷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大家都新年快乐后,就快速跑到了房里给顾容与打电话。因此,她也错过的向彤的眼泪。

苏志国搂着向彤的腰,笑道,“孩子叫你声妈妈你就那么感动了。”

“你不明白……”

苏志国温柔地看着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明白的。”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0姑娘有个中药名叫紫苏

在南京后来的日子,他们看了文工团的演出,看了小范围的实习演练,看着部队的兵们把炮弹当烟花点,觉得这个年过得真是牛气。

快开学的时候,告别了南京,回到了b市。

子慕拿着给大伙买的礼物,一家一家的窜门。

维拉认识的人不多,带的礼物自然就没有子慕带的多,她首先敲开了曲家的门,然后去了江家,维拉想着和江洛虽然不像和曲奕一样好,但怎么也算是同班同学,而且还能说上几句话,看到了合适的就给他买了。

江洛捏着她给的礼物,看着泰然自若的维拉,那句“顾容与也有么”在心里转了几个圈,终究咽了下去。

顾容与怎么可能没有呢,若只有一份,那只会是他的。

江奶奶在里面跟江爷爷嘀咕,“老头子,你看苏家的这两个姑娘怎么样,好像都跟咱们阿洛挺好。”

“你想那么多干嘛,孙子才几岁。”

“你还不是这个年纪娶的我。”

“那时候能一样吗?”

“哎,要不先结个亲家?苏家这几年也不错,虽及不上咱们家,但也够得上门第了。”

“孩子的事他们自己有数,你老琢磨那么多事干嘛呢!”江老皱着眉训斥,“那苏家的两个孩子,不差人要的。”

“哎。”

维拉最后去了顾家,或许是因为重要了,用来压轴的,或许是因为珍贵了,用来慢慢品味的。

维拉看着顾容与,仿佛两人几个世纪都没有见过。若不是这样,那般的想念又是为何?

顾容与仍是那般意气自若,笑容可掬,他摸了摸姑娘的脑袋。或许太多的话想说,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没说,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维拉腹诽,呆子,我们刚确定了关系就分别了好久呢,你真的不想同我说些什么吗?

顾爷爷和顾奶奶似乎没有看到两人牵着的手,顾奶奶连忙招呼维拉坐,而顾爷爷,则是悠悠闲闲地问维拉要不要喝茶。

海晴回到了部队,家里似乎有点冷清。

维拉给两个老人讲了在南京的见闻,当讲到自己也跟着军训了一段时间的时候,顾爷爷眼睛都亮了,竖着拇指就夸她,巾帼才是大家之气。

才说了一会话,顾奶奶就拉着顾爷爷出去买菜了。

那么明显的避让,维拉不好意思了。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维拉想,这时候谁还会拿菜出来卖呢,即使有,咳咳,那么多勤务兵,哪轮得到他们去买……

顾容与手中拨弄着礼物,问她,“是什么?”

维拉扭头不看他,“不知道。”

接下来就听到了顾容与闷笑和拆开礼物的声音,只是后来许久都没有听到他说话。

维拉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心里有些没底,低声问,“你不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了。”

看着他一脸的怅然若失,维拉都弄不明白他怎么喜欢了。

顾容与摸着那把军刀半晌才露了笑,“你还想着你那把被我没收的军刀吗?想以刀易刀?”

维拉不高兴了,“你别模糊重点。”

顾容与抿嘴沉默,在维拉快失望的时候,他才开了口,“这款军刀,我爸爸也有。他在……最后一场战役的时候,刀丢了,人也没了。”

维拉买军刀的时候,销售员就跟她说,这款兰博是经典款,而且功能很全,在野外生存的时候很有用。维拉想着他应该会喜欢,当即就买了下来。

却没有想到会这样。

“对不起。”维拉抱歉的看着顾容与。

“没关系,”顾容与扯出一个笑,“都那么久了,我不应该介怀的。或许是爸爸希望我也拥有这款军刀的,所以,借你的手送了给我。”

维拉身上环住了他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什么话都不必说,感受就好。

开学后,维拉换了同桌,是江洛。

程老师眉头一挑,自家的侄子难得要求些什么,暧昧地看了他半晌,才说,将来别忘了给她一杯谢媒酒喝。

维拉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跟顾容与坐一起上课会经常走神。江洛英语很好,她的英语很糟糕,在一起互补挺好的。

只是近来,维拉对她的新同桌很头疼,这人一上课就睡觉。老师提问到他了,还需要维拉把他叫醒,然后轻声给他提词。

这个还算好的,每天的早饭,他都会给自己带一份。维拉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拉近同桌的情分,赏脸了两天,但是吃了两天觉得不好意思了,同江洛商量了,让他别带了。江洛挑眉看着维拉,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可是第二天饭照样继续给她带,似乎没有停的意思。明摆着,你吃或不吃,饭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最后维拉冷了脸,他爱带不带,反正她不吃,也不同他说话,装作不认识这个人,看他能坚持多久。

江洛的确没能坚持多久,不能一直自讨没趣啊。

上课一个星期后,江洛给她拿来一张票,维拉捏着票,条件反射——“我不去看电影。”

江洛咳,“那人家也得有电影给你放啊。”

维拉这才仔细地看了看票,是后天工体的足球赛的票。

维拉捏着票问,“你怎么会有票啊?听说国际性的球赛票比较难弄到。”

江洛耐心回答道,“有人给了我爷爷几张票,我爷爷对国足冒火,就把票全给了我。”

维拉眼睛亮了,“那你还叫了谁了?”

江洛说话前鼻子先出气了,“就咱们院里的那几个,能有谁啊。”然后嘱咐,“因为票不够,别到处嚷嚷。”

维拉抱着票噢了。

维拉真没到处嚷嚷,到那天大家约了在大院门口集合,来的人除了江洛、李晓和郑思齐,还真是生面孔,除了那天去打群架的时候见过一面和一个姑娘,还真没什么交集。

“你不是说叫了院子里的么。”维拉看来人,不高兴了。

江洛挑眉,“这些都是啊。”

“可是曲奕容与海欧他们呢?还有我妹妹。”子慕一早就出去了,她还以为她去找江洛了,现在看了看就俩女娃。

“我跟他们平时不玩儿一起。”

维拉腹诽,这人心太黑了,明摆的语言陷阱,拉下脸,“我不去了。”说着扭头就走。

江洛一把就拉住了她,“你如果不去这票不就浪费了吗?”

“外面倒票的多了去了,想买的也多了,你吼一嗓子,绝对有人买。”维拉咬牙。

“那么多人看着,给我个面子。”江洛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但是里面的分量维拉听得出来。

“只这一次,要是你还给我挖语言陷阱,天王老子我也不给面子。”

维拉看见江洛笑了,心底暗骂。丹凤眼长男孩子身上还真是少见,既然长了,就必定是妖孽的货色。

“上车吧,你跟刘紫苏挤挤,坐前排。”江洛替维拉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自己绕到了驾驶座的位置,后面一票人,也开了车门自顾自爬了上去。

维拉站着不动,呆若木**——“你开车?有本没?”只不过,自己好像抓错了什么重点。

江洛挑眉,“你不相信我?”

维拉果断地点头。

江洛讪讪。

后头的李晓伸出了脑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阿洛十岁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吉普捣鼓着开出来了。如果没些技术,早就缺胳膊断腿了。”

维拉想想也是,就上了去,口中还说,“如果出车祸了,我们死在一起。”说完后想想觉得不对,自己凭什么跟他死一起啊,改口,“不对,出了车祸你自己去死,别拉着我。”

江洛无奈地摇摇头,把车开出了大院。

维拉在副驾驶在纠结反省,似乎跟江洛在一起,她就特别容易不冷静,变得似乎不是她了。

她开始质疑了。

江洛见她不说话了,问她怎么了。

维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你就是祝维拉?”那个叫做紫苏的姑娘开口问了。

维拉这才注意到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形容大方,眉毛前端有一颗淡淡的痣,看起来跟她的名字一样美。只是她看着她,有一股倨傲,一股不甘。

维拉轻轻点点头,“你好。”

“我是刘紫苏。”

维拉的瞳孔蓦地放大了,看着眼前的女孩,失了言语。

“他没跟你提过我吗?”

“嗯?谁?”

“顾容与。”

维拉摇摇头,刘紫苏便沉默了。

后面她们便没有了对话。

不得不说,刘紫苏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知道点到为止地扰人心弦。

维拉刚想说什么,就被后面的声音打断了。

“快看,好多人都往工体那奔。”

维拉闻言往外开去,的确看到有很多球迷把自己涂得五颜六色的,还有人带了假发,骑着双轮摩托,没戴头盔,风一吹就跑了,维拉看到那人来来回回捡了两次。

“嗨,这次算什么呀,你们没见过85年的那次,中国对香港,那才叫牛x。”

“85年?丫见过?容我提醒您,那年您老好像才五岁,跟着得瑟什么呢。”

“哎,我爷爷不是去了么。据说那可是中国球迷闹事的先河,掀了三十多辆警车,还把人家香港队的车给点喽,到处砸商店。还跟警察打了起来,光警察就伤了一百多,我叔就是一个,后来抓了几百个人,严重的还判了刑。”

“我也听我爷爷啰嗦过这事,他说那时候中国足球还没那么不济,就盼着那场只要踢平了香港就能去世界杯呢。被香港踢到2:1后,本来可以扳回来的,没想到那帮孙子使了拖延战术,球尽往台上踢。最后球迷愤怒了,球赛刚结束就有人扔他们,也有人直接抡了胳膊直接上去的,啧啧。我盼着我们待会也能那样干一次。”

“你安生些吧,上次没被你爷爷打怕呢?我爷爷给了我两大耳刮子,耳鸣了俩星期,我可不敢了。”

“只要不被逮着,谁知道咱们干了什么。”

“你以为容易跑哇,我叔说了,这次好几百警察待命,就怕球迷弄出个好歹来。”

“咱们不是还有车么,见情况不对就跑呗,看我们那车牌,谁敢拦呢。”

“人家是不拦,直接顺着牌号找上咱爷爷,咱吃饱了照样得兜着走。”

“哎哎哎,我说咱现在议论个什么劲儿呢,待会气一上来了,现在说什么不都白搭。”

这一席话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维拉背脊有些凉,敢情自己这是进了狼窝了。

31-35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1国足与水泊梁山

他们进场的时候人已经挺多了,工体里人声嘈杂,两人面对面还得吼着说话,不然是听不到的。在维拉身后一个人,应该是天津的——拿着快板呢,一边往前走一边喊口号,还不忘敲快板,而那快板恰好在维拉耳边。

维拉不堪其扰,想走快一些,前面却有人流堵着呢。只得堵着耳朵自我催眠,江洛看见了,细心地在挤了过来在后头揽着她,维拉有些不舒服,但想着人家是好心,也没挣脱。

刘紫苏眼睛往他们这一瞥,冷笑了。

他们的位置是场内最好的位置,视线宽阔,相对也没有那么吵,维拉舒了口气。

球赛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每一块场地都有一个拉拉队的队长,他们这一块的队长被李晓揽了去。倒是有人想跟他争来着,无奈嗓门没有他大,设备也没有他齐全。维拉低头一看,呵!喇叭、口哨、望远镜、旗帜,还有带有标志的服装、护腕、头带、帽子、标语、彩色气球……他什么时候带了那么多东西了,来的时候还真没发现。

坐在维拉旁边的是江洛,另一边是一个中年的大叔,球赛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就把一个瓶子塞维拉手里,说,“姑娘,待会我哮喘了,就给我吃两粒。”

维拉激凸,“您都知道您会哮喘了,怎么还来呢?您家人呢?”

那位大叔摆摆手,“不是瞒着他们来的么,国足比赛,不看看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呀,比赛嘛,再哪看能放心?维拉黑线,看来又是一个疯狂的球迷。

维拉前面有一个老太太,一整唱都没咋呼几声,但是结束后,第一个砸玻璃的就是她。维拉叹,这工体也就是积聚极品的地儿!

后面还有一个老头,来的时候眼镜被踩碎了,比赛的时候一直问旁边的人比赛怎么样啦,我看不见球哇!人家都在激动地看球,谁理他。这老头就见前面看球的一小姑娘挺安静,就拍了拍她的肩。

维拉刚开始以为是后面的李晓的什么设备甩到她了,也没在意,那老头拍了一分钟,这姑娘都没理他,最后使劲拧了她一下。

“哎哟。”维拉腰上一疼,终于回头了,刚想骂人就看到老头一张急不可耐地脸——“姑娘,快跟我说说,现在场上情况怎么样了哇?”

维拉心情烦乱,本就是没有看球赛的心思,现在却不得不当起他的解说员。好多的疑问先压制了下来。

因为维拉不认识场上的人,只能给老头报了队员身后的号码,也不会什么专业用语,所幸那老头能理解。

江洛注意到这边的时候,见维拉一直跟身后的老头说话,忙问她怎么了。

维拉说,当接线员的,一老头没了眼镜。

江洛点头,“不愿意可以回绝了他。”

维拉摇摇头,她对足球兴趣并不大,也就来感受个气氛。

维拉给老头说的时候,本来就比别人知道的慢了一拍,所以一般等别人骂完了,这老头才开始破口大骂,所以声音特清晰。

“笨死了!带着个球老不传,又不是他老二,那么宝贝干吗!”

或是——

“死了妈呀!跑那么快报丧啊,都没人防守还能带球出界!”

“一小伙子怎么学娘们的做派,是我就一脚把他踢成郑智化了!”

维拉囧了。

当国足的球门第二次被人攻破时,那位哮喘大叔终于发作了,维拉连忙掏出药给他喂下。可那老头还扯着她呢——“你倒是说说呀,这到底进没进,哎哟,急死我了。”

维拉一个头两个大,拉过江洛,让他跟这位老大爷交流去了。

“您先上医院去吧?”维拉等大叔缓了过来,建议道。

大叔摇头,“我在等奇迹。”

维拉对这些球迷疯狂的情景已经无话可说了,只得准备好手机随时拨120。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腾出地儿给他抬出去。

足球是越到后面越让人激动,最后李晓什么话都对着喇叭说了。包括跟她维拉的对话,维拉不好意思,也就没再理他。

当国足的球门第三次被攻破的时候,李晓对着喇叭大声操出了国骂,“狗‖日的!”

他的那一帮子发小儿也不是省油的灯,顺着李晓的话就喊,连带着这一片都在骂。

最后几分钟,气氛都凝重了,虽然知道不可能追平了,可球迷都是些等奇迹的主儿,不到最后一秒钟不罢休。

等哨声吹响的时候,旁边的那位大叔一口气没提上来第一个撅了过去。维拉赶紧掐他人中,江洛也跑了过来,给他做心脏复苏。

那大叔醒来的时候,一看刚刚的不是梦,满脸泪水,恨铁不成刚。

维拉叹,就算为了自己,为了这些球迷,为了国家,他们就不能好好踢么?一定要把大家弄得激愤了骂他们了,才甘心么?

一路走出去,都是怒目横眉的人,维拉已经听到前面有人开始闹事了。

原本坐维拉前面的老太太,早就准备好了擀面杖,看着周围人少了,就去敲商店的玻璃。看得维拉目瞪口呆。

闹事么,是连锁反应,只要有了出头鸟,后面什么鸟飞不出来。见缝插针,一趁警察部注意就去掀车。

因为江洛他们开过来的车,是白色车牌京v打头的车子,一看就知道是部队的车,属于在犯众怒的一列。而他们的车停在工体后面的绿化带上,周围一片警察都比较少,可能人家也算准了掀这车后还可以跑。

所以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看到这些人正在一边撬他们的车,怒了。

这几个少年本来没想闹事,却没有想到自己的车居然会被人掀,骂骂咧咧地就跑了过去,跟那些人打了起来。

人家有家伙,他们自然落了下风,站在后面的维拉不得已,只得跑过去叫了警察过来。

一边跑一边想,为什么每次报警的都是她。

当他们第二次被带去警察局,维拉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只要跟他们在一起,就能摊上打架斗殴这一类的事情。

是李晓上去说明的情况,“妈的,我们一回来就看到这帮小兔崽子在掀车,换您您能不火么!”

那警察咳,“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哇,打什么打。”

“我们倒是叫停了,可他们还不听,这不是找不愉快么。”别的少年插嘴道。

警察头疼,一看那车就知道这些小子来头不简单,又不能他们放了,只得找大人了。

“得了得了,先不说这个,你们岁数不够还无证驾驶,把你们的父母叫来。”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上个月刚打过群架呢,上次自己怎么保证来着,嗯?好像是再打架您就狠狠抽我,把我锁起来三天不让吃饭,没收我零用钱!现在想想,上次自己保证的是不是太严重了哇……

可是家长始终是要叫的,怎么办怎么办?几个少年抓耳挠腮,最后把眼光停留在了维拉那。

维拉被他们看得瘆得慌,“你们想干嘛?”

维拉估摸着这帮人都跟水泊梁山有那么些关系,三天两头被官府提审。

苏老来的时候,他们的局长已经在这里等了,苏爷爷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带走了一众少年。

“你们是不是吃枪药长大的?三天两头给你们爷爷惹事!一个两个惹了事又不敢告诉家里人,把我叫来,这算什么事!”

“这不是因为您的脾气好嘛,您看您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不用操心的。”李晓涎着脸拍马屁。

“还不用操心!他们再跟你们玩玩,估计我下次得上牢里找他们了!”

李晓讪讪,没说话。苏家的孩子,几次都被他们牵扯了进来,苏爷爷虽不说,心里肯定有火气的。现在他跑出来当什么出头鸟啊。

刘紫苏跟他们告辞,说是家里人等急了。

江洛问,“用我们送你不?”

刘紫苏摇头,“不了,不同路。”

她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维拉一眼。

维拉拧了眉头,打心眼不喜欢这个姑娘。

于是便缩在爷爷身边也不说话。

那帮少年怕苏爷爷迁怒他们,刚出了警局没几步就说自己开了车停边上呢,要把车子开回去。

苏老哼,“还嫌闹得不够呢?再让人发现你们无证驾驶再抓一次?”说着,叫过跟着来的一个兵去帮他们开车。

看着一个两个溜了干净,苏老叹了口气,转过来对着维拉,“记得爷爷上次跟你说什么吗?”

“记得,爷爷说不要和江洛玩在一块。”

“你做到了吗?”

维拉咬唇,“我以为容与曲奕他们也去的,来了就见我一个人……”

苏老叹气,“孩子,江家的水太深了,容不得我们家再插上一脚。爷爷努力了那么多年才站住了脚,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更好的环境。”

“权利很重要吗?”

“很重要,特别是在你想保护一个人的时候。比如你的妈妈,当年我们就没有足够的能力让她留下来。”苏老苦笑地看着孙女,“维拉你还小,还不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权利这东西,说难听了就是不归路。它会跟你的一切东西挂上钩,被人取走了,家也就毁了。”

维拉咬唇,“爷爷……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苏老叹,摸孩子脑袋,“虽然在你看来会很肮脏,但是维拉你必须长大,不能一辈子装着糊涂。你是我们苏家的长孙女,所以需要把这些事全部都承担起来。子慕虽然从小在大院长大,但是心思单纯,她未必能明白。而小拓,我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时间等他长大……”

“爷爷……”

苏老打断,“维拉,爷爷知道你很聪明,所以,不要让爷爷失望。”

维拉低了头,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家的水深,是什么意思?”

苏老沉吟半晌,才慢慢说道,“江家的根基很大,而且不白不黑的,是出于中间的灰色地带。这样的身份,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了,上面动不了。但是一旦动了根系,后果不堪设想。”

“爷爷,我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办呢?”

“江老也想到那一点了,他重病痊愈后就在慢慢漂白。”说着兀自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一不小心就yīn沟里翻船了。”

虽是大冬天的,可维拉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她明白,这些也是爷爷能给她的财富。用担子扛着,虽然很重,但是为了生活还是得接过来的。

“那顾家和海家呢?”

“你顾爷爷这个人很正直,就是脾气拧了点,不大会处人。所以支持他的人多,反对他的也不少。但是顾家一直清清白白,而且容与那孩子做事沉稳,考虑周全,青出于蓝啊。我跟顾老的政见,既不相左也不相合,平时也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海家也是老家族了,只是他们的根系在地方上,海老虽然不在了,但是小辈做事也是妥妥当当。我提出的一些政见,海家也都支持着,有他们的帮忙,在地方上能很容易就推广开来。”

维拉点头,“是因为这样,爷爷才让海欧和子慕从小就玩在一起吗?”

“有这个因素,但是那俩孩子也的确能看对眼,这么些年,就想多养了一个孙子。”

维拉想到他们两人,心回暖了一半,看着爷爷的眼睛,“爷爷,我明白了。”

“为难你了。”

维拉抬头,眼里亮晶晶的,“不为难的,爷爷告诉我,是因为真把我当孙女看了。爷爷不要那么辛苦,我们一起守着这个家。”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2抽风性子得真传

那日的事维拉闷闷不乐了好些日子,连子慕都看出了端倪。

子慕拉着姐姐手问是不是谁欺负她了,维拉沉默半晌才问了子慕,“江洛是不是跟一个叫刘紫苏的姑娘挺好?”

子慕拧了眉头,“这个我倒没听说,不过刘紫苏这名字好像在哪听到过。你可以去问曲奕哥,他跟容与哥最好了。”

维拉点点头,若有所思。

看那天的江洛的表现,并不像跟那女孩挺好的样子,那么,他是带她来梗她的么?

傍晚,海欧来家里吃饭,和子慕一起逗得苏老合不拢嘴。

末了,子慕像是想起了什么,问海欧,“刘紫苏是谁?这名儿很耳熟啊。”

海欧深深地看了维拉一眼,笑道,“有个中药名的那姑娘?慕慕,你忘性真大,那不是我表哥的前女友么?”

子慕的成绩不算好,这个学期在备战中考,经常会到海欧那去补习。

海家一直待她如亲生的女儿,在海家,还专门有她的一个房间。有时候子慕补习得晚了,海妈妈林梦岚就会给苏家打电话,然后让孩子留下来休息。中午的时候,怕孩子带去的饭菜冷了,她一般都是做好了饭菜直接给孩子送过去的。现在他们上了初三,营养更是不能拉下,三天两头就煲了汤送过去。

看了海洋心里酸酸的,他在家也就是一灰姑娘,哥哥逮着机会就踹他屁股,罪魁祸首都是子慕!孩子报复过好多次,每次都被海欧变本加厉地欺负回来。后来也就练聪明了。

海斌和林梦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大儿子教训小儿子,方法虽暴力些,但海洋还是被海欧管教得很好的,也就乐得轻松,随了他去。

至于海欧对子慕,俩大人也只能叹气,当初子慕重病的时候,这孩子居然自作主张地办了休学!每天呆在子慕病床边压根不愿意离开,把他锁家里,他就剪了被单,从窗口爬了出去。

说这俩孩子有什么吧,可人家清清白白,若说没什么吧,自己的儿子都把人子慕当闺女疼了。

海爸海妈叹气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就随了他们去。学着爱儿子那么喜欢的子慕,渐渐地,也就跟闺女一般了。

维拉曾问顾容与,“子慕和海欧是怎么回事啊?”

顾容与想了好一会才说,“青梅竹马。我现在只能想到这个词,而且是没把对方当异性的青梅竹马。” “那他们会不会……” “不好说,如果哪天他们意识到对方是异性的时候,可能爱情就来了。如果一直都意识不到,那只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海欧!”子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

海欧耸肩,“当初这事还闹得挺大,左邻右舍的都知道了,难不成慕慕你却忘了?”

子慕走过来,掐他,“你还说,你还说!”

维拉看着,眸色暗沉。

吃晚饭的时候,子慕扫帚一挥,把海欧赶了回去,子慕说什么也不让他在这吃饭了,说看见他就生气。

维拉却是在客厅里坐着,淡淡地看着他们,心里却是烦乱,如果当初不是很大的阵仗,他们用得着这样激动么。

一瞬间,维拉突然觉得很悲哀。

她跟顾容与之间,如果不是她一步步地像他逼近,他应该会裹足不前吧。

亏她还以为自己有多人见人爱呢。

子慕放好扫帚就蹭到了维拉的身边,“海欧往大了说梗你呢,没多大的事儿。容与哥根正苗红着呢,都那姑娘倒贴。”

“她和顾容与,也同我们这样嘛?”

子慕坚定地摇摇头,“不同,容与哥看你的时候眼神不一样。”

维拉耷拉了眼角,“我跟你是双胞胎呢。”

子慕伸手敲她,“怎地今天智商变了负数?你看海欧看我的眼神跟看你的同不?”

子慕看维拉不说话,心想有戏,接着说道,“而且那时候容与哥是初恋,顾爷爷和顾奶奶反对得厉害,毕竟又是在那个年纪,被压抑得厉害,容易叛逆。”

可是,且不论他对刘紫苏怎样怎样,就连对她,她始终拿不准他对他是否是真正上了心。

若是换了别的人,依他的个性,或许还是会予以相同的对待。

真的,让人有些挫败呢。

子慕见她无言以对,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里舒了口气。

再几天,就到子慕维拉的十五岁生日了。

因为维拉是第一次在本家过生日,苏老想把宴席摆得大一些,也算是在外人面前堂堂正正地给维拉正名了。

这几日维拉都没有去顾家,顾容与也当她是在家里帮衬着忙宴会的事,也就没有上心。

姑娘的眼睛每天给探照灯似的往门上照,照了几日都没出现那人的身影,不由得抹布一扔,插腰,上楼,生气了。

请客打点的事一般是由家里的女主人负责,可是向彤每年只有一个月的假期,回不来。海妈妈怕苏老忙不过来,而且还是个大老粗,就跟过来帮忙。

酒席是在四星的酒店里摆的,邀请的名单是苏老拟的,所以来的人维拉多数不认识,只得随边上的子慕喊人。

维拉子慕牵着苏拓在门口迎接来人,爷爷就在里面招待着,留下秘书在门口给她们提醒客人的姓名身份。

与她们熟识的,一般都带了礼物,交情一般的,就随份子掏钱。礼物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红包呢,维拉和子慕穿的都是礼服,拿着不方便,就进了苏拓的书包里。小家伙有钱收,跟她们站在外面也不嫌无聊,捏着红包嘿嘿傻笑。

海家是来得最早的,海斌和林梦岚跟着忙里忙外的,海欧就陪着站她们旁边,帮着打点礼物。

顾容与来的时候跟在爷爷***后面。

维拉伪装了几天的笑容,在见到顾容与的那一刻便塌了下来。看到顾奶奶笑嘻嘻的脸时,又坚持把笑容又挂了回去。

顾奶奶一见到她们,就止不住地笑,先往维拉手里套了一个玉镯子。维拉虽不懂得看玉,但是手中那镯子没有一丝的杂质,一看就知道是上品。连忙说谢谢奶奶,我很喜欢。

顾奶奶状似无意地说,“诶,这镯子是我带了几十年,是想后来留给孙媳妇的,但是我看维拉你呀,可能更称这镯子,也想不出送什么好,就拿了这镯子给你。”

一席话说得□裸的,维拉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推辞道,“这怎么好……”我还指不定是不是您孙媳妇儿呢。

“收下吧,我和老太婆的一番心意。”在后面的顾爷爷出声了。

顾爷爷都出声了,再推辞就不好了,维拉抬头看了一眼几步外站着地顾容与,对上了他微笑的眼睛,低头,闭了双眼轻轻地应了一声,“哎。”

顾奶奶再笑着给子慕递过一个盒子,说,“这个呀,是按照子慕的喜好来挑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子慕对着顾奶奶笑笑,然后打开,是一条镶钻的白金的链子,比起维拉的也不差的。子慕很给面子的当场就带上了,还拥抱了顾奶奶,说奶奶对我最好了。

顾容与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样子。他走了过来,手上的礼物递给了子慕,说,“丫头,又大了一岁,生日快乐。”

子慕接过礼物,说了谢谢,然后看着已经空手的顾容与,问,“容与哥,你确定没给错人?”只一份礼物,怎么只给了她呢,可别是弄错了啊。

维拉心里一直生着闷气,如今更是被撩拨了虎须,憋着气说道,“是啊,我的礼物呢?”

顾容与耸耸肩,“没有。”

维拉半信半疑,觉得他这几天都没有主动找到,现在更是卖了关子,以为他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呢。伸手,翻他口袋,心想如果真的是惊喜就给他的解释的机会。

“相信了吧,真没有。”顾容与挑眉看着她。

维拉瘪嘴,真生气了。觉得上次给他的军刀,不如拿去当飞镖投了。

曲奕来的时嬉皮笑脸的,见到她们站门口,一冲上来就拥抱了两人。

子慕推开他,“礼物呢?”

“刚刚不是给了你们了吗?”

“什么时候?”子慕奇。

“我抱你们了呀!”曲奕也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以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们。

“让你抱我们好像是你的福利吧,帐怎么算到我们头上了?”维拉还在为顾容与的事生气,语气并不怎么好。

已经跟上来的曲爷爷提溜起少年耳朵,“你就会欺负妹妹!”

曲奕顺着爷爷的劲垫脚,“疼啊,您轻点。”

“就该好好拧他。”曲妈妈傅远清笑,递过两份礼物还有红包。

苏拓笑嘻嘻地接过红包,顺口赞了一句,“阿姨最美了。”逗得傅远清直笑。

曲奕看着孩子,想逗他,去抢他的书包,苏拓哪能依啊,抱着书包跟护食似的。可能曲奕用劲大了,孩子脸一皱就要哭了。

曲爷爷见状,赶紧一个大掌拍了过去,打得曲奕嗷嗷叫,也就松了力道,苏拓赶紧护实了书包。

“今天那么多人,你也不给老子一个面子。”曲奕看着爷爷,运气,后背一耸一耸的。

“你在老子面前自称什么,你在说一次。”曲爷爷又抡起了巴掌。

曲奶奶连忙过来拉架,数落曲爷爷,“大庭广众的,想干嘛呢。”

“你就护着他吧!”

“我孙子不护着,难道护着你啊。”

“他是你孙子我就不是你老伴啦!”

“你现在知道你是我老伴啦?平时叫你帮我打下手的时候你哪去了?”

曲爷爷,“……”

众人摸鼻子,敢情曲奕那性子就是这么来的,真遗传。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3沧海遗珠也有泪

宾客席渐满,苏拓就被海妈妈抱了进去。

子慕悄悄拉过海欧,“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人送我笔记本电脑?”

“没有。”海欧无奈地看着她,“你想要那个我送你不就行了。”

“不行,谁都能送我笔记本,就你不行。”子慕嘟嘴。

维拉绷了许久的脸,也怕别人看出什么好歹来,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凑过来问,“为什么啊?”

“因为海欧一定要送我我想不到的东西。”

海欧哑然失笑,“我每年都为了你礼物的事要琢磨一个月,你一定要把我往死里折磨么?哪天我想不出来了,直接到医院给你抽一袋血,够惊喜也够诚意的了。”海欧嘴里虽抱怨,但是却没有一丝怨怪的,有人当你是特别的来对待,这份情,该引以为豪。

维拉吃醋了,看人家海欧怎么对子慕的,多有心啊,不像某些人。

某些人在里面打了个寒战,摸了摸鼻子。

“谁要你的血啊,又不解渴,你如果真有诚意就卸一只手给我,我还能烤着吃。”

“我没了手谁帮你提东西,谁帮你写作业,你委屈的时候谁抱你?”

“愿意为本姑娘鞍前马后的海了。”

“那是,咱这个姓少,愿意跟您做牛做马的不多,真就我一个姓海的。”海欧转换概念。

两人笑闹着,江洛带着江奶奶就来了。

他首先走到了子慕面前,难得带了笑意,给她递了礼物。

子慕两眼发光,“江洛哥,我可以直接打开吗?”

见江洛点了点头,子慕笑逐颜开,拆起包装纸来。

另一个盒子,江洛给了维拉。维拉点头道谢,接过。

“你不打开看看吗?”

“嗯?”维拉抬眼望他,突然就想到顾容与说他十岁前都是在国外的,人家有收到礼物当场打开的习惯。

于是维拉也扯开了缎带。

“哇,江洛哥,我最喜欢你了!”那边的子慕看到礼物喜形于色,跑过来给了江洛一个大大的拥抱。

江洛送她的是99年最新款的笔记本。

维拉掂量着她这份,分量比较轻,送的应该不是一样的。打开后,果然,是一把军刀。

子慕也看到了,见两人的不一样,问道,“江洛哥,为什么我的是笔记本,姐姐的是军刀呢?”

“上次你来我家,只顾摸着我的笔记本了。”江洛提醒。

子慕吐吐舌头,“那姐姐的呢?”

“给她了结自己用的,看她的脸,是不是能跟黑无常较个高低?”

江奶奶伸手给了孙子一个爆炒栗子,再给她们递过两个红包,笑着说,“别听阿洛的,这孩子就是不靠谱。这红包啊是他爷爷在外地没能回来,嘱咐我给的,我的在这里。”说着从包里拿出两个缎带盒子。

子慕维拉道了谢后接过。

两个精致的玉佩,上面的花纹略有不同,雕刻和切割都是一流的。

老人家,认为玉是好东西,是吉祥物的东西,送给晚辈再合适不过。

维拉却是拿着江洛送的军刀沉默了,那把刀跟顾容与没收走的那把一模一样。

那么,你送我这份礼物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上次的刘紫苏,也是你送我的一份大礼吧。

晚宴的时间近了,子慕和维拉去补了补妆,就跟着爷爷走了出去。

子慕扯扯维拉,“其实我挺怯场,我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但是有你在我旁边,我就不害怕了。”

维拉摸摸她的发髻,看着那张水汪汪的眼睛映着自己的影子,对她笑了笑,说,“我也是。”

我是真的很害怕,怕什么呢?

害怕这个世界太复杂。

害怕待会儿发生的事不在预期之中。

害怕这几个月是假象是泡影。

只是看着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却觉得一切的不愉快不过是她充满矫情宣泄。

苏老在说话之前,是回头看过这两个孙女的,那样抱歉的眼神,那样苍老的的脸,让她们有落泪的冲动。爷爷,终究是老了。

苏老环视了场中一眼,缓慢地点头致谢,“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两个孙女的十五岁生日宴。我是一个扛着枪杆子过来的粗人,在坐的都是亲朋好友,我也不跟大家说些虚的——

“解放隆化的时候,军长在安抚朝鲜民众时说,我们打仗,不过是为了让那些沦陷的土地认祖归宗。这句话我记了大半辈子,因为什么都能忘,就是老祖宗不能忘。所以,过了那么多年香港澳门终于回归了祖国。

“只是我的孙女,那么多都顶着一个父不详的光环。每晚睡觉的想到这个的时候,我的心都是愧疚的。

“老头我打了半辈子的仗,为的是平天下,现在天下太平了那么多年,可是家里的事情还是一塌糊涂,是该回过头来齐家了。

“我这辈子什么都不好,就是运气好,有儿子儿媳孝顺,也有孙子孙女承欢膝下。

“向家,我的老亲家,你们给了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儿媳。

“不久前,我同志国和向彤商量了,今天在大家的见证下,给这个孩子正了名分。

“子慕这孩子大方开朗,大家都见过,这些年她承欢膝下,十分孝顺。当年把她抱回来的时候,是以领养的身份,可这孩子确确实实是我们苏家的。而维拉……是我们苏家遗落在外十几年的明珠。所幸的是明珠没有蒙尘,这孩子被她的外婆教得冰雪聪明,也是个好孩子。

“孩子的母亲叫祝闵柔,维拉随她的姓。十几年前,因为我们的失误,致使这两个孩子的母亲黯然离去,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请理解一个老人想弥补他在大半辈子中犯下的过错。所幸孩子回来了,容我用我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好好疼我的孙女,补偿她们这些年缺失的温暖。”

维拉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要说出这番话需要多大的诚意。这位老人是真觉得亏欠她们了的,他很努力的在弥补。在大家的见证下,在向家的人也在场的情况下,他给了她们的母亲正名,承认了她的存在。

子慕也是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正如爷爷所说,她被苏家抱回来的时候是以领养的身份,在外面,人家仗着苏家的面子,是断不会欺负她的。只是在院子里,大家的身份相当,孩子小,也不懂事,在大人那听了几句碎嘴,就跑来骂她野孩子。那时候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在,每次子慕受了委屈哭着跑回去的时候,爷爷不会安慰人,也就只能抱着她叹气,反复地说子慕乖啊,我们不哭。因为这个,子慕一直鲜少朋友,身边除了一个寸步不离的海欧,就是能说上几句话的顾容与和曲奕,还有……当着偶像崇拜的江洛。

那时候的子慕很自卑,但是因为小孩子心性,抓着帘子看着外边领头的江洛顾容与,眼里满是羡慕。

后来海欧牵着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她跑在了他们后面,别的小朋友趁海欧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就会把她推到,爸爸给她买的白色裙子脏了一片,子慕哭得都喘了。海欧为了她跟孩子们打架,自己也被打掉了两颗牙,所幸那时候正值小孩子换牙,还能再长出来。江洛皱着眉看着躲在海欧身后一抽一抽的子慕,连声警告,以后谁再敢欺负子慕,就不用跟着他玩了。那时候大家都乐得听他的话,于是就再也没用人欺负过她。子慕怯怯地从海欧的背后探出了头,眼泪还没干,就这么看着那时恍若天神的江洛。或许,喜欢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了。

只是,过了那么多年,因为维拉的归来,她似乎和他们越走越远。且不说现在顾容与眼里只有维拉,就连曲奕,时常跟她大闹调笑的曲奕,仿佛也在离她远去,江洛看维拉的眼神,子慕从来都没有看错过。

她问自己怎么了?她竟是要吃上维拉的醋了么?

若不是被送走的是维拉,她连现在的海欧都不可能拥有。

心里面还是有天平的,一端是维拉,一端是子慕那么喜欢的江洛。

她从来都知道该往哪一边加砝码。

只因为她是维拉,子慕觉得那样欠着的维拉。

向老在下面抱着苏拓怒目横视,看着台上的人不断地运气。女儿心肠软,为了苏志国什么都能忍受,对他也是爱屋及乌,甚至为了子慕,连孩子都不要。现在是连地位都被挤兑了,他怎么能不气!若不是向彤昨天晚上特地打电话警告他明天不准给她闹事,这会儿早拍案而起了。

她们随向老坐的主桌,一回来就是低气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晚宴开始后,维拉和子慕没能扒几口饭,就被爷爷催促着去敬酒。因为两人明天还要上学,所以准备的都是橙汁。

先敬的便是向老,这老人跟个大孩子似的一个晚上鼻子哼哼,弄得子慕维拉特别不好意思。向老忍了一晚上的气,当下便发难了。

“哼,有诚意就喝酒,喝什么橙汁,喝喝喝……”向老说着,手指动啊动的,一不小心就把远处的茅台转了过来。

子慕维拉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去看爷爷,爷爷很没义气地低头喝汤。

最后还是维拉说话了,“向爷爷,是我们考虑不周了。”说着,伸手就去拿茅台。

“你们就没用脑子,还考虑。哼,才说认祖归宗,这称呼都没对。”向老看着她们,鹰扬虎视的。

维拉轻咳,拿过高脚杯把茅台满上,“外公教训得是,维拉自罚一杯。”说着就端起了杯子。

向老端起他那个浅得近乎没有酒的杯子,对维拉状似无意地说,“干杯。”

弄得本来只想喝几小口的维拉哽咽了,直怪自己刚刚干嘛手贱满上了,五十多度的茅台啊。不喝完那一杯还真不让人下台了。

苏拓扯外公袖子,“为什么要姐姐喝酒啊,果汁比较好喝啊。”

“小拓不懂,你姐姐那个年纪,果汁喝多了会折寿。”向老煞有介事地说。

子慕听了也差点泪流满面了,这不是让她们接下来都不能喝果汁了么。

维拉灌了一杯茅台,胃里跟被烧了似的。

向老看着空空的酒杯,点点头,看向子慕,“不是说要敬酒?小拓,给你姐姐满上。”

苏拓不负所望,给姐姐真满上了,看着都快溢出来了的酒,笑嘻嘻地跟外公邀功。

向老给他竖了大拇指。

子慕盯着那杯白酒,视死如归,眼睛一闭,就想灌进去。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4双树含樟倚玉楼

维拉皱眉,按了子慕的手,“外公,子慕身体不好,她喝橙汁,这杯酒我替她喝成么?”

向老唔。

维拉拍了拍子慕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闭眼,又灌了一杯茅台。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去敬酒吧。”苏老咳,起身想带着孙女敬酒去。

向老拉下脸,“老亲家,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我们向彤对你们多好啊,你这么说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苏老顿了顿,重新拿了一瓶白的,示意服务生打开。

“我知道我这件事做得不厚道,但是我家姑娘委屈了十几年了,也不能那么一直耽误着。向彤是个好媳妇,我们苏家会一辈子补偿她。我自罚三杯。”

等苏老喝完了三杯,向老才慢悠悠地说,“我们东北爷们口味重,就喜欢整二锅头。喝什么茅台啊,这不是埋汰我吗。”

苏老叹气了,挥手叫服务生拿了几瓶二锅头过来。这个老亲家的个性他明白,心里有些不愉快,大家陪他一起不愉快他就愉快了,跟小孩一个性子,没什么恶意。

向老心里也哼哼,把老的放倒了,看你们这几个小的怎么给人敬酒去。

向老劝酒的本事一流,再加上苏家正欠着他家的,更是牛气。苏老也知道他不好对付,不喝趴下不让走了,看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孙女,连个领路的都没有。叹气,挥手叫海欧那少年过来,有个男的在身边好歹有点底气。海欧那孩子识大体,而且在大家的眼里,子慕是海家媳妇那是迟早的事。

大院的女孩子不像男孩子,一般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已经开始识人知事了。敬酒时海欧会低声地给她们介绍,说这个是什么什么职务,姓什么,哪个又是与苏家相交甚好的,哪个又只是点头之交,事无巨细。

一桌桌敬过去的时候喝的是红酒,小口小口抿着,一般人也不会灌她们。

非一般人比如曲奕什么的就不一定了,祝酒词一堆一堆的,也没什么内容,就是灌人喝酒。最后是曲老又要扬巴掌了,他才静了下来。

海欧还会帮子慕挡酒,维拉看得酸酸的,心里也难过,看着一杯杯往自己面前递的酒,心想顾容与我跟你没完。

想着想着就到了顾容与这一桌,维拉还在生他的气,自然是不理他。

顾奶奶看维拉自然是像看着孙媳妇的,看那小脸红的,肯定被灌了不少酒。又见子慕身边一直有海欧周旋,不满地看了看孙子。

“你去帮维拉挡挡酒。”孙子跟老头子一样,是条死狗,不踢就不动一下,火哟。

顾容与本来看着维拉就有些心疼,刚刚他还在想着往后的事呢,没怎么注意到她,现在怎么被灌成了这样,真是傻姑娘。

奶奶给了他台阶,自然要下的,当即拿了酒杯过去。

维拉也不看这死狗男人,如果她觉得别人的祝酒词在理,都会接过来。

顾容与连忙按住她要接过酒杯的手,周旋了几句,替维拉喝了。

那几个叔叔伯伯看得有趣,这两个小子挡在姑娘面前,护得跟自个儿媳妇似的,不由得打趣——“海欧和子慕是大家从小看到大的,自然能明白,但你小子是怎么回事?”

“我和维拉是同学,平时能说上几句话,帮帮她也是应该的。”

“我家思齐也跟你们一个班吧。”郑叔叔看这些个孩子脸红,想逗逗。

顾容与自然听得出话外音,知道话头不能往下接了,再说下去就坐实了做贼心虚,虽然他的确是贼……

郑思齐眼尖,看到了江洛跟青菜一般的脸,扯了扯父亲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郑父以为这孩子也喜欢维拉,等那几个少年走了就问他,“你小子是不是喜欢那姑娘?我可跟你说啊,我们家跟老苏家不在一个调儿上的,你有什么小心思就趁早给我收了。”

郑思齐一脸郁闷,“不是,爸,您就别乱猜了。”

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着两家孩子在一起,心思也是百转千回。如果顾家和苏家联了姻,就等于在两边都加了砝码,到时候虽不至于说重新洗牌,肯定会有一些变动。

于是巴结的人就便多了些,祝酒词说得好听,酒也进得勤快。

等到那么多桌敬完,子慕被小小地灌了些红酒,晕乎了,靠着海欧起不来。海欧心疼她,转身想跟苏老说一声要把她先带回去,却看到苏老也被人放倒了。心想场子由爸爸妈妈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就背起子慕回家了。

顾容与看着维拉,这孩子虽然脸虽然喝红了,但是说话还不含糊,走路也端端正正的,甩开他的手的时候也是力道十足。

“拉拉……”顾容与无奈了。

维拉拿包去打他,“你走开,我就不想见到你,就不想!”以为他这样喊她她就消气了?

顾容与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拉,维拉不依,钉在原地。

难得顾容与霸道了一回。

回头拦腰抱起维拉,就朝电梯跑去。

维拉眼见这他强行抱了她进电梯,目瞪口呆了,一直都是死狗行为的顾容与,居然人品爆发了!

可能人在生日的那一天都特别容易脆弱,因为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捧着的,稍微有不顺心就想哭鼻子。

维拉就属于那种人,平时坚强得要命,到了生日心里委屈得厉害,再加上喝了点酒,觉得谁都欠她。

以前过生日,即使只剩下外婆,也会给她过得开开心心的,什么要求都会满足。

这是她在这的第一个生日,他就这么对她了,往后该怎么过?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矫情,伸手就打顾容与。

这力道打在顾容与身上,跟挠痒似的,不起什么作用。顾容与把她放下来,也任她闹。等她打舒畅了,就脱下衣服,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把别扭地她牵进了计程车。

开车的那师傅今天没跑几趟,话憋得厉害,看见两人上来,女孩明显在生男孩的气,笑嘻嘻地就开了话匣子。

“小两口的,吵架啦?”

顾容与报了家里的地址,没有回答那师傅的话。

那师傅继续,“哎,年纪轻轻脾气就那么大,还嫌自己太年轻了想老快点哇?”

b市的师傅都有那么个本事,侃侃而谈,你不理他也没关系,人家自说自话娱乐自己。兴头上上来了,要是你想说句什么,也没那那插话的功夫。

“我说小伙子你也真是的,也不懂让让她哇?男人嘛,在外头该怎么牛b就怎么去,在女人面前就得跟得慰安妇似的,把她哄好了你也舒坦了。”

维拉揉揉额角,顾容与打断,这会子不说话不行了。

“真的师傅,我们真没吵。”

“你看那姑娘的脸,跟菜色似的,哎小伙子我跟你说哇,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哇……”

后来两人齐齐沉默,等下车的时候,付了钱下车,一个赛一个迅速。

维拉跑在前面,顾容与追上来的时候都无奈了。

“你生了一晚上的气了。”顾容与牵住她的手,“平时不都挺大气的吗?”

维拉停住,咄咄逼人,“现在发现我无论取闹了?想退货了?”

“你今天也太沉不住气了。”顾容与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变成惊吓了。”

维拉略带疑问地看着他。

顾容与摸摸她的头发,“跟我来吧。”

在顾家的小花园里,顾容与端出一盆盆景。

“你送我的?还是忘了买现在随便拿个东西忽悠我?”

“你仔细看看。”顾容与笑。

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光洒了下来,淡淡地包裹着大地,看不真切,却更显得温柔无比。

茂盛的叶子,缠绕的枝桠,看仔细了,会发现有一跟枝桠是连着的。比亲密无间跟让人心动的词——合为一体。

“这株连理树是春节的时候,在爷爷故乡的山上找到的,它和一堆灌木长在一起,可我还是发现了。移植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劲,为了根部不损坏,得挖得很深,我没带工具,挖的时候拿的是树枝,碰到石头的时候,只能用手把扒。所以,你看到它,还会怪我吗?”

维拉的心突然无比柔软,看着眼前的男子,惭愧,欣喜。

顾容与把她揽进怀里,“维拉会说维吾尔语吗?”

“嗯。”

“我给你唱首歌吧,你听了不许笑。”

“好。”这样的宠溺,我怎么会嘲笑?

顾容与开了嗓音,唱了起来,那首歌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太阳移过头顶往云躲

我无精打采地回院落

黑眼睛姑娘难道真不爱我

她的视线对我一扫而过

愁闷使我如痴如醉不断唱歌

邻里议论我是无知的疯魔

唯有深明事理的妈妈忠告我

只有汗水才能激起姑娘的清波

有些笨拙的发音,可是能听得出来是用了心学的。他向来腼腆,这样的事情平素是不会做的,只是为了他的姑娘,这些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并不是催人泪下的歌,维拉却听得哭了。

那么好的男孩子,要积了多久的运道才会遇到?

那个姑娘拍拍胸脯如是说,愿在佛前打坐五百年,换今生的百年。

那又是为什么,之后,你又舍得离开他呢?

只得日日夜夜低声叹息吟唱:

双树含樟倚玉楼,千年合抱未曾休,但愿连理青葱在,不向人间露白头。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5容与前尘也祸水

维拉和子慕前些日看小说的时候便讨论了,最不中意的桥段便是有了误会人要解释的时候,另一人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维拉看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冲进去掐人,再她看来,那些人绝对是嫌日子太平了。

于是,今晚对着顾容与,不管他愿不愿意说,她都问定了。

感情真的很脆弱,容不得猜测和疑惑。

“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有一句便说一句,我不希望从别人哪听到答案。”

“好。”

“刘紫苏是谁?”

顾容与有些诧异她为什么会听说过紫苏,自后便明白过来,平日不会有人跑去同她说这些陈年旧事,怕是有人要挑拨了。想起她这几日的变化,倒也是有了源头。

“高一的时候,她当了我一个月女朋友。”

维拉嘴里哼哼,“怎么分的?”

顾容与看着她斤斤计较的嘴脸有些像笑,“事情比较复杂。”

维拉绷了脸,“没关系,我有时间,你慢慢说。”

“那好吧,为了我们维拉能宽心,我独家附送,你想知道那结尾,我连开头也跟你说了。”因为好多事情,不从来头说就说不清楚了。而有些事情,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以这个开头,没什么不好的。

维拉听他的论调,有些想笑,很坦荡嘛。

“刚开始见她的时候,我高一才刚开学,塔塔也开学了,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便拿了一些给她们送去,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塔塔。她被一帮孩子围着,他们用小石头打她,喊她野孩子。塔塔也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她默不作声地把石头再捡起来,用了气力打了回去。别的孩子生气了,他们放了手中的石头亲自上去打塔塔,那时候我刚刚想冲上去,却看见有一个身影先于我把塔塔抱住了。”

“刘紫苏?”

“嗯,是她,她打不过那些人,就为她挡拳头。那些孩子见她并不成气候,就连她一起打了。那时候是我十岁以来第一次打架,虽说是一个人挑了七个,但是也着实没有很风光,因为那些人的年纪跟塔塔差不多大小。如你所想,我就这样认识了紫苏。”

维拉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酸酸地等他的故事。

“那时候,我有一边眼睛被打肿了,手臂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我不敢回家,怕爷爷奶奶知道我去打架会失望。那时候我就谎称说是塔塔的外婆生病了,在塔塔家住了好些天,那时候紫苏每天都会过来帮我上药。”

维拉酸酸道,“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顾容与笑笑,摸维拉脑袋,“没,紫苏有那个意思,但是我没有答应她。”

“为什么呢?你不喜欢她吗?”

顾容与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不能随意选人的,伤人伤己。”

维拉的心凉了一半,“那我呢?”

顾容与把她揽入怀里,“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所以我刚刚在犹豫了要不要这么说。维拉你那么优秀,身上的光芒早就掩盖过了苏家能给你的。谁的最初都是有条件的,有的人条件是眼缘,有的人是家世,有的人是性子,而上层建筑能有多高,断不只是看这些的。我承认,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你的条件真的很好,你能与我比肩,爷爷奶奶也很喜欢你,所以我便萌生了随缘的念头。”

“随缘是什么意思?”

“随缘就是,跟着自己的心走,如果你能把我带走,我便跟着你走,等我有了更多的勇气的时候,那就换我来牵着你走。”

“那……现在是哪个阶段呢?”

“我们一起。”顾容与笑,“虽然我如今不比你多,但是也不会比你少多少。”

维拉放了心,嘴里带了微笑,脸红了,“别岔了话题,你不是说没答应刘紫苏吗?为什么后来……”

“这件事……又要从我的姑姑讲起了。”

维拉有些奇怪,“怎么又扯到你姑姑了呢?她不是好多年前就……”

顾容与转了脸,却是不敢再面向她,“当时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有一天,奶奶电话打到一半,有人给我家送了包裹,奶奶出去签收,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奶奶就随那人出去了一趟,把撂在那里的电话给忘了。我走过去想同电话那边的人说一声,没想到却听到了我姑姑的声音。那时候我很震惊,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是对我那么好的姑姑,怎么可能认错呢。她以为我不说话是奶奶出了事,于是,她着急地喊奶奶‘妈’,我才真正确认了……她就是姑姑。”

维拉觉得背后好像有冷风吹过,凉飕飕的,有一丝战栗,“死……死后还魂吗?”

顾容与苦笑,“这不是鬼故事,维拉。那年,姑姑看见姑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悲痛绝望下就开车撞死了他们,之后爷爷知道了就让她去自首。那时候对我们家别有用心的人很多,爷爷想帮姑姑,但每一步行事都很小心。因为姑姑是故意杀人,而且还是两条人命,很难兜得住,即使有自首情节,最轻的判决也是死缓。那时候爷爷心里着急,奶奶也每天以泪洗面。爷爷为了姑姑的事情每日都在外面应酬,终于打通了一条关系,一条很风险的路子,可是爷爷已经没办法了,那时候我爸爸……刚刚去世不久,他们不能再失去姑姑,所以只得铤而走险。”

维拉屏住了呼吸,“怎么……铤而走险?”

顾容与紧闭了双眼,“找一个同姑姑十分相似的人,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维拉沉默了。

“代替我姑姑的那个阿姨……在我家住过几个月,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睿智聪颖的阿姨,她的心地很善良,不但教我怎么做事,还教我怎样做人。可惜了她年纪不大,却染了一身的病。”顾容与尽可能的详细地告诉她……他眼中的她妈妈。

“她是心甘情愿的吗?”

“嗯。”

“那这样也好,她可能也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觉得以命换命也是不错的。”

顾容与苦笑着摇头,维拉,若你知道她是谁,就不会怎么说了。

“当我知道那位阿姨代替姑姑去的时候,我既震惊又难过,却不乏有一丝欢喜。不过最多的还是生气,我以为爷爷一身正气,却没想到他会利用自己的权利如此,这跟杀人又有何区别?那时候我每天都不安,紫苏每天都陪着我,她家开了一个小小的中药店,身上也带了中药的气味,我闻着觉得安心。那段时间跟她走得近了,就有人同我爷爷碎嘴,爷爷以为我谈恋爱了,就派人去查她的家世,然后回来就训斥我。那时候我心中的抑郁就好像开闸的洪水,我同他大吵了一架,他那么看得起我们自家的权势,觉得人家高攀不上我们,我就偏偏不遂他愿。”

“所以你就和刘紫苏在一起了?”

顾容与叹气了,“对,那时候我才知道爷爷是多么的雷厉风行,他知道拧不过我,只能从紫苏家下手,那段时间银行不愿意贷款给她家店里,生意上也出了不大不小的问题,我知道是爷爷做的手脚,现在的只是警告,接下来的手段势必会更凛冽。那时候紫苏就拉着我的手说无论什么都不会把我们分开,她说,只要我不离开她,什么难关都能过去。那时候我着实被她感动了,萌生的念头又退了回去。后来真的不出我所料,不到一个月,紫苏家就惹上了一场很大的官司。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找人帮忙,可后来,即便是起初答应了我的,后来知道了我是在跟爷爷作对,只得跟我说了抱歉。我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离开了爷爷,我什么都不是。何况我也没有非常喜欢紫苏,如果因为我的赌气就让她们家破人亡,我做不到。所以无论那次紫苏再怎么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坚持下去了。我同她分手,然后回去请爷爷收手。”

维拉握紧了顾容与的手,“其实……没有人会怪你。”

顾容与轻轻地点了头,“但是我还是会怪自己,这两年刘家有事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所以紫苏觉得我还对她有情。”

“祸水。”维拉总结道。

顾容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维拉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我不许你再对她有任何怀旧或者歉意,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也怪不得你。如果哪天你要为了她跟我分手,我会杀了你的。”

“不会,维拉,永远不会。”

他们在苏家门口把树移植出来的时候,海欧正从里面出来。他淡淡地看着两人,跟顾容与打了个招呼。

那样的眼神,让维拉拿着铲子的手顿了顿,兴致低了一半。

“子慕喝醉了,好好照顾她。”

一句不带感情的命令,可维拉却听出了别的意味,心里是五味陈杂的。

他不说,但是她知道的,他怪她抢走了他姑娘太多的东西。

真的,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子慕或许会开心更多。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

36-40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6血气方刚篮球赛

过了五月,天气渐渐变热。

99年,出国的风渐渐开始吹了起来。由于高考的压力所致,在高中也开始流行开来。维拉他们班多是高干子弟,不差钱。所以近来班上的最多人讨论的话题便是出国,张口便是——

“哎,你托福报了吗?没有啊?赶紧报啊!什么?你要高考,跟那帮土包子挤什么呀!”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看维拉。

维拉摸摸鼻子,装作没听到。他们旁敲侧击问过她,可是维拉觉得自己可爱国了,怎么都不会出去的,所以每次头都摇得厉害。

或是——

“哎?你报的雅思?准备得怎么样了?哎,托福考试词汇量得八千呢,我现在才背了七千五,哎,我得赶紧去背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考试了,我爸说要送我到斯坦福呢。”说着必定蹙眉惋惜状,而且说那七千五个词汇和斯坦福那几个重点时,必定是很大声的。

最后曲奕火了,拍案而起,“你们这帮骚娘们,整天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再碎嘴老子抽死你们。老子就考高考怎么了?不够洋气是吧?有种你们拿全奖老子就服你们,拿家里几十万去倒贴,也不嫌臊得慌。”

听得维拉暗地里直叫好。

那些女生虽生曲奕的气,但是却是不敢驳回去的,且不说曲奕的家世比他们好,就是t他刚刚说的那段话,也是不假的。

维拉还是兢兢业业地学习,每日跟英语死磕,遇到不懂的就问江洛。江洛英语好,讲得就跟自己母语似的。所以问到他语法的时候,他都是摇头的。维拉腹诽,你不是假洋鬼子么?怎么一问三不知。

江洛瞥她,“我给个中文的句子你,你能给我把它的主谓宾状定补划出来不?”

维拉摇头。

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习惯,跟知晓章法无关。

所幸有顾容与,顾容与学习英语的模式是中国人的模式,能与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跟江洛是比不了的,在洋人面前,他才是假洋鬼子。

“你要出国吗?”维拉拿手肘碰江洛。

江洛略微思忖,“嗯,应该是要的,我不适应这里的考试模式。”他去年初被爷爷招回国,老人那时的身体不好,希望儿子孙子都在身边。半年前做了手术,情况稳定下来,说是平时注意了,再活十年都是可以的。所以,他的父母思及他在国内的成绩跟在国外时的相去甚远,也叫他回到英国去。

“噢。”维拉点头,继续做英语的阅读题,把不懂的词划出来问他。他都要走了,所以她得物尽其用。

“你也考雅思吧,到英国我罩着你。”江洛状似无意地说。

“你罩着我干嘛啊?敢情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了一定要蒙着我?”维拉顺嘴接着,心里却在喃喃背诵那几个单词。

“你要考清华?”

“应该吧,到时候再说。”

顾容与也不打算出国,他的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家里也没个人照料,如果考得清华,回家也是半小时的事。

曲奕本想随个大流出国的,可是曲爷爷差点把桌子都拍碎了,大吼,“你说出哪里!你给老子再说一次!平时跟你讲的当年八国联军合着欺负咱们你都忘啦?”曲奕郁闷至极,他也就随口说说,用得着那么气吗?他英语也就比维拉好点,哪能出国啊。

江洛不用考雅思,所以打算六月初就去英国。他过去后念的高二,原来高一只念了半年,剩下的功课还得补上,明年他打算考a-level去牛津。

高二的篮球赛四月中旬就开始了,因为是十二个班的循环积分赛,而且一周才安排三场,所以陆陆续续地打到了五月中旬才比出了三强的名额,其中就有维拉他们班。

冠军赛前,江洛才加入了班级里的篮球队。不只他要出国的原因,还有他想知道,如果他超过了顾容与,维拉放在他身上的眼光,会不会就多一点?

他是个极其清高的人,自认出色,而他也确实有那个条件孤高自傲。他不喜欢团体行动,因为总会有害群之马,他不喜欢被拖累的感觉。很狂妄的一个人,注定了他只能成为孤独的领导者,而不是并肩作战的勇士。

只是这样的情绪,谁能一辈子带着?

要想往高处走,就得放低了姿态,融入一个团队比独自作战好太多。江洛明白这个道理,用了太多年。

顾容与和李晓是班里篮球队的,几人经常留下来练习。曲奕本来也是的,只是江洛一来,就把他换下了。少年骂骂咧咧的,说我不就是带球勇猛了些吗?凭什么把我换下来!

咳咳,是没人怪你带球勇猛,只是你老撞人就不好了,而且还撞得用力,每场被吹哨五次,还打什么呀?

每天放学后,维拉也不急着回家,一边看他们练球,一边背英语单词。苏拓就跟着梅梅回家。

经过几天的磨合,顾容与和江洛就配合得极好,一个主攻一个助攻,顾容与总是能够在对手的包夹之中轻易的看出破绽,利用着娴熟的控球控制着场上的比赛节奏。江洛对顾容与的控球也是相当的心领神会,总是能够在对手看似毫无破绽的防守体系下找到他的火力进攻点。每当江洛跑到攻击位置时,默契非常的,顾容与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位置,一个诡异灵活的击地传球,对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江洛已经的接到球,然后高高跃起,将手上的篮球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朝篮筐投出,正中红心。

他们练完球后,维拉都会给顾容与递上水和毛巾,而顾容与都会帮维拉背起书包,顺便考考她刚背过的单词。

江洛看着如此默契十足的两人,脸色并不怎么好。

只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月后出国,四年后回来。那时候,又会怎么样?

何况,之前的半年,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的。

太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子慕已经短裤短裙轮着穿,见维拉还是穿着长裤,怕是姐姐缺了新裙子没好意思说,下次去逛街的时候就给她带了几条,可维拉一次都没有穿过。

子慕有些疑惑,问她,“你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裙子吗?”

维拉摇摇头,“不是的。”

“别说你只喜欢穿长裤的鬼话,你的腿那么好看,而且天气越来越热,怎么不穿呢?”

维拉拉着子慕走到了床沿,慢慢地撩起了裤脚,在小腿肚子那,还有当年淡淡的枪痕。

子慕倒抽了一口气,蹲了下去看,还吹了吹,“还疼吗?”

维拉笑,“早就不疼了。”

子慕问她,“要不我们去做手术消了这疤痕吧。”

维拉摇摇头,“这块疤是我给叔叔伯伯们和外公的勋章,如果没有他们,那么我们疤会在心口上。”维拉指了指自己的心,“这块疤一直在提醒着我我存在的价值,我的命是他们那么多人换过来的,我怎么可以消了它呢?”

“那时候……是不是很危险。”

维拉点头,然后把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跟子慕说了一遍。

子慕听了后许久都不曾言语,过了好久,才说,“之前我也听爷爷说过关于朝鲜和越南的战役,可是那毕竟是战争的年代,战事是很寻常的。可能因为对象是爷爷,我的代入感总不强,只是当故事听。可是听你说了,我才觉得心惊胆寒,好像自己真的经历了一遍。如果没有经历过战争,大伙儿徒有一腔热血,豪情万丈地说精忠报国。刚刚听你一席话,我把自己也带入了进去,我在想如果是你,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勇敢,去跟军人们说我要跟他们一起战斗。可是结果真令人挫败,我不会,我做的不会比你更好。”

维拉摸摸子慕的脑袋,“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在纪念他们的同时也有义务要让未来的国家更美好。”

“嗯。”子慕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姐姐,你说外公有一样遗物外婆一直留着,之后就给了你的那颗五角星,能不能给我看看。”

维拉点点头,在枕头边上摸出了那颗五角星。

“我时常会看,激励着自己,不断地问自己我那点痛算什么,看到它便有了答案。”

子慕站直了身子,庄严慎重地看着那颗五角星。

容我堂堂正正地,为你们敬一个军礼。

五月底的冠军赛终于来临,因为关注的人大多,学校怕同学们把课翘了,索性安排到星球六下午。

那天盛况空前,中考临近,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海欧和子慕也来了,还抱着小跟屁虫苏拓,还有他们那一串子大院的兄弟。

今天下午的气温有三十好几,许多男孩子都只穿了大裤衩。女孩子们穿得更选美似的,一个赛一个漂亮。因为不是平日上学,所以大家都怎么漂亮怎么穿,恨不得把自己平日穿着校服的土样在别人的脑子里抹去。

曲奕作为替补在场外指手画脚,骂得比谁都大声。到他上了,没多久就被罚下来了,带球撞人的次数实在太多。

海欧摇头看他,“丫一直说自己有篮球细胞,我看你是有篮球细菌吧,谁碰谁死。”

“你有!你怎么不上!”

海欧挑眉,“我倒是想上,可没那资格不是。”

场上的哥哥苏拓认得三个,在边上看着可开心了,虽然看不懂,可是看到哥哥拿球他就开心,四处蹦跶,引得方圆五米内的女性同胞母性大发,放弃了看球赛过来逗他。

子慕的眼睛就没离过江洛,维拉也看着顾容与,看着场上的少年挥斥方遒,跑起来都带了风。

维拉不禁想起了上次的群架,他们也是在一起同仇敌忾的。

一直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有纷争呢?

认真的男孩子是最帅的,维拉一直这么认为。

北方的男孩子,总是比较高大结实的,打起球来观赏性都更好一些。比如顾容与,他打得很认真,队友们虽各司其职,却配合得极好。汗水从脸颊边流过,奔跑的时候会耸起的肩膀擦去,随意却又是潇洒极了的动作。在场上跑累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两手虽撑着膝盖,但是眼睛却是看着场上的动态的,以便于随时补位。

优雅惯了的顾容与,他打球的时候是丢了身上的包袱的,眸子里的光芒犀利,动作干净利落,不是平时的模样。但是维拉却更喜欢现在的他,因为这样的他会更有血性,这样,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到了第四场,胜负分明。三十多分的领先优势,由着五班轮流着换人。换上去的都是一些没有上过场的替补球员,并不是因为藐视对手,而是让自己这边等待许久的人有了上场历练的机会,这是对替补球员的尊重。

比赛结束的哨声一响起,场内场外的球员都以极快地速度尖叫着拥在了一起。互相揽着胳膊,肩并着肩,低着头欢笑。

这样真的很好,真的。

维拉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了青春的模样。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7怀念一个时代

比赛结束后太阳也快下山了,b城金黄金黄的。不知谁提议了,大伙搭伴儿去逛夜市吃东西。

一票子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逛夜市就跟逛自己家厨房似的,好吃的都知道在哪。众人过处,如蝗虫过境。

苏拓今天穿着背带牛仔裤,蛮帅气。众人嫌他走得慢,想抱他他也不让,只准海欧抱着,因为别的男孩太味儿了。

海欧泪了,上次他的衣服被冰糖葫芦沾了后,到现在都没能洗干净。他到底还想毁他多少件衣服!

夜市的人多起来后,摩肩接踵的,走得挺慢。海欧把苏拓放了下来牵着他走,让他的冰糖葫芦滴自己。

三十多号人,有人停下来买臭豆腐买烤**翅,另外的人也不可能钉着不走,所以慢慢地被人流冲成好几拨。前面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一小时后全聚德”,后面接着几个大嗓门应和——“好咧”!

维拉一直跟着顾容与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人多的时候,他会站在维拉前面帮她避开人群。维拉看到他的侧脸,在腮边,还有汗水流过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了上次他给她唱的那句,“汗水才能激起姑娘的清波”。

维拉甚至不舍得帮他抹去那样犹若勋章的痕迹,她看着他笑,轻轻地念了那句维吾尔语。

“嗯?你刚刚说什么?”顾容与回头,见维拉满脸的笑意,不禁也笑了。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牵着我。”维拉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顾容与失笑,“大西北的民风都那么开放的吗?”

维拉脸红,的确,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真让人有些挫败。

顾容与凑了过去,换了一口京腔,“姑娘,你知道么,你这行为在我们这叫倒磕。”

维拉脸黑了,捏他。

如果是顾奶奶在,又要骂孙子死狗了。只是顾容与接下来的从善如流,让人觉得至少活过来了,再怎么说也能算上一头牛,要人拉才会走的牛。

这两人,不过是周瑜黄盖。

谁抱怨谁呢。

到全聚德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个半饱。而苏拓在哥哥姐姐的监督下,还挺着个小肚子。但是一看到鸭子端上来,拼命把鼓起来的肚子挤下去,还转了一圈给姐姐证明道,“我还是可以再吃一些的。”

维拉把他抱到了腿上,亲自监督,只给他尝了味道,不让多吃。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他几次欠过身子在顾容与耳边偷偷喊“姐夫”,企图说动他再给自己夹几块。喊得顾容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摸摸孩子头说小拓乖,听你维拉姐姐的。

众人见他可爱得紧,拿东西来诱惑他的不少,可都被维拉拒绝了,小孩子不知饥饱,再吃就要吐了。

开席后不久,郑思齐就举了杯子,“都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我就不说什么了,年纪大了,大伙也难得聚到一块,我们干了。”

有人开了头,下面应和的就多了起来。

“阿洛下个月就去英国了,上次一去就是八年,才回来多久呢,这又要走了。”

众人齐齐举杯敬他,江洛也爽快,站了起来,一口气喝了一杯酒。

有人提议吹白的,不醉不归,被否决了。怎么说今天都不是一个痛痛快快醉的日子。全聚德跟家里不近,如果他们倒了一片,叫那几个女孩子怎么办。下次给江洛践行了,不喝趴下不让走。

不知道谁开了话匣子,就从小时候开始说起了。

90年代左右,那时候玩具不多,孩子也比现在的好管,家长也放心。

只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帮让人省心的主。那时候,以顾容与江洛为首,四处招兵买马。

现在想起来不禁各自捏了把冷汗,当初真是玩什么都不要命。

那时候大院后边还是一块起伏的空地,很适合孩子们玩。他们最爱在那打游击战,而且模拟得很真实。

他们的枪买仿的,有好有坏,打人挺疼。

在春节的时候把家里的鞭炮烟花囤积起来,自己做炸弹玩。把鞭炮一个个拆开,就为了要里面的火药,再重新拿纸糊了起来,留了段挺长的捻子在外面,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炸弹,点了就扔。主意还是顾容与出的。

因为大家都是军区大院的孩子,那时候还小孩子还爱穿军装,所以家里都会给他们买几套小军装,然后他们就回家偷爷爷的军功章带上。

石头剪子布半天,输的当鬼子,带软帽。即便军火怎么厉害,最后也是必须对另一方认输的。

有时候打激烈了,输的人往大院跑,赢的乘胜追击,守门的兵认识他们,也跟他们玩得挺好,这帮小子往哪跑也不会拦着。

他们炸毁过别人家的花园,一小片都起火了。他们那地方不比别的地方,院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特别关注,里面住的可都是革命先辈啊。

那件事闹得挺大,消防车都来了,特警也来了,为了调查这事还弄了个特别行动小组。

他们刚开始知道自己闯了祸,一伙人都躲了起来。最后还是顾容与和江洛商量了,他们作为少先队大队长,要有担当,不然以后怎么入党!

两人挑了爷爷心情好的时候就说了,然后大院的孩子齐齐挨了一顿板子。可是打是打过了,游击战怎么打的还是继续。

众人说起那段往事,都怀念得厉害。

“什么时候我们再干一场吧?”有人心动了,提议。

又有人回,“不妥。那么大了,让人笑话。而且现在不也没那地儿么。”

可更多的人是低着头沉默。

心境不一样了,场景模拟得再真实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这般忆苦思甜到此结束。

可是之前的苦,是哪样的苦?而今的甜,又是哪般的甜呢?

穷的时候有穷的玩法,快乐不比富裕的时候少。

不然,这般怀念又是因为哪般?

他们讨论的时候,维拉一直看着顾容与,看他微笑,看他蹙眉。那是他一生中最任性的时候,也是最人性的时候。

但是看他的心太平静,有怀恋有不舍,独独没有后悔。

维拉扯扯他的衣袖问,“你不后悔吗?”如果一直那样,是不是好过得多?

顾容与摇摇头,“不后悔。”谁能任性一辈子。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顾家当年的事,谁也不会来问顾容与关于他那被磨砺的个性,只是在觥筹交错间,偶尔投来一个眼神,如同小时候一般,带着信任与……崇拜。

知道江洛要走,班里的女孩子心情都低落了很多。只有几个同样申请到英国的女孩子,眼睛还是弯着的。

所以这个星期,借着来问英语作业而过来跟江洛搭讪的女孩儿不下小数。维拉识相地收拾了东西,一下课就往顾容与曲奕那跑。导致江洛看自己的眼光都不正常了。

想了想,不知道怎么问出来,还是扯了一张纸。

祝维拉。

嗯?维拉看着他挪过来的纸写着她的名字,有些诧异,想说什么直接写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写她名字?

以后下课你都不许走。

维拉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霸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

那你就喜欢我了?

那边许久没有动静,然后才挪过来一个字,嗯。

维拉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贱呐,问什么问。

当初顾容与也是这样说的,江洛喜欢你。

可是,没有听江洛这样承认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庆幸的。

维拉并不喜欢这样。别人喜欢她,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只要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比什么都好。

维拉想了许久,然后在下课铃敲响前,回了过去。

对不起。

江洛看到纸上的三个字,修长的手指一紧,就揉成了团。

而维拉,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等到下课铃响后,还是起身去顾容与那里。

“祝维拉。”江洛喊她,冷冰冰的语气。

维拉连脚步都没有停顿,还是直直地走了过去。

你是不爱则无惧吗?所以,你不必考虑我的感受,甚至不必在句尾多加几个句号以示温婉,永远是丁卯分明的句号。如果,让你在我和顾容与之间挑一个伤害,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如果,你先见到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如果,我能改变那样的曾经,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如果……

如果。

维拉来到b市的第一个夏天,悄无声息地就开始了。大院里树很多,蝉也开始附在树干旁吟唱。空气里总有一股燥热,所幸的是,伸出手总能摸到阳光。

维拉还是会去顾家补习,她学英语,总会花去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所幸的是,这女孩的理科思维非常好,借曲奕一句话,老子拍马都及不上的。

由于别科的精湛和英语的平庸,维拉从没有考过年纪第一,但是总盘踞在年级前八,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英语比第一名的顾容与差了三十分,但是总分却只差了七分。英语老师每次一看到维拉的成绩单就要暴走,连程老师都委婉地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英语老师,校长说了,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们立马就把他给换了!

维拉羞愧无比,说真的不是哇真的!我吧,就是没那天赋。即使我真不喜欢英语老师,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啊。

程雨也叹气,校长一见她就跟她念叨这事,说今年他们学校一定要出个b市的状元!顾容与的分数跟外校的都拉得很近,状元有些玄。那个女孩,如果英语提上来了,状元没跑的!

于是,校长压老师,老师压学生,学生压学生……

所幸某学生抗压力强,脾气也足够温和,能跟她说数十遍used to 是过去常常做某事,而be used to 是被用来做某事,be used to doing是对什么已感到习惯。这一句连起来可以这么用:i used to be used to do everything as long as you asked,,and i am used to doing them。

我过去常常被你使唤,我已经感到习惯了。

维拉听了好久才弄明白他在笑她,扁嘴,伸爪子去挠他,然后两人笑成一团。

她从不跟他提江洛,因为赤诚,没什么可说的。

他也从来不去问,因为相信,没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这样的感情,江洛,你预备怎么□来呢?

“给我做碗面吧,我饿了。”一张试卷讲解完,顾容与终于松了口气。

“不去,你刚刚侮辱我的人格。”维拉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吃了起来。

顾容与无奈,“你还真记仇。”

“这是适当的惩罚。”说着把饼干移到一边,“这个你也不许吃。”

“你就不能看着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辅导你的份上,移动尊驾,去临幸一下厨房吗?”顾容与看着维拉装出的无赖嘴脸,笑。

维拉眼睛转啊转的,很为难的样子,“好像爱卿的功大于过呢,好吧,摆架御膳房。

啧啧,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爱卿这个称呼他听着舒服,“恭送爱妻。”他大了舌头,妻字与卿字那么相同的发音,听起来该死的模糊。

他说的是哪个呢,维拉边下楼边想。然后,霸道了!

必须是妻!

嗯,必须。不是我抽你。

顾奶奶见维拉进了厨房,莅临指导。

“诶对,辣椒放一点,但是不要太多,不要放味精,加一些酱油,我们容与就喜欢这个口味的。”顾奶奶看着维拉炒面,满眼的赞赏。就凭这一点,这姑娘就胜过别人许多,大院的姑娘,有几个能运用自如的挥动铲子呢。

“那奶奶喜欢什么口味的呢?我也给您做。”维拉一手端锅,一手拿着铲子,笑着回头问顾奶奶。

顾奶奶看着维拉,知道孩子有孝心,越看越喜欢,慈爱地说,“我同容与的口味一样。”

“顾爷爷呢?”

“我们家口味都差不多。”顾奶奶笑眯眯的,“将来你就按着容与的口味做就好。”

维拉脸红了,不敢看顾奶奶。

“容与那孩子什么事都爱藏着心里,我跟他爷爷虽不说,心里可是急啊。所幸你跟他也说得上话,我们人老了,眼睛里瞅着可是雪亮雪亮的,你看我们家容与啊,自从你回来后性子都开朗了许多。”

孩子嘴笨,不知道接什么。

顾奶奶看孩子老实,笑了,“这面也快炒好了,我去把容与叫下来。”

“哎。”维拉拿着铲子,低低应一声。

感觉,真的好像一家人。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8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江洛离开的前几天,恰好是周末。大伙儿收到邀请,去野营。

子慕拉着维拉去给江洛买送别的礼物。这个姑娘这些天心情都不大好,维拉拿不准是因为中考还有几天了,还是因为江洛要走了。

江洛是不会缺什么的,只是送个心意罢了。

因为时间紧,礼物不能亲手做,所以只能现买。

子慕只有两个小时的逛街时间,急了,看什么都不上心。像一只盲头苍蝇似的乱撞。维拉陪着她也无奈,在众多提议被否决后,终于接受了最后一个。

她们找了一间很漂亮的相馆,大幅的彩照在厅里挂着,装潢也是很有品位的。

子慕选了一间典雅的衣服换上,招呼维拉过来,“要不我俩一起照吧?那样你也不用想礼物了。算是我们一起的。”

维拉摇头,她本来就没打算送礼物,“你一个人,才显得更有心意,我们一起反而敷衍了。”

子慕想想也是,换好了衣服,化了个简易的淡妆,照相了。

子慕侧着身子扭头微笑,为了跟衣服能搭得起来,她笑得文雅。虽是如此,露出的仍是无法抵挡的光芒。

惊鸿一瞥。

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很多年后,维拉想起来,那次江洛的离开就像一场战争。

去的人倒不是很多,不到十个,比起他们平时的排场来说,已经是很小。

维拉和子慕哄了许久,小尾巴才没有跟来,由爷爷领着,四处去拜访老战友去了。

江洛本来想着几天后就是中考了,本不想打扰到子慕和海欧,只是看着子慕用着那般期望的眼神看他,本来想说出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们准备得很充足,坐着爷爷给他们准备的车子到了怀柔,然后就各自背着行囊走进了原始森林。

因为怕有人走丢,所以地图和资料都是人手一份的。而这些资料和地图都是最精确的,哪一部分是无人区,那一部分会有走兽出没,加上1:1000的等高线地图,还有沿路做下的标记。

维拉对森林很熟悉,只是心里对森林总带着一种偏见。虽说在维拉活着的十五年间,将近半数的日子是陪着森林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小,而且对森林的印象也多是关于杀戮与恐惧。年岁逐增,那感情虽是淡了的,但还是不免有抵触。

刚走进森林,她就紧紧抓住了顾容与的手,顾容与略微诧异地看着她后,不问原因,便从善如流,回握了她的手。

温度通过手心缓缓传来,如同入驻了一个强大的堡垒,维拉松了口气,安心了许多。

负重徒步前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只是女孩子,总是会被特别照顾的。海欧和顾容与的肩上,都背了双人份睡袋和干粮。

维拉并不是心安理得的,几次提出要自己背,被顾容与笑着拒绝了。

“你心疼我我很高兴,但是如果我让你自己背着,指不定得让他们取笑一辈子的。”

维拉听着才不提了,只是在这少年额头冒汗的时候,细心地帮他擦掉。

后边的人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得打趣,就连子慕也是。

她和顾容与之间的事情,虽没有跟子慕说过,但是估计她也猜了个十成十,只是怕姐姐面子薄,没有当面问过她罢了。

现在男主角在,想着姐姐有了底气脸皮厚了,才开的口。

的确,也是厚了脸皮的。

子慕笑着,不经意间就回头看到了江洛面无表情的脸。心漏了一拍,手指仿佛被什么牵动了一般,没有预兆地弹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停停走走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处绝好的平地适合扎营的,不远处还有山泉汇成的一处小溪。而且这片空地草木较稀少,如果是起了火,森林也不至于会烧起来。

他们分工很明确,一部分人搭帐篷,一部分人去捡柴火,还有一部分笑闹着去抓鱼,虽然没人觉得他们能抓到,也就玩水罢了。

维拉把雄黄粉渗了水,在他们搭好的帐篷四处到处喷了些。也不知道这么浅的味道有没有用,只是图个安心罢了。

在座的大少爷们,都是水都煮不热的神仙。因为嘻嘻哈哈地大闹,已经踢翻了三次正在煮着的热水,而且柴都浇湿了,好容易生起来的火也灭了。

维拉罕见地发了火,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当成竹条赶人,说我待会要惩罚你们!

一帮少年摸了摸鼻子,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维拉把柴再次搭起来的时候,叫了顾容与当门神,谁过来谁死。

子慕凑了过来,“姐,需要不需要人去打猎。”

维拉无语,“你当这还是兔子遍地跑的时代呢,还打猎呢,不被什么咬着了就是万幸了。”

子慕噢了,帮着加柴。

水沸腾后,那帮少年才被允许接近篝火接一杯水送干粮。因为带着水太重,他们只准备了来时的水,之后都得自己烧了。

等他们都饱得差不多了,维拉才拿过自己的背包,把今早腌制的肉拿了出来。看得其余的少年直直干瞪眼,原来这丫头说的惩罚是这个。

顾容与和海欧江洛都是被告知过的,所以刚刚也就意思吃了些。维拉从一把叉子中抽出了五只,把肉串了起来,递到他们手上,嘱咐道,“别离火太近,容易着,烤的时候记得要翻转。”

另外的少年抓耳挠腮,巴巴地在一边看着,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声。

看着这几人烤好后香喷喷地吃了起来,齐刷刷地咽了口水。

维拉当没看见,再加了些柴火,还对他们说,“没关系,慢慢吃,我备了很多。”

李晓第一个憋不住了,开口,“那个……维拉姐,您就大度一回呗,让我们这样看着也不算一回事啊。”

海欧见他们喊维拉姐,一口水差点喷了三尺远,骂道,“老不要脸的,以前还跟说自己人格伟大得能当烈士,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因为维拉不是敌人么,是自己的同志!”李晓讪讪回道,“毛爷爷不是教导我们了么,那啥,维拉你肯定听过,对待同志要像春风般温暖。”

维拉乜了他一眼,“这样啊,刚刚你洒了我三锅水,废了我几斤柴,我还以为你把我当阶级敌人了呢。”

李晓嘿嘿傻笑,“那不是因为被那帮臭小子们策反了么。”

那帮臭小子们提他,“李晓丫行啊,敢情你是第一个叛国投敌的,转眼就把兄弟卖了。”

李晓不理他们,涎着脸凑了过去,继续夸她。

维拉看着差不多了,反正他们也饱得差不多了,就把装肉的袋子拖了过来,“自己串。”

少年们个个看着肉,喜笑颜开,“维拉姐”喊得一个赛一个甜。

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就躺下来看星星。没有约束,没有包袱,没有忌讳,你靠着我的肚子,我枕着你的手。旁边点着篝火,火光印着面容,像沙漠的沙子附在了上面,让人心也柔软了。

他们能看到的天空四周早就被群山挡了去,但是确实是非常澄澈的星空。

放下了一天喧闹的心情,忽略了离别的伤感,只有心意和心情。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子慕首先唱了起来,少年们刚开始是嗤笑,然后都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她唱。只是因为这首歌勾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心弦,好久好久了,久到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还是依旧感动着,怀念着。

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可是能活得那么快乐。

那时候还是敢爱敢恨,今天打了一架,明天却依旧能够勾着胳膊。

那时候还在父母怀里,骄傲得恍若自己就是整个世界。

可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维拉,你也唱首歌吧。”江洛躺在维拉旁边,轻轻说。

“嗯。”维拉应,然后想了想,应了那样的心境,唱了起来: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eerem taliin sevelzuur salhi

etsej yadraad amarsan yumuu

amray hosiin yaria sonsohoor

amisgaa daran chagnasan yumuu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uchraliin bolzoond zaluus yaruuhan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uchraliin bolzoond zaluus yaruuhan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

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你远在天边却近在我眼前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ula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她说“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可是好多人还是掉了一缸盐水。没有人觉得在森林里唱歌颂草原的歌曲会不适宜,八十年代初的孩子,谁不是听着草原的歌长大的呢。

蒙古语与维吾尔语同属阿尔泰语系,学了维语,再学蒙古语也不是难事。

维拉的嗓音很适合唱草原的歌,不会太yīn柔,不会太刚硬,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满含着对草原的热爱和自己此时的心境。

唱着无心,听着有意。

维拉并不知道,江家在满清的时候是标准的蒙古八旗门第,所管辖之地也就是几天蒙古国的乌兰巴托一带。虽然多年都不会回去一次,但是对他们真正的祖籍所在还是视若故乡的,蒙古语,也是自小学起来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他,在那片赤野千里的草原上,才是他们的家乡,那里有伟大的成吉思汗留下的足迹,有祖先为他们创造出的无数的财富,有肥美的草原,有壮美的牛羊,有无忧无虑的牧民。

“你总有一天要回去,去看看那里是多么博大的天地。空气中的不是铜臭味,而是太阳晒过之后的青草香。你什么时候觉得这里脏了,就走吧。”

“那爷爷您呢?”

江爷爷摇头叹气,“我走不了。”我的根深太复综错杂,想撂了担子别人也不会准许的。所以孩子,我愿你永远不会接触到如我这般的yīn暗,我愿你的心如草原般博大,我愿草原永远辽阔,能容纳所有的黑暗。

人,从来都不能数典忘祖。

江洛欠身,拥抱了维拉,只一瞬,他说,“谢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9我看不见你的眼泪

李妈给她们准备的是双人帐篷。

子慕有认床的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好容易才入睡了,但是睡眠也是很浅的。

维拉到了陌生的地方警惕性也很高,听到些异动,眼睛立马就睁开了,跟狼一个德行。

她几乎具备一个优秀军人的所有素质。

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维拉很快就醒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似乎还有小石子丢进小溪里的声音。维拉想了想,还是披上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

浅眠的子慕也醒了,看着姐姐走出去的背影,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来了。

今晚的月光很亮,投在维拉他们所驻扎的营地上,如同开了一盏三十瓦橘黄色的灯。

维拉看着溪边的身影有些像江洛,他像是在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捧着手心里,似乎很珍爱很珍爱。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会选择这样东西陪伴自己。

维拉走近的时候,江洛察觉到有来人,回头看了。见到是维拉的时候,诧异了一番,就让开一半刚刚坐着的大石头,示意她走过去。

刚刚想从帐篷里爬出来的子慕,缩了缩脑袋,又躺了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番举动,但是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那样做了。

那样的夜晚太安静,毕竟是荒野,声音也挺空旷。虽然维拉和江洛的声音不大,但是如果帐篷里的人有心听,还是可以隐约辨认出来他们说话的内容。

维拉看他手中的照片,有点眼熟,疑惑了,拿过来细看,果然是子慕。

“你……”维拉弄不清楚江洛是什么意思,他若是喜欢子慕,自是好事一桩,因为好像子慕也对他同样的爱慕,如果不是,那就尴尬了。

“她很像你。”江洛把照片拿了回去,“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留下的人是你,你是不是会比她更勇敢一些,会不会跟现在的她一样喜欢我。”江洛笑,闭了眼睛,躺在石头上,“但是我喜欢的,可能就不是你了。”

维拉皱眉,“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哲学问题。”

江洛恍若未闻,“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明明比他优秀,为什么你就看不见我呢?”

思绪本该是无限烦乱的时候,维拉却异常清醒,她也躺了下来。

“江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你么?你太自大,太孤高,像这样的人,用来仰望可以,但是是无法并肩的。”

江洛想要打断,被维拉伸手阻止了,“不不,你让我说完,这次不说,以后也就没什么机会了。”维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圣人,你对我的好我无法视而不见,所以我有时候难免有些骄纵,因为隐约知道你待我好,你允我放肆,所以跟你处一起,我很放松很开心,也很抱歉,感觉自己利用了你对我的好。”

“你怎么知道那样的对待不是喜欢呢?”

“我知道,因为我身边有容与。我跟容与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牵动。他的儒雅,他的隐忍,我既欣赏又心疼。我们很像,很多时候不用说什么,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我怎么会舍得放开呢?”

江洛抓紧了拳头,眼睛看着天空,跟熬鹰似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子慕把你当偶像般崇拜,而且无论从那方面说,她离你都更要近一点。还是应了别人说的那句话,最喜欢的,永远是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觉得我看人只是看外表,那就是诋毁我了。你和子慕是双胞胎没错,如果我喜欢的是你这张脸,我大可不必挑剔。子慕与我来说,只是一个被骄纵的邻家妹妹,我打小接触多了这类人,她在我眼中难免失了个性。可是你不一样,你的身上味道是坚毅、顽强、自由。如同那次在校运会上,你在内圈跑三千米,我在外圈跟着你跑。那时候我就在想,陪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我。因为只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维拉冷笑,“你还真是自大,你问我你哪里不如顾容与,至少这点就相去甚远。他永远都是一种谦和的态度,而你太狂妄了,这样的姿态我想很多人都会讨厌。”

“那是因为我有资本骄傲。”江洛扭过头来看维拉,眼神冰冷。

“褪去你爷爷给你的光芒,你算算你还剩下什么?”维拉迎上了他的眼睛,睿智得让人无可遁形,“我今天真的不想这样跟你说话,因为你要走了,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走得更远,眼睛就不要长在头顶上,低下头去看看脚下的路,比你目空一切好得多。”说完,坐起了身子,准备拍屁股走人。

江洛扯住了她的袖子,右手按两边的太阳穴,“我们真的要这样说话吗?”

维拉脚步一顿,也叹气了,“对不起,今晚说话有些冲了,我并没有恶意。”

江洛点点头,把手背到了头上垫着,借着月光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她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多么的不可能,说他有多么的不对,有理有据,他承认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向被捧惯了的他,心里有了落差,亦有了茫然。

“那张照片,如果你还当那个人是我,就把照片还给子慕吧。她给你的这份心意,是不能让你这样糟蹋的。”

几丈外的子慕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一字不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脸颊,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希望她没有来过。

那个人,还是自己那么多年藏在心尖上的人。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怀疑过自己的价值,她是不是作为一个赝品存在,如此的……让人忽视与憎恨。

子慕的骄傲与豁达,从来都不会亚于维拉。

她已经是那样的慷慨,以最完美的笑容把一模一样的姐姐迎了回来,把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毫无怨言地分与她一半。每次子慕想到那些慢慢远离她的人,容与、曲奕、甚至是江洛,她还是有过不甘的。

只是,对方是维拉啊,是吃过了那么多的苦后才能回来的维拉啊。这些财富本就是她的,自己又有哪般的资格抱怨呢。

她知道顾容与喜欢姐姐,也知道江洛喜欢姐姐,只是知道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

那样的雷击,比平日重了百倍。

夜晚的风很冷,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了子慕的身上,子慕缩了缩肩膀,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在胸中膨胀,似乎想把最后的氧气都挤掉。

这样的状况她太害怕,可手里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开始低声忏悔。

让我好过一些吧,我把我做过的坏事都跟你坦白。我在小学的时候老欺负海欧,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愿意给我欺负,别的人都在欺负我。我在上二年级的时候偷偷地摸过江洛的手,那时候我故意掉了东西,是他帮我捡起来递给我的。我三年级的时候江洛要走,院里的一个女孩子说苏子慕你别妄想了,江洛是不会喜欢你的,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那时候我听了很难过,就挥拳头打了她,把她的牙都打掉了,最后还是爷爷牵着我买了好多营养品去他们家赔罪。在后来在我上手术台的时候我给江洛打电话,他没有接,然后我就不肯吃药,最后海欧都给我跪下了。几年后姐姐回来了,她跟江洛哥哥容与哥哥曲奕哥哥都很好,他们都比以前疏远我了,我有些不开心了,我想我嫉妒她了……

还有别的坏事我暂时想不起来,就这些了好吗?让我此刻再安宁一些。

如果天气再不暖和一些,我怕我真的会冻死在这片森林里。

维拉回到帐篷里的时候,见子慕正睡得踏实,舒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子。看着这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姑娘,摸了摸她的鬓角,笑了。拉过旁边的另一床被子,睡在了她旁边。

维拉刚躺下,子慕的眼睛再度睁开了。

她好像,谁都恨不起来呢。

所以呢,该怎么办才好?

维拉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笑闹声了,一帮少年貌似在河里打起了水仗。隐约还能听见几句。

“哎,我们要不要把那两个姑娘叫起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让她们再睡睡吧,昨天我们走了那么远挺累的。”

听声音,是顾容与的,维拉笑,最体贴入微的还是他。不过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说,那两个姑娘都没有起来。

可是子慕,明明不在自己身边。

维拉皱着眉头打量着帐篷里的一切,子慕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是在枕边还放着一个薰衣草的香囊,有助睡眠的。

维拉慌了,顾不上换衣服,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就跑了出去。

她站在空地上,恍若四周的景物都在环绕她旋转。

她晕眩了,目之所及,连她的一滴眼泪都看不到。

那么大的天地,竟然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那么大的天地,怎么会容不下她的身影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0对子慕的尊重

海欧知道子慕不见了,急怒之下一个巴掌就对着维拉挥了过来,所幸顾容与眼疾手快,抓住了海欧瞬间扬起来的手。

维拉难得地看到顾容与如此生气,“你他妈想干嘛?”

海欧挣脱顾容与的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顾容与顺手就给了海欧一拳头。

海欧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众发小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容与,那么多年了,又有谁看到过这样的他?

“如果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就打到你清醒为止!”

“你今天要是护定了她,那我们兄弟都没得做!”海欧伸出食指,指着维拉。

迅雷不及掩耳,顾容与又一个拳头挥过去,“看来你是真的疯了。”

海欧气得浑身都抖了,正想扑上去就被江洛定住了身子,“你现在窝里横什么!把子慕找回来是紧要!”

海欧又握紧了拳头,反过来一把揪住江洛的领子,“你他妈昨晚说什么了?除了你和祝维拉还有她那对所谓的父母,我姑娘没什么心事可想的。我管你们是天王老子,别说你们心里那点龌龊心思老子能看明白,就是不明白,为了我姑娘,挑上你们一群人又何妨?***!”

她知道海欧一直不喜欢他,这次只不过是那种厌恶积聚到了极点的一种爆发。她看着海欧赤红赤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无从辩解。再想到自自己来后,子慕明显跟大家拉开的距离,就知道了这少年的厌恶从何而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后悔来到这个城市。

这份后悔几乎抵过了所有人所给她的温情,现在的维拉,是卑微到骨子里的。

面对着给她端出一颗真心的子慕,她几乎羞愧到无地自容。

曾几何时,她确凿的猜出了那个女孩在想什么呢?

她贪图着汲取着大家给予她的温暖,而且不是不知道有时候那种对待就像是一杯水,给一个人的多了,另一个人的就会少了。她忽略着,摆高了心态,她觉得自己是回来索取的,索取他们那么多年欠了她的温情,心中隐约觉得若不是如此,自己的性子便会跟子慕一般温暖了罢。

错的不是她,难道是子慕么?

可能甚至没有人问过子慕,愿不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回来。

这一切,都是可笑的顾影自怜。

顾容与也不顾那么多人都看着,紧紧搂着她、安慰她、告诉她,“你很好很好,我不许你多想,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子慕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丢的。你看,上次小拓不也是么,后来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维拉只是流泪,在他怀里不说话。

顾容与也知道只要是她心里固执地想了,要改变何其困难。而他,也确实不是会安慰人。

维拉把顾容与的肩膀都哭湿的时候,海欧拿着一张纸条从她们的帐篷里跑了出来。

幸好,还是有只言片语的。

海欧把字条狠狠地往她这里一扔,回自己的帐篷里拿了包袱和地图,拔腿就往来时的路上跑去,“如果子慕不回来了,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

维拉忙打开,上面子慕的字迹清秀——我去走走,不要找我。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哪天想明白了,我就回来了。

等我想明白了什么于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等我想明白该怎么对你们了,我就回来了。虽然知道跟你们谈人生太空泛太土气,但是我真的想好好想想,人生于我的意义,我于人生的意义。我心里的事太多太乱了,所以,从源头想起,没什么不好的。等我什么时候通透了,或许也就通达了。

回到家爷爷知道的时候,他并没有像上次苏拓失踪那般气急攻心,只是深深地闭上了他那双看多了世事的双眼,朝她挥了挥手,让她回房休息。然后留给大家一个苍老的背影,拄着颤抖的拐杖去了书房。

维拉看着爷爷的背影,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像是失了气力,对着爷爷的背影跪了下来。

苏老转头,看到孙女跪着的身影,心里的悲哀又汹涌得更厉害。

“孩子,你起来,不要跪我。这事不怨你们,怨我。”

海欧回到家的时候异常的平静,海爸怕他出了什么事,让海妈这几日都陪着他。

中考的前几天,全市的中学已经停课让孩子复习。海欧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复习,每天坐在窗台旁看着苏家的大门,目不转睛的,可以持续很久。

终于,在中考的前一天,他敲开了苏家的门。

看着憔悴的维拉,手里递过了一个文件夹,冷冷地说,“这里面有子慕的准考证和中考的范围,你看着办吧。”

李妈在一旁看着,一直抹泪。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之前哪次不是闹得**飞狗跳的,现在懂得想事情了,想得更长远了。子慕始终会回来的,可是中考只有一次。虽然陪着子慕再念一次初三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那样的眼光他虽然受得了,却不得不为子慕考虑。她疯了,但是他还得冷静,因为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想不到的,那他来做好。

江洛本来是想等子慕回来再去的英国,无奈那边催得厉害,而且子慕回来的日期不定。只得认真地给子慕挑了礼物,让维拉代为转达。

维拉低头看他送的礼物,那样精致的手工,他自己做的,看来是真的用了心的。

“她回来后给我电话,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是我还是想亲自跟她道歉。”江洛看着眼前的姑娘,叹气了,谁都想不到事态会这般发展的。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不可以。”维拉摇头,说着还抱着礼物后退了一步。

江洛本来欲伸出的手还是□了裤袋里。

下次见你,会是多少年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拥抱都不可以吗?

还是,你已经决定就此与我分道扬镳?

维拉他们学校作为中考的考场,中考期间是会放假的。

维拉拿到海欧给她的中考范围时已经是中考的前一天傍晚。面对着第二天要考的语文数学,时间从来都不会多。

所幸的是高中课程是初中的延伸和加深,她只是需要记住初中的答题模式,而且非常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把高中的知识答在中考卷上。所以,她的任务还是不轻松。

苏拓被送到了爷爷的房间,给她留了一个安静的环境。维拉喝掉了三杯咖啡,支撑到了四点,当能确切的做出一份中考的模拟题时,才关灯上了床。

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闹钟叫醒了,收拾妥当了东西后,海欧就来了。

她从善如流,看着海欧的脸,她知道他在隐忍,但是却不得不跟她走在一起。因为她现在是子慕啊,是哪个在同学们眼中跟他除了上厕所外永远形影不离的子慕啊。

子慕和海欧的考场都被安排到了维拉他们学校,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海欧和子慕的同学,他们都笑着打趣海欧,“你小子也有紧张的时候?看你在子慕身边就没有过绷脸的时候,啧啧。”

海欧只是乜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向前走。想到什么了,就放慢了脚步,低声跟维拉说,“子慕的成绩不会太好,但是既然是你考了,你把总成绩控制在你们学校分数线上十几分就行了。”

维拉点头应下,他不说她也明白的。

“子慕的理科不好,物理化学一般就八字挂零。文科倒是不错,英语几乎接近满分。你注意把握。”

维拉的指甲陷进肉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姑娘把英语的发挥到了极致。后来子慕看着自己的中考成绩单打趣说自己激发了姐姐的潜能,那年b市市英语考满分的统共没几个,其中就有子慕的名字。

中考的那几天都在下雨,维拉考完数学天就刮黄了。

她和海欧都没有带伞,只得站在教学楼里等。

只是不到二十分钟,就看见顾容与从远处走来,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他四处张望着,寻找他们。见到他们的时候,笑着递过了伞,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海欧因为前几天刚刚跟他打过架,本来应该是拉不下脸来跟表哥说话的。但是既然人家伸出了橄榄枝,也不必拧着了。只是怨气依旧,接过了伞嗯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维拉倒是抱歉的看着顾容与,都是因为她,海欧才会迁怒到了顾容与。

“傻丫头,看什么呢。”

维拉近几日yīn郁的心情有了缓解,对着顾容与摇摇头,“没看什么。”

顾容与倒是心疼地看着她,“几乎没怎么睡觉吧,这眼圈黑得跟国宝似的。”说着,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脸颊。

维拉正想含情脉脉地说几句什么,海欧板着脸就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他一把拉过维拉,低声吼道,“你得跟我一起走。”

维拉边跟他走边回头,看着顾容与一个人撑着伞无奈地跟在后面。

那年的中考持续了四天半,维拉四天加起来的睡眠不超过十个小时,在最后一科考完出考场的时候,看见远处太阳照射过来的光芒,终于晕了过去。

她是被压醒的,还有人小声的训斥,“你再淘气我就揍你。”

维拉睁开眼睛,对了对焦距。那么刺眼的白色,应该是在医院里了。

旁人见她醒了,都齐齐松了口气。

原本趴在她肚子上的苏拓蠕了过来,他今天穿了绿色,跟菜青虫似的把头埋进她肩窝里。这几天子慕姐姐不见了,维拉姐姐还不理他,爷爷晚上睡觉鼾声打得跟雷似的,他一点都不喜欢。

“感觉还好吗?”顾容与低头问她。

维拉点点头,“就是觉得很累,现在睡了一觉好多了。”维拉把玩着孩子头发,软软的,很舒服。

维拉见海欧靠在墙上不说话,轻声问,“子慕有消息了吗?”

海欧的声音虽没有温度,但是至少是回答她了的,“没有,手机还是关机。不过我估计她应该是去京北的坝上草原了,我明天去找她。”

维拉只低头向了一瞬,就抬起头对海欧说,“那么,捎上我好吗?”

江洛是在他们考英语的那天走的,维拉没有去送机,除了一句“珍重”,她没有让别人捎去只言片语。

再怎么说,江洛始终是子慕与维拉之间的一个梗。

这次,维拉虽不想迁怒,但是事情毕竟因他们而起。

与江洛拉开距离,便是对妹妹最好的尊重。

41-45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1看到心里就变美了

接到子慕电话的时候,是在他们决定去京北抓瞎的那天。

电话是苏拓接的,他最喜欢接电话了。刚开始维拉以为是梅梅打来的,因为他抱着电话笑得厉害,平时他也喊梅梅姐姐的。直到他挂了电话,说子慕姐姐再见,维拉才心里一惊,拔腿就跑了过去。

拿过苏拓手里的电话时,子慕已经挂了电话。维拉连忙回拨,她却已经关了机。

维拉心里急得不得了,一把拉过弟弟,就问,“姐姐跟你说什么了?”

苏拓嘿嘿一笑,“姐姐说她给我买了礼物。”

维拉哽咽了,不是这个。“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拓歪着脑袋想了想,“姐姐说过几天就回来。”

维拉松了口气,抓住孩子的手继续问,“她有没有说现在在哪呢?或者现在在做什么?”

苏拓一听姐姐这么问,想起了刚刚子慕姐姐跟他说的,不高兴了,姐姐一个人去骑马不带上他。

维拉等了一会儿,都见这孩子在嘟嘴不回答,又开始急了,“你快说啊。”

苏拓嘴巴一瘪,更委屈了,“姐姐你抓痛小拓了。”

维拉连忙放手,还顺带给他呼呼,然后继续问话。

最后终于零零散散地拼凑了信息,子慕的确如海欧所料,是在京北的坝上草原呢,住在一个牧民家里,每日跟他们去骑马牧羊,看起来过得不算太难过。

维拉对着苏拓发了会儿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弟弟,却是没在看他。

苏拓却脸红了,小脚在地上一点一点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半晌,维拉还是先给海欧打了个电话,毕竟海欧的着急不比她少。

后来他们商量了,当天就坐了开往承德的车,同行五人。

从b市到丰宁并不远,但是海欧却觉得这段路程是这辈子最长的。他这些天养成了习惯,几乎隔十分钟就会给他的姑娘打一个电话,虽然每次都是关机的提示音,可是,只要能听见她的声音,再打多少次都是无妨的。

曲奕抱着苏拓一路都在逗他,苏拓的笑声铺了一路,让人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你看,他还笑得如此好看呢。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还怕的呢。

维拉回头看着弟弟,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笑容,然后把头埋近顾容与的肩窝里。

顾容与也看着她的姑娘,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搂住了她的腰,头也枕在了她的头上,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假寐。

而海欧的电话,终于在快到丰宁的时候打通了。

一个一米八的男孩子,一下子就红了眼,他喊她宝宝,他问宝宝你还好不好。

维拉不用回头都能看到海欧那张认真感动的脸,怎么看,都是他跟子慕更像一家人。

维拉哽咽了,双手紧紧地抱住顾容与。

“傻丫头,哭什么呢。我们找到子慕了啊。”

子慕知道他们也到了丰宁,既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她告诉海欧她会在汽车停下的地方等他们,然后让海欧把手机递给维拉。

维拉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了手机。

“姐。”子慕的声音像是刚刚哭过,可是现在听起来却是那么的自在。

维拉双手都抓紧了右耳边上的手机,摩挲着,像摩挲着那姑娘的脸,只是,好像还是没有勇气开口呢。

子慕把她的心思猜了个透,轻声说,“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我这几天都过得很好。我不怪你的,这些天我都想好了,我不要江洛了。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应该是能发现我的美的人,而不是作为和你相提并论的时候被拿来对比伤害的那个。”子慕一口气说完,然后笑,“我会遇到一个人,即使不把我拿来跟你对比,都会觉得如获至宝。”

“笨丫头,你早就遇到了。”

子慕也笑,“我意识到了,所以才敢这么豁达的。”

“子慕,对不起。”维拉握住手机小心翼翼开口。

子慕眼睛一转,“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但是我接受。”

维拉听她这话,心中石头一放,也随即开朗起来。

“我离开的这几天,海欧没给你好脸色吧?”子慕刚问出来,就肯定了自己的话,“待会我帮你多拧他几下。”

维拉也笑,“要顺时针。”

子慕笑嘻嘻地应下,“姐,待会我带你看大草原,很美,天蓝云低,很……治愈。”

她说,草原很美。

我不明白,是草原的美影响了她,而是她眼中有了草原,看到了心里,也变美了。

原来平静,也是在沉重中孕育出来的。

生命千转百回,最终水滴石穿。

子慕拥抱了每一个人,最后一个拥抱的是海欧,可能是特别重要,所以要更慎重一些,要更认真一些。本来预备要说的一筐话,终究抑郁心中。只是因为,看着那样熟悉都骨子里的身影,早就心灵相通了,还用说什么呢。

“刚刚我想拧他的,但是看他跟兔子似的,没下得去手。下次等我逮着他干坏事了,我在拧重一些,你看这样成么。”子慕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问维拉。

回答她的却依旧是一个拥抱,“万幸,你什么都好。”

子慕也伸手回抱她,“本来今天早上是想跟你说会儿话的,我的手机本来就没多少电了,可是小拓那个话篓子又得罪不得。”

一旁的苏拓不乐意了,扯姐姐裙子。

子慕低头一看,乐了,把他抱了起来亲。这孩子从头到尾都以为她玩儿去了,一直都挺不乐意的。

曲奕直接给了子慕一个爆炒栗子,子慕这次倒是没躲,海欧也在微笑。

“曲奕哥哥。”子慕看着曲奕,眼睛笑得跟月牙似的。

“下次要跑,怎么也得带上我啊。”说着,好像真的委屈了,“我以为我俩最好了。”

子慕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直往曲奕的领子上抹,“是啊,我俩最好了。曲奕哥哥。”后面的那句,更像幸福的呢喃。

顾容与也刮她的鼻子,“太淘了,下次不准这样了。”

子慕看着顾容与,然后再转过头去看姐姐,然后嘀咕,“小姨子是用来捧的。”

顾容与失笑,骂,“臭丫头,没大没小的,叫哥哥。”

首先是哥哥,首先。

子慕当然听得明白,先抱歉地看了看旁边微笑的姐姐,然后再拥抱了这个可以将来称作姐夫的哥哥。

这些天收留子慕的是一对中年的夫妇,他们很好心,很好客,可惜的就是没有孩子。如果有,应该也是子慕这个年纪,所以对子慕会特别关爱些。现在见到自己家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同龄的孩子,更是合不拢嘴。

子慕熟门熟路的到后院牵出了马,笑嘻嘻地招呼刚刚放好东西出来的他们,“马圈里还有两匹马,你们跟我一起去放羊吧。”

维拉在大西北的时候也给人放过羊,此情此景,怀念了,眼睛亮了,赶紧跑到马圈里牵了马出来。

子慕指挥着海欧把羊圈的门打开,羊儿门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

苏拓站得近,目瞪口呆的,嘴巴喔成个“o”型。也不知道让开,要不是曲奕把他提起来,差点儿就被羊踩着了。

子慕看着弟弟,吓了一大跳,赶紧让曲奕把他放到马上去。

因为只有三匹马,海欧定是要跟子慕在一起了,剩下两组只能这么分了,维拉和顾容与,曲奕抱着苏拓。因为俩大男人骑一匹马太那什么,而且苏拓好动,维拉抓不住他容易摔下去。

大院的孩子,大多都学过骑马,毕竟爷爷都是在马背上过来的,只是熟练的问题罢了。

子慕骑马是好手,能在马上耍把式。苏老喜欢骑马,在她小时候时常会带上她去马场,也不管她,扔给她一匹小马任她折腾。

维拉骑马是为了放羊学起来的,只能保证在马快速奔跑的时候不掉下来。顾容与比她要好些,他坐在维拉身后,右手牵着马绳,左手轻轻揽着维拉的腰。维拉回头的时候,两个人呼吸相闻的。维拉暗喜,这场景,多小言啊。

曲奕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再加上身前还坐了个乱动的孩子,自是不敢乱来,老老实实的骑着。

苏拓也忒没见过世面,咋咋忽忽的,笑得前俯后仰。曲奕恨不得拿根身子把他跟自己拴在一起,这叫什么事啊,他一动就把自己吓了一身汗。 所幸的是,放羊的地方很快就到了,解放了曲奕。苏拓没玩够,直扯着哥哥裤子,要再去溜一圈。 曲奕低头,表情跟哭似的,“拓哥,你换个人吧。” 海欧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跟子慕带他吧。”

曲奕扬手恭送。

子慕先爬了上去,然后接过弟弟搂在胸前,海欧在前面牵着绳子,场景怎么看怎么温馨。

子慕用手鼓成一个小喇叭,“姐姐,我们去附近走走,你看好羊。”

维拉也有模有样的学着,“知道啦。”

曲奕看着剩下的两个人,觉得自己真他妈发光得厉害,心里越来越觉得不是个事,还不如带孩子呢。长叹一声,跟他们说自己好久没骑马了,想到处溜溜。

维拉见到曲奕赤果果的躲避,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容与见他姑娘脸红,朝远处的曲奕笑骂,“仔细摔下来找不着北。”

曲奕不高兴了,他一天几乎都是在被排挤中度过。火一上来,没抓闻马绳就去夹马肚子打马屁股。马“嘶”地一叫,前脚一抬径直把他摔了下来。

两人很不给面子的大笑。

曲奕也是哭笑不得,也没好意思回头,使劲打了几下马头,就牵着马走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2泛黄的老照片

和煦的风吹散了骄阳的温热,随处可闻的是青草的气息。坝上草原的起伏比一般的草原要大,但却能真正的合了那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回归了自然,生性也质朴起来。

她突然理解了子慕,这样的天地,还有什么烦恼不能忘?

北国的这片领域,遍地都洋溢着生命的绿,它是大自然的颜色,永远只有一种精神,再繁杂的事情归于此,都趋于一统。

两人都丢去了以往的矜持与包袱,没有了羞涩,大大方方的牵手散步。

初夏季节,草甸上还有许多野花。维拉挑了好看的,摘了一束,然后告诉顾容与,哪些花在大西北也会有。

顾容与听得仔细,仿佛就是这样,就能与她更近一些。

维拉今天挽了一个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很纯净很干净的样子,顾容与看着这姑娘的侧脸,有些愣怔,然后弯腰找了一枝上面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的花藤,折了上来插在了维拉头上。

顾容与鲜少如此,维拉自是从善如流,待他插好后,还转了个圈,问他好看么。

素净得几近透明的脸颊,常年的西北风沙并没有磨损她的清丽,许是见惯了沉重的东西,眸子显得愈发地沉静如水。而如今的这双眼睛透亮,他看到了她只给予他的唯一光芒。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眸子也深了起来,低低地叫了一声,“维拉……”

“嗯?”

比预期的还要幸福,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那少年一手放在她的腰上,一手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唇,在她的唇上浅尝辄止。

一瞬间,维拉只能听到自己跟他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叫嚣着冲上脑门来,好像身在夏夜的漫天繁星下漂浮游荡。

维拉已经有一百七十公分了,跟顾容与还是差了半个头的差距,恰恰是接吻的最佳高度。

她掂了脚,他低了头。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撩人心弦的姿势,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笑出泪来。

都是第一次亲吻,可能是因为遇到了对的人,所以无师自通。

她启唇,他的舌头就这样探了进来。他在她的唇齿间浅尝辄止,几乎要用尽世间所有的温柔。

这才是含着嘴里怕化了的明珠。

一瞬间,维拉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连骨头都是摆设。维拉不由得低声轻吟,这声呢喃在风中化作了最美丽的叹息。

醉生梦死的酒从来都来自情人的酝酿。顾容与不由得收紧了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最古老的誓言——相濡以沫。

人在接吻的时候,吸入的空气相对减少,脑部的氧气相应减少,所以此刻除了顾容与,维拉想不到其他人。接吻,多么亲切的方式。那时候,世界不会再有别人。

似乎是突然间的,占有欲膨胀。维拉也环住了他,像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氧气。由着他的引导,她也在他的唇齿间探索着。

无不满是感动。

这样的感动,除了对方,再也没有人能给他们。

真的真的好想,一夜之间白头。

他们去的时候并没有带上相机,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景,不留住什么太可惜。

所幸的是丰宁坝上草原作为旅游景点存在,而且现在正是草最好看的时候,是有很多人慕名过来采风的。

有一家做旅游杂志社也在其中。

他们见苏拓可爱,灵气也十足,偷拍了好些张孩子在草地上笑闹着抓蝴蝶蹲着闻花香的照片。

维拉扯扯一脸懊悔地训斥海欧没带相机的子慕,耳语几句,然后子慕的眼睛就亮了。

两个姑娘达成了共识,却拉不下面子,拉了脸皮最厚的曲奕过来,把主意跟他说了。

少年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答应了。

顾容与和海欧都挑眉看着她们。

曲奕幽幽地就晃了过去,拍着那小哥的肩膀说他不厚道啊,虽然说孩子不懂,但他们知道啊,那是侵犯肖像权。

那小哥连连道歉——“我就是看孩子太可爱了,不是有意冒犯的。”

曲奕摸摸下巴,“这样吧,我看你也拍了不少胶卷,作废的话太可惜——”

那小哥头点得跟**啄米似的。

“不如你帮我们都拍几张,我们就不跟你计较啦。”说着还假装大方地拍人肩膀跟人哥俩好。

那小哥欠过身子看他身后的人,眼睛亮了,连连答应。

“你得把照片寄给我们啊。”曲奕提醒。

那小哥想了想,讨价还价了,“相机是杂志社的,我做不了主。但是如果你们的照片被征用了,那么作为报酬,不仅照片可以给你们,还有稿费呢。”

曲奕当然不贪那点小钱,挥挥手说,“行,你拍好看些啊。”

“那当然,我是最专业的!”

“对,两个女孩子背贴着背站到草丛里去,抬头,看天,很好。”小哥一边拍一边感叹,太有默契镜头感太好了这俩丫头。

“那个小伙子,对,就是你,你跟着过来,站在不远处。嗯,姑娘你站近点,低头,忧郁些,别抽搐。小伙子,你看着这个小姑娘,很对,就是这个眼神。好,一,二,三。”

维拉回头对着顾容与无奈地耸肩,你都拍的什么跟什么嘛。

不过多年后再回头看这样照片时,却是无限感慨,他们是不是当时就预见了那样的情景呢。

连表情都模拟得那么像。

海欧和子慕是适合大笑的孩子,他们把镜头都笑酥了。

他们笑容甜美,他们笑容绵长。

这就是青春啊。

青春多好。

最后一张是大家一起照的。

后面是大片大片的草原,点缀着白云几朵,绵羊几只。

他们笑得和乐。

时,1999年6月24日。

回去的车上,维拉回头看到子慕有些落寞。

维拉问她怎么了,心里有些不安。因为早上她刚把江洛留下来的礼物送给她。然后让了地方,让子慕给万里之遥的江洛打了电话。

内容她听不到,但是子慕出来的时候,不喜不怒的。

那时候维拉觉得这是好事,至少比强颜欢笑和哭哭啼啼来得好,这种形容,才是真正放下了。

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

子慕看了姐姐一眼,对手指,“我又得重新念一年初三了。”

维拉翻着白眼,却松了口气,“终于记起来啦。”

子慕眼睛一亮,自家姐姐绝对不是落井下石的主儿,抑制住内心的喜悦,咳,“你是不是帮我考了哇。”

维拉闭眼,扭过头去不看她。

子慕笑得牙龈肉都出来了,隔着椅背搂着她说,“你最好了。”

维拉拍开她的手,不理她。

子慕兀自坐了一会,再欠过身子问她,“能考上你们学校的重点班不?”

维拉想了想,“嗯。”

子慕克制住自己的嘴巴别裂得太大,对着她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再问——“那高考的时候……哎哟海欧你这个鸟人,干嘛拧我耳朵?”

曲奕泛酸了,哼得一车人都听见了。

半晌,维拉也忍不住了,对上了一旁温柔地看着她的顾容与,埋进他的怀里大声笑了出来。

我真的好高兴好高兴,你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我早就说过,维拉是个好姑娘。

很好很好。

这个夏天似乎过得很快。

苏老并没有责怪孙女,看着孙女通红的眼睛叹气。老人把一切的过错都揽了过来,对过去带着无限的悔恨。这个,维拉又怎么会看不出?

只是那么多年了,这份感情她能体会多少呢?

杂志社的人很守信,不到两个星期,照片就冲洗好送了过来,里面还有五六本当期的旅游杂志,封面人物是苏小拓。

孩子看着杂志封面上蹲着摘花的自己笑得合不拢嘴,抱了一本杂志就往门外跑,“我拿去给梅梅看。”

苏老也拿了一本,翻着杂志觉得挺有面子。政治类军事类的杂志他也是经常上的,对与苏老来说,这些杂志的确不算什么。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孙女,啧啧,不是他吹牛,有谁家的孙子有他家的聪明可爱,谁家的孙女有赛他家的伶俐漂亮呢,苏老越想越觉得倍儿有面子。拿了一本杂志就想裱起来,还吩咐了勤务兵给他多买几十本回来,什么时候给也那帮老家伙看看。

杂志社专门给丰宁坝上草原开了一个专题,所以篇幅很大。跟以往拍的照片不同,这期的人物的照片特别多。人长得帅气漂亮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孩子的身份。

杂志社的小哥拿到他们的地址时,多留了个心眼。b市军属大院的保密性比较高,外界对哪个军区领导住在哪个大院基本一无所知。可巧,杂志的主编年轻的时候做过军事杂志,也采访过不少的老将军,来过他们的大院。因此,下属跟自己说的时候便几乎肯定了孩子们的身份。当即拍板决定把这期的主题做大,增加了不少的人物照片。

毕竟没有什么特别的利益关系,只是卖了领导的面子,里里外外都过得去。

维拉看着照片也满意,杂志社只冲洗了一份照片,但是底片却留给他们了,实属难得。

顾容与心知这般待遇不过是因为对方知晓了他们的背景罢了,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无伤大雅。他们活着虽不张扬,但是也不必夹着尾巴藏着掖着。毕竟是前人摘种的树木,后人栖息了,旁人也是说不得什么的,只能叹自己没有那样的老子罢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3流光容易把人抛

子慕和海欧报了夏令营,去了爱尔兰,美其名曰练习英语。

海欧的成绩几乎每次都在排头,自是不担中考的成绩,而本应该担心的子慕,却因为带着对维拉的极度信任,连带着也不担心自己的成绩。两人纷纷给家里留下准考证号,让大家到了时间帮他们查了分数后再通知他们一声。

维拉哭笑不得,如果考不上估计不等自己掐死她,她先把自己给掐死了。数学物理化学,为了抑制分数过高,她都有留白。早知道就都做了,至少免了现在的担心。

那天查成绩的时候,维拉握着电话的手抖了好久,比之前查自己的成绩都担心。拿起了又撂下,拿起了又撂下。

最后还是顾容与无奈地接过了电话。

维拉抓着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问他怎样,就连沙发上的苏老也竖起了耳朵。

顾容与从一开始的严肃到松了口气,看得维拉的心跟着一上一下的。

顾容与报了分数,说了按往年的分数预计,是比他们学校的录取线要高三十分的,今年据说难度相差不大,能上重点班,可以放心了。

维拉给自己顺着气,顾容与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又破了功,“你的英语满分,比海欧的都高,他跟我说了今年英语挺难,估计满分的不会超过五个。”

维拉一口气卡在气管里,猛咳嗽。虽说她比初中生多了些词汇量,但其他的根本就比不过人家。

顾容与失笑,“你什么时候那么外向了?”

苏老听了也是眉眼含笑,叫了李嫂今晚开一瓶五粮液,难得遇到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还招呼着顾容与,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饭。再打发了维拉去海家,把海爸爸海妈妈小海洋叫了过来一起吃晚饭。

维拉不愿打扰老人的好兴致,当即就去了海家。

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子慕他们打了电话回来,说要一起跟他们视讯。

维拉去拿了她的笔记本和摄像头,连了线,就看到两个兴奋的脑袋挤在一起跟他们打招呼。

苏拓和海洋都是想跟去无果的,站在一旁撅嘴不讲话。最后还是哥哥姐姐说都给他们带了礼物才凑了过来说上几句话。

都看的出来苏老很高兴,大家也陪着他多喝了几杯。

一杯子满上,举了起来就敬海斌——“你养了一个好小子。”

海斌赶紧站起来接下,“他不行,太淘了,还好平时有个子慕管着,不然早不知道给我们惹多少事了。”

一旁的海洋插了嘴,“爸爸,苏爷爷说的是我。”

一句话说得一桌人都笑了,苏老也拍着孩子的头,“海洋长大后一定要比哥哥优秀。”

海洋点头,雄心壮志状,“我也要跟海欧哥哥保护子慕姐姐一样保护梅梅。”

苏拓不乐意了,手中的瓷勺一放,对海洋扬起了头,“我也保护梅梅。”

海洋乜了他一眼,没把他夹眼里,他个子差了梅梅一截,岁数也差了两岁,还保护呢,哼哼。

苏拓见自己的反驳他不搭理,生气啦,拿个小勺子在桌上敲啊敲的,重复道,“我保护梅梅!”

海洋白了他一眼,“就你?跟个矮冬瓜……”话还没说完,海斌一筷子就敲了下来。海洋鼻子一酸,灰姑娘的感慨又涌了过来,委委屈屈地说,“我是不是你们捡回来的?”

俩人把大家逗得是前俯后仰的。

“你是妈妈当年在超市买哥哥的时候人家送的,买一送一。”林梦岚打趣儿子。

海洋是觉得自己彻底没地位了,灰溜溜地喝汤去了。

维拉他们要上高三,所以没到八月份就得回到学校补习了。

看着教室里空缺出来的将近十个座位,有些感慨,本来以为一起努力过独木桥的人辟蹊径去了,走了好远,不在对岸呢,看都看不见了。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样都是为了未来打拼。

维拉又重新跟顾容与坐在了一起。

程老师看着两人直为自家侄子叹气,他们之间,哪有外人插足的余地呢?

维拉的英语似乎开窍了一般,分数蹭蹭地往上涨,几次月考,总分几乎与顾容与并驾齐驱。

这样,才是并肩的样子。

子慕和海欧将近开学了才回来,礼物带的也不吝啬。

就连海欧也给她带了礼物,维拉诧异了许久才接了过来。

“再怎么样,你帮了我姑娘都是事实。”海欧淡淡地说。

维拉却摇摇头,陈诉另一个事实,“她首先是我妹妹。”所以倾尽所有帮她都是可以的,何况是举手之劳。

海欧对她的戒备放松了不少,但是还是依旧坚硬的语气,“所以我才会允许你站在她的身边。”

维拉从来不会责怪他的不客气,因为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出发点也是同一个人,这样的人,更应该感谢。

维拉明白,而海欧,也不会不知道。

子慕和海欧上了高中,早晨的时候,加上顾容与和曲奕,再抱上弟弟一起上学。一路铺洒的都是笑容。

高三放学迟了许多。而梅梅也上了学前班,不能跟苏拓一起了,所以现在都是子慕和海欧带着苏拓放的学。

小家伙挫败了好久,子慕经常会笑嘻嘻地看着他打趣,在准备把他弄哭的时候又哄回来。维拉摇头,恶趣味,典型地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偏偏弟弟还高兴得紧。

一模后,曲奕拿了尺子丈量自己的名字在年级榜上跟顾容与维拉的差距,结果很挫败。接下来的日子就跟他们一起学习了。

顾容与和维拉固然聪明,但是好成绩的得来也是跟平时的努力分不开的。

维拉在顾家跟他一起补习,通常没有十点是不回家的。

现在加了曲奕,一个人能抵五百只鸭子的人,顾容与不客气地把他的嘴贴上了,只有在顾奶奶上来送夜宵的时候得以撕开。

曲奕心中愤怒,但是却在看到期末的成绩时,什么火气都没了,继续跟着他们学习,不用他们贴封条,自己把嘴抿得死紧。他也知道自己的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开了就停不了了。

曲爷爷看见孙子这么用功也是开心的,平日对孙子说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

曲奕长这么大终于尝到了好学生的待遇,不由得九十度角望天大哭。

流光容易把人抛,转眼已过旧年。

春节前一个星期,在外地工作的大人们都回来了。

苏志国跟向彤也回来了,一年不见,看着明显长高的儿子女儿,笑得和乐。

苏家对待春节不像传统的家庭般隆重与讲究,但是普通的年货也是要办的。顾家倒是传统的家庭,从小年开始便开始准备了。

顾奶奶拉着维拉的手,给她讲着他们素来过年的习俗,大有把她当下一代女主人培养的意味。维拉因为对传统家族怎么过年特别有兴趣,也乐得听顾奶奶说。

顾奶奶说着,兴头上来了就大方自家孙子和孙媳妇去办年货。

海晴不放心,怕孩子买漏了什么,想跟着去,被顾奶奶叫住了,笑骂,“人家小两口培养感情,你去凑什么热闹。”

海晴这才收了脚,回去帮助顾奶奶一起打扫屋子。

常在顾家帮忙的几个勤务兵,顾奶奶见这些孩子离家也一年多了,要是春节还在外地未免有些冷清,都给他们放了假。但即使不放假,过年前的打扫,即便是再繁复,也是不会假手于人的。

买东西前,维拉还特地回了趟家,看家里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不会显得厚彼薄此,也不会显得那个什么什么泼出去的水……

向彤看着并肩的两人,满是笑意——“子慕早早地就拉上海欧去了,家里的你不用操心,顾奶奶年纪大了,海晴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过去帮衬一番也是应该的。”

维拉知道向彤暗有所指,脸有些发热,转移话题了,“小拓呢?”

“待会我带他回一趟我们家,他外公老念叨着呢。”说完视线落在顾容与身上,笑着打量他,“你这孩子是越发的帅气了。”

顾容与也不好意思了,“阿姨您过奖了。”

向彤笑,“小拓长大后性子要是有你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向阿姨哪的话,小拓聪明开朗,比我强了不知多少。”顾容与谦虚——“上次还给杂志社当了一会封面模特,可神气。”

说道这个,向彤也是直笑,“他那段时间给我们打电话就一直说那事呢,他爷爷也让人给我们捎了几本过来。这不,这次回来,孩子一见到我们去就碰出那本杂志指给我们看呢。”哪个家长不是虽然嘴上骂,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最好的。

维拉想起那天的事也是直笑,小孩子嘛,都有点小虚荣。

“好了,你们去买东西吧,我就不耽搁着你们的时间了。容与,让你妈妈什么时候有空来我们家玩玩,还是老同学的,一点也不跟我热络。”语气虽是抱怨,却有打趣的成分在。

顾容与点头应下,维拉却奇怪了——“什么同学?”

“我跟她妈妈呀,年轻的时候都在军校上学。”

巾帼啊!维拉不由得肃然起敬。

向彤看孩子表情,乐了,“下半年高考你也考一个不就好了,我家姑娘的分数,要去什么学校还不是简单。”

维拉不好意思了,看顾容与,顾容与拍拍她的头,跟向彤告辞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4忍冬

“我们先给塔塔家买些东西,过年过节的,不能让她们太寒碜了。”

“嗯。”

维拉细细地打听着小姑娘的喜好,给塔塔买了好多小玩意儿,每一样都像在挑自己的东西。

见她这般的认真对待,顾容与的耐心也出奇的好,时常还能给上一些建议。

两人挨在一起,俊男美女,羡煞旁人。

他们牵着手逛街买东西,被同班同学看见了,人打趣道,“顾容与,丫今天不请客绝对给你告老师。”

班里知道他们关系的并不多,而且两人平日很注意影响,在同学们眼里,也就是比同学更亲密些的好友罢了。

顾容与一串冰棒塞他嘴里,笑,“冻死你。”

那人接过冰棒咬了起来,“哎,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啊,老子一直坐你们后面都没发现呢。”

“因为你一直在看刘嘉尧啊。”维拉怕自家单纯的男人罩不住,一针见血地回了一句。

刘嘉尧就是那个男生暗恋的女孩子。

那人干笑着挠头离开,低声喃喃,“靠,这都知道,我不是藏得挺好的么。”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刘嘉尧?”

维拉掏出了手机对准他的眼睛。

顾容与满脑子的疑问,“什么意思,让我打电话问刘嘉尧吗?”

维拉翻了个白眼,“你看看屏幕的倒像,你现在看我的眼神跟他看刘嘉尧是一样的。”

顾容与难得大笑,一把搂过维拉,“姑娘,你真的很可爱。”

真的真的,很值得去爱。

他们在买年画的时候遇到了刘紫苏,那个姑娘挽着母亲的手,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把嘴唇咬得死白。

几乎是同时,维拉抓紧了顾容与的手。

她不问不代表没有感觉到,顾容与是喜欢过刘紫苏的,不然依他的性子,再怎么逆来顺受,也不会去伤人家女孩子的心。

那姑娘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憋得脸都通红了,才跟他们问好。

顾容与点头,大方磊落的形容。

那姑娘呆呆地看着他,醉了一般。

维拉不由得去看顾容与,他微笑着,自在从容。

他没有挣脱她更加紧握他的手,反而用了相同的力道回握,带着一种让人安定的味道。

毕竟有家长在,寒暄了几句,就背道而驰。

跟刚刚没什么不同,只是维拉的笑容落寞了三分。

两个人走了一段,顾容与才说,“虽然我不觉得还有什么能说的,但是既然你介意了——”顾容与掰过维拉的身子,正视她,“就像《还珠格格》里……”

“你看了?”维拉打断。

咳,“关键不是这个。”

那几年,正是这部奇葩播得最火的时候。

维拉心情突然轻松起来,顾容与是不看这类型的电视剧的,只是她还是会每天在他身边念叨。原来,他也会为了能应上她的话去找了来看。

“你是想说,她是晴儿吗?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顾容与想了想,“性质差不多。”

维拉鼻子哼哼,“你觉得我比紫薇大方?”

顾容与听她这么说,笑了,“当然,不然早就边跑边哭了。”

维拉笑得释然,既然如此,那一段不是过去的过去都过去了,那就没什么可刨根问底的了,拉了他的手,“走吧,对联呢就不用买了,你给我自己写。”

顾容与挑眉,跟了上去,“我很高兴。”

“高兴就把我家的对联也写了。”

维拉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她明白,他也明白。

塔塔家住在老胡同里,要拐好多弯子才能找到,是一处挺僻静的地方,老四合院里种满了金银花,还有几棵老藤,像一幅老北京的画卷。

顾容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所以塔塔见到他的时候并不惊奇,笑嘻嘻地请他们进去坐。塔塔的外婆却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们,“每年都要你们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塔塔却是拿着维拉给她买的东西爱不释手,孩子笑得好开心,然后安静地抱着维拉说谢谢姐姐,你有心了。

维拉难得见到那么懂事的孩子,这一句话倒勾起了她的恻隐之心,不由得有些难过。

顾容与拍拍她的肩膀,“怎么孩子谢你一句就那么高兴了?”

维拉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给了自己暗示,大过年的,不能把人家也弄伤感了,“身边都是一群白眼狼,拿我东西跟拿自己的似的,我可没被人谢过。”

塔塔眯着眼睛笑了,“那姐姐还有什么心愿,我一并帮你完成了。”

维拉一手搂过她,“我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过一个洋娃娃,我没有别的玩具,每日都会抱着她跟她说话,给她辫辫子,做小衣服。”

塔塔笑了,说,“姐姐,我也喜欢。不过既然是帮姐姐你完成心愿的,我就当一回洋娃娃,姐姐你尽管捣腾。”

维拉摸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她头发上有皂荚的香味,十分熟悉的味道。身上依旧是穿得有些旧的衣服和一双磨损了的小棉鞋。

好像好像几年前的维拉,虽然生活贫瘠,可外婆总是把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仅是为了自己的舒服,也不想别人看到她们在生活中是怎样的挣扎。

她在姑娘耳边说,“你说的,任我怎么捣腾。”说完就笑着看顾容与,“只能麻烦你了,刚刚粗心了,没有帮塔塔买衣服和鞋子,你跑一趟吧。”

塔塔正想开口阻止,就被维拉打断了,“你说过都依姐姐的。”

塔塔看了看眼前十分温柔的姐姐,再扭头看外婆,在看到外婆笑着点点头的时候,才高兴地搂着维拉的脑袋,“姐姐,你真好。”

顾容与也笑着看着她们,“我一会儿就回来。”

维拉帮塔塔一下一下地梳着头,细软的发丝划过她的指尖,不由得感叹道,“如果天气不冷,我真想好好替你洗一次头。”

塔塔有些脸红,“因为我的头发太脏了吗?”

维拉扑哧一声笑了,“不是。塔塔知不知道一个广告,百年润发的。”

“周润发的那个?”

“嗯。我很喜欢他帮他妻子洗头的那里,因为以前我的外婆也是这么提着壶子给我洗的。”维拉拿了皮筋,开始为塔塔梳辫子。

维拉很喜欢跟塔塔说话,这孩子身上有一股超乎年龄的宁静,感觉就像在咖啡厅里喝一杯茶,在麦田间跟庄稼对话,整个人好像都笼罩在了那样祥和的气氛里。这个在多数人眼里卑贱的女孩,在维拉心里却是高贵无比。顾容与肯定也被姑娘感动过,不然不会对她们这样的照拂。这是老天爷拿走塔塔最宝贵的东西后,给予她了另一件宝贝。我们能在她身上看到一些最原始和最古老的一些东西,而那些恰恰是我们缺失的东西。

斑驳的外表裹着的是生命的火焰。

“姐姐,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外婆啊?”

“嗯,那时候过年,也是只有我跟外婆两个人。我不敢烧鞭炮,每次都是外婆笨拙地去点,我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鞭炮声。”

塔塔笑得很甜,她说,“姐姐,你好幸福。”

“嗯?”只有一个外婆也很幸福吗?

“你看我啊,虽然家里也只有我和外婆两个人,可是她包的饺子比别人家的都好吃,她对我也比别人的外婆好,她给我讲的故事总比别人外婆说的好听……”塔塔笑嘻嘻地问,“姐姐,你外婆也是的吧?”

维拉听着听着就哽咽了,“嗯。”

好聪明好聪明的姑娘。

“姐姐,你喜欢我家的金银花吗?”

维拉扭头去看,“喜欢。”

“金银花自古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它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胃,芳香透达又可祛邪。”小姑娘跟她说着金银花,像说着她的一件宝贝,“它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忍冬。”

维拉听懂了姑娘话里的意思,心里又羞愧,可更多的是感动。

塔塔比她更明白生命里应该有些什么,她们的生命曾一样地无奈与沉重,不知道是否是维拉更偏执一些,还是忍冬给塔塔的鼓励更多一些。

总之啊,都是好姑娘。

塔塔你要幸福,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了。

维拉帮姑娘打理好头发,别了一个精致的发卡,看着她,满意之极。

姑娘拉着她去包饺子,说是有多少人想偷师她外婆都被她打出去了,她是特准了姐姐学的。

塔塔外婆敲了孩子好几下,才笑着开始包饺子。

塔塔委屈地看着维拉,维拉却笑了,朝她吐了吐舌头。

姑娘早就提点了她,既然自己的东西那么好,何必艳羡别人。

维拉永远记得那一年庄稼成熟了,重重地压在了那篇贫瘠的土地,是难得的丰年。她和外婆留下了自家的口粮,多出来了屯了一些,剩下的都挑去了巴扎卖,卖的钱换了好些家禽。外婆说,希望不能寄托在丰年之上,因为晚秋的时候,秋风带来的大多是失望,可是它们不一样,它们的膘肥体壮看的是人,不是天。

维拉,老天给的是选不了的,可我们的心却是可以很美的。

她好像,开始明白了这个道理。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5雪霁天晴朗

顾容与真的要自己写对联,他写的字,就是连顾爷爷也是要自叹不如。

顾爷爷手上有两样东西是使得最好的,一把是枪,另一支就是笔了。孙子继承了衣钵,那当然是好的。

蒸花馍的时候,几家人一起。

民间有个说法,“一家蒸花馍,四邻来帮忙”,所以顾奶奶请了几家人过来。海家是沾亲带故的,苏家却是当了亲家叫过来的。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向彤海晴林梦岚一起长大,都能说到一块去,把家里的老人哄得极是开心。

维拉和子慕帮着和面,苏拓在一边玩着面粉,软软的,他觉得可好摸。

只要孩子洗干净了手,维拉是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她透过了这个孩子,隐约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维拉小时候喜欢泡在装满米的米缸里,光着身子,把自己埋在米里。妈妈虽然反对,可因为外婆疼她,自是不会说什么。后来是因为维拉被蚊子咬了,抹了风油精还要进米缸里一泡。结果是一缸米吃起来都是一股怪味,妈妈才板了脸,再也不让她进去了。

虽是如此,可是回忆起来必定十分美好。

所以,对孩子有些许的纵容,并不是不好的。

前几天刚下过雪,门外积了厚厚的一层。

这个时候,再怎么样淘气,都会被大人包容。

每个人的家里都积了一堆烟花炮弹,玩得低级的比如维拉她们,晚上才拿出来放。

而男孩子们直接拿来当炸药扔。

顾容与也难得放肆一回,随他们用雪做了碉堡,然后埋伏起来,先扔炸弹,碉堡毁了就跑上去火拼。

后来因为危险系数太大,被大人勒令停止了。

最后少年们改成了地雷战,到处埋地炮。

维拉和子慕都踩过几次,快被气疯了,手上端着的东西几次都掉到了雪里。

维拉含蓄些,晚饭的时候寻着机会就往他们碗里撒盐,子慕却是当即点了一支烟花,到处追着曲奕要点他。

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战局。

笑得好放肆,好放肆。

因为三家的人丁都不甚兴旺,所以年夜饭也凑在一起吃,只是图个热闹。

维拉觉得这样可好可好。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年夜饭做了饺子,打了火锅,电视上一如既往地放着春晚。维拉不由得想起了军营里的那些兵,他们此刻肯定也脑袋挨着脑袋在看吧。

顾老也苏老坐的主席,下面一众后辈围着坐了个圆圈。自打开始,笑声就没有停过。

孩子们轮流着耍宝拌嘴,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苏拓一如既往的可爱,而海洋依旧灰姑娘情节严重。

但是大家看在眼里,都是同样的欢喜。

顾奶奶包饺子的时候,用热水烫了三个硬币,然后塞到饺子里。

维拉首先吃到了一个,大伙都笑着说今年高考肯定金榜题名。第二个吃到的是海晴,在大家的笑闹下,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这时候苏拓急了,想去夹饺子,可人又不够高,只得站了起来。

向彤见状又扬起了巴掌,却被顾老阻止了,“大过年的,孩子高兴就随他吧。”

苏拓听言更是起劲,交叉着筷子就伸到装水饺的盆里戳饺子。那些都是水饺,那经得起他这么戳,都露馅儿了。

维拉看着无奈,把自己的那枚硬币悄悄地又塞到了饺子里,夹到孩子碗里,让他尝尝这个。

苏拓一咬,就被硬币咯了牙齿,笑嘻嘻的,手舞足蹈的样子。

一桌人也随着他乐呵。

最后一个饺子被海洋吃到了,这孩子觉得自己终于穿了一回水晶鞋,乐不可支。

所幸的是苏拓也没在意顾奶奶包的几个,能吃到,便是可乐。

维拉大展身手做了鱼,就连子慕也在姐姐的指导下,也做了好几碗长寿面孝敬长辈。

年夜饭,即使平日滴酒不沾的人,也是要意思一回泯一点酒。苏拓喝了一小杯就醉了,脸红红的,眼睛迷离,撑了一会就窝在妈妈怀里睡死了。

苏老和顾老都是把酒当水喝的人,若不是小辈阻止,这会儿早就拼起酒来了。

而顾容与和海欧则是教女孩子喊数字。维拉平日聪明,现下却笨得厉害,被灌了不少酒。

顾容与几欲敲这孩子脑袋,就没见过那么笨的,把把都能输,所以酒罚了不少。

然后大家都发现一个怪现象,这女孩喝酒就没醉过。去年的生日宴也是,这姑娘几乎是被一路白酒加红酒灌过来的,那酒量海了去了,愣是不醉。

喝到后面,顾容与都无奈了,既然不醉,而且这姑娘又不开窍,那就随她吧。

到零点的时候,孩子们簇拥着去放了一捆大鞭炮,然后就开始放烟花。

笑闹完了,回到家里一个个咚地就朝大人磕头问压岁钱了。

就连原先睡死的苏拓也被喊了起来,既然守不了岁了,至少跨年的时候要睁几秒钟眼睛。

毕竟,再也撞不着一个千年。

又一年了呢。

那么特殊的2000年,不早不晚,刚刚赶上。

江洛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维拉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用多米诺骨牌效应摆成的扑克牌摆成的“2000”,心想临了这牌是重新装回去卖呢还是论斤秤了卖呢,反正离不了卖字,还抓了子慕一起讨论。

维拉没有想到会有人给她打电话,所以手机并没有带在身上。

江洛在拨第五次的时候耐心耗尽,仰躺在藤椅上,阳光照了他半年的侧脸,一半明媚,一半冰冷。摸到了手边的烟,到了英国后才觉得它是个好东西。拿过火机点了一支,在迷茫的雾气里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

过了夜半维拉才随家人回到了家。

她看着手机上的四个未接来电,想了想还是拨了过去,好几次都是关机的声音。

维拉抿了抿唇,手机把玩了好几下后,关机睡觉。

这是这些年来江洛给她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这一日,如同之前的十几年间一般平凡。

维拉早上八点才起了床,苏拓昨晚喝醉了酒,被向彤抱了去照看着。今天他很早就起来了,整个大院的跑,去讨压岁钱。

下到客厅,只有苏老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早茶,还有一张报纸摊在膝上。十年如一日。

维拉走过去向爷爷问了早安,就开始帮爷爷读报纸。苏老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老花眼的趋势了。

报纸读到一半,一阵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

苏老正闭着眼睛听孙女念得起劲,现下便睁开了眼睛。

“哦,是你爸爸的手机,你帮他接起来,告诉他你爸爸晨练去了。”

维拉点头应是,过去接了电话,是道新年好的一个叔叔,维拉礼貌的问好,说了他的话一定给爸爸带到。

然后挂断。

眼角不经意就扫过了手机的屏幕。

终至哽咽。

手机墙纸,是七岁时候的维拉。

长到七岁才去照相馆照了相的维拉。

像素很不好,像是用了手机拍的原件。

这张照片,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查找,才辗转到了苏志国的手里。

而他,视若珍宝。

每天都会看上好几次,或许觉得这么看久了,之前空白的十几年,他也在陪伴着的。

有多少个父母,连爱着自己的儿女都战战兢兢,在儿女皱着眉抱怨时,脸上还坚持堆着笑容。

他四十三岁了,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过去。

多么遗憾。

不能再像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一般拥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向往了,再过些年,都可以含饴弄孙了。

如斯温暖,只能在儿女身上找到了。

令人难过地是,她们从来都吝啬于给他。再过几年,她们组建了新的家庭,家里就不会再有他了。

在维拉素来的观念里,父亲对她的亏欠太多了。孰不知,父母才是儿女永远亏欠的债。无论她身在何方,永远是父母的心目中的无可取代。

维拉想起了一年前父亲的眼泪,在那样冰冷的深秋,显得沧桑无比。

于是,是需要多大的委屈与悔恨才会使得一个大老爷们在孩子面前掉眼泪。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道理她还不明白,关于爱情,关于亲情。

她蹒跚学步,可笑的总爱往水坑里走。她怪他,怪他不知道她的存在,怪他让她们的生活孤苦伶仃。

可是,再过几年,她想要都没有机会了。

向彤买菜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维拉拿着父亲手机流泪的模样,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把菜篮子放在了地上,走过来就揽住了这个姑娘。

“回家前,你爸爸就问我,要给你们买点什么好,回到家了要跟你们说些什么好。我当时就笑他,大老爷们的,爱女儿为什么总是这样战战兢兢的。然后他说,她是掌上明珠啊,得小心翼翼地端着,不然是要碎的。他还说,孩子不是你生的,你不会明白的。可是我明白啊,你们在我眼里,从来跟小拓都是一样的。”

维拉看着这个女人,这些年代替妈妈陪着爸爸身边的女人。

她早就不漂亮了,岁月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眼边那么明显的皱纹,显得有些蜡黄的脸色,还有一直尾随着的雀斑。

李妈说过,向彤生了小拓之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因为拖了太久,作为一个高龄产妇,恢复能力跟年轻的时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才有资格让她们亲昵的叫上一声妈妈。

维拉啊,我们把姿态放得低一些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好难过好难过。

你已经那么大大方方地恨了十几年了,早就足够了。

再过几年,他们就五十岁了,再也等不了你多少个十几年了。

“妈妈,对不起……”孩子的泪扑簌扑簌的流下来,她想好好过了,想过得更简单了,所以,不必再为难自己。

这一年多里,那么多次的故作为难。这声妈妈,来得那么迟。

所幸终是叫了出来啊。

向彤也陪着孩子流泪。

她真的等了,好多好多年。

子慕躲在客厅的墙后面捂着嘴,眼泪流得比维拉还凶。

苏老叹气了,走过来拍拍姑娘的肩,“子慕啊,那么多年了,算了吧。我们不为难自己了好不好?你看,维拉都泯去了那么多年的恩仇。我们子慕也不是小气的孩子,不是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等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了找一个道德出口,让她能安之若素。

如今,洞口大敞。

苏志国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一个是与他盟约百年的妻子,其余两个是与他永远撇不清关系的女儿。

她们叫她妈妈。

他们是一家人。

维拉和子慕开始跟着爸爸妈妈去走亲戚,苏志国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跟别人介绍,这两个是我的女儿。

旁人定是打趣的,“都说欲盖弥彰,国子,敢情这俩姑娘不是你生的吧?老婆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啊,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小道消息关于苏家孩子要改姓的?”

苏志国的表情立马就严肃了,“是我姑娘,真的。”

她们看着这样的爸爸,悔不当初。

如果早一点,这些年会过得更开心吧。

苏老专门请了人来拍全家福。

是日,雪霁初晴。

苏家气派的大门前,苏老坐在中间,旁边坐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像瓷娃娃一样的孙女。爸爸妈妈抱着弟弟站在后排。

他们的笑容都是一个弧度。

一个代表真心的弧度。

46-50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6这是我曾经眼里的色彩

维拉跑顾家,已经跑成了习惯。所以顾奶奶每次见到她,都蛮高兴。

顾爷爷又去了下面视察工作,而顾容与经常要上学,顾奶奶一个人在家是闷了些。 老人是年轻时是江南一带的大家闺秀,父亲受的是旧时代和新时代的熏陶,新式旧式的东西什么都会让女儿学一些。所以顾奶奶绣得一副漂亮的苏绣,还能哼上几句越剧。有时候心血来潮还会把自己绣好的花样给维拉看。维拉也不只是单纯地夸奖,有时候会说说她的意见,听得老人直直点头。 维拉怕老人寂寞,教她学了做陶瓷。顾爷爷见顾奶奶高兴,干脆给她请了师傅,可以在家做。 顾奶奶对这个姑娘是越来越满意。每次维拉来,都是拉着她说好一会话,才让孩子上去找孙子复习功课的。

准备到维拉在苏家过第二个生日的时候,才隐约的想起似乎顾容与的生日都没有过过。不由得恼怒自己的不上心。

顾容与微微抬头,“没关系,我这样也好。”

“是因为……你爸爸吗?他为了赶着回来过你的生日,然后……”

顾容与诧异地看着她。

“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顾容与咳,“真不是,我的生日是大年三十。因为不是每年都有大年三十的,按旧历来说是十九年七闰。所以我只过过六次生日。”

维拉咬手指,掏出手机翻万年历,“小时候学数学的时候我才有闰年的概念的,那时候就觉得2月29日生日的人最可怜了,比在妇女节出生的男生都可怜,要四年才能过一次呢。但是农历的闰月,我还真不明白,没想到还有大年三十这个可怜的日子。哎,今年没有大年三十呢。”

顾容与失笑,“没关系的,我都习惯了,生日过不过都无所谓的。”

维拉不理她,掰指算了算,兴奋了,“没有也好,如果有了我们又错过了。那今年你过新历吧,我看看,嗯,旧历80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981年2月12日,你新历的生日是今年的年初八呀!”维拉激凸,然后碎碎念,“时间好紧呢,我该送什么给你好呢?你喜欢什么?不,不,不能这样问的,你别回答我。我得好好想想。”

顾容与看着自说自话的维拉,心里暖得厉害。

他只过过两次生日,因为日子的不确定,很容易被遗忘。顾家素来严谨,对年三十和腊月二十九分得清楚。而每年到了年关都是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他的生日经常会被遗忘,到了来年的腊月二十九,才隐约想起去年把孩子的生日给忘了。所以顾容与对过生日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既然维拉上心了,他才觉得,有生日可过,真的很好很好。

第一次过新历。

第一次她给他过生日。

学校一般是旧历十三号开学,而那时候,也是大人们回到工作岗位的日子。

海晴回去得稍稍早一些,初七前就动身了。

海晴几次看着维拉欲言又止,维拉心里奇怪,存了疑问,就主动开了口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跟她说。

海晴叹了口气,还是把姑娘带到了自己的屋里,然后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维拉打开,是一个玉坠子。

“阿姨,这……”

“上次庙会的时候我去求的,开过光的。我听容与奶奶说了,你今年会给他过新历的生日。这个坠子,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维拉点头,然后想了想,问,“为什么阿姨您不自己给他呢?”还有,顾奶奶什么时候知道了……她不就是含沙射影跟她打听些什么什么了么。可人家过的桥都比你维拉走的路多了,遮遮掩掩的也罩不住。

海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亏欠他太多,这些年不在他身边,跟他也生分了。”

“那为什么不……”维拉话没有说话,自己就有了答案。之前她跟爸爸又何尝不是这样,心中自是想处好的,可是,太多的可是。

所以,这本经太厚太难念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念得顺溜的。

“维拉,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你在容与身边,我很放心。”海晴看着她,慈眉善目的,“容与他不喜欢说话,什么都放在心里,但是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心眼是真的好。所以,他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要走开,至少不要走太远,因为他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才能把你拉回来。”

维拉点头,“阿姨,我明白的。我很珍惜他,想一直跟他在一起。您放心吧,大学我会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即使是以后的工作……生活,也是一样的。”边说边脸红,唾弃自己了。

海晴笑得可好,“这样便好,容与这孩子,真的很有福气。”

维拉扭捏,脸更红了。

“本来想给你送一串珠子的,可是容与她奶奶在去年你生日的时候就给你拿了原本给媳妇准备了玉镯子,我的也就不好意思送出手了。我能给你的,只是一个母亲期望,它不比容与奶奶交给你的担子重,你明白吗?”

维拉点头应下,今晚的决心表得够多的了,再说些什么来来回回也是那几句,索性没有回话。

年少的时候,许下的誓言总是那样坚决简单。

来年,茶渐渐泡了开,茶梗索然无味,浓茶饮尽,徒余一杯残渣。

这时他们才知道,日子太长,岔路太多。

忆起当初的年少轻狂,不过是一声苦笑,一生叹息。

维拉为顾容与的生日伤透了脑筋。

他送她的连理树那么的珍贵精致,要找出一个能与之匹配的东西,那么难。

木,取之天地精华,百年内不死不腐,那么美的誓言,每次想起,都足以慰藉。

维拉开始变得很忙很忙。

每天起床都匆匆忙忙地出门,还不许人跟着。

刚开始顾容与是不愿意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也觉得这样耗费心力的一个生日,不过也罢。

可是维拉却摇头,她心里从不是这样的权衡。

你的十九岁生日,我只能陪你过一次。

因为担心,顾容与曾经尾随其后,可那姑娘仿佛后边长了眼睛似的,才跟了几百米就被抓了包。

不是他跟踪技术不好,而是她的灵敏度太高。

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伸出食指,“你再跟我,我就,我就……”想了半天想不出有什么能威胁他的,最终还是最俗气的那句——“我就不理你了。”

顾容与只得无奈地站在原处看着那姑娘一步三回头,一回头一瞪。

叹了气往回走。

不过,被人这样上心,有些吃不消呢。

他第一次这么期待自己的生日。

盼着盼着,大年初八就到了。

本来是想很没有创意的去颐和园,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过年期间那么多人,去看人头么。

最后还是决定去了q大。

因为离得近,因为梦想。

他们在小树林里散步,在荷塘边背《荷塘月色》背《西洲曲》,然后在覆了雪的大草坪躺下来假寐。

有太阳,雪在慢慢地融化着,那么冷的天气,是不是很傻?

可那天,他们做的事情,几乎可以记录到吉尼斯傻事大全。

他们下午跑去泡温泉,维拉穿着泳衣披着羽绒服别别扭扭地就出来了,看着穿着只穿了黑色泳裤的顾容与直脸红。咳咳,这就是她提议来温泉的原因,之一。

之一。

她绝对不是色女哇,虽然她男人的身材好的无与伦比。她把他带到泳池来了呢,多大方啊。

维拉不会游泳,顾容与教得困难。别看维拉跟结结实实地站在地上还挺轻盈,但是到了水里就是一块铁,基本浮不起来。

那姑娘一紧张就扑腾,一扑腾就能扇他好几个巴掌。学蛙泳的时候,还能一脚把他蹬到水底,一般人没那力气。

最后顾容与放弃了,搂着这姑娘不撒手,抱着她总比让她频繁地出状况好。

维拉抱着他的脖子,可满足。

两人几乎是第一次肌肤相贴。

感觉似乎不真切,却又感觉真切过了头。因为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感官比原来敏感了几百倍。

她搂着他,他抱着她。

一米八深的泳池,顾容与能踩到低,维拉却是有些困难的。但是这样的距离,再好不过。

因为贴得极近,所以对方的身上变化都能感觉得到。

毕竟民风不如现在开放,而且维拉被家人保护得单纯美好,好多好多,都没有接触过。

维拉感觉到有东西抵着她,伸手去拨,还说,“好像是谁的水枪掉了下来……”

顾容与阻止不及,看着面前的姑娘一瞬间变成番茄。

维拉不知道怎么才能掩饰她的尴尬,只得用手打他,“你放开我,放开放开。”边说边挣脱。

顾容与看着她,也是很无奈很尴尬的样子,松了手。

于是,那姑娘再度沉到了水里,立马被呛得找不着北。

维拉被顾容与提起来的时候,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打他,“都怪你都怪你。”

顾容与抓紧了她乱动的手,“好好好,都怪我,怪我对祝大小-姐起了歹心,我听候您发落还不成么。”

维拉在他的腰间狠狠的掐了一把,然后扭捏了好久,问,“为什么你的……跟小拓的不一样?我见过的男孩子都跟小拓一样的。”她带过孩子上厕所,那啥……见过。

顾容与= =。

于是,某人不得不对她进行了性启蒙教育。

维拉听得满脸通红,骂他色狼。

顾容与欲哭无泪。

明明是您想知道的,可怜了人家一根正苗红的孩子……

维拉安生了一会,然后凑过去,小声的问,“我可以跟它打个招呼么?”刚刚……我没弄清楚诶。

只一瞬间,顾容与的脸比她红了一倍。

咳,抓住姑娘不安分的手,“别是现在……”

大庭广众,会不自在。

而且,维拉你看,盯着我们的人可多了。咱不急哈,慢慢来。等什么时候他们都去睡觉了……你爱干啥咱就陪你干啥哈。

于是,这一系列天雷事件在他们离开温泉的时候划上了句号。

吃了晚饭,维拉才带他去了手工坊——这些天她一直去的地方。

熟门熟路,她问老板,“大爷,我的陶瓷烧好了吗?”

那位大爷一看到是她,笑了,“中午就烧好了。小姑娘你的手工真好,比起老头子我做的也是不差的。还有我跟你提过的,如果你愿意公开那套陶瓷上的图案,你的这套陶瓷我可以分文不取。”

维拉笑,摇头,“很抱歉,这个是我送给朋友的,求的就是独一无二。钱我可以多给些,算是我给您的赔礼了。”

那位大爷连忙摇头,哪能这么不厚道呢,“不必了,我就是觉得挺可惜。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吗?”

维拉点头,“是他。”

顾容与跟他点头打了个招呼。

“好,好。”大爷看着顾容与直点头,“不怪的这姑娘这么上心。你跟我过来看看成品吧,我这学徒很多,其中手艺好的也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出像她一样的工艺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烧好的陶瓷端了出来。

民以食为天。

这一套陶瓷有碟有碗也有杯子,所能盛物之器,大抵被收容于此。

这一生,柴米油盐酱醋茶,最简单最真挚的许诺。

“小姑娘之前学过制陶吧?”

“嗯,我随着外婆做过几年。”

那大爷感叹,“姑娘,如果你愿意一直做下去,那将来必定是一位大家。”

维拉摇摇头,有些抱歉的说,“我志不在此。”

大爷满脸惋惜,“可惜了。”

顾容与的眼睛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姑娘。

他何德何能?

维拉看着他笑,“你送我将来,我便把我的之前都给你。你看上面的图案,从云南的西双版纳到西北的塔克拉玛干,万里之遥,其中还有穿越了西藏的高原。”

这些,你都看见了吗?

这是我曾经眼里的色彩。

顾容与第一次,不顾有外人,任她怎么挣扎也吻住了她。

他从来都不会以为他还有那个运气再找到除了维拉以外的别人。

好像我开始,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了。

维拉。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7六月里的独木桥

开学后没多久,教室后面就出现了一百天的倒计时。

火红的两个大字,像是用血写出来的。

后来它被程老师从教室后边移到了前边,时时刻刻地提醒他们,时间所剩无多。

程雨第一次带毕业班,压榨得厉害,恨不得把同学们上厕所的时间也剥夺了。自习课的时候,如果有人小声说了话,也是要被拉到走廊上耳提面命半天的。

而一直努力着的维拉众人,却感觉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充实了些。

海淀区的教学质量在全国都是赫赫有名的。

维拉他们学校的老资格一个赛一个厉害,数理化的试卷,每科三天会发下两张,而且都还是自己出的题目。题海战术,念过高三的都知道。

这样的战术无异于大海捞针,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在做,起点都高了许多,如果你落下了哪张试卷,跟地陷没什么差别。

维拉板着脸,言之凿凿地教训着曲奕。

那少年是韩寒的狂热崇拜者,可是棋差一招,只说不做,所以还是在每天做题与怨念中进行庞大的循环。

毕竟,韩寒么,十几亿人中只能出一个的。

高三把太多尖锐的少年都磨平了棱角,每次试卷发下来,定时死死的捂住分数的。哪次考好了才放松了心情到处问别人考得怎么样,然后再在不经意间透露自己的分数。窃喜。

各科的任课老师,每次谈到去高三教室皆是闻风色变。先不谈那压抑的气氛,就是去了,不把你所有时间榨干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因为问问题的同学日益增多,老师供不应求,所以顾容与维拉他们这些众人眼里的好学生炙手可热。

班里真正这么算下来,能问的人实在不多。为了分数,太多人心里有梗,生怕把别人教会了一题,自己就被别人踩在了脚下,所以每次问起必定是不知道的。时间长了,也就没有人去问他们了。

维拉和顾容与都是大方的孩子,所以一到下课时间,周围定是围满人的。

孩子单纯,别人问她问题都还乐呵,解了出来觉得特有成就感,是真正的助人为乐。

三模过后,所有的课程上完,考试更加变得频繁起来。

每日除了考试就是讲评试卷,然后就是总结。

“嗯,我们学校的同学还是很不错的,总体水平在咱们区也是排的上号的,还有冒尖的同学,要拿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说着,还象征性地往顾容与和维拉那看一眼。

“但是还有些风气问题也是大家要注意的,男女关系不能过于密切。上个星期二班的一个同学,被查出了怀孕,被学校劝退了,我希望大家引以为鉴。”说着,又象征性地往顾容与和维拉那看了一眼。

这俩孩子早恋大家都看得出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家长都没什么意见。关键是,人家一亮分数就是压倒性的胜利。所以,咳咳,你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哇。

老师的一席话里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怀孕啊。

这对平淡无奇的高三生活是多么好的一个调剂!

将近一个月时间,这个话题都没断过。

大家都是很希望帮孩子找到爸爸的,有人还忙里偷闲,画出了那姑娘平日跟男生的交往表。然后大家一个个排除锁定,然后感叹,真他妈便宜这小子了。

随着六月份的来临,这件事终于淡了下来。都火烧眉毛了,即使孩子是自己的也顾不上理了。

所以这件事雷声大雨点小的收了场,只是会在后来的同学聚会中隐约的被提及,那时候却切切实实的没了关切度。大家的烂账都是一堆,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哪里理得过来。

苏志国特地跟部队调了三天假期回来陪考,急啊,高考是仅次于嫁女儿的事啊。就连顾爷爷也停了手边的工作,每天在家督促着顾奶奶,就怕她都什么东西给孙子拉下了。

终于,岁月的神偷出现,把教室前那个写着“100”的牌子,偷去了“1”。

高考的那天晚上,各科的老师轮流着给他们打电话,有鼓励也有帮助,顾容与和维拉整理完最后的知识缺漏,出了院子里透气看星星。

好宁静的夏日夜晚,百米开外,是各家的华灯初上。因为教养都是很好的,家里的杂声几乎都没有往外透。只有路边宁静的小道上,偶尔会有车灯闪过。亮了一下便暗了。

高中是那么充实与温暖的存在,当我们还睡眼惺忪的时候,高中提了裤子就走了。明天就开始高考了,感觉似乎有些沮丧。

他们很久都没有说话,有时候想起了什么,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声,又氤氲而去。

她来这里两年了,可转眼回头看,似乎并没有走多少路,时间就怎么安安静静的走过。

维拉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在不久前把铃声换成了《追梦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维拉心中有些难受,歌词听得有些恍惚,顾容与提醒了,她才接起了电话。电话是一个同学打来的,她跟维拉能说得上几句话,她说维拉怎么办好像我的数学题好多题型都还没掌握我很担心如果这个城市容不下我我真的不知道去哪了。

维拉细心听着她说话,安慰她的声音无比温柔。

女生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说好像高中除了念书还是念书,平时抱怨的哭过也骂过,欢笑的时候特别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不想离开了。

感觉好像是自己需要克服很大的困难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那时候我们是参与者而不是旁观者,第一次那么努力地拼搏。

后来维拉挂了电话,泪水也扑簌扑簌地掉。

顾容与用掌心一点一点地帮她抹去了眼泪。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吃一碗学校门口的牛肉面,水饺,肉馄饨,麻辣烫,关东煮,麦芽糖。在秋天的时候坐在你的自行车后,接住两片仿佛是从天上飘下来的梧桐叶晃荡着脚遮住眼睛。

维拉说,我老嫌弃这校服土,可是真的要脱下了了却舍不得了。

她说,我记得很多细节,在我们去学校的哪条胡同里,有一个老奶奶老爱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开一道门缝儿,好像看到我们笑她就特满足。我知道冬天的灯怎么亮起来的,也知道夏天的太阳什么时候暗下去。我喂过学校的流浪猫,诅咒过教导主任,可我现在居然觉得她比流浪猫还让人心疼,她的儿子也在高考,我看见过她在下课的时候急冲冲地跑回家里给儿子熬骨头汤,熬好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要过来监督我们自习了。我一个人打扫过整个教室,我知道教室后面的那扇窗户是坏的,我报修过好几次,可他们老不来。冬天的时候很冷,在窗户上哈一口气就能画画,擦掉白雾可以看到你在下面跑步。

我也曾在课上无数次走神,看着窗外的操场发呆,想想我会去上什么大学,几年后的我又会在哪里,然后就对自己走神特愧疚。冬天屋里的暖气总让人昏昏欲睡,我总爱打开一点窗户,手指都冻红了,可是脑子却可以很清醒。夏天的时候总埋怨风扇里自己那么远,却又存了心思想看风扇是怎么样砸下来的。

容与,有时候我甚至想再复读一年,我太怕这样的将来的日子会被时间洗刷久了会变质,我怕自己再也发现不了生活给我那么细微的感动。

容与啊,我是真的害怕。

顾容与把维拉揽进怀里,两人的心仿佛倏尔就满了。

这个时候除了他,再也没用人能给她说出世界上最动听的安慰。

他说,我珍惜任何时候的你,哪怕岁月哪天会糟践你的脸庞,哪怕哪天维拉的心变大了变得复杂了,只要她还懂得微笑,那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儿。

女孩儿吗?

对,是女孩儿,因为我一直记得她心里有过这样一个不老的梦。

维拉和顾容与的考场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是却坚持着一起吃了早饭。

然后各赴沙场。

高考的那几天,苏志国坚持要在学校外陪考,维拉多次拒绝无果,还是随了爸爸。这样的陪伴,他那么重视。而且他能陪女儿做的事太少了,每一次,无不珍惜。

原来,这就是有爸爸的感觉吗?即使你已经决定自己打拼了,他依旧为你撑起一片天。只是希望你在自己的世界遇到了雨天的时候能意识到,依然有一个晴朗的世界为你遮风挡雨。

准考证带了吗?铅笔带了吗?橡皮呢?我们给你买一瓶水吧,要考好长时间呢,万一渴了怎么办?

这样的疑问把心里的一丝焦急打得烟消云散,维拉答卷的时候行云流水的,写完了就看看腕上的表,再重头开始检查。

考试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宿命的铃声响起。

维拉走出校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一家人都站在外面翘首看她,心里可急可急。一家人,除了不能回家的向彤,一个不落。他们甚至没有打板凳,没有打伞,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只看着里面,心里假设无数种状况——维拉还好吗?紧张吗?有不会的吗?

任何情绪在看到他们的瞬间都转化为感动。

于是,再也不会害怕孤独。

最后一科考的是化学。

那年的化学题比以往的都要简单,不过可惜的是,化学作为维拉的强项,太简单反而不好,分数拉不开。

不过,终究是考完了啊。

那天他们在私人菜馆吃过中饭,苏志国就赶着回了部队,他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的,怕孩子在经历那么大的事情的时候感觉心里没有依靠。

维拉和顾容与见到对方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问,看着对方平静而雀跃足以说明一切的眼神,终于放了心。

接下来是填志愿。

第二场仗,一点都不比高考简单。

本来觉得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有了差错。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8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维拉觉得自己挺幸运的,他们刚好碰上那几年b市高考改革,是知道分数后才报的志愿,比前几年高考前抓瞎报志愿好得多。

分数出来前他们跟老师报了估分,程老师跟他们说,应该是高了q大录取线五十分的,所以怎么填都是没问题的。分数出来后真的是应了她的估计,因为化学,分数真的没能拉开。

事已至此,他们也觉得无所谓了。考上就成,状元不状元么,无所谓。

本来觉得该是尘埃落定的事情,在填志愿的那些天扬尘万里。

顾老皱着眉头看着孙子的志愿书,摇头了,“不要填q大,填g大。”g大是国内最好的一所军校。

顾容与咬着唇,“爷爷,q大是我的梦想,我不想改。”

顾老板了脸,“你跟我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和爷爷都是干什么的。我们家虽不如杨家将满门的忠烈,但是我们顾家的小辈总共就你一个男孩子,你不继承你爸爸的衣钵,是想让他魂归何处?”

这话说得有些大了,顾奶奶看着孙子惨败的脸色,心疼了,“你吼什么吼,我的孙子自己有主意。你就是一个老顽固,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之安也不会走上那条路,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死在了战场上。咱们家现在就剩一个容与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如果之安还在,第一个就让容与去军校!”

“你还敢提之安……”

顾老皱眉,越过顾奶奶,鹰隼似的眼睛看向了顾容与,“两个选择,一个直接去部队,一个填g大,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当特种兵。”

“我不同意!”顾奶奶大了声音,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你固执了一辈子,当年也是这样逼迫儿子去当了特种兵,现在儿子死了,你就逼孙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了啊!”

顾容与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去。

谁能告诉他,他应该怎么办?

哪怕被现实折磨得直不起腰来,可是一想起父亲的微笑,再大的苦处都能忍受着。他能坚持的东西真的不多了,为什么总要一样样地拿走?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金钱,权势,所有在顾氏光环下给予他的东西他都可以不要。如果这样,麻烦他们,可不可以帮他把爸爸给找回来。

维拉刚刚敲开顾家的门,就看到隐约流过泪的顾容与。之前的好心情收敛了许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哭,好像一瞬间,阳光都散了。

维拉抓了他的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顾容与什么都没有说,赤红着眼,双手紧紧地揽过了维拉。她是他今生最后一块浮木,如果再不抓住,这辈子只能是浮萍了。

楼上的吵架声太大,维拉才听了个大概,她更紧的抱住了顾容与。

“乖,你乖,你不要哭啊……顾爸爸,肯定因为自己是一名军人而自豪的。”

她用那样孩子气的语言哄她,似乎要用尽世上所有的关怀。

她知道,这个男孩的眼泪,不会是为了那一张薄纸上的志愿,因为再不愿意,也构不成一个大男孩哭泣的理由。

“没关系,我们好好想想……也不是非q大不可,我说过的,天涯海角都跟着你。”

顾容与在窗沿上坐了一夜,路灯泛着橘黄色的光也照了他一夜,夏日的晚风清凉,可是怎么吹,都难以抹去心上的尘埃。

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往事再度涌来,那些年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无知逍遥的顾容与,爸爸给了他那么骄傲的资本。他说容与,如果你坚持着你的目标,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可是爸爸,我不想全世界给我让路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风筝敢自由的漂泊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牵着它看着它,可我的线早就断了,所以任性不起来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他需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去担起家里的责任,当顾家只剩下他一个后辈的时候,就注定没了选择。

父亲像巨人一样离去,却在他的心中伫立成了一座佛,给他他光芒万丈的一面,却留下一个再也触摸不到的真身。

去军校是爷爷想看到的,那么爸爸你呢?

你是不是也为自己是一个兵而自豪?

这些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坚强与温润,仿佛见过了他的眼泪便能明白过来。是那么沉痛的过往把他变得伟岸与沉默,他只能以最强大的姿态伫立在天地之间,像一座山。

只是真的,有一些不甘啊。

那一夜,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的,直到天边破晓的时候才做了决定。

按着你的道路走,那么你是不是也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呢?

那么多年来,敢砸缸的只有司马光,可偏偏,谁也成不了司马光。

维拉是怎样都要跟着他了,她的追随,是欣慰也是沉重。

如果去的军校,至少她不会被他延误得那么彻底。g军大的计算机系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她去了不委屈的。

他们都,何其有幸,何其不幸。

q大和b大的电话都打到了他们的家里。含蓄地说了自己的学校有多好,不报有多么可惜云云。

维拉听了只是点头感谢。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无论顾容与去哪,她定是要照着他的志愿抄一份的。

海晴也打了电话回来,她虽然也倾向让孩子填军校,但是还是说了,主意都是他自己拿的。

海晴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比谁都难过一些,她看着容与那样改变过来,不是不心疼的。之前他爸爸那样宠孩子,给了他翅膀再硬生生地折断,多么无奈。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在苏家,长辈的干预相对少了太多。

爸爸妈妈都打电话回来说随她填,维拉估摸着他们应该是觉得她只在q大b大里选了,所以念哪一个都是没问题的。

“爸爸,如果是g大呢?”

如维拉所料,那边沉默了。

“去g大对女孩子还说会很辛苦,维拉你要考虑明白了。”

“嗯,我明白的,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

可是,毕竟是家长,长的心眼永远比孩子多了些,“容与是不是也填了g大?”

“嗯。”

苏志国皱眉了,“爸爸还是希望你有自己的主张,不要因为……”

一边的向彤听不过了,抢了话筒,“别听你爸的,没事,维拉你爱填什么填什么,你爸爸这边我来说。而且去军校有什么不好了?我不也是从军校出来的么。”

苏老对于孙女一直都是放任的态度,小辈之间的那点事他早就知道了,如果要阻止也不是现在,早就该说了。而且他的意见跟向彤一样,维拉的无论是那方面的素质都是一个军人需要的。他见过孙女在部队操练,是棵好苗子。

曲奕虽然分数不如他们高,但是也是高了一本线许多的。这几天也在家里闹革命。

可能军人家庭都有一种情怀,就是祖祖辈辈传承下去。

曲奕那爆性子,把曲老气得差点把他的腿打断了。

“吵什么!你要是考得上q大b大,我二话不说就把你送过去。”

“咱们国家的好学校又不只q大b大和军校!为什么你们就那么死板呢!”

“你这个臭小子,居然骂我死板!”

曲奕闹了许多天,始终没有拗过爷爷,只得退而求其次,“我不管,x军大我不去,您不是很有本事么,军校我只去g大!容与和维拉都去那。”

曲老气得头都冒烟了,“你要有那本事,就给我自己考去!”

曲奕不理,被子往头上一盖,丢给爷爷一句您看着办吧,反正现在志愿书在我这里,我就是填女子学院您也管不了我。

最后战役以曲奕的小范围胜利告终。曲爷爷当了一辈子官,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交志愿书的那天,是曲爷爷陪着一起去的,他就怕孩子中途使坏给改喽。

那一天,校长和的任课老师都在。

维拉和顾容与的分数是目前学校报上来最高的,g大的计算机是很好,分数比b大q大的都要高上一些。只是顾容与的分数填那个专业有些委屈了,g大虽有军中q大之称,但是在外人眼里总是q大比较好的。

校长心疼得直抽抽,看着曲爷爷身上挂的军衔,话都没敢说。

程雨倒是能理解,因为她本身就出生于军人的家庭,自是知道大人们都在想什么。她家的两个侄子,江磊江洛,如果不是江磊去了军校,江洛是连牛津都不能去的。

当下连劝大人的心思都没有,收了志愿表。

不能拿这事去戳人家家庭的脊梁。

这是一个家庭的军魂。

顾家自那日吵了架后,气氛一直呈低迷状态。

顾容与虽然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填的了军校,但是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爷爷要求他报的是一个指挥类的专业,野战工程。维拉报的计算机专业,自己虽说不上喜欢,但是这是爸爸和容与能接受她选g大为数不多的专业之一了。

维拉想了许久,还是跟两家都说了,她跟顾容与出去走走,去库车,她的故乡。

她好久没有回去了,久到都快忘了。

外婆还在那呢。

是该回去看看了。

正文 chapter.49旅行的意义

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选择了漫长的火车,踏踏实实地一路走过去。

b市到库车没有直达的火车,索性到了兰州再转车。

维拉是第二次坐火车,第一次是在从云南往新疆迁徙的时候,好多年过去了,都记不得了。只记得车上很挤,人很多,火车很慢,如果长时间坐在窗口,头发会被灰尘结在一起。

顾容与倒是第一次坐的火车,有好奇也有担忧。

他们是在软卧的车厢,所以要安静宽敞许多。

顾容与睡在下铺,维拉睡在上铺。在包厢的另一边睡着一对老夫妇,中途聊天的时候,老夫妇告诉他们,他们是去甘肃的女儿家,女儿在二十年前就离家了,去支援大西北建设,后来被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人感动,就扎根西北了。他们气了很多年,可最终过不得女儿,人老了,也没力气去计较太大的事情,差一步就到九重天了,还有什么不能原谅。

老夫妇细细地给他们说着儿女的旧事,仿佛这份记忆比自己的都深刻。说到动情处还流了泪,维拉帮她擦着眼泪,喊她奶奶。

毕竟人老了,说了一天的话也容易乏,他们睡得很快。维拉和顾容与体贴老人,把铺位给老人换了两个下铺,收拾停当东西,很早地就把包厢里的灯关了。维拉抱着膝头跟顾容与坐在床上,不多时就隐约能听到他们小小的鼾声了。

“如果我也那么任性,能不能等到爷爷奶奶去看我呢?”他的这辈子还很长很长,可爷爷奶奶,不知道还熬不熬得过那么多年。

维拉捧着他的脸,轻柔地吻着他的眸,然后一路下来,在嘴唇处停止了。维拉红着眼看着他,“对不起,容与,我不能怂恿你跟家里作对,因为我知道你要是走了,不管中间会历经多少年,你终究是要后悔的。”

“那么现在的选择呢?”

“不会的,容与,你会喜欢上当兵的,真的。爷爷会用他一生的经历在告诉你什么是最好的,虽然并不一定是你现在想要的,可终究你会明白。就像我的外婆,她误会了外公一辈子,可是等外公走后她才大彻大悟。金子总是在大浪淘沙之后的。”

维拉说完,顾容与许久都没有说话。维拉亲了亲他的额头,“不要太为难自己,我先回去睡了,晚安。”

维拉刚想起身就被顾容与定住了,这样陌生的夜晚,他实在不想一个人。

“好,我不走。”维拉微笑,侧着搂住了他,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窝里。

到兰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们买了第三天普快的硬座票车票,兰州作为起点,终点是库车。

虽是这样,但是他们说好了,虽是冲着目的地去的,但也不能错过沿途的风景。

他们在兰州找好了旅馆,放下了行李,洗尽了一身的尘埃。

稍作休息后,去吃晚饭。

兰州,丝绸之路的重镇,历来是联系我国与古西域的纽带。所以,受到的是汉文化与胡文化的共同熏陶。

所以,维拉觉得跟她像极了,特别亲切。

两人在路边摊同吃一碗很辣很辣的牛肉拉面,被辣得涕泗横流的。

顾容与本来是不能吃辣的,但是维拉觉得自己昨晚受委屈了,陪他坐到凌晨,直接导致今天两人都快到兰州了才被老夫妇叫起来。维拉觉得是耻辱来着,顾容与便倒霉了。

维拉很没有同情心地逼迫着,然后看这个少年一口面三口矿泉水的喝着,觉得特解气。

维拉说,以后我再也不许你这样忧愁。

夜市逛了没多久就回去了,坐了两天车,两人都有些累了。

维拉回到旅馆,洗了一个战斗澡就窝在被子里撑着下巴等顾容与。

顾容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是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

顾容与刚躺下,维拉就挨了过来。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环境、这样的灯光下看过他。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怎么就会看上她了呢?

“你……不要这样看我。”顾容与眼眸深了起来,话音未落,手却把她紧紧地搂到了怀里。

他死死地抱着她,脸颊不停地在她的发梢摩挲着,维拉感到他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温暖的气息包裹着她,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他的唇齿就轻咬上了她的耳垂。

似希望,似绝望。

似乎全身的重心都在向他倾移,维拉不由得抓住了他胸襟的衣裳。

顾容与放在的腰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探了进去,空调开得有些凉,他冰冷的手触到她的皮肤,掌心过处激荡起了一阵**皮粒子,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叫衅着打开。

他俯在她的上方,如同沙漠中遇到了泉水的骆驼,舔舐着,亲吻着,那么轻柔的力量,却想给她这辈子的最深刻。手推移了她的胸衣,如火的掌心便覆了上去。

维拉羞红了脸,女孩儿的私密处第一次被人抚摸,有些无所适从。可他是她要过一辈子的男孩儿,是她喜欢到骨子里的男孩儿,维拉攀着他的背,似拒似迎。

好像被抽尽了全身的骨头,酥麻无力,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身体时不时微微弓起,想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嘴巴刚张开一点,他的舌头就探了进来。

那些有关于他的名字和她的呻吟,一点一点地被吞咽。

他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至极。好像身上的血液同时奔向两个地方,一个奔向脑海,一个奔到身下,于是,再也无法思考。

维拉感觉到身下有一个坚硬非常的东西抵着她,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次一般犯傻。她轻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我听说……不大好。”

凭着最后一丝毅力,他停了下来,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到时候,真的不到时候。

顾容与拉下了她的衣裳,再细腻地吻着她的唇,告诉她,拉拉,我们还需要慢慢地长大。我除了要给你一张结婚证,还必须许你一个安好无忧的将来。

可他知道,再也找不到一个跟他如此契合的人。

她是他的女人。

终于,生命中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们睡到了日晒三竿,起床吃了中饭后就去附近的景点逛了逛,然后早早地吃完了晚饭,回到旅馆结账,接着赶火车。

摸黑着赶路,错过了好多风景呢。可是,到库车的火车只得这趟绿皮普快。

火车晚点了近两个个小时,维拉等得脾气都没了。

兰州是一个大站,上下车的人很多。顾容与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维拉,两人随着大人流一起追着火车跑。

等到火车停稳后,那个挤哟,车门附近摩肩接踵,下车都困难。

维拉也被人簇拥着,几乎被挤得抬起来,她死死地抓着顾容与,欲哭无泪。然后小小地做了个实验,试着双脚离地,然后奇迹出现了有没有,她真的被抬起来了有没有!

顾容与回头见这姑娘都快被挤哭了,来了力气,挤开周围的人,一把把她搂到自己的胸前护着。

维拉闻着他轻薄的汗味,觉得真的好安定,好安定。

等到两人找到自己的座位,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本以为能松了口气,却没想到那只是个开始。

一个老大爷盘腿坐在本应该属于他们的位置,大快朵颐。

虽然是长辈,但是旅途太长,火车上几乎不存在让座的说法,都是按着票入座的。

“大爷,不好意思,这两个位置是我们的,能不能让让。”顾容与有礼貌地问。

那位大爷横眉一竖,“你们年轻人站一站有什么关系哇,我一大把年纪了,你们怎么能让我给你们让座呢?”

顾容与没什么经验,当即便没了话。

那大爷见碰到的是软柿子,得意起来,也不看他们,继续吃东西。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大爷,您占着两个位置呢,至少给我们腾一个吧。我能站,但是我姑娘不成。”顾容与沉吟一会,开口了。

那位大爷刚想回嘴,就看到周围投过来的都是厌恶的眼光。他本来就理亏,人家这样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于是磨磨蹭蹭地让出了靠窗的位置。

顾容与拍拍维拉的肩膀,“你先去坐着吧。”

维拉摇摇头,没有她坐着他站着的道理。

“乖,听话,去吧。我站着没关系。”

维拉还是摇头,想了想拉着顾容与走了进去,“大爷,我们挤挤吧,三个人坐两个人的位置也是可以的。”

那大爷不肯,“那么大的个头,还坐什么啊。”

旁边的一个小哥急了,“你们到底坐是不坐,不坐我可就过去了。”

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维拉一口气把顾容与推到了座位上,“你抱着我。”说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腿麻了告诉我。”

顾容与搂着她的腰,轻声说好。

那一晚的记忆再一次涌来,尽管他们都装的若无其事,脸话语都有些羞臊,可是看见了眼前的人,又觉得既是熟悉到了骨子里,连动作都行云流水起来。

一个晚上半睡半醒,两个人都难受得厉害。

天边破晓的时候,他们刚过酒泉。

外边的景物渐渐清晰了起来。火车行驶在那么古老优美的河西走廊,周围盘踞着高大的祁连山脉。太阳照下来,显得巍峨悠远。

列车拐弯的时候,维拉透过车窗看见列车如神龙摆尾,铁轨就好像滋生在了草甸上。

一处自然,一处人文。融洽得无以复加。

多么美的地方,就此驻足,多好。

西域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屹立千年,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都记载了这片土地伟大而磅礴的历史。这是一片用历史撑起来的土地,没有白娘子没有许仙,它留下的故事有迹可循。

列车到达嘉峪关的时候,她和顾容与下了车,来到这个瞬间给他们感动的城市。

找到了下榻的地方,无力出去,让酒店的服务员把饭菜送了上来。

吃饭、洗澡,一系列动作做得一气呵成。

然后就爬到床上睡回笼觉。

下午,去看古长城。

b市来的孩子,不会没有看过长城,可是他们就是觉得是不一样的。

山也是一样,我们永远说不明白泰山和华山那个更好看一些,也不会觉得看了华山便不必再去泰山。

或许,他们就是这样的一种情愫。

嘉峪关的长城比起长城的来,要保存得更为完好,而且长城上各式不同的军事城堡也是b市看不到的。

维拉是很容易被景观感动的人。

感动,源于一种内心的震撼。

感动和体会是不一样的,感动的人很多,有体会的人却很少。

维拉开始有了体会。

就像之前外婆口中所说的沙漠那样,体会到了那份磅礴大气,才能成为一种隐潜久远的内心感动。

从嘉峪关往西,就过渡到了沙漠。

顾容与对维拉说,你看沙漠的时候,眼里的东西和平常都不一样。

是这样的么。

或许是的。

外婆早就给了她这样的期盼。

正文 chapter.50龟兹仰止

依他们旅行的方式,到库车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维拉几乎是刚下火车,见到眼前熟悉的一切,泪水就掉出来了。

迄今为止,可以作为家的地方有三个。一个是久远的云南,一个是现下生活的b市,一个便是库车了。

库车是伴着维拉的渐渐识人知事成长起来的地方,它教会维拉太多太多,给维拉的感触也太多太多。

如同一年前在怀柔的森林里,她唱的那首《乌兰巴托之夜》,唱的便是那一份家乡情。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其实从库车的火车站到维拉和外婆的故居离了很远,可那个姑娘此刻是忘却了旅途的疲倦的。

她紧紧地扣着情人的手,一寸一寸的土地膜拜过去。

千年前,库车还不叫库车,那时候,它叫龟兹。

一路走过去,也恍如踏进了古老的龟兹。这里承载着它们历史的厚重,一草一木都仿佛跟那个遥远的时代有关。

如今的库车只有平行的两条大街。沿一条街走到头就是龟兹古渡,一条快干的河流,河这边是巴扎,河那边是郊区。

维拉家不在库车县城,而是在天山南麓的一个小村落。

所以他们几乎穿越了整个库车才能走到家。

库车是一个金色的城市,从沙漠里来的细沙会拂过每一寸地方。

“外婆跟我说过,他们的祖先走了好远的沙漠遇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几乎是欢呼雀跃的。再没有一个地方有如龟兹一般,有沙漠,有树林,还有高山。”说着,维拉给他指了远处的山,“你看,那就是天山,库车的水几乎全部来自天山的融雪。”

顾容与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天山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它蔓延着身躯,无止境地向着蓝天延展,铺天盖地,于是便成了天山。不悲不喜,不动声色,却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

他们太需要那样的风景。

繁华的都市给我们的更多是疲劳,唯有自然才博大。

顾容与对这块土地的认识,大多停留在了“贫瘠”这一词汇上,而此刻却觉得这是一块值得用心去描述的土地。

他最初听说这片土地的时候是经由一部叫做阿凡提的动画片,那时候年纪还很小,无法把勤劳勇敢的阿凡提跟这块土地联系起来。那个倒骑毛驴,身穿白色长袍黑色长靴白色毡帽的阿凡提好似从沙漠走了出来,提着一壶酒,不仅给他带回了小时候的记忆,还让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篇土地。

西域是应该出现一个阿凡提的,仁者乐山,阿凡提在这样伟大、丰富、沉稳的大山里走出来,早就锤炼出了仁爱之心。

仁义,是这片土地告诉他最大的道理。

这里的民风很淳朴,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静地看着一样事物,用耳朵去听,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想。这里的孩子无拘无束,在街上四处笑闹着,家长也完全不必担心。

途中路过一个清真寺的时候,有一个老人正在做礼拜,他跪在地上,神色虔诚干净。维吾尔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古兰经》,明明是极其苍老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像唱歌。

他们还见到了驴车,两轮的车子,上面铺着毯子,维拉告诉顾容与,她和外婆之前从村里过来赶巴扎的时候,坐的就是这种车。

巴扎就是一个小市场,跟汉族地区小城镇的圩日大同小异。

巴扎卖的东西除了出名的瓜果羊肉串,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似乎这里还保留着叫卖的传统,那一声声“哎——”听起来让人觉得时间又往回夸了十几年。

在一个摊子面前,维拉买了两个馕,她说维吾尔人有一句老话,叫做无馕不出门,无馕不见人,无馕不待客。馕在这里,也是一种文化。

卖馕的小哥生意很好,笑得眼睛都弯了,还是不是给顾客门表演他烤馕的绝技。维拉看在眼里,扑哧一笑,然后告诉顾容与,他这一招耍了五年,只能唬生人。

在巴扎上还有很多卖葡萄的人,维拉看到顾容与看着那些葡萄移不开眼,笑着对他说,“今天先回家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赶驴车出来。我们家外边也种有一棵葡萄藤,可甜了,待会你尝了就知道了。”

穿过了古城,他们才搭上了驴车,往姑娘夙兴夜寐的地方驶去。

维拉问顾容与,“苏巴什古城,听说过吗?”

顾容与摇头。

维拉强撑着笑容,“那女儿国知道了吧。”

顾容与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也笑,“西游记里说的那个?”

“嗯,就是那个。现在苏巴什地区就是当年的女儿国。”

“都是女孩子……是因为水质的问题吗?”

维拉点头,由于水质原因,女儿国历代只育女不生男,绝无男丁。

“那时我们那的姑娘不外嫁,外地小伙只有入赘女儿国,做过门女婿,才能和她们结婚。但婚后也尽生女孩,世代如此。”维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你要给我当上门女婿吗?”

顾容与严肃地想了想,“爷爷会杀了我的,他一直想靠我传宗接代呢。”

维拉噢,“那没关系,我越狱出来嫁你。”

赶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娘,包着头巾,神情和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用蹩脚的汉语问他们,是不是来库车旅游的。

维拉摇头,用维吾尔语回了一句,“我们回家。”

顾容与搂住了她的胳膊,却发现这个姑娘是一直在忍住不颤抖的。

是近乡情怯?还是因为激动?

驴车晃晃悠悠地走了很远,最后在天上山脚下的苏巴什古城停下。接下来的路,要他们自己走。

站在昔日女儿国的城脚下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除了土屋便是沙山。

这座古城历尽沧桑,旧城堡的墙垛、台墩、烽火台、辽望孔被风蚀得厉害,只剩下一个轮廓依稀可辨。

有好多慕名而来的旅游者在古城里穿梭拍照。

好像,龟兹的历史已经打开。

“我们先回家吧。”维拉仰望了这个地方好一会儿,才对顾容与说。

“嗯。”顾容与牵着姑娘的手,用了力气。

苏巴什古城离村子还是有一些距离的,他们沿着小道走,旁边是从容安详的沙漠。那样坚毅的沙漠不全是沙的,还有一些同样坚强的草木长在上面。

村子很小很精致,总共不超过六十户人家。

维拉看着这一个个小小的院落,连路口的那棵小树都还是原来的高度。好像这两年,她还在这里,不曾离开。

可是身边紧跟着的人,还是无时不刻不在提醒这自己,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刚过村口,不远处就传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维拉身体一个激灵,把手中的包往顾容与怀里一塞,人就跑了过去。

顾容与跟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她的姑娘紧盯着那个背对着她在敲箱花的身影,许久许久,她才轻轻地喊了,“比亚,努尔比亚。”

那个被她称为努尔比亚的姑娘一瞬间顿了身子,然后带着一丝的诧异回过头来,这丝诧异在看见她的同时,便化作了激动。

她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迅速地跑过来拥抱了维拉,“维拉,维拉,真的是你。”

她是她在大西北最好的朋友。

这里的姑娘都爱用维吾尔语交流,维拉的维吾尔语不如别人说的顺畅,有时候还会颠来倒去的,听她说话是个繁重的活,所以维拉鲜少朋友。

比亚心地纯洁善良,是愿意真正安静下来听维拉讲心里话的人。

顾容与听她提过这个姑娘,所以此刻也是报有很大的好感的。

这个村子很贫瘠,在那些年,人均年收入不过是几百块钱。整个村子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有电话,比亚的家境比较困难,别说电话了,就是连送孩子上学的钱都是一毛一毛凑起来的。他们这个地方,经常会收不到信,所以维拉去b市没多久,两人就断了联系。

此刻,维拉看着比亚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愣怔。

而比亚则是幸福地跟她说,她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结婚了,现在孩子四个月了。还指着几米开外的顾容与用蹩脚的汉语问,“他是你的丈夫吗?”

维拉摇摇头,“他还是我的男朋友。”说着,招呼着顾容与过来,给两人做了简单的介绍。

比亚笑,对着维拉竖起了大拇指,“维拉,你的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你们有了隔阂。”刚离开比亚的家不远,顾容与就说。

“嗯。”维拉点点头,她离开的时候,比亚已经不读书了的。她比维拉大上两岁,只念到了初三。

“维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们说不清谁更幸福一些,但是只要活得开心便好,不是吗?”比亚提到她丈夫的时候,那满脸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所以啊,维拉,你不必为她感叹,也不必为她可惜什么。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活着的意义就是最求更高层次的生活,想了好久都没有结论。可现在见到比亚我才明白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所爱的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们从来都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活给自己感受的。所以何不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模式?”

“像你这次随了爷爷的意思吗?”

“我只是想过得更轻松一些。我身上有责任,这个责任是无形中爸爸和爷爷加诸给我的。就像比亚的婚姻,可能是父母的命令,她遵从了,便是履行了她那种与生俱来的责任。她喜欢便好,如果不喜欢,学着喜欢也是没有关系的。”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顾容与把她搂进怀里,“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过,真的,我并非对其厌恶。我想,更多的是丢失了选择权的一种失落。爷爷说得对,如果爸爸还在,也是希望我能去军校的。这是我们一个家族的梦想,所以,这个梦想由我来完成,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请你也不要再为我伤心了好吗?

不然我会更难过。

你同样放弃了理想来成全我们俩。

那你,有没有伤心过呢?

嗯,我知道你是要摇头的。

所以,我也是一样的。

51-55

正文 chapter.51大漠孤烟直

维拉家并没有盘给别人,或许是爷爷觉得她之后定会回来了,所以还给了邻居一些钱,让他们隔一段时间便过来做一次打扫,让他家的姑娘回来看见了,也不至于太难过。

她们家是土屋,外面一圈矮篱笆,中间的小院里种着青色的葡萄,现在的葡萄还没有完全成熟,但是依旧让人垂涎欲滴。

这样温馨的一个家,多希望即使久扣柴扉也会有人闻声开门。

只是谁都知道,里面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家里的钥匙维拉还保存着,她开锁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好几次都没有插对孔。顾容与见状,抿了唇,手附上了她的手,帮着她一起把门打开了。

“维拉,你回来了?放了东西就去喂马,二十分钟后回来吃饭。”

“维拉,不是说今天发考试试卷的吗?拿过来给我看看。”

“哎哟,看你急的哟,先把手洗干净了再去吃饭。”

历历在目。

可是,外婆的身影呢?

声音不闻,影像久远。

院内的很多东西,跟她走之前丝毫不差一二。外婆喜欢整洁,屋子里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好像在维系心中的一份圣洁。可又任由院内长满了花草,外婆说在沙漠中长出花草来太不容易,仿佛它们的到来是天意似的,多美妙啊。

维拉一直觉得外婆很美,那种美是历经风雨后的一种大气的沉淀。她心平气和地接受着生活给她的一切,然后把本真的生活幻化出最美妙的形态把维拉教得圆润明朗。很多时候维拉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福之人,她可以把生活中的一切变得从容安定,从贫瘠到富贵,心境并无变化一二,这就是得益于外婆了。

屋子里还挺干净,维拉只是稍微做了整理,把外婆的那一间房子整理出来自己住了进去,把她原来住的那间屋子让给了顾容与。自上次的擦枪走火之后,两人的作息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对对方的尊重,对未来的尊重。

她的房子很简洁,虽然小,但是收拾得很好。一张床,一张书桌。书桌的上方还贴着她自己写的毛笔字《陋室铭》。

房间的东边开了一扇窗户,窗户边上还摆了一个精致的小花瓶。

维拉见顾容与对着小花瓶看了好久,笑道,“好看吗?这个花瓶是我高一那会儿自己烧的,图案也是我绘上去的。”

顾容与想起了她送她的那套陶瓷,她的手艺真的很好。顾容与甚至不敢把她之前的生活归结为贫瘠,因为她是一个这么富裕的人,这些都是生活的磨砺带给她的东西。

邻居回到家的时候,见到了维拉家的门大开,男子试着对里面喊了一声——“维拉?”

维拉探出头来,见到来人,笑了,“阿曼。”

那个被她称作阿曼的男子见到他,惊喜了,跑了过来就给了维拉一个大大的拥抱。

维拉亦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喊着“阿曼,阿曼”。

阿曼叽里呱啦说了一连串维吾尔语,顾容与听不懂,却感觉这个阿曼也是可以称作情敌的。

许久,阿曼还没有放手的打算,可顾容与还在旁边看着呢,维拉笑着挣脱了出来,用汉语对他说,“阿曼,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顾容与。”

阿曼的笑容顿了顿,像是为了遮掩心里的难过,把嘴裂得更开了。

顾容与首先伸出了手,“阿曼,你好。”

阿曼看着少年白白净净的手,再想想自己的,手指蓦地蜷缩了,半晌才伸出了手。

顾容与的手极见风骨,而且纤尘不染,平时写书作画,保护的很好。

至于阿曼……这是一双长满了茧子的手,是沧桑的生活赋予他的一双手,跟顾容与的真的差了很多。但是却很难说清楚谁的手更漂亮一些。

阿曼需要比他努力百倍,才可以让生活勉强地进行下去。

霎时间,说不清他们谁更羞愧一些。

阿曼有些不自在,与维拉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唯剩他们两个尴尬地站着,好久都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维拉打破的沉默,“阿曼是我们的邻居,之前外婆重病的时候……他帮了我们很多。”

“嗯。”顾容与点了点头。

维拉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你生气了?”

顾容与摇头,“我应该谢谢他,我不在的时候,是他在照顾你们。”

维拉低下了头,揪着衣服,有些难过的样子,“那时……爷爷带我走的时候,给了他一笔钱,他没要。其实他接下也没关系的,这样他的生活会好过得多。”

顾容与摸维拉的脑袋,“可能他觉得,他对你们的情谊不是金钱的衡量的。”

“可是爷爷给他钱并没有花钱买他情谊的意思,就是……他们家很贫困,他一个人做农活,要养活家里的三个老人……”

顾容与叹,“维拉,你没有看到吗?阿曼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男孩子,这样的男孩子即使再贫困,也不会接受你爷爷的钱。”

维拉终于抬起了头,眼圈都红了——“可我真的很想帮他做点什么。”

阿曼,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大男孩,在维拉的过往中是那样温暖的存在。

维拉刚来的时候是不会维吾尔语的,连“你好”都是到了这个地方才开始学起来的。

这里的有些老师,上课的时候说的都是维吾尔语。那时候维拉很自卑,她的维吾尔语说不好,觉得同学们都在笑话她。

而外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很难有时间陪着她练习。

是阿曼一字一句的教会了维拉维吾尔语,不厌其烦的。

维拉在学校里受了欺负,阿曼会不问缘由地撸了袖子上去拼命。

阿曼于维拉来说是那么美丽的缘分。

“那我们一起帮他。”这样,你一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太辛苦?

第二天早晨,顾容与是被外面的鸟叫声吵醒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觉得舒适极了。他的生活依旧很久没有这样的惬意了,或许是换了一种环境,这片土地个给人的感觉安定写意。在床上一会儿,他就闻到了炊烟的味道,其中还有一股清粥的香味。

似乎是十几年前的场景了呢。

顾容与坐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就走了出去。

门外有一条羊肠小路是通向厨房的,路的旁边长了花草,像是有人刻意地摘种,所以显得特别的好看。

炊烟从烟囱不断地冒出来,配合着远处的沙山,大有一股“大漠孤烟直”的意味,让人不禁也诗意起来了。

维拉透过窗户看到仍旧是一袭睡衣的顾容与,笑着说,“我把你的牙刷放在了案桌上,你没有看见吗?”

那么平常的一句话,顾容与却觉得心中温暖极了,进了厨房,和维拉挤在了一起。

“牙待会再刷,你在煮什么?家里不是没有什么粮食了吗?”家里,太温暖的词。

“我今天早上去阿曼家要的,待会你跟我进一趟城,我们买些东西回来,我跟阿曼的妈妈说了,我在的这些天,会帮他们家做饭的。”

顾容与点点头,没有异议,“平时阿曼都做些什么?”

维拉见到火小了下来,连忙加了柴,“做一些农活吧,还种了些瓜果,瓜果熟了后就拿去巴扎上买,这几乎是他们家唯一的收入了。”

“他种得多不多?”

“不算多,半个山头吧。他们没有多少土地,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想把我们家的土地给他来着,可是他不要,他以为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维拉盯着眼前的火苗发呆,顾容与也许久没说话,看到火小了,就帮忙加柴。

“你想怎么帮他?”

维拉折了一个干树枝在地上画着,“不知道。”

顾容与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们可以帮他做些事,但是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你想要帮他,给鱼不如授渔。”

维拉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可以帮他?”

顾容与刮她鼻子,“我尽量,谁让他是我们的恩人呢。”

维拉笑,瞬间跟打了**血似的,上前揭开了锅,然后把顾容与往外赶,“你快去洗漱,我快做好了,待会我先给阿曼的爷爷奶奶送去,你在在家不许偷吃。”

顾容与的背抵着她的双手,无奈地笑着。

吃过了早饭,维拉去比亚家借了驴车,带着顾容与去赶巴扎了。

顾容与看着坐在驴车上满脸神气的维拉,不由得笑道,“我不知道你还会赶驴车。”

维拉也笑,吐了吐舌头,“这的驴对去巴扎的路很熟,用不着人赶,自己就能走。小时候淘气,看见主人在驴车上睡着了,我悄悄地把驴车掉了头,驴就往回走了。好似他们认得的路就只有这几条,想起主人醒后的脸色,我到现在都会乐呵。”

顾容与兀自摇头,也坐上了驴车。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如同多数普普通通去城里赶集的人一样,表情和乐,充满着对生活的无限希望。

要买的东西很多,维拉心细,列了一个单子一家一家地找了过去,买了东西就放在驴车上。

库车的人大多淳朴善良,也不会贪维拉一点小钱,喊价很是合理,维拉也不还价,库车养她那么多年,现在她不差钱了,多给一些也是不过分的。

顾容与有一种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的感觉,他更多地学会了如何用眼睛去看。

动物好像到了这里都会变得古老而坚毅,途中他们看到了一个老汉牵了羊羔去买,羊羔还很小,他们一起坐在驴车上。羊羔时不时地用脑袋去蹭老汉,老汉摸着它的头,泪水划过皱纹留下。

维拉说,那是一只待宰的羊羔,它们的皮毛值一千美元。

可是顾容与却觉得——

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生命的价值。

正文 chapter.52塞外鸣沙

那天刚好是星期五,是穆斯林的主麻日,他们会聚集在一起做礼拜。来得早的已经进入了寺内,来的迟一些的就跪在了室外。即便如此,他们的神情依旧虔诚无比,口中念念有词,对真主进行着祷告。

有一些孩子因为年龄不够,还不能做礼拜。但是当钟声敲响的时候,依旧眼光热烈地看着清真寺的方向,尊敬,向往。

他们到清真寺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了,维拉把顾容与拉到一旁,问他要不要也跟着寺外的人一起做礼拜。

顾容与笑着说,“入乡随俗吧。”

维拉笑,带着他进入了满是维语的圣洁世界。他们随着众人跪在大寺之外,不会维吾尔语,不懂念《古兰经》,可是就是感觉是跟他们在一起的。

穆斯林们都闭着眼睛,关上这个世界,只面对自己。听着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做着最虔诚的祷告,匍匐着亲吻大地。

顾容与旁边的一位老人表情严肃的不停地祷告,可叨念着叨念着就哭了,他趴在地上,泪水把土都润湿了。

他想起身扶老人,却被维拉拉住了,“他在跟主忏悔,说的是一生中的际遇与罪孽,他在乞求主的原谅,你不要阻挠。”

顾容与点头,看着四周无动于衷做着自己礼拜的人,他们神色虔诚,他们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告诉真主,有的神色幸福,有的神色悲苦。但是无不带着对生活的期盼和对真主的尊重,在进行这一次又一次的涅槃。

远处有人躺在了床上,在清真寺门前也求得了一席之地,他们满脸泪水,求真主赐予他们平安喜乐。带着对主的信仰,不惜从榻上爬了出来,来到离主最近的地方,请求主的福泽。

维拉也合十了双手,神情平静祥和,她在很认真地完成一次迟到了许久的礼拜。

听着四周都是祈祷的声音,他沉浸在里面,犹如进行着一场洗礼。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来进行一场单纯虔诚的祷告,跟主诉说着他的祈愿。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染力和寄托,宗教才得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并且发扬光大。它能使人的灵魂得到净化,这就是宗教的魅力。

做完礼拜出来,在街尾,他们看到有人在卖鹰。

维拉看着鹰,神情有些哀伤。

“你看那只鹰,眼睛已经没有了锐利。”

顾容与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只鹰落在主人的肩头,跟他依偎在了一起,那样的姿态不是一个自由翱翔的鹰应该有的。而它的主人,神色骄傲地跟别人介绍着他的鹰。毛发几何,价钱几许。

“外婆说一只鹰被驯化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鹰击长空,它们属于天空,的确不应该被驯化。”

“每次看到这些被驯化的鹰,我都想把他们买回来放回蓝天去。可是这没有用,被驯化的鹰对人有了记忆,很容易又被再抓回来了。熬鹰我看着难受,它们也会更痛苦。”

“维拉很喜欢鹰?”

维拉点点头,“我们这的孩子都喜欢鹰,我们的飞翔梦是从鹰开始的。它们在我们心中,就犹如一个睿智长者,总能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思。”

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很美,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还会遇到更博大宽广的地方供以瞻仰。不由得为之前自己对西北的轻视而道歉,差点因为自己的浅薄,就辱没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地方。

“你没有听过真正的鹰的呼啸,闻者心惊。它们现在……在嘶哑地哀唱。”

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维拉指挥着顾容与烧火,她撸了袖子就开始做起饭来。

顾容与不会做饭,但是烧火还是会的,一项无师自通的活,只是要控制住大小罢了。

不多时便做好了饭,维拉想了想,还是端齐了菜到阿曼家一起吃。

阿曼还在外面做农活没有回来,家里只得三个老人,看起来有些萧索。

这是顾容与第一次来阿曼家,看到这样的家,滋味并不十分好受。房子里连一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墙上贴着的年华已经很久了,还有日历,年份还停留在1992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绝不为过。

阿曼的爷爷奶奶已经不能下床走路了,认人也有些迷糊,拉着维拉直叫比亚,还问她孩子是不是已经四个月了啊。

老人对孩子的事总是记得很清楚,或许是因为年纪越大,越渴望从孩子身上汲取温暖。

维拉笑着,无比的耐心,她告诉他们她是隔壁的小维拉,她回来了,比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好,过几日就会来看他们。

老人记性并不好,维拉离开两年了,不常见到,也就不记得了。但是看到有人来自己家也是很高兴的,拉着维拉说话,好似自己的嫡亲孙女。

还有一个是阿曼的妈妈,她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对于阿曼这个儿子,她是既愧疚又骄傲的。看着和阿曼差不多大小的顾容与,却像是贵族子弟的样子,心里不知道又是什么滋味了。

等了好一会儿,阿曼都没有回来,维拉让老人们先吃。

他们摇摇头,一定要等阿曼回来。阿曼身上的担子重,平时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所以吃饭的时间是很希望能和阿曼一起的,这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坚持的事。

阿曼也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所以不管多忙路程多远,时间到了是一定会赶回来的。所以,维拉他们也没等多久,就看到了阿曼的身影。

阿曼看到维拉他们有些吃惊,因为维拉今天来借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了,并不知道她这几日的打算。

阿曼并不是很乐意的,他心性高傲,尤其在维拉面前不想没了自尊。

维拉看他沉默,知道他不欢喜了,拽着他的袖口,“我只是想帮帮你,你看你每天回来了还要做饭,爷爷奶奶也会饿着了不是?”

阿曼神情缓和了些,对维拉说谢谢。

维拉看着他,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没关系,即使不是因为这个,阿曼,我帮你也是没有理由的。当年你对我和外婆那么好,也没有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吧。”维拉叹气了,“让我帮帮你不行吗?每天看着你这么辛苦,我很难过。”

下午的时候,维拉和顾容与带了花去看她的亲人们。

首先到的便是沙漠。

风似乎在隐忍着呼啸,每次掠过都带起一帘黄沙。周围没有树木牵绊住它们的脚步,很肆意。

维拉坐在旁边看着,眼神悠远。

顾容与也陪她坐着,知道她的外婆被洒在了这篇美丽富饶的土地上,心里满是敬佩。

有多少人死后愿意张扬地亲吻沙漠而不求一席安寝?有谁一生潇洒自在临走也不忘狂妄不羁?

顾容与找不到别人。

而在维拉心里,外婆永远是最亲的一个的。母亲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感情总是有保留的,看得见,却是隔了一层保鲜膜。她不敢把太多的爱寄托在这个女儿身上,可能是怕多了,心就更痛了——还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不在她身边。

在维拉人生的前十五年中,大部分都是与外婆在一起的记忆。

七岁腿部中弹的时候,妈妈去了b市,那段时间,外婆就成了她的脚。热带雨林气候决定了几乎一年都是疯狂的雨季,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雨水藏在芭蕉叶上,承受不了重量的时候便洒了下来,水渍便集中到了一处。外婆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有几次都在要摔跤的时候,外婆急忙侧着身子,把她护在怀里。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自己垫在了下面。维拉毫发无损,外婆却摔得腰都青了。

那时候她们已经没有妈妈的消息了,外婆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也是极其难过的。只是想到那个跟她在这里置气了一辈子的人,还有床边哭着几乎岔气的维拉,再看到她腿上小碗大的疤,心疼得无以复加。

看着背后的金三角,她自己就是从枪林雨弹中走过来的,怎么还会让孙女吃那样的苦?为了那片森林,她赔了丈夫,怎么还舍得赔上孙女?

纵然再怎么留恋这个地方。

可这个地方,终究还是住不下去了。

到了大西北,为了生计,她做过陶瓷,做过小生意,接过手工活。外婆每天工作到很晚,只是为了别人在穿花裙子的时候,自己的姑娘不至于太寒碜。

新疆作为她的家乡,却再也找不到了家人。她在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离去,选了国就没有家了。看着这样的物是人非定是难受的,离开真的是解脱。可是她不能走啊,她还有一个外孙女要仰仗她,她们好像只有彼此了。

外婆给不了她最好的,但是能给她的绝对不会吝啬。

外婆爱她,加诸了所有她缺失的亲情,所以维拉从来不会称自己为孤儿。

一阵风吹过,跟沙子拥在了一起,耳边一阵空灵声。

这样的鸣沙声,是外婆在低吟浅唱么。

顾容与在维拉的身后拥住了她。

维拉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出来。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觉得这辈子再也没有一段弧线如他这般优美。

他们在风最大的时候拥吻,发丝纠缠。

那时候阳光洒下来,远远地望去。

若白发齐眉。

正文 chapter.53一个地方的灵魂

最平凡的人总给人带来最多的感动。

村子里的人告诉他们,晚上村子里会有一个艺术团过来,给大家表演歌舞。

顾容与是看惯了高雅艺术的人,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但是见维拉隐隐期待的眼神,才不负她的期望,在吃晚饭的时候跟她出了去。

戏台只不过是村政府前的一片空地,大家都自带了板凳,笑嘻嘻地往那走去。

小孩子并不讲究,手中并没有板凳,拿着几片哈密瓜,可能兜里还装着一些小瓜子儿,歪歪扭扭地戴了帽子,边走边打闹。父母抓不到他们,没办法帮他们板正,只好笑着看他们,眼里里有浓烈的宠溺。

维拉说,她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以前他们的娱乐节目太少,一年中最盼望的除了新年就是希望有人来村子里演出或者放电影,其实并不是有多想看,只是无比怀念那种气氛。那时候外婆总爱给她热一壶羊奶,还装了一些家里种的时令水果。瓜子和糖是些稀罕物,家里只有新年才会买,看见人家吃就特眼馋。

顾容与在大院长大,自是无法体验那种情怀。院里的都是一些大人物,演员请的也是国内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排场挺大。只是每逢遇了演出,都被自家大人牢牢地锁在了身边,不让乱跑。感觉怪不自在的,连吃零食都会被禁止。

演出开始的时候,大家依旧在下面笑闹着,一些淘气的孩子已经爬到了草垛上了,磕着小瓜子,摇着小脚,惬意非常。就连村长也是一直同旁人在谈笑,看着自己的村民满足地笑。现场毫无秩序可言,但是却和谐无比。

维拉抓住了一个乱跑的孩子,用维吾尔语说了一句,“这些糖给你,换你的瓜子,好不好?”

顾容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那孩子脸红了,不过到是挺爽快的,把口袋里所有的瓜子都给了他们,还把裤子上的口袋都带了出来,不私留一颗。

顾容与看着维拉像捧着宝贝一样拿着那些瓜子让他尝,很给面子地剥了几颗。

那些瓜子并不好吃,甚至有一些潮了,但是他们都吃得很认真,仿佛真的得了什么宝贝。

过了不一会儿,刚才的那一位孩子回来了,还带了另一个孩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孩子也给他们掏瓜子。

顾容与轻声跟她说,“我们没有糖果了,换不了。”

维拉看着他暖暖地笑,“他们说不是换的,只是觉得刚刚瓜子给少了。”

这就是大山大漠养出来的孩子,淳朴得让人有些羞愧。

他已经很难为什么事情感动了,而如今心却涨的满满的。

这些事情在这里无足轻重,可是放到了繁华糜烂大都市,却是真的难能可贵。

他们没有带相机,只有我在记录,最平凡的东西往往能折射出一个地方的灵魂。

回家的时候,维拉挽着顾容与一蹦一跳地走着,她说容与你有没有看到刚刚跳刀郎舞的那个女的一双电眼就直勾勾地看着你移不开啊那回眸一笑我看了都要心颤颤。

顾容与也是笑着回到,维拉呀我以为你一直在啃瓜子调戏人孩子没怎么注意看台上的女人她们见到我的时候还故意露了面巾这个就是人格魅力啊。

维拉呸了他一脸口水。

“容与,我也给你跳一段舞吧。”她收了嬉笑,认真地对他说,“但是你得给我唱歌。”

顾容与点点头,说好,“我应该唱什么呢?”

“就唱《怀念战友》吧。”

顾容与点点头,笑道,“很老的歌了,我不定记不记得歌词呢。”

“没关系,唱错了我也不会笑话你。”

他们回到了刚刚散场的地方,那个地方还留了一些聊得尽了兴不愿意离开的人。

顾容与有一些尴尬,却见他的姑娘已经走到了舞台中央做了起舞的动作。

看着她,真的没有犹豫的必要啊。

好多年好多年以后,他仍旧能记得她那晚灿如星眸的眼和无比妙曼的舞姿,连刚刚的舞女都看了入神。

不知后来谁拿了冬不拉给他们伴奏,就连一些村民也跟着顾容与轻声地哼了起来。

带着那么大的感动,他们演绎着生命中最华美的绝唱。

此情此景,再也不会有。

顾容与兑现了他的承诺,他们真的要帮阿曼。

他吃过阿曼种的哈密瓜,味道比起他平日吃的还是差了些的。

他们一起去过巴扎买哈密瓜,如他所料,阿曼的哈密瓜卖得并不好。

算来,不过是三个大问题:种子,土地,销路。

顾容与动用了爷爷的关系,找了一位对培育瓜果十分擅长的专家,请教了培育的方法,同他买了许多上好的瓜藤。还专门找了当地的地质学家看了阿曼家的土地,把土地里缺失的养分测了出来,然后对症下药。无一事不上心。

阿曼就算是在迟钝也知道他们在怎样地帮他了,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终是满怀感激地受了。

她对他说“每天看着你这么辛苦,我很难过”,那是不是我过得好了,你就会走得安心一点?

顾容与告诉他,他们家的土壤的养分很好,能大范围的种植哈密瓜,到时候也不用担心销路。哈密瓜在新疆不值钱,但是在外地却是很贵的,到明年夏天哈密瓜成熟之季,他会帮忙打开外面的销路。

阿曼一一点头应下,看了顾容与许久才低了头。

怪不得他会是维拉的男朋友呢,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站在她身边。

所以,他只需要默默地看着她幸福就好。

爷爷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他们正搬小凳子到院子里乘凉,这个时候录取结果已经出来。虽说去g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至于特别担心,但总是惦记着的。

老师们电话也打了过来,有恭喜也有惋惜。

这分数搁哪都是宝贝疙瘩,去了军校,虽说不上委屈,但是总是有些可惜了的。历年市里的前五十名,除了出国的,还是真没多少人往国内前五名外的大学填的。

顾容与问,“你后悔了吗?”

维拉摇摇头,“跟你在一起,为什么会后悔?”

顾容与抓紧了维拉的手,维拉对他轻柔一笑,抿去心中不少的无奈。

接下来子慕和苏拓都给他们打了电话,对他们表示了思念和祝贺。苏拓还严重地表示了不满,委屈地都快哭了,姐姐们几次出去都不带他,他觉得姐姐们不喜欢他了。

维拉一阵好哄,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多么爱他云云,还说了要给他带好吃的,小孩子才委委屈屈地挂了电话。

如水的日子在大漠里自由运行。

在着一个月里,她带着顾容与走过了她曾经眼中的每一寸的土地,去帮阿曼做农活,还伏在比亚的肚子上数着胎动,孩子有了动静,她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那么自在写意,可是这样的生活终究不属于他们。

这样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太奢侈了。

爷爷打电话告诉他们,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学校里。

他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维拉做了一大桌菜,叫了比亚和阿曼一起过来。

这餐散伙饭,维拉吃得几欲落泪。

阿曼粗犷着嗓音给她唱了《月光下的凤尾竹》。

……

竹楼里的好姑娘

光彩夺目像夜明珠

听啊多少深情的葫芦笙

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

……

痴情的小伙子

野藤莫缠槟榔树

姑娘啊我的心已经属于人

金孔雀要配金马鹿

……

竹楼里的好姑娘

为谁敞开门又开窗户

哦是农科站的小岩鹏

摘走这颗夜明珠哎

金孔雀跟着金马鹿

一起啊走向那绿色的雾哎

……

这首歌是维拉刚来新疆的时候,她教他唱的。

那时候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唱得欢快。现在知道了,明白了,却难受了。

他虽没有说明白,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手。

野藤莫缠槟榔树。

金孔雀要配金马鹿啊。

他只需要看着她幸福就好,像现在的多好,看天上的星星那么美,不一定要拥有,有光芒福泽着便好。

小岩鹏手里辗转了酒杯,然后放了下来,直接拿了一瓶酒,朝阿曼的方向示意了,然后仰头喝完了一整瓶。

阿曼赤红着眼睛,也开了一整瓶干了。

比亚一直在旁边抹眼泪,顾容与跟阿曼,她自是站在阿曼那边的。可是顾容与似乎优秀得过分了些,维拉那么喜欢,连阿曼都放手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阿曼说,他最迟明年就结婚,他能等,可是他的伯瓦姆妈已经等不了了。阿曼还让比亚给他介绍姑娘,不用太漂亮,能勤俭持家就成。

维拉眼圈也红了,辜负对她那么好的阿曼,她何德何能?

可同情与感动并不是爱情,她想,除了这个,她什么都能给他的。

到后面,他们都醉了。

阿曼对着顾容与挥了拳头,顾容与没有躲开,其实这拳并不重,即使再重他也会受着的。因为他了解这个拳头里有几分力量是在托付,又有几分力量是不甘。

阿曼哭了,跟个大孩子似的无助。

可是要治愈这样的伤痛,还需要很多日子。

他会碰到帮他缝补伤口的好姑娘,一个眼里真正有他的姑娘。

因为他是那么好的阿曼。

正文 chapter.54回回≥饭岛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改了好几遍都不满意/(ㄒoㄒ)/~~感觉回回整个人的性格没有完全出来……可能在《向阳》里回回是配角的原因,很多方面都不好写……

and 我有预感……这章的点击率应该很高……哇哈哈哈哈典型的挂羊头买狗肉……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呢?

以下为《乌托托》打个宣传——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的要结婚了,单单除了他。

吃干抹净了就走了么?江洛气得牙都要咬碎了!她当他是什么了?

原来那天他房间里那几个钢镚儿是这么回事!打赏恩客?亏自己还在为她辩护——兜浅掉出来的。

记忆里的回回还在带着孩子气的说——我要一夜七次一次换一个。

江洛头疼欲裂,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看不明白一个人。她明明比谁都聪明,可是为什么全身都透着一股傻气呢?

正文 chapter.55共工怒撞不周山

回回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段子,而她每回同顾奶奶说起,顾奶奶定是乐得合不拢嘴的。维拉见顾奶奶高兴,每天跑顾家也跑得勤。

去多了,顾奶奶连带着顾爷爷看着她都是慈眉善目的,海晴阿姨电话打回宅子的时候,也经常叫她过来说上几句,跟她聊聊最近的生活,聊维拉的未来,口气跟爸爸妈妈是没什么区别的。看来,人家是真的把她当自家人看待了。

海晴的声音从电话线的另一段传来,她跟维拉说,“跟容与去看看他的爸爸吧,他肯定也想见见你的。”

她说,“好的,阿姨。”

海晴叹道,“虽是他爸爸的墓地,可容与也就只去过一次。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爸爸去世的事实。我原本不想强迫他,只是你跟容与考上了军校,总得跟他父亲告慰一番,他爸爸见到你们……也会开心的。”

维拉敲开顾容与房门的时候,他正在玩星际争霸,那些年很火的一款游戏,很多人都玩。维拉也随他们玩过,无奈操作太差,被众人鄙视了,这操作还敢去学计算机呢,去瞎亮人眼的吧。

顾容与知道是她,并没有回头,笑着说,“你过来,我教你把这关过了。你的操作差得令人发指,去学了计算机是要让人笑话的。”

维拉盘腿坐在了他旁边看他打游戏,顾容与这样温润的性子,实在不像是会玩游戏的人。平时也没怎么见他玩,之前维拉以为他就是菜鸟一只,被回回虐了之后就到顾容与这找安慰。显然没找到,而且被伤得更重了。

“怎么了丫头,今天那么恬静我倒是不习惯了。”

“没有啊,我是看你操作,嫉妒了。”

“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你既不先飞又爱犯懒,当然只有嫉妒的份儿。”

“我告儿顾奶奶你怂恿我打游戏!”

顾容与趁着空隙,敲了敲姑娘的脑袋,“还预谋告状,背一遍三从四德给我听听。”

维拉转了转眼珠子,“你不让我告状也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容与停了手上的活计,做无奈状,“你说吧,绕了一晚上了,总算绕到了重点。”

“哪有……我这是临时起意!”维拉抬头,看到顾容与打趣的眼光,咬牙了,“对,我就是预谋已久的,那你敢不敢答应我呢?”

“不敢。”顾容与老实地说。

维拉有些急了,“为什么呀?”

“如果是容易做到的,你不会绕了这么久才说的。”

维拉挫败了,“那你要怎么样才肯答应。”

顾容与挑眉,“你还没说是什么。”

“顾容与,不带你这么对女人的,你得为了巴结我什么都愿意答应。”

“那不行,如果你让我去烽火戏诸侯怎么办?”

“敢情我在你眼中就是妲己啊。”

“不是妲己。”顾容与摇摇头。

“那你还……”

“烽火戏诸侯的,是褒姒。”

维拉左右开弓,打他。

顾容与抓住她的手,“好吧,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都答应你。”

看来是绕他不得,维拉只好扭捏着说,“容与。我们去看看你父亲吧,我还没有见过他。”

顾容与不快,撇开眼去看屏幕,“就一块墓碑有什么好看的?”

维拉斟酌着说辞,“就当是扫墓,顾叔叔那么多年没见过你,肯定是想见见你的。”

顾容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是谁让你来当的说客?我奶奶还是我妈妈?”

维拉咬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担心你,而顾叔叔……也想见你。”

“不去。”

维拉低了头,心里有了小小的火苗,她没见过这样的顾容与,不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才妥当。因为对他太上心,所以就太怕触到他的逆鳞,也怕一个不小心,言语就冲撞了在天之灵的顾爸爸。

“那好,我自己去。”话语中,似乎有了赌气。

顾容与冷冷地说,“随便你。”说完,就重新登录了游戏,键盘敲得维拉心惊胆寒的。

维拉不忍心看他那副模样,扭头说,“我去帮奶奶做陶瓷,顺便问问地址,我代你给叔叔上香。”

顾容与双手离开了电脑,后退了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们还不到不分你我的地步,我的事情不劳烦你代劳。”

维拉握紧了拳头,“我权且当你这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

顾容与没有接话。

“我不知道去不去看父亲在你心中有怎样的分量,可是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不管怎么说,你的父亲去世很久了,即使你不接受,事实也依旧存在。何况他是一个英雄,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总会有人告诉顾容与,你爸爸是个英雄,你应该骄傲。每每那个时候,他总是低着头,握紧了拳头,怕一个制止不住拳头就给人招呼了过去。

一句那么轻巧的“英雄”,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父亲去当英雄。又有没有人想过,英雄的家人是需要这样一个头衔,还是一个长久的陪伴?

“什么叫英雄?就是让人无休止的架在火上烤着,家人煎熬得疼痛不堪还要荣幸地说火焰照亮了我?”

维拉没想到顾容与会是这样一种语气,心里惊讶之下也有些疲惫,蹙眉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什么非要曲解呢?为国捐躯本身是一个丈夫所为。”

顾容与一脚踢开了面前的电脑桌,冷笑,“又是一个摆高了姿态跟我谈英雄论调人。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跟我说他死得其所?你他妈又愿不愿意用你父亲的死来换取这份操蛋的殊荣?”

维拉着实被他疯狂的行经和言语吓到了,但多少有一些猜到,这是他积聚了那么多年的一次爆发,因了对象是最亲近的她,才这般毫无忌惮。

无论如何,这样的他让她感到十分的陌生,她如何都跟平日那个谈笑风生温润如玉的少年联系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那么强烈。很抱歉,我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你考虑就这样质问你。”维拉似乎无力应对这样的局面,“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好好说话不好吗?”

顾容与并不想谈这样的话题,“关于这个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立场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的立场不一样,所以我现在知道了你的想法,也不会再劝你。可是容与,将心比心,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呢?你爸爸在你妈妈的心中地位又有多重?她现在依旧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她跑到了那么远的广州,除了你爸爸的缘故,你又是否敢说没有一丝是因为你呢?你不想面对你的爸爸,可你的妈妈何其无辜,她生生陪你装聋作哑那么多年,假装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在。这其中的艰苦,你又有没有替她想过?”

顾容与突然觉得很累,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意识上起了冲突,你无法理解我,我很不赞同你。

“你先回去吧,我很累,想睡觉了。”

维拉咬唇,这是顾容与第一次不愿与她沟通。

或许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人,虽然尽量坦诚相待,心中也难免会有一些领域不想提及的,与顾容与而言,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

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女娲于是炼五色石补天。维拉,你想做那一个女娲吗?

维拉从小没有父亲,不会理解不周山崩塌之后大地的心情,不会理解那么多年里,一个叫做后土的孩子,在经历大地塌陷,天空倾倒,洪水肆虐,父亲共工那么伟大的离开后是怎么独立坚强的活下去的。共工走了,后人给了他们太多关于大无畏的赞美,可是谁又关心过后土,后土需要多强大才能独立面对着高阳帝?

他不想听到质疑他的坚持这类的话从维拉的口中说出来,她不是女娲,无法弥补破了洞的那一片天。

窗外的知了还在叫着,这个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每一阵风吹过,都想在不停地汲取树叶的绿,有时候吹得猛了,绿叶也不得不扑向入火一般的大地。

他开始思考他们之间的差距了。

维拉在外婆的庇护下长大,虽无父无母,但并不缺乏关爱。而他不一样,顾爷爷铁血了一辈子,不会溺爱孙子。虽然顾奶奶对他疼爱有加,但他毕竟是男孩子,很多事情不能跟顾奶奶说。父母不在,他不得不努力认真地长大。父亲给了他一双逍遥的翅膀,可他却不得不翅膀没长齐的时候,一寸一寸的把翅膀捏碎,安安心心做一个大院里的人,大家认为的人。

他能坚持的东西不多了,真的不多了。

晚上海晴打了电话回来,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并没有提及去给她父亲扫墓的事情,但顾容与还是从妈妈的话里听出了凄苦。

又有谁不想像一对真正的母子说一些体己话呢?无法说谁对那个男人的感情更深一些,但无论是沉默还是离开,唯一相同的是,心里的位置,再也不会预留给别人。

奶奶说,你至少带维拉看看她的母亲。

她那温柔善良的母亲,代替着她的姑姑安详地躺在了那里。

56-60

正文 chapter.56飘忽不定的未来

他们去墓园的前一天还是阳光明媚,第二天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维拉穿得很正式,在盘山公路上就下了车,跟顾容与一起打了一把黑色的伞往山上走去。

这一片墓园多是烈士,平时一到节假日就会有很多人来祭奠,平时却有些冷清,只有守墓的人时常打理,维拉还是觉得异常的荒凉。

顾容与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一手搭着维拉的肩膀,一手撑着伞,眼睛看着前方,眼神却是空洞的。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拐弯的时候手加了力度,把维拉往自己的方向带去。

维拉也低头,没去看他的眼睛,那样大的黑洞,谁都会被吸进去的。

顾容与脚步停驻的时候,维拉才惊悉面前的应该就是顾叔叔了,慌忙地抬了头,可是刚看到墓碑,眼泪不知怎么地就流了下来。

好像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位穿军装的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在森林里,那样的绿色明明不刺眼,可是维拉却觉得那是一生中最明亮的色彩,比当年蒙在眼睛里的血还要明亮。

泪珠滴到了雪白的菊花上,晶莹得像露珠。

顾容与低哑着声音喊了一声“爸爸”,然后似乎过了好多年,他才接了下面一句话,“我带维拉来看你。”

维拉把怀里抱着的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镶嵌在墓碑上顾之安的照片,顾容与同他长得像极了,一样温柔而深邃的眼睛,甚至连脸颊边浅浅的酒窝的形状都一模一样。

那样风姿卓越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一个风华绝代的父亲呢?

“顾叔叔您好,我叫祝维拉,我来看您了。”她把花轻轻放到了碑前,“您在天堂……还好吗?”

顾容与紧盯着了父亲的照片,加诸了强大的忍耐,才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

从幼儿园开始,他就一直被老师教导着,父亲是天,容纳百川,父亲是土,厚德载物。

一直到他九岁,那男人还能一举把他扛上肩头,还骄傲地对旁边微笑的妈妈说,“你看着,别说他才九岁,就是十九岁了,你看我扛不扛得起。”他坐在父亲的肩头,揪着他头顶的一小撮头发,可骄傲可骄傲,嘴巴都咧到了眼睛缝儿里,他弯下身来对爸爸说,“爸爸爸爸,你这次出了任务回来,一定扛着我在他们之间溜一圈,你不知道,曲奕那小子最羡慕我了。”

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只要不触及处事原则的底线,爸爸从来不会阻止他做任何事情。他用骄傲和鼓励维持着他对生命的信仰,爸爸总说,生命应该像天空一样豁然开朗,像大地一样坚定曲达。

他没有兄弟姐妹,爸爸说只有容与一个就够了,时不可兮再得。

这样伟大的爸爸不可取代。

后来,似乎他们过了没有多少年。他从日出站到日暮,然后天崩地裂,哀鸿遍野。那一年下了好大的雨,闪电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几乎所有的树木在风的引导下弯了下来,似乎都在跪着送他离开。

至此,他再也没用气力若敬重父亲一般地对待别人。

他等到的是一具连余温都没有了的尸体,他愣怔地看着父亲的肩头,那里早就被几颗流弹打过,不再坚固得像一座堡垒了。他麻木地伸手去推父亲,甚至伸了手去捏父亲的脸,如此孩子气地一个动作,他冷着脸做得凄凉无比。

告别式已经结束,父亲被转到这个小厅来,爷爷奶奶和妈妈作为家属在答礼,只他一个人留下来陪父亲。他把厅里的工作人员都喝退了,他们被他如同顾老一样凌厉地气势镇住了,想了想觉得或许孩子是想跟父亲单独呆一会了,毕竟以后就没有那个机会了,哎,那么小的孩子——想想也真是可怜,都摇首走了。

他费了很大的劲把父亲扶起来,让他靠在了棺上,然后自己也脱了鞋爬了进去,一只脚绕过父亲的脖子,坐了上去,手又习惯性了揪住了那一小撮头发。

他嘴里喃喃着——“爸爸,爸爸,你把容与扛起来。”

顾奶奶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场景差点儿又厥了过去,她腿都哆嗦了,颤抖地指着顾容与对旁人说,“快、快把他抱下来……”

当时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鼻子都是一酸,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啊……

旁人连忙去把孩子抱出来,可人虽是抱出来了,可是手里还揪他父亲的头发呢,怎么掰都掰不掉,看孩子眼里,眼泪都滚了好几滚,可就是没掉下来。

顾爷爷也进来了,脸上的神色悲伤至极,可是因为自个儿的个性和今天的场面,愣是也没掉眼泪。看到顾容与犯浑,眼睛里凌厉起来。

他走过去,刚要把巴掌扬起来,那个孩子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委屈地对爷爷说,“爷爷,爸爸回来的时候要把我扛起来的,你叫他起来。”

戎马半生的顾老终是也掉了眼泪,他看着孩子,慢慢地蹲了下来,说了这辈子最温情地话——“好孩子,你上来,以后爷爷扛着你。”

——这都多久了,每次回忆起来都像一场剐刑。

所以,这段历史只得被他尘封起来,不容开启,不容舔舐,所以只得装聋作哑。假装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只是跟往常一样去出了任务,只不过是一场不定归期的战役。

维拉在他身后轻轻地拥住了他,“我很敬佩军人,他们救过我的命。”

顾容与因为陷入了巨大的悲痛,并没有太注意到姑娘的话。

他看着眼前还跟他九岁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父亲,突然就想到,似乎父亲的路,他也是要生生走一遍的。

为了国家,他义无反顾,可是于家人呢?

于维拉呢?

他能保证什么?

他的命不是他的,怎么能保证陪她到老呢?

怎么能呢?

顾之安右边的墓地是住着一位无名的英雄。冢上无名无性,只有几句碑文,上面写着——这里安葬的英雄,丰碑巍峨,赤胆忠心,浩然正气,万古永存。

顾容与见维拉盯着那个墓碑看,解释道,“听爸爸的战友说,他们死的时候还交握着手,虽然至今不能确定他是什么人,大家依旧尊重他。”

不知道为什么,维拉今天特别伤感一些。或许是这一片都是墓地,笼罩的都是死亡的气息,她觉得压抑无比。

顾容与看着她低头不说话,把她叫到了几步外。

“维拉你过来,跟我一起,给这位阿姨磕个头吧。”

维拉向顾容与望过去,他朝她点点头,眼里有悲伤,有抱歉,有怜惜,太复杂,维拉迷惑了。

那座冢立在顾之安的左边,名字上是顾容与姑姑的名字顾琳玉。

“她就是那个……”

“嗯。”顾容与轻轻地点点头。

维拉跟顾容与一起跪了下来,顾容与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歇斯底里的样子。果不其然,直起身子的时候额头都红了。

顾容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同她说几句话吧。”

维拉看着她姑姑的照片,心蓦地就疼了,虽然她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有见过妈妈了,但是妈妈的样子早就印在了她的心底,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眼前的顾琳玉跟妈妈有几分相似,她微笑地看着她,温柔慈祥。

维拉嗓子眼很堵,但是话语却是极其温柔的——

“容与同我说过你,这是他第一次用一种毫不吝啬的语言夸奖一个人。不知道为何,听他提起你的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我总会想起我妈妈。我很爱她,并且为她骄傲。阿姨,你也很伟大。我不知道你的子女会不会为你骄傲,但是他们一定是很开心拥有你这个善解人意睿智聪颖温柔大方的母亲的。祝你在那边依旧幸福安康。”

听了维拉的这番话,顾容与百感交集。亲人之间总是会有这样独特的感应,或者只是一种似曾相识,但他们总会环绕在你的什么里微笑地望着你。

阿姨,我带维拉来看你了。你看到她开心吗?你走之前总跟我说你还有一个女儿,一个会成为心思很高很高,思虑很远很远的女孩。你问我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女孩,你还说了,如果以后我们真的有幸在一起了,要爱护她,包容她,珍惜她。因为她是一个吃过很多苦的女孩,所以她会懂得关心人,所以她的思虑会很远。那时,您是否就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归来?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们会在一起呢?而如今,我现在这般对她,你又是否满意?她说为你骄傲,可是当她知道那就是你的时候呢?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阿姨,我现在真的不能给你保证什么了,我总有一天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不知旅程,不知归途。你在天上看得那么清楚,我爸爸走后的这些年,我妈妈每一天都是过在刀尖上的。

我是真的害怕啊。

阿姨,我觉得我要不起她了。如你所说,她是一个吃过那么多苦的人,我怎么还能给她一个飘忽不定的未来呢?

母亲时常又跟我说,要珍惜眼前人。维拉是那么闪亮的一道光,她把我的心照得透亮,她给我那样辽阔温暖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又开始有梦想了。那些对生活那么大的渴望在荏苒中前行,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传说之中的。父亲走后,我不敢想象我还会有那么幸运。

我几乎充满着要跟她走下去的勇气,我害怕这辈子都难以找到一个那么契合的人。

你告诉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正文 chapter.57因袭

回回正式地在苏家住了下来。

离他们开学也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g大开学军训都比别人早。回回住得很习惯,因为她长这么大,难得有能接上她的话的人了,她口中的乌托托是也。

回回大手一挥,打电话跟哥哥说不回家了。

回安好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回回不回家,欢送欢送,家里总算可以清净一些了。当即也不跟他们客气了,说是回回跟他们一起去学校也好,家里老头子那火气还没过呢,到时候他会亲自把回回的行李送到他们学校的。

维拉目瞪口呆,还真是放心呐,这是把回回打包送走了么。

回回的编程和破解很厉害,上次跟子慕互相刷着都能给人放毒,维拉虚心请教,痴缠了许久。回回见旁边没人了才低声回答,“一般的网站很多片都有码呢,太扫兴了。”

“啊?”是想翻墙下载更多的无|码高清,还是想突破难题破解有码的片子才学的呢?

事实证明两个答案都挺对,特别是当维拉看到回回拿着一本日语速成在背“呀灭跌”后,好像就有了更多的勇气去学编程和破解,每天在她耳边叨叨全图参差插场插帧法,破解加扰参数。维拉一个头两个大,才明白了为何很多时候天才都是学不来的,同时对计算机这门专业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维拉直叹,天才和疯子往往的差距往往只有一步。

曲奕听说苏家住进了一朵奇葩,兴冲冲地跑来围观她。

是苏拓给他开的门,曲奕过不得这孩子,看到他就抱着猛亲。

回回在旁边喝着酸奶,看到这一幕震惊了,插着腰扭头问维拉,“他们忘年恋?”

苏老在旁边听见也叹气了,这都什么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吗?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听说家里一直不让出来,原来是遮丑呢。但是人孩子一亮分数能吓死人,广东省前三呢。可再反观那性子,怪不得得放军校里管着。

维拉帮助李嫂做好了饭,挥手叫大家过来。

回回很主动地就去给自己盛了一碗冒尖的米饭,然后安静地吃了起来。

这厮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是最端庄的。

曲奕在一旁看着,撩拨她,可惜人不理他。

“你看一眼我,快看快看,看一眼就会爱上我的。”

回回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找好菜,家里人不然她翻菜,回回养成了习惯,要找好菜就只得死命地找。见到别人夹了好菜时就可怜地盯着人家,看的子慕都不好意思了,把夹到的翅膀转到了回回碗里。你看看,一不小心好菜就没了,所以能不专心吗?

曲奕用激将法,“你肯定是因为怕爱上我才不敢看我的!”

回某人练出来了,硬是眼角都不夹他一下,依旧盯着各种菜。

曲奕出师不利,老实地坐到了客厅里等着。

把电视里所有的台都转了一轮后,想起了什么,对维拉大声说道,“江洛那小子上了牛津,被他家老爷子招回来摆酒呢,你听说了吗?”

一年多没有听到江洛的名字里,维拉有些避闪不及,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去看子慕的表情。子慕似乎料到了她会如此,维拉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后跟没事人一样扒着饭,还给回回夹了个**腿,回回立马感激地看着她。

维拉笑,好像真的是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牛津吗?真的挺好的。

回回的手提被爷爷摔在地上后还惨遭分尸,给家里人下了死命令,不准再给她买。可毕竟是在气头上,回回学计算机的,怎么能没有一个本子呢。不过回回估摸着他们大概是军训都才给她送过去了,那时候都九月底了,中间的日子怎么过呢?

回回听说哥哥把钱都打到了顾容与那,涎着脸去打听有多少钱。结果令人很不满意,才打了五千,看来他们是计算过她的吃穿住行了。这钱只能买半个本子都不够,而且还得厚着脸皮去顾容与要钱。

可回回是压根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叫了她的新同学阿朱一声当即就去了顾家。

顾容与有些为难——“你哥哥说了,一次性不能给你五百以上。”

回回手指捏得biabia响,“我又不会出去找小-姐!”

最多只会旁观人家工作罢了。

回回也挺有骨气,捱了几次见顾容与都没有松口的迹象,腰板一挺就出了顾家门。

而维拉被顾奶奶叫住了,说是新烧了一个陶瓷,让她帮着看看。

维拉估摸着顾家到自家也就几步路,回回都走了好几回了,应该可以自己回去的,就没有拦着她。

这些天跟顾容与相处,总感觉好像什么正在悄悄发生变化,她好像开始看不懂他了。好像有一把钝刀在不断地割着他们之间的感应带,感觉不到疼,但是就是觉得怪不舒服的。

维拉不大喜欢这样的拉锯战,想来想去,开始回头来揶揄自己尽往乱七八糟的地方想,定然是那天真的伤了他的心了。

她开始有居安思危的意识了,她偷看顾容与,他依旧是那样淡然的眉眼,挺直的鼻子越来越透露出英气了,轮廓也愈发俊朗起来,更像一个大人了。

明天亲手给他做一个芝士蛋糕吧。

顾奶奶总喜欢感叹,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过来,离孩子去学校还有多少天,孩子在她身边还有多少天。还经常会翻着c市的天气预报,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一天地画出来,告诉他们该往军大衣里套什么衣服。

顾容与笑道,“奶奶,我们明白的。”

“你明白什么呀?南方是湿冷,跟咱们北方不一样,零度都比咱们零下十度要来得冷。”

维拉点头,“我听***。”

顾奶奶听她这么说有些难过,“好像维拉刚回来不久又要走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些年看着大院的小子们一个个长大,有些都已经娶了媳妇了,整天抱着个娃娃到处串门的,我老是会想起他们小时候还穿着开裆裤蹦跶的样子。岁月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他们爸爸之前怎么长大,他们就怎么长大。兜兜转转的,多神奇呀。”

顾容与好像被触到了心事,笑得有些勉强,“奶奶,您又忆苦思甜了。”

维拉好像突然不敢看顾容与了,好像觉得她随时可能抛弃她似的,可她还想不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心里总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她不敢开口问,怕是一问了,现在的关系就如履薄冰了。

顾奶奶看两人沉默的样子,暗骂自己老糊涂,拍了拍他们的手,让他们陪着她一起做一个陶瓷,给她出出主意。

虽然维拉做陶瓷鲜少出错,但也不是一个行家,她的方法被顾奶奶学了个七七八八,能教的已经不多了。这倒也好,没多久维拉就要去学校了,老人不至于太遗憾。

这几日跟子慕去了书店,找了一本很美的画册,很适合做陶瓷上的图案。顾奶奶拿着,爱不释手。子慕从小和海欧一起学画画,虽然不如海欧有天分,但耳濡目染久了,骨子里也透着一股艺术家的气质,品味很好,眼光独到。

顾奶奶满手的泥巴,看维拉给她一张一张地翻阅,忽地想起什么,“我这才想起老头子书房里也有一本类似这个的画册,你上去帮我找找。”

维拉有些惶恐,顾爷爷的书房,据说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勤务兵也不能进的,她进去合适吗?

顾奶奶嗔怪地看着她,“看你这孩子见外的,老头子早当你是一家人了,而且你这孩子我们信得过,去吧。”

顾容与也笑着看着她,对她扬了扬脏兮兮地手,耸了耸肩说,“你去吧,我帮奶奶和泥巴。”

维拉对他笑了笑,好像他对她笑了,就会抿去她很多心事。

回回一边走一边想着弄一个本子,老用维拉的也不是个事啊。想得入了神,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走了个相反的方向。

“诶?”醒过神来才看到这片房子自己都不认识。

旁边停着一辆奥迪的跑车,上个月刚出的,回回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当她看到车里躺着一个笔记本的时候激凸了,她梦寐以求的款式啊。之前老捣鼓换笔记本,看着的就是这个,可家里没人给她买,她自己也没些储蓄,只得耽搁下来。现在看到了,心跳都加快了。

车主可能拉了什么回家拿了,车没锁,蓬敞着,钥匙也搁那插着呢。

回回摸着良心深呼吸了几次还是没忍住,她深信这是老天开眼了,不然她怎么会被指引到这来呢,越想越觉得被自己说服了。

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人路过,搭着车门一个翻跃就跳到了驾驶座上去了,小心翼翼地端过那个本子摸啊摸的。

江洛从家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场景,他本以为在大院没什么人敢乱碰东西,所以就没有锁,现在看来倒是他错了。

眼神一凛,怒喝一声——“什么人?”

回回被吓了好一大跳,本子也从手上滑了下去,看着一个男人向她跑来,条件反射,打火、挂档、踩油门——溜了。

江洛被气得都想笑了,没了理智,傻x似的追着车就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还继续跟着这文的朋友/(ㄒoㄒ)/~~谢谢

正文 chapter.58顿失所依

大院门口的兵认得这就是江老送给孙子的车,也没拦住,直接放行了。

江洛追到大门了才回了些理智,冲着站岗的兵就吼,“你他妈给我找一辆车,看我不把她追回来!”

那兵以为是人男女朋友闹情绪,也没闹多大动静,给了江公子钥匙,告诉他边上就有一辆车。

江洛追上去的时候回回已经撞上了旁边的栏杆,正苦着脸面对着几个要看她本儿的警察。

江洛看见爱车被撞掉了个车灯,气得手都抖了,他不是轻易显山露水的人,但是今天几欲抓狂了。

回回急中生智,说了一串粤语,“我系香港人黎噶,唔知你地讲乜啊(我是香港人,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说着挥着手拍人警察的肩膀,大着舌头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叽叽人(自己人),同胞啦。”

那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指了指被她撞歪的栏杆。

回回装着一副大智若愚地样子,比划,打哈哈。

江洛冷哼一声走过来,那警察是他们这区的,以前抓过江洛他们几次,这下认出来了。

回回一看见江洛,心里想这下可完了,可还是忍不住掩耳盗铃一番,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到了警察局,回回被抓了现成,此刻正扭扭捏捏的蹭椅子靠背。

警察叔叔板了脸询问训斥了许久,可人还是那副呆呆地样子,装着听不懂普通话。最后警察无奈了,把她拉到电话机旁,让她找一个能沟通的人。这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估计没到十八呢,得找监护人。

回回咬手指,她没带手机,唯一能背出来的就是哥哥的电话了。抬头委委屈屈地看了警察们一眼,把电话搬到了角落里,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叽里咕噜一串粤语冒了出来。

“有你这样的吗?驾驶证考了几次都没过还敢开人家的车!不想活了不是!还让人抓到警察局里去了,真是丢人!”回安在电话里吼。

“对啊,我也觉得他很丢人,什么事解决不了,非要……”回回觉得哥哥终于理解了她一会。

“我是说你丢人。”回安毫不留情的打断。

回回绕电话线,替自己着急了,“那怎么办啊?”

回安被气得牙牙痒,她以为这还是自己的地盘呢,“等着!”

维拉进了顾爷爷的书房,瞬间就被里面的书征服了,里面的书几乎涉及方方面面,整个屋子充满了书香。

维拉想,下次得了空要找顾爷爷借几本书,不然太可惜。

维拉一本一本摸过去,在书架找了许久都不见得那本书,后退了,往书桌上一看,才知道那书一直放那呢。

笑了笑,就走过去,之后笑容便凝固了。

她眼睛掠过摊在桌面的文件时,瞬间就落下泪来。文件上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维拉熟悉到骨子里的妈妈,祝闵柔。

很少记起了,却从来不会忘记。

那么温柔美丽的妈妈。

一个八岁过后就不知行踪的妈妈。

她甚至,来不及跟她说一句妈妈我想你。

甚至,没有听到她的一句解释。

似乎远行是一个很随意的一个决定,而一去不会也失了庄重。

她经常会想,是不是妈妈不喜欢她了,她连一个完整的道别都不给她。

那么多年,杳无音讯。

维拉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份文件,看完后便犹如坠入了冰窟,整个人好像被抽去了骨头,腿一软,就呆坐了下来。

原来,这便是真相。

“找一个同姑姑十分相似的人,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你知道吗?代替我姑姑的那个阿姨……在我家住过几个月,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睿智聪颖的阿姨,她的心地很善良,不但教我怎么做事,还教我怎样做人。可惜了她年纪不大,却染了一身的病。”

“那时候我当年是那位阿姨代替姑姑去的,我既震惊又难过,却不乏有欢喜。不过最对的还是生气,我以为爷爷一身正气,却没想到他会利用自己的权利如此,这跟杀人又有何区别。”

“维拉你过来,跟我一起,给这位阿姨磕个头吧。”

“你同她说几句话吧。”

当初她怎么说的?夸妈妈伟大,说会为她骄傲的么?可现在为什么她骄傲不起来呢?

她们分别好久了,八年了,心里始终有一处空洞着,三千个日日夜夜在洞中流逝,妈妈的形象仍旧涨得很满,但是她似乎留不住除了这个之外的任何东西,她也抵挡不住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只好一遍遍地祈求岁月不要伤害她的妈妈,让妈妈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完美真切的影像。

她已经很少会想起妈妈了,却不代表不会记得她。外婆总说妈妈过于懦弱,可维拉觉得那是对人世间太多事情的温柔。没有很强烈的爱,也没有很强大的恨,似乎连心情都是朴素的,她求的是内心的平静。

曾经有一个知晓妈妈故事的穆斯林跟她说过,妈妈太美好了,她这辈子都在行善积德,真主是要把她收走的。她有世上最珍贵的怜悯和善良,只是我们的世界生病了,留不住她的。

我们的世界生病了,留不住她的。

维拉不知道她该不该妈妈做的这最后一件事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想法?

妈妈从她六岁那年开始就生病了,有时候半夜还会疼醒,那时候维拉看着在床上皱眉的妈妈老哭,她知道妈妈支撑下来有多不容易。她问过外婆,怎么才能让妈妈不疼了,外婆苦笑着说,睡着了就不疼了。于是她每晚睡觉前都会给妈妈唱童谣哄妈妈睡觉,妈妈总会抓着她的手夸她乖。然后维拉便问她,妈妈做一个睡美人好不好,外婆说一直睡着就不疼了。

妈妈背着她流眼泪,说好。

之后,她给了自己那么大方的理由永远睡去。

睡之前呢?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呢?对门的丈夫?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妈妈,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维拉袭承了祝闵柔太多的知书达礼,她甚至不想去怪怨顾家,她从来就觉得妈妈是一个聪明极了的女人,她不敢去质疑她那样的作为。

只是对于顾容与呢?

那时候你听到我这么说?又是怎样的想法?

额手称庆吗?我真的不想用那么刻薄的词来想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告诉我呢?

维拉的指头陷进了掌心里。

我只是想知道,这就是你无条件宠溺我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顶了一个报恩的光环。

天地之间,顿失所依。

走廊响起一阵忙乱的脚步身,维拉站起了身来,擦去了脸上可以的痕迹,淡淡的看着顾容与,心却如刀割似的。

顾容与因为回回的事情担心,没有注意到维拉此时的不对劲。

“回回出了车祸,连人带车,送到了公安局。”

维拉和顾容与风尘仆仆地赶到时,这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江洛那是气的,回回则是无话可说。

“江洛?”

江洛回头,见到了翩翩而来的维拉和顾容与。

回回笑嘻嘻地拍手——“太好了,你们认识。”话音是清楚的普通话,俩警察顿时齐齐瞪她。

这句话把江洛的那点小心思都磨没了,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回回。

回回摸摸鼻子,走到了维拉的那边。

“好久不见,听说你考上了牛津,恭喜你。”顾容与看着江洛笑道。

江洛点点头,“我也听说,你们一起去了g大。”

顾容与和维拉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维拉说了,“嗯,当时我想跟他在一起,所以就去了。”

说完三人便都沉默了,细细地琢磨着“当时”那个词的意思。

回回扯维拉衣角,“我们可以走了吗?”

江洛的情绪被成功地拉了回来,对她怒目横视——“你想偷我的车!”

回回不服,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的车,跟碰碰车似的,我就是看你的笔记本还不错,难得我看上点什么,你就给了我吧。”

顾容与的思绪也被回回这番话语打断,难得见到一个脸皮厚得赛城墙的孩子。

江洛冷笑了,“你以为你是谁?”

回回挺胸,“阿朱,报我名字给他听,吓死他。”

维拉心中烦乱,但却知道这是给她心情最好的调剂。当你冲动着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得先冷静下来想想,冷静过了,才不至于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这是妈妈的原话。

维拉挤了一个笑脸,“她叫回回,来我们家做客的。”

回回顿时得意洋洋,虽然维拉并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得意的。

江洛眯眼看着眼前的二百五,“回回,两个回,怪不得那么二。”

回回是南方人,不明白二是什么意思,维拉不知道她理解成了什么,只听她挺着胸道,“当、当然了,我可是青藏——朗玛峰,高啊厉害啊。”

维拉看着这个冰雪之天冒出来的一撮小火苗,对江洛说,“阿洛,算了吧。”她第一次叫他阿洛,为的却是这个事。

江洛扫了一眼她挺出的胸部,跟地陷似的,还珠穆朗玛峰呢,正想回句什么,就被维拉打断了。

算了么?不过看眼前的人还真是个傻子,要吵架还真是降了档次。

“这次给维拉一个面子,不过下次你再给我弄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怪我失了风度。”

回回听着他的话,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竖着拇指夸他,“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江洛有些小得意。

回回蹬鼻子上脸,“既然你那么好,那能不能把你的笔记本给我啊……”

江洛的眼睛顿时又眯了起来。

顾容与握拳,咳。

第一次遇到一个能把江洛气得暴跳如雷的人。

回回,真是个人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花一点时间让维拉冷静冷静,也让自己冷静冷静,我始终觉得遇到一个契合的人太难了,如果还要承担前辈之苦,就太难为他们了,我始终不想用那么老套的借口把他们分开。这几章都在大修,下一章我会在10点前发上来,我得好好为他们考虑……╭(╯3╰)╮爱你们

正文 chapter.59只叹当时年纪小

维拉做了很多梦,梦到妈妈一直跟她说没关系的维拉,真的不要介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想给维拉再添麻烦了。后来还梦到了外婆,她说我们家维拉都那么大了,你爷爷好吗?你妹妹呢?

维拉好想回答她们,可是好像嗓子被什么堵了似的,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在打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役,她那么爱顾容与,那么这份爱到底能打败什么?

她了解妈妈,即使不是顾家,也会是任何人,她觉得用自己剩下的那么难过的一年去换别人的后半辈子,这笔账再好不过。

可是祝闵柔毕竟是祝闵柔,不是祝维拉。她介意妈妈死在那样的枪下,尽管疼那一下比疼千万下好多了。

她一边理解着妈妈,一边对她的选择表示不赞同。这是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问题,可能永远都找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维拉这些天看起来有些奇怪,她眼睛看着你,心思却不在你那。你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她就看着你笑。

大家都当她是要去学校,舍不得了。

只得顾容与似乎看出了些什么,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有预感,这件事不能开口问,如若问了,可能很多事情都要洗牌重来。

维拉在隐忍,他知道,她一直在给自己的气球加气,而爆破的日子并不远了。

他也在隐忍,不停地在思考要不要放手,他无法给维拉一个安定的未来,是不是应该早一些放手呢?

高中聚会,班长的意思是以后大家各奔东西了,再也没办法把人全给找回来了。他一个个打电话去通知,维拉对班上的人并没有太大的情谊,但毕竟同窗一场,盛情难却,答应了跟顾容与一起去。

他们都是不喜欢迟到的人,去到那的时候人还比较少,程雨摇手把两人叫到了主桌。同一桌的大多都是大院里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耍宝,场子也冷不起来。

晚饭过后已经八点了,大家接茬儿去ktv。于男孩子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喝酒罢了,于女孩儿而言,却是一个极好表现的地方。

场上并不缺麦霸,维拉笑着听她们唱着,歌词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心里。

有一个女孩在唱杨千嬅的《再见二丁目》——

原来过得很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后来就换成了戴佩妮的《amen》——

我的告解就是我的眼泪我的哭泣声,我很难过你明明都听见你却不过问,我要的人为何不能和我一样的那麽忠诚,amen。

那么歌好像句句都刺中了心脏,维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她几乎要睡了过去,恍惚中听到顾容与的声音,“傻丫头,这都能睡过去。抱歉各位,我先带她回家。”

然后他就把她背起来了,她感受到他走动的脚步,泪水在眼里滚了滚,最终落到他的衣服上消失不见。

是啊,不过是你情我愿。

可是,这是不是也意味这一种欺骗呢?

并不是故意漠视和伤害,只是那年年少。

不了解,不信任。

归咎到年少,便有了原谅的理由。

江洛在家的那些天,回回定是每天都要去骚扰一番的,几天后便嘿嘿地抱着江洛的笔记本回来了,笑得合不拢齿。

子慕看到回回笑得跟个贼似的,也不由得摇头了,果然还是要讲缘分的呢。

不过,如果是回回也不错。

苏家顾家曲家都是纯粹的官家,不好大张旗鼓地给他们办大学酒,只是请亲戚朋友吃了个饭了事。而江家不一样,这两年江老像是慢慢淡出了官场,带着几个后辈转战商场,孙子上了名校,自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

江磊也请假回来看弟弟,知道他是遂了自己的梦想,着实为他高兴。

他的经历跟顾容与很相似,所以特别能理解他。

江磊拍着顾容与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不欢喜,当初我也是这样的。只是这么多年过来,却是真的喜欢上了当兵了,然后打心眼里感谢我爷爷。因为爷爷以他的经历告诉我什么才是最好的。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对这个行业失望。”

“江磊哥,你有过不甘心吗?毕竟这个梦想最初的时候不是自己的。”

“嗯,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当兵变成了一种信仰的时候,之前的什么梦想都淡了。”

“信仰?”

“虽然现在你听着太空太泛,但是你终会明白,心里真正把国家装进去的时候,随时可以为了她牺牲,梦想还算什么呢。”

“是真正觉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时候吗?”

“对。”江磊笑,“你很聪明,我相信这个坎你肯定能过去的,而且会比我当年要快很多。”

顾容与低头思索了好一阵子,才问“江磊哥有女朋友了吗?”

江磊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却老老实实地回了,“没有。”

“遇不上合适的?”

“是没有那个心思,我准备去当特种兵了,比不得别人,除非能内部解决,不然还真不还意思让人姑娘等我那么久。”说完想了想,问道,“怎么,你也有这种顾虑?”

顾容与点点头。

江磊想了想,“那姑娘不是跟你跟到了军校吗?”

顾容与不好意思了,“大家都知道我们选了同一个学校了吗?”

江磊哈哈一笑,“都说苏叔叔几次都想逮着机会回来削你,人姑娘那么高的分数,去到哪儿都是宝贝疙瘩,跑去军校吃苦还不是为了你小子么。”

“所以我更害怕,害怕把她的路带岔了。”

江磊点了一根烟,问他,“抽不?”

顾容与摇摇头,“还没学。”

“学学吧,有时候这家伙还挺管用的。”说着给他扔了一支烟。

顾容与接过,点上,差点被呛得找不着北。

江磊笑着拍拍他的后背,“管那么多干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因为你父亲的事情有yīn影,你不是他。”

顾容与点头。

“好了,当兵的说那么多虚的干嘛。我在特种兵营等你,四年后你过来,我们并肩作战。”

“好。”顾容与点点头,“你已经决定去当特种兵了吗?”

“对,最近都在抓紧着练,准备要甄选了。要不是阿洛这一出,我还不一定会回来。”江磊撞他的胳膊,调笑道,“别光说我啊,我倒想知道你姑娘会不会也跟着你到特种兵营去。”

“特种兵营一般不招女兵。”

“我倒是觉得那姑娘有那个难耐。”

顾容与摇摇头,“我不希望她跟我一起去,太危险了。”

江磊不语,吐烟圈。

“算了,不说这个了,怪难受的。对了,听说阿洛那小子对维拉有点意思啊。”

顾容与点点头。

“没关系,不用管他,他就是见不得姑娘跟了你没选他罢了。等他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对维拉就没心思了。诶,这几天好像就有个姑娘老缠着他呢,看他满脸不耐烦,我想他心里应该是乐得不行。”

“回回吗?”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啊,阿洛不是叫她二回就是四口,我们问她名字她老能绕回她的话题去,问阿洛他就黑脸不答。”江磊拍大腿,“我可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姑娘了,什么来历?”

“她家人大多都在广州军区,她的爷爷在是我妈妈的顶头上司。”

江磊点点头,“门当户对这东西很重要。”

“……你是不是想太远了啊?”

“怎么会?你不了解阿洛。如果他真不耐烦那姑娘,早就一扫帚把人家挥出来了。听说那姑娘还撞了他的车,啧啧,他不生气也就算了,居然还以德报怨给了人家一笔记本。我听说的时候真是叹为观止。”

顾容与也笑,“我也觉得他对回回是真的特别。”

江洛的大学酒是在一个私人会所办的,挺奢华,收到请柬的人非富即贵。苏家也收到了,而且很不客气地去了四个孩子。

回回为了给江洛送什么礼物的问题抓耳挠腮想了几天,人家都送了她一个笔记本,她不能太寒碜吧?她能在顾容与那拿的钱不能超过五百,而回回也觉得五百块买不了啥东西,还不如等此人仙逝后烧给他,还能换好几麻袋的冥币。

维拉提示——“自己做!”

回回如梦初醒,直竖起拇指夸维拉。她觉得自己擅长画画,而且送画,多有内涵啊。

子慕也好声好气地问她,“是油画国画还是水粉画?”她也在学画画,可以为她提供材料。

回回抓耳挠腮半天,“有什么区别?”

子慕黑线,“你不是说自己擅长画画么?”

维拉经过这几天已经淡然了,摸摸弟弟的头,“去,把你的蜡笔拿给回回姐。”

回回顿时回头讪笑着看维拉,“知己啊。”

“我该画些什么呢?”回回皱眉,抓脑袋。

苏拓屁颠屁颠地提着自己的那盒蜡笔下来,还多拿了自己的作品,展开,想大家夸他。

苏拓见她回回姐看自己作品看得出神了,骄傲了,“姐姐你可以临摹我的。”

维拉探头看去,他只画了一个歪歪扭扭勉强可以称为圆的东西,用蓝色和绿色胡乱涂在了里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原本想夸他的维拉霎时找不到了词语。

回回却伸出了拇指,“这地球画得真好。”

苏拓高兴地搂着回回的脖子,因为回回是第一个能一眼就能看出他画的是什么的人。扯开了这张,给回回介绍他下一张画,“我画了老虎、狮子和绵羊,你看看。”

子慕探头看去,也想找词语夸弟弟,可当她看到只有小圆圈和几棵草的时候,微不可闻地摇摇头,想着过几天要不要给他报一个绘画班。

回回重重地亲了他,告诉他他画得很好,问他是不是老虎在欺负绵羊,之后被狮子赶走了,绵羊受到了惊吓躲到了洞里?并且说她可以帮他把汤姆猫与杰米鼠画上去,让它们在山洞里追逐打闹,有了它们他这画就更生动了。

苏拓笑着笑着就安静了,亲了亲回回,“姐姐你最聪明了。”

忽然间,维拉觉得嗓子眼被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快被三更弄死了t t要花花~~~

正文 chapter.60致我们鲜衣怒马的少年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他们说,“如果我对他们说,我看到一幢用玫瑰色的砖盖成的漂亮的房子,它的窗户上有天竺葵,屋顶上还有鸽子……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这种房子有多么好。必须对他们说——我看见了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那么他们就惊叫道——多么漂亮的房子啊。”

她好像突然读懂了小王子。

可惜的是能读懂这个故事的人都已长大。

我们长大了,眼里能看到更多东西了,可是心却越来越狭窄了,整日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努力的是什么,可是孩子们懂啊,只要对一朵花笑,所有的花都会对你笑的。

终于我们,不再少年。

就像永无岛上的彼得潘,其实我们都去过那个地方,只不过后来孩子们都离开了独自长大,只是偶尔也会想起彼得潘,少了他,虽然我们还是会有欢乐,但是还是会笑得有些落寞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听不到那真诚的絮语,也不能理解那样纯粹了。或许是见到的丑恶多了,保护色多了才能很好的活下去。我没说这样不好,只是觉得太可惜。

好羡慕好羡慕回回,她的家人把她保护得那么好,她随着大家长大了,但却依旧天真。这样的孩子似乎是一个很美的传说,能让人在虚无中看到真实。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这一刻,维拉才对回回正了视线,那个好像什么都不懂,实际却比她们懂得多的回回。拥抱她,让你的心更贴近泉眼一些。

维拉笑出了眼泪,她搂着回回,“给江洛画一本书吧,你想说的话都在里面了啊。”

回回眼睛亮了,“好主意!”

如果江洛能看明白,他也就读懂了你。

如果他不能理解你,是不配站在你身边的。

你身边,一定要是一个明白你的美好的人。

她们找了一个相框把回回画的那个扁扁的长方体给裱了起来,还有画旁边回回形象的签名——@@。

江洛站在会所的门口迎客,当他看到回回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眉头一挑,问,“舍得把笔记本还我了?”

画包装得方方正正的,跟笔记本差不多的大小,不怪得江洛会误会。

回回夸他,“你的笔记本真好,下片可快了。”

“下什么片?”

“a……”

子慕连忙打断,“america film。”江爷爷还站旁边呢,要慎言啊慎言。

还没等这厮开口,维拉赶紧转移话题,“回回啊,你跟江洛说说你送了她什么。”

不负众望的,回回把她精心准备地礼物递到江洛面前,“快拆,快拆。”

江洛拆礼物的时候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想知道这么火星极的人会送他什么火星的东西。当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诧异了,“这是什么——”东西?

回回抓着他,脸红扑扑的,兴奋地回道,“我写的书,你回去慢慢看看,只发行这么一本!比金庸的还要精彩呢!”

江洛本来想讽刺几句的,但是看到这么干净真挚的眼睛,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苏拓在一旁也帮助回回讲话,他抓住江洛的裤管,“哥哥,我看过的,真的很好看!比动画片都好看!”

江洛低头,看到小孩子的眼睛里闪过的光芒跟回回是一样的,那是一眼能看到底的眼神,是在高明的人也伪装不了的眼神。江洛唇角带了笑——“好,我一定慢慢看。”

回回蹦蹦跳跳地牵着苏拓进了主场,维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叹气了,“江洛,遇到一个彼得潘真的不容易,如果可以,请你好好珍惜。”

宴席四点开始,照着西式的办的。大厅有很大的一个舞池,有人轻搂着跳舞,有人捧一杯红酒轻笑交谈。

预知了可能的结果后,维拉反而淡定了,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平静的日子不多了,维拉想,我要好好珍惜。

她笑眯眯地看着刚刚进来的顾容与,拉着他的手说,“你教我跳舞好不好?”

你不知道我有多珍惜这段时光。

因为我知道,以后你身边的人可能就不是我了。

顾容与看着姑娘明媚的眼眸,恍若看到了光明,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像抱着一颗救命稻草的样子。

维拉也笑着静静地搂着他的腰身。

苏拓捂着眼睛背过身去,“羞羞,羞羞。”

他们今天碰巧穿了同色系的衣服。一个优雅,一个高贵,般配极了的模样。经过的人打趣顾容与,“小俩口的,什么时候到你们摆啊?”说着还对维拉挤挤眼。

“林叔叔,您这不是打趣我们么。听说林哥哥也快订婚了,恭喜你们了。”顾容与笑着回应,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题。从经过的侍者的托盘拿过两杯酒,另一杯递给了他口中的林叔叔。

“哎,我都不稀得说他,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管我们急的,磨磨蹭蹭的。”

“阅尽千帆才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咱要赶好,不能赶巧。”

维拉突然觉得跟这样的酒会格格不入,每个人圆场的本事都是一流,而她跟个过客似的。若不是穿了这身高贵的衣裳,或许端盘子都用不上她的。

“刚刚那一瞬间,我觉得离你好远。”维拉微笑地看着他的脸,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你一句话就能把场子圆过去,如果是我被人打趣了,只会脸红罢了。”

“维拉,就像单纯和成熟,我很难告诉你哪个更好一些,但是他们都是一个逐渐转换的过程。无论是单纯还是成熟都是那么优美的一种姿态,所以没有什么可自卑的。人始终会长大的,为什么不趁着单纯还在好好品味它呢?何况,即使你不认识路,身边不是还有一个我吗?”

维拉歪着脑袋看着他,终是溢了笑。转身去拿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顾容与。

“致我们鲜衣怒马的少年。”

酒宴上,维拉坐在顾容与的边上,一杯一杯地抿着红酒。顾容与看得皱眉,握住了她的手,维拉耸了耸肩,放了杯子。

原本是应该是豪放非常的回回,此刻却文文静静地拿了一杯橙汁一吮一吮的。

回回谨记哥哥的教诲,不能喝酒千万不能喝酒!所以除了喝橙汁就在低头夹菜,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江洛和江爷爷敬到他们这桌的时候,不能喝酒的都意思意思端了红酒,只有回回一杯果汁。

江洛见此,挑眉了,“喝酒不喝白,感情上不来——”说着,还凑到回回耳朵边低声问,“你不是还说要以身相许吗?”他可是还记得这厮为了一笔记本就把自己卖了的事。

回回觉得他说的有理,也小声回道,“待会出事了你别怪我啊。”

江洛不以为然,能出什么事。

回回很快就给了他答案,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个大大的打嗝声,让刚欲离去的江老皱了眉。江洛也暗道不好。

维拉见她面色红润,赶紧摇她,叫魂,“回回,回回!”

回回甩开她,站到了凳子上,抬起一脚踏到了桌上,叉腰,然后仰天大笑三声。大手一挥,再鼓成一个喇叭状,神秘兮兮却又很大声地跟维拉说,“悟空,为师昨天悄悄地把八戒给炖了,你去看看他熟了没有。”

维拉哪经历过这场面,当即愣了。

江洛咳,扯她袖子,“回回,下来,下来!”

回回皱眉,看着江洛的脸,捏了捏,“身份证拿来,我们去离婚。”

江老在一旁脸已经黑成了锅底,江洛也哭笑不得,只有远处的江磊在捶桌大笑。

子慕凑了过去,拍回回的脸,“宝贝,醒醒诶,太丢脸了啊。”

回回眯着眼睛看她,然后拿起旁边的一杯酒,对着江洛和江老的方向,“忘年恋啊,祝你们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顿时,周围都是憋笑的声音。

那一声忘年恋似曾相识,苏老咳,身子往后欠,假装这姑娘不是他带来的。

江老正想发作,却见回回喝完了给他们敬的酒,眼皮一翻晕了过去,倒在了江洛的怀里。

回回一战成名。

维拉笑了,心里却是满满的羡慕。

什么时候才可以不顾一切的飞扬跋扈?

时间愈发接近开学,维拉感觉身边的人愈发黏糊起来,子慕也不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了,每晚搂着她说心里话,说说她那青春期的忧伤,在维拉看来是那么美丽的哀愁。

活泼却有些娇气小矫情的子慕,会任性又恨懂事的子慕,维拉一直羡慕着的子慕。

“子慕,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一个演员吧,我一直很羡慕他们,尝尽世间百态,不断地挖掘着自己被掩盖的另一面,我觉得这样会让我变得丰富。”

“我不知道对演员还可以有你这种诠释。”

“姐,你知道吗?上次我去搭计程车的时候,听司机跟我叨叨了很久,义愤填膺地说刚刚他拒载了李奶奶。可是我听着好羡慕,这是当演员的最高境界了。她是一个很慈祥的人,但是演的戏却能让人恨之入骨,作为她另一个形象被传承了下来。你说,这是不是很好呢?”

“你的梦想很伟大。”维拉摸摸她,“我很羡慕你。”

好像她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真正的样子呢,没有想过将来她会是什么样子,顾容与是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大家在一起便好。可是人真的不能一直活在梦里,醒了,才能面对现实。梦想不能寄居在别人身上啊。

“那姐姐你的梦想是什么?”

维拉摇摇头,“不知道。”

缺了梦想,好像没了方向。

维拉往外看去,路还那么长,她该怎么走呢?

真的应该好好想想了。

苏拓知道哥哥姐姐要离开了,窝维拉怀里哭了一晚上,维拉亲他哄他都不顶事儿。

维拉抱着软软的一团,心都化了,她好像才来这个家不久呢,那么快就要离开了,真是不舍得啊。

“姐姐保证每个星期都跟小拓打电话好不好?”

“不、不可以每天吗?”苏拓揉着眼睛问。

“我们学习限制用手机呢。”维拉把孩子往怀里掖了掖,“小拓快五岁了,是大孩子了不是。”

苏拓点点头。

“姐姐不在家的时候,小拓不能惹爷爷和子慕姐姐生气,要乖乖的听话,还要好好读书,小拓那么聪明,以后肯定可以出人头地的。我们小拓有点小聪明,但是不可以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不踏实,姐姐跟你说过的方仲永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苏拓点头,“记得,姐姐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如果不努力读书,会‘泯然众人矣’。”

维拉亲他额头,“小拓真聪明。”

苏拓擦了眼泪,姐姐这么夸他,他有些不好意思。

“小拓要记住,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强大起来保护好身边的人。爷爷年纪大了,爸爸妈妈都不在家,我和子慕姐姐都是女孩子,女孩子都是很脆弱的,很容易就受到了伤害。家里就只有小拓一个能干的男孩子了,所以小拓要坚强起来,好好保护我们这个家,保护姐姐和爷爷。听明白了吧?”

“明白了。”

“乖。所以小拓以后要学着一个人睡觉了,能不能做到。”

苏拓认真想了想,才点了点头。

“姐姐跟你说过诺言的意义,男孩子要一诺千金,不可以反悔的哦。”

“嗯。”

“拉钩。”

“拉钩。”

维拉和回回剪了个短发,可帅气。

简单了收拾了些东西,因为生活用品学校都会发下来,所以行李很少,跟维拉刚来的时候一样少,可心情却不一样的。

去机场那天,一大家子人都去送了他们。

顾奶奶心疼地摸孩子头发,直叹可惜,回头猛拧孙子的腰,让他好好照顾人家,她可只认这个孙媳妇的。

子慕送了一本相册给她,“每年的生日,爷爷都会带我去照相。我听爸爸说你小时候没怎么照过相,缺失的我们补不回来,我只能把这个给你,聊以慰藉。”

维拉翻开,嘟嘴的子慕,微笑的子慕,搞怪的子慕,一点点长起来的子慕,那么鲜明。

维拉摇头,摆手,“不……子慕,这太珍贵了。”

“没关系的,我的照片在海欧那都有备份,我要的时候跟他拿就好。”

维拉却之不恭,只得收下,轻声在她耳边说,“注意身体,不用太拼命了。”说着眨了眨眼睛,“高考有我呢,你想考去哪都成。”

子慕笑着说好。

苏老站在后面,维拉看着他,觉得他的头发又斑白了不少,突然就觉得自己很不孝顺。历经十五年才回到的家,才呆了多久呢就要离开了。

苏老叹气了,拍拍孩子,“去了军校,给爷爷争口气,咱们是军人家庭出来的孩子,要当排头兵,不能给别人瞧低了去。”

维拉眼睛亮晶晶的,吸了吸鼻子,“嗯,我一定不给爷爷丢人,让别人知道我们苏家的孩子也是好样的。”

苏老深深地看一眼站在维拉边上的顾容与,顾容与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点头道,“苏爷爷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维拉,不让她受委屈。”

顾老一直在后面,此刻也出声了,“如果他小子不老实,我第一个削了他。”

维拉看了看笑得那样优雅的顾容与,低了头。

曲老笑道,“你们倒好,都找了门那么好的亲家,我家那傻小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婆娘要他。”

曲奕不满了,“爷爷,我这都要走了,您就不能不损我吗?”

苏老被他逗乐了,“奕子,你爷爷当年在战场的时候可是一把好手啊,别跟你爷爷扯后腿了。”

“当然!我绝对把他拍死在沙滩上!”

一向严肃的顾老爷也被他逗笑了,拍他脑袋,“臭小子,从小就没大没小的,是该放到军营里管教几年。”

江磊和江洛也来了,江磊也在g大,跟他们一起回去。

江洛不用企鹅,只用msn,但是回回只有企鹅,江洛只得申请一个加她,看到小**头像下她的名字的时候对着回回发了一晚上飙。怪不得呢,拿他电脑说下片快。

回回视而不见的本领早就练出来了,任江洛的头像老在抖啊抖啊就是没理他。手机就更不用说了,形如虚设。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今天见到他定是要教训的。

回回捂耳朵,假装失聪。

江洛掰开她的手,拧她耳朵,“把我的笔记本还回来!”

回回提脚顺力,双手把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你给我了!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子慕看得好笑,走过去对江洛说,“江洛哥,你给她也是没关系的,他们去到学校电脑会被没收三个月,等军籍下来才会还给他们呢。”

江洛闻言,放开了回回,回回赶紧抱了笔记本走得远远的。

“子慕……”江洛看着子慕,眼神复杂。

子慕摆摆手,“没关系了江洛哥。”

江洛看着她释然的眼睛,叹气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子慕微笑着点头应下,这一句对不起,她受得起。

苏拓今天一副小大人的日子装正经,不过临了还是哭了,抱着哥哥姐姐直喘气。

他一哭,大家也都收不住了。

尤其是回回,搂着苏拓哭得比他还大声。很外向的哭法,但是却很真实。

“姐姐你走了就没有能能看得懂我面里都藏着些什么了。”

回回亲他,“没关系,你都收起来,下次一起给姐姐看。”

安检的时候维拉不住地回头,她的家人们一刻不停地在对他们挥手。

擦干泪上飞机的时候,维拉就知道,接下来又是一个新纪元了呢。

除了思念,什么都不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怕你们觉得买v不值得,尽量在缩减精修了,希望你们能满意/(ㄒoㄒ)/~~

大家昨天的留言都抽了t t我看不见啊看不见,不过满25字的还是会送分的……

p.s如果某天这边不更了~~那就是去更《乌托托》去了~~我那惨淡的乌托托啊~~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61-62

正文 chapter.61 说无心,听有意

维拉和顾容与并不在一个校区,隔了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没有细看,到了飞机上,听到江磊问了,才知道大学还有校区的区别。

维拉在一号院,而顾容与在三号院。

江磊说学校的管理很严格,同一个宿舍每个星期只能出去一个人,可一个宿舍有八个人呢,好像要见一次面真的挺难的。

回回问她,阿朱你后悔吗?

后悔吗?实在不好回答,有些失望,却好像又松了一口气。

到c市的后,刚出了机场就看到回安在那等他们了。回安跟回回长得很像,只是回回略显稚气的五官长在回安脸上却是英俊非凡。

他对回回很不客气,回回一犯傻就揍她,但是从一些细枝末节看起来却是很疼妹妹的。

“回安,那么久不见,你都下垂了。”回回刚见到回安就盯着他的胸惋惜地说。

后面一众人尴尬了,扭过脸去,只有曲奕的眼睛直直地落人家胸上。回安穿了一件挺紧身的衬衫,他的身材很好,隔了衣服都能看到他矫健的胸肌。

回安也是习惯了的,唇角的弧度都是没变——“回回,你也是。”

回回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包塞到回安怀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把我的本拿出来?”

回安翻了个白眼,“没有,爷爷恨不得把它给扔粉碎机里,我看到它的时候没有一个零件是齐全的。”

回回脸上顿时堆满了麻木和绝望,“我没有存种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饭岛爱全集……”

回安给了她一个爆炒栗子后越过她,跟维拉他们一一打了招呼,“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曲奕连忙伸手回应,“是挺麻烦的。”

回安蜷缩了拳头,放在嘴边轻咳,“我订好了宾馆,大家先过去稍作休息吧。”

江磊没有跟他们一起,而是首先就回到了学校继续准备他的甄选,他说报道的那一天再过来带他们一起去。

回安经常来c市,所以对c市很熟悉,好吃的好玩的都知道在哪。他们这些天玩得很尽兴,曲奕戏称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久后他们就泰极否来了。

回安带他们去吃永州的血鸭,据说挺好吃,色香味俱全。

只是曲奕看着面前黒色的一盘东西,拿筷子戳了戳,“你说的色,是不是指那方面的?它上过很多母鸭子?”

回回连连点头,伸出拇指夸他——“有思想!”

维拉脸红,在桌底用脚使劲磨着曲奕的脚,曲奕不要脸地回踩,被顾容与眼神警告。

回安咳,“这个叫血鸭,所以是把鸭血洒在上面炒的,所以看起来会很黑,但是味道确实挺好的。”说着,给回回夹了一块。

回回挣扎了很久才尝了尝,然后夸张地喷火,“好辣好辣!”嘴里虽是这么说着,一只手还是把血鸭移到了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去拿矿泉水。

曲奕见她的动作,在回回把肉挑完之前先赶紧夹了几块到自己碗里,“好吃啊,你俩尝尝,真不赖。”

维拉笑着摇摇头,“这个我不吃,你们吃吧。”

“为什么啊?真的很好吃啊。”回回说着,还往维拉碗里夹了几块。

维拉不由得想起曲奕当年也如回回这般,大喇喇的,不问因由。

曲奕这回倒是上道了,他把回回夹到维拉碗里的血鸭夹了过来,“他们那破规矩不让吃带血的,别浪费了。”

回安诧异地问,“你信教?”

“不是,只是在伊斯兰教徒密集的地方生活了挺久,有些耳濡目染。”

回安点头,叫来了服务员上了别的菜。

维拉看到顾容与也一直没有碰那盘血鸭,问他,“你怎么不吃?”

“他总得妇唱夫随。”维拉淡淡地替他回道。

他们先去的是维拉和回回的一院。

那一天很多人去报道,老生都穿着军装,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穿着便服,神情兴奋紧张的是新生。老生经过了几年的训练,大多是沉稳内敛的。不少新生家长不放心,抓着他们,有无数的问题要问。老生们面对着新生家长的时候,也挺无奈的,大家都背过保密守则,不能说的话绝对不会多说一句。他们语焉不详的,家长们更是着急,既有对儿女们未来生活的担忧,也有普通百姓对军校的浓浓兴趣。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江磊拍了拍顾容与的肩膀,看着眼前几乎是清一色的男生,意有所值,“看牢你女人喽,咱们学校僧所肉少,是恐龙都会被捧成玛丽莲梦露的地方,何况那么漂亮一小姑娘。”

顾容与笑,“不用我看着,这姑娘一直倒磕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兄弟,别怪哥不提醒你,小心驶得万年船啊,咱学校的男生不差的。”江磊也看见那姑娘的眼神了,理解岔了,乐得厉害,“今儿个早晨我们宿舍的那几个听说我要带俩姑娘去报道,全身上下整得干干净净恨不得把腋毛都剃了就要跟来,要不是想着你小子,我早跟他们卖个人情了。”

维拉似笑非笑,“听到没有,巴结点我,说不定那天我就跟人跑了。”

回回也点头,挺了胸脯,把维拉的话原原本本地跟哥哥说了一遍。

回安眉头一挑,“只要有人肯要你,你就是跑到火星我都欢送。”

曲奕凑了过来,“那你就把她送我家来呗,多好一姑娘。”

回回听到,更是得意洋洋。

回安沉默了许久,端详了回回许久,才回问了曲奕,“你确定你说的是回回。”说着把回回往曲奕面前推了推,还拍了拍孩子脸,“是回回啊!”

回回满脸期待兴奋地看着曲奕,歪了脑袋,也不管哥哥在拍她脸。

曲奕嘿嘿一笑,“当然、当然。”

维拉有些诧异地看着江磊,“那江洛是怎么回事?”

江磊幸灾乐祸道,“估计又是那小子一头热。”

顾容与也笑了,“回回和曲奕都是一竿子通到底的单纯孩子,你什么时候问问他们就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好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维拉得他提点,看着跟曲奕勾肩搭背的回回,叹气了,“看起来好像是的。”

可是我们又明白了吗?

军校的报道是在队部,报道的时候找的政委和队长。

政委反复地看着他们的资料,和蔼地问道,“你们都是军人家庭的孩子吗?”

他们点头。

同是军人的政委,对他们比对别人学生多了一份尊重。好好的鼓励了一番,言语中有着军人的骄傲。

领了生活用品和宿舍的钥匙,江磊就带他们去了宿舍楼区。

沿途看他们的人挺多,想找借口来搭讪吧,看到旁边有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男生,估计早被人捷足先登了。

维拉她们的宿舍在三楼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江磊说这挺不错的,老师查寝的时候也不会太严格。

维拉和回回都是没有住过宿舍的孩子,对学校的生活挺向往。

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同学在了。挺朴素,都是清一色的短发。维拉后来才知道,到这来的孩子要么是真的喜欢军校的生活,要么是冲着他们白金般的专业,要么就是家庭情况不大好的。他们是带薪念书,还包分配,在中国这样的大学为数不多。

后来按年龄排了号,维拉最小是老八,回回其次是老七。眼前的三人是大姐四姐五姐。

一一打过招呼后开始整理行装。

维拉的床位是靠着窗口的上铺,窗外种着树,空气里有一股清新的味道,令人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回回仔细看了自己上铺的名字,拍大腿赞叹,“兰陵王,真有气势啊。”

维拉正嘀咕着没听过那个姓,回安淡淡地一瞥,为人家正名到,“人家叫王兰陵。”

宿舍里的人都笑了出来,感觉距离一下就拉近了。

维拉在床上挂蚊帐,顾容与在下边搭把手给她递绳子。回回却是笨手笨脚的,把蚊帐扯来扯去唯恐扯不出一个洞,江磊看着无奈,从她手里接过了蚊帐,快手快脚地挂了起来。回回看着江磊帮她挂,也没啥感激之情,还指挥着曲奕把桌子擦了一遍,然后把她的本本端出来玩起了游戏。

回回的星际争霸玩得很好,可以算是神级的操作了,鲜少找到对手。当她知道曲奕也玩时,兴冲冲地拉着他一起,没想到遇到了对手,神迹的神迹!回回几乎要感动得涕泪俱下,拉了曲奕讨教操作。

回安端着刚洗好的回回的衣服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江磊无怨无悔地帮回回整理着床铺,而回回和曲奕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在打游戏。回安重重地扔了那桶衣服,就跑过去提溜起回回地耳朵。

回回这次倒是没躲,她在操作着键盘打怪呢,耳朵被哥哥提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离开屏幕一下,嘱咐曲奕——“看好我哥,别让他砸我本本。”

曲奕点头,伸出一个手定住本本,另一个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教她走位。

回安登时气得四处找竹条,最后在门被后找到一个扫把,正想扬了扫把过来揍她,被江磊揽住了。

“你说说哪有这样的女孩子!自己的衣服屯着多少天没洗了,连蚊帐都不会挂。以后有什么人敢娶她,我给她倒贴一千万当嫁妆!”

“算啦兄弟,让她得瑟两天,以后用不着你揍她,这里的教官都很严格,她一淘气人就能把她练死。”

回安这才放了扫把,尽量平息着怒火。他一贯都是个优雅的人,只是在面对的妹妹的时候时常会失了理智。家里人也都拿她没办法,只得合计着把她送到军校来好好磨磨性子。

宿舍的人都偷偷地往这瞟,但是眼神此时却有些疏离了,有羡慕,也有嫉妒。大概中国人骨子里都有一些仇富心理,除了一些涎着脸上去倒贴巴望人家赏点啥的,大多对富人不大待见。

维拉收拾好床铺,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顾容与从她的包包里把手机拿了出来,给她递过去。

维拉一看是国外的号码,觉得只可能是江洛了,接了起来,果然是他。

维拉没说了几句话就手机就离了耳朵,耸肩,“找回回的。”

说着,让顾容与把手机给回回递了过去。

回回这厢正忙着,听说有她的电话,连连让顾容与挂掉,她没空接啊。

顾容与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又不是什么名人领导,不问是谁也不问是什么事,当即让人挂断的。

顾容与无奈地接了,“是阿洛吗?回回现在没空,要不你待会儿再打过来?”

江洛的口气不大好,“她在干嘛?我连着给她打了两天电话了,一个都没接我的。”

顾容与知道回回把手机当空气用的习惯,暗笑,“她在……玩游戏。”

江洛磨牙,“叫她听电话!如果她不听就告诉她我的笔记本里有植入木马,她再不接电话我就把主盘给黑了。”

顾容与一字不落地给回回做了传声筒,那姑娘身子跟筛子似的抖动了一下,耸起了右边的肩膀,脑袋也歪到了右边。

“什么意思?”

曲奕伸手拿过手机,然后给回回凑过去,顾容与才知道那个是夹手机的姿势。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江洛此时的脸比锅盖还黑了。

回回眼睛不离屏幕,跟着上面的小人四处转着——“国际长途,贵啊。”

“我不是给你充了一千块吗?谁让你省这些钱了。”

……

“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直在掉血……”

“你怎么了?”

“我没有药了啊。”

“是不是磕着碰着了?你快说话啊!”江洛语速很快,是真急了的。

“死了。”回回鼻子一酸,就真的掉豆豆了,“我听说要刷好多天才能遇到这个boss的啊,我还想等它掉块石头下来我去练一把好剑呢。555555!”回回直起脑袋一抽,手机就掉了下去。

然后断线了。

那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真让人无所适从,江洛磨牙,萌生了想拧死她的冲动!

回回!!!!

他们去三院之前,回安说要去拜访一位叔叔,就不跟他们去了。他叫了维拉,维拉见他欲言而止,就跟他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回安静了好久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维拉说了,“我会好好照顾回回的。”

她开了头,回安也松了口气,“麻烦你了,你知道……回回这孩子一直不大靠谱。”

维拉笑着摇头,“回回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孩子。”

回安见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妹妹,自是开心的,刚刚的客气疏远少了几分,“平时你多帮衬着点,她的被子是高考后才学着叠起来的。对她不要太纵,让她也学着点。”

维拉一一点头应下,“我明白的。”

“那么回回,就拜托你了。”

维拉看着回安认真的眼睛,这是一个哥哥的嘱托,那么庄重,那么……温馨。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两更,明天不更,去图书馆写论文,这个学期有八篇论文呢t t有人比我苦逼的吗……

正文 chapter.62再见

开学前的最后一晚,维拉和顾容与散步到了酒店附近的公园里。维拉坐在秋千上,顾容与在后面轻轻推着。

这次算来,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离别,意料之外的离别。

有时候总以为很近了,但还是隔着一道鸿沟。

那一天恰逢火烧云,妖艳放肆地蔓延了整个天空,举起来的手都被天空染红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有这样的天空,所以维拉总是无法回忆起那天顾容与的脸。

南方的夏天走得很慢,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晚风才来送来一阵凉意。这样的天气或许特别容易伤感一些,前尘往事涌来,再夹杂着对未来的不确定感。维拉多么希望自己在编写一本小说,那么她编可以给自己安排一个美好绮丽的结局。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霎时觉得无枝可依。

她握着顾容与的手,把脸埋在他手掌里,哭了起来。

她怕的从来都是,顾容与对她不是真心的,顾容与不要她了。

“又不是以后不会见面了,怎么哭得这样伤感。”顾容与心疼地看着她。

维拉抬头看他,在看到他那么温柔的眼睛的时候,两行泪又流了下来,“容与,如果我不是我,只是跟刘紫苏一样的女孩子,没有很好的家世,成绩平平,性子还不讨喜,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顾容与帮她擦着眼泪,“没有如果,你就是你。”

“可是,我想听到你的回答。”

顾容与的手顿了顿,似乎猜出了她这句话的用意。“不会。我早就说过,谁的最初都是有条件的,有的人条件是眼缘,有的人是家世,有的人是性子。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是啊,他早就提醒过她了。

“是不是还因为我也是祝闵柔的女儿,还碰巧喜欢上了你。”维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手从他的掌心中滑了出来。心口好像被针扎了似的,疼痛得无以复加。

顾容与看着她,心中巨震。看着自己空旷的手,心也空荡荡的。

“我替妈妈谢谢你,她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你们对她的女儿这样,甚至不惜赔上你的一生幸福,也够知恩图报了。”维拉在笑,却好似哭一样难看。

他没了任何语言反驳,因为这些话都不假。

维拉看着沉默不语的顾容与,心又被碾了一轮,“刘紫苏问过我,除了家里有些权势,我比她强在哪。我一直找不到答案,原来这就已经是答案了。”

顾容与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维拉,不是这样的。”

“容与……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维拉咬着唇,重得都渗了血。

顾容与摇头,眸子里的情绪汹涌得像大海,却又隐忍得像沙漠。

“维拉,你对我公平一些。我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如你所说,但是到了后来,如果你认为我还在报恩,那就当我也看错了你。”

维拉不说话,指甲却陷进了掌心里。

“维拉,你一直说我不信任你,不跟我透露情绪,可你又何曾对我有过信任?无论是刘紫苏还是你妈妈,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过隐瞒你,你想知道的我都悉言以答,并没有一丝谎话。即便有隐瞒,等我们之间足够坚定了,我会再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为什么当时不说?”

顾容与苦笑,“如果那时我说了,你不是还会这样想我吗?”

顾容与原本并没有打算等她回话,他走到维拉面前蹲了下来。第一次,两人都有了分手的念头,她是因为不信任,而他是因为未来。

“这些天,我知道你想了很多,或许还不着痕迹的跟我套了些话,我不知道你把哪一句听进了心里,但是维拉,我在你眼中看到了越来越多的不信任。说者无心,听者曲意,如今无论我说什么,都坐实了做贼心虚。”

维拉很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颊,他的表情她看得难过。

顾容与苦笑着摇头,微扬了头看这片澄澈的星空,“我们似乎遇到了一个不能解的难题,我姑姑代替了你的母亲活在了这个世上,似乎我做什么都于事无补。我不知道我们要多久才能毫无嫌隙地谈论起这个话题。我知道,这个话题一挑明了就是死结。我们都还没有足够的信任与信心不顾一切的走下去。”

顾容与看得哭得像一个泪人的维拉,想伸手帮她擦眼泪,伸到了一半,却又放了下来。

“维拉,你同我说说心里话,我是否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不是。”维拉截下来话头,言语里有了苦涩,“我不会说情话,可是从来不代表我心里不会想那些黏腻的话,从我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你起,你就是我的信仰,像闪闪翼翼的星星,周围满是黑暗的时候,抬头见到你,就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都说我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呆在地上久了,飞到了枝头更多的是害怕还是荣耀。身边有你,我就不怕了。在家的时候,子慕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那时候我就很难过地发现,似乎除了追随你,我找不到一丝目标。”

“这就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情。从爸爸那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很多事情我是不是做错了,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顾容与苦笑,“你说,如果我早一些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就会过得比现在更好?那我们就不会有后来的猜忌,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维拉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觉得,没有一件事情比我们不在一起更可怕了。你不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每一天都是笑着数着过来的。即使在知道了……之后,我并不想把这段感情撒手不理,但是我真的找不到突破口。”

无与伦比的混沌。

这段感情终究瓶颈了。

“容与,我们都给对方一些时间好吗?”

顾容与捏了拳头,“不了,维拉,我们不合适。”与其让你一辈子都难过,不如趁现在大家都不够坚定,伤口还有愈合的可能。

维拉猛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你需要的是一个给你安定安心的男孩子,我不是。”

我担心什么?我担心我会变成顾之安,而你会变成海晴。在他们之间,我是局外人,所以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我妈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顾家的男人都许了国,还能拿什么许你们呢?你跟着妈妈外婆辗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安定,怎么忍心再让你身陷囹圄。

维拉的表情几近哀愁——“你不给自己时间,也不给我时间,你怎么知道你不是?”

顾容与捂住了她的眼睛,“维拉,你不要这样看我。你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姑娘,我知道你明白的我意思。”

“我不明白,刚刚你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解释,告诉虽然有了错误的开始,但是过程却用了心的,现在是后悔了吗?”

“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把那个当做理由可是可以的。”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难道你要反悔了吗?”

“嗯,我要反悔了。”

维拉的眼睛里一瞬就聚了泪,“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跟我分手吗?”

“对,祝维拉,我们分手吧。”

维拉仰头,可是眼泪还是扑簌扑簌地流着,一阵风吹过,代表秋天的第一片叶子终于落了下来。

似乎还是在不久前,他同她说,“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世界上不会有像她这么没用的人了吧,本来明明是她先说出来的,到头来却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甩她。

姑娘,那你是否有注意到,如果两人真的足够坚定,你的理由也是莫须有的呢?

2000.09.01

今天军训开始一个星期了,天气一直都不大好,早上出的太阳,下午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好像静不下心来做任何事情,每晚都沉浸于那样沉重而叵测的梦魇,醒了后就在寝室渡步,帮快掉下床的回回翻一个身子,捧一杯白开水靠在窗边看窗外巨大的香樟。

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一年前的子慕,那时候的她可是跟我一样难过吧?想了好多,思绪都已经穷途末路了,才终于不再反复地回想,继而找了这个世界最美丽的景色来安慰自己。

不止有一个人告诉过我——你是一个活得像大漠的人。活得像大漠么,是隐忍是庄重是自由辽远是博大还是绝望?我梦见过它,梦里还有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他背着包裹,颠沛流离,不停地等待着那妙曼得足以救命的驼铃声。后来又风吹过,满地的黄沙在天地间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不多时便停了下来,旅人却被压在了沙下,动弹不得。

你们可以用一切的词语来形容我,顾影自怜作茧自缚或是无病呻吟。可我比谁都清楚天亮后就必须收回了我难过的权利,军帽下眼睛是不能流泪的。

时光那么用力地压过来,每一秒都被无限地延长,站直了身子手指却在痉挛。教官不停地跟我们重复军人铁一样的纪律,尽管他知道我们已经能倒背如流了。回回每一次都会被拉出来单独指导,她哭得很大声,连带着许多女孩子都跟着流泪。她几乎是瘫倒在地的,泪水糊了面前柔软的沙,她无数次地问教官——停下来好不好,这学我不上了还不行吗?这里的人她都还认不全,只得过来抱着我的腿,跟当年的小拓一样哭得都喘了,她哀求着我陪她一起离开。我给不了她任何她想听到的话,每回开口都溶成了一句叹息,只得抱着她一遍一遍地哄——回回乖,你乖,不要哭啊。

我是真的很想跟你说些什么,可那只不过是一些锥心难过的话,伤人伤己。责任与坚持是一个那么强大的姿态,我能告诉你什么呢?只得闲暇的时候搂着你,给你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安慰。

回回是那么好的孩子,我知道她明白的道理不会比我少,她以单纯的眼光审视着这个世界,却比谁都看得明白,比谁都看得通透。擦干净了眼泪继续站军姿,累得不行了就继续哭,到后来她哭的时候身体都不会再颤一下了,绷着身子默默地流泪,再后来连豆豆也不掉了。我才知道这样砥砺的生活是如何把一个娇滴滴地女孩子磨练成一个钢铁一般的军人的。

我好累,真的好累。

你说分手便分手了,那段我如此珍爱呵护的感情。虽是顺着我的话,着实给了我台阶。可是我无法漠视那样强大的理由,即使你不说,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你膜拜到极致里的父亲和心疼到骨子里的母亲。因为你的担忧,已经不把我预在了你的未来里了。

可是顾容与,祝维拉觉得除了你,她不会再爱上别的男人了。

既然里不离开,那就要创造更多的可能。你都说心里有我了,我怎么可能放手?我还是觉得,你害怕的未来,构不成我们要分开的理由。

等我好好想想,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前方是绝路,希望在转角。

我们都要带着新生的翅膀,尽力去飞翔——哪怕打在身上的,是冬日永远的肃杀,肃杀没有温度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终于完成了……呼呼后天更新第二卷——我看不见的未来……╭(╯3╰)╮谢谢大家的跟随,凑脸过来mua一下……还有谢谢给我扔地雷的朋友……居然还有不声不响扔手榴弹的……谢谢乃们

最新更新

正文 我这样想念你们

周末的时候,每个班会有一个出去的名额。大家捣鼓着要抽签,每个人揣着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纸条放在一个盒子里,抽签决定谁出去。回回大方地写上了维拉的名字,说是阿朱要出去见情人,她不能给她拖了后腿。

维拉捏着自己手里那张写着“回回”的字条,把头埋在孩子肩窝里,许久才轻声喃喃,“回回,我跟容与分手了。”

回回听着沉默了许久,然后就满屋子地找砖头,嘴里还大声嚷嚷——“兰陵王,我们换换,放我出去,我一砖头拍死他。”

维拉使劲地搂着她的腰,喊她——“回回,回回。你不要这样,他已经很难过了。”

王兰陵眼睛往这边一斜,“他难过,你就不难过了?我半夜里好几次醒来,都看见你在宿舍里抹眼泪。”

“三姐,对不起啊,吵醒你了。”

“有什么话就去跟他说清楚,自己在这里抹眼泪算是什么事。”说着,在书架里抽出了两本书,“尽快把事情解决好,我很多天没能睡一个好觉了。我去图书馆。”

维拉摇摇头,“三姐,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是回家吧,给我们捎一些上次那种糖。你知道,回回她最嘴馋了,我没吃几颗呢,剩下的都被她摸走了。”

王兰陵沉吟半晌,“你真的想好了?”

维拉点点头。

王兰陵把书放了回去,“那以后你抹眼泪的时候别看我看见。”

回回摸她,“你真的不用我去拍他?”

维拉摇摇头,“我不怪他。”

回回立刻转过头来跟她深情对视,略带欢快地说道,“那太好了,我饿了很久一直没好意思说,阿朱,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啊?”维拉望着回回,原先的感动化作满头黑线。

转念一想,不由得也随着她笑了,这样的回回,才是她认识的回回。

因为,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过了些日子就到中秋节了,那天一整天天气都不大好,本以为看不到月亮了,下午五点过雨停了,刚下过雨的天空一碧如洗,很干净很悠远很空旷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队长叫她们下去领月饼,还拉着维拉神秘兮兮地说了好一会话,大意就是让她把班里的女生都叫上,今晚同他们一起赏月,还说了不去不成,刚开学的时候他就被大二三四的那帮如狼似虎的男生缠着要搞联谊了,要赶在他们被外部消化之前先内部解决了。

队长是东北人,直肠子,说话不会绕弯,先是把维拉她们几个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再把几个歪瓜裂枣列举出来好自对比了好几番,听得维拉都冒了冷汗,这话要是传人姑娘耳朵里,还要不要人家活了,连连打断队长的话,说我们宿舍一二三四五六七姐都会去的只是求您了说话委婉点。

队长憨笑,咱也懂场合不是。

吃完晚饭,维拉跟着宿舍扭捏的姑娘就下去了。

能不扭捏么,好好的赏月弄得跟相亲宴似的。

王兰陵眉头一挑,“你们去吧,我没兴趣,而且今晚我爸妈会过来,就不去了。”

回回涎着脸问她,“兰陵王,有没有上次那种糖?”

王兰陵嘴唇一抿,冷了脸色,“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兰陵王,我同你说……”

维拉叹气了,捂孩子嘴,“我还留有几颗,待会给你啊。”

回回眼睛亮了。

回回不懂得看人脸色,于是,从来未曾发现她喊人“兰陵王”的时候,人家的脸是怎么板起来的。王兰陵出身也是很好,被家里宠惯了,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谁的账都不买。遇到个不懂看脸色的回回每天招呼她兰陵王,听着就生气。

维拉把那几颗糖放回回手里,叹气了,跟大家说,“抱歉啊姐姐们,我去队部给我爷爷打个电话,你们先去吧。”说完,还低头问回回,“你呢?要不要也给你爷爷打个电话。”

回回含着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打不打,打什么打呀。”

电话是子慕接的,说了你们不在家,怪冷清的。大家吃月饼的时候都不是滋味。

维拉笑了,问,“爷爷好吗小拓好吗你好吗?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子慕也笑,“都挺好的,只是家里少了你觉得怪荒凉的。爸妈没回来呢,但是让人捎了东西,还给你带了好些衣裳,今天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才想起来你念大学去了。”

一瞬间,维拉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子慕也知道她不好说些什么,继续同她说,“本来顾爷爷和顾奶奶要过来的,但是怕容与哥打电话回来没人接,现在估计也跟我们一样在电话机旁蹲着呢。”

维拉心里漏了一拍,“顾爷爷和顾奶奶都好吗?”

“嗯,挺好的,顾奶奶老爱往我们家跑。”说着,子慕闷笑,“估计是想你想得厉害,到我这借景抒情来了。”

维拉支吾了,“他们有说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啊,老跟我回忆你俩那些小甜蜜,我听着能腻死人。”

他……没有跟大家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吗?

“姐,你开学后有没有见过容与哥?”

维拉摇摇头,倏尔想起她看不到,低声回了一句,“没。”

子慕还想问些什么,就被弟弟撤裤管了,“电话给小拓。”

子慕捂电话,“不行,你再等会儿,我没说完。”

苏拓听着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了,子慕先是剜了他一眼,再连连哄了几句,跟维拉说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她有好多话没说呢。

维拉一一点头应下。

然后听筒里换了一个甜甜腻腻地声音跟她撒娇,他说姐姐姐姐我今天吃了什么什么你有没有吃红烧狮子头,有好多女孩子给我悄悄地塞礼物可是我只喜欢梅梅,我现在都自己一个人睡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最想你了。

维拉耐心地回答了孩子的所有问题,看了看电话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间,然后无奈而委婉地打断孩子,“小拓叫爷爷听电话好不好,待会姐姐还有事情。”

她以为孩子会生气,不料他却想一个小大人似的拍拍胸脯,说姐姐我懂我们下次再说,然后乖巧地把电话递给了爷爷。

维拉失笑。

苏拓要叫爷爷的时候,那头李妈便接了过来,拍拍孩子小脑袋,“我跟你维拉姐姐说几句。”

维拉在那头自是听到了的,她知道李妈自是有什么事要同她说,果不其然,李妈跟她寒暄了几句就说,“孩子,你劝劝你爷爷,他最近身体不大好,我们都劝他说要去医院做一个彻底的检查,都被他挡了回去。”

维拉抿了抿唇,“是痼疾吗?”

“嗯。”李妈说道,“最近发作得厉害,晚上总听见他屋子里有些磕磕绊绊的声音,我敲门进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他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疼得不行,我去叫医生来,人家都说得去大医院查查,实在拿不准是什么毛病。可我一说带他去医院看看吧,他就跟我们置气,说老了谁没点毛病,为了这么点毛病上医院丢人。”

“好的,我知道了。”

“哎,你爷爷是越老越顽固,希望你的话他能听进去几句。”

电话终于递到了爷爷那。

爷爷问她在军校累不累,有没有后悔到军校去。

维拉摇头,说不累,爷爷,我挺为自己是一名军人骄傲的。

“爷爷,我都听他们说了,您的老毛病又犯了,去医院看看吧,大家都很担心您。”

“不用,我身体怎样我心里有数,谁老了没点毛病?你不必担心,好好念书用心当一个军人就好。”

“可是……”

“行了,没多大点事,去了医院那帮老家伙又得笑话我了。”

“我……”

敲门声想起,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是宿舍的小六,“八儿,大伙都在催你呢,怎么这么久?”

那边的爷爷也说,“去吧,别让人久等了。如果真的是严重了我会去医院的。”

维拉没有预料到这通电话打了那么长,本来还想跟爸妈和顾爷爷顾奶奶打的,想着大家都在大草坪等她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维拉到草坪的时候,他们已经玩起了游戏,不少人都在逗回回,平时不接触还觉得没啥特别的,现下却觉得这孩子有趣得紧,不打趣几句太可惜。

“是啊,像我那么优质的女生不是随时都有的,啧啧,多少年才出一个。”

众人嗤笑,“是啊,像你那么幼稚的女生,百年难遇。”

维拉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么几句,不由得笑着伸手揉了揉回回的乱发。

队长见到维拉这才过来,埋怨了几句,就摇手叫大家围过来,“都来得差不多了吧。你们这几个姑娘都过来,来。咱们都是军人,不兴扭扭捏捏那套,你们就直说了吧,谁家里是有了爷们儿的,感情如何,我们挖人墙角也得有道德。来来,没爷们儿的先举手。”

维拉犹豫了,想到了刚刚子慕同她说的话,来来回回举了几次,每回都是举到一半就放了下来。

男孩儿们本来看着维拉要举起来的手,嘴角都要笑到眼缝里,但是看她举举放放,心里痒得不行。

队长不满意了,“维拉你这是什么意思?别打趣我们啊,到底有是没有?”

维拉沉吟的时候,就看到有另外一大票人压了过来,黑压压地一片,老吓人了。维拉暗自里猛掉冷汗,可别是要打群架啊,往事真不堪……

不堪回首么?

好像也不是的。

队长骂了一句,“靠,他们是狗鼻子啊,我们队的姑娘被我们藏那么深都发现了。”然后挠头,“你们几个姑娘坐到中间来,兄弟们围起来,快,别留缝儿,堵死他们。”

维拉站在中间,哭笑不得。

队长搓着手上去了,“郝师兄,巧了,也赏月呢?”

郝师兄眉头一挑,眼往维拉她们这边看过来,“胖墩儿,你啥意思啊?”

“哎,我都不稀得说他们,见人姑娘漂亮非得贴上去,抠都抠不下来。”

郝师兄侧了头,示意,后边的人立马两瓶茅台递朝队长胖墩儿递了过来。

胖墩儿看着那两瓶茅台眼皮都抽抽了,深呼吸了几次,再心虚地往回看一眼,嘿嘿一笑, “郝师兄,来就来吧,那么客气做什么。”说着接过了,往后招呼,“小的们,坐开点赏月啊,堵那么殷实做什么。”

男孩儿们齐齐对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却是离了原来的地儿的,到远处静坐反对。

胖墩儿乐了,对他们招手,“快来,快来,我这辈子都还没喝过茅台,都来抿一口。”

大部分男孩儿都颠儿颠儿地去了,剩下的继续静坐。新一拨男生围了过来,那眼神瓦蓝瓦蓝的,囧得维拉一直都没好意思说话。

还没等他们说些什么,胖墩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维拉,你倒是说啊,你有爷们儿没有?”

这厢维拉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回却代她回答了——“没有。”

众人又想刨墙了,到底有是没有!

回回也愣了,“阿朱,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维拉抿了抿唇,沉默了。突然手就被牵住了,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我怎么舍得跟她分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突然有个想法,貌似江磊跟塔塔在一起也不错……唔唔……不过年龄好像差得有些大了哎

正文 灯火阑珊

乔时的胸口被重重地垂了一下,“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下手的,连我们都瞒着。”

乔时耸肩,“我们高中的时候就暗通渠款了。”

维拉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终是没有反驳。

自从那次校运会他来找过她之后,她就开始在很多场合遇到他了,此人极其擅长插科打诨察言观色,打蛇随棍上的本事一流,顾容与不在的时候他就围了上来,跟苍蝇似的打都打不走。维拉怕顾容与去打人家,也没敢告诉他,曲奕跟她说过以前收过她保护费的那几个小流氓就是被顾容与打得三个月都得吊着手的。乔时家里不差的,要是真起了冲突,麻烦大大的有。

再说了,他这样替她解围也挺好,至少以后身边不会出现太多黏腻的影子。

乔时对着大家抱歉地笑,把他和维拉紧握地手对着大家扬了扬,“本来还想瞒着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也就不扭捏了,麻烦借个道,我跟维拉换个地儿赏月。”

结果换来一众哀怨的眼光。

维拉宿舍的同学却是对视了,没了言语。

宿舍的一四五姐都是见过顾容与的,心里更是唏嘘,但是嘴里真的要说了,却不知道该感叹些什么。

当事人都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她们说什么。

回回却是抱着维拉的胳膊,“阿朱你什么时候跟他好上了呢?那个顾什么什么……”回回看天苦思冥想顾容与的名字,大姐看不过去了,捂她嘴,拖走。

维拉摸孩子脑袋,“你乖,好好玩,今晚回了宿舍我再同你说。”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牵着手走了好远,远到都看不见那些人了,维拉才挣开了乔时的手。

“谢谢你。”

乔时耸肩。

“我不知道你也填了这所学校。”

乔时淡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他知道自己也考上g大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当初填的是网络工程专业,但是总分没把握,太玄。今年的计算机只招两个人,他以为维拉和顾容与都报的都是计算机,他肯定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知道消息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她,号码还是想了许多理由问爷爷要的,接电话的是一个老奶奶,她说你找我们家维拉吗?她跟容与去了大西北,要过好久才回来,你急吗?我给她的手机号你吧?

手机号他没要,因为顾容与在她身边,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乔时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月饼,递给维拉,“今天在混乱中抢到的,双黄的,很多人都在抢这个。维拉,中秋节快乐。”

维拉接过月饼,说了声谢谢,躺倒。

远处不停地有笑闹声传来,但是维拉看着月亮,却难得地觉得平静。

真的,好累好累了。

好像这样的天空具有净化心灵的能量,是疏离了浮躁忙乱重新回到了安稳平静地生活,胸口似乎有暖风吹过,所有的事情都得到了救赎与原谅。她想起了好多温暖着她的人和事,突然就想用最美的句子来形容这个晚上。

突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古人总爱对月相思。

无论在天涯海角,至少此刻我们看的是同一轮月亮。

容与,我的呼吸不委屈了。

乔时看着维拉熟睡的安逸面孔,笑了,伸了手摩挲轻轻她的两鬓,然后也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曲奕咬着豆沙味的月饼,坐台阶上,右脚搭在左脚弓起的膝盖上,抖,“我说,阿与,你讨厌豆沙包的也用不着连沙包也恨上了吧?也不嫌累得慌。”

顾容与使了力气朝沙包挥去,瞄都没瞄他一眼,说道,“你过来,陪我练练。”

曲奕一个不查就被月饼噎住了,在旁边捶胸顿足,一副要把心肺掏出来的样子,“您就放过我吧。”说着撩衣服,指着胸口那一小块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淤青,“我现在是伤残人士。”

顾容与嗤笑一声,定住了眼前的沙包,大步流星地朝曲奕走过去,吓得孩子一步步地退后,被器具绊了一跤,刚想爬起来,见到越来越近的顾容与,破罐破摔地躺地上了——“你今天要是敢动了我我就长睡不起。”

顾容与踢了踢他的小腿,蹲下来从他怀里摸出一个双黄月饼。

曲奕忿忿状——“掰我一半,领月饼的时候不知道人跑哪了,现在倒是来抢我的。”

顾容与蹲坐在他旁边,看着前方,不说话。

“怎么不去给你姑娘打个电话?”

月饼在手中转了好几圈,顾容与才开了口,“大家的手机都上缴了,打什么。”

军训会操过后就是国庆阅兵,自从队长胖墩儿说过阅兵是全校一起的时候,维拉才有了莫大的期待。

宿舍的二姐掰着手指头数,“技术类指挥类合训类的都要一起呢,维拉,我们能见到你男人不?”宿舍里只她和小六、王兰陵没有见过顾容与,对大姐小四小五小七口中的玉人也抱了很美好的幻想。

大姐摇头了,“估计那天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呢,人一埋方阵里挖都挖不出来。”

“八儿,你照片再让我瞅瞅呗。”

维拉在枕头低下摸了摸,摸出了好几张,维拉看看了,挑了一张给二姐递了过去。

小六头也凑过来了,“别藏着掖着呀,都给我们看看。”说着,拿过维拉手中的,星星眼了,指着里面一个小人,“是谁?”

维拉探头,微笑,“我弟弟。”

小六还没缓过气来,又诧异了起来,再颤颤巍巍地手指再指向了另一个人,“八儿,你还有个双胞胎啊。”

维拉笑着点头,“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小六的手举了起来,“八儿,我可不可以要求去你家做客?”

“嗯,放假的时候欢迎大家一起来。”

“好像小七去过……小七你不准再抠小八的东西吃了。”大姐眉眼往回回处一挑,皱眉了。

这厢,回回伸了一个手指头进去抠着巧克力豆呢。这巧克力豆是开学前苏拓悄悄给维拉塞的,用了几件衣服裹着,估计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军校里穿自己衣服的机会不多,所以维拉今天整理了才发现的,只是因为天气热,巧克力豆都溶了,沉淀在瓶底倒不出来。

维拉帮回回擦干净了她沾在鼻子上的巧克力,“没事,她爱吃就让她吃吧。”

小五咳了,“八啊,你不能这么惯着她啊。”

维拉笑,看着回回伸进瓶子里四处探索的食指,给她递了根筷子,“挖着吃。”然后温柔地看着小五,“回回还是个孩子啊。”

王兰陵优雅地剥着葡萄,看维拉,“容我提醒你,咱们宿舍是按年龄排的,你排老末。”

维拉捧着回回的脸吧唧亲了一口,“看着她我会想到我弟弟。”

二姐问了,“八竿子能打到一块儿去么?”然后摇头,挥手里照片,亮了眼睛,“不说小七了,咱们来说说你男人,叫顾什么来着?”

“顾容与。”

得大姐提点,二姐拍大腿,“对对就是顾容与,你们为什么要分手呢?遇到那么好的不死死钉着,哪天被人拆迁了都不知道。”

“他不会被人拆迁的。既然不是我,也不会是别人。”维拉低头微笑,“我们分手,他比我还要无奈难过。”

王兰陵轻哼一声,扔了手中的葡萄,“我去图书馆。”

学校已经开始上课了,但是因为国庆阅兵,白天上了课晚上还得继续军训,过得比军训还要充实。

开始上离散数学的时候,王兰陵就去图书馆借了一本《discrete mathematics and its applications》,据说是离散数学的百科。她知道宿舍的同学虽然不说,但是都起了一较高下的心理的,于是,课余的时候,谈话的时间少了,看书的时间多了,宿舍食堂和训练场找不到人,去图书馆找定是不错的。

维拉拿不准方向,只得鹦鹉学舌,从图书馆也借了几本相关的书回来多,大多枯燥难懂,让人看了一眼就有把它还回去的冲动。

而回回,依旧没心没肺地抠巧克力吃,空闲了就窝被子里呼呼大睡。维拉带她去过几次图书馆,没什么成效,反倒哈喇子流了人一本书,后来维拉就不带着她了。

于维拉来说,国庆的阅兵就是一次震撼灵魂的洗礼。

那天她们天没亮就起床了,在操场集合后正好可以看见地平线的第一抹曙光。这是大一新生第一次举行如此隆重的升旗仪式,无论在哪一个层面都挺重视。

维拉不是正宗的b市人,也没有特意地去看过□升旗,只是听子慕说过那样的场面与情怀。

“加入少年先锋对的时候,我就在这,那时候小样还哭了。”有一次路过□的时候子慕就说,“等到加入共青团的时候我还在这,不至于哭出来,但还是很激动。”子慕坚定地看着国旗,“以后入党,还来这。”

那么肃穆的环境,看着升起的国旗,一个升为国人的骄傲与责任又重新袭来。

好像维拉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顾容与选的是国而不是她。

维拉直直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破晓的天,告诉自己,还是可以有期待的。

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你,而一辈子,很长。

计算机学院出了一个方阵,选了将近一百人,维拉也被选进去了。回回抓着拳头为她加油,经过军训的磨练,虽然还是排在老末,但也靠谱了许多,对得起她的军帽。

进场前,维拉就在悄悄地看了,无奈周围一片迷彩和军绿,男孩们个头都蛮高,视线都被他们挡了去,维拉有些挫败。

他们虽然是技术类的,但也没有白担了军校的名头,很有军人的风范。维拉没能找多久就必须正了军姿开始整队伍了。

学校有两辆敞篷车专门作为阅兵用的,踏着正步经过主席台的时候,维拉作为军人的骄傲几乎达到了极致,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在她旁边踏着步子的王兰陵,她也在哽咽。

这种骄傲,不作为军人,实难感受到。

多年以后,维拉作为着野战军部队的一员参加国家的六十年大庆的时候,回想地却是这个时候,这是军校给他最初的感动。

阅兵很快便结束了,维拉不免唏嘘,眉眼一转,却看到一个同样与信仰重叠的身影,眼睛一酸,很快就掉下泪来。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这一章的他不是顾容与……但是下一章肯定是……嗯嗯(*^血^*)

有关g大,因为很多内容涉及保密协议,我知道的也并不多,所以大家不用太考究……

噢噢还有哇,谢谢lulu同学的手榴弹,谢谢,你们花钱看v我已经很感激了,不用破费的……

╭(╯3╰)╮

正文 怀念战友

他站在人群中央,却依旧那么耀眼。他黑了,瘦了,正低着头安静地听别人讲话,时而微笑着鼓励别人说下去,跟维拉第一次见到他那样,绝代风华,让人无可挑剔。

旁边的曲奕也看见了她,咋咋呼呼,扯顾容与军装,“你女人!快看!制服诱惑啊!”说着还伸了手对着维拉招呼。

顾容与听见他的话,皱眉了,转过头去看维拉。

交接不过一秒,眼光就别向了别处,“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我……”

“曲奕!你咋咋呼呼什么呢!仔细我回去让你跑一万米!”曲奕眼看教官挥动着双手就要来打他,闭了嘴。

再看顾容与的时候,却看不懂他的眼睛了。

王兰陵看着维拉湿润的眼睛,问,“你在看什么?”

倏尔,随了她的视线,也看到了顾容与。眉头一挑后却是深深的凝视,眼睛里,似乎有跟维拉一样的光芒。

维拉好想告诉他们,你们总在问我我有没有男朋友,看,这个就是我的男朋友啊。

可惜的是,她早已失去了说这句话的权利。

国庆阅兵后,他们会有一天的假期。

顾容与和队友们去喝了酒,原本只是几盏淡酒,后来却喝得酩酊大醉了。

后来队友回忆说,这是这辈子难得失态的一次。

他搭着他们的胳膊,给他们敬酒,说的多是一些片儿汤话,说完大伙儿都不记得了。后来还唱起了歌,很老的一首歌,名字叫做《怀念战友》。他们都以为这首歌是给他们唱的,大家都记了好久,多年以后在他和维拉的婚礼上,了解了新娘的身份背景,才不由得感叹。

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家乡

当我离开他的时候

好象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

当我和她分别后

好象那冬不拉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

琴师回来冬不拉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

好象那雪崩飞滚万丈



亲爱的战友

我再不能见到你雄伟的身影

和蔼的脸庞



亲爱的战友

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

听我歌唱

第一年的期中考试,维拉成绩平平,毕竟不是心之所向,学起来当是任务,定然比不上别人因为兴趣而起认真钻研的劲儿。

别人便是回回。

真正开课之后,回回望着她每日都在唉声叹气,美腿往维拉桌上一踏,裤子一撂,细细地同她数起来什么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怎么淤了的,然后转了眉眼,再去同队长打听打听如何才能转学的事宜。

队长低着头翻着笔记,眼角都没抬,“没有转学,只有遣返,趁军籍没下来,你收拾细软滚蛋吧。”

回回微笑还没撑起来,就被队长下一句话撑蔫了——“回去再念一年高三,来年见,小师妹。”

巧的很,队长的家里也是广州军区的,对回回的事迹了若指掌,当然,对回回爷爷的脾气,也是略有耳闻的。

回回被遣返,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被爷爷幽禁半年后去参加高考,然后再次被扭送回来。或者还有一个回回想都不敢想的,那就是直接被送去军营,想到就让人心惊胆寒。

维拉看着在床上负气的回回,提醒道——“上回我听胖墩儿说咱们学校有保送到q大硕博连读的,你尽早把学分修完就可以申请了啊。”

回回抬头,星星眼看她,“真的?”如果是保送的名额,那爷爷也管不了她了哈哈哈哈。

维拉看孩子神情,憋笑,“唔。”

当然,维拉没有想到,随口说的话回回还真的上心了,除了早上的三节上课会迷瞪些,其余的课就跟打了**血似的。

王兰陵抱着笔记本进门,闹了蛮大动静,回回头一个跑了过去,“兰陵王……我的本本……”

王兰陵眼角缝儿都没夹她,“在副队那,自己去领。”

回回扭头看维拉,笑容猥琐了,学了一口子京腔——“我的片儿,阿朱你来,你来,同我一起去领,哈哈哈哈。”

至此,此厮的生活丰润圆满起来。

维拉抱回了笔记本,拉好网线上网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她翻着邮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大姐说,“大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包一份回来,我这……”

大姐的眼睛往维拉的屏幕扫了扫,心中了然,“嗯。”

维拉扭头看回回,她捧着笔记本,带着耳塞靠墙坐着,笑得蛮不寻常的。

摇头了,“麻烦你也帮回回带一份吧。”

大姐倒是挺好奇,走过去,脑袋往回回处一凑,然后走出门时的脸色都是铁青的,遇到笑眯眯蹦跶着回来的小六,也板了脸——“当了军人就稳重些!”

唬的小六一愣一愣的,当即立正站好给她敬了个军礼。

维拉收了视线,定定地看着那些邮件。

那些邮件并不是顾容与发的,但是维拉就是知道里面定是有同他有关的。

发件人:曲奕

时间:2000年9月28日

内容:看日期,有没有闪到眼睛,哈哈哈哈,我趁教授不在的时候用了。小维拉,有没有很羡慕哥哥有没有很想哥哥?啧啧,对了,那啥,你快劝劝你家那口子,跟玩儿命似的训练,腹肌都练出来了。不行不行,在他赶超我之前你得制止了。

发件人:曲奕

时间:2000年10月5日

内容:你男人怎么回事?今天很反常啊,阅兵结束了兄弟们挺开心去喝酒,但也不是他那个喝法,喝高了还给我们唱《怀念战友》,老子又没牺牲,他怀念老子干嘛?

发件人:江洛

时间:2000年10月15日

内容:看到了就让回回给我回邮件,看好她,别在让她拿我笔记本看片儿!

发件人:苏子慕

时间:2000年10月28日

内容:上星期试镜,女三,爷爷不让。

附件:定妆照。

维拉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回家。

“喂,李妈吗?吃饭了吗?嗯,吃了。我很好。爷爷在家吗?让爷爷听电话。爷爷。嗯,子慕是同我说了。对,我们家的身份地位我懂。嗯,您说的很对。可是,您有没有试过,不管再怎么艰难,也要竭尽全力坚持自己的梦想。”

怎么会没有?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却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十五岁就上了战场,至此,戎马一生。

看着那么破碎的河山,他小时候就经常同自己的母亲说,我要跟着共党打江山,我要当将军。那时候村子里的人都拿他的梦想当做笑话,见了他也不忘打趣几句。说道后来便不说了,因为梦想不容那样侮辱,更因为梦想不能只挂在嘴边。

打到他们这的时候,他在晚上悄悄收拾了行李,给家里打了一张条子,从此便跟着部队了。

那是一生都不会忘怀的豪情壮志,他并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值得靠着比别人多一分的灵敏和一股韧劲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在战场上的时候,炸弹在耳边爆炸,差点这辈子都聋了,同行的战友被炸飞了一条腿,还是他把他扛回来的。无数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却又奇迹般的生还。或许凭的就是这一分运气,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

后来在打越南的时候,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荣归故里的时候,家族的许多人早已不知所踪,可能是在淮海战役中举家迁移了,可能是死在了那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来不及见他们最后一面,甚至没有机会把那些军功章一个一个摆在他们面前告诉他们他做到了。

最有意义的温暖和掌声都没有了,遗憾肯定有,但是如果当初没有参军,他必将是悔恨的。

或许是听人喊英雄喊多了,身上的荣光太刺眼,看不到一些最简单的东西了。

想到这,不由得摇头叹自己老了,竟然用当年把自己都框不住的条约来要求孙女。

她长大了,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大上一岁,自己这样固执,为的又是哪般?

说服了爷爷,她就给子慕回了邮件。

她那么清楚的记得子慕跟她说起梦想时闪亮的眼睛,她有那么美好的憧憬,她离梦想不过是临门一脚。

你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所以我怎么忍心看着你皱眉?

子慕,一直忘了告诉你,你笑起来像阳光。

给曲奕的回信,却是写了许久,然后backspace,一切归零。

心里是有些安慰的,你那么想念我。

你过得好我开心,你过得不好我也开心。

这就是你爱过我的证据。

大姐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小八在电脑前傻兮兮地笑着,看见大姐进来了,笑着看她,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电脑上,她说大姐,我好开心。

大姐揉她的脑袋,把头发都揉乱了,“什么事情,我还没见你这么笑过。”

维拉给她指了指刚刚被她设成桌面的子慕,“你看里面那个穿古装的姑娘,那是我妹妹来着,长得好看吧。”

大姐把手中的饭菜放维拉桌面上,然后探头了——“这不是你吗?你该不是拿你艺术照唬我夸你吧?个坏孩子,都跟小七学的。”

“不是不是,真是我妹妹。”

大姐不理她,往她床上一倒,“看那清冷的气质,像你。”

维拉静静地看着子慕,笑了,“我妹妹演什么像什么。”说着对回回挥了手,“你来,吃饭了。”

“还有十分钟,你先吃,你先吃。”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摁了暂停,“我要牛肉和排骨。”

维拉走过去,拧她腮帮子,“刚刚大姐出去的时候又不说,现在嚷嚷什么,过来,不然待会茄子都没你的。”

回回看着她,委委屈屈地跟过去了。

挪饭盒的时候看到了维拉电脑桌面,拍桌子,“阿紫啊。”

“为什么不是我?”

回回奇怪地看着她,“她就是她啊,为什么是你呢?”

维拉笑了,闪闪熠熠的。谁说回回不大能认人的,你看看,啧啧。

大姐说,“刚刚我去食堂的时候遇到乔时了,他还跟我问了你。”

“哦。”

大姐好像有些不高兴了,“你和小七的饭钱还是他给付的,如果你不喜欢人家就别吊着人家了。”

一阵难堪的沉默。

许久维拉才轻声说,“大姐,我懂的。”

回回低声问他乔时是谁,维拉回了她之后,就听到回回说,“是乔时缠的我们阿朱,大姐你说话要公平。”

大姐眉头一挑,“谁是谁非我们心里有数得很。”维拉看回回就要站起来跟她理论,赶忙拉住了她,“对了,江洛说要你给他发邮件。”

“哦。”回回点点头,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挑菜,“江洛不是跟那个顾什么什么在隔壁校区了吗?”

维拉黑线,“在三院的是顾容与和曲奕,江洛是去了牛津的那个,就是送你本本的那个啊。”看来江洛,任重道远啊。

维拉远目,却是在看大姐。

“原来是这样呀。”回回夹了块牛肉,“你说,有事没事取那么复杂的名字做什么。”

维拉看回孩子眼睛,“我叫什么?”

“阿朱啊。”

“全名。”

回回沉默了很久,扭头看小六。

维拉绷着脸,双手把回回脸扭了回来,“回回。”

“啊?”

“把我的**腿还回来,还有刚刚挖走的几块鱼。”

“……”

这孩子,真的不适合群居啊!

正文 我能听见你的心跳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是军大衣也遮盖不住的严寒。不同于北方的干冷,南方的零下也很要命。

天气骤降十度的那天,维拉得了重感冒,还有些许水土不服的症状。

回回爬在床边担心地看着她,维拉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乖,你去上课,帮我请个假,回来还得给我补呢。”

回回没说什么,给自己裹了军大衣,围了好几层围巾,就出了去。

宿舍门关了之后,宿舍里安静得不像话,耳边反而多了些许噪音。

此时此刻,她好想好想顾容与。

他还好吗?把自己照顾得好吗?

在上次大姐奇怪的态度之后,她就找乔时单独的聊过,乔时吊儿郎当地没反驳,“维拉,你不能把我喜欢你的权利也剥夺了。”

“你这样……我很不好办。”

“你并不需要做什么,我只是在单纯的完成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如果造成了你的困扰,那就接受我吧。”

维拉捂额,有了错误的开头,这过程就对不到哪儿去。

乔时为了让维拉答应她,有意无意地挑拨,在宿舍的同学面前给她加了压力。宿舍里的同学开始对她有些不满,在她们看来,维拉就想一个脚踏两只船的无耻女人。一边对顾容与念念不忘,一边又抓着乔时不愿意放手。

就连一向跟她还不错的小六也渐渐安静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维拉还会同她们解释,可是后来就是沉默。

回回也挺不受待见,这孩子脑筋太粗,说话也不知轻重,没少得罪人。

于是,维拉发现她和回回似乎被孤立了。

还好,不只是她一个人。

等回回发现被孤立这件事的时候,已经碰了一个多星期的钉子。这孩子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

她渐渐听出了舍友话里的挖苦和讽刺。

维拉和回回家里都是名门大户,她们这样的对待,不妨有些仇富的意味。

可是平时她和回回对待她们,虽算不上极好,但也是不差的。宿舍里只有她和回回、王兰陵带了电脑,而她和回回的电脑,几乎都是公用。

不管这于维拉来说是怎样,但是于回回,却是很难得的。

回回喜欢看片玩游戏写程序,但是只要是人家问她借了电脑,无论如何入迷,都是会让出去的。

回回那么单纯地审视这个世界,可是她们真的不明白啊。

维拉看着回回干净的眼神,有些难过,搂着孩子,“回回,没关系,还有我啊。”

这次回回没有贫嘴,轻轻地点了点头。

终于学会了区别对待,阿朱才是真正纵容自己泼皮撒娇耍无赖的。回回提醒自己,再怎么不识人知事,对着她们,话还是要少说的。

维拉盯着蚊帐顶,把在苏家的那几年发生的事一遍又一遍的想了一遍,聊以慰藉。

虽然他不在,但是想到便是晴天。

摸了摸床头的手机,突然就好想给顾容与打一个电话。

翻出电话本里他的号码,维拉摩挲了好几遍,拇指都抖了,但却是暖到了心里。

好像鬼迷了心窍,按了通话键,然后便如吸食了大麻的人一般,把手机贴到了自己的耳边,屏住呼吸等着。

似乎下一秒就能听见你的心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对啊,维拉无奈地笑笑,现在可是上课时间呢,他又怎么会开着机呢。

维拉的手机里并没有存了多少人的电话,其中就有一半是宿舍里同学的家长的号码,他们找孩子,一般都会打到维拉手机来。

只是,着实有些不厚道呢,维拉叹。

然后看着跟顾容与挨得那么近的曲奕的名字。

抱着试探的心里,维拉拨了过去,嘟嘟两声过后,那边就接了起来。

“喂……”他小声地应,很小声的样子,几乎会讲台上教授的声音盖过。

顾容与在下面给了他一下,对着猫着腰的曲奕低声说,“上课呢,接什么电话,你就不应该开着。”

他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闯了进来,维拉听着委屈极了,一下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曲奕终于有了理由梗回去,“你女人的电话,谁让你关机的,人打我这来了。”

维拉的心跟刀子划拉一样难受,轻轻地喊了一声,“曲哥哥……”

“哎呀你个小丫头片子终于叫老子……怎么声音哑得那么厉害?”

“曲哥哥……”维拉“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不仅在曲奕看来是第一次的,在维拉记忆里也鲜少得见。

那头有些手忙脚乱,曲奕听到她嚎这嗓子,也不淡定了,维拉那姑娘什么时候有那么外向过?忙不迭地中,撞了头。

“怎么回事?”顾容与看曲奕的形容,皱眉了。

曲奕颤颤巍巍地把手机给他递过去,“你姑娘嚎得跟给泪人似的,不定出什么事了呢,你问问清楚。”

顾容与的脸色瞬间便凛冽了起来,接过手机,连讲台上的教授都来不及看一眼,就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平整了呼吸,才出了声。

“拉拉……”声音里有自己都听不懂的呢喃。

好久了,久到我都快想不起你的声音了。

可偏偏又是这样的声音陪我度过每一个梦境,织了一个泡沫般的幻境,破了便醒了,沉重也黑夜提醒她自己早就是一个人了。

这便是我深夜哭泣的理由。

可如今呢?你的声音那么真切,为什么我的哭泣依旧停不下来?

顾容与叹气了,“你好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容与容与容与容与……”维拉叫着他的名字,带了颤音,声音哑得都快发不了声了,嘴唇却依旧在吟唱。

顾容与闭紧了双眼,无力的靠在墙上。

好多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却氤氲而去。

我多想告诉你我又多难过,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徒增一个人的难过罢了。

顾容与心也疼得不行——“是不是感冒了?这几天天气变化得厉害,记得吃药,最好能去校医室看看,如果回回背不动你,就让她把班里的男生找来,不要摔了……”顾容与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好像,他早就没了说这些话的权利。

“好好休息。我挂了。”说完,他并不等她有什么回应就挂了电话。

维拉的脸依旧贴着手机,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蓦地坐了起来,然后爬了下去。

一个不查,踏了空,手一滑,人就摔了下去。

她忙不迭地地爬起来,在桌面上四处找着纸笔,怕时间长了就忘了什么。

她认真地记着,他嘱咐过她的,一字一句,分毫不差。

回回买好药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单薄的衣服趴在桌子上写字的维拉,还有她那肿得跟馒头一样的脚。

她站在那里看着维拉,慢慢地就红了眼睛。

“如果你不爱惜自己,我也会讨厌你的。”

维拉大恸,手中的笔就落了下来。

过后,曲奕给她打电话,维拉跟他说自己是因为生病了,腿折了,矫情了。曲奕说,“个死孩子,你就编吧,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腿了呢。”

维拉说,“那是真的呀,曲哥哥,我真的把腿摔断了。”

曲奕切,“死孩子,打电话来吓哥哥,害哥哥被你男人当着人肉沙包对付了几天,肋骨要折了倒是真的。”

维拉“扑哧”一笑,“不许你自称哥哥。”

校医说维拉的脚踝虽然没有骨折,但是也崴得厉害,拉到筋骨,估计得等到来年才能痊愈,这个学期就不必跟着大家一起训练了。

回回看着她,既羡慕又有些难过。

维拉崴了脚,不能跟他们一块儿了,训练的时候就没有人提点她了。

维拉知道孩子在想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都要学会独自长大。”

因为腿脚的关系回回跟她换了床铺,这样就省去了上下的麻烦。

回回每天也不贪睡了,到了时刻就起来,先自己快手快脚地洗漱,然后帮着维拉上药。打点好了就扶着维拉一起出吃早餐。

宿舍的小六看着难受,先伸手的时候却又看见了宿舍里其他人冷漠的样子,不禁收回了手。

乔时每天也会在楼下等着她们,后来经得了宿管阿姨的同意,上了女生宿舍的三楼。上次他看见回回扶维拉下来,两个人颤颤巍巍的,看得让人心慌。

那段时间整栋宿舍楼的作息出奇的统一,乔时站在走廊里,几乎每一刻都有妹子从他身边走过对他点头微笑。

回回搀着维拉走了过来,见乔时还是有些得意的样子,鄙视,“你就装吧,什么时候我曝光你那副德行。”

乔时也笑,摸下巴,“我才知道我也有当偶像的潜质。”说着撑墙,摆pose,“哥卖的是脸,形象你尽管抹黑。”

“偶像,话那么多,还不快蹲下。”回回撇嘴。

乔时耸耸肩,背对着维拉,半蹲着。

回回赶紧绕到了他前面去,“小乔,平身。”说着敞开的手心向上一抬。

乔时怕突然站起来伤了维拉,但是见维拉半天都没有动静,只听到她偷笑的声音,才直了身子对回回笑道,“谢太后娘娘。”

回回眯眼,“不算,你跪回去,咱们再来一次,不能叫太后娘娘。”

维拉伸手掐了回回肉嘟嘟的脸颊,“走了太后娘娘,要是晨点迟到了,仔细又要罚你跑一万米。

回回不开心了,“是女王,我是饭岛范儿。”

“是,女王,劳烦您高抬贵手,把我们书都拿拿。”

“小乔,你用词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回回第一次因为难过而哭,当初写这的时候我也挺难受的……要回回伤心真的挺难,但是如果真的伤到她了,就挺难愈合的。慧极必伤吧……

谢谢豆角童鞋的群,大家一起来2吧╮(╯▽╰)╭192306721

最新更新

正文 温暖的存在

上午她们上的《操作系统》是在学校的机房里。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她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大家还挺要好,联网上qq,一起打趣着班上哪个男生的裤子没有掖进去,哪个又狐臭得让人欲仙欲死,无不是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默契。

小六经常还会跟她说呀呀呀呀坐她右边的那男生脚可臭了,左边的那个一出口就是一阵大蒜味儿,八儿你快放回回,解救我!!!

为什么要放回回?

哎呀回回能把人活活气死,多好的本领,弄死人还不带偿命的。

回答正确,不过那厮没空,在研究着怎么黑人主盘。

八儿,你凑过来,我问你,那厮的片儿都是在哪下的啊?

我哪知道……三姐,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当晚,全宿舍八个脑袋一起凑电脑前研究起岛国爱情动作片,回回觉得自己起了作用,身子板挺得比谁都直。

——好像都过去很久。

维拉叹气,收回了心思,认真地听着教授授课。

中午回去的时候,小六也多看了她们好几眼,看回回撑着比她还要高上将近十厘米的维拉有些艰难地走着,再想起平时维拉又是怎么对她们的,心里难过起来,快速地走过去搭了把手。

维拉扭头过去,看到了小六,跟她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心里明白,她看着她笑了,“谢谢你,六姐。”

维拉吃晚饭回宿舍的一路上都想哼着调,回回倒是不解。

“回回,你说,是不是要时常有一些惊喜才觉得不枉此生了呢?”

维拉看天,雪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那时候正是南方的第一场雪,昨夜跟家里通电话,得知这场寒流差不多席卷了整个国家,北纬五十二度到北纬二十五度,大雪纷飞。

晚饭前要负重拉练,在附近的一座山林里,路不好走,上下山都不容易。

顾容与看着前头喘着粗气的曲奕,帮他借力了一把,“平时力气不是很大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不行了?”

“你听说过哪个举重在行的跑步也牛?”曲奕趁教官不注意,解下一个小沙袋递给顾容与,“累死我了,你绑上。”

顾容与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来系上。

眼看着曲奕还要再解沙袋,顾容与苦笑道,“你倒是给你脚上留点东西,大家都绑着呢,你光秃秃的算怎么回事。”

曲奕想想也是,又唉声叹气地继续跑了。

“好像你家那口子耐力好得像一头牛,不知道她们要不要负重拉练。”

顾容与不语,眼睛却若有若无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可怜无数山。

他感觉皮肤有了微凉的触感,摸了才知道这是南方的温柔雪,刚碰到它就化了。

冬天又到了,雁子已经安然地飞到南方过冬。

你呢?如何度过那么寒冷的冬天?

圣诞节的前后,维拉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能行走,蹦跶的时候还是会疼。

乔时不会再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平安夜那天是星期天,队长胖墩儿好容易才洋气了一把,说带着大家一起过一个洋节日,只是方式比较传统——包饺子,真正的中西合璧了。

回回是南方人,过年过节吃的是粽子,所以饺子还是没包过的,可劲儿揉着那团面。

她和维拉这围着的都是一些男孩子,宿舍的女孩子在了另外一边。维拉看她们其乐融融地样子,心里百味陈杂。

心门依旧紧锁。

小六暗地里帮了她们不少忙,但是两边跑,实在不好做人。她抱歉地看着维拉,捏了捏手中的饺子皮。

维拉对着她微笑,她一贯都是被孤立的人,不伤心的。

忙碌中,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维拉在清水里洗了洗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接了起来。然后,离了耳朵,往大姐那走去。

她笑着递出手机,“大姐,你妈妈找你。”

大姐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的接过了,走到了外面去听,维拉隐约听到那几句——“不是让您别打这个电话了吗?怎么……”

维拉牵扯出一个笑容,看着剩下的假装自己很忙碌不愿看她的舍友,低头转身离去。

耳边是王兰陵轻蔑一笑。

回到了自己的营地,看着脸上已经糊了无数白面的回回,心里觉得亲切无比,沾湿了纸就要给她擦脸。

回回却打开她的手,悄悄说道,“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脸变这样的,你不许擦!”

维拉觉得跟不上孩子思维,“为什么糊自己脸啊?”

“电视上都那么演的,谁揉面粉脸上不得有点白粉啊。”

维拉又想可劲地掐她了,想了想还是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此时此刻,真想抱住一些什么。

大姐过来还手机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很明显地哭过。

维拉本来想安慰几句,却想到现在大家的关系,不是给人添堵么,就什么也没说。看着大姐落寞的背影,消失了许多埋怨。

大姐比她们都要大上一些,家境不好,她目标只有g大,因为这里不仅免学费还包分配。她过的是那样的生活,受的是那样的教育和熏陶,不喜欢她和回回是定然的了。

这不过是一场将心比心。

夜晚的时候,维拉失眠了。来来回回地数顾容与,可是都数到几千了,还是睡不着,很生他和自己的气,把自己在被窝里不愿出来。

不时就听到了嘤嘤的哭声,维拉从被窝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床铺,大姐果然不在呢。

她不想在这样的夜晚轻易地窥破人的内心,可是却犹如入了魔障,坐了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爬下了床,从床底拿出两罐啤酒。

这些啤酒还是乔时给她送过来的,上面盖了几本书,堂而皇之地就搬进来了。因为平时还算老实,所以别人并没有发现。

大姐的警觉性很好,所以在维拉走近她的时候就发觉了。她回头看着披着一件衣服的维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头又转了回去,却不再哭泣。

维拉给她递了一罐啤酒,自己也拉了易拉罐,在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到后来,大姐也拉开了易拉罐。

时间便在觥筹交错间流逝。

维拉很享受这样静谧的夜,夜晚总能让人静下来看清很多东西。大雪已经停了,橘色的路灯微亮,反倒是雪更亮一些。

她无意做大姐的那一盏灯,这样的灯光于旅人无用。

东方要翻白的时候,维拉欲站起身来,却不料大姐却说话了。

“今天打电话来的是我爸爸,她说姥姥重病,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了,看看我是不是可以请假回去一趟。”

维拉稳了身形,想说些什么,却实在觉得不合适。他们的假并不好请,况且到了期末,大家都在准备考试,铺导员不一定会准假,即便准假了,从c市到大姐的家乡,辗转得几近四天三夜。

大姐似乎也没有听她说什么,她开始跟她讲起自己和姥姥的事,说要不是姥姥,自己早念完初中就辍学了,哪还有后来高考的机会。现在老人要走了,别的愿望没有,只想见一见自己带成人的孙女。

维拉虽然不说话,但是很认真地在听她的故事。

她触动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姥姥是多么温暖的存在。

第二天傍晚,两张机票就放在了大姐的书包里。一张是c市到b市的,另一张是b市到呼伦贝尔的。c市到呼伦贝尔并没有直飞的航班,她票要得急,要找到一个最适合的中转站并不容易。后来是一个旅客临时退票了,才拿得到的。

回回在她碗里挑着菜的时候,大姐拿着那两张机票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维拉,眼圈却是红的。

维拉从回回筷子下抢回了一块**肉,没拿眼夹她一下。

“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侮辱人吗?”带了颤音。

维拉的手顿了顿,就连回回也皱着眉看大姐。

大姐的眼泪流得厉害,待维拉站起身的时候,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便用力地搂着了她。

大草原的儿女,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的。

打她,是因为她的自作主张,拥抱她,是感谢她的自作主张。

维拉不怪她。

“你是不是一定要这种方法折磨我们?”大姐哭了,这是这辈子维拉唯一一次见她流泪。她总跟回回说,其实我们之中最适合当军人的是大姐,因为她是真正的铁骨柔肠。

维拉看着天花板,让眼泪流回去,“可是大姐,我没有办法啊,我不用这种方法,你们又怎么会理我呢?”

大姐当天便回了去,在晚上十点的时候回到了家里。

她十二点的时候给维拉打电话,声音不悲不喜。

她说姥姥刚刚去世,她一直吊着一口气等着她回去见她,见到了,安心了,就闭了眼睛。

大姐在姥姥闭眼后,还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她说姥姥,我好像做错事情了,我有一个姐妹,她受尽了我的欺负。姥姥,孙女不孝,你要保佑她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就没有新来的姑娘愿意出来打声招呼吗~~

正文 故人来

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届时一场暴风雪袭击京北,一大批人流滞留机场,等待着这场暴风雪过去。

维拉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握着电话,里面是子慕焦急的声音,“我还在片场呢,导演不让请假,急死我了。”

维拉安慰她,“你来了也于事无补啊,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大家都堵在这呢。刚刚我给傅秘书打了电话,他也说在路上堵着呢。”

“容与哥他们怎么会比你们迟那么多天才回来?你身边也没个可以照顾的人……哦,来了……对不起啊姐,该是我的戏份了,待会空了再给你电话。”

“嗯,子慕你加油,不用担心我,这场雪下不了多久,我们今晚见。”

“好。”

维拉挂了电话,环顾了四周,座位上都满了人,轻叹一声,从包里拿了本书,刚想坐到箱子上就想到自己现在还穿着军大衣呢,有碍观瞻,只得斯文地站着。

或许是这个女兵有些英气,也有些书卷气,机场里有不少跟她搭话的,维拉无奈,只得合了书本,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话题。

一个比维拉大不了几岁的年轻妈妈抱了个襁褓里的娃娃过来,看着维拉,有些抱歉的样子——“这位兵姐姐,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抱着孩子,我去解个手。”

维拉点头,第一次有人叫她兵姐姐,那人还明显比她虚长几岁,怪不好意思的。接过那位母亲怀里哭得厉害的孩子,轻轻摇着、拍着。

那位年轻妈妈拿上了行李,抬眼看娃娃的时候,娃娃已经不哭了。

她看着维拉笑,眼睛却是红了的,“我这孩子认生,别人一抱就哭,就连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哄不好她,你倒是和善,孩子很亲近你。”

维拉哪好跟人家母亲争宠,笑笑说,“我一直挺有孩子缘的。”

那位母亲帮孩子把被子掖得更紧了,在孩子额上亲了一口,抬眼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像是蓄了泪水,“麻烦您帮我好好照顾她。”

维拉笑,“您放心吧,她现在是什么样,待会还给您的时候便是什么样。”

母亲对她说谢谢,看了一眼孩子,才拖着箱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维拉低头,看到这孩子在嘟嘴吹泡泡,维拉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肥嘟嘟的脸,“坏习惯。”再摸了把小脸,忍着不掐下去。

“娃娃,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啊?快说你是女的,姐姐家里都有个男孩子了。”说着还不忘打击下人孩子——“他比你可爱。”

“你几个月啦?会说话不?叫声姐姐听听。”

“你这个吨位是男孩子吧,好沉,我手都酸了。”

“你说你妈妈是不是拉稀了啊,半小时了都。肯定是她觉得你长得不好看所以不要你了。”维拉低调地瞧了瞧四周,见没有人看着她,伸了手捏了一把孩子的脸,心里真满足——手感不是一般的好啊。

可是再过了十五分钟,维拉坐不住了,开始有了疑惑。

刚刚那母亲的眼神总浮现在脑海里,怎么看怎么像临终托孤啊。

维拉有些慌了,叫旁人帮看着拖箱,背着包抱着孩子就往洗手间跑去。

转转悠悠,维拉几乎把每一个洗手间的门都敲遍了,可是就是找不到孩子的母亲。

辗转了一会儿,只得跑去了机场的播音室,让广播帮找孩子的母亲。

维拉抱着孩子,看着孩子吮吸着手指已然安睡的容颜,叹气了。

宝宝,你很有可能要成为孤儿了呢。

维拉把宝宝放在了广播室的皮沙发上,回去拿行李。

心里挺乱,她没处理过这类的事情呢。刚想掏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却又记起爷爷最近的身体不大好,如果再让他操心就太不应该了。

想着想着,就差点撞上一股人墙,“怎么走路都那么不小心。”

“乔时?”

乔时耸耸肩,“是我。”

维拉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归于一声叹息,“你跟我同一个航班?”

“不是,你后一个。我只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

他倒是说过要跟她一起回来的,可是她说爷爷把票给她买好寄过来了,到时候还会去接她,不方便一起回来。乔时去查她的那趟航班的时候,票已经卖完了,只得买了往后的一个航班,看能遇见她不能,结果运气还真的挺好。

维拉腹诽,脸上依旧是笑脸,“你先回去吧,我刚刚碰到了点事儿,怕是还得耽搁很久。”

乔时也笑,“我倒是想走,可是在下暴风雪,走不了啊。”然后耸肩做无奈状,“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呆着也是无聊,不如掺和进去。”

维拉暗暗瞪了他一眼,“那就帮我提箱子。”

还没到播音室,就遇着了工作人员把孩子抱了出来。据说孩子是她走后不久就醒了,哭得惊天动地的,怕影响了播音,只得抱了出来,只是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维拉那她那小脸皱的,也有些心疼,“我来抱抱吧。”

孩子可能真的同她亲近,没多久哭声就停了下来。

一名民警走了过来,说是要维拉跟他们去做笔录。

维拉把孩子母亲的样貌都描述了一遍,民警给她看了监控带,把那段时间来往的人都给她认认。

维拉看来许久,最后才指着一个走出机场的身影,说那个就是孩子的母亲。

娃娃真的被抛弃了啊。

民警给她跟孩子孩子拍了照,还让她留了身份资料联系方式,说是先把孩子抱回去,这里实在没人能哄她的。现在外面车还无法行走,孩子的母亲应该没有走远,他们再去找找。

维拉看着怀里湿润着眼睛的孩子,心软了,说好,孩子没了母亲挺可怜的,还劳烦你们尽心尽力地找。

他们走出去之后,路上已经能行车了。维拉给子慕和爷爷都打了个电话,说是路通了,他们不必担心,她自己会回去。

乔时说,再等一会儿他们家的司机就到机场了,让维拉跟他一起回去。

维拉谢绝了,说不顺路,她坐机场大巴就好。

乔时没有说什么,嘴角还是弯着,帮她拖着两个大箱子还没走到停车场,就看到有一堆人朝着机场大巴和的士的方向拥去,维拉脚步瞬间就顿住了。

乔时挑眉看她,“待会儿换乘的时候记得拿完行李,还有你手中抱的贵重物品,丢了孩子仔细要吃官司。”

维拉看着落井下石的乔时,咬牙切齿,心一横,真的就往那边挤去。

乔时拉住她的胳膊,“说你几句还真跟我置气了,走吧,我家司机应该在外头等着了。”

乔时跟她贫了一路,她差点不顾有外人在就想扯胶带封住他的嘴。

叨叨了一路,车又堵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华灯初上的时候见到了自家的大门口。

终是带了微笑。

感觉真的真的好熟悉。

大院里对外来车辆的检查十分严格,一般的车子不让进,司机回过头来问维拉,是不是能自己走着进去。

维拉心里挺不好意思,他们为了送她还绕了一段远路,怎么好再麻烦人家呢。当即说家里离大门口不远,可以自己回去。

乔时对司机说,“劳烦您再等会儿,我帮她把行李带进去。”

“不……”

“不什么不,你还抱着孩子呢,你行李那么多,小心别冻着人家。”

维拉看乔时推门下车了,有些无奈,也跟着下车了。

刚下车,就看到远处有一个稍似爷爷的身影,维拉试着喊了一声——“爷爷?”

苏老本就在门口踱着步等孩子,刚刚还想是不是他家姑娘呢,现在倒是听她叫上了。

“是维拉吗?”

“嗯。”维拉心里感动,朝爷爷跑过去,“爷爷,大冷天的,您身体不好,在这里干什么呢,快回去吧。”

孩子第一次远行,总是特别挂念的。

“白鹭立雪,愚人看鹭,聪者观雪,智者见白。”维拉念过这样的禅语,所行为智者,所以她比别人都看得更透一些,也更容易感恩一些。

她帮爷爷拂去了鬓发间的雪,雪落在花白的头发上,不好分辨,但只要有心自然就能看到了。

苏老看到她怀里的孩子,问道,“就是这个孩子吗?”

维拉点点头。

“好孩子。”苏老摸摸她的头,借着路灯看着穿着军大衣的维拉,“先回家吧,李妈把饭菜都热了好几遍了,就是一直等不到人。”

维拉嗓子眼堵了,应声说好,我们回家。

乔时提着箱子,走了过来,跟苏老打了声招呼,“祝爷爷好,我是维拉的大学同学。”

苏老并没有纠正他的叫法,“好孩子,一路上多亏你帮衬着维拉,一起到家里吃个饭吧。”

“不了祝爷爷,我家司机还在门口等着呢,我帮维拉拿行李进去,待会儿就走。”

苏老点点头,“那我就不留你了,家里人一定也在等着你呢,下次来家里做客。”

到苏宅门口时,乔时放了行李,跟他们道别。

没走几步就被维拉叫住了,“乔时。”

“嗯?”乔时挑眉,回头。

“今天谢谢你。”

乔时摇头,对她挥了挥手。

开了门后,一直等在旁边的苏拓就冲上来抱着她的腿,一如往常,甜甜腻腻地声音喊着“维拉姐姐我最想你了你是不是也很想小拓”。

维拉笑,蹲下来亲了孩子一口,“姐姐也最想小拓了。”

孩子得了她的回应,脸红了,低头的时候就看到了姐姐怀里还抱着个娃娃。

“姐姐,她是谁呀?”

“半路抱回来的一个小女孩儿。”

孩子捂紧了手里的巧克力,“她还在吃奶吗?”

维拉看着孩子认真的眼神,忍住笑,说是。

“能吃巧克力没?”

孩子装作随意问起,维拉也不好拆穿他,只是终于忍不住了,笑嘻嘻地摸他头发说不能。

苏拓松了很大一口气,“那就留下来吧。”

维拉伸手使劲地揉了揉孩子小脸,然后一把把他搂进怀里。

“小拓,姐姐可想可想可想你了。”

在这条路上,你虽然走了,可前方还有故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一直在单曲循环一首歌,歌的名字叫做《一人一花》,颇有禅意的歌,很好听,歌词也很美,跟我这文的意境有些像……爱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绽放,爱上一个人就伴着她成长……谢谢你们陪着我成长,感恩节已过,但感谢不分时段……谢谢

正文 开始下雪了

维拉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顾家。

顾奶奶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还把这几个月做的陶瓷一个一个拿给她看,像一个孩子一般在献宝。

老人真的很寂寞啊。

顾奶奶摸着瓶子哀叹,“你说我们家容与怎么就还不回来呢,在那儿也不知道他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维拉安慰着老人,陪老人回忆着一件件孙子以往的事,聊以开解。

老人眉头松下,握着她的手,让她去给顾容与收拾收拾房间。说他不欢喜别人动他的东西,他们在家的时候都没敢碰,现在积了许多尘埃。可是维拉你定是不一样的。

维拉说好,奶奶,可是我们要勾勾手指,您不能告诉容与我来过。

她走近了那间窗外有爬山虎的房间,屋里还有他的气息,就连沙包上都还留着那年他渗进去的血液。

连物都如此怀念,何况是人?

维拉埋在他的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这样,就离他更近一些。

时不可兮再得。

维拉花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候收拾他的屋子,尽管那人素来爱干净,东西都叠得整整齐齐,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的打理。

她的动作缓慢而虔诚,如同在做一次礼拜。

她在轻轻地擦一盏灯,一盏照亮过她和他的灯。他们在灯下相处了两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些唇枪舌战却又如获至宝的日子,可能再也无法拥有。

她又花了一天的时间护理那棵连理树,说是护理,可更多的时候是再看着它发呆。她甚至舍不得修剪它的一枝一叶,仿佛剪了多少,回忆就淡了多少。她拿着抹布一片一片地擦着叶子,舍不得上面落了一颗尘埃。

如此怀念的姿态,在顾容与回来的那一天,似乎戛然而止。

她逃了,那么期待着见到他,却又那么害怕见到他。

她逛了所有他们一起走过的街道,还回了学校。在他们共同跌倒过的跑道上躺了下去,不顾冰雪的严寒,看着湛蓝湛蓝的天,思绪突然很远很远。

“我跑步的姿势是不是很难看?”

顾容与愣了愣,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反射弧先于思考,“还行。”

她又跑了一会儿,苦着脸,“你说我只想跑完不考虑名次的这想法是不是很没出息?”

顾容与终于跟上了她跳跃的思维,“不会,这样很好,对手只有自己。”

“我头发有些松了,你说我是用手定着呢还是不管它?”

顾容与的嘴里隐隐勾勒出一个弧度,看着她,却没有在回答她的问题——“你不必紧张,有我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

她扭头,傻傻地看着顾容与。

顾容与看到她表情,笑了,“如果我们现在不在跑步,我真想揉揉你的脑袋。”

她好像突然间就气短了——“那你揉。”

哭笑不得。

不过,随着一颤一颤的步伐,那只手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耳边还是那人轻轻地一句,“傻瓜。”

我傻吗?

不过好像,是我更傻一点。

我试图去寻找那样美丽的哀愁,总是恍如被删繁就简的生活糊了眼,连回想道别都乏力。只得不停地假装你还在,c市的生活就像一场梦,梦醒了,我们仍旧在这。

而如今,借了这样的契机,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纷繁复杂的感动又一次汹涌而来。这种感动,只要默存于心中便会觉得安慰。

闭上眼,一件件往事便如数家珍。

去年的今天,我们还在一起,你望着远处,我望着你。天边是红霞,眼前是你。

你的世界很大,而我的世界只有你。

几近傍晚的时候,维拉才起身,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到学校旁边的面店去过了。那时候他们还是三个人的时候,曲奕一犯馋,即便是他们带了午饭,也是会去吃的。

突然很怀念那里的味道。

维拉还没坐好,老板就已经认出她来,“小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牛肉面不加香菜吗?”

维拉诧异地看着他,她几乎没怎么同老板说过话,之前都是曲奕一直在跟他贫,“您记得我?”

老板笑,“不是跟两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孩子一起的那个女娃娃吗?还经常被其中一个男孩子抢牛肉的那个,好像都毕业半年了。”

维拉看着老板,心里暖暖的,“您还记得他们吃的什么吗?”

“一个男孩子是跟你一样的,另一个喜欢点排骨面加葱加香菜。”老板显摆,“我说得没错吧。”

维拉扑哧一笑,“对,没错,那能不能麻烦你把那两碗也上了?”

“待会他们也要过来。”老板哎哟一声拍大腿,“那死小子走了就没人跟我抬杠斗嘴了,这半年还真是想他。”

维拉微笑着,不作应答。

面都上完后,维拉取了三双筷子,摆好了才开始吃自己的面。

刚想下筷子,就笑了,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给那个装着排骨面的碗里夹了几块,然后顿了顿,再从另外一碗牛肉面里再把排骨夹了回来。

她无法说出——我是那么想念你们。

低了头,眼睛里却氤氲了。

“爷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你回家吃,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半年不被打又皮痒了吗?”一个无奈地声音想起,维拉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头却不敢再抬起来。

“管他呢。”另一个声音邪邪一笑,“老头儿,照以前给我们上一份儿,如果你弄错了,老子就掀了你的店。”

“哎哟,你个死小子,都当了解放军了嘴还是那么欠。人家小姑娘早给你们点好了,面都上好了,我估计着你们再不来都凉了。”

“什么姑娘?”

顾容与心中一震,往那个靠窗的座位看去。

等了好久了,从夏天等到冬天,朝思暮念。

她静静地坐在那,低着头,好像周围都暗淡了。

好像这一幕被无限延长,她抬起了头,他却不敢再看她。

曲奕一看到她就咋咋呼呼,“个死孩子也不晓得说主动去接我们,你看哥哥,全身上下都是包包。”

曲奕看维拉只是看着他笑,没有说话,就兀自地接了下去,“哎呀哎呀,是不是阿与那死孩子给你发了短信,告诉你我们回来这,你先点好了啊?”然后探头一看,感动的哟,“你第一次那么主动把牛肉夹给我。”

“有你就吃吧,还那么贫。”维拉淡淡地挂了笑,然后低头喝汤。

似乎这样的身份,有些尴尬呢。

“阿与,你还杵在哪干嘛,过来呀。”

什么都抵不过思念。

她抬头看了他,他瘦了,黑了,却更有气概了。一身军装俊俏挺拔,的确是她未曾见过的样子。

他躲着她的眼睛,走了过来,接过自己的那碗面吃了起来。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曲奕吸溜着面条,“不是说平日思念甚笃,怎么见面就不说话了?”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跟个花洒似的。”

能说什么?就连咽东西都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哪还能说什么呢。

“你过得还好吗?”顾容与看向维拉。

维拉点点头,“还过得去。”

“听奶奶说,你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娃娃?”

曲奕喷面,“你们俩什么时候暗度陈仓有了?”

维拉给了他一筷子,“在机场碰到的,可能孩子的母亲见我穿着军装挺可靠,就把孩子塞给了我。”

“孩子的母亲有消息了吗?”

维拉摇摇头,“没有,一直没消息。”

“小拓应该挺开心的,家里难得有一个比他小的孩子。”

“嗯。”

言尽于此,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先回去了,孩子怕是长时间看不到我又哭了。”

“好。”

“为什么要先走啊?”曲奕一把把剩下的面都给吸溜上来,拍顾容与,“我也吃好了,你也别吃了,仔细回去吃不下饭你奶奶又不开心了,我们走吧。”

“我怎么觉得这应该是我说台词?”

总之,无论怎么样,三人一起走了。

他们沿着之前走了无数次的胡同往回走,这条路熟悉到陌生。

到路口的时候,维拉说要给娃娃卖尿不湿,那小家伙几乎是个直肠,一天能用掉好几包。

曲奕表示了解,接过了顾容与手中的包,很体贴地说,“你们一起去吧,你一女生提那么多尿不湿挺不好看的。”然后看着两双澄亮亮盯着他看的眼睛,摆摆手,“知道知道,不就是嫌我电灯泡了么,我走就是了。”

请问,您这是知道什么呢?维拉腹诽。

开始下雪了。

他们都没有带伞,在雪中不急不缓地走着。

不长不短的距离,却还是远得令人有些难过。

顾容与在后面推着车,维拉走在前面,一排排的尿片看过去,有时候会停下来,认真地看说明。觉得合适了就微微转过身,把尿片放到购物车里,连眼神都不必接触。

只买了几包,维拉就说要走了。

家里并不缺。

她转身之际,顾容与还在推着车往前走,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她,其实也没多重,却好像这一撞抽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仿佛没了支持,想购物架那边倒过去。

伴着顾容与地那声“小心”,几大瓶沐浴露砸了下来。

她忘了躲,长了有些迷茫的眼睛去探究他接下来的动作。

他似乎也是目眦尽裂了。

顾容与甩了车,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用力地握着她的手,“砸到哪了?疼不疼?”

维拉看着那样温柔而心疼的眼神,一瞬间就委屈了,她把脸埋进他怀里,“疼,很疼很疼。”然后很不负责的把眼泪和鼻涕都往他的军大衣上抹。

顾容与看着怀里耍赖撒娇的人,一手捂住了她手背上被砸出来的一个小口,一手轻轻地搂住了她。

心里似乎一下子就被填满了。

作者有话要说:“去年的今天,我们还在一起,你望着远处,我望着你。天边是红霞,眼前是你。你的世界很大,而我的世界只有你。”——不久前还在签名里说起,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现在再回想,好像都无所谓了,就像我文中说的,这种感动,只要默存于心中便觉得安慰。

最新更新

正文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两人的相处似乎又回到了维拉刚来的时候,不客气,但是也不大亲近。

维拉知道,这已经是顾容与的底线了。

她也尽可能地把关系维持在这个阶段,这么拖着,总比分道扬镳强。

娃娃似乎和苏拓玩到了一起,见到他就“咯咯”地笑。苏拓也经常会趁他们不注意就往娃娃嘴里塞巧克力,尽管维拉已经很多次说过娃娃只能吃奶粉,孩子还是言之凿凿——我都是含化了才给娃娃的。维拉嘴角抽了好几抽,李妈在一边看得好笑,拍着维拉的手说没关系,小孩子就是要吃一些别人的口水才能长大。

子慕每晚都是很晚才回家,因为剧组要赶进度,赶在过年前拍好。维拉在半夜给她开过门,那姑娘被海欧搀着,顶着两个巨大的眼袋,维拉看了都要吓一跳。

从海欧手里接过妹妹,心疼地往里搀。

子慕还有一丝理智,看着姐姐说要先卸妆,可是一贴到床就睡着了,维拉不忍心叫醒她,拿了卸妆水,一点点地帮她卸着。

然后摸着她干硬的头发,轻轻地叹了叹,拍她的脸,“妹妹,妹妹,你起来,我帮你洗澡。”

子慕翻了个身,“我要睡觉,帮我调到早六点,明天叫我。”

维拉不忍,但是她的头发上全是发胶,先去放了热水,然后使了力气,就把姑娘往浴室里架。

一件一件地解着子慕的衣服,脱到最后一件的时候,维拉看着她身上那么明显的青紫,有些难过,低声喃喃,“不是说是古装戏吗?怎么好像是拍了动作片的样子,伤成这个样子。快说,导演是不是让你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子慕手都抬不起来了,半眯着眼回道,“何止,铁人三项轮流着来,估计导演是让我参加下一节残奥会。”

维拉笑骂道,“不是说很累了吗,怎么还有力气贫。”

她如同洗一个洋娃娃,仔细给她洗了头发,就一层层地抹沐浴露,希望能洗掉她一身的疲倦。

子慕躺在浴缸里几乎又要睡着,“我两岁之后就一直希望有人能给我洗个澡,现在终于有了。”子慕拉着她的手,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维拉看着子慕恬静的眉眼,笑得很温暖,“要是你喜欢,我每天给你洗都成。”

维拉敲开顾家门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过在这里见到王兰陵的。

她眨着眼睛,“怎么了维拉?认不出来了?真伤我心呢。”

“五姐?你怎么……”

“是维拉来了吗?”顾***声音响起。

王兰陵回头,“婆婆,是我八妹。”然后挽着维拉的手就进了去,唇边的,是维拉看不懂的笑。

顾奶奶嗔怪地看着维拉,“怎么这些天都没有来,要不是阿陵来了,你还不打算来了是吧。”

维拉赔笑,“怎么会呢奶奶,这几天都带着娃娃,走不开。”

顾奶奶拍拍她的手,“下次把你家那娃娃带过来我瞧瞧,我整天在家也闷得厉害,容与就懂得在楼上看书,也不同我说说话。”

“好。”

“听阿陵说你跟她是同学?”

王兰陵笑,挽住了顾奶奶另一个胳膊,“我们还住同一个寝室呢,就是之前还一直不晓得还有这层关系在。”

不晓得吗?怎么会不晓得呢?

“维拉,你去把容与喊下来,家里还有客人呢,还呆在上面算什么事。”

这句话算是把她划到了家人的范畴里了,维拉抬头看了一眼王兰陵,她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就上了去。

维拉上楼梯地步伐有些沉重,她知道王兰陵来者不善,她和顾容与,难道真的瞒不住了吗?

刚想敲门的时候,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维拉看着他,许久不语。

后来还是顾容与开了口,“王兰陵,她是我远房的表妹,小时候见过几次,好多年没联系了。”

维拉抓住了他的衣角,低着头,“我跟她,平日里关系不是很好,她可能,来者不善。”

顾容与停住脚步,皱眉了,转了一圈心思,才看着维拉的眼睛。

“我们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说。”

维拉眼中氤氲几许,终是没了话语。

怕老人上楼梯的时候打滑,顾家的楼梯铺上了地毯,顾容与牵过维拉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在上面,像在完成一件伟大庄严的仪式,走到楼梯的尽头的时候,红头变白头。

那双手依旧是那么的有温度,他牵着她下来,他说——

“维拉,即便不是你,也不会是任何人。”

一瞬间,维拉差点掉下泪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他连曲奕都没有告诉,原来,他跟她一样珍惜,所以她的等待,从来都是有意义的。

维拉也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心也充盈了。

他搂着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湿湿的一个吻,“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是我真的找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不能给你承诺,但是却还这样霸占着你,是不是很自私?

“你不要跟我道歉。多少年都可以,我只要你不负我的等待。”

因为我的世界除了你,早已容不下任何人。

我们……给理想再多一些时间。

顾奶奶看见两个人手牵着手下来,眼睛都快要眯到缝里,“瞧这俩孩子……”想找些词语在外人面前数落数落,却又真心想看到这俩孩子在一起,笑着笑着便忘却了。

王兰陵看着牵着手的两人,眸色很深。

“非要维拉叫才肯下来,看来越大我是越管不住你了。”顾奶奶假意抱怨,但是那弯起的眼眉假不了。

维拉笑,“奶奶您好好打他一回,他现在眼里就只有那本破书,我好容易才把他给叫下来的。”

“看的什么书?那么入迷?”

顾容与笑,“看的《古兰经》。”

顾奶奶虽不信教,但是对宗教却是非常尊重,“念《古兰经》好,这些都是好东西,虽说我们信党信科学的,也不能辱没了人家的文化。”

维拉放开顾容与的手,把他往厨房里推——“那我们罚他做饭吧奶奶,不能姑息养奸。”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说明了顾奶奶是真的开心,“你跟他一起,不能让他把房子给点了。对了,给曲家那孩子打个电话,叫他晚上一并过来,难得你们还是一个学校的。”

“婆婆,还有一个人呢,叫乔时,跟我八妹也挺好,据说还是高中同学,要不一并叫过来?”

“叫,都叫过来,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可是,他家里住得远不?方不方便?”

“这就要问我八妹了,八妹,你说呢?”

维拉迎上她挑衅的目光,扬了嘴唇,“我给他打电话。”

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掏出了手机,直接拨了乔时的电话。

“哟,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有饭吃,来不来?”

“去,你请的都去。”

“顾容与家,在我家斜对面的,门牌号是16-2的。一小时内能到不?”

“能,到了门口给你电话,你们那地儿我进不去。”

乔时挂了电话,若有所思,然后扭头问爷爷,“爷爷,您知不知道住他们那院子里的顾容与是什么来历?对,就是跟我一样考上g大的那个。”

维拉笑着跟顾奶奶说,“奶奶,乔时一个小时后到,五姐,您陪奶奶说说话,我去给你们做饭。”

顾奶奶也说,“你们爱吃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忌我的口味。”

王兰陵好容易才扯出了一个微笑,“好。”

“你外婆还好不好啊?算起来我们都十几年没见了,都老了,各管各家了……”

“您看起来一点也不老,像我外婆,前不久跟她出去人家还问她是不是我妈呢,她可乐了好久。”

顾奶奶拍了拍她手背,笑得可开心。姐妹俩多年不见,消息能从旁人那探听一二,心里已经很满足。

“她前不久还跟我提起您呢,说我这么多年都不来看看,数落了我好久。”

“知道你有孝心,还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奶奶,容与哥跟我家小八……”

顾奶奶可高兴跟别人说这事,“高中的时候就对上眼了,维拉那孩子着实乖巧,我看着你表哥也喜欢,我就没拦住。你看这两人般配吧?”顾奶奶指着厨房里的两个人,维拉正在监督顾容与杀鱼。

王兰陵淡淡地应了声,“嗯。可是小八她没跟我们说过他们的事啊。”

“这孩子脸皮薄得很,大抵是害羞了。”

王兰陵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想提乔时,却又觉得不是时候。笑着跟顾奶奶说起了别的话题。

曲奕敲门过来吃饭的时候还端来了一锅汤,说是妈妈前些天得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家里熬了许多汤,端过来也让顾爷爷顾奶奶尝尝。

然后眉眼一转,看到了王兰陵,“这姑娘真标志,怎么以前没见过?”

“容与她表妹,也是维拉的舍友,平时不常走动,难得来一次。”

“来咱b市过年?”

“不了,过几天就走,来给顾爷爷顾奶奶拜个早年。”

曲奕点点头,感觉这跟这姑娘不是一条道上的,去厨房调戏维拉去了。

“你快回头看哥哥,刚买的衣裳,不错吧,阿玛尼的。”

维拉一瞥,“衣服不错,配人可惜了。”然后补充了一句,“阿尼玛配你可惜了。”

曲奕气结,想伸手敲维拉,却被顾容与抓住了爪子,挑眉,“你想跟我单练单练?”

曲奕缩了缩胳膊,“没,我就是见咱妹妹头发光滑得紧,想摸一把。”说着还假意问了一句,“妹妹你用的什么焗油啊,光彩照人的。”

维拉拿着大勺给了他的脑袋一下,“这么焗的。”

曲奕捂着心,掏心掏肺的样子,“你不能趁你男人在就这么欺负我。”

“那你也找个男人,让他欺负我呗。”

曲奕握拳,满怀志向,“你等着吧,我男人绝对比你男人……”

不对劲啊,孩子一向转不过弯来,但是看维拉偷笑的样子,反应了过来,“你居然挖坑让老子跳,你好啊维拉,看我……”

撸拳,刚想上前就被顾容与架了起来。

“我好多人都没练了,咯得慌。我想,你也是吧。”

孩子泪流满面,“我不是的呀。”朝维拉挥泪,“你哥哥我会被打死的,你看哥哥,快看,看我水汪汪的眼睛,看一眼就会可怜我的。”

维拉背对着他耸耸肩,“容与,别闹太大动静,外边有个花园,教训教训得了。”

曲奕听着前半段还满怀欣慰,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捶胸顿足了,“嗷,你男人打人是真的疼啊。”

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没变。

深呼吸。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正文 前夕

乔时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维拉正在做最后一道菜,腾不出手,把手机递给了顾容与,自己就接着忙了起来。

乔时并没有想到会是顾容与接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收回了平日的那副痞子腔调,你来我往,大方磊落。话语间犹如高手过招,句句都在影射。

顾容与挂了电话,淡淡地看着客厅里陪奶奶看电视的王兰陵,嘴角上扬,“奶奶,我去接一下乔时。”

维拉看他只穿了单薄的衣服就要外走,熄了灶台上的火就跑过去拉着他,“冰天雪地的,仔细感冒了奶奶要心疼,穿上大衣再出去。”

奶奶要心疼,那么你呢?

维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像一个温良恭顺的妻子。

乔时来的时候拿了两瓶葡萄酒,不算贵,但是也不好买到,分寸拿捏得很好。之前一直在猜测维拉请他的目的,如今见到王兰陵倒是明白了个十成十,不由得心里冷笑。

维拉和宿舍同学的复杂的关系是他挑起的,但是今年入冬后解决的七七八八了,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热络,就是看着这个王兰陵有些奇怪,原来是这样。

他可以yīn维拉,却不喜别人用手段yīn她。

乔时跟大家一一打了招呼,笑道,“爷爷听说我要来吃白食,嫌我丢了他的面子,让我带了两瓶酒过来,大家一起喝酒也热闹些。”

顾奶奶觉得孩子懂事,也蛮开心,招呼着大伙儿去餐厅。刚想让顾容与给他爷爷打电话,门便打开了。

顾爷爷被家门口那么多的鞋吓了一吓,自家似乎没来过那么多孩子啊,有些不适应。

“顾爷爷好。”一帮小孩子看着他笑眯眯地打招呼。

顾爷爷也是难得的笑意,“好,好,去吃饭,等久了吧。”转身后压低了几度嗓音跟顾奶奶说,“你这老太婆也真是的,家里来了那么多的人也不早些跟我说,还好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公务,不然还让人家孩子等,多不好。”

顾奶奶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这不是刚刚合适嘛。”

曲奕因为有顾爷爷在场不敢放肆,小口小口地抿着汤,跟着大伙儿说一些片儿汤话还得斟酌着用词,这就是大家一般不来顾家的原因。顾爷爷素来严谨,他们向来在他面前走路都摆的女步,就怕不合规矩。顾爷爷虽不至于会当场教训他们,但是那脸一板起来会吓死人。

顾爷爷见乔时有些面生,“这孩子是?”

乔时放下勺子,彬彬有礼的样子,“我叫乔时,跟容与维拉曲奕是高中和大学的同学,因为不在院子里住,平日走动比较少,爷爷不认识我也是在情在理的。”

“爷爷,乔时在学校里可照顾维拉了,上次维拉摔伤了脚,去上课的时候都是乔时背她去的。”王兰陵笑道。

这一句话一出来,大家都看向她了,大多皱眉。

顾爷爷和顾奶奶却是看向维拉,“怎么会摔了脚,现在还要紧不?”

“爷爷奶奶放心,没有什么大碍,是五姐大惊小怪了,还特意提了出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顾奶奶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向乔时,“我们维拉麻烦你多加照顾了,容与和奕子平日都不跟她在一起,出了什么事也没有男生照料着。”

乔时点点头,“应该的,奶奶。”

曲奕听了那么多算是听出了一些门道,顿时厌恶地看着王兰陵,还提醒了一番,“我家妹妹没什么识人的眼光,什么黄鼠狼都能往家里带,平时你有空就做做法,帮我家妹妹驱驱妖。”

话说得比较难听,王兰陵顿时脸都白了,顾爷爷顾奶奶也在皱眉。

维拉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他们既然对当年的江洛不上心,何况今天的乔时呢。

这份信任,不是几句话就能挑拨的。

顾容与给曲奕夹了一个**屁股,“你丫就是一黑白无常,还驱鬼得先把你赶出去。”

与此同时,维拉也给他夹了鸭屁股,“同上。”

顾奶奶扑哧一笑,“你们就会欺负奕子。”

不管怎么说,这气氛是缓了过来。

吃晚饭,顾奶奶说要出去散散步,要王兰陵陪着。

回来的时候王兰陵脸色很不好看,维拉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没说什么。

老人过的桥比她走的路都要多了,心里能不透亮吗?不在外人面前说出来,是对晚辈的情谊罢了。

把老人当傻子,那就是你的错了。

维拉并不高尚,见到这样的王兰陵,心里还是有一些高兴的,隐约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顾爷爷吃了饭就去了书房,剩他们四孩子凑了一桌。

“曲奕我警告你,你这局不能再诈和!”维拉叉腰,作水壶状。

曲奕学她,叉腰,“阿与,你不能再给维拉放炮!”说着还忿忿不平地看着乔时,“你看他们这对夫妻档,简直不把人夹眼里。”

乔时表示赞同,“我们捣散他们吧,维拉我要,顾容与留给你。”

曲奕码牌,“算了吧,当年江洛都没能捣散。您就歇着吧啊。”

“少爷我近水楼台。”

“人家情比金坚。”

顾容与挑眉,听他们呛呛,也不还嘴,觉得还蛮有意思,特别是看到维拉扑捉他的表情时。

如果乔时事事推却,彬彬有礼,那就必须必须上心了。

而如今,居然在跟曲奕呛呛。姿态摆明了,他反倒不担心了。

谁不比谁骄傲呢。

就算是尽心尽力,卯足了劲,她家姑娘也不会跟他走的。

这一点,顾容与从来都很自信。

亏得王兰陵当了一回小丑。

两个局外人吵得厉害,身为局内人的维拉看不过去了,提议——“要不你们打一架?”

“好主意!”两人扔了牌局,兴冲冲地跑到了外面的空地比划。

“你在学校过得不好。”看见两人兴冲冲出去的背影,顾容与淡淡地说。

维拉在他面前不想坚强,“中间有一段时间,我跟回回都被孤立了,不过后来好了。你表妹,跟我们一直不大对盘。”

那时候是不是特别难过?这句话在口中氤氲了一圈,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自己早就有了答案,问出来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阿陵她从小娇生惯养,脾气比较大,说话也比较直,其实没有什么坏心肠。”

维拉点点头,不想多说。

“你上次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因为她们?”

说到这个,维拉委屈了,手指在麻将桌上抠。

顾容与叹了口气,“我平日不开机,只有在周五周六的晚上会开。如果平时有什么实在不好解决的事儿,给曲奕打电话,他会告诉我的。”

维拉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十分钟后,被对方揍到灰头土脸的两人回来了。

“我一直弄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打架?”

“对啊,你刚刚没说赢的人怎么怎么地啊。”

“没什么,就是想把你们支开罢了。”

“支、支开!哥哥那么维护你们,你居然支开哥哥!”

维拉堵耳,“曲奕你烦死了烦死了。”

心里却是高兴,他刚刚那么说,是允许自己给他打电话了吗?

可是,凭什么呢!

什么时候顾容与才能真正的吃一次醋呢?

越想越生自己的气,她是被套牢了是吧,活生生地被培养成了一块望夫石!

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子慕在逗娃娃,苏拓也蹲在旁边,拿着个小鼓摇啊摇的,要是娃娃笑了,他会比娃娃更开心。

爷爷说,维拉,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怎么办?我们家实在不适合再领养一个。

维拉点头,当年子慕就是用的领养的身份,如今再领养一个娃娃,很容易就落人口实。

子慕抓孩子小手,“姐,把娃娃送给当初在坝上草原收留过我的夫妇,他们一直都想养一个娃娃,你说怎么样呢?”

维拉想了想,觉得挺好的,孩子的确该有个家了。

苏拓有些难过,小鼻翼一颤一颤的,“姐姐要把小妹妹送走了吗?”

维拉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小拓很喜欢她?”

孩子点点头。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能只想着把她留在身边,你要为她考虑。”

“她跟我在一起也很开心。”

“现在小拓放假在家,可以每天陪她,可是上学了呢?妹妹一个人在家,很寂寞的呀。”

孩子低头,不说话了,小脚左右蹭着。

子慕挨了挨他的小脸,“小拓喜欢的话,那就等小拓上学后再把妹妹送走,以后双休日姐姐带你去看妹妹。”

孩子睁着水汪汪地眼睛看她——“真的?”得到姐姐的确认后开心地抱住了姐姐的脑袋亲亲。

维拉看着腻歪歪的两人笑了,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

就像老鹰,再怎么喜欢,看着它翱翔就好。

维拉看向窗外,冰雪几乎把整个天地都照亮了。

大一暑假,维拉跟着宿舍里的同学去了大山支教没有回家。看着那一双双淳朴的眼睛,她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转身离去。

原本只是三个星期的支教,维拉留了两个月。

她说爷爷,我好像离不开这里了,我觉得他们需要我。

爷爷说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家里一切都好,你不必担心。

而冬天回家的时候,爷爷却病重了。

2002年的冬天好像特别更冷一些,大雪几乎覆盖了半年。

那时候老人站都站不起来了,躺在床上,时不时还能跟她们说说话。

苏志国和向彤都拿到了回b市的调令,军衔依旧是少将,但是在明眼人心里,却是升了的。老人看着儿子,心里的遗憾又少了很多。

老人不愿意去医院,怕哪一天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也不愿动刀子,坚持要在家里治疗。

维拉晚上听到老人的呻吟声,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泪水糊了一脸。

子慕高三了,通告都停了下来。之前接的电视剧,因为演技不错,阿尤这个角色也讨喜,积累了一定的名气。后来还接了一部电影,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是电影是大制作,影帝影后都没缺的,子慕在众星云集中愣是没有被比下去,越来越多人打听那个有灵气的姑娘是谁。

维拉知道她有多么不容易,有时候累了还会打电话跟她哭,哭完了就挂电话。后来爷爷也不忍心了,说子慕你有什么困难要跟家里说。毕竟是嫡亲嫡亲的孙女,哪能为了面子就撩了挑子,可子慕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说爷爷,我只想知道只靠我自己,我能走多远。

现在爷爷重病了,子慕比谁都更难过些。她等于是爷爷带大的,小时候大家都有爸爸妈妈,可她只有爷爷。

除了上课睡觉,子慕几乎没有一刻不在爷爷身边。

她说爷爷,我要考军艺,我跟姐姐一起穿军装给您看。

苏老躺在床上,早已没有往日的神气,他拍拍子慕的手说,“爷爷等着,你去帮爷爷拿相册过来。”

老人每天都会翻看相册,一遍一遍地想,他说维拉,我老梦见你外婆,老梦见,我是真的很想她啊。我做了很多错事,我对不起她。

苏老指指自己枕头下,示意维拉把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维拉颤抖着手把爷爷小瓶子拿了出来,她认得它,是当年爷爷去大西北的时候,在外婆的骨灰盒里敛的。

苏老接过,握在手里,然后放在了心脏的位置,泪水扑簌扑簌的掉。

维拉从来没有见过爷爷掉眼泪,即使是在最疼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维拉紧紧地握住爷爷的手,“爷爷,你不要这样,我看着很难过。”

“你把容与那孩子叫过来,我同你们说点事。”

72, 互相成就的岁月

一九五三年除夕夜,他们是在朝鲜的一个小村庄里度过的,因为战争的肆虐,年味少了很多。上甘岭战役后,两军依旧僵持在三八线附近。

上甘岭战役之中团长战死,祝吟北接任了团长一职。

祝吟北,行三,生父效忠党国,叔叔效忠共党。父亲为了保护他们兄弟几个,早年把他们送到了国外。回来之后,父亲被拘禁,只得隐瞒了身份跟着叔叔,念了几年的黄埔军校,之后就跟着共党打天下了。

当年叶兰效仿花木兰,代替了一个小兵跟着他们来了朝鲜,当了团里的卫生员。她只会简易的包扎,后来兜不住了就跟团长说了自己是个冒牌货,她想上战场。

叶兰是个维吾尔族的姑娘,舞跳得好,人也长得特别漂亮。一个女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到现在不容易,正是她的坚毅勇敢打动了祝吟北和苏宴。只是那样战火纷飞的日子,儿女情长又算些什么呢。

叶兰是先认识苏宴的,那时候志愿军招兵,他们同属一个地区。苏宴那时候是个大老粗,愣是没发现叶兰是个女的。反倒是后来者居上,祝吟北是第一个认出了姑娘。

三人真正结缘是在上甘岭战役,他们祝吟北所在的团和叶兰、苏宴所在的团一起直捣敌军腹地,眼看胜利却在眼前了,却功败垂成,竟是中了敌军请君入瓮的计策。当时团长代领大家排除万难,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又接到上面的命令,为掩护我军后方撤退,他们必须拖延时间,尽可能的阻挡敌人的脚步。

经过前面的苦战,他们这几个团的剩余兵力缩减到了一个营。面对着敌人强大的兵力,他们简直就是螳臂当车。雪上加霜的是,政委和团长均在撤退的时候先后牺牲,他们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那时候作为营长的祝吟北被推举为临时团长,苏宴也被推举为临时的政委,代领着大家继续抗战。祝吟北是少有的军事天才,巧妙转换着攻防战术,迅速占领了一处高地,并集我军所长,因地制宜地使用着游击战、攻坚战、蘑菇战分化敌人兵力,用最微小地代价拖着敌人,把敌人拖在原地将近两个星期,为后方的撤退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可是面对着敌人源源不断地加派兵力,他们终于抵挡不住车轮式的进攻,原本只剩下一个营的兵力迅速减少到一个排。面对着敌人百倍的兵力,死神随时可能降临。

叶兰作为一名侦查兵,在这十几天里把周围的地形摸了个遍。叶兰告诉祝吟北,在后方的山地有一处崖,崖下是一条河,看看是不是能突破敌人的防线冲到那一边,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祝吟北和苏宴当机立断,把剩下的兵力化整为零,化成一把利剑滑开了敌人的防守,迅速往崖边撤去。

叶兰来自大漠,不会水,要不是祝吟北和苏宴,她几乎要在河里丢了性命。三人在下游上岸的时候,已经跟最后几个队友失去了联系。

当时已经是深秋,叶兰毕竟是女孩子,比不得他们,长时间高强度的作战和溺水,得了急性肺炎,情况有些严重。祝吟北和苏宴两人轮流背着姑娘,另一个打着掩护,迅速往我方大本营撤去。

可那里的地形复杂、人烟稀少,而叶兰几乎终日昏睡,他们的地图遗失了,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最后几人迷了路。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被敌方巡逻兵发现了,他们仅剩的子弹不超过三颗,以对方的人数,他们是无法逃脱的。看着祝吟北背上只剩一口气的叶兰,只得委曲求全做了战俘,想着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脱。叶兰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至少国家公约规定了给予战俘必要的医疗救助。

在关押战俘的集中营那几个月,他们几乎想不到会有明天。身上所有的枪支利器被收缴,几乎牢不可破的看守体系,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叶兰的身子一天天好转。

叶兰给他们讲故事,祝吟北教他们唱歌,苏宴什么都不会,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别看叶兰冰雪聪明,可是学起歌来一等一的笨。祝吟北一首一首地教着,最后不得不从起点开始教她唱儿歌。教了好久好久,叶兰才学会唱那首《小黄鹂鸟儿》。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绣一只写呀,只有两朵花。

花开并蒂,可他们有三。

此时的三人已经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了。苏宴跟他们说自己是怎么在夜阑人静月黑风高的晚上收拾了包裹就跟着共党革命的,还说家里有一个童养媳在等着他回去,还笑着说童养媳都是些什么事啊,不如早改嫁了免得守寡。

叶兰说家里儿女多,养不起,她很早就跑出来了,从新疆走到北京走了四五年,后来就参加了志愿军。那么吟北哥哥你呢?

吟北你呢?

祝吟北笑呵呵的——我?我爷爷当过军阀,我爹是党国的,我叔是共党的,我跟的我叔。

叶兰笑嘻嘻的,吟北哥哥你说话也不打草稿,那时候全国的军阀能有几个啊?

祝吟北大笑,捏叶兰脸颊,就是骗你的,怎么着?

苏宴却是微笑着看天,很多时候最真实的话说出来都像个笑话。

他们等到逃离的机会是平安夜。祝吟北在国外生活过,知道平安夜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那么多天的蛰伏为的就是今天,守卫的战士少了一半,精力也大为松懈。守卫以为他们听不懂英文,所以说得很肆无忌惮也很大声。他们在讨论着溜去参加平安夜的舞会,听说有不少慰安妇在等着呢。

祝吟北为他们轻声翻译着,三人俱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要破晓,叶兰是个奔放的姑娘,拉着两人在树林里蹦着,笑得特别美。

他们等不到交换战俘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

最后回到我方大本营的时候,大家都表示了极大的惊奇,原本以为他们都阵亡了的。国家授予了他们几个团很高的荣誉,死亡的战士全部被追封为烈士。死者已矣,但他们会得到尊重与感激。

重归自由的日子过得有些快,一眨眼就到了中国的新年。在这个大年夜里,前些日子的紧张的气氛降了下来,几人合计了,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军里文工团的姑娘不多,加上卫生员也不过几十个姑娘。当兵的女人特别美丽一些,不管是扭捏大方或是多才多艺如叶兰。

那天叶兰穿着朝鲜大妈为她缝制的红裙子,给他们跳起了新疆舞,一颦一笑几乎把所有远征军的心看化了。大家围了一个圈在边上看着,祝吟北和苏宴也看着圈子中心的姑娘,眼神很深很深。

扭头,目光流转,两人看着对方,虽说是兄弟,好像另一场战役又要打响了。

历经了多少生离死别回到祖国的后,祝吟北和苏宴被委派到了某个军区,而叶兰却是在另一个地方。

在朝鲜的时候不敢想这辈子会白头,可如今呢?如今就可以了吗?

叶兰对着他们两人挥手,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

火车慢慢启动,祝吟北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空了起来。他几乎无法想象以后没有叶兰在身边的日子,祝吟北跳了上去,他说抱歉,阿宴,我要先走一步了。

或许祝吟北骨子里就有一种浪漫的气息,他更懂得抓住幸福。

而苏宴……更多的责任压着他,有一个童养媳还在家里等着他。

晚上苏宴找团长喝酒,两人说了许多话,后来苏宴喝醉了,拉着团长胡言乱语。那晚大多事情苏宴不记得了,之后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做得最失策的几件事之一。其他的,好像也都因叶兰而起。

叶兰。叶兰。

后来祝吟北把姑娘带回来了,姑娘被祝吟北牵着小手,脸通红通红的。

后来叶兰留了下来。

后来他们结婚生子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中央给他们下达了一份机密文件,知情者不过三人。司令员找到了团长(当时已经晋级为师长),说我们列了几个人,你看谁合适。

师长想了一宿,终于想起多年前的一晚苏宴对他胡诌的那些事。他说祝吟北显赫的家庭会为他摆平很多事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追叶兰,但他不可以,他是草根,他需要很努力很小心才一帆风顺。

祝吟北当年被介绍入党的时候他也在,关于祝吟北的情况他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当时没太往心里去。现在一连起来,情况就明朗了。

建国后,党国一部分残军撤退到了金三角,企图以毒养军。这是个不容忽视的毒瘤,无论是对共党还是对国际的影响都挺大,他们需要一个最合适的人打入内部,正好可以利用祝吟北的身份大做文章。

没有人比祝吟北更合适。

此去经年,苏宴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老说自己是罪魁祸首,如果当年不是祝吟北,那么去的人很可能是他。

那些属于三个人的峥嵘岁月,既是悲壮也也是光荣的。如果真的要给它一个题目,我愿意称它为互相成就的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呼……这章写得非常困难,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来自于查找,可能会有漏洞,大家海涵。当然也可以帮我捉虫~~~~关于祝吟北的身份也别太追究,他的身份有原型,但是并不等同。

这章主要强调的是大局,感情是很细腻的东西,不大好放进去细致地写,如果摊开来了,会是一个二十多万字的故事(现在木有那个水平写不出乃/(ㄒoㄒ)/~~)

最后,向中国远征军致敬……

p.s.这几章于我而言写得有些困难,更新时间有些不确定,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73,不思量,自难忘

苏老想启齿,可是眼泪依旧往下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说维拉啊,我对不起你们老祝家。

阿柔和顾家的事少了我,成不了。

容与,你总是觉得你们家欠了我们,其实不然。

我们的账早就在好多年前就算清了。

十年前你父亲在大西南救下了维拉,那场仗打得艰难,如果没有老祝的帮忙,剩下的人都回不了。

我后来调了档案,才知道老祝在那场战役中也去了,葬在了你父亲旁,因为身份敏感,连名字都不得透露。

你外公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当年要不是我……他也不会去了大西南,脱离了党籍,当了卧底,弄得妻离子散。

他在死的时候阿兰还不知道,她以为他早就叛了国。

维拉低着头,手却是紧紧地抓住了被单,歇斯底里的纹路。她隐忍着不掉眼泪,咬着唇,脸上的神色几乎扭曲。

顾容与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生怕她做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妈妈和顾家的事情我暂且不问你,妈妈虽心底善良,外婆说如果不是妈妈自己愿意,是任何人都强迫不了她的。我曾经为了顾家的事情纠结万分,我原本以为是妈妈给我的因,却想不到妈妈是替我还了果。”

顾容与不忍心看她那样的眼睛,只得扭头看了窗外,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塔塔家的忍冬,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能安然无恙地度过这个冬天。

“外婆的性子脾气虽直,但是一生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一颗沙子。却在外公去世之后,性子大变,大彻大悟,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原来是生无可恋。”

“你自是知道外婆的性子的,为了外公的事,她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妈妈和奶奶……我……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她们开心过。”

维拉赤红着眼睛看着苏老,脸色惨白,“原来这都是因为你……”

“维拉,不许跟爷爷这么说话!”顾容与截了维拉的话头,老人捂着肚子,早已疼得满头大汗。

“我这么说说怎么了!外婆的疼,不会亚于他!”

老人满脸疲惫,“你让她说,如果她不说,我心里更堵。”

维拉听了他这话,也安静了下来,推开了顾容与,复杂地看了苏老半晌,然后眼睛落到了他手中的小瓶子上。

一个声音在大声朝她吼着,他是爷爷啊,维拉,他几乎没有跟你说过一句重话,他拖着身子在那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等你回家。

可也是这样的冬天,她做好饭,抱着小火炉在家里等外婆。饭都热了好几遍,外婆才从外面背着柴回来。附近三面都是沙漠,是在难有柴能捡的,即便有,也早就被人附近的居民捡回去过了冬,所以外婆需要走到很远的大山里才能捡得到。大雪把她的手都冻伤了,那么大个口子,摩挲人的时候刺刺的。还有外婆的老寒腿,一降温就疼,在天气那样反复的西北,那样贫瘠的日子,好几年的冬天,都疼得差点没挺过来。而他们,却是在二十四小时供暖的屋子里,过着光鲜富贵的日子。

而外公呢?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他可以那样不顾一切地去追外婆,却要在追上她之后忍着万般的痛楚推开了她,那样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实在不愿意妻女一起承担。暂且不提外公那荣耀万千的身份,就是那身本事,怎么会不是一个大将之才流芳百世?

她看着面前的爷爷,突然觉得陌生到了极点。头低了下来,那个瓶子还被爷爷拽在手里,在维拉的眼里,那个瓶子等同于外婆。她的瞳孔蓦地放大,伸手就去抢苏老手中的瓶子。本来苏老握着的时候就是用了力道,现在被她一扯,整个人几乎都要被牵动。

她朝着苏老微笑,心灵却冰凉到了极点,“你给我。”

顾容与好像拉着她说了些什么,维拉听不见,眼中只盯着那个瓶子,有些头晕目眩,扭头地看了一眼顾容与,然后再盯着那个瓶子,另一只手也加叠了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瓶子夺了过来,双手把瓶子往心口一握,拔腿就往外跑。

“快,快,快拦着她。”苏老被她这么一牵扯,挂着的输液瓶摔了下来,人也重重地弹了回去。

维拉跌跌撞撞地从苏老房里跑了出来,还撞倒了听到声响跑过来的苏拓,如同无知觉一般,不晓得绕路,脚踢到了孩子肚子,然后就被摔在地上的弟弟绊倒了。

维拉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翻看手中的瓶子,依旧完好。

再紧紧握住了瓶子,往她觉得可以温暖她的那个地方跑去。

顾容与神色也是从来没用过的慌张,才手忙脚乱地帮苏老把针拔了出来,又听到外面孩子的哭声,从旁边取了棉花让苏老自己压住后才跑了出去。

他抱起了摔倒在地上的孩子,孩子满脸是泪,被姐姐那样对待,也是伤心了的。顾容与看着维拉刚刚跑出门的背影叹气,去敲子慕的门,“子慕,你抱着小拓,待会去看看爷爷,我去追维拉。”

维拉跳上了出租车,眼泪掉得厉害,师傅不太敢载她,很久都没有开车,维拉吼了一句——“华兴烈士陵园!马上去!”

那师傅被维拉吼得脸上有了骇色,看孩子的神情,也不敢说什么,开了车就往前走。

顾容与追出来的时候车已经开了,连忙拦下了另一辆车。

“师傅,麻烦您跟着前面一辆。”

不知道是那位师傅车技太好还是维拉的硬性要求,师傅开得很快,左拐右拐的,不多时就把他们甩了去。

顾容与皱眉了,“师傅,往那条路是去哪的?”

“昌平方向,具体不知道。”

顾容与沉吟了半晌,“去华兴烈士陵园。”

这一片雪积得很厚,维拉觉得脚越来越重,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才来到外公和妈妈的面前。看着他们和手中握着的外婆的骨灰,维拉靠在了妈妈墓碑上,似乎感到了一丝温暖。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还在外婆的怀里,迎着外公温和的眼睛,轻轻念着,“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而不是在这里,念着十年生死茫茫,满目都是悲伤的雪。

再也不会有人为她去捡柴,原来以为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此刻她却觉得离他们很远。

维拉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子,把它对到了向阳的地方,终是在上面找到了七彩的光芒。突然间,泪又流了出来。

她跪着爬到了外公的墓前,把手中的瓶子放到了墓顶,再扫尽了面前的雪,然后一直不停地磕头,终于磕到了旁边的雪都变了颜色。

这里安葬的英雄,丰碑巍峨,赤胆忠心,浩然正气,万古永存。

于是,他只能被你们定格为英雄。

连名字都没有的英雄。

我见过他的啊,可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原来我叫过他阿公的。

你们这样对待我们,是不是太有失了公平?

维拉扭开了瓶盖,好像这样就能解开外婆禁锢着的灵魂。

太阳好像变暖了,一个穿着红裙子,带着白色面巾的女子从远处跑来,她甜甜地叫道——吟北哥哥。吟北哥哥,你教我们那首歌阿宴那笨小子一学就会了,可是我还是学不会。你再给我唱一遍呗?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曾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秀一只鞋呀,只有两朵花。——傻丫头,你记住了吗?

她记住了,还记了一辈子,可学会了,他却再也听不到了。

祝吟北看着漫山遍野的白,天地仿佛正在旋转,这样的天地,怎么容得下那一抹红?他朝向烈日的方向观望,都看到要刺伤了眼睛。看着它从朝阳变成了夕阳,都等到夜阑了,可是叶兰这一次,没有来。

“啊——”

那样悲切的喊声,有没有人听得懂呢?

夜幕降临,天人两隔。

顾容与跑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维拉。

她凌乱着头发,靠在外公的墓碑上,额前的伤口已经被大雪冻住,她蜷缩着身子,好像找不到任何依靠。

顾容与慢慢走近她,摊手。

维拉看着眼前的五角星发愣。

“出来的时候子慕叫我把这个给你。”

维拉看到五角星,泪水又出来了。

“为了这个,他们心甘情愿的。”顾容与也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远方,“他们说,爸爸去的时候手还跟着一个老前辈的握在一起。爸爸出生入死了一辈子,临死前想必是遇到了值得敬佩的人。所以,你不必责怪你爷爷,在他们的心里,精忠报国,什么方式都是一样的。”

“他毁了外婆。”维拉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以前半夜起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外婆看着远方在抹眼泪。我们住的地方,国与国的边界被模糊了,可是外婆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我,我们是中国人,无论在哪,都得留着自己的中国魂。但是那时候外婆却以为外公叛了国,那么多年,每一个时辰都是数着过来的。”

顾容与不说话。

她说容与啊,我真的很爱爷爷,很爱很爱,可是,我刚刚真的恨他。

顾容与点头,他说我知道。

我不想见到他。

好,我们不见他。

如果消磨不了恨,我们就去遗忘。

我们去找一个地方忘记他,只须记得他温暖你的最初。

维拉和顾容与离了家。

顾容与打电话跟奶奶说了缘由,老人体谅他们,说是不管上一辈是怎么样的恩怨,但这些都是长辈给你们缘。而谁是谁非,老天爷早就有了定夺,何不等他们都归了土,自个儿理论去。那么多年,说不定早就看淡了。你们不需要参合什么,只需要微笑就好。你不必宽慰维拉,手心手背都是肉,谁都拧不过谁的,慢慢她就想通了。

或许老了,才有这种智慧。

顾容与说,奶奶我懂,只是这个春节,孙儿不孝,不能陪您守岁了。

维拉说,回回,不好意思,这个春节要叨扰了。

回回脸红,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都有一些压抑,下一章有回回,会轻松一些……咳咳……那啥……我的第一次h奉献给了江回,传送门~~有兴趣的姑娘可以去围观下嗷……ie党能不能也收藏下那文啊……泪目

74-77

74,给自己一个暖冬

广州的冬天跟北京的春末初夏很像,很暖和。

回安经常找顾容与去打球,回来的时候总是大汗淋漓的。

南方过年鲜少包饺子,回妈妈教维拉包粽子、煲汤。广东人似乎对汤特别执着,可以花上一天时间来熬一锅汤。

维拉手脚很麻利,回妈妈乐得做菜的时候都叫上她,时不时再拿她跟回回对比一番,看着在客厅四处找吃的的回回不停摇头,说是太纵了,没教好,时时都得操心。

“回妈妈您太谦虚了,回回被您教得很好,大智若愚的,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拿了第一名呢,可牛了。”

回妈妈摇摇头,“读书好有什么用,人缘差得一塌糊涂,她从小到大就没少家长找上门来,都好久了才得了你这么个朋友。回回说话直,但是她没有坏心思,你多包容她。”

维拉点头,笑着说,“回妈妈你多心了,我很喜欢回回,没有人能比她更真了。”

维拉探头出去看回回,这厮又摔了东西被爷爷打头呢。

看着看着,笑容就凝固了。

回妈妈顺着维拉的眼睛看过去,笑道,“他们爷俩就是这样,不用管他们。别看她爷爷打她打的最厉害,可平时最疼回回的也是他。”

“回爷爷退休了吗?”

“早些年就退了,平时也没啥爱好,就喜欢管着回回。回回去上学了,家里就没人跟他斗嘴了,每日唉声叹气的。”

“这样的方式挺特别的,怪不得有这么一个特别的回回。”

回妈妈笑,“让你见笑了,我听说你们北方人很讲究辈分,对自己的长辈很尊重,过年了都要磕好几个头呢。”

维拉低头片鱼,笑笑,没有接茬儿。

回妈妈想了想,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孩子大过年的跑了他们家,肯定是跟家里出了什么矛盾了。上次她问回回是怎么回事,无奈那孩子依旧懵懵懂懂,一副不解世事的样子,嗯嗯啊啊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由得暗自摇摇头,想着下次说话注意些,大过年的,别触了孩子逆鳞。

傍晚的时候,回安和顾容与才回来。所幸南方人晚饭吃得晚,也不至于失礼。

顾妈妈海晴知道了两人会来广州过年,但是权衡之下回了b市的家,毕竟家里两个老人过年,太寒酸了些。临走的时候特特找了维拉,拉着姑娘的手,很抱歉很抱歉。

“我跟你妈妈相处过一段日子,就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她把她的笑容留给了你,维拉,你笑起来,很像她。”

维拉听了,有些心酸,却还是挤出一个笑,“是这样吗?”

“不是,她的笑容里透着恬静、自然和从容,跟之前的维拉很像。”海晴摸摸她的头,“我不好说些什么,那时候我最常对她说的一句话就是抱歉,可我从没听见她说过抱怨。很多时候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你和子慕身上。她说小孩子的心最敏感了,她笑多了,你们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心意,也会开开心心的。”

“可是阿姨,我还是很难过。”

“我想安慰你,却连自己都骗不了。这些年我时常会想起她安慰我的话,我没有她那么豁达,我的丈夫在人生中最美丽的时候撒手西去,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我恨不得就随了他去。可是我不能啊,我还有公公婆婆和容与,我得强大起来保护他们。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我见到他爸爸的时候会说什么,我很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可是到了现在,我发现我连自己都骗不了了。我受了很多的苦,有一些我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是一些无边无际的彷徨无孤独,毫无希望的生活和没有穷尽的苦难,我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海晴看着窗外蔚蓝的天空,眼睛很亮很亮。她站得笔挺,是一个军人的样子,可总归骨子里还是一个女人的。

维拉看到那样孤寂的背影,才惊悉眼前的人,她遭遇的不幸,她承受的痛苦,从来从来都不会比她少。同病更易相怜,维拉抱着她,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很委屈很委屈。

海晴帮孩子擦着眼泪,“他爸爸走的前些年,我的情绪很容易失控,而现在沉静了却愈发怀念那些年。有眼泪好好流未尝不好,哭够了,接下来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总是耿耿于怀他们的死,我总觉得,如果他们还在的话,很多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外公会比现在的爷爷还要风光,妈妈可能还跟爸爸在一起……”

“可世事总是充满变数的,你外公去了大西南也未尝不好。”海晴打断她,“他那样的身份,未必熬得过文|革。再怎么说,你外婆在大西南陪了他一辈子,他们的遗憾会少很多。”

维拉低头没说话,海晴看不到她的表情,“我这样告诉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别再钻牛角尖了。换了个角度想想,虽然我们不能怎么办,但是他为了他的信仰死去,于他们,我们更应该存在一份敬意。”

“信仰?”

“他们像巨人一样为了祖国死去,为的是祖国啊,无论是我还是他们穷其一生也要保卫的祖国啊。我这些年回想的最多的,就是当年跟他在部队时并肩作战的日子。那些日子被夕阳晕染得特别美,跟心爱的人怀揣着同一个信仰,日子虽然难一点,但是也过得眉飞色舞的。”

海晴低头,看到的就是孩子迷茫的眼睛,“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维拉牵着她的手,很难过很难过,“我可不可以叫你妈妈?”太久太久……没有人对她像一个母亲一样说话了。

海晴愣了愣,之后就笑了,她笑得很美,一把搂过维拉,说,“好,你叫,妈妈听着。”

“妈妈妈妈妈妈……”

顾容与在门外,挨着墙,看天,呼吸很重很重。

海晴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他们之后就走了,说年初六再回来,这段时间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

过年总住人家家里不大好,回回家亲戚多,几乎每日客房都会满,维拉和顾容与权衡之下还是住到了海晴那里,得了空就去回回家串门。

屋子平时只得海晴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屋子不是很大,只得六七十坪,一厅两房,其中还有一个是书房。这也是他们之前来的时候没住那里的原因。

维拉脸红,觉得没有让人儿子住书房的道理,在书房里搭了一个小床,准备入住。刚搭好回回就过来了,星星眼看她,说是要带他们去吃遍广州,还说到了广州才知道自己以前吃的真不是东西。

维拉看孩子有些心虚,拧她,“你想吃什么就直说,我们给你付钱。”那厮在家的时候是没人给她发零用钱的,她平时也没什么储蓄,以前犯了馋都只得在自家冰箱抠抠,可是今年不一样了啊!她家有钱的阿朱来了,哈哈哈哈。

维拉看顾容与,他笑着摇摇头,“我有同学在广州的,他们知道我来了说要聚聚,你们去吧。”

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给维拉递了一张银行卡,回回花钱没个节制,维拉出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放家里没带,只得却之不恭。

“密码是你的生日。”

他刚出去没多久,就给她发了短信,她看着短信,笑得温暖。

然后看了看在客厅抠葡萄的回回,可不可支的样子,指挥着她把柜子里的被子都拿出来晒,放了一段日子,上面还有樟脑的气味。

或许是天公作美,他们出去的当天下了一场雨,温度从二十六度骤降到十度。

下雨的时候,维拉和回回在喝下午茶。外面开始飘雨,维拉想起家里有被子没收,赶忙站了起来,才没跑几步,转念一想,又淡定地坐了回去。

回回嘴里堵了一个烧麦,含糊不清地说,“阿朱你这是干什么,卡带了吗?”

维拉嗯了一声,抓头发,夹了一片牛巴,不敢看回回。

回回看外面,欣喜,“下雨了啊,快给我爷爷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回不去吃饭了哈哈哈哈。”然后摸出一份地图,告诉维拉上哪躲雨最好,只是地名听着有些怪,都能给吃的搭上那么些关系。

两人都穿得挺少,风吹过来的时候凉飕飕的,吃完晚饭维拉就提议回家。回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一次,非得吃了宵夜才愿意回去。

维拉无奈,只得跟她多逛了商场,给大家都买了一件外套。回回看衣服的时候蔫蔫的,完全跟吃东西时候的不是一个表情。维拉摇摇头,还真不像个女孩子呢。

在维拉把一件衣服给试衣间的回回塞的时候,接到了顾容与的电话。

“在哪?”

“时代广场。”

那边一阵欢呼,“叫过来,快叫,就在我们这一片。”

“如果有空的话,带上回回一起过来吧,我们在钱柜。”

回回探了个脑袋出来,“有人叫我们去吃东西吗?”

维拉无奈地看了一眼回回,说好的,我们待会儿就过去。

回回激灵了,把身上试的那件扒拉下来,递出来,“我就要这件了。”

回回拎着衣服快快乐乐地往外走的时候,被维拉扯住了领子,“先跟我去男装区。”她没有忘记,今天顾容与出去的时候穿的是衬衫。

顾容与的衣服并不好买,南方人个子不比北方人,所以当维拉终于找到一件看起来挺顺眼的xxxl的夹克时,回回已经快生气了。

维拉摸她脑袋,给了一块糖。听她含着糖一路叨叨过去,在见到食物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们刚刚推门进去,里面的男生齐刷刷站起来,“嫂子!”

维拉吓了好一跳,然后脸红了,被簇拥着坐到了顾容与身边。而回回早就主动地坐在了食物最密集的地方。

“哥,给我们介绍介绍呗。”众男看着顾容与,坏笑。

顾容与挑眉,“该干啥干啥去,还介绍什么,手机和枕头底都让你们翻遍了。”

维拉笑着看顾容与,“怎么都叫你哥?他们都比你小吗?”

“不是,打架没打过我罢了。”

一男生嚷嚷了,“容与哥都照着特种兵的标准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对啊,嫂子,您都跟他跟到我们学校了,还跟去特种兵营不?”

“我看好你噢嫂子,让花木兰和孟姜女颤抖吧。貌似我们国家就只出过李贞一个女中将,嫂子您任重道远啊。”

顾容与嗤笑得把他们都打发了,维拉却想起了去当特种兵的可能性。

与其没有尽头的等待,不如奋起直追。

维拉扭头看顾容与,神色暖洋洋的,“刚刚给你买了一件衣服,变天了,你穿上吧,别着凉了。”

“嗯。”顾容与接过来试了试,很合身。

众人又起哄了,“真让人看着眼红,来吧,合唱一曲,兄弟都点好了。”递话筒,“《广岛之恋》。”

“别,你们安的什么心啊,换一首。”另一人皱眉了,“情侣唱这歌不吉利,会分手的。”

那人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嫂子,我不知道这茬儿,现在就给您换。”

维拉制止了,接过话筒,把一个递到了顾容与手里。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睛很亮很亮,“对于命运,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话筒在顾容与手里辗转了好几圈,他才牵扯出一个笑容,“好。”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维拉把顾容与推到浴室去洗澡,自己则去看看那床可怜的被子,心里不停地同海晴忏悔,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被子早就被好心人放到了yīn凉处,不至于湿透,但是还是潮了。

维拉抱着被子回到家的时候,顾容与刚刚洗好澡出来,头发还很湿,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怎么了?”

“今天出去的时候晒了被子,没想到下午就下了大雨,现在全潮了。”

顾容与的手一顿,“家里没被子了?”

维拉指了指床上,“只得那个是干的。”然后有些心虚,“我先去洗澡。”

在里面磨蹭了近半个小时,才默默地走了出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顾容与,他朝她微微一笑,“你去睡床吧,我在沙发上对付一晚,明天再去买被子。”

维拉不说话,脸色挺冷淡,转身躺在了床的一边,门敞着,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维拉关了灯,睁着眼睛,客厅里隐隐的光透了进来,顾容与放小了声音,关了灯,只剩电视在明灭。

顾容与,我数一千声,如果你不进来,这辈子都别想上老娘的床了。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不对,刚刚好像什么地方数错了,重来。

一,二,三……

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一个胳膊揽过了她,“闭嘴,你吵得我心都烦了。”

维拉醒来的时候天还很yīn暗,光线一点点地透过来,她看着顾容与恬静的眉眼,心突然就满了。

再近一点就可以碰到他的眉眼了,维拉对自己说,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更完美的脸了,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走近了你给的童话世界,这辈子只做一个梦。

她看着看着,手就无意识地比划着,想把他刻入心底的模样。

顾容与闭着眼睛,却还是能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别闹,陪我再睡会儿,失眠一晚上了。”

维拉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笑出了声,“是该失眠的,坐怀不乱一晚了。”

顾容与仍旧闭着眼睛,笑着,不说话。

维拉低头,把自己埋进了他的胸口里,然后把手小心翼翼地圈过他的脖子,很安定的一个姿势。

顾容与一把搂过她,“要抱就抱殷实些,这样很痒。”

维拉对着他的胸口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脸挨着,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只是这样的姿势,已经是他们这份若即若离的关系最大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姑娘们抱歉,期末了,论文和考试都很多……更得有些慢了……请多多担待

75、英雄的葬礼

开学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期间没有回家里一次。

子慕打过电话来,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撂了电话,她们所站的角度不同,说不到一块儿去。

苏志国和向彤也来过电话,但是说的都是一些片儿汤话。苏志国心里有愧,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同她提起了。而这方面向彤的确是个外人,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得暗暗着急。

维拉经常会握着手中的五角星朝北方看,然后在窝被窝里跟外婆说话。

海晴仍在说:“我知道你能明白的,给自己一点时间,没关系。不过要尽快,你爷爷……可能熬不过这次了。你的时间还很多,可他却没多少时间了。维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别让自己后悔。”

那天爷爷那么坦诚地跟她说着这辈子的荒唐事,他是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其实他可以瞒一辈子的,只是觉得对不起良心。他的一生虽不够光明磊落,但最终坦坦荡荡。

接到子慕电话的时候,那天是yīn沉沉的星期二。那一天维拉的眼皮跳得非常厉害,总是心神不宁的,第一次在课上没有关手机。

那个宿命的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立马就接起来了,心很慌很慌。

子慕哭着说,你快回来吧,爷爷快不行了。

维拉手一滑,手机就掉了下来,好像周围都失了声音,天地间只得她一个人。

回回扯她袖子,“阿朱你怎么了,教授在看着你呢。”

维拉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外走,可是没走几步又倒了下去。

大家似乎都被她吓傻了,只得大姐一个箭步跑过来,把维拉扶了起来。

她看着大姐的眼睛,终于哭出了声来。

谁是谁非,再也无力理会。

维拉本来想直接去的机场,但是想起宿舍里还有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带,只得回去了一趟,把手机交给回回,让她给曲奕打电话。

到机场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在了,维拉一见到顾容与,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顾容与不忍心看她这副模样,一把抱起她,让曲奕去领登机牌。

他细声安慰,像是要把一辈子的温柔用尽。也许并不是什么能治愈的良药,但是只要他开口,天就不会太yīn霾。

他知道她的后悔与委屈,他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没有人会怪你。

她说她对得起所有人,却对不起爷爷,这些年他对她悉心照料,而她却因为……让他本来就重的病情雪上加霜。容与,他原本可以再多活几年的呀。

“不许钻牛角尖。”顾容与打断她的话,“他心里带着那么多的愧疚孤寂了半辈子,这样何尝又不是解脱?何况——”顾容与的声音柔了下来,“谁是谁非早就不重要了,如果真的要有一个论断,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你外婆固执了半辈子,后来也真正放了下来。于维拉你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早就愈合了,你何必再去把他们挑得鲜血淋漓呢?”

“可我总觉得对爷爷好了,就对不起外公外婆了。”

“你不是圣母,所以不必拥有上帝的视角。你是苏爷爷的孙女,维拉,你只需要爱他就够了。就好像我爷爷在对待我姑姑那件事的不理智,并不是不知道是非对错,仅仅是一种天性和本能。”

“还来得及吗?”她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或许是因为真有道理,或许就像他说的,因为一种天性和本能。

“来得及,只要有心,永远都不会晚。”

维拉回到家的时候,苏老刚刚从医院里转到了家里,他放弃了治疗,不愿意为了那5%的活命几率把自己留在手术台上。

子慕穿着军装在门口等她,军艺提前招生,姑娘很争气地拿了专业成绩第一,于是便有了这身军装。

子慕说,“你跟我一起进去吧,爷爷最想看的,就是我们俩穿着军装在他眼前的样子。”他知道他的信仰得以传承,会走得更安宁一些。

维拉默然点头,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的爷爷,他的双唇抿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脸色也很苍白,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极见风骨,像是一辈子硬气过来的,只是……什么时候起他的老人斑已经那么明显了呢?

维拉心里愧疚无比,眼泪扑簌扑簌地往外躺,然后蓦地跪了下来,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爷爷,对不起,孙女不孝,现在回来看您了。”

老人听到是许久不见的孙女回来了,赶忙让儿子把他扶起来。

苏志国在老人的脑后垫了几个枕头,老人看到孙女的时候露了笑容,“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子慕那丫头假扮过好几次你,我现在眼都花了,实在不能好好分辨,但是听声音,是维拉的。”

子慕说爷爷我在这呢,姐姐真的回来了。

维拉跪着挪了过去,把手中的小瓶子放到爷爷手里,然后把自己的手也附上去。

“爷爷,我想明白了,外婆是愿意陪你一起的。外婆这辈子最珍视的便是家人和朋友,您是外婆的老战友了,她肯定还记挂着您的。”

苏老点头微笑,“维拉,你跟你外婆一样善良。”

维拉把那颗五角星放在了苏老的胸前,“这个五角星是外公留给外婆的,最后外婆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您,爷爷,您喜欢吗?”

苏老也掉眼泪了,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当年那段在集中营的日子,三个人的心同时被这颗五角星照耀着,提醒着他们别忘记回家的路。

这都……好多年了。

他们这样珍视这颗五角星,是不是就等同于那么珍视当年那一段生死相交的时光呢?

好多好多年了,可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晰。

老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昏睡,大家都守在旁边,怕一个不查,老人就离了去。

多年之后,一个长得十分帅气的小宝宝穿着小军装,还神气地派着枪,他腆着小肚子问妈妈,“妈妈,你说我像不像太爷爷?”

“像,宝宝不仅像爸爸的爷爷,还像妈妈的爷爷。”

“妈妈的爷爷是挂在书房里的那个吗?他去哪了?他怎么不回来疼宝宝?”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跟妈妈的外公外婆做了邻居,每天忙着唱小曲儿,日子过得可好可好。”

“妈妈你叫他回来好不好?我知道他肯定很威风,因为太爷爷可嫉妒他了,总想着把他的照片换下来把自己的放上去,我都瞧见过好几次。”

她抱着宝宝,“虽然知道他在那边会很开心,但是,妈妈还是很想很想留住他呢。”

“妈妈你哭了?”

她把头埋进宝宝的帽子里,“因为妈妈,是真的真的很想他呀。”

苏老走之前,清醒过好一阵子,一个一个叫进去,说一些体己话。

维拉是最后一个,所以步伐特别沉重一些。

老人已经很累了,但是还强打着精神,问维拉今后的打算。

维拉咬唇,说要去当特种兵。

她以为爷爷会反对,但是苏老却是笑着点了点头,“当特种兵要有一定的毅力和胆识,维拉,选定了一条路就不要放弃。”

“我答应你,爷爷。”

苏老看着孩子,慈爱无比,“你比我当年有魄力。”

维拉低了头。

“是跟定容与了吗?”

维拉点点头,“爷爷,我好像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你把他叫进来。”

苏老把维拉的手放到顾容与手里,“好孩子,我没有办法牵着她在教堂里走向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她,我们家姑娘跟你走了那么远,回不来了,你不要丢下她。”

顾容与温和地看着他,“爷爷,我答应你,顾容与的身边除了祝维拉不会再有别人。”

“好孩子。”苏老扭头,眼睛直直地看向了天花板,好像可以看得好远好远,“维拉,你再同我说说你外婆。”

苏老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个瓶子,摩挲着,几乎要用尽一辈子的柔情。

他是有妻子的,是以前家人给他找的童养媳,比她要大上好几岁,在生苏志国的时候难产而死,两人相敬如宾,苏老对她很是尊重。之后没有续弦,也是有一分是因为她的。只是剩下九分,都给了一个维吾尔的姑娘。

维拉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流,但还是清了嗓音跟爷爷聊外婆。顾容与轻轻地走了出去,把大家都叫了进来。

外婆喜欢唱歌,但是汉族的歌除了《小黄鹂鸟儿》什么都学不会。

外婆喜欢穿绿色的衣裳,因为那是军装上的颜色。

她跳起舞来很美,会有小伙子给她扔花儿。

她笑起来也很美,好像天上的星星。

她说,阿宴你如果你的枪法练得比吟北哥哥好,我就给你做一双鞋子。

阿宴,你讨厌,你别跟着我了,吟北哥哥都误会我们了。

阿宴,你相不相信来世?如果有来世,你做我亲哥哥好不好,吟北哥哥老欺负我,老欺负。如果有你在,我就有底气了呀!

阿宴,我要跟吟北哥哥去西南了,他们都说是因为你,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宴,我的阿柔被你家孩子伤得很重,你又欠我一次。

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最后的视线被泪水蒙住,苏宴哭了,最后又笑了。

如果有来世,我做你的亲哥哥吧,这样我对你就再也不会有伤害。

苏宴颤抖着手指了窗外的新抽芽的绿叶,那像极了叶兰的裙子。那些映着篝火的峥嵘岁月,叶兰的裙摆舞着舞着,战士们都被她吸引了,叶兰笑着,恍如春天绚丽夺目的映山红。

窗外的树叶抖擞,几个雨滴先行到来,像是上天的眼泪。

阿兰挽着吟北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他挥手,他们说,好久不见,阿宴,我们可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很想很想。

后来一阵哀乐响起,苏宴的手重重落下,大家都跪了下来。

然后安静地,肃穆地,敬着军礼。

终至,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苏家点亮了所有的灯,为苏老照亮了离开的路。

前尘往事至此戛然而止。

只得诚了心,给他带上最真挚的祝福。

老人一生戎装,军功累累,赞誉无数,独独遗憾少了一抹红妆。

他用这样的孤独终老姿态来期望求得故人的原谅。那么美的念头,他的结果一定是好的,不管在哪里,都会赢得尊重。

苏老的葬礼依据的是最高级别的葬礼,他们知道苏老想安安静静地走,可是这样的葬礼,是国家予以他的肯定,是对他功勋的一种的表彰。

维拉作为家属答礼,一一接受着他们对爷爷的尊敬与怀念,还有从远方赶来的老战友,他们颤抖着老寒腿,只为了送苏老最后一程。

顾容与和海欧也在家属之列,苏志国对顾容与说,你应该知道站在这里的意义。

顾容与点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叔叔您放心。

顾爷爷和顾奶奶在旁边看着孙子答礼,也不说话,看来是早就认定这个孙媳妇儿了。

他们都堂堂正正地穿上了军装,不负将门之后的美名。

苏老被葬在了祝吟北的旁边,而当维拉看到外公的墓碑的时候,泪如雨下。

墓碑上干净磊落地刻上了祝吟北和叶兰的名字,墓志铭仍旧不变,只是还多刻立碑人——老战友苏宴,孙女祝维拉苏子慕。

祝家和苏家终是做了亲戚——以那么百转千回的方式。他让他们牵着手站在了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弥补一点自己那么多年来内心的亏欠。

维拉知道这名字刻得有多么艰难。

外公的名字和资料在中情局是机密档案,需得打通了许多关节,才能光明正大的刻在墓碑上的。

苏宴于祝吟北有愧,于维拉有愧,他知道维拉对外公的墓碑有着那么深切的在意,他能做的,不过是还了老战友的名字。在外人眼里,无不是苏老对往事的执着与怀念,在明眼人心里,却多了一分愧疚。

他们现在做了邻居,有好长好长的时间论成败论英雄。

死者为尊,往事落幕,台下再也不需要观众。

子慕说,上次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可是你没接。所幸最重要的一个电话你接了,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写这里的时候哭得眼睛肿成了桃子/(ㄒoㄒ)/~~很难过很难过

76、向着太阳跑

回到学校之后,维拉做了详尽的计划,还叫了大姐和小六监督自己。

小六拿起她的日程表细细看了,冷气倒抽了好几口,“你是想天外飞仙吗?这样练会死人的。”

“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一点。”

“你就犯贱吧,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至于么?”大姐接过那张日程表,翻白眼。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了。”维拉微笑,“你会发现你有好多有待挖掘的潜能。”

大姐摸了摸身上起的小疙瘩,“看他哪天不要你了,你就哆嗦去吧。”

小六搂维拉,“才不会,大姐你老危言耸听的,敢情是嫉妒了。”

大姐闻言,掐她,“嘴欠都跟老七学的——对了,她人呢?平时不都跟你焦不离孟的。”

“跟她哥哥去外头改善伙食去了,说了给咱们打包。”

小六可安慰,“她终于起一些作用了。”小六说着,想起大一的时候乔时也经常帮她们打包东西来着,吃人嘴短,虽然过去挺久了,权且提一提,“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乔时的,他对你挺好的,家世又好,人也长得挺不错。”

“你被策反了?”

“没,我是真这么觉得,同等条件取其优者!”

“你懂个屁。”大姐骂道,“什么时候别看动物世界,看多几本琼瑶你就明白了。”

“看动物世界怎么了,大姐你歧视大自然!”

“哎哎哎,别动手动脚啊,进化成猴子了都。”

王兰陵进来的时候她们身形顿了顿,也不闹了,整了整衣服就各做各的了。

自从宿舍的人跟维拉回回和好之后,王兰陵显得尤其不合群,倒是有些被大家孤立的意味。

不是没有伸过橄榄枝,只是她也有她的骄傲。

而眼前的关系,维拉也并不想去改变什么。

谁的心里不憋着一股气呢?

已经是大二下学期了,大家面临着分流,专业得分得更细了。大家看书也有了侧重,维拉倒不是太在意,本来就不是心之所向,现在有了更大的目标,她封死了自己的退路,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回回也在努力着,除了致力于她保q大硕博连读外,还一直在做软件——关于马赛克的还原,居然还真被她做了出来,图层虽然没有原图清晰,但是也比网上别人做的好多了。回回本着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心理,除了给维拉看看,压根没往外传,不然还能指着这软件赚上好一笔。

孩子怕没有一个说话的人,游说维拉跟她一起选同一个专业。维拉并不难劝,回回跟她提第二次的时候她就答应了。只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每天回回得自己起床。

维拉每天五点会起来跑步,她威胁回回说,如果她六点半还不起,她就不要她了。

回回苦哈哈地答应了。

虽说如此,可每天还是会被晨练回来的维拉掐起来。

维拉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每天早晨一万米,先跑两个月,之后便开始负重练习。常人跑一千米都会晕乎,即使维拉体力特别好一些,但跑一万米也不是容易的事。她并不求苛求速度,只是想着无论怎样都不能停下来,要坚持着跑完。

五点多的天还不太亮,她仅仅凭着自身的敏锐和那隐约透过来的一丝光亮坚持着向前跑。他们上的是军校,几乎每天都会有训练。即便如此,维拉第一次跑一万米的时候腿还是抽筋了,一个人坐在地上死死地捂住腿,期望它快些缓过来。捂着捂着就哭了,看着刚刚升起的朝阳,泪水糊了一脸。

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很快很快就黎明了。

下午上了课后就去射击场练习枪法,每天打掉两百发子弹,肩膀几乎被震得毫无知觉。刚开始的那几天都端不起来,还是回回一口一口地喂她的。维拉本来有些伤感,但是每次看着一边喂她一遍数落她,最后干脆自己吃起来的回回,就难过不起来了。

她是她那么好的良药。

维拉连上课的时候也不闲着,一心二用,开始看关于野外生存的书。如果她没有猜错,顾容与应该会去野战特种军部队,因为顾叔叔就是野战出身的。她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挑战,从此便不能过安逸的生活。她并不是纯粹的军校生,她需要付出比别人多很多的努力,才有望在高手如云的男生中脱颖而出。

每天很累很累,不是没有过放弃的念头,她家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根本不用愁着将来,这样的训练的确是自讨苦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身边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你会走什么样的路。维拉安慰自己说这样好处可多了,吃饭香身体棒睡觉还特别香。她这些日子的饭量是原来的两倍。

只有自己真正按照这样训练了,才知道顾容与每天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他那样云淡风轻的性格,从未跟她提过一次苦,那样的隐忍与承受,她比谁都难过。

乔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探得她每天这样训练,颠儿颠儿地跑来动摇她,这厮被她们宿舍联名抵制近一年了,罪名曰混淆视听,累及老八,罪不容诛。

乔时一遍跟着她跑一边劝她——“我说你跟着我不就完事了?你不工作不念书都行,何必那么辛苦。”

“你去花鸟市场提一只回来,它们不工作不念书还能取乐你。”

乔时捶胸顿足状,“不行,我得向上级告发你。”

“很好,马上在我眼前消失。”

“那我告诉曲奕,那臭小子嘴大,他知道的事情就没人不知道。”自从上次打架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得差点没去结拜。

维拉皱眉,“随便你。”

乔时点头,掏出手机,摁摁摁,“奕子,还睡着呢?赶紧起来,我找顾容与有些事儿,你电话给他递递。”

维拉一把抢过手机,搁耳边,正想要说什么才能糊弄过去。

还没张口呢就发觉了那边安静得诡异,离了耳朵看了才发现他根本没打这电话。

维拉脸黑了,手机给他塞回去——“无聊。”

乔时摇摇头,“你呀,还是不要继续练的好,没有人哪个男人会愿意让他的女人陪着吃苦的。”

维拉把手机还回去,摇头,“你不明白。不管他同意与否,我都是要跟他并肩作战的。”

“但是你不敢告诉他。”

“迟一点吧。”维拉抿唇,“至少等我做出了成绩。”

乔时叹气了,“维拉,你不知道一个女人要当特种兵有多难。”

维拉坚持着说,“并非没有可能。向着太阳跑,最近也会到月球。”

维拉进来上课乏了许多,成绩也掉了许多名,辅导员特地逮了她去谈话。

已经是春末初夏的时节,单纯的春困已经无法解释连日来疲惫的原因。

辅导员依旧和蔼,“怎么这些天看起来有些憔悴,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了?有什么困难可以跟学校提,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上忙。”

维拉摇摇头,“不关家里的事,我最近训练可能有些累了,让您担心了,很抱歉。”

“嗯?你给自己加训了?”

“嗯。”维拉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招了,那么长远的事情,瞒不了,“大四的时候我想参加特种兵的甄选。”

“特种兵?对女孩子来说,那不是一个好去处。”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去想去当特种兵是因为我男朋友,他也要去的。”

辅导员皱眉了,“家里怎么说?”

“家里都同意,我们都是军人家庭。”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军人有军人的想法和骄傲。

辅导员点头,“那你注意时间的调配和训练的强度,这个急不得,得慢慢来。功课也不要落了,不然到时候两头都不讨好。”

“我明白的,谢谢您。”

子慕参加完高考过来看她,当看到她明显变尖的下巴和黝黑的肤色后,心疼了。

使劲地掐她,然后再闷闷地把她搂怀里,“你除了考虑容与哥,好歹也心疼心疼自己。你看你现在这样,谁还敢说我们是双胞胎呢。”

维拉拍着子慕的肩膀,“你放心,我有分寸。现在不是很多人去削下巴整容吗,你看我不用整都有。”说着还自恋般地摸了摸。

子慕扑哧一笑,“你就贫吧,黑成这样,仔细晚上在街上走的时候,人以为是走着一件衣裳。”

维拉也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如果下次有人找你代言黑妹,我可以友情客串。”

子慕抱着她,“傻丫头,还是姐姐呢,怎么比我还傻?你为了容与哥还真是不要命了。”

维拉笑笑,有些伤感。

“姐,你跟容与哥……是不是早分了?”这几年他们俩之间有古怪,瞒得过大人,却瞒不过她。

“说不上分,就僵着。”

子慕点点头,“你要理解他——他心里还有顾叔叔的yīn影。我跟他一起长大,那时候顾叔叔把他给疼的,整个大院的孩子都嫉妒了。后来顾叔叔走了……顾爷爷严厉的样子你也见过,那样的差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容与哥没有不要你,只是怕以后你们也会……”

傻丫头,原来我没告诉你的事情你早已猜到。

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我懂,所以我在用自己的方式追赶他。”只要跟上了他的脚步,就不会害怕他会走丢了。

自从爷爷过世之后,维拉第一次感觉跟子慕离得那么近。

或许本就改是无话不谈的姐妹,只是之前在维拉心中总会形成一种认知——我们的成长方式和过程都不一样,你不会明白我的。想说心里话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把子慕排除在外。这样的认知,对子慕的确有些不公平。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这样想了。

另一种睿智,子慕拥有的,她也无法抵达。

顾容与是从子慕这里得到维拉的消息。子慕不愿自家姐姐毫无怨言地付出,她告诉了顾容与,维拉默默无闻的,她总觉得特别憋屈。

顾容与听了子慕的电话后沉默了许久,他说,“我会跟维拉谈的。”

“你别,没有结果的,只要她认定了,你说什么都没有用。”

“她不明白那样做的后果,先不说她能不能进去,就是进去了,也……”随时有可能丧命。

“她明白,她知道那样做能跟爷爷和外公外婆更近一点,最主要的是——可以跟你在一起。”

“这不值得,保住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可你就是她的命,容与哥,不要低估你在她心里的位置。”

顾容与不说话,维拉的性格他自然了解,可是没有人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无动于衷。

“不要阻拦她,先看看她能走多远,好不好?你不让她尝试,她这辈子都会有遗憾。”子慕叹气了,“如果你害怕她有危险,那就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护她安好无忧。

77、无与伦比的美丽

维拉教了毕业论文后开始一边忙校选一边忙答辩,整个人恨不得拆成几个用。

维拉把重点放在了校选上,系里很多教授都知道这个姑娘要甄选特种兵,心底佩服姑娘的硬气,在论文答辩的时候也没怎么为难她,甚至还帮着她圆说法,维拉又是尴尬又是感动。

校选在论文答辩期间,系里还特意给维拉排了个早,让她答辩后心无旁骛地准备比赛。

回回的答辩排在很后面,孩子专业成绩连年第一,无可撼动,众人叹为观止。导师还预备拿回回的毕业论文推优,至于答辩,回回没放在心上,每天看着维拉负重跑步,然后帮她掐秒表递毛巾。

校选前的一个星期六,维拉说她想出去见见容与。这是维拉第一次这么要求,宿舍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因为私人关系提出过外出。听到维拉说要出去,大家都没有异议。

维拉在约定的公园里等着容与,这个地方要离他的校区远一些。她戴了一顶鸭舌帽站在公园门口等他。子慕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她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会被大一的小师妹认错,她们拿着签名本在她的宿舍门口堵了好几次。后来得以确认她不是子慕之后才遗憾地走开了,临了还让她回家的时候多要几个签名给她们带过来。

夏天了,维拉穿了短衣短裤,她的皮肤已经被晒成了蜜色,那是长期在太阳下奔跑的颜色。

这种颜色虽然很美,但却是放在容与心尖上的一枚针,心每跳一下,就疼一下。

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四处冲撞,将她推了个趔趄。维拉原本在踢石头玩,重心一个不稳,就要往旁边摔去。顾容与刚到这就看到这副景象,连忙小跑过去,揽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维拉看着容与,他们已经有大半个学期没见了,维拉想说些什么,可却发现连微笑都有些牵强。

这是一段不规定路途,不知道终点,不知道归期的行走。仿佛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容貌清眉朗目。

他们一直走到傍晚,太阳都快下山了,终于在黑暗来临之前他牵住了她的手。

你是我眼里无与伦比的美丽。

维拉看着夕阳红。

她很从容。

最美丽的风景留给最珍爱的人看。

她的眼睛是闪着光的水晶。

校选过后,维拉有几天时间可以缓一口气,接下来就要开始集训生涯了。

顾容与的战友深深地被维拉所折服,强烈要求要见她一面,维拉索性把自己宿舍的全叫上来一个大联欢。

大家保研的保研,工作的工作,天南地北的,以后见个面都难。临了出门,维拉叫了王兰陵,本就是礼貌,并不觉得她回去。

可王兰陵抿唇想了想,说那好,你们等等我,我换一件衣服。

上个星期,回回的硕博连读已经确定下来,只要等答辩完毕,随时可以离开。江洛打电话回来问过好几次回回的事情,维拉也不知道他什么打算。这几年他没少跟回回联系,不过基本是属于单线型有来无回的。

“今天说好了,谁不喝趴下就不让谁走。”曲奕先举起了杯子,他不考研,工作分配已经下来了,去的西藏,曲老说让孙子到基层锻炼几年。话虽是这么说,但是还是给孙子选了一个好去处。维拉知道西藏是有多美,那个地方,不能以财富论贫瘠。

大家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骨子里都有军人的豪气,聊得很开,喝酒也不含糊。

顾容与宿舍里的老三倒了满满地一杯酒去见维拉,“嫂子,我是真没想到你能通过。校选我也去了,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杯酒,敬未来的女将军。”

维拉站起来,笑,“你这帽子给我扣大了。不敢奢望,但是争取。”

这样说话才不失大气。

顾容与坐在维拉身边,一晚上都很少说话。对于他来说,那个决定做得实属不易。

维拉悄悄地在下面抓住了顾容与的手,顾容与重重呼了口气,看向维拉。

“你知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你?”

“我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会担心。”

维拉摇摇头,“我不是你的累赘,我是要陪着你飞翔的。”

这是属于我的执着与勇敢,我没有更温暖的去处了。

我依旧觉得无比的庆幸与遗憾,这四年你不在我身边,我学会了坚强。而命运对我似乎仍像以往那般善良,兜兜转转,我还是决定拉住你的手不放。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大姐拿了两瓶酒过来,一瓶递给了顾容与,“你欺负我八妹四年了,今天我要替她讨回来。”

顾容与松开了与维拉交握的手,接过了酒瓶,“维拉跟我说过你,这几年麻烦你照顾维拉了。”

大姐微微一笑——“谈什么照顾,八妹是个好姑娘,我还要靠她提点。”

“她是面冷心热的人,可能平时会说错做错什么,什么心地是好的。”

“好好对我八妹,她值得的。”大姐跟顾容与碰了瓶子,“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从内蒙飞过来削了你。”大姐得了系里老师的推荐,回家乡去当兵,美丽的呼伦贝尔,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去处。

“好。”顾容与慎重地点头答应,仰头一口气喝了近一瓶。

刚刚放下酒瓶,就看到王兰陵也拿了两瓶啤酒过来。

她表情淡淡,叫了一声表哥,然后递给了一旁给维拉。

维拉看着眼前了王兰陵,百感交集,好像,她们的关系不至于那么糟糕的。不知不觉四年已经过去,当初的口不择言都给过双方困扰于窘迫。王兰陵无疑是维拉生活与交往中的一个意外,维拉抿着嘴,似乎是第一次不想去打理所谓的人际关系。她们的交集太容易被人定义,那份交集触到了维拉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鞭辟入里,让人不由仓皇失措。

这份独特,应该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维拉轻轻叹了一声,接过了酒瓶。

“五姐,以前我有什么做不对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不是来跟你和好的,只是想跟你喝一杯。”说完,王兰陵就对着瓶子喝了,喝着喝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他的身边,那么努力,那么坚持地更他在一起。

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酒席过半,维拉的电话响了,看了手机,一串乱码,是国外的电话。

接起来,果然是江洛。

“你们在哪?”

“学校外面的郝哥大排档。”

“好,我马上过来。”

维拉挂断电话后还愣怔了好一会儿。

顾容与问她,“怎么了?”

维拉茫然地看着他,“我可能听错了,江洛说他要过来。”然后想起什么,手肘碰了碰身边正在抿果汁的回回,“你看看你手机是不是有未接电话什么的。”

回回摸遍全身后告诉她,“没带吧。”

真销毁的“吧”字啊。

维拉拧她耳朵,“江洛要来。”

回回点点头,“我看见了啊。”

维拉四处张望,“哪呢?”

回回指了指对面的曲奕,“阿朱你什么时候长了个**眼,他就在你对面啊。”

曲奕一直在听他们说话呢,当即表示收到了侮辱,对着回回就吼了过去——“老子叫曲奕!”

顾容与难得开怀大笑,维拉看见他笑了,对回回宽容了许多,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之前说过无数便的事情——“江洛就是那个给你送本本,每个星期还会给你发好多短信的那个啊。”

回回想了想,恍然大悟——“就是之前一直骚扰我然后被我屏蔽掉的那个?”

“对,就是我。”

维拉和回回都被吓了一大跳,后面站了一个脸色跟黑无常一样的江洛。他还提着东西,风尘仆仆的,像是刚从机场赶过来的样子。

顾容与见到江洛,有些吃惊,“阿洛,你怎么回来了?”

“临时决定回来的,谁也没告诉。”

维拉喊服务员在她和回回中间加了一个凳子,江洛坐了下来,依旧铁青着脸。

曲奕一贯跟江洛不对盘,见状便讽刺了——“不好好读你的牛津,跑回来干什么。”

江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扭过头来对回回说,“我研究生回q大读。”

众人无语,只听说过念了q大的去牛津,却鲜少听说念了牛津再回来读q大的。

回回夹着菜往嘴里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维拉看着江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回回,“回回,你要跟阿洛是校友了啊。”

江洛挑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希望这厮上道些。

“噢,校友,你吃菜啊。”说着给他夹了个**腿,不过途中可能看这**腿成色不错,舍不得了,又转到了自己碗里,给他换了样青菜。

一瞬间,大家都在憋笑,只有曲奕一个人很不给面子地大声笑了出来。

江洛筷子往桌上一拍,一把扯过回回就走了出去。

回回被他提在手里,脸色茫然,手中还抓了个**腿。

闹了这么一出,气氛好了许多。

小六问她,“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维拉看了一眼顾容与,然后答道,“先当几年兵吧,之后出来当一个军官吧。”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维拉愣了愣,“还没有这个打算呢,未来还那么长。”

小六不赞同地摇摇头,“既然认定了对方就早点定下来吧,老拖着也不好。仔细哪天你男人就被什么妹子拐走了。”

维拉不满,“你该让他担心我,我行情可好了。”

小六敲她头了,“女人总要为自己打算的。”

“过几年再说吧,我今年才二十呢。刚到法定年龄,说结婚太早了。”

维拉苦笑,还有一个理由,他一直怕我当寡妇呢,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会同我结婚。

江洛把回回送回来之后就走了,说是飞了十几个小时,累得不行,先去宾馆休息了。

维拉扯过回回,问道,“江洛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回回歪头想,“问我是不是真的保上q大,还夸我了。”

“夸你什么了?”

“夸我长得好看,霸气外露什么的。”

维拉愕然,“夸你霸气?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原话是什么?”

“原话是……”回回恍然大悟状,拍大腿,“我明白了,他问我有没有上q大,还这么夸我,原来……”回回边说边点头。

“原来什么呀。”维拉眨眼,八卦了。

“原来他是想让我一统q大!”

那种感觉,好像放屁的时候一不小心把屎迸出来了。

维拉突然很想咬人,一把扯过回回,弹她内衣带。

……结果她没扣稳,一秒变格格了。

维拉咬手指,回回捂脸。

然后维拉环视一周,看到倒下的大家,淡定地扯回回衣服,“你悄悄扣上,他们都醉得差不多了。”

“……”

维拉这次和顾容与甄选的部队并不是一般的部队,学校并没有公布名单,只是私底下通知了,属于国家机密,大家都背过保密守则,并没有多问。

舍友们都抱着她拼命地哭,如同在跟一个即将上战场、不知归期的老兵。

后来大家都喝得很醉很醉了,顾容与也醉了,他拥着维拉说一些清醒时永远不会说的话。

他说他很开心。

他说他很担心。

维拉搂着他的头,一句一句地用心听着,然后再微笑地回答他。

像一个妻子安静地听着丈夫一天的遭遇,慢慢抚平他的伤痕。

她在渐渐地实现着她给他的誓言。

从没有因为yīn霾而放弃的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能够接受这章的隐晦与跳跃╭(╯3╰)╮mua

78-81

78、你的爱情很美

维拉给子慕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去集训的事,子慕沉默了好久,才说,“好好照顾自己,待会儿帮你给爷爷上一炷香。”

“好,家里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我会的。”子慕叹了口气,“其实你不必那么辛苦,容与哥去了军营,你可以申请随军的。”

“我不想在他后面跑,我想跟他并肩。”维拉依旧在坚持着说,“既然选择了会让对方担忧的职业,那么携手奋战是最好不过的了。”

挂了电话,她继续给爸爸妈妈打。苏志国在维拉上军校的时候就不甚同意,这次更甚,怪她不同家里商量,自作主张。

向彤倒是很支持,她年轻了时候就为了苏志国做过同样的考量,她能明白。

她对维拉说,“你的爱情很美,携手并肩,这是很多女孩子都有的情怀,可是知易行难。你做到了,我很为你高兴。既然决定追随他了,那就心无旁骛的去吧,和上次选择上军校一样,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向彤对苏志国说,“明知道拗不过孩子的,干嘛每次都反对?”

苏志国拿起报纸,“不想她吃苦,想给她最好的。”可孩子偏偏不要。

可是在孩子的认知里,偏偏最好的跟他认知的最苦等同。

维拉想了想,再给顾家的奶奶妈妈打了电话,她们心疼她,刚挂了电话就打电话数落顾容与,让他好好待人家。

维拉不记得再哪里看到过一幅画,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背着一个更小的娃娃的,上面的题字——尽管你不一定记得,但你最熟悉的背,除了娘的,那一定是姐姐的。而顾家,这是作为姐姐的存在。

如果有那么一天,大家真正当了一家人,任何过往,她都愿意抽丝剥茧地说给他们听。

那么请他们能不能不要再担心了呢?

翌日,顾容与来找维拉。

第一次,他站在了她的宿舍楼下等她。

小六在窗帘后边边探脑袋边指挥,“老四你让老八磨蹭点,这男人千年等一回啊,不磨磨他我看不过去。”

这厢维拉又拿下一个四姐夹她头上的发卡,苦着脸说,“四姐,你看我现在,黑得跟个男人似的,你给我夹个粉红色的,会被笑死的啊。”

四姐瞪她,“谁敢笑你,谁敢!”

回回捂嘴笑,“我啊。”

四姐伸手打她,“你不算,你那审美,你每次都恨不得把巧克力夹头上去了——话说,你这巧克力谁送的啊。是不是昨天把你带走的那个?”

顿时,一众暧昧地眼光盯着回回。

回回坦荡极了,点头,“就是他。”

维拉趁着众人的目光不在她这了,松了口气,悄悄地把头上的发卡拿了下来,“我先下去了,他等了好久了。”

众人恨铁不成钢,“就知道你舍不得。”转身,继续调戏回78、你的爱情很美

回。

维拉下去的时候,顾容与还安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楼梯口,只为等待她的到来。

他比四年前黑了,结实了,却更有魅力了。这样的一个人,加上温润的气质,居然也无比的和谐。

路过的女孩子会不时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神情不得意也不恼,嘴上挂了淡淡的微笑,这样的微笑在看到维拉下来的时候骤然放大。

我们分别了好多好多天,那些日子由消沉到振作。终于可以自豪地告诉他,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也很爱自己。

好像曾经觉得无法完成的事情正一件一件地实现着。维拉似乎还带着青春特有的任性,固执地走着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虽然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终究无愧于心。

明天的欢悦心情随时可以预知。

太阳温暖地洒在身上,他穿着格子衬衫打马而来,像维拉无数次梦到过的那样。

站在这里,立地成佛。

久到维拉眼眶都红了,顾容与才微笑着慢慢张开了双臂,把飞扑过来的女孩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宿舍的人在窗帘后看着,最后还是小六忍不住了,转过身去抹泪。

来往地人都笑着看着他们,时不时说上几句悄悄话,再轻轻笑上几声,可羡慕可羡慕。

他们过了最特别的一天,或者在他们眼中就最特别的。

他们去了h大,像很多很多的大学情侣那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牵手去小树林。

我更愿意把这四年称之为异地恋,这份爱情太宽容与坚定,虽然忘记了牵手,但心却没有离开。她一个人支撑着两个理想,岁月终不忍待她太薄。

他们去上了计算机系的课,还是顾容与要求的,他说至少让我知道这四年你大概都学了些什么。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上了十分钟的课了。维拉牵着容与坐到了最后一排,笑眯眯地听老师讲课,可书桌下的手却紧紧地牵着。教授对这对情侣不大待见,迟到就算了,还黏黏糊糊的。

教授向来对大学里的情侣并没什么好感,觉得都是空虚闹的,刚开始给班里的同学上课时也总刁难坐一起的男女。久而久之,大家也摸出了规律,无论平时再怎么黏糊,上这课的时候就得泾渭分明。

教授本以为男女的风气已经得到了解决,现在居然又有人明目张胆腻歪,眯眼,存了心想要刁难他们俩,问了好几个问题大家都没有反应。撸了袖子,说我要开始点名了,大手一挥把维拉叫了起来。

在教授的认知里,自古祸国殃民的都是女人,意思就是旁边那个乖巧的男孩子不好好地听课都是你丫害的。

维拉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尴尬,因为她这张脸,她的关注度很高,并不想出风头。果然回头看的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跟旁边的同学窃窃私语。

看着横眉竖眼的古板教授,维拉无奈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用的教材不一样,但内容大体一致,维拉虽然心思都在训练上,但是功课也没敢落下,问题对答如流。

教授来了兴趣,问题往深了问,这个问题恰巧是回回的毕业论文探讨的问题,维拉看过她的毕业论文,差点没给她跪下来山呼万岁。

这部惊世之作唬人一流,最后教授都走下来急切地问她细节上的问题。

维拉抱歉地说这不是她的原创,而是她朋友写的毕业论文,她们是隔壁的g大的。

教授有些失望,本以为自己碰到了奇才的,居然是g大的,连挖墙脚的资格都没有了。

期间顾容与一直在看着她的脸,即使她说的他一点儿都听不懂,但是不妨碍谱成一首歌。

下了课,大家都往食堂走去。维拉怕人找她老签名,拉着容与跑得比谁都快。

宽阔的路上,大家背着书包,跟同学说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笑话。维拉笑眯眯躲在容与身体推着他走,顾容与看着返老还童的女朋友有些无奈,每每回头时就被维拉痒了回去。

旁边一对情侣路过,男孩子还是耍酷的年纪,赛车并没有装后座,女孩子就坐在他的横梁上,两人别走边听女孩子抱怨道——“阿亮我有一天一定要把你的宝贝赛车给买了,换一个有后座的,我在后面踢着腿多美呀。”

维拉听了,身里为数不多的浪漫也被勾了出来,可毕竟没有人家那个条件。维拉看着前面的优雅人,不甘心了,扑了上去,像个赖皮的孩子挂在他身后,双脚还主动地往他身上缠。

顾容与有些好笑,手背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而后却自然地固定好她的腿。

维拉软软的靠在她的背上,双手空空搂着他的脖子,脸贴了上去。

旁人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没有把太多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若是谁真的问起他们的过往,定也要鞠一把辛酸泪。

他们做了一天最平凡的情侣,晚上看完电影,就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接吻,然后去逛夜市吃羊肉串。一边吃一边沿着街道走下去,好像一直都不会有尽头。

张队长看着眼前的新兵甄选名册皱眉了,这份名单他来回递交过三次,每次都把那个女孩的名字划掉,可是名册回到他手中时,女孩的名字依旧被圈了回来。

他为人耿直不阿,最看不惯那些靠着裙带关系想混进来的弟子兵,还真当特种兵营谁都能进了,当即拿着那份名单忿忿地去找营长。

“这是怎么回事?这次的新兵甄选里居然有一个女孩,这样的大佛我可供不起。”

营长晃了晃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他知道他说的是谁。参加这次特种兵甄选的女孩子没几个,除去军医,似乎就只得她一个了。

营长点了点那份名单,“这个女孩不能删,上头几个上将都在保着,她是将门之后。”

“老子最不耐烦什么将门之后,仗着自己有一些关系,平时不认真训练却爬得比谁都快。”

营长拍了拍张队长的肩膀,“你也别小瞧了这姑娘,这次校甄选,她是从g军大里脱颖而出的,靠的真本事,于请于理都不能删。”

张队长嗤笑一声,“我就不信她没耍什么手段。”

“你呀,脾气还是那么拧。上头的几位首长都说了,不必特别照顾,行不行都看她自己。”

“那就走着瞧,我可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降低标准。”

79、堂堂正正的军人

出发的那天维拉拿了简易的行李,舍友们一路陪着她往校长室走去。回回兜里装了很多的东西,有伤药,也有回回睡觉的时候一直放在枕边的小熊,她把这些东西一点点地往维拉袋子里塞。后来都被维拉一点点地放了回去,她一直揉她头发,说回回你乖,你乖啊。

回回哭得特别厉害,她说阿朱我真的怕你回不来了,上次那个谁谁谁……

维拉笑着看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捂住了嘴,然后上去拥抱了这个姑娘。

虽然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但是是真的把我放心里了。

“不要送我,回去,就好像我去吃个饭还会回来一样。”维拉一一拥抱了她们,再掐了掐回回的脸,“不许你用诀别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回回赤红着眼睛问她,“真的?你不许骗我,骗我一秒变猪。”

“好,一秒变奥特曼都行。”维拉擦干净了她的眼泪,“好好照顾自己。”

维拉是被一辆军用的吉普接走的,直接把她送到了军用机场。三院的只得她一个人,车上特别空当一些,司机跟她搭话说,姑娘,你真棒。

宿舍的姐妹追着吉普车跑了好一段路,知道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维拉背着司机偷偷抹眼泪。不为离别,单为她们的这份心意。

景物一直在倒退,曾经熟悉的一切在渐渐远去。这里是她奋斗了四年,只求一个结果的地方。如今梦想里她越来越近了,却感觉跟学校越来越远了。这个地方没有顾容与,可总觉得四处都有他的气息,维拉知道这叫做信仰。

回回定定地站在那里,有种苍凉的感觉,虽然后来她也和舍友处得不错,但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感觉一下子又走到原点了。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远处的王兰陵。她也定定地站着,好像过了很久,才提步离开。

到军用机场的时候已经有一些人在那等了,顾容与也在里面。他们列着严格的队列,像一棵松树一样站的笔直。看到维拉的时候,眉梢一动,整个人瞬间温柔起来。像,像维拉六年前初见他时的样子。

这样的见面期待了太久太久。

许是这样的气氛太严肃庄重,维拉并没有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顾容与身上,她好像开始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优秀的团队,对军队的热忱,无不告诉维拉,无论之前怎样,无论最开始为什么而来,这一刻她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了。

如不喜爱军队,只为了他而来,或许她早就顶不住了。

来的人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孩子,都是从学校选拔出来最顶尖的人才,高大威武,维拉虽是一七一的个子,在人群中也显得个子很小。

清点过名单之后,开始检查身上的东西。维拉看着自己的内衣和卫生巾一一被翻了出来,维拉尴尬地回避着,轻轻地躲到了顾容与身后。

顾容与笑,顺了她的意侧身帮她挡了挡。

给他们检查东西的是个小兵,这是他头一次翻女孩子的私人用品,脸都红了,但是依旧检查得很仔细。把东西递还给维拉的时候,手都僵硬了。

维拉接过来,然后下一秒就塞顾容与手里了,假装着不是她的东西。

众人眼睛雪亮,这两人大大的有啊。

没收了他们的通讯工具,就上了飞机。飞机是军用飞机,维拉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型,稍似战斗机。

维拉坐在顾容与身边,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

顾容与更紧地回握——“你不必害怕,我还在你身边。”

既然决定携手了,那么一起面对未来。

顾容与从来都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如果改变不了,那就努力面对。

上头很重视这次甄选,这次甄选完全面对高等军校,兵员的素质很高。机长是空军的一个少尉,对此十分不屑一顾。

“还不是一堆新兵蛋子,一撂就倒。”

众人不服气了,“下飞机后我们单练单练,你要是赢了,老子就服你。”

机长嗤笑一声,“抓稳了!”

维拉依言,一手抓住了顾容与,一手握紧了安全带,心里暗叹一声——要倒霉!

果不其然,机长是真想给他们露一手,压压他们的锐气。霎时间,机身三百六十度回转。

一个回合下来,机长看着骂骂咧咧的他们哈哈大笑,“我提醒过你们的。”

一大帮人盯着他,敢怒不敢言了。

之后伴随着机长的即兴发挥,一会儿直升一会儿俯冲的,比乐园里的跳楼机都要坑爹。维拉难受得不行,胃里跟火烧似的,紧咬着双唇,怕一个不查就吐了出来。

顾容与也难受得厉害,仍旧紧紧地搂着他的姑娘。他并没有说话,但是掌心的温度让人很安心。

直升机停稳的时候,大伙什么力气也没有了,忍不住的比如维拉早就在飞机上找好袋子吐了。

吐了之后人清醒了不少,看着顾容与有些泛白的脸,拉着他的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按压着,虽作用不大,好歹减缓了一些。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指着机长破口大骂——“**你……”“妈”字还没出口就吐了前面一人一身。

机长本来听这话火着呢,不一会儿看到他那傻样就乐了,用不着他动手,他们准得掐起来。

看吧。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才到了甄选的营地,很隐蔽的盆地,拿来作营地再好不过。

下了飞机,维拉看到顾容与还是隐忍的样子,差点没跪求他吐出来了。像别的小说都不描写主角上厕所一样,笔者还是没有安排他吐出来。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是一幢小楼,由于总共只得两个女孩子,所以并没有男女分开。幸运的是,她和顾容与被分到了一个宿舍。

教官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一个小时休息的时间。大家都是军校出来的,知道规矩,动作也利索,不到十分钟就收拾妥当了。

刚刚跟维拉他们一辆直升机的男孩子问了,“你女人?”维拉认得他,就是他吐了人一身。

顾容与看着在帮他整理衣服的维拉,微笑地应道,“嗯。”

另一人神情疲惫地看了他们一眼,“太他妈牛了,能跟到这来。”

顾容与仍是礼貌的微笑,不说话,但心里还是很骄傲的。

大家都是背过保密守则的,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包括名字、来历、甚至是经历。所以他们并不多说什么,收拾好了闲聊了几句,就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次的训练是一次高密度高强度的野外生存训练。为时一个月,有基本成绩,如果不达标就得走人。

张队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说话掷地有声,表情严肃无比——“你们现在只有编号,没有身份,这些天你们要全权服从指挥,不许私自行动,不准私下打探消息,否则后果自负!”

他扫了大家一眼,可维拉却觉得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那种鹰隼一眼的目光。

这次的训练是分组训练,不知道是不是爷爷们打了招呼,她和顾容与还是在同一组,她是14,顾容与是28,剩下的三个人,一个是5,一个是9,还有一个是22。

第一天便是高强度的负重越野训练,负重十公斤,绕着大操场跑十公里路程。长跑本就是维拉的强项,经过了两年的不间断训练,十公里的负重并不会非常吃力。

这一次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跑完就不会扣分,顾容与一直跟着她的左右,向许多年前的校运会一样,只是姑娘有了军人的硬气,不矫情了。

维拉边跑边小声地道,“你看,我可以跟你并肩的。”

春末初夏的日子,天气还是很凉爽,但是姑娘还是出了一身的汗水,他好多帮她细细地抹去,可又着实舍不得,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他在流。

他第一次觉得负重跑步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若不是因为军队纪律,好想好想牵着她一起跑。

队伍逐渐跑散了,维拉抱歉地看着一直在她身边的顾容与,轻声问道,“容与,你是想当排头兵的吧?”

顾容与微微一笑——“排头兵带来的荣耀,不如你给我的来得好。”

维拉弯了嘴唇,脚步也轻快起来。

“容与,我是真的觉得,我跟你来这,跟对了。”

负重跑后是站一个小时军姿,从跑完开始计时,然后才能去吃晚饭。

维拉他们是第九个到达的,一共四十人,都是每个学校选送过来的尖兵,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棒。

他们的伙食很不好,一盘肉端上来只有四分熟,维拉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把生肉端上来,所以此刻她很珍惜这四分熟的肉。

虽然吃得几欲作呕,可还是必须得咽下去。

正埋头作战,视线之极出现了一双筷子,“这块肉有八分熟,应该是师傅炒的时候多翻了几下。”

维拉看着那块肉,此情此景,有些难过,这样的状况还为她考虑,实属难得。

顾容与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是权三代啊,从小要什么没有,哪里吃过这些东西。

维拉点了点头,却把头埋得更低了。

维拉的脚有长期贴创口贴的习惯,所以尽管是负重跑,倒也没有磨损。热水淋下来的那一刻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洗衣裳的时候她想把顾容与的一起洗了,顾容与没让,还打趣说她一抓住机会就要表现她的贤妻良母。可维拉知道他是真的心疼她,睡觉之前还握着她的脚反复看,擦了脚比擦了什么都难受。

住在一起的五人都是队友,性格都挺豪爽,有军人的风姿。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后还会经常打趣几句,权当增加感情。

只是里面有一个人显得特别一点,5号性格幽默,比大家都多了一些洒脱,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气势,连顾容与都说,此人出身不差的。

之前江磊就跟他们说过,晚上的时候也要机灵着点儿,教官随时有可能让他们集合。

半夜的时候,维拉的腿肚子抽起了筋,部队里的床不好,吱呀吱呀地,尽管维拉隐忍着不叫出声来,还是把顾容与吵醒了。

顾容与趿了鞋子,连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就快步地走了过来,看着维拉奇怪地姿势,坐到了她的床上,握住了她的脚,小声问道,“怎么了?是抽筋了吗?”

维拉咬着唇点点头。

顾容与一下一下地帮她按摩着小腿,是不是还会问她疼不疼。

此时此刻,他是离她最近的人。

维拉紧紧地抱住了他,“不疼,我只要一睁开眼,看到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安慰。”

顾容与摸着姑娘的脑袋骂她傻。

维拉嘟嘴。

顾容与笑,“如果你是飞蛾,我就做那盏永远在你面前的明灯,你不会扑上来,我给你照亮眼前的路。”

5号睡在维拉的上铺,听了好一会儿墙角了,现在探了头出来,“哥们儿,太琼瑶了。”

维拉和顾容与都被吓了一跳,看着上方浮现出来的脑袋,有些愣怔。

所幸的是,外面的哨声响起,化解了些许尴尬。

5号骂骂咧咧地爬了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抱怨,“妈的,早知道老子就不来了。”

因为维拉是跟一帮子男孩子住一起的,所以晚上依旧穿着军装睡的,叠好被子后,还能顺手帮顾容与叠了。

5号眼红了,“14,你什么时候也帮我叠叠呗。28,我们打一架吧,如果我赢了她以后就帮我叠。”

“不是怕输给你,只是我不想拿她打赌。”

80、军队的温情

那天晚上他们前后被叫起来三次,最后5号受不了了,对着张队长破口大骂。

张队长揪着他的衣领,“是男人嘴巴就不能比拳头硬!5号!出列。”

5号压抑着怒火中烧的脸往前踏了一步,“是,队长。”

张队长解开了衣服,露出了坚实的肌肉块,命令5号攻击他。

说时迟那时快,5号抡圆了肩膀就朝张队长冲过去,一副自信自得的样子,旁边的人他已经看不见,眼里只有光着膀子站在那的张队长,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撂倒了他,以后他们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结果很不幸地被秒了。

张队长就势抓住这厮的胳膊,一个灵巧的弯腰,把他往地上狠狠地一甩——把他过肩摔了。

张队长看着地上的5号嗤笑,“还有谁不服的,都上来!如果没有,那你们就是孬种!特种兵营不会要你们这帮孬种,你们在军校学到的都是花拳绣腿,连普通士兵的战斗力都没有!你们……”

瞬间被一个拳头打断,下一秒张队长已经趴在了地上。

如果时间能无限拉长,顾容与的那个拳头是无比帅气的,出拳头的那一瞬间,一滴汗恰好从鬓间飞去,嘴角还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智者。

维拉真想握着拳头给顾容与欢呼一声,真骄傲啊。

张队长爬起来,有些许狼狈,但军人之姿还是出来了,他虽比顾容与要矮上半个头,但是气势却不差那几分,他看着顾容与胸前的牌子,“28号,你有种啊!”

顾容与仍旧是淡淡的表情,目光里带了坚定。

“我命令你,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顾容与抬头,对上了张队长的眼睛,像一个豹子。张队长看不到他别的表情,只看到了那双眼睛。

张队长微微皱眉了,这个人太像一个常年作战的军人。

张队长一个拳头挥了回来,脚步也跟着灵巧地移动,带起一阵尘埃。顾容与侧身灵巧地躲过,同时一拳打向了张队长的腹部。

张队长原以为那一拳是侥幸,现在却不敢小看他了。闪过之后,全身都警戒着。

顾容与的力道控制得极好,能伤敌,但伤敌有度,以最微小的代价赢得格斗的胜利。腹腔的神经分布非常丰富,如果受到了外力的攻击,跟身体别的地方比起来,能使人达到最大程度的疼痛,如果力度控制得恰好,在打斗中最易将人生擒。

顾容与是一个很好的对手,看得出来又高人指点过,可毕竟实战经验太少。几十个回合下来,被张队长掐住了脖子。即便如此,周围还是一阵惊呼。

“你学过格斗?”张队长放开手,挑眉看他。

“长辈教过一些。”

张队长虽赢了,但是赢得并不光彩,他口中的新兵蛋子居然能在他手下过了几十招,不过他还是挺大方的。

他赞赏地看着顾容与,“有硬气!但是因为他——”张队长指了指5号,“你们得做一百个俯卧撑后才能去睡觉。”

这次没人反抗了,老老实实地做完了一百个。

回去宿舍的时候,维拉站在顾容与身边,依旧是很自豪很自豪,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宣告,这男人是我的啊是我的!

顾容与看着维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都没骄傲呢,你就虚荣起来了。”

维拉笑嘻嘻的,昂头挺胸,“我乐意。”

队友也过来拍他的肩膀夸上几句,5号被一手就撂倒了,他却能坚持下那么多回合,实属不易。

5号也灰头土脸地跟在后头,“兄弟,你真让我下不来台啊。”

维拉白他,“技不如人还怪别人。”

5号撇撇嘴,跑了。

“以前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那么厉害?”

“军人的格斗和打架是不一样的。”顾容与笑着看她,“睡吧姑娘,没几个小时又要负重跑步了。”

现在早晨的负重跑换成了负重越野,队长只带他们跑一次,那片森林里盘踞这很多毒物,没有人敢绕道走,只得在那条被清过的羊肠小道跑着。限时跑,迟多少分钟回来,就扣多少分。

维拉很珍惜她所拥有的分数,之前大家都被教官强行扣掉不少,她也知道,后面的考核会扣掉更多,格斗和俯卧撑都是她所不擅长的。因为体型和心细,她的优势只在于攀岩、越障,本来她还把射击算在了优势里的,但是自从看过顾容与射击时候就没好意思说了。

顾容与摸她脑袋,“没关系,每个人都有陌生的领域,我的姑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侦查兵。”

侦察兵么,听起来也不错。

第四天,维拉被食物折磨得想吐,现在给他们上的肉都是全生的了,今天每个人碗里居然都出现了一只死老鼠,还有一些维拉见都没有见过的野菜,也是生的。

维拉先是不停地往嘴里塞野菜,恨不得把装着老鼠肉给碗给盖过来,这种东西看一眼就恶心了。顾容与也跟她一样在塞着野菜,面前的老鼠肉也没有碰过。

他们的士气都有些蔫巴,没有人去触碰那只老鼠,无法想象它从自己的食道滑下去的感觉。可不吃,又是要扣分的。

张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一幕已经不陌生,在战场上有得吃已经是极其幸运。大声吼道:“你们是军人!不是娘们!就你们怎么撑起祖国的脊梁!保证自己的性命,革命才有望得到胜利。六十六年前的东北,杨靖宇将军跟他的战士们,饿了吃草根、棉絮,他们甚至连老鼠肉都没得吃,就是为了能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国家是太平了,但是我们也要居安思危,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卫祖国!挺起你们军人的腰板!让我看到你们身上的傲骨!现在,指导员!带他们唱歌!”

旁边的指导员扫了他们一眼,大声唱道——“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这首歌是基地战士饭前必须要唱的一首歌。

下面稀稀拉拉地声音跟了上来,张队长看着气愤,吼道——“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唱!唱不好这首歌,就给我去负重五万米越野!”

下面的声音终于大了起来,很多人唱着唱着就哭了。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

是虎就该山中走,是龙就该闯海洋!

是鹰就该搏风雨,好钢就该用在刀刃上!

谁没有爹?谁没有娘?谁和谁的亲人不牵肠?

只要军号一声响,一切咱都放一旁!

谁没有爱?谁没有情?谁没有一串秘密心中藏?

只因人们一声唤,一切变得都平常!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

有多少道理都不用讲,战士就该上战场!

一曲完毕,队长没有让他们停下来,反反复复地唱,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他们的歌声从苍凉到浑厚,直到这首歌真的唱近了心里。

基地的老兵也在,默不作声地扒着饭,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野外行军,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人没死,战争才有希望。

维拉把老鼠容往嘴里塞,强迫自己吞进去,不能吐出来,千万不能!这是他们的力量之源,不吃饱,下面的练习和项目只能滚蛋。

顾容与坐在她身边,不敢看她的表情,伸了手紧紧地抓住她的,十指紧扣。

她说,“顾容与,你这辈子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杀了你。”

“好,如果我对你不好,我先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维拉闭着眼睛,用力地咽着,控制着不让眼泪往下掉。

坚持下去,不为了他,也要为了祖国。

她的家人倾尽毕生奉献的祖国。

今天是第十天了,基地走了一半人。有一些是分被扣完的,有一些是自愿放弃的,都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出路那么多,何必来吃这种苦?

剩下的人越少,他们压力越大,因为能留下来的都是尖兵。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在较劲,平时话也少了许多,抓紧每一分钟休息。

张队长对维拉并没有降低要求,也没有刻意为难她。但是仍旧是一点情面也不讲,维拉来了月经,忍着痛经跑了五千米,直到晕在了跑道的时候,张队长仍旧没有叫停。顾容与捏紧了拳头,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对这张队长挥过去。

张队长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敌人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就特别照顾她,既然她要跟男孩子一起战斗,就得把自己训练得像一个男孩子。”

他无法承认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对,战场永远是冰凉的,他无法为她做任何事。

这样失落的情绪持续了很久,顾容与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维拉昏迷了一整天,但是第二天的号角吹响的时候,还是需要跟大家一起起来跑操。顾容与看着低头系鞋带的维拉,他恨自己无法像男人一样给呵护她最好的呵护。

维拉跑了两圈,速度就开始慢了下来。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腹部又开始绞痛了,眼前的景物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维拉笑自己,跟男生比,果真是不自量力么?

想着想着,脚一崴,扑向了一个坚实广阔的背。

顾容与背起维拉,一步一步地向前跑着。维拉笑,差点就忘记了自己不是一个人。

张队长看在眼里,什么话都不说。他们算不上违反规则,只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一个坚强的女孩,旁边站着一个更坚强的男孩。

五千米过后,顾容与跑得越来越吃力。几次有队友问了,要不要,换我们来。

顾容与摇摇头,她是为了我来的,把她安好地带出去,是我的责任。

一万米过后,顾容与扑在了大地上,汗水把周围的沙子都沾湿了,维拉用掌心一点一点地帮他擦干净,再亲了亲他的脸颊。

顾容与笑了,比任何一次都要笑得好看。

顾容与开始教维拉打靶,他讲得比教官更加精细,甚至对每一款枪了若指掌,好像生来就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一般。

维拉只在南京的时候摸过81-1,在学校时候练习用的也是81-1,对其他枪都还很陌生,m16,ak47都只听过名字,别说打过了。

维拉看着顾容与的侧颜,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爷爷。

“射击之前先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枪,你手中的这款枪,它是81-1步枪。”好像爷爷仍旧在她耳边说,那么慈祥又那么骄傲的一个军人,能让自己的枪法得以传承,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虽然爷爷不说,但是维拉一直都知道他是想像顾爷爷对顾容与一样,亲手培养出一个军人的。他一生的骄傲都在了军事上,如果后继无人,那该是会多么难过。

维拉那么隐忍坚强地坚持着,谁又敢说没有一丝是因为苏宴呢。

她认真地倾听着顾容与的话,慢慢地找感觉,找到了方法,一天打掉三百发子弹也不是难事了。只是每每到最后的时候都几近被发烫的枪座烫伤,那时顾容与就会捧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耳边带,很认真很单纯地在完成这个动作。

日子似乎每一天都过得异常艰难。

维拉的脸上多了两道疤痕,是在凌晨负重越野的时候不小心给树枝勾到的,血留了一脸,顾容与被她吓得连都白了,别的战友也在帮忙着四处找草药,女孩子的容貌多么金贵啊。

顾容与死死地搂着这个姑娘,不敢去碰她的伤口,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姑娘的脑袋。

维拉喃喃着问他,“如果我不好看了,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你毁容了都喜欢,只要是你。”

顾容与已经不敢再说对不起了,她对他的情谊,是多少文字都偿还不完的。

维拉眯瞪着眼睛,看着队友们一株一株找回来疑似草药的东西,摇了摇头,把其中的一些塞回了他们嘴里,看着他们愕然地眼睛说道,“这株植物味甘甜,没有毒,可以吃的。”

大家吃了许多天的老鼠蟑螂,这些算是难得的美味,嚼了嚼,给维拉找草药的身影跑得更轻快了。

“你都认识这些植物?”顾容与问维拉。

维拉点点头,“我背过《百草集》,我还能认一些毒物,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我真的去了特种兵营,能干的只有侦察兵了。”

顾容与抓紧了维拉的衣角,深深地闭眼,“维拉,你是有多想要跟我在一起?”

维拉摇摇头,笑了,“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前面没有了你,再富足也没有意思。”

队友们把草药找回来的时候,维拉的血已经止得差不多了,她看着顾容与担忧的眼睛,笑着说,“没关系,他们给我找来的是有助伤口愈合的,应该不会留疤。”

顾容与没有说什么,把维拉腿上的铁块抽了出来,塞到了自己的腿边,“我们走,不要连累大家一起扣分。”

维拉点点头,她不喜欢他说对不起,更讨厌他说他会补偿,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顾容与也知道,所以从未提起,这些话语,不过让人徒增伤感罢了。

他们都比预计的时间迟了五分钟回到基地,本以为又回被扣掉许多分,但是张队长却挥挥手了。

“你们懂得比分数更重要的是什么,这很好,但是下不为例。”

这是维拉第一次感受到了军队的温情——来自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战友。

维拉的伤口并没有很深,只是拉得长了,又有好几道口子,血流了多了有些吓人。回到营地的医院后,军医给她重新上了药,还嘱咐了一些平日该注意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医院有了特别的交代,维拉的伙食比其他人都要好上一些,虽然还是半生不熟的,但是好歹能咽下去。

晚上还专门有人给她送来了上好的伤药,维拉才知道,原来家人一直是在看着他们的。

维拉并不矫情,并不会为此就生他们的气,她默默地享受着这些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大公平的关怀。

她带着歉意尽可能地帮助别人,仿佛别人接受了,她才会安心。

81、苦旅(一)

到第二十天的时候,开始进行为期七天的野外生存训练,淘汰率非常高,能不能留下来就看这一次了。

甄选的人由原来的48名变成了现在的22名,他们重新分了组队,在维拉他们这个小组,只剩下5号了,另外再并过来了一个39号,他的队友都走光了,只剩他一个还在孤军奋战。

这次的野外生存训练是小组行动,身上除了一壶水,没有一点口粮,二十发子弹,一盒火柴,一把瑞士军刀,一个指北针,一枚信号弹,一张简陋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图。他们需要在那里呆上一个星期,荒无人烟的地方,饿了只得去挖野菜和打猎,当然,如果你能分辨出一些无毒的动物。如果不幸被毒物咬了,或者实在坚持不住了,可以发信号弹,这样做的代价是,出局。

二十发子弹是真的子弹,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不能使用。

期间还会有人对他们进行突击,被擒住的人,出局。

他们还需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直捣地方营地,成功解救人质,才算过关。

条件过于苛刻,他们小组只得四个人,而对方有一个排盘踞着,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张队长轻蔑地看着他们,“不是说是名牌军校的学生吗?那就拿出跟普通士兵不一样的气概给大家看看!免得别人笑我们又招了一批蠢货!”

他们被空投到了一块盘踞着毒物的沼泽地带,上头会给他们半天的时间隐藏自己,然后他们才开始搜索及打击。

维拉看着周围,那么熟悉地感觉涌过来。

5号蹲下去检验水源,欢喜了,“没毒啊,干嘛还要给我们背着水呢,这沼泽地不是四处都是吗?”

维拉摇摇头,“这是盐沼泽,这个地方居民的用盐大多是从盐碱滩上的盐巴提取的,喝不得。”

顾容与看姑娘的神情,也大抵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这样严峻的环境,心中也难免涌现出一些诗意。

5号有些烦躁,他还以为能卸掉身上的一些重量呢,光是装备就有二十斤,那敌营远的,估计得跑上好几天。

“我们现在怎么走?”

维拉看了看地形,在对了对手中的地图,“营地应该是在那个方向,我们往北走。”

“等等。”顾容与叫到,“把你们的背包都卸下来,打开我看看。”

多天相处,大家都知道顾容与不是说废话的人,当即把身上的东西都放了下来。

顾容与低头翻着,“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在我们身上装了gps芯片。”敢在沼泽地里放任他们行走,就不会没有后招。

大伙对视一眼,各自蹲下来查找。

“没有。”

“找不到。”

“我也没有。”

顾容与拧了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从背包里摸出那款名为猎人的瑞士军刀,再拿过自己的枪放在腿上,拆了起来。

他们的装备最新分配的并不多,而作为军人,最不能离开的就是枪,所以这个有可能被装上定位系统。

维拉他们也没有疑虑,也跟着他拆起枪来,之后就没有人敢碰了。如果弄坏了里面任何一个零件配置,比身上装着定位系统还要糟糕。

只有顾容与还要不犹豫地拆着,他选的狙击步枪是自己最熟悉的ak47。ak47是他们家低下储藏室里最普通的一把了,爷爷在地下室藏了好些枪支,跟宝贝一样惦记着,跟做贼一般小心翼翼的,每星期都要下去看几眼,被他发现后索性也不再扭捏,大大方方地教孩子。还有一些已经停产的枪他也摸过,老将军们很多都是枪迷,得了好枪都爱相互炫耀一番。顾老都是眼馋地接过来摸透了,才舍得还回去。还是还了,可整天还爱跟孙子叨叨,待他也摸透之后,俩爷孙就上沙盘互相较量。容与知道,虽然爷爷嘴里什么都不说,可老早就开是把他往将军培养了。

5号和39号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佩服。

最后顾容与终于在挨近枪管的那一侧找到了那个gps芯片,三分之一指甲盖大小,很容易被忽略。

他们几乎要欢呼起来。

顾容与又用同样的方法拆了5号的枪,找到了芯片。这款步枪他拆过几次,按照记忆摸索着那个零件是多余的,碰到了一些层叠的地方,还需要拆开检查,确保没有问题之后才重新组装回去。到39号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他们几乎每个人的枪都不一样,39号的是最复杂的79式步枪。这个仪器大家之前都没有接触过,操作起来非常困难。

39号抓头,有些抱歉,“我不知道这把枪那么麻烦的,我就是看着好看……”

“没事,我们没怪你。”

“要不咱们扔了?”5号提议,“咱们都有枪呢,少了一把也没啥。”

顾容与摇摇头,“野外作战,不要低估任何一把枪的价值,关键时刻很有可能是它们救了我们的命。”

维拉点头,“我同意28号的话,拆把,即使坏了总比扔了要好。”

顾容与点点头,“你们都围过来,记一记仪器内部的零件位置,我们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拆开零件的时候,他们把一个个零件心细地跟已经拆出来的芯片比对。有几个零件是在太像,他们只得一个一个地拆出来尝试。

5号也戒掉了之前的焦躁,全神贯注地看着,遇到了错误的地方还会提点几句,终于,他们找到了那个芯片。

维拉的枪是她最常用的81-1,武器并不是越高级越好,这把枪贵在熟悉,熟悉到维拉自己拆开都能组装回来。本以为是很轻松的工作,第三遍检查的时候,都愁眉紧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个人依旧裹足不前。

39号说,“先走吧,说不定他们觉得你是女孩子,根本不会单独行动,没有在你身上装gps也是有可能的。”

顾容与点点头,站起来的时候顺道拉了姑娘一把,“有我在呢,即使找不出来也没关系。”

维拉只好委委屈屈地牵着他的手走在后头。

离他们暴露自己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大家的肚子都开始饿了,维拉的意思是,先跑得远一点再找东西吃,而顾容与却觉得不如现在先找了猎物吃一次饱,身上还有gps,跑到哪里都一样。

沼泽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所以大家决定干什么都是团体行动。而且有维拉在,效率会高许多。

维拉能认地形,能辨毒物,比他们抓瞎要好太多。

抓蛇的时候他们不能用枪,只得走进了拿军刀去刺蛇的七寸。39号是农村的孩子,小时候随大人去抓过蛇,知道一些要领,但毕竟只是看过,好几次都不小心把蛇给放跑了。好歹他们抓的都是温顺的蛇,并不会回来攻击他们。

等他们终于抓到了五六条蛇,把火点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几个人都许久没有吃过熟肉了,尽管只有维拉从盐滩上找来了一小块带着苦味的盐巴,还是觉得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剩下的蛇肉还足够他们维持两天,这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几人为了庆祝,好把无比珍贵的水拿出来当成酒水抿了一点。

维拉喝着水,突然间灵光一闪,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容与!”她紧紧地抓住了顾容与的衣服,连不能喊名字的规矩都忘了。

顾容与轻轻挑了挑眉,“嗯?”微微上挑的音,来自他姑娘的兴奋,只要她开心,他也觉得感觉不赖。

“我们的水瓶,也是他们给我们新发的。”姑娘拧紧了瓶盖,把水壶小心翼翼地给顾容与递了过去。

顾容与连忙接过,另外两个脑袋也挨了过来。

那个芯片并不难找,因为他们把它嵌在了瓶底,还涂上了一层瓶身的颜色。那么显眼却又那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几个人忍不住都欢呼了起来。

“哈哈哈哈我们把这芯片挂树上,等着,我刻字气死他们。”

“别。”顾容与阻止了,“你这是自我暴露,他们要是到了,看到火刚熄了不久,知道我们就在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就得不偿失了。”

5号点头,“嗯,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维拉摊开掌心,“那这个要怎么办?”

顾容与接过,之后就把它扔进了火堆里。

动作十分之潇洒帅气。

夜半,他们潜伏在高大的芦苇里,湿气很重,春末初夏还有一点凉。还会有萤火虫拖着点着灯的小屁股在芦苇间飞着,

这种幕天席地,好像离战火太遥远。

今晚上半夜是5号守夜,下半夜是39号,明天换维拉和顾容与。

他们脱了大衣盖在了身上,顾容与把维拉掖进了怀里,生怕这个姑娘冻着了。很单纯很美好的拥抱,谁都没有往歪处想。

维拉闻着他身上隐约的香皂味,很安心地闭眼了。

这场战役太长,他们需要充足的体力。

天边微微翻白的时候他们就醒了,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就上路。

维拉对这一带很熟悉,所以他们很少走岔路。

因为早就取下了定位仪的缘故,一路上平安无忧,不过他们还是十分小心,专挑芦苇多的地方走,敏锐得像豹子。听到直升机的声音的时候快速卧倒,隐藏自己。

敌方不可能一寸寸地贴着地皮过来,热成像仪只在一定的距离起作用。他们好几次都差点在热成像仪功能区内。

沼泽区经常会有大雾,这不是为一个隐藏自己的天然屏障,不过却能难发现敌人了。

他们的熟蛇肉已经吃完,没有人敢说起火再烤,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又开吃了吃生肉配野菜的日子,维拉的胃开始像火烧一样难受,可她都隐忍了下来,不敢跟顾容与提半句,生怕他小题大做发信号弹把她送走,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敌方指挥营地。

张队长皱眉看着不断地从沼泽地里传回来的信号,现在是第四天了,几乎有半数的人被生擒,别的人虽然还没有抓到,但是都行踪明确,他们准备在最后给他们来一个致命地一击。

可依旧有四个人不知行踪,他们跟着定位仪找过去的时候,发现有3个定位仪已经被他们拆了下来放在了他们被空投下来的地方——这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身上会有定位仪!

张队长瞪着江磊,“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你在质疑我?”江磊冷冷地声音传来,这样的怀疑,对任何一个背过保密守则的军人都是一种侮辱。

“抱歉,只是被他们逼急了。”张队长自知失言,赶紧补救。

“你要抓到他们很不容易,5号和39号我不了解,但是其余两人,我可以跟你打包票,如果他们愿意,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

张队长气结,“你现在是我们这边的总指挥官!说话注意分寸!”

江磊低头看他,“张队长,说这句话前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说到。”说着,瞥了一眼张队长,就走进了自己的营帐。

“放弃对28号所在的小分队的搜索,召回人员,全力守护营地。”

第五天的时候,维拉的胃还是很难受,她不停地揪着一些能止痛的草药往兜里揣,等待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就往嘴里塞。

可无法掩饰的问题是——她发烧了。

顾容与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一摸姑娘额头,果然挺烫。他把姑娘掖怀里问,“是不是晚上守夜的时候着凉了?”

维拉有些委屈地点点头。

“难受吗?”

维拉摇摇头,“还好的。”

顾容与想了想,“这几天晚上也不要守夜了,好好休息。不要担心白旗的事情,我会帮你拿回来。”

维拉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用我发烟雾弹?”

顾容与敲她脑袋,“你会愿意?”

维拉老实地摇头。

顾容与摸摸她的脑袋,“辛苦你了,维拉,我给你去找些草药。”

“背着我去好不好?”

“好。”

沼泽地顾容与他们不熟悉,可以难不倒维拉,此刻她被顾容与背着,脑子昏昏沉沉的,没办法判断眼前的路,他们只得摸索着走。

他们手里都拿了芦苇捆成的简易手杖,5号和39号背着维拉和顾容与的包袱——除了枪,即使再重也不能放下的枪。

5号悲伤地看天,“我怎么觉得我们跟当年的红军没岔的,就差没啃树皮吃草根了。”

“你就满足吧,我们就这么几天,当年长征红一走得比咱们久多了。”39号白了他一眼。

“时代不一样,那时候大家都吃不饱呢,你看看我们现在外面那帮孙子。”5号摇摇头,回头看顾容与,“兄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呢?”

顾容与笑,没有回答他。

5号郁闷,“我最讨厌什么保密守则了,我有一肚子话想说都找不到个人。”

维拉眯眼,“那就找一个树洞说去。”

5号撇嘴,“就你俩看起来知根知底,黏黏糊糊的,看起来就讨厌。”

维拉扑哧一笑,“28,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了某人。”

“我觉得,不如某人,某人更甚。”不如曲奕极品。

“你们又我听不懂的话了,让一个大嘴巴的八卦人情何以堪,不行,我要远离你们。”5号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前面走。

茫茫的沼泽地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维拉嘴角的微笑还没有绽放开来就凝固了,看着陷进了沼泽里的5号,愣了。

82-85

82、苦旅(二)

还是顾容与首先反应了过来,一把就把维拉放了下来,动作有些急,还有些粗鲁。

维拉看着疾步走过去的顾容与,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情况,慌忙喊到,“容与!先别拉他!会连你一起陷进去的!”

说完,自己却是飞奔而去的,中途踉踉跄跄的,还把自己绊倒了。

5号无奈看天,“看来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了。”他的双脚已经陷了进去,而去还有不断往下的趋势。

39号也跑到了沼泽边,在自己衣服上割了好几个布条,想把大家的芦苇手杖都连接在了一起。心里着急,可嘴上一点都不敢透露,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一定把你救上来。”

5号看着他们,然后闭了眼睛,“我爷爷是沈阳军区的潘志恒,帮我跟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说我爱他们,虽然他们逼着我来,我也……”

维拉大吼——“谁他妈要听你的遗言!你身子往后仰,双臂张开!听我的!”

5号睁眼,茫然地看着她,心里还在想着有什么要交代的。

维拉再吼了一遍,“身子往后仰,双臂张开!动作要缓慢,不然流沙会陷得很快!”

5号回过神来,惊觉维拉是在帮他,赶紧照做。

顾容与看着恢复镇定的维拉,心也安了一半,走过去帮39号的忙。

手杖很快就被连接成了坚实的棍子,两人都抓住了一边,把另一边往5号那里递。

“你们轻轻地拖,要慢。5号你也慢慢地移动身子,让流沙有时间流到你的四肢底下。千万要慢!如果太快会是身体与泥土间的吸力过大,身体会急速下降。”

5号还是跟曲奕不一样,他能很快静得下心思,动作和思想都很敏锐,不然也不会通过了校选,然后走到现在。

慢慢地,流沙的速度减缓了,维拉几乎要把顾容与的衣服扯破,一动不动地看着5号,那个那么为生命在努力的5号。她忘了疼得不行的胃,强打着精神把最后一丝迷糊劲儿都磨没了。

当他们把手杖换成手的时候,真的好像过了几年,三个人一起抓住他的臂膀,很用力地抓住却不敢用力地拖拽,深怕一个不小心他又陷了进去。

5号看着他们那么认真地眼,笑了,历经过生死的笑,总是那么不一样的。他嚅动着嘴唇,毫无声响的一句“谢谢”,却是从心坎儿里发出来的。

无声胜有声,他们总觉得这句“谢谢”是听到过的调儿最好听的一句。

直到他半个身子都出了沼泽地,大家才使尽了全力把他拉了出来。

然后,毫无间隙地拥抱在了一起。

他是他们军人生涯中救过来的第一个人。

以后还会有很多,但是,总是固执地觉得这一次是最特别的。

走了五天,他们知道离敌营不远了,可是却是怎么也找不到敌营。

赤野千里的沼泽,哪里有一处能扎营呢。

维拉说有一处,往北指,“二十公里外的天山上。”

四人走走停停,保持着体力,从中午出发,几乎是到了晚上才到的天山。5号那一出,大家几近身心俱疲。

顾容与想了想,让39号陪着5号在一处隐蔽的地方休息,他和维拉去勘探地形,找出一处地方比较容易攻破的。

维拉对天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她对顾容与说,“我觉得它是我家的。”

“你应该说它和你是一家的。”顾容与笑着说,“它那么博大,不应该单独地属于任何人。”

热定向仪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他们能够看到哪个缺口最多人把守,那又最适合藏人质。但是却又说不准这是不是别人想让他们看到的,然后来一个请君入瓮。

回去的时候跟5号和39号都讨论了,大家都觉得虚则实之,按照他们给的空防走,可能才是最准确的。

那一个缺口是在一大片岩壁上面,那就证明了他们得攀着上去。而且很有可能被人守在了悬崖口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可维拉说,我觉得应该是那里的,这是大山给我的直觉。

“我相信。”顾容与说。

“我也相信。”5号对她微笑。

“三比一了,不是吗?”39号对她耸肩。

维拉笑,“那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每个人站岗两个小时,保证睡眠。”

顾容与本不想答应,当是却想到5号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再把维拉的摊一份过去,只得暗自做了安排。

“好,不过得改改,你守一个小时,然后换我守三个小时,之后39号接我的班,5号就起早一些吧。”

39号想了想,对5号说,“我三你一,你今天体力消耗得厉害。”

5号给了他一拳,“还当不当我是爷们儿?人家是帮女人,我们啥关系,你凑什么热闹。”

39号笑了笑没说话,心想是我叫你起的床,几点叫还不由我。

顾容与躺下的时候维拉坚持要他躺在她的腿上,她说,“抱着你我就不害怕了。”

顾容与想了想,“如果腿麻了就告诉我。”

“好。”

维拉静静地看着辽远的天空,今晚繁星无数,草丛里还有小蟾蜍的叫声,好久没有听到了,久到都快忘了。

5号和39号都打起了细微的鼾声,他们今天是真的累了。而顾容与,依旧是优雅的模样,连睡觉都不改俊逸之姿。

维拉看看天,再看看他,都是这辈子她最珍爱。回想着他们那么美好的往事,聊以减缓腹中的疼痛。她看了看腕表,已经一个小时又十分钟了,她还是不舍得把他叫醒,在她眼里,他早就比自己重要了。

过了三分钟,顾容与有了动静,他拉过维拉带着腕表的那只手看了看,“怎么不叫我?”声音里还有些刚清醒时的鼻腔之音,听起来,嗯,有些性感。

他爬起来,亲吻她的嘴唇。

维拉脸红,推开后就躺了下来,“我要睡觉了。”

顾容与把她搂着怀里,“睡吧,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维拉和顾容与醒来的时候,就听见5号在数落39号,“让你五点叫我你搔首弄姿个什么劲儿!”

维拉扑哧一笑,搔首弄姿么,这个词儿真不错。

然后,他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攻进敌营。

而这样的时间,需要耗费一天。

他们需要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换班,山崖边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缺口。

第二天天没亮他们就开始攀岩了,毫无屏障的攀岩,非常的危险,一个不慎滑下去,即使保住了命也会缺胳膊断腿。

这面岩壁好像被人动过手脚,无论是手上攀着的还是脚上踏着的,都好像被人刻意的修正过,容易爬了许多。

39号觉得不对劲,“我觉得这是请君入瓮呢。”

顾容与摇头,“我却觉得是真的是条康庄道,大伙儿都会想到是请君入瓮,如果换了别的路反而着了他们的道。”

5号点头,“我同意28号的看法,而且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这条道我们已经做好了各种情况的应对,就是油锅也要去的,我们没时间换别的了。14,你说呢?”

说着,5号转头回去看维拉,却看见她满头的大汗,眉还微微地皱着。

顾容与也看到了,惊得差点没踩稳脚下的岩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还好吗?”

维拉抬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刚刚才到松散的岩石,惊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5号点头,“人没事就好,那你小心。”

顾容与皱眉,他知道事情不会是那样,可又不能多问些什么,他们已经爬到了一半,看不见脚下的岩石,下去比上去更难。他只得忍耐了心思,跟爸爸祈祷,希望他保佑维拉平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不应该只是自己一个人奋斗。

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只得加快了攀爬的速度,想快些到崖上把她拉上去。

维拉感觉胃疼得似乎已经快到了临界点,随时可能晕过去。她只得,现在晕了就真的没命了,她和顾容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怎么舍得死?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不断地维持着清醒状态,还控制住自己不能忘崖下看,一看,腿肚子都要打颤。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克服这样的心里障碍,因为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还有更多的挑战源源不断地来。

快要破晓了,这是一天中人们防备降到最低的时刻。

准备到崖顶的时候,顾容与感觉有些不对劲,对着大家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自己在岩石上抠下一块松散的石头,往自己的左边方向扔上了崖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跑过去之后,手攀上了崖顶跃了上去。一手把还背对着他的兵反扣住了手,另一只手迅速地摸出瑞士军刀把他身上的感应带割了。

感觉到后面的脚步声的时候,本能地弯下身来,把另外一个兵过肩摔了,然后再割破了他的感应带。

被割了感应带相当于已经牺牲,那两个个兵不能吭气,这是规矩,他们只得静静地坐在旁边,瞪眼看着顾容与一个个地把人给拉上来。

顾容与把维拉拉上来的时候,她全身几乎被汗水浸透,想起她前几日的表现,更是着急万分。

维拉带着一个疲惫的笑容——“你不必担心。”

顾容与没有说什么,只是弓了身子,把维拉往自己的后背带。

这次却是5号阻止了他。

“我来,你和39号身手都比我灵敏,你们一个前锋,一个后卫,我可以保证她的安危。”

顾容与深深地看了一眼维拉,才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和护她周全。”

这是一片挺大的空地,没有什么建筑,就是一些帐篷。一模一样的帐篷反而更让人迷了眼睛,感觉无从下手。

维拉说,肯定不在中间,中间少了屏障,四面为空,而且一般人进来都会直捣中心,所以,他们不会那么笨。

还有二十分钟到士兵换岗,这样的时间最容易懈怠,巡逻的士兵一半是两人为一个小分队。几人以帐篷为屏障掩护自己,同时快手快脚地割破对方的感应带,在外围的帐篷寻找着。

维拉的判断异常的敏锐,在他们挑开第四个帐篷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人质。

顾容与诧异地看着被绑在一旁的江磊,诧异地问,“江磊哥,怎么会是你?”

83、追随

“臭小子,愣着干嘛呢,快过来给我松绑。”江磊骂道。

“好。”

“不错嘛,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你们,没给你爷爷丢脸。”

顾容与割开了绳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对上了江磊深不可测的眼睛,下意识地退后一部,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而下一秒,江磊的确攻击了上来。

5号和39号愣了,正说两人不是旧识么,怎么会有这一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他们大意了。

行军打仗,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他们一路平安着走过来,定然会被特别的招待。

顾容与对抗江磊还是有些吃力的,毕竟江磊在特种兵营呆了四年,这些日子不是白混的。

5号和39号顾不得以多欺少,也上去抵抗。

三个人攻击的漏洞不少,几人没有真正的配合过,打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所以看起来还是江磊占上风的。

顾容与定了定神色,丝毫不敢大意。他们和江磊的水平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打不赢他,只好耗时间,耗体力,车轮式的进攻,总会磨损他的精力。

江磊也是全神贯注地对抗着他们几个。其他两人他不了解,但是顾容与作为发小,虽然近些年没有接触,但是对其本性还是十分了解。顾容与爆发力很强,而且很耐磨,是一个很好的对手。

四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人动刀子,因为觉得实在不道德。

几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江磊突然停了手脚,因为他感到身后有一把枪在抵着他。

心里不由得苦笑,他刚刚见到5号一直背着沉睡的维拉,以为她晕了过去,这次的战局完全没有把她考虑在内。

这是致命的过失。

江磊耸耸肩,“你们通过了,我认输。”

维拉听到他这句话,心中大大石终于落下,颤抖着双腿倒了下去,眼睛一闭,终于放纵自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在营地的一个简陋的医院里,说是医院,不过是只有几台简易的仪器罢了。这医院本是为了受伤的人员准备的,设备并不齐全。维拉这样的情况还真让人手忙脚乱。

军医说,“这姑娘的忍耐力真好,胃出血都好几天了,再不及时治疗都要穿孔了,居然能忍到现在,实属难得。”

顾容与不说话,但是指甲却陷进了肉里。又一次,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容与。”维拉醒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喊了他的名字。

顾容与连忙走到床边,“我在。”

维拉却闭了眼睛,“下次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这次可不可以求你,不要自责。”

那么低声下气的一个字,她是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的,又害他担心难过了。

江磊无奈地看着这两人,心中满是感叹。难不成真的是自己老了,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儿女情长了。

“我给爷爷打了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回去。”

维拉最怕听到的就是他的这句话,顾容与还没说完,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甄选没结束我就不回去。”

“听话。”太多的情感在里面,无奈,强硬,叹息,难过,温柔,该怎么形容?

“到现在了我不想放弃。”维拉赌气似的把头扭过一边。

“接下来还有几项,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过不了。”

维拉固执地看着军医,“麻烦你,给我打止痛针吧。”

顾容与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江磊过去接了起来,挑了挑眉,然后把电话给维拉递了过来,“向阿姨的电话,估计是在哪打听出你的状况了。”

维拉心中有迟疑,也有温暖,接起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大得几近咆哮,“怎么回事,我听人说你胃穿孔?怎么会那么严重,感觉让容与把你给送回来,太折腾了!”

维拉温柔了眉眼,“妈,没有的事,就是胃出了点血,他们小题大做了。”

向彤听见那声温柔的“妈”,心回暖了一半,“疼吗?”

“有一点儿,不是特别疼。”

“你这孩子,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你把手机给容与,我跟他说说。”

“哎呀,您真烦,我后天就收拾利索了回去见您。”

向彤自然是知道今天回去和后天回去的区别,她叹气道,“真的跟定他了?”

“嗯。”

“什么时候打恋爱报告?”

“进了兵营。”

临门一脚了,她真的不愿意看着姑娘失败,身上的痛哪里抵得过心里的?她不愿看着维拉疼,可是更不愿看到的是她一辈子都悔。

向彤叹气了,“容与肯定不愿意你再留下吧,你把电话给他。”

维拉心里感动,向彤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给她的关怀不会比亲生母亲来的要少。

她把手机递给了顾容与,顾容与有些诧异,但是还是接过了手机,到门外去接了。

江磊坐到了维拉的病床旁,笑骂道,“丫头,我这辈子的英明全毁你手里了。”

维拉笑着回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江磊笑,算是应允了,“接下来还有射击格斗跟越障,你还可以吗?”

“格斗不好说,射击和越障还行。”

江磊翻过这姑娘之前的成绩,觉得格斗那一块儿是真的悬,可是维拉现在的状况,他不敢告诉她,怕她难过。

江磊拍了拍她的肩膀,“男人都好面子,他们一堆大老爷们不会针对你的。”

维拉轻轻地点头,“我尽力了,输赢虽然还是会介怀,但至少不会那么难过。”

顾容与推门进来的时候神色复杂,但是维拉就是知道他被说服了的。

维拉轻轻地拉住他的衣角,晃了晃。

不要把我丢下好不好?

即使我知道你已经很难过很难过。

当天晚上他们就回到了营地,好好休息应对第二天考核。

还有一些人,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维拉认得那个女孩子,军营里就只得她们俩,所以她知道她能走到这步不容易。

终归是太可惜。

那姑娘专门来找了维拉,两人算得上有一面之缘,之前的二十多天里,虽然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也惺惺相惜。

她看着哭着说,“为什么他们都觉得只有你在追随呢?”

维拉默然,她给了姑娘一个深深地拥抱,她无法安慰她,如同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明天失败了如何安慰自己。

他们要考核射击、越障和格斗,各项项目分数相加,总成绩取平均数,不符合基地规定的,只有夹包走人。

昨天顾容与坚持要她把药水吊完才允许她回来,看着医生给她打了止痛药,还监督她吃流食,那是食堂的师傅特地给她做的,不知道爷爷那边有没有打招呼,但是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维拉看着顾容与盘子里的半肉不熟的肉,心疼无比,借着“烫”这个借口,强制他抿了好几口,让人看着挺心酸的。

早上的考核的项目是射击和越障,维拉卯足了劲儿要在这两项拿多一些分,因为后面的格斗太玄,她几乎没有把握留下来。

维拉能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加上平日强加练习,她的射击和越障分数都很高。

很多事情也是这样,在别人眼里她总是那么幸运轻易地获得一些东西,可总是忽略掉她背后的努力。

真的,很不公平啊。

格斗的时候是随机抽取五个人,十分制,赢一个记两分。

维拉觉得抽到谁都一样,因为她没有把握打赢任何人。

第一个上场的男生看着她抱歉地说,“很抱歉,但是我必须要留下来。”

维拉点点头,她不怪他的,来到这里的人,哪个没有自己的信仰。

虽然维拉在女生中是佼佼者,身体也很敏捷,但是在经历过强训的男孩子手下,是过不了十五招的。

下场的时候,那人深深地给她鞠了一个躬,来自歉意,也来自对女孩儿万般的尊重。

第二个上场的男孩子,也没有让她,可是维拉就是知道男孩儿心里难过。

他说,“14号,算我欠你一起,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还给你。”

维拉微笑,说,“我不如你,这是实力的较量,你不欠我什么。”

男孩儿坚持地说道,“我记住你了。”

第三个上场的男孩子,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笑了。他是这里少数跟能顾容与较量的人,当维拉在想是躺着死爽快还是撒丫子跑着死爽快的时候,他出声了,“我弃权,我没有沦落到欺负女孩子。”说着还耸了耸肩,“不要谢我,我少了你这一部分的分数也能留下来。你男人是很好的对手,而你是他的软肋,留你下来没什么不好的。”

这倒是在维拉的意料之外,不管为了什么,她都对他感激涕零。

第四个男孩子也没有跟她打,说辞跟上一个差不多。

最后一个,有点意外,是5号。

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又无从说起,5号对她笑了笑,然后回头对考官说,“我也弃权,算她赢。”

维拉看着他欲言又止,如果他弃权了,就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分数并不高,如果赢了维拉还有可能放手一搏,可是他却选择的放弃,真的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拍了拍维拉的肩膀,“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意愿留在这里,都是我家老头自作主张。何况——”他微笑地看着维拉,无比温柔,“你救过我的命。”

维拉突然好难过,觉得这一瞬间一切就跟她远离开来。她没有选择了,就自私一次,就这么一次。

“有空来沈阳找我玩儿。”5号对她挥了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主要更乌托托,抓脑袋,北山木有榜/(ㄒoㄒ)/~~眼泪汪汪的

84、归来

甄选结果的名单公布的时候他们都在收拾行李。有的人目标已定,有的人却还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5号给顾容与塞了一根烟,虽然顾容与不会抽,但是还是接过来了。5号帮他点上火,他吸了一口就咳了起来,5号白了他一眼,取了下来,“不会抽也别强迫自己啊。”

顾容与笑笑,没有说什么,他无法告诉5号,他这样的行为来自多么大的感谢、尊重与惋惜。

“如果能拍照就好了,留个念想。”5号笑笑,对顾容与说,“陪我去跑跑步吧,就当是最后一次。”

跑完步,他们就躺在跑道上。暮色已经降临了,大地笼罩在暗红里,这样的景色太适合回忆,顾容与第一次违了规。

“东子,我知道你的。”

5号诧异地扭头看他。

“85年之前,我家还在沈阳。”

5号拍他,大笑,“我就说见过你的,那时候我总记不住你的名字,就觉得你长得特女孩子,偏偏脾气比谁都大。”

顾容与想起往事,也笑了,“你的名字倒好记,我记到现在。”

5号说道这个就来气,“潘东子,能不好记么。我爷爷从小就希望我跟潘冬子一样……”说到这里,5号突然没了话。

信仰传承到孩子这的很不容易,顾容与知道这样的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豁达。说得是轻松,但是心却是比谁都沉重的。

“好久没见潘老了,过些年,我再带她一起拜访一番。”

“别想太多,没了这条路我还能走别的,可是她不一样,她没有这条路,就不知道往哪走了。我很少佩服一个人,却打心眼儿里佩服她。有硬气的女人不多,她算顶尖的。依姑娘的本事,这条路她能走很远,你不要放弃她。”

维拉和顾容与都通过了甄选,顾容与在榜头,维拉吊在了榜尾,看起来很遥远,实际却很相近的距离。

晚上吃饭的时候,食堂做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餐,炊事兵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不仅管饱,还管好。

吃饭的时候他们都默默地扒着饭,应该是那么美味的食物却食之无味了。

张队长又在吼他们了,可是每个人此刻都觉得异常温馨。

“军人就是要器宇轩昂地来,堂堂正正地离开!”队长口气有些硬,可看着大家萎靡的状态,说到最后话语也温柔了,“你们都是尖兵,即使没有留下来的,在别的行业也会是尖兵。”

队长讲完话,该到铺导员了,平时是他跟他们交流最多,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起唱一首歌吧,就是我们吃饭之前经常唱的那首。”

最后一次唱歌,大家都特别有精神,唱得有些豪迈,也有一些哀伤。他们以后会遇到更多的队伍,遭遇更多的事情,这次甄选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维拉觉得这几天自己特别容易多愁善感,无论谁走她都会难过,大家都是带着梦想而来的,一个月并不是一个短促的时间,这段日子有多难熬,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张队长看了看这些流水兵,想说些什么活跃活跃气氛,可终究没说出来。

“解散吧,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们了。”

大家按照以往的队列站着,他们很默契,几乎不用说一句话,不需要教官发一句指令。他们在营地上站了好久,静静地看着这个他们奋斗了一个月的地方,有些伤感,有些庄严。

张队长和指导员都在旁边陪他们站着,看着营地中间的国旗。

指导员问张队长要不要送他们出去,张队长摇摇头,“在营地呆惯了,离不开。”

张队长催了他们三次,大家才缓步离开。

上了车后却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或许是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或许是不忍亲眼看着自己离开。

维拉和顾容与回到c市机场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等他们了,是一个年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兵,他接过两人手中的行李,说,“老首长让我来接你们回家。”

维拉可怜巴巴地看着顾容与,如果现在回去她会被念死的。

顾容与却朝那个小兵点头了,他和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想法是一样的,维拉算找错了联盟。

飞机还要两个小时才起飞,维拉被顾容与逼着吃了一次白粥。

维拉的口味比他们都要浓烈一些,吃白粥对她是一种折磨,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着顾容与,一边摸小包里回回给她塞的辣子。回回给她塞了好多东西,她单单留了这个下来,可惜的是,甄选开始的时候就被收走了,结束之后才还了回来。

顾容与眼皮抬都没抬,伸出手,“拿出来。”

瞬间放开,然后摸上了旁边的钥匙,拿出来给顾容与递了过去,“我就知道你觊觎这个面人很久了。”那个面人是照着顾容与的模样捏的,顾容与总觉得五官捏得太紧凑,有损他的形象。他找维拉要了好久,这次维拉心虚,终于给他递了回来。

顾容与接过,却还是仰了仰下巴,“包。”

维拉搂紧了包,“有……sanitary napkin 。”

顾容与温柔一笑,“我以为我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于是,维拉很无能地被这厮的神情诱惑了,鬼使神差地就把包递了出去。

顾容与熟稔地抽出几包辣子,再翻了翻有没有别的作案凶器后才把包还给维拉。

维拉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辣子握在了顾容与手里,就连面人也被骗走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扁了嘴,暗骂自己不争气。

顾容与摸了摸她脸颊上的伤疤,接过她的那一碗白粥,“我陪着你吃。”

维拉回到家的时候,爸爸子慕苏拓都不在,向彤已经请了半天假在家等着她了,死活要她立马跟她去住院看胃。她纵了维拉太多次,这次是怎么都不让步的。

她看到维拉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一把揪过她就拧她的胳膊,“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维拉说,“我是被家里养金贵了呀,以前在都没事的。”说完怕可信度不高,还特意加了一句,“真的”。

“为了嫁人,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太不孝顺了。”

维拉知道无论是苏家还是顾家,都几乎对这次甄选进行了全程监控,就怕他们出了什么事。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这几个孩子把gps定位都给拆了,家里差点没急死,最后一次的消息就是维拉晕倒了,把大人吓得够呛。

维拉自知惭愧,这些年都是为了顾容与努力,的确忽略了家人。

“您就罚我天天洗衣做饭好不好?”维拉挽上了向彤的手。

向彤拍她手背,“贫嘴,怕人家还不知道我是你后妈?”

尽管维拉觉得自己没有住院的必要,还是被强制留在了医院里。

顾奶奶来看她的时候满脸泪水,顾容与扶着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看着维拉一点一点地抹去她的眼泪。

她是老天带走父亲之后留给他们家最美好的礼物。

太珍贵太珍贵。

子慕回来的时候无异于世界大战。

她一个镜子就给维拉递了过来,“你瞅瞅,你瞅瞅,还好意思说跟我双胞胎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维拉讪笑,“我这不是给你当绿叶来了么。”

“绿叶个屁,你就懂得给我抹黑。”然后还是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她摸着维拉脸上的疤痕,结痂的伤口已经开始脱落了,可又异于旁边肤色的那几道白,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维拉微笑。

“能消吗?”

“嗯。”

“别说话哄我,如果消不了,仔细我给你忘深里划。”子慕刀子豆腐对维拉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好久没听到,兴许还有一些温暖。

“好,你说了算。”

子慕貌似满意了些,露出了除探病之外另一个目的——她摸出几张票递了过去,“那啥,我们学校剧社的票,下星期,你跟容与哥要去啊。”

维拉拿着票,子慕第一次那么大排场啊,把玩着票问道,“导演?”演员不至于,这些年子慕接了不少电视电影,学校的剧社演员未必放在心上。

子慕眼睛一亮,随即咳了咳,“去就是了,那么多废话。”

维拉扑哧一笑,“好。”

维拉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向彤和顾奶奶每天轮着给她炖粥养胃。维拉小声给顾奶奶打小报告,说是顾容与的胃也不怎么好,晚上睡觉的时候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见他捂着胃。那些天他们吃了什么她没敢告诉顾奶奶,可顾奶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儿子和孙子都是特种兵,只是心里疼得都快滴血了也不能说什么罢了。

尽管顾容与多次重申自己的胃真的没事,还是在顾***压力下去做了检查。他怕不去老人家担心,怕去了,老人家伤心。

顾爷爷也来看过维拉,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孩子,你受苦了。”

维拉有些哽咽,她说爷爷,我跟着容与不苦的。

苏志国也说,“维拉,爷爷肯定为你骄傲的。”

苏志国本是不同意维拉去当特种兵的,可是姑娘执拗,妻女都是支持她的,还有泉下的老父亲如果还在人世,想必也不会多加阻拦。

大家都心疼这个姑娘啊,可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这是姑娘自己选的路。

这条路伟大而光荣。

维拉接到了回回从学校打过来的电话,回回的论文答辩得了优,而且论文还上了国家级的刊物,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还是不愿意离开。

回回说,以前挺讨厌这里的,但是真到自己要走的时候却不舍得了。

她还说,阿朱,你的东西还在这呢,你都没回来,我怎么可以私自离开。

回回是她这些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朋友,虽然这个朋友不会陪她一起伤感,但是却着实给她带来了不少微笑呢。

大姐回呼伦贝尔的时候经过b市,顺道来看维拉。

她说以后可能很少见面了,维拉每年的假期很少,两人又不在同一个地方。

维拉笑着说,“大姐,你可以选好一个我在家的日子结婚呀,我是真的很想亲眼看到你走向幸福。”

大姐打她,“臭丫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还不如说说你跟顾容与。”

“说我们什么?”

“你们有没有那个?”

“哪个?”

“笨死了,就是那个那个。”

维拉终于听懂了,脸红,老实地回答,“没有。”

“你爸妈怎么也不为你们打算打算呢?”

怎么没有,向彤跟苏志国商量过好多次,看看是不是找个时候把婚给订了。苏志国不大同意,毕竟女儿今年才二十岁,虽然人孩子是非顾容与不嫁的,但是还是早了许多。外面人多嘴杂,说不定还会以为咱姑娘品德败坏,弄出了什么事要早早嫁人呢。

顾家老人也提过的,但是两家大人一合计,还是觉得早了些,既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乎个形式做什么,先把恋爱报告打了,过几年再说。

大姐揉揉她的头发,“还是我多心了,这些事情怎么会轮得到我来操心。”

维拉握住她的手,“谢谢大姐,我知道大姐待我好。”

大姐拍她,“好好说话,我最讨厌你跟我腻歪。”可没嘴硬几句就叹气了,从脖子下取出一个护身符,“这是姥姥以前给我求的,我戴了好多年,它保我安然无忧平安无恙,现在我把她给你。”

维拉摇头,“我不要,这个太珍贵了。”

大姐不说话,把护身符往她脖子上套,“你拿着吧,姥姥也希望我给你的。”

她肯定还记得我有一个那么好的八妹。

85、她在丛中笑

子慕他们剧社的演出是在星期六的下午,维拉怕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戴了一副巨大的墨镜出席,穿着军装挽着顾容与在军艺的校园里走着,跟特务似的。

子慕躲在剧院的帘后看着他们,暗骂,给他们打了电话,“祝维拉你鼻梁上那副墨镜是怎么回事?还搭着军装,有你这么配的吗?还嫌不够高调?”

维拉委屈,“我这不是怕给人认错败坏你形象么?”

子慕狠狠地呸了一口,“摘了摘了,你男人就够显眼的了,再加上你那身装备就是个磁极!虽然咱们学校不缺好看的男人,但是你看你男人那张脸,跟磁铁似的把周围一圈的比卡丘都给弄过来了你也不管管。”

维拉严肃了,这事不能姑息,摘了眼镜四处扫了一圈,把对着她男人的放电的比卡丘都瞪了回去。

子慕又骂了,“哇靠,祝维拉谁让你摘的谁让你摘的?你知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就是我挽着容与哥!虽然我不介意……”

子慕还没说完顾容与就伸手拿过她手机把她电话给掐了,看这两个人说的都是什么话!

维拉还意犹未尽地还瞪了那些人好几眼,把顾容与的胳膊把自己那揽了揽。危机意识危机意识,她现在快跟碳一样黑了,别的姑娘都跟面粉似的,还长得特别漂亮,个个虎视眈眈的。

“我想蒙着你的眼睛走。”维拉忿忿。

顾容与笑开了,看着她,跟姑娘十指紧扣,“维拉,你吃醋的样子特别可爱。”

由于两人大学的特殊性,他们并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所以这个时候是有些莫名的情怀的。

如果他们不是那样的家庭,他们可能就跟很多人一样,在大学里小恋爱谈着,小架吵着,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课,晚上捧着电话还会有无数的话要说。

没有如果。

只是有些遗憾罢了,遗憾那么多的良辰好景,别人携手共赏,他们却连牵手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的局面,已经是维拉万般努力才换来的了。

维拉从来不敢说可惜,只得倍加珍惜。

顾容与低头还是可以看见维拉脸上那几道淡淡的疤痕,他多想告诉她你比这里每一个人都美。

你是陪我在寒冬里熬过来的梅,我永远无法忘记在万花凋零的时候只有你在开放。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她们再耀眼又怎样,我能看见的只有维拉你的笑容。

维拉他们进到内场的时候,海欧已经在那里了。维拉许久没有见他了,感觉他长高了,肩宽了,更让人想依靠了。

他站着台下温柔地看着忙碌的子慕,第一次没有伸出援手,因为子慕说这一次的表演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只需要鼓掌就好。

他看得很认真,维拉和顾容与不想用“好久不见”这样的词语来阻隔他们视线。

子慕站在台上,对着剧本做着最后的舞台调度,看到顾容与和维拉来了,也只是远远地招了招手,然后继续去监督灯光和音效。

通过音响,维拉还可以听到子慕中气十足的叫喊,“你他妈怎么把道具给吃了,你这个白痴!!!赶紧去附近的水果摊给我把那几个苹果买回来!!!!”

场内的人还不多,但凡听到的都捂嘴笑了,维拉耸肩,晃了晃手中的保鲜袋,“得,我们这苹果还是贡献出去吧。”原本来打算边吃边看来着。

维拉进去内场的时候没人阻拦,都笑眯眯地问苏导好的,这些年维拉遇得多了,这种时候点头微笑就好。

直到子慕的吼声再次从音响里传出来的时候,大家才惊愕地看着她。

维拉抱歉地笑,提着水果走得更快了。

维拉找到子慕的时候她正在数落她的小助理唐朵朵,就是这厮把苹果给吃了的。

子慕接过维拉拿来的水果,手指狠狠地在唐朵朵头上敲了敲,“明天就炒了你。”

唐朵朵胆小,子慕百吓不厌。

子慕扶额,“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维拉帮她把领子整好,“怎么对自己的团队那么没信心。”

子慕挥挥手,“平时演惯了戏,错了没有关系,可以剪切了重来,可是舞台剧上有了错误是不不能回头的。”

子慕说完就走了,临近演出了,她得去监督演员。

而维拉却是在原地静静站了很久。

“怎么了?有心事吗?”顾容与看她神色不喜不怒,似乎连玩笑的性质都没有了。

维拉摇摇头,“容与,你之前看过舞台剧吗?”

“嗯,98年的时候,看过赖声川先生的《红色的天空》。”

维拉张嘴,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当年我是陪着爷爷奶奶去看的,原本以为这又是一部政治剧,却没想到讲的大多是人生。这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好的戏剧——我不认为有什么话剧或是电视电影能超越它了。”

后来在2006年,表演工作坊十周年演出,维拉有幸得到了票,陪着顾容与再去看了一次他口中的《红色的天空》,维拉哭了,不仅仅地因为他提到过的那句台词,还因为那首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歌。

小黄鹂鸟儿呀,你可能知道吗?马鞋上绣着龙头凤尾花,两朵花呀……

原来是需要这样苍老的嗓音唱这首歌。

在那部舞台剧里,她看到了外公外婆的暮年。

“大陆人现在不太承认我们的身份,老先生,如果您葬回大陆去,那只是大陆人的子孙,如果您葬在台湾,那就是台湾人的祖先。”

在场的观众都笑了,只有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比谁都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的外公不被承认身份,外公做梦都想回到大陆来。

火车鸣笛,行李被传送带带去远方,从此漂泊天涯,老无所依。

“你们知不知道,感觉不到痛的痛,有多痛”,他们带着遗憾,仿佛很快就会被这个世界遗弃。

跟戏剧一样,不管生命再怎么虚妄,人生都不能重来。

我们很容易就走岔了,可是太平坦的路终究少了一些刺激。

维拉抬头看见舞台亮了灯光,有些刺眼,又有一个故事要开始了。

而子慕的这出舞台剧改编自彼得潘的童话,很美的场景与设定。

开演前十分钟,子慕猫着腰跟他们坐到了一起。子慕说,虽然我觉得还是有些糟糕,但是该拉出来溜了就别藏着。

海欧宠溺地看着她,然后把目光放到了舞台上,不管怎样,这都是她推去了所有的商演专门为了他排的一部剧。

如子慕所说,演员虽然演技不错,但是临场应变还是欠缺,闹出了些许笑话,可是海欧却一句都笑不出来。

彼得潘对温迪说,“我原来也一直以为妈妈会一直开着窗子等我,于是我就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又玩了两个月,再玩了两个月,然后我飞回家。可是窗户已经栓住了,妈妈已经把我全忘记了,我的床上睡着一个小不点。”

虎克对彼得潘说,“你的温迪终究会离开你的。”

彼得潘,你拒绝长大,可是你身边的人却不得不长大。

好像那是六岁的那年,子慕生病,他坐在床头给她读彼得潘,那时候他并不认得几个字,捧着那本漫画,给她讲了他心中的故事。

沿着右边第二颗星星直走,走到天亮就到了,那里是永无岛,那里没有人必须长大。

慈眉善目,春暖花开。

可是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温迪长大了,她除了是一个伙伴,是亲人,还是一个……女孩。

此刻,她看着台上的彼得潘,温良恭顺。

他心尖上的女孩光芒万丈。

离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子慕回到了后台。

谢幕的时候她跟着演员们一起上去了,她说这出剧送给你们,也送给我的彼得潘,谢谢他在温迪身旁陪伴她长大。

维拉听着感动,扭头去看海欧,却发现他早已不在。

顾容与碰了碰维拉的胳膊,“你看台上。”

海欧缓慢却坚定地朝子慕走去,子慕笑着看他,像等待自己的王子。

她如往常一般等待着他落在额头上的吻,他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她甚至记得他掌心的纹路,记得他什么时候开始换牙。

那晚的灯光很亮,后来还有人放了焰火,子慕觉得一切都那么滚烫,每一处的温度都会把她灼伤。

维拉看着台上的情形目瞪口呆,子慕跑出了很远她才回过神来,起身想跑出去追的时候却被顾容与抓住了手。

“这是他们的事,你管不了的。”

“可是子慕……”

“海欧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子了,可能她还有一些无所适从。”顾容与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而我们只需要祝福就好。”

子慕的确对那个吻无所适从,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海欧的唇碰到她的那一刻,她的大脑似乎被抽空了。

她是温迪,他是彼得潘,彼得潘和温迪没有在一起也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肯定是海欧弄错了,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给大家推荐,表演工作坊《红色的天空》,一部非常非常棒的戏剧

86-90

86、生日快乐

这个吻被媒体大肆报道,甚至还有人想把两人的身世牵扯出来,可是不管怎么查,似乎前面都有一堵墙,看似已经很接近了,可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向彤看着娱乐报纸上那么清晰的拥吻,扑哧一笑,“这孩子,我以为还会再拖上一段时间的。没想到脑子那么快就开窍了,不过也不早了,都那么多年了。”

苏志国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再怎么说都是自己闺女,总有一种珍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所以对顾容与和海欧从来都是不大热情的。

大家都在议论,却没有人在担心。

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大人们也早就达成了共识。

维拉知道子慕在迷惑,在彷徨,这样的转换过于突然,姑娘一下子接受不了。

海欧的生日在明天,21岁,这个年纪本该念的大三,只是他一路追随着子慕过来,早就忘记了惯有的规律,子慕就是他的方向。

生日宴会是在海家办的,虽说只请了亲朋好友,但是也已经凑到了八桌。

顾家跟海家是亲戚,多年邻居,情分也较别人重一些,所以随海家坐的主桌。主桌上还预留了一个位置,它只可能属于子慕,经年不变。

子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几天也是早出晚归的,维拉逮不着人,关于她的心事无从问起,但是也是能猜出七八分的。

她理解她这样的态度与转变,但是却无从劝解安慰,感情的事,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小辈的恩怨大人也清清楚楚地看着眼里,不予置评。

只是铺天盖地的报道总会让一些不明就里的外人说三道四,聪明点的在背后说,傻了吧唧地就挑出来了。

外人都知晓苏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但是见过面的次数少,倒也无从分辨,只知道苏家的姑娘会随着海家坐主桌。

子慕没有出现,而维拉恰恰坐在了顾容与的身边。

大伙儿都是看着海欧子慕长大的,知晓两人的旧事,但是维拉和顾容与就鲜少听说了,人大了,亲戚很少走动,再加上平日低调,知道俩孩子是一对的还真不多。

这几天子慕并没有跟海欧见面,似乎海欧也处在茫然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整日心事重重,谁跟他说话都不搭理。本是连生日会都不愿出席,可请帖都发出去了,少人主人公还真是要让人笑话。

这次海欧生日,来的人自是海家的亲戚居多,都是名门贵族,对娱乐圈挺不待见,这次海欧被子慕提携上报闹得满城风雨,是苏家和海家用了关系才把事态给压了下来。

苏老去世,虽然余威还在,但是苏家还是大不如前的,这些年子慕的花边新闻也没少让人闲言碎语。众亲戚一合计,觉得子慕配不上海欧了。

还没有开席的时候,大家便聊了起来,不可避免的也就提到了几天前的事。

“咱们海家尽出些痴情种子,海欧那孩子对子慕那么多年了都念念不忘,可人家呢,在演艺圈混得风生水起勾三搭四,现在又勾搭上了顾家的孩子,真是缺乏教育,可怜了我们家海欧。”

维拉和顾容与坐在一起,两人态度不疏远也不甚亲近,在外人看来有些暧昧了,看海欧一脸怅然若失,自然把她对号入座给认成了子慕。

几位夫人说的并不是那么小声,或者说就是说给他们听的。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当事人羞愧一番也就没了下文,可毕竟是造谣生事。

那人出声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就皱眉了,“阿琴,过了。”

维拉并不是喜形于色的女孩子,但是几年的军人生活给她磨练出了许多硬气,忍住拍案而起的冲动,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容与,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含血喷人侮辱我妹妹,还口口声声谈教养。”

顾容与看维拉表情,知道那人触了维拉的底线,那番话说得的确不厚道,他碍着顾家的颜面和教养不好反唇相讥,只是皱了皱眉。

“哟,原来是另一位,我好像听说有一个词叫蛇鼠……”

她还没说完,一杯红酒就泼了过来。

海欧松开手,高脚杯就从他手上滑了下来,在地上摔了粉碎。

于海欧而言,这样的对待已经是最客气,如果对方不是自家亲戚,他肯定上去赏人俩大耳刮子。

红酒顺着那人的下巴流到了衣襟里,许是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愣怔了许久。

海欧指着门口,“慢走不送。”

海家的大人在招待客人,见到这边动静挺大,看过来的时候自家儿子正给人泼红酒,暗道不好,都是那么骄傲的人家,谁受得了这样的对待呢。

被称作阿琴的那人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就不是一个好欺负的料。她说话也就是想让人添堵,却没有想到海欧泼了她一脸,心想你海欧还真是只白眼狼,我们这样护着你,你倒帮助外人欺负我们了,当即板了脸,气得直哆嗦。

海欧眉头都没抬,另外给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倒酒。

“海斌,你瞧瞧,你瞧瞧!”阿琴指着海欧,手指都抖了。

海斌赶紧过来打圆场,“海欧不懂事,您就别跟他计较了。”说着,看着海欧,疾言厉色的,“快跟伯母道歉。”

海欧抿了一口酒,定定地看着爸爸口中的伯母,“跟子慕道歉。”

那神态,那语气,维拉简直想当场给他鼓掌。

海斌本想让海欧服个软,这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海欧软硬不吃刀枪不入的。

海欧的伯伯皱眉了,“海欧,差不多得了。”

“我说过的话不会说第二次。”

海斌本是支持海欧的,毕竟他们也疼子慕,子慕被人那样诋毁,嘴上虽不说,看着海欧泼人,咳咳,心里还是有一些解气的。可是凡事过犹不及,海欧道歉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现在不是让大家都过不去么。

“快道歉!我说过的话也不说第二次!”海斌身为主人,是得拿出一些魄力来。

海欧淡淡地看了父亲一眼,转头就走。

海斌也火大了,随手拿了一个酒瓶就往海欧脑袋敲过去,海欧身子一侧,酒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划了一个大口子,霎时间不知道流下来的是红酒还是血。

众人被这父子的举动给吓着了,阿琴也吓着了,她是想给海欧一些教训,但是却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顾容与首先反应了过来,撕了一条干净的桌布就帮海欧捂伤口,他们学过最基本的伤口处理。

海欧摇摇头,把那块布扯了下来就向门外走去,背影格外潇洒。

场面很尴尬,海斌很生气。

在场的除了海家亲戚还有一众发小儿,普遍觉得今日之事达到了叹为观止令人发指的效果,还好平日没这把海欧给惹毛了,这厮是对着天王老子都敢下手的啊。

最后还是海欧的伯伯出来圆场子了,阿琴伯母顺着台阶下了,大家虽都有些尴尬,但最终好聚好散。

维拉窝到一旁给妹妹打电话,手舞足蹈的,你是没见到你男人多么凶猛,哇哈哈哈哈,如此如此,这样这样。

子慕在那头只是点头,听到海欧手伤了,感觉自己心里也被划了一大道口子。

挂了电话,对上了顾容与带着一丝微笑的眼睛,维拉也微笑了,“虽然说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但我总觉得,子慕不跟海欧在一起太可惜。”

海欧和子慕都消失了几天,没有人对此表现出忧虑,除了苏志国偶尔还板着脸数落不知道为什么总撞枪口的苏拓,家里几乎风平浪静。

孩子九岁了,越发的伶俐帅气,不再是那个只会窝在姐姐怀里听故事的小拓了。维拉看着他总是觉得有些难过,一不留神他就长这么大了。

维拉不甘,不顾人反对,老爱调戏人孩子,后来又自作主张去接孩子放学。孩子见姐姐一眼的绿光,委屈地答应了,如果被同学知道他还要姐姐接送,会被笑死的。

维拉的兴致也就维持了几天,之后就怎么也不肯去了。

顾容与看她乐了好几天,现在却跟霜打茄子似的,问她怎么了也不说。苏拓倒是很乐意告诉他,说姐姐被人喊阿姨了。

维拉苦着脸问顾容与我老了么我真的那么老了么老得都能当个十岁孩子的妈了么?

岁月带来的不总是皱纹的,更多的是眉宇间开出来的花。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脸上的花也就开得多了。

岁月已经把你推向了我,当你变得更美丽,当你的更美丽只有我一个人懂得欣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再也没有什么会把你从我眼前推开。

你印在我心里时,早已是最美丽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海欧的生日在明天,21岁”……真巧,明天也是我的21岁生日……刚刚写到这,觉得这份巧合已经是最好的礼物,好像我真的跟他们在一起似的,多神奇呀……

姑娘们元旦快乐,祝大家在2012年可以找到一艘能救赎自己的诺亚方舟……

87、真心话大冒险

维拉虽然想知道子慕和海欧后续发展如何,但是想到回回在c市已经等了她不少时日,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买了近日的机票,就跟顾容与一起回了学校。

c市已经是夏天,刚刚下飞机一阵热浪就涌过来,维拉习惯了这里的天气,但是看到这样的天气还是心生了感触。

好像还在不久前,她在图书馆里找着关于野外生存的书,那时候图书馆里已经没有位置了,她只得站在图书馆的走廊里一字一句地看着。暖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玻璃洒在书上,书上的字迹都被照亮了,看上去很刺眼,维拉看着看着就眼睛就湿润了。那时候不知道未来,顾容与不给她承诺,不让她陪伴身边,还真茫然无措,每一天都是数着过来的。

但是看着眼前的人,就觉得之前的一切都那么值得。

顾容与牵着维拉的手,她说话的时候他会弓着腰,侧着脑袋,一面看路,一面还不忘了看她。

想来,幸福就是这样的。

因为两人校区隔得远,经常要两个校区来回跑。合计了,还是在外面租房子方便些。

维拉见到回回的时候,她正在自己床上捧着本本摇头晃脑地唱歌——“最近比较烦比你烦也比你烦,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梦中的餐厅灯光太昏暗,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

尽管武藤兰趁他们大学的时候火了一把,可是回回依旧坚定不移地看着饭岛爱。她说阿朱啊,做人呢最重要就是从一而终啦,我跟我们家爱爱撕咬那么多年不离不弃,是你和那顾什么什么的榜样哇。

嗯,好歹记得人姓顾。

回回一边唱还一边往嘴里塞荔枝,脚板一晃一晃的。

维拉就知道,她一个人在这也不会亏待自己的,看着这个好像怎么都长不大的孩子,绕道她身后捂住了她眼睛。

孩子在慌忙中第一件事居然是按暂停!

维拉也不捂她眼睛了,拧她耳朵,“我真想帮你爷爷清理门户。”

回回嘿嘿笑,“阿朱,你回来啦。”

维拉哼哼,原本以为她是为了等她才留下来的,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回家了看饭岛爱哪有那么自在。

维拉斜眼看她的屏幕,“这场你来来回回看了不下五十遍。”

回回道,“这场技艺高超啊,你看你看这……”回回拉进度条,要给维拉看她百看不厌的地方。

维拉黑脸,“去去去,我才不看。”

回回神秘地凑过来,“阿朱,你有没有那个过呀?”

维拉拍她,“怎么可能。”怎么……都爱问这个呀。

“那要不我先给你传授两招?”

维拉使劲掐了她好几下,“传授个屁——等等,你跟江洛那什么了?”

回回摇头,维拉松了口气。

上次江洛回来没几天就走了,英国那边的事还没有办妥当,回来也只是看看眼前这只,亲口告诉她他回来了罢了。江洛很少那么沉不住气,看来对回回是真的上心了。

“你要……保护好自己呀。”维拉这句话说得恳切,心里却在咬毛巾,回回那么笨对饭岛爱那么痴迷,要是她找人实践去了怎么办?维拉想想都挥泪。

宿舍里只有回回跟小六了,小六和王兰陵都保了研,王兰陵从大四开始就没怎么回宿舍住了。

还好留下来的是小六,除了维拉只有她会纵着回回,每晚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会带东西回来喂养她。小六的研导出了名的苛刻,带的都是学术精英,原本他看中的是回回,但是回回忙着逃离这学校呢,怎么可能留下来。孩子说话也不懂得委婉,差点把人教授脸都给气绿了。后来留了空缺,那教授自嘲说是矮个子里挑将军。即使是如此,小六还是感激不尽,帮回回打饭打得欢快。

乔时也保研了,跟小六一个导师,算是跨专业保研,挺不简单的。

小六说,都说要等你回来大家一起去旅行的,可是好像大家还没来得及聚集在一起,就要为着自己的前程各奔东西了。真奇怪,为什么上次聚会的时候没有好好珍惜,谁想到会是最后一次啊。

于是,人生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都不在预期,很多人一转身就不见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容与请客,大家去了学校附近的馆子。

乔时有了新的女朋友,维拉强烈要求他带家属,他却是双手一挥,说是现在的都跟流动红旗似的,是不定式,被维拉鄙视了很久。

旁边坐了一桌毕业生,难得凑到了一块儿,感觉有些歇斯底里。玩大冒险输了,就来勾搭维拉他们一桌,回回也难得地从她的碗中抬起头来朝他们微笑。

后来大家都玩在了一起,好像多年的朋友。

真心话大冒险,居然有男生跑过来跟维拉表白。维拉笑着看着男生,无论如何,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尊重。

男生耸肩——“我知道没戏的,只是说出来了,感觉大学就圆满了,把这事带走还挺沉重的。”在顾容与面前对维拉表白,男生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如果顾容与打他,肯定一拳就把他ko了。后天他与人提起,总爱说那晚玩的不是真心话,而是大冒险。

维拉看向顾容与,他的手只是插在裤袋里不发一语,没有微笑,没有愤怒。

到后来,顾容与玩大冒险也输了,当众搂着维拉吻了起来。维拉笑得眼都眯了,虽然容与不说,她知道他还是很介意的。

男生们的玻璃心碎了一地——虽说咱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但也用不着打击我们吧?

维拉搂着顾容与的腰窝他怀里,很满足很满足。

大家都说玩得很开心,可维拉分明看到有人侧过头去抹眼泪。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回回和小六都喝醉了,乔时背着小六,顾容与背着回回,两人已经睡死过去,回回的口水把顾容与的肩膀都滴湿了。

乔时本想把维拉放倒的,无奈这女孩仿佛千杯不醉,再灌下去放倒的是自己。

顾容与笑着看他,“别气馁,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被人灌了三瓶茅台都还有力气打我,刚刚的啤酒她只当水喝。”

乔时苦笑,“好像我还真没一次赢过她的。”

顾容与笑笑,没有说话。

维拉倒是没有留意他们的话,紧张地看着回回,手里紧紧地拎着塑料袋,怕时常打嗝的回回吐顾容与一身。

所幸回回人品还是有的,到了宿舍都没有吐出来。

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两人,维拉怕她们夜里难受,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

乔时陪着顾容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走到院前的大草坪的时候,乔时说,顾容与,我们打一架吧。

顾容与说好,没有任何预兆地就挥着拳头打了过去。不是不尊重,只是习惯使然。

乔时的反应到底没他快,这一拳没躲开,肩膀重重地挨了一下。闷哼一声,趁着顾容与收拳的空当,抬起腿狠狠地向顾容与踢去。

你来我往两人并没有打多久,下的都是真功夫,没有任何的保留与谦让,乔时并不是顾容与的对手。

最后乔时躺倒在了草坪上,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终于得以休息。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容与颔首,乔时一直都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对手。

“好好待她,军营里辛苦,别让她受了委屈。”

“顾容与,如果不是你,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

你很优秀,可我始终不愿意承认我不如你。

第二天早上维拉起了个大早去帮她们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小六已经揉着脑袋坐在床上了。

维拉看她脸色不大好,问她头还疼不疼。

小六说不疼,就是有些晕乎。

维拉又走过去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回回,孩子睡相不好,因为喝了酒,脸色粉嫩粉嫩的,维拉忍不住掐了一把。

小六欠了身子看过来,笑道,“我老说要去你家看你弟弟妹妹的,都说了四年了,到现在都没去。”

维拉也感慨,“是啊,我弟弟都长大了。”维拉比了比她胸口的位置,“都到我这了。我跟子慕也越来越不像了,你看她海报就知道。”

小六抓过维拉的手,上面已经长了几个老茧,是常年碰枪才会形成的,还有黝黑的皮肤,脸颊上已经慢慢淡去的伤疤,看起来像一个受尽了生活的磨难的姑娘。

小六看着都心疼了,“为了一个男人憔悴成这样,他要是敢负你我就削了他。”

维拉拿过一个小镜子,“其实我觉得我这样也蛮帅气。”

小六重重地切了她一声。

维拉看小六蛮精神的,就很没义气地抛下她照顾回回,自己去找顾容与去了。

维拉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八点半了,顾容与的作息很规律,应该早就起床了,于是就打电话叫他过来跟她一起去教务处。

他们错过了毕业典礼和毕业晚会,毕业证还在学校那里压着。

教导主任亲自把证书交到了维拉手里,声音亲切——“恭喜你,祝中尉。”

顾容与和维拉微笑地看着对方,眼中有着相同的自豪。

教导主任看着两人,很多军嫂习惯的是等待而不是跟随,军中已经很难得有这样的伉俪了。他拍着顾容与的肩膀,“好小子,将来跟你爷爷一样做一个上将。”

g大的军人后代很多,不靠爷爷靠着自己打拼的也不少,顾容与不在他们学院,教导主任还是能把他认了出来,是顾容与的真本事。

领了维拉的毕业证,两人吃了早餐就往顾容与所在的一院走。

维拉抱着毕业证,挺神气,“快对我敬礼,我现在是中尉了,你还是个小兵。”

在部队里,军阶就是身份,维拉仗着自己比顾容与早些拿了毕业证,趾高气扬了。

顾容与看着她的无赖嘴脸有些好笑,但是却还是堂堂正正地给她敬了一个军礼。

维拉却脸红了,“你背我起来。”

顾容与蹲下来,维拉爬到他背上去,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好像他五年都没有背过她了。他身上还是维拉所记得的味道,不同的是,他长大了,更让人想依靠了。

维拉趁顾容与站起来之际,偷偷亲他的脸颊,然后就把头埋他肩窝里,不说话了。

顾容与侧头,深色无比温柔。

而后咔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

维拉还有些愣怔,“我们有碍风化要上报了么?”

顾容与挑眉,“你给子慕打个电话,不然明天的头条就是我跟她了。”

维拉囧囧有神。

顾容与想了想还是去借了车,想把后面的小尾巴甩了,并不是因为见不得人,只是不想被打扰。

顾容与和维拉在一个咖啡厅等车,期间大大方方地给小狗仔取了无数优美的场景,维拉一直按捺住问人要照片备份的冲动,一口一口地喝着——豆奶。

原本顾容与给她点的是橙汁,可人服务员听顾容与要点橙汁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差点没僵掉,是在不想对帅哥出言不逊,好声好气地说,“我们这是咖啡厅,不买橙汁的。”

“除了咖啡还有什么?”

那服务员想了半头,没想到,本来想跟帅哥多说几句话的,才没拿菜单过来,现在倒是尴尬了,因为平时基本没有人点除了咖啡外的东西。

服务员挫败了,“我去拿菜单。”

维拉不满地看着顾容与。

“你的胃不好,还是先不要喝咖啡了。”末了还补充,“听话。”

维拉挺没志气的,真听话了。

顾容与在菜单上找了半晌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个名为豆奶的东西,点了两杯。

服务员心里叹气了,人帅又如何,还不是土包子一个。

维拉看着豆奶的价格,泪流满面,低声对顾容与说,“我在学校能喝三十杯了。”

顾容与安慰道,“没事,以后我出息了,让你用它洗脸。”

维拉吸着豆奶,心想以后的日子还真美好。

两人闲话家常,许久不曾这么惬意过了,日子好像又开始平凡起来。

顾容与一直注意看着窗外,当一辆悍马停在外面的时候,他结了账,然后牵着维拉出去。

顾容与看那车牌跟王叔叔说的符合,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窗。

“五姐?”维拉看着车里的王兰陵,诧异了。

88、岁月静好

王兰陵笑得有些勉强,“爸爸的司机正巧有事,我代替他走一趟。”

她跳下车,把钥匙给了顾容与,“听说你们都通过了甄选,恭喜。”

顾容与点头致谢,“听奶奶说你也成功保研了。”

王兰陵点点头,“我的未来都是被规划好的,惊喜不大。”

维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应该一辈子就在这个城市了。我的天空就这么大,不像你们可以争取自己的未来。”王兰陵看起来有些失落,好像大家都曾经因为自己的家族被束缚了翅膀,这样的苦楚,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五姐,得了空就回b市看看吧。我回去那段日子顾奶奶没少跟我念叨你,说是两年没见了,可想你。”

虽然她们一直没有握手言和,但是终归有情分在,现在看来更像说得上话的同窗。

王兰陵笑,“帮我跟顾奶奶问声好吧,就说下次我找了男朋友,肯定带去给她看的。”老人家不仅身子骨硬朗,而且头脑特清楚,小辈的事还真瞒不过她。每每想到老人睿智的双眼,王兰陵就有些愧疚。老人顾全她的面子不会说什么,本以为就此瞒过,可后来回想起,那一晚老人跟她说的话,句句箴言。

维拉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塞到了王兰陵手里,“宿舍里每个人都有的,上次甄选前想给你,怕你不要,就拖到了现在。”

王兰陵拿着小盒子呆站了很久,最后还是笑了笑,揣进了兜里。

在告辞的时候,王兰陵叫住了维拉,“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维拉点头,“有的。”

“是什么呢?”

维拉歪头想,“我爷爷走之前我没有好好尽孝,我只见过外公一面他就走了,还有,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虽然一直在拼搏,可也在等待。”有些枯燥,也有些辛酸。

王兰陵听见她的回答,愣了愣,随后便笑了。

她嫉妒她什么?家财万贯?大家闺秀?可是她也是,她甚至拥有比她更优越的童年。嫉妒她朋友成群?众星拱月?可维拉被大家孤立过,好像自己的人缘还要比她更好一些。嫉妒她身边有顾容与?可是他们的厮守是她万般努力换来的,那么她又做过什么呢?

王兰陵,你遗憾的又是什么呢?

王兰陵跟她挥挥手,“再见,八妹。”转过身去的时候,眼泪就流了出来。

维拉却坐在副驾驶上愣了很久。

顾容与问她怎么了,维拉说,这是她第一次喊我八妹。噢,不不,还有一次的,那时候还在你们家。

维拉第一次坐顾容与的车,却是十分安心,无关于技术,这是对一个人的信任。

顾容与的驾照是在大一暑假拿的,那年她去支教,他回去尽孝。

顾容与技术很好,没几条街就把后面的尾巴甩了,一面认真地看车,一面倾听她说话,在遇到红灯停下来的时候,还会摩挲着她的手。

维拉突然有一些感伤,好像一不留神,顾容与也长大了。那个沉浸在书香中的温润少年已经长成了现在这般风姿卓越铁血柔肠的真男人了,她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变化,或许是因为中间空缺的四年她没有陪在身边。

车很快就到了一院,因为车是挂的军区牌号,顾容与带了学生证,维拉还带有三院金灿灿的毕业证,所以两人都被放行了。

维拉看着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孩子,十分满意。

停好车下来,就有不少人在看着他们。顾容与在学校的名气不低,加上年纪和本事,都足以让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兄。

维拉与有荣焉,挽着顾容与状若阅兵的女王。

顾容与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维拉吐舌,都四年了,她就虚荣那么一次,不过分。

途中遇到了顾容与的导师,维拉随着他恭恭敬敬地喊先生好。

老先生德高望重,这辈子当过战士,当过党员,当过官,最后来到g大当教授,毕生都给了祖国,似乎怎么称呼都不够分量的,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先生,大家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称呼了,都随着喊了。

老先生看着维拉,神态慈祥,“你就是跟小顾一起去当特种兵的那个女孩子?”

维拉点头,跟老先生鞠躬,“容与跟我提过很多次您,说您当年跟着顾爷爷一起打鬼子,国家太平了,就从文了,后来觉得教书能影响更多人,就来了g大。”

这年头,不为名利的人越来越少了,能在官场身居高位却全身而退的人,实乃不易。

老先生微笑,“什么时候跟容与结婚了,记得给老头子也发一张喜帖。”

“应该的,您是容与的最尊敬的导师,也是我的恩师。”

老先生颔首,“什么时候去基地报到?”

顾容与深色恭敬,“八月初。”

老先生拍拍顾容与的肩膀,“好好干,你爷爷对你期望很大,不要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介怀。”

“先生,我明白的。”

领了毕业证后,两人就在市中心晃,来这都四年了,都没怎么好好玩过,平时一个学期都难得出去一次,那些时间只够买一些生活用品的,哪里谈得上什么旅游。

顾容与和维拉都是说走就走的人,两人一合计,当天就去了凤凰。

到凤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整个小城灯火阑珊的,很美。他们依山而住,择水而居,这才知道自己也可以那么写意。

四年的军校生活把性子都磨出了刚硬,已经很少有那么柔软的时候了。

多么希望能有这么一天,能跟你手牵着手把整个世界都走遍。

维拉笑着说,“容与,我总觉得傩送会回来找翠翠的,这里那么美,翠翠那么美,傩送怎么会舍得不回来呢?”

沱水倒影着两人的身影,那么像年轻时候的翠翠和傩送。

因为是旅游旺季,两人去的时候只剩一张雕花大床,还是客人临时退的,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

这里的夜晚还有一些凉,灯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总是会再反射到房间里,闪闪熠熠的。维拉刚刚洗完澡,微微湿润的头发还贴在脖子上,看着她被热水熏染得迷离的眼睛,顾容与呼吸一滞,拥着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直到那么灵敏的嗅觉触到了只属于他的味道,才化作了满腔感动与委屈。

四年了,每个晚上都是数着过来的,每次撑开手都是一个空空的怀抱,比异地恋还让人难过。

顾容与启齿,也感觉到了维拉的歇斯底里,此刻,说不清到底谁更难过一些。

那么需要氧气,好想大口大口地呼吸。

顾容与伸了舌头,与她抵死纠缠,舌尖认真地滑过每一处地方。

维拉抓住他的衣襟,嘴巴却张开了些,似拒似迎。

这样熟悉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涌来,你在我最美的时候住进了我心里,你见过我最美的样子,我怎么还会舍得放你离去?

容与,我们那么辛苦才走到了一起,我多么想跟你慢慢品味接下来的时光,可是未来太长了,横生的枝节太容易让人跌倒,所以我们一夜白头好不好?

不要过程了,我只求得一个白首的结果。

你说好不好呢?

顾容与的手指滑过她的短发,温柔地搂着她,她的长发为他而剪,多么珍贵。

他无时不刻不在感激上苍,于他而言,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身边还会有别人,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放手。

几近缺氧,两人才停下来。

顾容与平息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洗澡。”

顾容与在洗手间冲了很久的冷水澡,出来的时候,维拉已经睡着了,她睡着床的内侧,酣睡如婴儿。

看着她,顾容与心就满了,轻柔地抱过她,亲吻她的额头。

宝宝啊,晚安。

第二天,他们先去了沈从文老先生的墓地,如果不是沈从文,或许百分之八十的人不会知道这个地方。或者不应该称它为墓地,一块宽阔的平地上,连土堆都不见几分。沈从文老先生长眠于树下,旁边立着一块墓碑,上书——一个战士,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回到故乡。

我愿陪你战死沙场,也愿伴你回到故乡。

他们在青石小道上走着,白天不比晚上,这样好的天气游人也会变多。

他们穿着常服,手牵着手,依偎在一起,如同这个世界上所有平凡的情侣一般。只是他不再会走在前面帮她挡游人,他站着了她的身边,在外人要碰到她的时候往自己身边带去。

维拉珍惜这样幸福的时光,突然就觉得即使游人摩肩接踵,这样风景的风景也顶美。

两人来得急,并没有带相机,只好央了游人用他们的手机帮忙拍照。

游人惊奇地看着维拉,摸包包,找笔记本要签名。

维拉苦笑,“我真的不是苏子慕啊。”

那人拍拍她的手,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还大义凛然地把她拉到了清净处不让行人围观。

维拉好说歹说,甚至把手机里自己和妹妹的照片都掏出来了,那人仔细地看了看,才万不得已承认了。

维拉晃着手机,“您现在能帮我们拍照了吗?”

游人握拳,如同壮士断腕一般,“行,但是待会用我的相机拍几张行不?虽然你不是苏子慕,可你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呀,还是等于我在跟苏子慕照相。”

维拉和顾容与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好。”

游人兴冲冲地抓着维拉照相,顾容与则略带宠溺地看着镜头前有些无奈的维拉。

这张照片维拉得以在三年后见到,那时候粉丝互爆和偶像的照片,维拉不经意间点了进去,终至哽咽。

原来我不看你的时候,你都在这样看着我。

很多人都在打听照片里的男子是哪个明星,现在又在何处。当年的新闻被翻了个遍,终于在c市的一家小报上找到了男子和她的另外一张照片。

他背着她,她偷偷吻他。

这样的往事或许会对子的信誉度造成一定的影响,经纪人问她,是不是要出面澄清一番?

维拉摇摇头,那么美好的曾经,她实在不愿意否定。

太阳出来了,今年是2004年,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都在考试……留言没办法一条条回了……还有……请叫我过儿……

89、伪婚

一番游历过后,两人回到了b市,他们还去了墓地。难得齐全了人,老苏家,还有老顾家,海晴千里迢迢地从广州回来了,甚至,老顾家还多了一个带着巨大墨镜的中年女子。

几个孩子跪坐在地上,给老人们和祝闵柔顾之安烧纸钱,烟灰迷了花也迷了眼睛。

维拉说,爷爷,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我以后就是特种兵了。

苏拓也说,爷爷,虽然我好多事都记不得了,可我总记得你抱着我四处去跟老战友炫耀,说我长得最好看了。都好多年了,您现在看到我还能认出来吗?

顾容与却是一言不发地给爸爸烧纸钱,那个戴墨镜的阿姨也跪在了旁边。海晴也站在旁边,神色悲伤,好多年了,依旧难以释怀。

顾奶奶说,海晴啊,你还是回到家里来吧,怎么都比一个人在外面好,容与去了军营后,就我们俩老在家了,要是你能回来,吃个饭都热闹一些。

海晴看着眼前已愈古稀之年的老人,心中愧疚无比,她说好,妈,容与走了,我回来给你们尽孝。

旁边的那位阿姨听到她这句话,眼泪更是流得凶猛,头使劲地往地上磕。一个那么大的家庭,这些年走的走,散的散,几乎家里只剩两位老人了。

而顾容与,眉梢一动,却又恍若未闻。

回去的时候分两辆车,顾家一辆,苏家一辆,维拉作为半吊子顾家人,在幸福地为难。

顾容与说,“维拉,你来。”

维拉扭头看家人,向彤掐了掐冷哼的丈夫,再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放心地向顾容与走去。

苏家的车子已经走远,顾容与仍站在那岿然不动,许久都没有说话,大人们也没有说什么,场面有些尴尬。好一会儿,海晴才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好姑娘,阿姨给你介绍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是她么?

顾琳玉缓缓地摘下了墨镜,维拉呼吸一滞,心中的悲哀再一度涌来。

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的母亲如此相像的脸,再想到妈妈的死因,维拉握紧了拳头,不忍再看。

顾容与搂着她,用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他说我们走。

她是我那么喜欢的姑姑,可我不能强迫你也喜欢她。

把她介绍给你,是对往事的尊重。

可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向前走了。

牵绊我们的事太多,前尘旧事,眼不见为净。

离去基地的日子越来越近,维拉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现在子慕的名气已经挺大了,即便维拉带着墨镜出门还是会被围观,真不知道应该感叹现在的影迷眼神好还是不好。

维拉在家里憋得慌,时常缠着顾容与玩网游,维拉的学了四年的计算机,操作和当年比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的操作和配合都很好,再加上全身那金闪闪的装备,在他们那服务器里小有名气。到级别结婚的时候,维拉大手笔,往游戏里砸了四个零,其婚礼豪华程度让整个服务器都轰动了。连千里之外跟他们一起玩游戏的回回也打了电话过来,骂她是大龄恨嫁女。

那钱是大学的时候她和回回帮人写程序挣的,她跟回回五五分成,回回的钱全部拿去买吃的了,维拉捧着钱殷殷状——我一定要干一番大事业,结果全给投游戏上了。

维拉咬毛巾,我真的那么不矜持吗?

经过她房间的子慕白了她好几眼。

维拉素来节约,这样暴发户的行为还真是没有前例。

顾容与也不淡定了,维拉这样令人发指的行为太挑战一个男性的权威了。顾容与翻了翻自己原本为结婚准备的小喇叭和和小焰火,于一般人而已这样的婚礼已经很华丽,但是维拉隐瞒不报的行为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弱爆了。当即连睡衣都没来的换,就去了苏家。

结果围观的大伙就看到新娘的轿子已经停在了月老庙的门口,而新郎官却站在门前神情地仰望一棵树。

顾容与推开维拉的房门的时候,维拉还在给顾容与发私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容与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顾容与看着维拉还在指挥着小人围着他跑,又是气愤又是好笑,三步并两步就跑了过去把姑娘整个抱了起来。

维拉正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顾容与抛到了床上,还没反应过来,顾容与就整个人压在了她身上。

顾容与用力地咬了她的鼻头,叹气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

维拉环住他的脖子,“这次结婚我出钱,下次轮到你。”说完,见顾容与沉默不语,不高兴了,“还是你没准备有下次?”

顾容与搂紧她,“花那么大的价钱,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维拉说,“我怕你不同意。”

“你还知道我不同意呢?”

“嗯,因为你不知道虽然这是虚拟的婚礼,可我还是很重视。”

顾容与看不够她,干脆就吻她。

维拉推开,“快回去,我们结婚,待会收了我红包的人都跑了婚礼就冷清了,钱可不能白花。”

顾容与笑,拉她起来,“我觉得在我们回去之前,有必要做一件事。”

维拉看着他只扣到了胸口的睡衣,咽了咽口水——“什么事?”

“让你真正成为我的人的事。”

维拉捂脸,“容与啊,太快了。”

顾容与眨眼,“很快吗?”

维拉脸红,点点头。

顾容与难得地哈哈大笑,一把抱起维拉,两人坐到了书桌前。

维拉坐在顾容与腿上,看着四处找东西的他问道,“你在找什么?”

顾容与拿过一支钢笔,对她晃了晃,然后抽过一本本子开始写了起来。

他的气息包裹着维拉,感觉很亲近,维拉侧脸看他,却看到了他看着桌面无比专注的眼神。

她扭过头去看,顾容与才写了四个字,可这四个字真的弥足珍贵——

恋爱报告。

出发之前是向彤给她整理的衣服,向彤说自己在军营里生活了半辈子,知道女孩子需要些什么。

维拉在她身后搂着她,说妈妈你真好。

向彤说,你要是知道我好就好好照顾自己,上次知道你伤了脸,后来又没了下落,我跟你爸爸急得一晚上没合眼。

维拉说,你们应该学着相信我,不要为我担心,等你们退休了,我还要好好孝敬你们的。

向彤说好,妈妈等着。

回回提前了半个月来b市就是为了送送她,孩子是真怕她一去不回了。

顾奶奶看着背着行李的两人哭得泪如雨下,一个劲儿地嘱咐顾爷爷要他把两人都看紧了,如果孙子和孙媳妇儿没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顾爷爷也难得按捺住性子听她唠叨,他知道她比谁都担心一些,儿子也是这么走了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大伙都送他们到了军用机场,排场很大。

维拉用心地拥抱了他们每一个人,她说,我们新年见。

然后和顾容与一起上了直升机。

跟上次不一样,这次真的是人生的截然不同了。

身边有他,不用再为任何事忧愁。

作者有话要说:请一星期的假考试/(ㄒoㄒ)/~~11号回到家后继续更……谢谢blair1986的长评……评论无法一一回复,等我考完试了再回行不?

龙儿,过儿来了~~~~

90、鹰击长空

军营里的生活并不像维拉想象的那样艰苦,她分到了一个单人间,之前的特种兵营里还没有来过女兵,她是第一个。顾爷爷特意打电话来交代了,给姑娘单独一间房子,以后军营就是家了,那么大个姑娘还跟男孩子一起住,忒不像话。

这里的伙食比甄选时候的要好太多。当主厨的炊事兵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四川那一带的口音极重,虽然出来当兵几年了,但是脸上依稀可见两坨高原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的菜贼辣,有几个江浙一带的兵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没喷出火来,不顾形象满世界的找水喝。顾容与也差点没绷住,嘴里说着没事,但是接过维拉递给他水的时候毫不含糊。

他们的日程被排得很满,大家都是军校里挑出来一等一的兵,除了平日训练的课程,还特别注重战术演练和各种信息化的课程。在他们营里有两种兵,一种是来自正规部队的正式特种兵,还有一种就是向他们这样的军校选训兵。前者更注重的是面对面作战,而他们侧重于技术作战。

文化课下课后,维拉都会率先到食堂勾搭炊事兵讲话,夸他的饭做得多好,辣椒放得有多均匀云云。日子久了,咳咳,真实目的露了出来,维拉拍着人肩膀说,光说不练假把式,我给你露一手。炊事兵傻傻憨憨地看维拉做蛋炒饭,她做的蛋炒饭属上乘,之前还跟李妈学过一些假把式,能唬人,把炊事兵看得一愣一愣的。

维拉淡定地分了一点到他碗里,“你尝尝。”然后转身,把剩下的都倒她男人碗里了。开玩笑,要是天天吃辣,顾容与的胃哪能熬呢。上次顾奶奶带他去检查,眼泪掉了一大把,他的胃也就比维拉的好点儿,只是因为忍耐力绝佳,外人看不出来罢了。

维拉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在假装做自己的事情,小咳一阵,给炊事兵露了别的活儿,再把成果倒顾容与碗里。

顾容与咳,“维拉,行事要低调。”

维拉说,“没事,我是女孩子,有特权。”

此话一出,众人森森地看了过来,维拉还没得意起来,顾容与就挤眉弄眼地让她看后面。顿时维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心中咬毛巾,灰头土脸地转了过来。

队长黑着脸,“祝维拉,你给我去跑五公里,跑回来再吃饭。小黑,你重新给她做一碗,把辣椒给我往死里放。”

霸气侧漏了。

此事件后来演变成周三和周末中午,维拉解放了炊事兵,一帮人笑嘻嘻地吃着几样清淡的小菜感叹原来世界上除了辣味还能有别的。

徒手格斗依旧是维拉的弱点,她始终连队里最弱的男孩子都打不过,在维拉自信都快被磨没的时候,炊事兵来找她挑战了,结果让她信心百倍,因为她没几招就把人家解决了。她高兴了,炊事兵却崩溃了,那天往饭里狠狠地洒了一把辣椒,闹得大家差点把厨房给掀了。

维拉摸摸鼻子,问顾容与,“我是不是祸水了。”

“祸害他们,福泽我。”顾容与笑,“所以咱们是亡命鸳鸯。”

维拉的方向是侦查,她本科学的计算机,比别的人都有优势一些。截取情报、密码通信和破解,维拉当仁不让。之前她和回回两人捣鼓过一些小程序,虽然没什么大的用处,优势就在于我有你无,让人防不胜防。

他们经常会联网模拟特种作战,刚开始是分成两批,后来就变成顾容与维拉vs全班。

维拉对js80自动化指挥系统很熟悉。js80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库,它几乎涉及人类所有的学科和科学的每一项成就,它具有的是智能功能,它还能自动进行分析判断整理组合并产生再创造。

顾容与的操作虽然不如她,但是十分灵活,能随时处理实际运用中的各种情况。他站着维拉身后,紧盯着屏幕,给维拉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构想与策略,像一个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将军。

屏幕上的歼击机,轰炸机,武装直升机在天空呼啸,空中的对垒还没结束,陆地上一波又一波的武装攻来,几乎让人防不胜防。

场景过于真实,维拉起初看得心惊肉跳热血沸腾的,慢慢地也等闲视之,从容地站在了顾容与的身边。

维拉的抗干扰很反干扰非常强,毕竟念的是全国最好的计算机系。敌众我寡,有时候瓦解不了别人的攻势,就去入侵干扰人电脑,把强弩之末的战场关系扭转过来。

别的士兵不甘,摔桌子,状告到队长那,大呼不公平。

队长眉头一挑,有本事你们反入侵回去。兵者,诡道也,何况本身入侵与干扰,也是一种本事。

顾氏夫妇被联名抵制了,凡在网上遇到这两人,定是围之攻之剿灭之,连扫个雷都不得安宁。

虽然大家平时小打小闹的,但是关系都挺好,他们后来大多成为了生死之交。

一次高原训练,他们被空投到了喀喇昆仑山脉——巴基斯坦实际控制的克什米尔边界的地方扎营。

中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可是到了晚上北风吹来,不多时便大雪纷飞。

由于经常训练的缘故,大家的身子骨都很扎实,几乎没有人有高原反应。

维拉把带来的防寒服都穿在了身上,还是觉得寒冷无比。风跟刀子一样刮过来,嘴唇一阵干裂,维拉觉得约摸着是嘴唇破裂了,她不敢去抹,怕一个不察会碰掉一层皮。

为了行旅方便,用的是多人帐篷。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容与紧紧地搂着她,把她冻得已经僵硬的脚掖进自己怀里。维拉摇着头,都快哭出来了,她说容与你不要这样,我的脚太冰了,会冻着你的。

周围的士兵都在缄默,没有一个脸上有取笑或是讥讽的神色,他们尊重这个姑娘,心智坚定心性坚强的女孩子太难得了。

顾容与固执地抓着她的脚,像捧着两朵圣洁的莲,依旧往自己的怀里带。维拉不敢踢他,又挣脱不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用这样的方式帮她暖脚。

脚触碰到他身体的一瞬间,维拉也掉了眼泪。

她已经很少哭了,在艰难的日子都咬着牙过来的,而现在却因为他这么温情熟稔的一个动作给感动得无以复加。

夜晚关灯的时候,顾容与摸着她冰凉得有些爆裂的脸,心里特别疼。

维拉小声说没关系,子慕给我塞了不少膏药和护肤品,我没想到这里那么冷的,今天都没来得及擦。

顾容与不说话,一点一点地舔舐着她的脸颊,像大自然里所有的生物一样,最最单纯的宠溺。

第二天开始集训课程,负重跑到五公里外的917高地再跑回来,只有方向,没有地图。

每个人都背了一个指南针,朝着西北跑,途中的地貌地形不知。

维拉是在恶劣的环境里生活惯了的人,她比他们更懂得应付高原里突发的状况,作为一个侦察女兵,她也比别人敏感得多。

一条看似很近的道路,途中却有雪崩的危险。维拉喊住了跑在最前面的人,说那条路走不得。

他们之间没有人有高山行旅的经验,既然有人开口了那就肯定不会错,这是对队友的无条件信任。

跑在前面的人陆续放慢了脚步等维拉,他们这种跑法只会走冤枉路,说不定还随时有可能丧命,他们需要一个懂行的领导者。维拉跑在最前面,为了能跟得上大家的脚程,她跑得十分吃力。队友们虽体谅她,可既然选择了当兵,标准就只有一个。

他们绕了很远的路程,有人刚想提出质疑,后边就传来了极大的动静,大伙回头看,顿时毛骨悚然。

雪崩了。

刚刚他们想走的那条路雪崩了,真的无法想象如果他们走的是那条路,现在又该怎么逃脱。

顾容与一直跑在维拉的身边,他知道这个姑娘看似镇定,可心里还是不那么确定的,那豆大的汗水告诉他,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紧张。

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可是却为了他,做了大多数男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多么伟大。

大家都认认真真地跑到了917高地,没有人会偷懒,因为平日的一次偷懒,很可能导致以后的一次丧命。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因为坡面上都覆盖了一层雪,他们无法看清哪里是平地,哪里是凹陷的地盘,只得拿着棍子一下一下地戳着,时不时还会踩到冰,往回滚好好远。

维拉把自己的经验一点一点地告诉他们,一如当年的冬天,外婆带着她在天山上行走,去挖那些只有在极寒的天气才有的药材。

于是,维拉更是加倍的感激外婆,大西北的确给了她无穷无尽的财富,她经历过,所以知道怎么对付这些雪,也知道怎么对待那些人。

顾容与看着维拉气喘吁吁地负重爬山,想把她脚上的铁块接过来。维拉死死地抓住,她说容与,我现在是在为将来积累保命的概率呢,你帮我反而是害了我。

顾容与听了,手放下来了,心却更紧了。

他们尽量都往□的岩石上走,因为即使再远再陡,也没有别的地方险。

维拉跟顾容与跑在了中间,所以当他们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来的时候很是疑惑。

维拉问怎么了,前面的士兵说,看到有鹰也在爬山。

好像瞬间被点亮了心灵,维拉一个激灵,推开他们就挤了过去。顾容与担心她,也跟着一起了。

两只很狼狈的鹰,微微张着翅膀,低着脑袋,神色萎靡地往上爬。它们的毛发已经很乱了,有一只鹰甚至有一块地方掉了毛,光秃秃的,这样的天气一定异常的冷。

维拉温柔地看着它们,无比心疼。

它们的眼睛已经被风雪迷住了,如果不是因为要爬山,应该会抱着脑袋在取暖吧。

后面有人问,它们怎么不飞上去呢?

维拉喉咙紧得厉害,她没有回答那个人的话,牵着顾容与的手一步一步地跟着它们后面。

“要不我们把它们抱上去吧?”有人提议道。

维拉摇摇头,“不,它们在完成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你们不要阻止。”

后面的士兵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绕开鹰渐渐地跑到了前面去,而两只鹰依旧在低着脑袋在走。

顾容与没有问她为什么,只是时常看看路,再看看她。

维拉说你不要看我,你看它们,有好多事情都是鹰教会我的。

顾容与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么喜欢的鹰。

士兵们跑到了高地又跑下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跟着鹰走,而且丝毫不想放弃的样子,想想还是打了个招呼就按着原路返回了。

维拉说,“跟着它们,它们不会让你失望。”

顾容与点点头,跟她一起完成这段朝圣路。

到山顶的时候,萎靡的鹰好像突然有了精神,眼睛迸射出原本就应该锐利的光芒。然后抖擞了翅膀,向着湛蓝的天射了出去。

维拉看着顾容与震惊的眼神,告诉他,“你看,这才是真正的鹰击长空,真正的鹰会在高山起飞。”

她说的这句话像一句诗。

维拉的前半生是由朴素和执着连在一起的,她可以跟鹰一样爬很高很高的山,然后才开始起飞。如果真要问为什么会如此,那么把她看成鹰就明白了,它们总有一种特质为人们所歌颂。

他们回去的时间比队长预设的要超了许多,两人被罚去跑步。虽然筋疲力尽,但是顾容与和维拉都觉得步伐好久没有这样轻快过了。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感动。

他们在高原生活了半个月,直到第三个人有了高原反应,上边觉得训练的目的达到,拔寨回营。

91-95

91、金三角

他们的第一场战役在2006年,接到任务的时候维拉沉默了许久,那是一个如果再没人提起就会被忘却的地方。

我不得不再提一次金三角,那个拥有着错综复杂的政治和独特的人文,充满善良和罪恶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着现代文明,也有着原始的文化,贫富差距极大,所有的矛盾在这里得到了极致的发展。

因为其独特的历史背景,很多地区政府的控制力较弱,武装割据特别多,一些有中型武器的人占山为王,形成一个小武装。金三角是一块宝地,一国的势力很难完全渗透,所以在遍布这赌徒、贩毒者、冒险家、武装份子的地方,还有许多间谍,维拉的外公祝吟北也曾经叱咤这片光怪陆离的地区。

维拉和顾容与对金三角的感觉无疑是非常复杂的,这个地方,他们丢失过亲人,可这个地方也养育过他们最亲的人。

军队永远有说走就走的魄力,上午他们还在模拟着战场对垒,下午就要上真的战场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m国的w地区。日前,有人偷走了一份加密的名单,那份名单是高度机密,记载的是中方在金三角的势力,如果泄露,后果不堪设想。那人隐而不发,就像揣着这份名单跟中方狮子大开口,而他开出的条件,中方不可能答应。他在w势力的庇护下,中方的势力难以渗透,而且把柄拿捏在他手里,执行任务难免束手束脚。只得从腹地调了精兵过来,目的是在被人破解密码之前拿回那份名单。

维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外公那么近,外公用尽一生的幸福和名誉替国家守护着南大门,这样的心血不容任何人践踏!

他们刚下直升机,就上了汽车,队长扔给他们几件便服和一个小包,“在这个地方除了你们的队友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轻易暴露国籍,行事千万小心。大抵按照方案行动,要随机应变。”

窗外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起来,年少的记忆再一次涌过来。

那个贫穷的小山寨还跟以前一样吗?他们的竹楼还在吗?他们还好吗?那么多的事情萦绕在心,这个地方毕竟构成了她最初对世界的认识。

这里的路甚至不能称为公路,坑坑洼洼地黄土,车子驶过会有无数黄泥飘散,生生地营造出了老照片的味道。

维拉面上波澜不惊的,可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顾容与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一世,他是离她最近的人,所以怎么忍心把她留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他们在这里失败过,我们必须打一场胜仗,这才是给他们最好的安慰。”

他们去见了一个人,是早些年间中方安插在这里的特务,在w地区是出了名的毒枭。知道了他们的计划后,给他们提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

在离开的时候,维拉才忍不住问了出来,“先生,您认不认识祝吟北?”

那位先生神情有了动容,“他是我的老上司了。”先生看清楚看维拉的面容,微笑道,“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姑娘特面善,像一位故人,你是小维拉吗?”

维拉咬唇,点头。

“当年那场战役我也在,还是我把你抱回去交给你外婆的。”

维拉深深地给他鞠了个躬,“谢谢您,先生,您救过我的命。”

“你外公是我这辈子最敬重的人,维拉,你很像你外公,没有给他丢脸。”

“我们也敬重您,这么多年难为您了。”他们需要比常人更大的努力与勇气才能安好地生活下去,他们注定不会记载于史册的一群人,但是国家却永远不会忘怀他们的功勋。

先生笑道,“不难为。维拉,虽然你在金三角生活过八年,但是你看到的很多事情都只是沧海一粟。行事千万要小心,这里的人事太复杂了。你是女孩子,比不得他们。这本画册送给你,希望除了帮助你缅怀,它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维拉双手接过,“谢谢您。”

“清明的时候代我给你外公上一炷香——听说你们找到他了。”

他们这一群人现在拥有着不同的身份,有的是从外地来的赌徒,有的是过来采风宣传金三角的记者,还有的是过来做生意的商人。

那位先生给他们介绍了一个人,w地区的政委。在金三角行走,只有一个武装团体的保护是不够的。政委年轻的时候在中国上的学,后来到m参加了m共,于中国的渊源深厚,能帮上一些忙。

他们在老政委这里拿到了很多资料,搜索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维拉觉得他们是在利用的是他对祖国的热爱来欺骗他,虽然是善意的,但是看着老政委花白的头发和那个想为金三角谋出路的急切心情,维拉的心里无比的愧疚。

这里真的很美,风气太像八十年代的中国,官员的意识形态和工作观都很好,民风也很淳朴,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还有一部分人在种植罂粟。

这片土地的人在那么努力的生活,他们一定会得到帮助。

坤江此人很狡猾,他身后有好几处武装的秘密基地在庇护他,行踪不定,但是w是他最可能出现的一个区。而且,坤江喜欢出入赌博和声色场所,w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块宝地。

w是目前金三角拥有最强的武装势力的一个区,据悉,坤江的妻妾也都在这个区。他们需要在坤江最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排查。

他们在政委这里取得了许多地方自由出入的资格。当日,维拉和顾容与就去了当地的一个很大的茶园。

顾容与的身份是外地来的茶商,而维拉,毫无疑问扮演着他身边的女人。茶叶种植是金三角地区毒品替代种植工程之一,大片大片的茶园铺洒在山间,山上还有茶厂和加工场,一应俱全。

顾容与在爷爷的熏陶下对茶也有一定的了解,能平和的应对,不至于出了差错。如果说刚刚有人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现在应该打消了。

顾容与下了好大的一笔单子,维拉看着倒是没说什么,当是为金三角做一些贡献也好,它养了她八年,给了她纯朴善良的心。如果以后她有能力,她愿能呼吁国际社会的支援,还这片土地一片蓝天。

那一些人答应他们帮忙联系最大的茶厂,在w,拥有着最大茶厂的人,也是拥有最大罂粟厂的人。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却丝毫不能懈怠。

晚上,他们去了最大的夜总会,那里有来自东南亚的人妖,和偷渡过来的桑拿小-姐,来自不同国家的赌徒。金三角是属于男人的地方,他们认可胜者为王和枪杆出政权,而女人,如果不具有胆识谋略智慧,只能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而维拉扮演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从进赌场开始,维拉仿佛就变成了一个风尘女子,她风情万种地吊在顾容与身上,雷得顾容与好几次嘴角都可疑地抽了抽。

维拉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帮他理了理领子,“你看别人都这样,我要是跟个女特务似的还真让人怀疑了。”

顾容与扫视了一周,维拉那样的行为的确算是斯文且正常了的。在烟雾缭绕的赌场里,一些暴发户的旁边坐了好几个艳舞女郎,争先恐后地给他以嘴唇渡酒,还把他的手往自己胸口递。

顾容与低咳一声,手也揽上了维拉的腰。

“注意看赌徒后的人,如果坤江来了,他不会自己出面。”顾容与细细嘱咐道,虽然他明白维拉在侦查这一块比他细心许多,但还是忍不住提点。

维拉在他耳边吹气,酥得顾容与脸上的表情差点又没把持住,“知道了。”

维拉的确在注意他们,不看鼻子不看嘴巴,只盯着人的耳廓和眼神瞧。换了容貌的人一般不会注意去整耳朵,一直处在顶端的人,眼神也更为犀利果敢。她今天刻意画了眼妆,为的就是在找人的时候疑似四处放电。

同时吻合这两样条件的人,这个赌场还真找不出几个来。坤江还真是大胆,这样的风口浪尖还敢出来寻欢作乐。

不需要任何的照片比对,因为一个真正的特种兵身上是不允许携带诸如地图、照片这类的东西的,如果不甚丢失或者落到敌人怀里,那么结果不堪设想。

维拉把坤江的相貌都印在了脑子里,身高几许,轮廓几何。

“最低一万元的那一桌,络腮胡子后面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顾容与点点头,低声对维拉说,“小心行事。”维拉点点头,跟着顾容与走了过去,低声问道,“我们带了多少钱?”

“十万。”

维拉囧了,“还不够一把输的。”

m国宣扬赌博,并以之作为一项经济支柱,有些不可思议。赌场的生意很好,免费供应食品酒水。维拉拿了两杯**尾酒就走了过去,顾容与正在看着赌台。他们之前没有过赌博的经验,看看也挺好。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那一种,赌牌大小,可以选择押庄家或是压闲家。这桌的人鱼龙混杂,有其貌不扬的老妪,有浓妆艳抹的小-姐,有中年的商人,有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还有像坤江这样隐瞒自己的身份的人。

顾容与把钱塞到了维拉手里,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你来压。”

维拉矮油,“死相。”

旁边的那个刀疤脸色迷迷地看着维拉,操着一口金三角普通话——“兄弟,这女人借我玩一晚上,十万。”

作者有话要说:化某继续代发……

92、金鳞并非池中物

顾容与搂住维拉,回道,“你应该知道,敢来这里玩的,就不会差那个数。”说着,顾容与捏了维拉的下巴,“何况,我手下的雏儿,不只这个数。”

维拉娇嗔地看着他,喂了他一口酒。

只有这样的高调会吸引坤江的眼光。

顾容与咬着她的耳朵,“你来压。”

维拉小声地跟他说,“我手气素来不好。”

“没关系,你输了有我呢。”

维拉点头,有了底气,很不低调地压了五万上去,跟闲家。

她一直相信好人有好报,即使没有好报,过了若干年也会有,比如说,雷锋!

结果……好事多磨了。

维拉把脸埋顾容与怀里,顾容与闷笑,摸孩子头发,“没事,下一把我们能赢。”

维拉这次没敢那么大胆了,压了一万,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人开牌。一次失败了没有关系,失败是成功的妈,可是连输三次的时候维拉就不这么觉得了。

她苦着脸对顾容与说,“我是万年的臭手来着,从小到大的抽奖,我就中过一双袜子。”

顾容与把她往自己胸前揽了揽,“没关系,下一把跟着坤江压,全部压上去,你来。”

维拉坐在顾容与大腿上,抓住他的领子,急急摇头,小声在他耳边说,“我会把国家的钱都输光的。”

“没事,输了我赔,”

维拉打他,“你赔个屁,谁让你充胖子了,你的钱还不是我的。”

顾容与闷笑,“好,小气鬼,压吧,不一定输呢。”

维拉嘟着嘴神神叨叨神神叨叨地就跟着坤江压了庄家,然后就鸵鸟了,窝回顾容与的怀里,那样的神态,哪里像一个当兵的女人?

顾容与却是淡然地看着赌桌,风雨不动安如山,似乎输赢对他的影响并不大。或许坤江就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顾容与的,有一种感觉,金鳞并非池中物。

一桌人似乎只有顾容与和坤江心思不在上面。

维拉小声嘀咕道,“容与啊,我觉得一般这个时候,某人都会安排我们赢上一把,赐我一个金手指,再不济接下来也能连本带利地赚回来。”

顾容与看着开好的牌,一把抱起维拉,“我们走吧,明天再来。”

维拉搂着他的脖子,扭头回去看牌,心疼得不行,“我们居然就这样输光了嗷。”维拉看天花板,“太不开眼了,唔。”

“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我们今晚回去重新部署计划。”

“我们今天不跟踪他吗?可以顺藤摸瓜牵出他的老巢。”

“不必,我们今晚锋芒太露,坤江很狡猾,可能知道我们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定然会加紧防备。我们现在去太激进了,很容易打草惊蛇,弄不好他们来一个深入腹地瓮中捉鳖的,咱俩就麻烦了。”

“我怎么听得毛骨悚然。”

顾容与笑,“可能是我多虑了,但是高估对手永远比低估他要好。但是也不能什么行动都没有,我在他手□上装了芯片。”

“什么时候?”

“在你压五万的时候,大家都看着赌桌,人在看着钱的时候防备会降低,更容易下手。”

维拉点点头,与有荣焉,“怪不得你第一次就叫我压五万,容与,我好想夸你啊,但是好像不厚道,咯咯。”

顾容与轻轻地敲她脑袋,“还笑,那坤江八成是看上你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估计明天我们在茶厂就能见到坤江了。”

维拉想了想,“要我深入敌后吗?”

顾容与沉默了许久,“如果作为一个战友,我会让你去,因为里应外合这场仗会容易打得多。”

维拉从他怀里跳下来,严肃道,“顾同志,我愿意配合团体作战,我来当特种兵,除了因为顾容与还因为祖国。”

如果我只跟随你,大可以申请随军,依家里的身份地位,在基地某一个身份易如反掌。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是我了。

维拉搂着他,“我知道你会担心,可是你知道,无论是苏家还是祝家的孩子,他们都不能躲在顾家的庇护下一辈子。容与,我身上还有家族的骄傲。”

他们重新进行了部署,把攻防的力量主要调到了顾容与和维拉这一块,为了以防万一,别的地区还是做了留守工作,这个任务经不得丝毫遗漏。

时间很紧,但是却急不得。

他们回去的时候,信息就反馈了回来,目标的所在位置已经锁定了。维拉现在才知道外公的老战友给她画册的用意,心中感激。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附近地形图和别墅的平面图。

维拉认真地看着每一个细节,一个小小的差错,很有可能就丢了性命。

半夜的时候,老战友又发了传真过来,给了他们至关重要的线索——那栋别墅的电路图,难能可贵。

一晚上顾容与都紧紧地握着维拉的手,真的很怕松开之后她就不在身边了。

维拉细细地用手描着他的眉,看着那双看似平静却又狂澜迭起的眸,“容与,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如果你现在死,我会把你烧成灰烬,然后冲进下水道里。”

维拉的手顿了顿,“你个毒夫。”

顾容与转而握住她的手,“如果你愿意陪我到老,我就陪你一起死。”

“你发誓吗?”

“我发誓。”

“你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舍得走那么早。”

“后天的这个时候我去接你,你务必保全自己。”

维拉看着他的眼睛,慎重地点点头。

连续文件下达,随着他们的调查深入,上头让他们把尽可能的把这端了,这个据点拿捏着很多贩毒商的命脉。如果计划成功,一箭双雕,够他们乱上好一阵的了。

第二天,他们去了w地区最大的茶厂,与人交涉的时候,顾容与含蓄地说明了,他们要最好的货,并且低声给他们罗列了担保人,待那些人一一确认后,他们才被恭敬地请到一处宅子里。

代替坤江出面的依旧是昨天的那个人,而坤江换了个形象站在了后面,维拉对他的眼神很熟悉,不会弄错。

顾容与拆开一包粉,尝了尝,严肃了,“徐老板,我真心诚意地来跟你做生意,你就用这等货色来敷衍我吗?”

那个被称为徐老板的跟坤江对视了一眼,坤江对他点了点头,徐老板连连道歉,说是最近条子查得紧,捣乱的人也多,所以不得不以次充好,好货在里间,还请他们移步。

维拉吊在顾容与的怀里,心里有疑问他为什么能尝出来区别,但是又不敢问。这里的人疑心很重,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徐老板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维拉,好似不经意地问了,“她是明星?”

顾容与和维拉心里都是一惊,或许是习惯了不同的对待和感觉,大家都没有把维拉和子慕联系起来——维拉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光芒万丈。

顾容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拍过几部电视剧。”

对方的意图很明显,他们无法想象事情进展的会那么顺利。想必是坤江在国内的时候就看过子慕的电影,他以为维拉是个电影明星,那么防备率会降到最低。

最后,顾容与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把维拉留了下来,说是他们会在m国一段日子,带着她不方便,麻烦他们好好照料。

维拉眨着无辜地眼睛看着他们,恍如一只荧幕上的花瓶。

顾容与走了,留给她的是一个安定的眼神,维拉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学习着明星固有的骄傲。

然后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说是他们去的地方是机密之地,还请她见谅。

维拉点点头,跟他们上了车。

今早出来之前,她已经悄然声息地侵入了对方的防卫系统,对她待会儿的行动十分有利。

眼前一片黑暗,周围的陌生人虎视眈眈,说不害怕是假的。维拉第一次出任务,几年的军旅生活早已把她磨练得刚强无比,只是难免担心。

顾容与第一次不在她身边,感觉异常的灵敏。

她被人固定住了身子,掐开了下巴,给她灌入了一碗东西,维拉挣扎着,装做很惊慌的样子——“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让你脱力几天罢了。”

维拉握紧了拳头,但却不敢反抗,心里在猜测他们给喝的是什么东西。

反应来得很快,还在车上的时候维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没了力度,有一种头晕眼花的感觉,直觉是,里面有海洛因。

维拉咬破舌尖,维持着自己的清醒。她并不担心海洛因,海洛因吸入一次没关系,多了就上瘾了,如果真如之前跟他们保证的,顾容与一个星期后来带她走,那时候她早就染了毒了。

太卑鄙。

渐渐的,维拉感到身体热了起来,口干舌燥,四肢麻痹得不听使唤。维拉的背后不停地冒汗。那东西应该是他们特制的,催情、脱力、幻觉。

恍惚中,一个男人贴了上来,捏着她的下巴,冷笑,“老子玩过不少明星,本来以为你是最硬气的一个,原来是找到了棵摇钱树才摆高了架子。不过这又如何,他还不是把你给了我。”

维拉紧闭着双眼不说话,原来他在子慕那里吃过瘪,不过听他的语气,他并没有见过子慕本人,估计只是找了人洽谈。不然依她之前的表现,现在对着她的就是一把枪了。

可能坤江有那么一些洁癖,所以在车上的时候并没怎么碰她。

很快就到了宅子,她几乎是被人提下车的,然后就被一个人扛了进去,听见他跟下人吩咐要给她放水洗澡。

他们的用药量是常人的量,维拉受过特殊的训练,对这些东西比别人更能抵御一些。再加上姑娘有着庞大的意念,尽全力在扬弃着脑子里的念头。

维拉的指甲里装着锋利的小刀片,她一刀一刀地在手心划着,一定要清醒!一定!

给她洗澡的是一个老佣人了,许是见多了市面,知道怎么样才能保命,目不斜视的,不说话,只做事。

维拉恍若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样子,任她摆布着身子,只是嘴里一直喃喃着热,老佣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水还是越换越冷。

“麻烦您,帮我把水全换成冷水,拜托您了。”维拉看着她,说起来小时候在邻居嘴里学过来的金三角普通话,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维拉说不准自己还能说清楚几个音,但是她愿意赌一把,赌老人心中的那一丝不忍。

老人听到她那句口齿不清的话,的确是有动容的。可是,谁没有一点苦楚呢,她除了帮她把水换到最冰的,她帮不了她什么。

换好水后,维拉对她点头致谢。火开始缓慢地降下来,维拉咬着嘴唇,把自己使劲地埋进水里。水漫过头顶的时候连疼到不行的头部得以缓解,维拉就更不想出来了。

老人以为她要把自己溺死,赶紧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声音不冷不热的,“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维拉愣愣地看着她,点头,她说阿婆我知道,我不想死,我男朋友还在等我,我就是头疼得厉害。

维拉别的话可能说不准,但是“阿婆”这两个字是牢记于心的。以前她这样喊外婆的时候,外婆的神色就会特别温柔。

从她十几年前到这里起,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她阿婆了,她这些年频繁地往家里寄钱,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钱都被退了回来,信封上写着查无此人。不管她的亲人还在不在世,她都再也见不着他们了。彻底死了心,在这个家如同傀儡一般地生活了下来。这声原汁原味的阿婆,不是不触动的。

“被送到这里来的人就出不去了。”

维拉摇摇头说,“阿婆,我能。”

老人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拿了水管,接了龙头水就往维拉嘴里灌。

维拉知道老人的意图,从善如流,眼里蓄了泪水,对老人表达了无限地敬意。

等到维拉的肚子明显涨了起来,维拉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老人用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在维拉舌根处一按,维拉就哗啦啦地吐了出来。

老人一下一下地帮她顺着背,直到她吐不出来后就再灌,连续灌了三次,直到维拉瘫倒在浴缸里。

老人清理了痕迹之后就帮她擦干了身子,再想给她穿衣服的时候维拉却握住了她的手,“阿婆,能不能把我的高跟鞋还给我。”

维拉被送到房里的时候坤江还没有来,她装作了昏迷脱力的样子,佣人说话也没有估计她。他们的口音太重,维拉只听了个大概。坤江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估计要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回来,要看紧她云云。

维拉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顾容与会为她争取时间的。

等到房里没人的时候,维拉蓦才睁开了眼睛,心里对老阿婆无比的感激,她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

维拉环顾了房间一周,很普通的一件卧房,可周围却挂了很多恶心的器具,窗外面有铁栏杆围着,轻易出不去。

除了嵌在指甲上的刀片,和藏在鞋跟里那把只有5.5厘米的□g瑞士迷你手枪,维拉没有别的武器,枪里有三颗子弹,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整座房子都被监控了,他们原本打算昨晚就开始尝试着干扰,但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怕出了差错打草惊蛇,只得让维拉进来在内部破坏,他们再出其不意地攻进来。

维拉靠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儿,确认没人之后才拿着刚才找到的铁丝开锁。这个时间段走廊里没什么人,维拉捣鼓了一阵,门应声而开。

越依靠高科技,人力的防备就越弱,而高科技又是可以破解的东西。监视器很容易被磁化,维拉另一只高根鞋里装的就是磁场很强的带磁物,可以使得监视器的电子束产生附加偏转。由于之前她做过特殊的加工,在屏幕内显示的依旧是无人的走廊。

维拉不敢耽搁,忍着身上残留的药效悄无声息地往地下室跑。两年的特种兵训练,徒手搏击她已经能打赢一半的男人,真是有些……匪夷所思啊。她打晕了监视屏前的两个男人,然后开始进行破坏和干扰,再把原本的数据传送会自己一方的大本营。

情况出人意料的顺利,队长让维拉尽量拖延几个小时,等到天黑了,他们才能行动。

维拉不知道监视室里的人什么时候换班,如果人进来的时候看到这俩傻大个,屋子一戒严,会对行动造成很多困扰。维拉把他们的衣服脱了下来,困得严严实实的拖到洗手间里,怕两人太早醒来会坏事,她还拿了棍子往人脖子上狠狠地再敲了一下。然后关门,在外面挂了一个厕所待修的牌子。

然后轻手轻脚地回到了那间卧室,剪掉了卧室里的电路,顿时漆黑一片。

她并不觉得坤江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如果她没有猜错,坤江不会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在国内蛰伏的这几年,他过得并不好,中途被自己的队友逆反,要不是自己警醒,早就在监狱里呆着了。只要抓到了人,还怕找不到芯片么。

她把屋里的衣服都塞到了被子里,让它在外边看起来像里面躺着一个人。她高跟鞋里的枪早就拿了出来藏在袖子里,她还从那些变态的器具里找了鞭子藏在了枕头低下,比平时警觉了百倍。

身体的燥热已经降了下来,维拉原来以为被下了那玩意儿会跟很多小说里写的那样一定要找个男人叉叉圈圈,她被下药的时候还很阿q的想把顾容与给潜了呢——好像又错失了机会。

维拉胡乱想着,却不敢放松一丝一毫,她走到了门后躲了起来。

不多时,走廊里就想起了脚步声,沉稳地脚步声慢慢地在向她靠近。

维拉握紧了枪,全身进入戒备状态。

门锁响动,门缓缓地打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代更~~话说这章分量还挺足

93、战斗

坤江像一个鬼魅一般地关了门,好像每一个动作都被剪辑成数个画面重重地压在了人的心脏上。

维拉手中的枪冷冷地抵准了坤江的后脑勺。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坤江呆愣了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计划很好,老子差点被你们瞒过去。不过只派这么个娘们儿来,未免太小看我坤江了。”

“把芯片交出来。”维拉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也可以那么冷,她不敢承认她很紧张,她只是一只初出茅庐的乌鸦,她在跟一只老狐狸抢食物。

坤江冷笑,“有本事就自己过来拿。”说完,他忽然弯了腰,一个灵活的转身,右脚就像维拉踢去。

维拉料到了他的动作,黑暗中向下开了一枪,坤江闷哼了一声,不知道被打到了哪里,但是他的脚依旧准确无误地踢了过来。维拉感觉到右手一阵剧痛,枪就飞了出去。

坤江的身体扑了过来,维拉躲避着回击。千钧一发之际,直觉永远比推断来得有效。在战斗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时间给你计算推理,一切只有直觉,拼的是敏锐程度。

屋里很黑,只有淡蓝色的窗帘映出了窗外日夜交替时候的光景,可能是夕阳。她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维拉尽力地拖延着时间,坤江被她打中了右肩,而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被坤江踢脱臼了,一时间说不出谁更占上风一些。

维拉不得不使用右手,她右手的指甲上都嵌着刀片,刀片包裹在指甲的外层,然后黑色的指甲油盖住。所以维拉出手的时候用爪比用拳头要有用得多,不由得自嘲,她就是个现代版的周芷若啊。

坤江的身手也练过,之前在帮会里如果没有几招,混不到现在。他低估了维拉,没想到这个姑娘除了能打还耍了yīn,他的脸已经被维拉抓得血淋淋的。

他能拼的只有体力,他之前立下的规矩,不管屋内的如何地响动,都不许人闯进来。之前的响动也很大,姑娘被折磨得大声呼救,佣人已经学会什么该听什么不听。坤江觉得这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掘的坟。

两人打得有些难分难解,维拉身形灵活,仗着有刀片,占了些上风。坤江也是老江湖了,非常耐打,总能找到维拉的弱防,可终究投鼠忌器。

维拉觉得自己是没有那个本事把人赤手空拳打死的,她分了神去找那只不知掉到了哪了迷你枪,黑暗中并不是那么容易,终于在床边上找到了它。于是变攻击为防守,往床边退去。

坤江看出了她的意图,攻击一下比一下猛烈,不得不全力应对坤江的攻击,看好了机会再后退。

可坤江对这个房间终究比她要熟悉——尤其是在黑暗里,他把维拉往床脚逼去。

维拉感到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身体就失重地往床上倒去。一瞬间,几近万念俱灰。

毕竟不如他老练,英雄总是多次沙场成就。

坤江迅速地压了过来,把她的双手举过了头顶,一只手定住了她的身子,想低头去捡那把枪。

就是现在!他的意念都在那把枪上,防御是最弱的时候。坤江的轻敌给了维拉挣脱的机会,她积聚了全身地力量把他的手挣脱开来,在枕头底下摸出了那条鞭子。

坤江的手在离那把枪只有五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似乎一切已经静止,除了屋内钟表的滴答声和维拉的心跳声证明着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一切都像一场梦。坤江依旧是原来的姿势,可手却被维拉反扣了过来,而脖子被鞭子圈着使劲地往回扯,整个人动弹不得。

维拉的心跳如雷,可下手却丝毫不敢含糊,坤江成功地被她牵制住了。维拉翻转了身子,用膝盖抵住了他的背部,把他压在了身下,手中的绳子丝毫不敢放松,死命地拉扯着。

坤江的脸开始扭曲,头上的青筋暴裂,血液也好像一瞬间涌了上来,原来被维拉抓得血肉模糊的脸不停地往外迸着血。他瞪大眼睛扭头看她,似乎十分不甘心。

维拉的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她好像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眼中就只有坤江那张无限放大的脸。窗外闪过的车灯把坤江的脸都照亮了,维拉看着那样的脸,心中的恐惧似乎开始无限放大,想放声大喊却好像发不出一丝音量。

好像一万匹马在狂奔,嘣嗒嘣嗒嘣嗒,维拉的视线跟随着那些马奔过拐角,前方骤然出现了一个大悬崖,无数地马如同中了蛊一般跳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维拉似乎也觉得自己随着它们跳了下去。

她感觉全身都失重了,呼呼的风声充斥着耳膜,她触摸不到陆地,她害怕极了。

顾容与踢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维拉。她的眼睛好像失了焦距,姿势视乎也固定了很久很久。

顾容与疾步跑了过去,掰开了维拉一直拽着鞭子的手,她指甲上的刀片早已经陷到了自己的肉里而不自知。坤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咽了气,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得老大,好像随时有可能会跳出眶来,嘴巴也略微张着,好像随时会把她吃掉一样。他之前怎么会允许维拉跟这样危险的人在一起?

顾容与心如刀割,悔不当初,他搂过维拉,低声安慰,眼睛都红了,“没事了,拉拉,他死了。”

“你乖,别害怕。”

“你看着我,跟我说说话,我是容与。”顾容与看着眼前几乎入定的女子,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悲伤。

“容与?”维拉慢慢回过神来,看到眼前熟悉到骨子里的人,才触摸到一丝温度。坤江的血把她的眼睛都染红了,顾容与穿着绿色的军衣,好像终于有春风吹过,小草抽芽了,微小,但至少是生命的气息。

“对,是我。我在这,你不要害怕。”顾容与扳过她的脸,把她把脸上的血一点一点地擦干净。他的性格虽温和,可骨子里却还是大男子的,认为女生就应该由男生来保护。见今维拉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他比自己伤了还要疼上万分。

他搂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你最难过的时候,我又没有在你身边。

维拉确认是他了,泪水才扑簌扑簌往下掉,“我杀了人,容与,我很害怕,我杀了他。他的眼睛瞪得很大,脸都在流血,我的手都被他的血染红了。我觉得很恶心,但是我不敢放手,他已经快拿到枪了,我怕他放手了,死的就是我了。”

听见他这样的话,顾容与的眼眶也红了,他握住她的手,他安慰道,“那是他该死,他害过很多人,拉拉不仅是为民除害也是替天行道。”

“他一直那样看着我,我很害怕。”

顾容与一把抱起她,“你乖,别怕,我带你去洗手。”

顾容与开了水龙头,捧着着她的手放到了水下冲洗。

维拉有些抵触这样的触碰,她红着眼睛摇头,推开他的手,“他的血太脏了,你不要碰。”

顾容与握紧了她的手,细细地搓洗着,认真而虔诚。他们几乎把一整瓶洗手液都用光了,他用纸巾擦拭着她的手,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吻过去,似是要覆盖所有的伤痕。

因为有了维拉的干扰破坏,他们没有损耗一兵一卒就攻了进来,没有了科技的依撑,攻占这里显得易如反掌。

他们下到一楼的时候,这里已经平静了下来,战士们看着维拉失神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也猜到了上面发生了什么。这里的人,几乎全数生擒,漏网之鱼有,可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这个疏忽,终究让他们身陷囹圄。

队长都了过来对顾容与说,“你先带她回去,不要操心,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我给你们两个月的假期,你好好带她看看医生。”

顾容与点点头,第一次杀人的战士大多精神都受挫,军营里有特定的心理治疗,可终究比不得外面。他把从坤江身上找出来的芯片交给了队长,他们赶在坤江破解密码前把芯片拿了回去,又是大功一件。

他们把没有武器又愿意投降的人聚集在了大厅里,一直失神的维拉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扭头去找那个阿婆,如果没有阿婆,她说不定早就死了。

终于,她在角落里找到了她,维拉挣扎着要下来,顾容与没让,直接把她抱了过去。

阿婆见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作何表情,“你做到了,你真的走了出去。”

维拉的眼圈红了,不停地对她鞠躬。顾容与看这个情形也知道这个阿婆帮助过维拉,也深深地对她颔首致谢。

老人在这里是呆不下去了,队长再三跟维拉保证,说是他们会帮老人找儿子,如果找不到也绝对给老人找一个好去处。

维拉听到了队长的保证,才安心地点点头,不时,便晕了过去。

这几个小时她历经了太多事情,能熬到现在已经是极致。

顾容与把她往自己的心脏揽了揽,似乎想把她嵌到心里去,在他的庇护下,她再也不需要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读者好~竹木一暂时有事,上网很不方便,更新完此章之后在春节期间停更一个星期左右,希望各位姑娘谅解,年后会及时更新,届时再见~祝各位新年快乐~阖家幸福(*^__^*)

94、睡美人

维拉简易地包扎了伤口,他们就直接坐直升机到了b市的军用机场。

维拉筋疲力尽地躺在担架上,她说容与,我们先不回家了好不好,我怕他们看到我这样会难过。

顾容与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她的脸上有好几处的乌青,还有一块地方是擦伤的。手的状况就更严重了,出了手心被自己划得鲜血淋漓,右手还骨折了,估计身上还不定得有多少伤呢。

顾容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比别人都更难过一些,那时候他是离她最近的人,他真的不想承认自己的无助和无能为力。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背后看着自己的女人像一个大丈夫一样去冲锋陷阵。

维拉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特别酸,她用那只没有骨折的手握住了顾容与的手,“你不要这样子,每次我一看到你这个表情就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顾容与叹气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你再回到军营里去,你不知道我有多担惊受怕。这次是因为幸运才遇到了那个阿婆的,下次再出任务,不会再有几个阿婆帮你。”

维拉委屈了,“可是我一直都在进步,刚去的时候我只打得过小黑,可是我现在都能打得过半数人了,我也可以在步枪的射程之外打中靶了,我还……”

顾容与没等她说完,就把她揽进了怀里,“好,我知道我们维拉很棒,只是下次任务我不会再准你单独行动。你身上有家族的骄傲,可你也是我的骄傲。”

维拉微笑着点点头,“好。”

无论我多么复杂的情绪你都能知晓,多么难得。

顾容与从来都知道,维拉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明明活得好好的,却不能跟他在一起。

毕竟都是根基深厚的老家族了,家里人虽不知道他们出的是什么任务,但是孩子受伤的消息早就在他们上直升机的时候就传了回来,一个个恍如炸开的油锅。子慕更是连妆都没卸,顶着个旗头就往医院跑。

中途有人还逮着她问她要签名,子慕一改银幕前纯良形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小影迷险些被偶像给骂哭。唐朵朵在旁边给急的,险些给她跪下来。

依子慕的雷厉风行,她是最早到医院的一个。维拉的手刚刚上了夹板,她就进来了。

子慕看着她几乎要掉下泪来,“怕不怕?”

维拉嗓子眼堵了,如果她问她“疼不疼”,她还会告诉她不疼,可她问她“怕不怕”,她就没有办法告诉她她不怕了。

子慕搂她的腰,“我是真的很怕,我这几天眼皮一直跳,拍戏的时候一直进不去状况。回去的时候我跑去问顾爷爷,是不是你们去出任务了,我说的心慌得不行。顾爷爷原来不愿意告诉我的,我都差点给他跪下了……”

“子慕,对不起……”她不记得双胞胎还有那样的感应,在她以为孤立无援的时候,除了外围有容与,原来在千里之外还有一个子慕。

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因为你们,我会变得更勇敢强大。

苏家和顾家的人陆陆续续地都来了,阵势挺大。

顾爷爷说,“好孩子,谢谢你为祖国做的一切,组织授予了你二等功。好好养伤,基地那里不急着回去。”

维拉尊敬地说,“顾爷爷,这是我的责任。”

“好,好,给你爷爷争气了。”

顾奶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直掉眼泪,话都说不出来。

苏志国心里就更复杂了些,作为一个父亲,他心里疼啊,可是作为一个军人却无比的骄傲。很想拥抱她,可他只能给她敬一个军礼。

向彤帮子慕擦着哭花的妆,时不时地再看一眼维拉,心里沉得有些喘不过气。

顾爷爷专门把顾容与单独的叫出了走廊,不夸奖也不安慰,只是说如果合适的话,看看什么时候能给人姑娘一个名分。他们岁数也到了,两家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这事要是再等人苏家提就显得他们太不懂事了。

顾容与点头说好的爷爷,我有分寸。

两家人一起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去,难得人那么齐全,大家知道维拉杀了人心上有梗,话题慢慢就轻松起来。

苏拓已经十多岁了,大家是看着他长大的,还经常会提起他小时候的事情。小小少年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一个劲儿地给自个儿辩解那些囧事真不是他做的。

维拉难得也有心思打趣他,“你的梅梅呢?”

“梅梅上初中了,她不是我的……”

子慕酸他,“哟,好酸好伤心呐。”

维拉配合捏嗓子——“我还是比较喜欢梅梅……”

看着小少年不知道是气红还是真害羞的脸,大家都笑了。

维拉两只手都包了起来,没有办法自己吃饭,向彤主动说要喂她。维拉不好意思,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怪不好意思的。

向彤说,对,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我还没喂你吃过饭,也怪丢人的。

维拉看着她笑着说那好的,妈妈。

顾容与知道她喜欢什么,一直在给她布菜。

子慕不乐意了,指了指顶着的旗头,“格格在这呢。”

海晴难得加入他们的闹剧,笑得眼睛都弯了,跟子慕摆摆手,“过来丫头,咱们不眼红他们,阿姨喂你。”

顾奶奶也笑得眯了眼睛,“奶奶也给你布菜。”

子慕颠儿颠儿地走过去,跟他们说自己已经学会做了什么什么菜,什么什么菜姐姐会做得比这里好吃,气氛就没有冷下来过。

“祝同志抢我风头好久了。”子慕嚼着一块肉,“其实我做菜比她做菜好吃多了,部队领导都可以作证。”说着故作严肃地往向彤苏志国那示了示。

“是是是,我们小苏同志做菜的确好吃,我代表群众投出坚定的一票。”向彤笑道,“那苏小厨,啥时候给我们做一桌呐?难不成是我们党政军没这口福?”

苏拓也插嘴了,“子慕同志太狡猾,我方至今没吃过一顿传说中她做的大餐,维拉同志你回来了要好好监督。”

维拉扑哧一声笑出来,子慕瞪了她一眼,“笑什么,我们这说正经的呢。诸葛亮都得三顾茅庐才请得出来,我老做饭不是掉价了吗?”

“三顾茅庐是吧?成,我今天去五次茅厕都成,只要您憋出一顿饭。”苏拓言之凿凿,打小他的嘴皮子就溜,越大越说不过他了。

子慕扬着拳头要去揍他,孩子小时候她就没说过人家,现在孩子皮实了,经打。

“小苏同志还带着旗头,你要搁旧时代就一腐败落后分子,不懂得与时俱进,典型地挖社会主义墙脚。”维拉加了一把火,旁边已是笑倒了一片。

“哎呦,我的三个活宝呦,这把人给逗得,还让不让我们吃饭了?”顾奶奶笑得前俯后仰的,就连顾爷爷也难得地带了笑意。

海晴也笑得不行,“这孩子嘴皮子怎么就这么麻溜儿呢?跟我们容与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谱儿摆得像样多了。”

维拉笑眯眯的,“容与小时候怎么样?”

顾容与无辜地看着战火烧到这来,啼笑皆非,“不是说子慕做菜的事儿么,怎么八竿子打到这来了?”

“这不正说明我党关怀老战友嘛。”子慕嘴角都快咧到眼缝儿里了,她就等着转嫁矛盾呢,她忙着拍戏上学呢,哪儿来的工夫学做菜。

看到子慕那模样,维拉正了正神色,“对对对,别转移话题啊小苏同志,比起小顾同志那事儿,我更好奇你,都学会做啥了?”

子慕吐吐舌头,“都说女孩儿外向,我这算明白了,你怎么能帮着夫家欺负娘家呢?”

又是一阵笑闹。

家人之间的温馨又开始充斥在了维拉的心里,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点地缝补她的哀伤。

老长辈的,总是牵挂着这些事儿。顾老听着,又起了念头,俩孩子岁数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合适得把事情办喽。他们那个年纪,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子慕怕她一个人会害怕,专门抱了枕头过来跟她一起睡,陪她回忆回忆之前,展望展望未来。

子慕的戏已经快杀青了,她说过一个星期就陪她出去散散心,好像几人就只结伴出去过一次,那次还是自己耍赖出走。子慕说之后她把那次出走当做一次游历,因为看明白了很多东西,知道什么东西于自己而言是最重要的。

维拉问她,海欧呢?

子慕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最近在和海欧闹矛盾。

海欧念的建筑系,从大二开始就自主创业了,现在临了大学毕业,手里抓了几个工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的,也没大顾得上子慕。

维拉觉得,可能是两个人的缘分还没有到吧,还要折腾许久。大院的人也都说他们俩是小模范夫妻,大伙从小看到大的,真想给他们树一块丰碑以供后世瞻仰。不过风雨过后的彩虹总是最美的,维拉总想不到除了海欧,还有谁配站在子慕的身边。

她们聊着聊着维拉就睡着了,子慕见旁边的姐姐半晌都没声了,才意识到她真的累了。关了灯,帮她盖好了薄被,才睡了过去。

维拉做了噩梦,她梦见脸部被她刮得血肉模糊的坤江一直在追她,她很怕很怕。她跑了很久,都快跑不动了,才看到一条河,河的对岸是背对着她的顾容与。她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可是就好像声带卡着了,每次发出来的都只是咽唔声。终于,她跑不动了,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容与。后边,是愈行愈进的坤江。

“姐,姐,拉拉,你醒醒,是做梦,你乖,是做梦。”子慕被维拉吵醒,看到她大汗淋漓一直在喊容与,搂着她,急得不行。

维拉蓦地睁开了眼睛。

“别害怕,这是在咱家,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子慕话语温柔。

维拉回过了神,呆呆地看着子慕,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子慕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慌张无比,在床头摸手机就给顾容与打电话,急得好几次都险些把手机摔了下去。

顾容与怕维拉有事,回来的时候一直就是开机状态,因为心中担心维拉,今晚也没睡的安稳。子慕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只响了一声就被他接了起来。

子慕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她说容与哥,你过来看看我姐姐吧,她做了噩梦,我感觉我好像叫醒了她,又好像没有。她一直睁着眼睛,我害怕。

顾容与说好,你下去给我开门,我马上就到。

说完,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趿了一双拖鞋就往外跑。

顾容与看到维拉的时候她依旧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他说宝宝你别怕,我在这里,亲爱的睡美人,你醒醒,你看,我都吻了你好多次了。

子慕看着难过,但是又帮不上什么忙,拿了枕头回房了,今晚有顾容与陪着维拉,她安心了许多。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维拉的瞳孔好像慢慢地有了焦距。

“是容与吗?”她轻声问道,很怕又是一个醒不了的梦。

顾容与亲她的眼睛,“是我。”

维拉瘪嘴,很委屈很委屈,“我老梦见你不理我,坤江一直在后面追我,你离我很近,却不理我。”

“对不起,我知道我很混账,我丢了谁都不能丢了我的维拉。”

维拉那晚怎么都睡不着,顾容与背着她,在大院里走了好几个小时,像幼时的摇篮。树都抽绿了,大院笼罩在夜色里,只有几盏泛黄的灯照着,两个人的背景合在一起,显得尤其温馨。

她是躺着他的背上睡着的,恍如许多年前在大西北的时候,两人刚刚高中毕业,一切好像已经结束,一切好像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很久不更了/(ㄒoㄒ)/~~过年一直都没能用电脑,存稿也没了,这几天抓紧写着,大家多多担待。给大家拜个晚年了~~

95、岳父

第二天,维拉的家人看到他从她房里走出来,也不奇怪,只是苏志国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顾容与搂着维拉的腰,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腻死人的温柔。

恰巧苏志国和向彤刚从房里出来,把这一幕看了个明白。向彤看着丈夫瞬间变黑的脸色,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掐了一下,就怕他不由分说地上去给人家两大耳刮子。

哪个父亲第一次看到早上有男人从闺女儿房里出来还能谈笑风生的?绕是看着他们长大,知道俩孩子情比金坚,可看到这场面仿佛自己的宝贝被人偷走了。之前他们惦记着没啥,毕竟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回不行。

维拉看到爸爸那眼瞪的,赶紧把顾容与掐走了。自己也脸红得厉害,好像真做了什么事儿被抓包了似的。

顾容与大场面见过,大人物也遇过不少了,这回可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笑里藏刀话中有话的遇多了,苏志国却突然间外向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打了个招呼后路走得都不自然了。

苏志国在后面低声骂道,“亏我之前老夸他正人君子,让他多照顾着我们家维拉,没想到早惦记上了,敢情这些年我们在维拉身边放了一头狼啊。”

向彤白眼翻了好几个,“你就歇着吧啊,他不比你少心疼你闺女儿。再说了,平时也没见你拦着,现在生气个什么劲儿。”

“你不懂。”

“你这人真逗,行,不跟你说了。别忘了你儿子将来也有岳父呢,你就当给他积德吧啊。”

“这不一样,我两个闺女呢,老早就被狼盯着了,是你你能舒坦?”

“我还真舒坦,俩小子我都喜欢,知根知底的,都是好孩子。我说苏志国你这假是不是休够了啊,整天琢磨这事,不如上班去。”

“海欧那小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说那时候他才多大啊,就四五岁,就把我跟狼似的防着,当初我就该……”

“你该什么?别忘了你不在的时候都是谁在陪着你闺女儿的。”

说到这儿,苏志国蔫了,不过斗志很快又燃了起来,“不行,正因为之前她们没在我身边,我还得好好补偿呢。”

向彤冷笑,把屋子里的被子抱起来往他身上一拢,往门口推,“去去去。”

“你这又是怎么了?”

向彤叉腰看他,“苏志国同志,我发现你是更年期吧,书房睡去,看着你我就膈应。”

“……”

后来子慕信誓旦旦地赌咒说看到她爸一直想提着一边儿的棍子就去揍顾容与,还言之凿凿地说你要知道这是每个要做岳父的人都有的情节。

维拉淡淡看她,说你这是从海欧身上总结出来的经验吧。

不过心里却是着实捏了一把汗的,虽然没做过啥,但总有一种被抓奸在床的感觉,她爸那小眼神,恨不得把顾容与瞪死。

顾容与回家洗漱完毕后挣扎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苏家,家里人都没在家,这事儿也没个大人好说话。

海欧的电话打了过来,两表兄弟多了一个共识,依依不舍地聊了很久。

“容与哥你脸皮就得厚,你管他怎么白你,他闺女儿待见你就成。你要忍辱负重,先坚持他他眼皮底下晃悠,还怕不能登堂入室么?这些年咱们也算是在帮他养闺女儿呢,他不敢怎样。就算他把你戳成筛子,还怕他闺女儿不会一阵一线给你缝回来?没事儿,上吧兄弟,你是兄长,我让你几年,子慕那签的狗屁合同,我们还有好几年才能结婚。”

“敢情你就是让我当个先锋帮你把道路给开辟出来?”顾容与虚心听了那么久,最后一句让他又气又好笑。

“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通个气儿,不然有我们哭的时候。别看苏叔叔平时不说话,俩闺女儿他都得来不易,我还真怕他不舍得那么快嫁女儿呢。”

“说得也是,我走之前就听见他跟向彤阿姨在那嘀咕,说是家里那么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们还不依不饶地把他女儿扒拉出去。”顾容与找到知己,难得跟人家里长家里短的。

“我就知道,你可一定得攻陷啊,不然连我都不好过。这苏叔叔作起来还不是一般幼稚,你小心应对着。”

顾容与轻笑一声,“我知道。”

“不跟你废话了,记得给我汇报进程啊。”

顾容与出门的时候穿得还是昨天的那件衬衫,昨晚背维拉的时候掉了一颗扣子,胸膛若隐若现的,很有线条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苏志国看他那眼神,还是辗转回去换了一件保守的衣裳,扣子扣到第二颗。

开门的时候正好见到跟维拉腻在一起的回回,维拉笑得很开心。回回在学校里出了些岔子,不正当使用热得快,闹得整个宿舍都被烧了。回回觉得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来这哭来了。

回回已经跟江洛住到了一起,维拉随意问了几句就套出来了,事情有江洛帮忙打点,维拉也就不替她急了。

许久没见回回,她也愈发圆润了,脸比原来都肉嘟,估计养得挺好。回回在的时候,维拉都爱把她看成一娃娃,一个爱撒娇爱拿乔爱抱怨的大娃娃,搂着她宝贝心肝地喊。周围的人齐齐给她翻了一圈白眼。

没有顾容与在的夜晚,维拉都会特别慌张,大家都喊不醒她,都是在夜半把顾容与给叫了过来。

苏志国每次想标榜些什么,刚提了一句意见话就被向彤给踩了回去——除了他没人能安慰你闺女,看你把人赶走了,你闺女还不得哭死。

为了方便照顾维拉,顾容与厚着脸皮在苏家住了几天。不过还是没大敢正视老岳父的眼神儿,即使他们晚上真没干什么,这关系没真正确定下来之前,还是会有一些心虚的。

苏志国脸色很不好,“这顾家也太不懂做人了,孩子天天往这跑,也没个什么表示。今晚再来试试,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向彤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家每次想开口都被你给瞪回去了,还好意思怪人家。”

“他那是心虚。我看你比维拉都急吧,老帮他说话干什么呢。你别忙着乱开口啊,显得咱们特心急,好像咱女儿恨嫁了似的。”

“得,就你不急。不过你也别小瞧顾家老头子老太太,人家心里有数着呢。这不正赶上顾老爷子不是到地方上去视察了么,家里少个能说话的人,我估摸着也该差不多。”

“你也提点提点维拉,别让她一头就扎人怀里了。我看我还是找顾家小子谈谈,两人非亲非故的,戒指都没套上呢。没日没夜地呆别人家里,这算什么呀。”

“你谈什么呀?每次没说几句都想拿棍棒抡上去,这事能好好谈么。人家小俩口是手中无戒心中有戒,恋爱报告都打上了,现在要换人也难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从头到尾就没你什么事儿,你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操心那么多干嘛呢?你要真介意人这身份,就早点让他们把事儿被办喽,省得你整天啰里吧嗦的。”

苏志国哼了几声,“要也是先订婚,维拉先在咱家住几年,她十五岁才回到家里来,这些年又都在外地,我都没跟她好好说上几句话。”

“平时姑娘找你谈事儿的时候你上哪儿去啦?”

“我那不是……老战友难得来一趟嘛。”

“行了行了,别尽在这捣乱,你一大男人懂什么,我看这事你就别管了,维拉那我来问问。”

向彤雷厉风行的,晚饭前就找了维拉,拉着姑娘闲话家常。

维拉知道向彤还有后话,一直安安静静地回答她的话,又隐隐有些紧张。

向彤绕了一大圈还是绕了回来,“你跟顾容与晚上,嗯?”

维拉当然知道那个“嗯”是什么意思,羞红着脸摇头。

向彤拍拍她的手臂,“没事,咱不害羞,都那么大个姑娘了。”

维拉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没有啊。”

向彤神秘兮兮地给她递了样东西,维拉扔掉也不是拿着也尴尬,最后还是往向彤手里塞,“我们真没有……”

“没有也拿着,现在的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以防万一都好。快收着,别给你弟弟看见了。”

维拉哭笑不得,把那避孕套塞枕头底下了。

向彤找了维拉,想着还要不要找顾容与打声招呼,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算了。那话题,她跟维拉说说也就算了,再找顾容与也不算回事啊。

只是闲时在大院里晃悠,遇到刚出家门的顾容与,还是浅聊了几句。苏志国这几天把人吓得不轻,好在是人情感坚定以大事为重,收下了那无数白眼把事情扛了下来,不然还真不大好收场。

向彤安慰他,“你要知道你叔只是第一次当岳父,火候没把握好,你就捱他个白眼也没啥,可别被他给瞪回去了。”

顾容与笑道,“阿姨,我明白的,叔叔的火气是冲着维拉的未婚夫的,换谁都那样,我能理解。”

向彤一直都觉得大院里的孩子就属顾容与和海欧最靠谱,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念头,觉得这俩丫头身边,还就真非他们俩不可了。先不说孩子品行是一等一的,就是按着那身份帮派,他们都应该鼎力支持。

“你爷爷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在地方上待上几天,电话里说了,在压日程呢。”

向彤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大户人家,懂事!啥提点都没必要。

“叔叔那边就麻烦您帮忙劝劝了。”顾容与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他每次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苏志国就板着脸瞪他,一副随时可能挠上来的样子。

向彤点点头,丈夫这几天返老还童似的胡闹,虽有长辈的尊严在里头,可更多的是一些私人情绪,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那不用担心,干好你的事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刷了半小时刷不上去……怒了……

96-100

96、眼前人

顾容与来的时候维拉有些尴尬,看着顾容与欲说还休的。

顾容与关了门,坐她身边去,“你这么看我,我很想亲你。”

维拉脸一红,就埋他怀里不说话,避孕套还颤颤巍巍地躺枕头低下呢,她能好意思说什么。

“你怎么又把门关了?就不怕我爸爸半路杀过来啊?”这些天都是如此,只要维拉房门一锁上,苏志国必定在五分钟之内再把他敲开,然后跟个炸毛的刺猬一样冲进来,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关门。

“因为我想亲亲你。”顾容与说罢,轻轻勾起了维拉的下巴,脸越凑越近。维拉看见他眼眸里的自己越来越大,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独特香味扑鼻而来,若不是此时鼻头相碰,维拉险些要沉溺进去。

因为平时的这个时候苏志国都会来搅局,两人被抓包过。维拉有了一些心里yīn影,连忙后退了几寸,两手捧住他的脸,定住,一脸苦大仇深,“忍着!如果我爸再来,我可经不住吓了。”

“我是看准有人把你爸爸叫出去了才敢过来的。”维拉这番动作让顾容与郁闷地把头埋她后脑勺,“我们总有一天会被你爸吓得没了兴致。我说你爸这些天是吃火药了吧?我是导火索?但凡他一看到我就冷呲我,快冻成冰了都。”

维拉闷笑,“他不是专门休了俩星期的年假吗?说是要找家庭温暖,这些日子就赖家里连晨跑都不去了,怎么就被人给诓出去了呢?可别是你做的吧?”

“我哪有那本事啊?就是借个东风,给他找刺激去了。”

“怎么了?”

“住咱大院最南边的那个李爷爷你知道吧?对,就是老爱跟你爷爷抬杠的那个,他曾孙子今天刚满一百天,我让他把你爸爸给请过去了,估计他回来后也就不会把咱俩盯那么紧了。”

说是世仇吧,谈不上,就是两家人一直不大和谐。上到爷爷辈下到孙子辈都是,不仅是爷爷们抬了一辈子杠,就连小的也互相看不过眼,苏志国跟李家的儿子也是掐大的。以前比官大,到老了就比儿孙,现在那边曾孙都出来了,苏家这边还没赶得上进程。战书下了就没有不去的道理,说不定苏志国为了争一口气,他俩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行啊顾容与,你居然敢yīn他?我不知道你坏起来也蛮让人发指的。”维拉推开他,嘴上骂着,可眼里全是笑意。

顾容与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站起来,走到床对面的书架那抽下来一本书。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没有这本书啊?你放这的?”

顾容与拿着书笑了好一会儿,把上边的摄像头给拆了。

维拉目瞪口呆。

“之前你爸爸跟我暗示过了,他在你这装了摄像头,警告我别乱来。”顾容与摆弄着那个摄像头——也只是摄像头而已,仿真的摄像头,给小孩儿过家家用的,不具有任何的监视效果,最好的效果是威慑。

顾容与走过去,揉了揉维拉的脑袋,“你爸爸很爱你,这些天做了那么多事,就是怕我伤害你。”

维拉接过那个疑似摄像头的东西,做了一个鬼脸,可做着做着就哭了。

那会真有父母往自己儿女房里装摄像头的,这个摄像头是装在顾容与的心里,告诉他如何更加珍爱她。

他的父亲,在用这么独特的方式告诉她,他爱她。这一系列幼稚行为的后边,是一颗在尽全力弥补她的心。

傍晚的时候接到大姐电话,维拉的手不方便接,顾容与就帮她定着手机,时不时还笑着用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维拉打着电话不好说他什么。今天苏志国不在,他抱着她嗯嗯啊啊做了不少苟且之事。接着想到今天向彤的话,羞得声音都有些变了,大姐的话也没听进去几句,只是凭着直觉在回话。

大姐在那边乐了,“我说你这丫头,我要结婚你害羞什么?”

维拉回神了,“大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成么?”

“我说我要结婚了,不知道有没有幸能请到八妹你给我当伴娘?”

维拉鼻子一酸,“真的么?你结婚真的让我给你当伴娘吗?”

“今天怎么回事?尽跟复读机似的。”大姐说着说着就笑了,“七天后是婚礼,我连着给你打了好几个月电话了,今天终于打通了。我夫家那边急得不行,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只要你给我当伴娘来着。你带着你那口子过来,提前个一两天都好。”

维拉眼圈都红了,“可是大姐,不妥啊,我手上刚刚沾了血,不吉利。”

“你又犯傻,我是计较这些的人吗?不要说你手上沾血了,就是你结了婚生了孩子坐过牢吸过大麻,我的伴娘也只能是你。”

顾容与心疼地帮她擦眼泪,然后把手机放到了自己耳边,“大姐吗?我是顾容与,对,上次毕业聚餐的时候我们见过。好,我一定把维拉给带到。新婚愉快。”

维拉搂着他的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顾容与轻吻着她的长发,听她说着大姐的往事。

大姐的脾气很直,敢爱敢恨的,她打过她,骂过她,可最后疼她的也是她。

原来那四年都是她代替我陪在你身边,顾容与笑着问她,“那么你呢?你想让谁给你当伴娘?”

“子慕,大姐,回回……”维拉掰手指数了起来,然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头看顾容与,他比任何时候都笑得温柔。

第二天是星期六,顾容与回到家的时候难得妈妈和奶奶都在。部队这几天出了不少事,海晴也是忙得焦头烂额的,眉宇间还有疲惫,但如今更多的却是欢乐。

顾奶奶摆手让顾容与过去,就连妈妈都难得带了笑意。顾容与的心也温暖极了,好像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还在沈阳军区大院,爸爸还在身边。大家都看着他给他们跳他刚刚从别的孩子那里学来的兔子舞,妈妈和奶奶笑得最欢了,第二天下午就出门给他买了一套小兔子的衣服,把他打扮得像一个女娃娃。顾容与一点都不介意,穿着兔子衣给他们继续耍宝,只要大家开心,他就开心。

顾容与走过去,叫奶奶妈妈。

顾奶奶微笑地问他,“容与,有没有钱能给维拉买一只戒指。”

顾容与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奶奶。

海晴也笑骂道,“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你每天进出苏家,如果再没什么表示,像话吗?”

顾容与声音都有些变了,“有,这些年存了一些,只是不多,房子还买不起。”

顾奶奶听这话难受了,斥道,“看你这话说的,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要赶你们小俩口出去呢。”

顾容与看着奶奶,难得地外向,笑着说,“奶奶,十年之内我都买不起外边的房子,您别赶我出去就成。”

“你这孩子今天尽说胡话,咱家就你一个独苗苗,赶你出去这房子还留给外人不成?”

“爷爷怎么说?”顾容与问道,声音有一些暗哑。

“没说什么,就说等他回来大伙儿一块吃个饭。”

那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顾容与回过神来,好像一瞬间所有的花都开了,虽然他知道长辈们都会同意,但是知道和亲耳听到他们说是不一样的。

顾容与搂着奶奶,这样的动作许久都没做了,可还是做得那么用心自然,“只要您老几个别怪我啃老,我和维拉还杵在这让您把您的曾孙子给拉拔大。”

顾奶奶听得笑眯眯地,连说了几个好。

“奶奶,您陪我去买戒指吧,维拉总夸您眼光最好了。”

“好,去,大伙儿都去,可别寒碜着我孙媳妇。”

那个小盒子里承载了家人很多的期盼,就连一向随和的妈妈也挑剔起来,一个个专柜地选着。要不是因为爷爷在电视上的曝光率太高,估计也是说要等他回来再跟一起去的。

最后还是顾容与看中了一枚戒指,并没有太花哨的设计,简单大方,配维拉的气质再合适不过了。专柜的服务员问他尺寸,顾容与想了想,就把戒指往自己的小指套,然后告诉服务员应该要怎么样的尺码。

顾奶奶不放心,问他,“这戒指会不会买大了?我记得维拉的手可小巧了。”

顾容与摇摇头,“没小。”

一双常年握枪攀岩的手,有时候还会赤手空拳的搏击,还有时要做饭洗衣,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海晴倒是能明白,看着儿子的表情心里也难过。

她帮 他理了理领子——尽管他整洁惯了,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这只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宠溺。

“缺些什么跟家里说,别为了自己的面子藏着掖着的,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现在的工资还不高,家里还能供,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懂的,妈妈。”

海晴笑得温柔,“乖。”

他二十五岁了,似乎说这个词已经不大合适,可三个人心里都是酸酸的,因为太难得。

她终于接受了丈夫的离开。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但是还要珍惜眼前人啊。

97、求婚与那啥

由于顾爷爷短时间内无法回来,顾容与决定先带着维拉去大姐的婚礼,也顺便看看他的故乡。

维拉想看看他的足迹,自然欣然应允。

回沈阳之前,顾容与特地给故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他们要回去了。故友表示了极大的惊喜,并告诉他们自己到机场去接他们。

顾容与跟维拉说,他的这个故友也是她的,维拉把高中同学齐齐猜了一遍都没有猜对。最后见到5号跟他们挥手的时候,才蓦地想起来,这厮在说遗言的时候自曝过家门,说自家爷爷是沈阳军区的谁谁谁来着。

“5号!怎么会是你?”

维拉打量了他好久,不是她的眼神不好,而是他的变化太大。原本的板寸头现在已经长到了眉峰处,西装穿得笔挺笔挺的,人也愈发的俊朗帅气,跟当初的军人形象大相庭径。

5号挑眉看向顾容与,“你没告诉她吗?”

“让她一直猜来着,把谁都数了一遍单单漏了你。”顾容与笑,给维拉介绍到道,“潘东子,跟英雄差一个字,东南的东。”

“行啊,收拾得人模狗样的,我都快把你给忘了。”维拉笑嘻嘻地看着他。

潘东子不满,“我这欠着你一条命呢,你居然能把我给忘了!”

维拉的表情顿了顿,救了一个人,再杀了一个人,这笔帐能平衡么?

顾容与心细,扑捉到了她那一瞬的表情,握紧了她的手。

“你一大男人还不如我姑娘洒脱,忒斤斤计较。”

“姑娘?怎么那么久了还是你姑娘呢?”潘东子不赞同地摇摇头,“我还以为是你女人了。”

顾容与咳,“快了。”

维拉脸红了,手绕到他的背后,使劲掐了一下。

听他这么一提,心头一紧,心虚地握住了肩带。收拾行李的时候,向彤又往她的背包里塞避孕套了,美其名说以防万一。

维拉私下里觉得这事儿爸爸是不知道的,他因为维拉私自跟顾容与出来这事儿闹了很久脾气,说是在家里修身养性的,乱跑什么,可惜家里没人理他。就连医生都说,出去走走有益与身心健康。

尽管潘东子诚心相邀他们去他家居住,毕竟是老首长家,两人怕有太多的不便,婉言谢绝了。最后还是在宾馆订了一间房,住的是最好的宾馆,钱是潘东子付的,说是他们再婉拒,他的脸就没地儿搁了,他们只好却之不恭。

休息了一个下午,晚上去潘家吃饭,本就是老邻居,情分还在,又听潘东子说了这姑娘救过他的命,他们对维拉就跟自个儿亲闺女似的。

因为人对她太好了,维拉反而接受不了,似乎觉得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在虚与委蛇,怪不自在的。饭后只聊了一会儿,两人就提出告辞。

毕竟大家那么多年过来,也是知晓人情世故的人,人家这会儿过来是回来看看,强留反而不好,客套一番就跟他们挥手道别了,说是以后一定要再来。

夜晚的大院很静,沈阳还没有从冰天雪地里走出来,银色的月光和橘色的灯光糅杂在一起洒在雪上,整个世界都显得亮堂堂的。

“你看那,小时候经常在那块地方玩儿,可惜现在都盖楼了。”顾容与挺惋惜,“这的孩子比咱们那的胆子更大一些,不会顾虑太多,看人不顺眼就抡圆了胳膊就上去了。还有这篮球场,院里每年夏天都会办几场篮球赛的,那时候谁的爸爸上场了就会特骄傲,在场外叫着比谁都欢,好得跟铁瓷儿一样的俩人,只要父亲在场上的敌对的,球赛结束后一准能掐起来。”

“你也掐过吗?”

“掐过,那时候我才六岁,挑了一个十岁的,虽然个子和力气没他大,最后还是打赢他了。”

维拉崇拜地看着他,“你真牛。”

“有什么牛的,被人笑话了好一阵子,我从他裤裆下钻过去顶他的脚关节,把他撂倒后就骑他头上了。虽然赢了,过程不光彩,一直被他们笑话到我离开。”

维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敢情你还受过□之辱啊。”

“严肃点儿,这跟你怀念往事呢。”

“那么咱们那和这,你更怀念哪呢?”

“当然是咱们那。”顾容与握着她的手,声音顿时软了下来,“因为维拉你在那。”

维拉抬头看他的眼,顾容与也低头看着他,眸子亮得快要燃烧起来。

“我有幸在你最美的时候遇到你,离开你的四年,我无不在告诉自己,如果记忆老旧了,我还放不下你,这辈子都不能让你离开了。”

维拉有些愣了,她似乎还无法适应这样的心情落差。

顾容与的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眼眸出,接着维拉指尖一凉,她好像感受到了些什么,巨大的幸福感涌来。

顾容与单膝跪地,地上还是雪刚刚融化后的水渍,他的膝头都沾满了雪水,被冻得有些刺骨,但怎么也比不过刻骨的爱恋。

他吻着她的手,几乎也要掉了眼泪,“虽然不是很浪漫,但是我诚心诚意地邀请你陪我度过下半辈子。因为我的世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维拉,嫁给我好不好?”

维拉的泪水也扑簌扑簌地掉下来。那么多年的追随,似乎都有了结果。八年了,他们认识八年了,历经了所有恋人的起承转合,她在很多次经历命运的转角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走不下去了,但是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好像终于看到了幸福的起点。

维拉一直流泪,这一刻被巨大的幸福环绕,几近说不出话来。

岁月就要带走我们最美好的时光,抓住它,下一秒我们就能天长地久了。

晚饭后,两人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样水到渠成的结果,大家都还是哭了,苏志国跟顾容与说了好久好久的话。

维拉挽着他的胳膊在旁边听着,泪水又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停不了。

一个父亲在履行着他的职责,终于放下架子,对未来女婿进行苛刻又温暖的盘问,巨细靡遗。

你们年幼的成长环境不一样,交流起来会不会困难?

我要的聘礼很贵,你出得起吗?

你能保证她的安全吗?

你会一辈子照顾她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年内,你们必须转业。这已经是我的最低限度,具体我会跟你爷爷再说的。

顾容与一句一句应承了下来,他知道苏志国说出这番话有多么不容易,三年,已经是一个军人对他们最大的宽容。

婚礼自然由大人做主,两人都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这样的忙碌对也家人来说,既是甘之如饴的,又是幸福的。

顾容与去洗澡的时候,维拉给回回打电话,想告诉她这个喜讯,也想知道她的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维拉对两人关系那是真好奇。以江洛的性子而言,能忍受回回还真是难能可贵,于是维拉笑着跟她提江洛,提到江洛,回回欲言又止。沉默了很久,才细若蚊声了回了一句——“很猛很伟哥。”

维拉至少呆立了半分钟,然后才反应过来,绝倒在床上,笑得不能自已。

顾容与洗完澡出来,看到这样的维拉,心头一软,就附了上去。

“什么事情笑得那么开心?”

维拉转过身来,凑到顾容与耳边给他说这回回的段子,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她似乎听到到了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心跳也开始逐渐加快,他的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颈后,他的脸庞分外柔和,眼睛里闪着她看得到的流光。

两人身上都穿着浴袍,轻轻一动,风光几近一览无余。维拉有些害臊,刚想扯动浴袍,五指就被紧扣住了。

“是我太不努力的吗?我女人居然去羡慕别人。”

维拉捂脸,“我真没有羡慕她……”

顾容与闷笑,“你当然不用羡慕她。”

几句话念叨下来,维拉早已变成刚下锅的虾,“顾容与为什么我现在才发现你那么表脸……”

顾容与咬她的鼻子,闷笑,然后起身,伸长胳膊到床头柜上摸索一番。

“你找什么?”

顾容与翻找了一番,顺着维拉的视线,可以看到他精壮的腰身。常年的训练让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而且是标准的倒三角。

观赏指数:五颗星;弹力指数:五颗星。

刚打完分,维拉就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一死了,姑娘自认一向作风严谨为人正派,刚刚太突破底线了。

更突破底线的事情随即而来,她看到顾容与手上的避孕套,俨然是向彤给她塞的那个。霎时间觉得她的世界在天打五雷轰,维拉整个人都埋被窝里,简直抬不起头来,为什么他会知道……

顾容与掀开被她拽得死紧的被子,把人重新搂抱到了怀里,咬她的耳朵——“你的准备很充分,可是女王殿下,请容许为夫的今晚赤膊上阵。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我并不希望有任何隔阂。”

她的心情开始变得诡异,在之前的杜撰中,她应该是娇羞猜对啊。可如今,整个人羞是羞了,但是是羞恨欲死,完全跟娇字沾不上边。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气氛啊。

“顾同志。”维拉苦着脸,紧闭双眼,“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七日后你提头来见。”

“可是我弟他不愿意……”

在维拉的小腹上,不知何时长大成人的某物为了证明存在感还故意地往她的方向压了压。

“可是容与……我……好丢脸……”

顾容与捂住她的嘴巴,“是我不好,让你一直有时间思考。”

“容与……”维拉喊了一声,却发现声音无比的沙哑。

“与”字还没说完,剩下来的音节被他吞入唇齿之中。

维拉有一种预感,一种甜美而惊慌的预感,一种偏离的行星回到了轨道的预感——一场华丽的蜕变即将进行。

他一点一点地褪去她的衣裳,指尖触过的地方,一点点火苗燃起,不时便已燎原。维拉口干舌燥,双手勾上了他的脖颈,身体也贴了上去,似乎贴近了他一些,身上也就舒服一些。

顾容与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肩头,维拉需要强大的忍耐力才能控制住不叫唤出来。她的手攀着他的背,睁大地眼睛看着天花板。似乎所有的念头都放空的时候,不知怎么地,那晚的回忆再一次涌来。

也是相同的感觉,燥热,不安,还有……恐惧,坤江的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害怕,顾容与对上了她的眼睛,“宝宝,你看着我,是我,你不要害怕。”

忘掉一段记忆的方法就是覆盖它。

有他的世界,她不需要再恐惧。

顾容与已经有了反应,毕竟还年轻,又是第一次,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打开,动作虽刻意压制但还是有一些急切。

维拉感受到他的那份心意,放松了下来,他们要一起努力忘掉那个该死的梦魇。

顾容与的修长的手指滑过之处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他像在呵护一件艺术品般。维拉半眯着眼,空气在每一次呼吸几乎都要抵到了心肺深处。

“拉拉,拉拉……”刚刚的犹豫和羞恨在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的时候化作了一地月光。

顾容与的汗珠已经冒了出来,却仍不知疲倦般,似乎要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都烙上他的印记,亲吻、吮吸,一切只剩本能。

而她渐已气若游丝,理智荡然无存,心里只有那份最原始的悸动和一个刻骨铭心的男人。

“喊我的名字。”

“容与……”

“不要停。”

“容与……容与……容与……”

他贴近她的时候,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连双手双脚都成了摆设。火热的呼吸相闻,顾容与眼中是她没有见过的迷醉。

顾容与细细地吻着她的唇,呼吸很重很重,语气抱歉而温柔——“可能有些疼,你忍忍。”

维拉点点头,脸都羞红了,微微起身亲了亲他的唇,手绕到了他的颈后,就连双腿,也不由自主了勾上了他的腰身。

疼痛来临的时候维拉还是叫出了声来,指尖陷进了他的背里,好像在经历一次涅槃。

顾容与埋在她的身体里,含糊地说,“拉拉,你终于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h果然是件耗费精力的事……

最近在抓紧把后文写完,为了保证质量和不出现bug在存稿,只能是3天一更哦……

98、洗礼

第二天维拉醒来的时候感到浑身酸痛,她刚刚睁开眼睛,就对上了顾容与深情的眸。

他撑着脑袋,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见她醒了,笑着搂过她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两人不着寸缕,火很快又点燃了。顾容与疼惜她,压抑住了身上的火苗,抱着她去洗澡。

维拉不敢看浴室里的镜子,小脸绯红。想把他推开,却觉得这个动作更显得欲拒还迎。一来一去,小手还放在他的胸口,人也不敢看他,只得低下来,看起来更像是靠在他的胸膛上。

顾容与低声笑着,却不敢打趣她,怕她恼羞成怒。拿过发卡帮她把头发挽起来,打开淋浴,说是帮她洗澡,但却借此之名,占了半推半就的维拉好些便宜。

维拉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由水打湿自己的头发。

顾容与的心也狂跳不止,怀里是陪伴了他八年的女孩儿。他们分享了对方最私密的东西,他们还有一辈子路要走。两颗心相互紧贴,凑出一章华美的交响乐。

维拉抬起头来,顾容与帅气的脸庞近在咫尺,笑意让他的眼睛变得月牙,唇边挂着的笑更是让阳光都黯然失色。

顾容与捧住她的脸,在她的唇齿间亲喃,“维拉,维拉,我再也没有办法更爱你。”

他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疯狂地撞击似乎在诉说着这份爱情如何深刻。

歇斯底里的念头同时充斥在两人的脑海里,疼痛在昨夜已过,如今只剩极致的欢愉。每一寸的神经末梢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恨不得把对方嵌入身体里,这份淋漓尽致,几乎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直到两人的手指都起了皱,维拉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顾容与才用浴巾一裹,把维拉抱了出去。

两人刚起床不久,又睡了过去,连午饭都是叫侍者送上来的。

侍者敲门进来时,维拉捂着被子偷偷看外面,顾容与一袭白色浴袍,因为身材高大,脚脖子露出许多,显得尤其性感。他交代侍者把他们的衣服拿去干洗,依旧风度翩翩。

维拉低低嘟喃了一声。

顾容与关好门,轻声踱步过去,松柏之姿,“嗯,你刚刚说什么?”

维拉笑嘻嘻的,一把把他拉下来,几乎把他全身都痒了一遍,两人在床上如孩子般地闹成一团。

她吟的不过是一句——男人,你是我的男人。

他们在婚礼前两天到了呼伦贝尔,大姐忙着准备婚礼,抽不开身。回回来这里几天了,把能吃的都吃了个遍,大姐看着她围着蒙古包四处溜达,很不客气地就打发她去接人了。还特特给她写详细了地址放包里,就把她给带错道儿。

回回这次倒是挺靠谱,老老实实在等他们。见到维拉的时候就开始叽里呱啦地说江洛如何欺负她,她又是 如何力排众议争取到这次出行机会的。

维拉想到她的那句“很猛很伟哥”小脸都红了,顾容与倒是蛮淡定地握着她的手,微笑着什么都没说。

大姐的娘家在市郊,他们坐了好久的车才到。那时候还没有融雪,厚厚的雪盖在蒙古包上,像蘑菇,维拉怪自己的想象力太贫瘠,这样美好的景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维拉对顾容与说,“我想起一首歌,很老的歌,叫做《我爱你塞北的雪》,如果不是公共场合,真的好想唱出来。”

好淡然简单古老的情节,维拉说,经常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当兵好多年了,听的都是歌颂祖国歌颂边疆的歌和一些军旅歌,每每听着这些歌,心就会变得很远很辽阔,现在听到别的还真不习惯了。

顾容与说,这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

我们的心还会因为一首歌而热血沸腾,会被人们能歌善舞的才艺打动,会因为身为一个国人而自豪。

每一个民族都有一种深入人心的气质,每一寸土地都足矣让我们跪下来山呼万岁。如今的大草原对着他们敞开了门,焕发出奇异的力量让他们心服口服。

已经是四月份,呼伦贝尔还是冬天的样子,似乎在欢迎他们的到来,维拉下车后,雪就开始下了起来。

大姐在站台下,旁边站着一个朴实的男子,他帮她呵着手,像呵护着珍宝。

维拉的心蓦地就暖了,她知道大姐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大姐看到维拉他们的时候立马就跑了过来,看到维拉伤痕累累的手,差点就掉了眼泪。

“宿舍八个人,就你最让人不省心。”

“您别嫌我手难看就行。”微笑笑,跟她身边的男子打招呼。男子有些憨,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跟他们寒暄了好一会儿。

“她们都到了吗?”

“小五小六都不能来,早些日子给我寄了些东西过来,还有他们的照片,待会拿给你看。”

“好。”

婚礼很独特,大姐说,这是鄂尔多斯草原上非常传统的蒙古婚礼,延续好几百年了。

维拉觉得新奇,婚礼的喜气给她的心情填了一抹亮色,每天跑上跑下地帮着布置新房。她对抱歉地看着她的大姐说,没关系,真的不麻烦,大姐,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蒙古姑娘嫁人的时候,家里都会为她们新建一个小的蒙古包作为新房,把嫁妆陈设在里面。里面有好多维拉没有见过的新鲜东西,大姐看她这个摸摸那个看看的蛮开心,一边给她介绍,一边做头发。维拉摆弄着那些新鲜玩意儿,时不时还拉着顾容与讨论一番,再监督一趁她们不注意就偷吃东西的回回。

回回没事可干,巴巴地跑到大姐那去看她化妆了,然后看上人家戒指了,说真好看要试试。

大姐也蛮大方,当即把盒子递给了她,想着总不至于在她眼皮底下被回回弄丢。

结果还是悲剧了,回回套自己拇指上脱不下来了,刚开始大姐还没太在意,说一会儿就好,可是拔了半天都拔不出来的时候才是真的急了。

顾容与看到回回使劲地拔戒指,手指都快充血肿胀了,连忙阻止了下来,让人找肥皂水去了。

大姐欲哭无泪,狠狠地捏了捏只会吃饭不懂做事还尽惹麻烦的回回的脸。

肥皂水拿来了,可戒指似乎跟他们耗上了似的,怎么都掰不下来。

在大家快手足无措的时候,维拉把自己左手的戒指脱了下来递给大姐,“大姐,你先用着我的吧。那个戒指等过几天回回的手指消肿了,再给你送回来。”

维拉说着还不确定地看着容与,直到他轻轻点头了才放了心。毕竟戒指么,本来就只属于一个人的。

“会不会有些不吉利?”

维拉微愣。

“不不,维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把戒指给了我,于你和顾容与而言,会不会……”大姐打自己嘴巴,“今天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维拉扑哧一声笑出来,“没关系的,不见得借给你这会儿容与就跑了吧?”

大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话语间有些无奈——“只能这样了。”

回回瘪嘴哭了,掏出了电话边往外跑边打,她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伤心了。

维拉知道她是给江洛打电话去了,也没管她,让她哭去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男方迎亲来了。高大俊朗的新郎官骑在马上像童话里的王子,他把洁白的哈达献给了操办婚礼的炊事长,带来的礼物搬进了女方的家里,然后给主婚人和高足行磕头礼。

维拉在蒙古包里陪着大姐,大姐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有幸福也有紧张。

新郎官进门的时候收到了好一番考验,这点倒是和汉族的婚礼挺像的。维拉怕大姐一个人在屋子里孤独,没有凑热闹,握着她的手陪着了她的身边。有回回和宿舍的几个姐妹在,新郎官没那么容易进来。她倒是不担心回回玩大了,因为一个小时前江洛就来到了,有他看着回回,维拉还是放心的。

新郎进来之后,要等到次日的凌晨才能把新娘带走。

大家狂欢了一个晚上,玩的游戏有传统的也有现代的,怎么闹腾怎么来。大姐素来严谨,这个特殊的时候也抛开了矜持玩得很疯。

这样的日子,一辈子只得一次。

维拉站在一旁憧憬着,微笑着,祈求上天给他们最大的幸福。看着大家都幸福了,她才有勇气和胆魄坚定地向未来走去。

维拉说,回家之前还想去一个地方。姑娘觉得自己的身上沾染了罪恶,要去离天最近的地方礼佛 ,她要干干净净地出嫁。有佛的庇护,会安心许多。

维拉骨子里对宗教还是有些信仰的,她的信仰不是一种具体的形式,而是一种意识形态。她遇到过太多被宗教救赎过的人。宗教净化过她的心灵,她充满感激。所以在遭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之后,来这里只是本能的反应。

在库车大寺,那里是不允许女人进入参拜的,维拉想到了这里,这里的藏传佛教能接纳所有人。

回回已经被江洛带走,而作为准伴娘的子慕,早就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她的电视剧已经杀青,大学的最后一年了,正在筹备一场巨大的毕业旅行,可又觉得去哪都不合适,她这张脸,半数的中国人都认得了。知道姐姐要去西藏之后连忙说要跟着,在西藏的除了行者,几乎没多少人能认出她来。她本来想出境玩的,无奈跟海欧还在冷战中,没人陪她去,只得来蹭维拉了。

曲奕知道他们要去西藏,也推迟了回来的计划,打算在那陪他们几日,之后一起回来,还能混个伴郎当当。

于是这么一敲定,二人组变成了四人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爽约了,因为昨儿个一整天都在忙写教案备课的事情,今天给一帮小兔崽子讲课= =颤抖了一整天脑子里塞不下别的事/(ㄒoㄒ)/~~噩梦啊= =今天各种出丑,果然不适合干这行诶……终于结束了……

99、我们的未来

他们到拉萨的时候,春雪飘洒在天地之间,这场雪作为信使把天地间都连接了起来,似乎一个小小的愿望都可以上达天听。

子慕先他们一步到了拉萨,和曲奕在机场等他们。

子慕见到他们的时候欢乐地跑了过来,拉着维拉直笑,话却是对着顾容与说的,“终于可以叫你姐夫了。”

顾容与揉揉她的脑袋,“你也可以随海欧一起叫我表哥。”

曲奕啧啧两声,“旁系血亲啊,标准的乱x伦。”

维拉看曲奕,好久不见了,他成熟了,黑了,笑的时候还是那么傻,能露一口大白牙。

“你懂啥叫旁系血亲呐?看这双死鱼眼瞪的,红果果地就写着嫉妒俩字儿,哥们儿,真丢人啊,你丫的初恋还在吧?”子慕呛呛。

曲奕憋红了脸,“我这是根正苗红,谁跟你们似的,打小就早恋。”

“根正苗红,我看你是歪瓜裂枣吧?还真没姑娘能看得上你。”

“别逼我打女人……”

“恼羞成怒了吧?我姐夫在这,量你也不敢出手,咱有后台,听见没?实事求是老实着点儿。”

“烦死了烦死了,要不给你俩搭一个戏台你俩接着唠?”维拉按按眉脚,一脸幸福的无可奈何。

子慕难得找到一个能肆无忌惮说话的人,平日需要打发记者,不能说错一句话,还真没什么畅快的时候。

“咱俩就给你俩唱大戏,多好啊。”话虽如此,子慕挽着维拉走到了前面,边走边跟却她侃起了别的事儿。

顾容与跟曲奕在后边拿着行李,两人近几年都没有好好的聊过天了,话语间兄弟情分还在,很是热忱。

曲奕说高原不比别的地方,没习惯就别乱蹦跶,一不小心就头晕缺氧,他来的时候适应了好一阵子。

子慕取笑他了,说我家姐姐和姐夫都是特种兵过来的,用得着你丫指示么。

曲奕还是喜欢跟她抬杠,说我这不是说给你听的吗?

曲奕给他们租了一户农家,说是在这地方住宾馆反倒糟蹋了。

去农家的路上,曲奕和子慕又开始在互相逗贫,维拉却是在静静地看着窗外,容与握着她的手在看她。

他们遇到了很多人,那些人每走一步就做着一个等身长叩,这是对佛对大地的拜服。他们保持着佛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脸上布满着这个地方的人独有的虔诚。维拉被他们感染了,不由得也闭上了眼睛,合十双手,口中念叨着藏传佛教的八字真言。

圣奥古斯丁反省着自己做过的事,撰成《忏悔录》,维拉觉得,这跟佛的精神像极了。跟佛忏悔,广结善缘。

子慕和曲奕也被她眉宇间那股认真劲儿打动了,都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个被他们忽略的世界。

曲奕来这里两年了,好像才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 这片土地。爷爷不打商量就把他扔来这个一毛不拔之地,害他没少被人取笑。他跟家里赌气,两年都没回过家,也没正眼瞧过这个地方。

西藏隶属成都军区,曲奕的爸爸和叔叔一家在这里奋斗了半辈子,曲家在这块地方也算是地头蛇。子慕原以为曲奕过来也就图个照顾,后来问清楚了才知道,曲家隐瞒了曲奕的身份。在部队里,他也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庭,几乎没人知晓他的身份,使唤起来特顺手。这两年他算是苦过来的,可真正要离开了,觉得遗憾还真的很多。他刚刚跟他带的藏獒培养出感情,他去年种下的格桑花还没有开,他还没有认真地拜一拜这里的一尊佛像。

曲奕不知道,这次是专门为朋友推迟了回去的行程,还是因为……他真的舍不得离开。

而子慕就简单得多,被景观感动,还有那么一丝不安。

路不大好走,车子开了很久,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才停了下来。司机对他们说,前面因为大雪封路了,车过去很危险,看看他们是不是可以下来自己走过去。

维拉不说话,看向子慕,子慕的身体毕竟比不得他们,高寒缺氧,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

子慕拍拍包,说没事,她带了一些固态氧,如果难受了会告诉他们的。

高原的空气特别清醒,吸入一口,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曲奕从包里给他们掏出几个口罩,说了还是带着好,这样在高原蹦跶,肺都要结冰。

顾容与牵着维拉在雪地里走着,他们需要绕过一座山才能到农家。而曲奕也拿过了子慕的背包,牵着姑娘怕她摔倒,也能时刻注意着子慕,就怕她有什么不妥当。

子慕是一个很敏感的女孩子,此时此刻有些感动。曲奕是个大老粗,难得也有那么心细的时候。真正的朋友,平时骂你的时候比谁都大声,但一旦你被别人骂了,他帮你骂回去的声音也比谁都大。曲奕于子慕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凶狠惯了,所以在柔情的时候就特别珍惜。

他们遇到一个朝圣者在打坐,他整个人一动不动,睫毛都结冰了,还是那么肃穆庄严地坐着。

子慕走过去帮他拍掉身上的雪,轻声地对他说,“大叔,下大雪了,先找一间屋檐避避好吗?”

那人仿佛入定了似的,眼神还是定定地看着远方拉萨的方向,对眼前的情景恍若不闻。

维拉走过来拍了拍子慕的肩,对她摇了摇头。

子慕忧心忡忡地说,“他再呆下去,我怕他会被冻死。”

维拉想了想,“我们给他生一堆火吧。”虽然它很有可能被大雪浇灭。

他们走远了,火光虽然在后面,却依旧为他们照亮了眼前的路。

村庄很小,不过十多户人家,却给人一种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驿站的温馨之感。不知道是佛是这片地方变得神圣,还是因为这个地方太美好,所以佛才因此驻足。

入凡世看红尘,风飘渺,云逍遥,四季变化有序,花儿开合有度。维拉觉得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很好,实不用为了俗世哀愁。

曲奕跟他们说,后面有一座山的风光很好,那座山村里的人都把它叫北山。北山山顶连年被大雪覆盖,就连半山腰也是雪,村里人都说是南边的那座山挡去了大半阳光,致使它终年yīn冷。

维拉顺着曲奕的视线望去,北山在一片经幡的包裹之中岿然不动,神圣而肃穆。似乎等待着一个种子落在他的身体里,然后彻底开出花来。

他们在山脚下的一间民居入住,子慕不大适应高原的环境,维拉给她整理了被窝,喂她吃了高原安和红景天让她好好休息,他们做好了晚饭,就把她叫起来。维拉知道她有些血气不足容易脚凉,给她做了一个简易的热水袋放在脚边。

子慕拉着维拉的衣服,“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我。”

维拉摸摸她的头发,“是不是被狗仔队跟习惯了?”

子慕扯着被子忿忿道,“估计是,那帮yīn魂不散的老家伙,迟早有一天跟他们鱼死网破。”

周围有人家在举行婚礼,歌声却像是从远处传过来的,空灵美妙,每一句都能上达天听。

他们住的地方不大,但是看起来却非常温馨,维拉把屋里屋外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顾容与和曲奕把漏风的窗补了起来。收拾停当了,就去邻居家买一些柴米油盐。邻居倒是实诚,接过了钱,柴给他们多塞了好几条又粗又大的,说晚上可以在屋里燃上一两个小时,可以入睡了。维拉看他们柴火不多,也不好意思多要一些,打发曲奕和顾容与去外边捡了一些。当然如果能见到一些牛的粪便就更好了,那个易燃,而且烧得就。

若是早些年的顾容与曲奕听闻她让他们去捡牛粪,早就皱眉跳脚了。多年军旅的朴素生活破平了两位公子太多的棱角,更像寻常人家的小子了。

一切自然得好像他们已在这里住了多年。

顾容与把枯树枝抱回来的时候看到维拉正坐在一旁的板凳上看夕阳。他们来到这的时候雪就停了,不一会儿太阳露了头。维拉没见过大自然这么快的交替,才看了一会儿就入神了。

顾容与见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木柴,“刚刚我路过一个山坡,那里比这里适合看日落。”

维拉微笑着点点头,“我坐在这里本就是为了等你,我们一起看夕阳。”

两人牵着手漫步到了远处的一个半山坡,找到一处□的岩石,顾容与怕维拉受凉,抱着她坐了下来,两颗脑袋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虽然阳光渐弱,可四周的雪峰还是非常耀眼。雪峰是高原上的灯,只要光还在,必定会把周围反射得亮堂起来。

有牧人放羊回来,心情愉快,想到家中还有人在等着自己,脚步非常轻快。

维拉看着牧人远去的背影,笑了,“我总是想着,等我们老了,不能再给国家上班了,我们就到这些地方来——雪山,大漠,或者是草原。人总是要回到大自然中的,我们何不找一处庄重而温馨的地方看云卷云舒?”

当他们他们阅尽世事,命运从对峙变为携手共进,心性从追逐变成豁达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儿孙满堂,不变的是经年累月都磨损不了的浪漫的情怀。

光是想想,都幸福得要落下泪来。

顾容与也想过,只不过他想得更加细一些,“我们去甘肃,在敦煌的附近,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有大静大美的祁连山峦,有隐忍稳重的沙漠,有难得的葱绿林园,与沙漠的过渡地带会有一些草甸,甚至在沙漠之中还能找到一汪永不枯竭的泉水。”

“那时候我们返璞归真,不要洋楼别墅,只要一个不会被风吹跑的大帐篷,两匹健壮的马,一辆小小的车。我们一路旅居,从甘肃到内蒙,从内蒙再到青海西藏,最后回到新疆去。”

“到很久很久以后,老到我们都走不动了,我们携手死去,我们手握着手葬在大漠里。千年后或许只剩两具白骨,可我们的手还牵着。”

“风沙的退化或许会让我们□白骨,如果没有被风化,就说明我们被人们发现了。他们把我们展示在博物馆里,跟人们标榜我们爱情的伟大。”

说到此,两人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睛有点湿润。

这是他们给自己安排的最好的归宿。

维拉靠在顾容与的怀里,心里十分宁静,她说,“到了这地方我好想感觉有佛光普照着似的,特安心,罪恶感也减轻了许多。容与,我好像鼓足了勇气准备好嫁给你了。”

顾容与把她搂得更紧了,亲着她的眼眸,他说,“我们明天去大昭寺转经筒。在这里有一个说法,只要你轮番转动经筒,如果转到最后一个的时候第一个依旧在转动,那么就能得到佛主的庇佑。那样你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嫁给我了。”

在西藏,几乎每个寺庙门前都有一排转经筒,空气中还有着美妙的气味——室内常年点着酥油灯,因为足够浓烈,飘散了出来,跟外面香炉的气味混在了一起。

一切都让人感觉,佛光普照着这里呢。

维拉和子慕比赛着转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有些遗憾,第三个转经筒总是特别难转动一些,停得也特别快。

后来顾容与看到俩姑娘都快跑出了汗,偷偷地帮着多转了一次。

维拉恰巧回头,眯眼看顾容与——容与,你犯规了。

容与,你犯规了。

100、伴娘

07年春节之前,江洛和回回结婚了,维拉仔细看过回回的肚子,觉得这婚结得真是时候。

回回握着拳头跟她讲她如何智斗江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回回肚子里的小天子才两个多月,回回给她伸了一个小拇指比划——“医生说她只有这么小,还要在里面呆上七八个月才能出来。”

维拉把手舞足蹈的回回定住,“你得有当妈妈的自觉啊,这大半年你得乖乖的,别蹦来蹦去。”

回回嘻嘻笑,但是看到维拉那张好像不属于她的脸,有些难受,“阿朱,你别做阿紫了好不好?”

“是不是当了妈的都那么啰嗦?”维拉帮她理了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仔细新郎官给跑了。”

“阿朱,你知不知道伴郎是谁?”

“不是郑思齐吗?”

回回摇摇头,“是顾容与。”

维拉的手顿住了,“他怎么回来了?”

“顾爷爷专门让他给告的假,大过年的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工作,多可怜呀。”回回边说边看她表情。

维拉看向了别处,“你找小六给你当伴娘吧,我去一趟片场。”

“阿朱,你不要逃避了好不好?我之前也是一只鸵鸟,总是等到有了结果的时候才去后悔,如果我早一点就面对多好,中间就不用时时提心吊胆了。”

维拉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回,如果还找不到子慕,我也做不了自己的。我走了,很抱歉,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

回回瘪嘴了,拉住她的衣服,“阿朱,我骗你的,顾容与没回来,你别走。”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顾容与,第一次主动的离开顾容与,就像她跟回回说的,她找不到自己了。

回回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她依旧看不清楚眼前的路。

命运总爱在巨大的幸福来临之前转折了方向。

或许等子慕找到了回家的路,她的路才会清晰。

虽是作为伴娘,但维拉还是感到和这个婚礼格格不入,她已经很难融入一种气氛里去了。

她提醒着回回作为一个新娘所有的礼节,这是一个她不敢妄想的婚礼,真的,差一步就可以天长地久了。

维拉握着回回的手,“你乖,好好跟着阿洛,我去一会儿洗手间。”

回回也反过来握着她的手,“阿朱你快点回来,我有点害怕。”

“好。”

她在洗手间的梳妆镜里看着自己的脸,胭脂,香水,那么繁重的铅华把她的脸遮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洗手间里很空旷,人说话的声音特别清晰。

“她就是苏家的那个双胞胎妹妹吧?说起来她姐姐还真可怜,听说都要订婚了,没想到却出了意外,哎。”

“什么意外?”

“这事儿你不知道啊?好像是去出任务的时候遭遇不测了吧,听说那姑娘是个很优秀的兵,是巾帼英雄,可惜当了烈士,天妒英才啊。”

“哎,还真是可怜,那姑娘的未亡人是顾家的独孙吗?顾家有没有什么表示?”

“能有什么表示。顾老爷子还真是下了狠手,不知怎么地就怪罪到自己孙子那了,那把孩子给打得哟。顾家的孩子倒是也真能死扛,被爷爷打成那样了,没几天就回部队里去了,只留下一句话,说是非那姑娘不娶。”

“顾家那孩子我看着实诚,可这话还是别乱说的好,不然以后再娶了,还不是自打嘴巴。倒是他们家老人,这话传出来也不管管。”

“管什么呀。他们家老太太我就不说了,就是顾老爷子跟以往的铁血作风也真是不一样,估计也难过得不行。说来这顾家和苏家孩子那事从高中就开始了,顾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谁都知道他把人孩子当儿媳妇疼了。到现在都没给那孩子立碑,说是一天找不到那姑娘就一天不立。哎,就我说吧,人都掉河里了,哪还能找回来呢。”

“姐姐命运多舛,那妹妹呢?好像在娱乐圈混得有声有色,只是近年都往国外发展,说起来怕是也面对不了姐姐失踪的事实了。我们家阿绿经常吵着要她的签名。”

“别提了。前些年海家的孩子不是为了她跟家里人撕了脸皮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年都没听到什么消息,也很久没见海家那孩子了,八成也吹了。”

维拉再也听不下去,夺门而出。

外面放的音乐那么喜庆温馨,可当维拉细细聆听,音乐的结尾还带着一些哀婉。红日当空,明明是亮堂的天色,可她看不清楚任何人的脸庞,子慕,容与,海欧……他们这些人,连带着那些年的那些事,被太阳灼烧成了灰烬。一阵风吹过,铺洒在天空中,遮阳蔽日,看不到一丝光芒。

婚礼上,顾容与的电话打到了江洛的手机,祝他们新婚快乐。江洛看着不远处带着回回的维拉,她的容颜在灯光中越发显得清冷。江洛沉吟了一会儿,对顾容与说你等等,我帮你找她。

江洛电话递给维拉的时候,维拉刚刚陪回回应付了一个宾客,接过手机,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屏幕,看到那一串乱码的时候心猛然跳了一阵,然后就摇头了,“我不想跟他说话,拜托你了,阿洛。”

江洛冷冷看她,“你想一辈子都这么逃避吗?”

维拉面无表情,“我想,你们都不想听到我喊他姐夫吧?”

江洛握手机的手一紧,回回就抱了上来,“阿洛,你不能打她呀。”

“我没有要打她。”

“你骗人,你不打她的话拳头握那么紧干嘛,手机都让你捏碎了。”回回拍他的手,接过了手机喂了半天,然后有些挫败——“他挂了。”

挂了好,这样大家都不用太尴尬。

三百多天任凭日子流逝,不敢想他,不许任何人提他。可是不是这样,他就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的。对着顾容与,维拉永远都是束手无策,只得仓皇逃避。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

转眼,又是一年。

王兰陵挽着未婚夫也来到了婚礼上,她看着维拉,语气一如大学那般骄傲,“怎么一会儿是祝维拉一会儿是苏子慕的,我都快弄混了。”

维拉微笑,并不作答。

“你不是北方的妞儿吗?说话做事还不如南方的爽快,最讨厌你这副样子了。”

“那就别看了,回回跟阿洛在会客厅,你过去找他们吧。”

“回回这样乱七八糟的孩子都有人要了,还是个那么好的夫家,我们还有什么不能指望的呢。你跟了我表哥,怎么就那么不懂得珍惜呢?”

维拉摇头,“你不明白。”

王兰陵翻个了白眼,“你就耗着吧,等到那天我表哥真的没了,你就找地方哭去吧。”

“你说笑了,你表哥那么厉害,怎么会没呢?”

“别说这些带刺的话,不适合你。”王兰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进去了,你好自为知,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个命的。”

小六一直在旁边,把王兰陵的话听了一字不落,她叹气了,过来安慰维拉,“你别多想,你也知道五姐的性子很直,刀子嘴豆腐心,她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

小六看着她直叹气,维拉刚上大学的时候跟顾容与刚分手,那段日子大家都是看着她过来的,那时候有一些唏嘘。到了现在,同样的情况,却多了一些惋惜。

“大姐来了吗?”

“刚刚打电话来说刚下火车,现在正往这赶,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应该到了。”

“嗯,你看着回回,我在这等她。”

“咱们宿舍只你最遭大姐疼,爱之深责之切,她待会要是怎么说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大家都是想着你们好的。”

“好,六姐,我明白的。”

大姐携着风雪走进来的时候似乎也带进来了一缕阳光,大姐是维拉第一个想要依靠的女孩子,她总是特别强大,像不落的太阳,在万里冰封的草原上投下一点光辉。

小六这次没有猜对,大姐并没有责骂她,她甚至不忍心再看一眼维拉。

看着维拉的眼睛,里面的无奈难过有太多,为人妻之后,她不敢再过分苛责。

维拉握着大姐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大姐看着她,静静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你打开它。”

维拉闭上了眼睛,她已经能大致地猜到是什么了。

“大姐,你留着吧,我看着它也是徒增难过。何况,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拿着它干什么了。”

大姐想了想,也没有强迫她,“你不再看它一眼吗?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它更美的戒指了。”

维拉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它已经在我这里了,它是很美,可是把我压得好沉重,我要不起它了。”

在新郎和新娘交换戒指的时候回回哭了,她说在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嫁人,哥哥总笑我说没人要我我就要孤独终老了,可是在我老之前我遇到了你。

维拉不知道她还会说出这么温情的话,她的眼泪流得比回回还要凶。

我,在你之前,从未想过,要嫁人。

之前回回抓着她的手说很害怕,害怕把这场婚礼搞砸,可是回回,我可能再也无法见到那么完美的婚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文有暗示/(ㄒoㄒ)/~~不许打脸

今晚在去学校的火车上啦,提前更^^

101-105

101、为什么你还不回家

维拉参加完婚礼,连家都没有回,定了机票直飞洛杉矶。

年初一,向彤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了她吃饺子了吗?b市这昨天又下了一场雪,今天早晨一看,居然没过了膝盖。你弟弟还老问我,为什么你还不回家,一个人堆雪人是不如两个人打雪仗来得自在。

年初二,洛杉矶也开始下雪了,维拉撑着伞到唐人街吃了好大一碗饺子,回旅馆的时候看到街上还有卖粽子的,买了好几个,心想在家热热还能吃。回宾馆的时候还遇到了好些个中国孩子,逮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就问候新年好。维拉揉了他们的脑袋,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孩子得到意外之财,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年初三,电视里在重播春晚,看着春晚里的老艺术家们的表演,维拉笑得很大声,偌大的房子里还有回声,听起来像两个人。

年初四,雪停了,电影的拍摄也提上了日程。维拉所剩戏份不多,按照进度,几天后就可以杀青了。

年初五,顾家的电话打了过来,顾奶奶哽咽了许久,或许想告诉她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给她拜个年。可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维拉站在电话机旁默立良久,有惆怅,也有心慌。

年初六,维拉的戏份频频出错,所幸的是这次的拍摄计划很快就已经结束,时间被拖延到了明天。

年初七,维拉调整了心态,洛杉矶的戏终于杀青,导演给演员们放了一天假好好感受异国风情,定于后天中午打道回国。

年初八,凌晨,维拉接到了曲奕的电话。

“容与右手中了子弹,弹口卡在了腕关节,取弹的时候可能触发爆炸。人心都是肉做的,你看着疼吧。”

维拉改签了早晨的飞机,飞机飞过换日线,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她手中捏着的机票,突然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她回来了,却不知怎样面对他。

曲奕知道她会搭乘最早的一班机回来,在机场守株待兔老半天,看到维拉的时候赶紧迎了上去。维拉用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走路还是军人的做派,曲奕一眼就认出来了。

去年的事儿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怪谁都不成,他自己都愧疚得不行。

曲奕系好安全带,“先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医院?”

“去酒店。”

“你也该回家看看了,这一年他们也过得不好。”

维拉自嘲地笑笑,“我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回家。”

“那也别去酒店糟践自己啊,要不上我家去?我在西四环边儿上买有一套小房子,离容与的医院还挺近。”曲奕挠头。

维拉也不揭穿他,他工作的地方跟军总医院差了八百里远,不炒房也不贪图医院那点地儿,要买房也不能上那去啊。曲奕从小到大就是,一撒谎就挠头。

房子有个五六个年头了,屋里头东西一应俱全,搁窗口往外看,还能看到军总医院。曲奕特别给她指了,说容与可能在哪个窗口里,顾爷爷给他找的是最好的医生,住的也是最好的病房,你不要担心。

曲奕给她留了顾容与的病房号和屋子的钥匙就走了,维拉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屋里的东西还有些凌乱,估计是曲奕临时给她租的。别的地方都有些显旧,只有被单看起来像是新换上去的,看得出来是上一任租客走得急,曲奕只来得及帮她把床单被单换了。

她在窗口站了许久,想了想,还是去楼下的花店给自己买了一盘娇艳的兰花。

这样娇贵的花在大冬天并不容易养活,维拉拿着水壶给它浇水,摸着它高贵的花瓣儿,维拉笑着问,“我走了,你就会死。对不对?”

顾容与从基地的医院换到了军总医院,因为难度太大,基地的医院不敢贸然取弹,手术随时可能触发爆炸。

转医院后,医生们连夜开了会议商讨如何把子弹取出来,拆弹专家跟外院的手外科医生也都往这儿赶,过了许久才商讨出一个稍微可行的方案。手术的风险太大,可实在没办法,事不宜迟,手术必须尽快安排。

手术迫在眉睫,而维拉却是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泡了一杯咖啡,翻开一本厚重的书,开始看《百年孤独》。

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心烦意乱的时候,总要在书中寻求安慰。

这些日子,只要深呼吸就会记得梦想,只要闭着眼睛感到孤独。

梦想与光荣同在的日子,终究恍如隔世。

顾容与在上手术台前清醒过好一阵子,曲奕在其身边寸步不离。

“她回来了,容与,她一听到你的消息就回来了,她没有忘记你。你看窗外,右手边挨咱们最近的那一幢最高的楼,她就在里面,她在陪着你呢。”

顾容与躺在病床上,几近动弹不得。除了手关节中无法取出的子弹外,身上两处也有子弹的擦痕,也是在战斗中避闪不及所致。虽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可这样的伤痕于顾容与而言太不应该。平常时,在枪林弹雨中也能安然无恙地躲过来,这次计算却失了准头。追究起来,能让顾容与心绪起伏的不作二者推想。

这样的日子,就连旁观者曲奕,每每说起来也是满腹辛酸。

顾奶奶情绪激动,不敢让她在旁陪护,老人只得在重症室外看着里头的孙子,大伙儿合力瞒着她有关顾容与的病情,不敢告诉她顾容与手上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子弹。

老人喃喃,“不是说维拉那孩子也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她过来?海晴,你再跟曲奕那孩子问问清楚,是不是航班出了什么差错。她最心疼容与了,要是她在这,肯定会过来的。”

海晴的鼻子一酸,“今儿早上就问了,说是航班延误,也不知道能几时到。”她不敢给老人太大的希望,不然打击也会更大。

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曲奕急得满世界找人。

维拉不在他安排的小房子里,手机也都关了,只有房子里的行李告诉曲奕,她已经在这里住下。

可既然已经住下,不是形同于放下往事从新来过了吗?又是为什么要消失呢?

他有一些不解,在跟妈妈的电话里提起,妈妈笑话他还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说是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姑娘就晓得了。那份距离,那份小心翼翼,如果不身在其中,还真不好理解。

“你等着,我给你去把她找来,如果她不来,我打晕她给你带过来。”

烦乱之余,寻得这一方清净之地也不容易。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房地产把顶层改成了楼中楼供住户居住,所以维拉在这栋楼找到天台的时候,有惊奇也有欣慰。

找了一处干净之地席地而坐,悠然地看着远方,恍如一处化外之国,平日的纷扰已无心再想。顶层住户开了音响,音乐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一曲过罢,眼泪把维拉的衣襟都沾湿了。

那天的云是否都意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

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就这样被这首歌带了出来。她拥有着那样让人嫉妒的青春岁月,虽然有过伤害,可大多数时候都在相互依偎。即使是后面这段灰白的年代,之前的温暖也一点点地为这段日子上色,使她终究不舍撒手西去。

当我们说“那些年”的时候,回忆就已经开始了。有一些事,反复地被提起,反复地要去遗忘,到头来才发现,最想记起的事情,却是当年拼命想忘掉的事情了。

到底是些什么事情,让我们拼命去忘掉它,或者怎么忘都忘不掉它?它们肯定在我们的生命中占了特殊的地位吧。

维拉看着他所在的那栋房子,把过往都温习了一遍。让自己有勇气坐在这里,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捱完。

顾容与,如果你敢死在手术台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手术前半小时,曲奕赶了回去,那时候顾容与打完麻醉针不久,强撑着就为了见维拉一面。曲奕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睛一红,不敢看他的眼睛,“维拉在来的路上,你安好无恙地出来了,就能见到她了。”

顾容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把拳头握起来,可他竟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曲奕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始终不愿意再见到他,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曲奕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台远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提步追了上去,把一个玉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顾容与手心一凉,睁开了眼睛,抬起手,俨然是好多好多年前,奶奶给维拉的那个镯子,那个说是要给孙媳妇的镯子。

“这个是之前维拉让我给你的,你看,她在呢,你别怕,等你从手术室回来,兄弟再陪你把她追回来。”

这个镯子是维拉脱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的,曲奕找不到她,却在客厅里看到了它。

维拉,你留这个镯子下来的意思是让它代替你陪着容与身边吗?

顾容与看到这个镯子的时候,瞳孔缩了又放,最后眸子里一片清净。手一歪,镯子顺着左手滑了下来,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悲极无泪。

他从来都不怕死,害怕的只是漫无止境的孤独和无助,他怕纠缠了半辈子,等来的只是擦肩而过。

他之前一直觉得,维拉会找回来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是那么肯定了。

这个镯子还回来的意思,是不是等同于你否认了我们的曾经?

手镯质地良好,摔到地上的时候,滚了很远都没碎。

曲奕想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更苍老的手先于他把镯子捡了起来。

曲奕抬头,呆呆地看着顾***表情,可他却看不懂了。

这个从小被就被大家认为是最温柔慈祥的奶奶,以一种他从未看到过的神情,叫停了一直往手术室推去的病床,缓慢却坚定地走了过去。

苍老的手抚上孙子伤痕累累的脸,“我们不要她了,奶奶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顾容与的视线里出现了奶奶,听到她说的话,眼泪不知道怎么地就掉了下来。

一小时后,手术室传来一声爆炸声。

顾奶奶坐在一旁,恍若未闻。曲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萧索、凄凉的背影。

在去年那个剧变的时候都不曾如此。

他开始真正害怕起来,他怕维拉……

终究是寒了顾家的心。

102、生病

手术过后,曲奕一言不发地去到了维拉的公寓。也不进去,点了一根烟靠在墙根处。

维拉在午时坐到三更,许久都不动一下,再加上晚上温度骤降,全身几近僵化。

她哆哆嗦嗦地回到自己所暂住的楼层时,被角落里不声不响地曲奕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抽掉了多少眼,整个走廊都是烟雾缭绕的。才不过半日的光yīn,胡渣都长了出来,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看到维拉下来,掐掉了烟屁股,双手插进裤兜里,歪着头冷冷地看着维拉。

维拉穿得很单薄,只披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看曲奕的神思,维拉心口一凉,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手术怎么样?”

“你不是不关心的吗?”曲奕冷笑。

维拉抿唇不语,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起来,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她不敢想象在楼顶的那十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心好像在油锅里煎熬着,似乎只是他的一个消息,便可决定她的去留。

“你既然还关心他,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寒了他的心?”曲奕有些咄咄逼人,在他的世界里,人与人的尽管复杂,但是却简单,对于维拉的世界,他却看不懂了。

绕是维拉这一年在镁光灯前训练得巧舌如簧,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靠在了墙上,双手紧紧地交握着。半晌,摸到腕上冰凉一片,才想到洗澡的时候,已经把镯子脱了下来。好像没有了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她颤抖着手伸进衣袋里去摸钥匙,她想尽快地看到那个镯子。那个镯子,似乎是维系她和顾容与关系的唯一一样物件了。

那是很多年前长辈就应允了的承诺,也是对他们最好的祝福。从那天起,她才觉得她是他的了,她要赖他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转角就是绝路。

“当年的事我也看在眼里,你这份迁怒过分的莫名其妙,这些日子我体恤你的悲伤,不敢过多的苛责,只是祝维拉,凡事都有一个度,你这次,触碰到所有人的底线了。”曲奕感觉到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凉了。

这就是你不离不弃的追随么?

大家都执著了那么久,到头来,怎么看怎么像笑话。

“既然你已经决定断彻底,恳求你选一个好时间,容与残了一条胳膊,我不希望下次还因为你,他连命都丢了。”

维拉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她蓦地瘫坐在地板上,一串串泪珠雨点儿似的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她一直在维持着的自尊,一直维系在子慕身上的自尊,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因为她的失误,她的妹妹消失在了高原的那条河流里,至此杳无音讯。

曲奕说得没错,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迁怒,因为对象是他,所以他变成她的首当其冲。原来,这对他是那么大的伤害。

原来,我早已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曲奕皱着眉头看着她,倏尔感到地上的冰凉,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想到正在医院里躺着,身心俱疲的那个人,终究没有伸出那只手。

“你好自为知,我走了,没有必要的话,以后你也不要找我了。容与是我认的唯一一个兄弟,你原来也是的,不过……”曲奕望着远方,顿了顿,不想让自己的话音也颤抖了。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搭在身后的衣裳,转身朝电梯走去。

再也没有一句话想嘱咐她。

维拉几乎把房间整个都翻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到那只镯子。她瘫坐在屋子中央,血从指间开始一点一点地倒流,温度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流失。她想去摸手机,可拿了好几次都抓不稳,手机还是从手里滑落,摔倒地上,屏幕黑了。

最后一丝光芒淡去,维拉的悲伤似乎也消散了,她面无表情地坐着那,如同一个入定的神僧。

半晌,人才朝一边倒去。

维拉生了一场大病。

她在客厅里晕了一天,屋里没有开暖气,醒过来的时候,手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当过特种兵的总是比别人敏锐一些,除了曲奕,没人知道她这里。曲奕肯定恨死她了,他再也不理她了。

或许是这样茕茕孑立的念头,把自己逼醒了。

之前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也不要她了。

手摸到旁边的掉出来的手机电池,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装了回去,短信像暴风雨般砸来,维拉来不及看,翻了一遍通讯录,发现自己此刻能找的也只有助理唐朵朵一人。

截住唐朵朵咄咄逼人的问题,她虚弱地笑,报了个地址,“你再不来,我就去找子慕了。”

这些年来,唐朵朵是离子慕最近的人,比海欧都近。她见过子慕拍戏的时候腿上摔了一个碗大的疤,见过导演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她高贵的头骂得抬不起来,也见过在雪夜里她穿得单薄在吸溜着她给她买的面条,她说这很好吃,真的很好。

那时候是子慕这辈子最低潮的时候,爷爷不支持她,主演看不起她,导演打压她。这个本是高枝的凤凰一点一点地捱了过来,唐朵朵知道为了她这份单薄的梦想,子慕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是真的心疼子慕。

子慕消失了,这份怪罪,她知道算到维拉身上来并不公平。

这只是一份一厢情愿的寄托,一些微妙,万分心疼。

维拉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唐朵朵手撑着头眯着,黑眼圈极重。

维拉环顾一圈,这里很大很安静,显然,唐朵朵没有通知任何人。

有些失落,却不得不感激她的体贴。维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得厉害,艰难地起了身,想欠身去拿杯子。

这番动静吵醒了唐朵朵。她揉了揉眼睛,有一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哪儿。看到病床上的维拉时,脸板了起来。

本就是纯美的女孩儿,对着维拉却有一些故作严肃。这些她都可以笑纳,因为她是被子慕温暖过的人。

“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

唐朵朵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依言转身。

“接到你电话之前,我以为你已经自我了结了。”

维拉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我是一个怕死之人,这点你可以放心。”这句是说的心里话,她害怕死亡,很怕很怕。

唐朵朵不语,把杯子递了过来。

维拉困难的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她动作缓慢,右手还吊着针,冰冷的药水把整只手都浇凉了,活动起来有些僵硬。

唐朵朵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等维拉坐好后,唐朵朵的手已经有些累了。

“谢谢。”维拉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杯子就喝了起来。才不过咽了一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

唐朵朵看她皱眉,抿了抿唇,“医生说你是急性肺炎,你再迟一点醒过来人就没了。”

维拉轻轻地捧着杯子,低声说,“我不会让自己死去的。”

唐朵朵突然有些难过,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跟我说说这些天的日程吧。”维拉把杯子放到一边,语气柔和。

唐朵朵有些犹豫,“你先好好休息吧,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你不必着急。”

维拉摇头,“反正现在也没事。”

唐朵朵拗不过她,打开笔记本,跟她汇报近日的工作。

完成后,唐朵朵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网址,“不知道你会不会想看,但是错过了,肯对会觉得可惜。”

维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打开那个名叫“晒一晒你和爱豆的合照”的贴子。

她似乎有了什么预感,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却又好像有无形地力量牵引着她似的,入了魔似的一页一页地翻找着贴子。

这个帖子因为粉丝的灌水,长达三百多页。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终于,在一百七十八页,她找到了那个相似的身影。

粉丝挤在她的身边,脸红扑扑的,有见到偶像的骄傲。

不知是照相人有意或无意,这张照片照得偏,似乎她和顾容与才是主角。

美丽的沱水旁,傩送温柔地看着翠翠,只是这一瞬,似乎所有的光芒都暗淡了。傩送走了,翠翠撑了一支船篙,每日守望着他的归来。

多么像她,多么像大学时候的她。

关于他的一切,早就被她锁进了心里最温暖和偏僻的角落。

本应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可她时常会记不起他的脸,她觉得这是那么善良的避而不见。可真当他出了事,她才开始为脑海里缺失的那张脸感到无比的悔恨。

这是给她的惩罚,佛不愿任何人陪在她身边。

她看着照片,眼里的温柔几乎化不开来。

唐朵朵暗叹了一口气,出门了。

只是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又开了,她说,“这里是军总医院。”说完后还想补充些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姑娘说没看明白,我前面跳跃了一个冲突,下一章会倒叙回去,告诉姑娘们在高原上都发生了什么,姑娘莫急……

103、因由

维拉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获准行动的资格。

维拉给自己找了一个口罩,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周围人来人往,她孑然地站着,恍若淋了一夜的雨,迈不开步,险些要跪坐在病房前。

维拉的记忆变得不那么可靠了,她感觉不到真实,或者说是内心深处拒绝着这种真实。

追击他们的是m国的余党,维拉在m国活动的时候,用的就是子慕的名号,她不知道会给子慕带来那么大的灾难。他们走了之后,坤江在m国的老巢被端了,只是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他们的柴燃了一夜用去许多,顾容与和曲奕去外面捡柴,维拉就在屋子里照顾子慕,她的高原反应一直未退。刚刚摸了摸额头,似乎又发了低烧。她的身体一直不大好,维拉怕她真出了什么事,就搀起了姑娘,想带她去村里的小诊所看看。

小诊所在村子外围,要经过几片荒地。傍晚,炊烟袅袅,大伙儿都忙着做饭,如果这时候有人探出头来,就会发现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的住房。

村子里并信号并不好,维拉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找信号,想跟顾容与说一声,怕他们回来找不到人会着急。

信号没有找到,却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直觉不好。

她急忙叫起子慕,悄无声息地从后边的窗里跳了出去。

牧民放羊归来,马还未牵入马厩,只是打了一个节拴在了树边。维拉害怕给周围的牧民带来麻烦,没有惊扰他们,直接带着子慕去找顾容与曲奕。

马儿的嘶叫却把歹人都引了过来,维拉眉头皱起,搂紧了身前的子慕,打马而行。

后面的人一惊,赶紧跟了上来,朝马儿脚下开了几枪。所幸的是并为打中马儿,维拉调转了马头,往顾容与所在的地方跑去。

那几声枪声叫醒了蔫蔫的子慕,未及张开眼,豆大的汗从额上滴了下来,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

维拉没有料到连日来的征兆会引发子慕的心脏病,连医生都说,上次手术过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复发了。可如果……

那时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走下去,可维拉没有办法,后面的人都带了枪,她带着这木,没办法跟他们近身赤膊。维拉一手拥着子慕,一手牵着马绳,催促着马儿快跑。

然后止住流泪的冲动跟子慕说话,就怕她晕了过去。话语随着马蹄一颤一颤的,掩盖了她的咽唔声。

子慕捂着绞痛的心口几近说不出话来,她还在坚持着,她知道要是她倒下了,她们就再也没什么希望了。

子慕甚至想好了,她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死去,她不能连死都给他们带来负担。

上一次心脏绞痛是在十多年前了,子慕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那时候整日整夜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海欧,小孩子并不忌讳什么,一人一条被子,他就躺在她旁边。

夜里,子慕经常心疼,她怕他会担心,从来都不叫出声来。海欧必须学会听她的呼吸,小小的孩子就已经尝到了风声鹤唳的滋味,海欧几乎时刻都在担心着子慕会撒手西去。

子慕觉得再没有什么能超越他们这份感情的了,不会再有人同她生死相依。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会有另一个她视如生命的人,她守着她的海欧,向这个世界索取着她在别人身上要不到的关怀。

岁月给她的温暖太少太少,时光的流逝让他们年岁逐增,海欧长大了,要为她打拼一个王国。她的鸟儿也同她一样尝尽了人情冷暖,深夜给他打电话,却觉得无从说起。这些年下来,少了沟通,少了理解。

那个圈子让她心力交瘁,现实背弃了她梦想中的纯净世界,原以为美轮美奂的皇宫,到头来居然是一座空殿。

敬仰的人再多又怎么样?鸟儿不能时常陪在身边,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

“你之后见到海欧……你就跟他说……”说什么?对不起吗?似乎不用道歉的,海欧从来都不让她对他有歉疚。

维拉心酸,“有什么话你自己跟海欧说,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告诉他你有多么离不开他。”

她想说话的海欧那句猜不到?子慕笑出了眼泪,“我小时候一直在担心着,如果我死了,海欧要怎么办,我一个人又要怎么办。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捣鼓出一个类似军令状的东西要海欧签了,上面说是我死了海欧也不能独活,下面的日子太黑太需要伴儿了。那时候我们才九岁,海欧二话不说地就签了字,那可是真真的妙笔生花。他总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他存了陪着我死的心,他一直都没有哭。如果这次……你告诉他,不要再恪守军令状,我不害怕了,让他再找一只鸟儿……”

维拉听着子慕近乎是遗言的话语,心被剥得血灵灵地,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维拉想到了海欧,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命已垂危。

“你不要愧疚……”子慕仿佛可以洞悉她的一切,“你就当做……你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就没有我……”

“别说傻话,你的存在对我们都有着很大的意义。”维拉温和地说,“你不仅有海欧,有我们,身后还有着上万的影迷。你瞧,你的到来那么的浓墨重彩,人们都不知道有祝维拉,却知道苏子慕。你的笑容那么灿烂,你温暖过的人不计其数。以前我老爱想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直到这些年回到了苏家,我才知道我们的生命攀附在别人身上,这个就是活着的意义。子慕是一颗巨大的蔓藤,没有人比你的生命更有意义。”

子慕紧紧地搂住了维拉,怀抱里充满着不言而喻的感激。她闭上了眼睛,开始想海欧,从小时候想到现在。

她有记忆的时候海欧就在身边了,他们毗邻而居,一起牵手看着这世界由碧野变为银岭。小小的人儿拍手吟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后来呢?

后来她就长大了。她出去寻找她的世界,走了一个大圈,累了,倦了,回头才发现,海欧早已张开了翅膀,为她挡住了风雪,正邀她赏花好月圆,云卷云舒。

子慕这才明白了,她要的爱情是天荒地老地陪伴,她要的人,是那个即使她死了,也会去另一个世界牵起她的手陪她散步的人。

对不起啊,我明白得这样晚,如果熬得过这一关,我就陪你安安静静地变老。

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子慕的眼泪已浸透维拉的肩,人却渐渐昏睡过去。

太阳已经下山了,只有晚霞中的一点红,为她们照着前行的道路,牧民家温暖的灯光快离她们而去。维拉看着靠在她怀里的子慕,终于支持不住,扯着嗓子大喊“顾容与”。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凄厉,惨绝。

维拉勒马,把子慕抱了下来,一遍遍地给她做心脏复苏。她祈求着上天给她一道挡住歹人的屏障,她要把子慕安全送去就医,她要把子慕完整安好地还给海欧。

顾容与听到维拉的叫声,心中一惊,步伐愈发快速起来。山谷回音很大,很难判断维拉到底是在哪一个方向。

他扔下手中的柴茫然四顾,似乎在确定一个最可能的方向。

对方似乎已经蛰伏很久,熟悉了周围的地形后才行动,他们很快地就跟了过来。

维拉仰首找马,却不知它什么时候已经跑掉。咬了咬牙,拿起旁边的一根树枝就想冲上前去,刚起身就看到不远处的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脚步停了下来。

未及她起身,就看到顾容与对他们挥了拳头。

“先带着子慕走!”顾容与急急说道,下手也是不敢怠慢。他没有配枪,面对着对方的四人,有些以卵击石的意味。

维拉应了一声,咬了咬牙,背起子慕就往北山跑去。

顾容与赤手空拳地对付着他们,几乎无暇西顾,折了这人的手,那人的枪口就对了过来。曲奕也赶了过来,可他虽然念过军校当过兵,但格斗却是弱项,打架可以,真动了刀枪就是花拳绣腿。一个不察,别人的弹口擦过他的小腿,曲奕吃痛,登时单膝跪了下来。

曲奕已经受了伤,那些人不再恋战,留住三人制衡顾容与,剩下地一人拔腿去追她们。

他们跟了子慕很久,可子慕是个大明星,平时前赴后拥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好机会。这次跟来了西藏,想着地广人稀,机会肯定比之前多很多,没想到却遇到了正主儿。

剩下的已经有两人被顾容与缴了枪械,一把踢进了旁边草丛深处,另一把掉在了地上被他踢给了曲奕。

看到那人离维拉她们越来越近,顾容与心急如焚,下手狠绝起来,一手把人双手都拧断了,还有一人直接给拧断了脖子。

曲奕虽疼得不行,但毕竟是老战友了,默契还是有的,他直接把枪扔给了顾容与让他去追人,自己留在这看着剩下的两个。顾容与接了枪提步就去追,还一直要躲避前面人回头对他射出的子弹。

快点,再快一点,趁他还没有跑到有效射程。

子慕的眼泪掉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了,“你放下我,快跑,姐,你跑。”维拉刚刚给她做的心脏复苏,可现在却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维拉背起了她,嘴唇咬出了血,“不放,死都不放。”

子慕在维拉背上,喘着粗气,大冬天的也出了满头大汗,她一直往后看,看着越来越近的人,心脏几乎要负荷不住。

维拉强迫着自己冷静,手枪的有效射程是五十米,她背着子慕,绝对没有可能跑得过一个壮年男子。容与离那个人还有些远,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

人越来越近,子慕的呼吸也一下比一下微弱。子弹擦过了维拉的右脚后在脚边爆炸,维拉心骇,脚一扭,连带着子慕,一起摔进了一旁的拉萨河。

子慕不会游泳,维拉几乎是在下面托着她,忍着疼,想游到对岸去,大河的宽度足够超出射程。

刺骨的河水几乎要磨灭她们的意志,子慕知道自己不能这个时候晕过去,如果晕了才是真正的拖累,她咬破自己的舌尖,尽全力配合着维拉。

那人见她们掉进了河了,也没了主意,拿不准是放弃了枪下河追她们还是先放过她们,等待下一次机会。

犹豫之间,顾容与跑了过来,对着远处的人脑袋就是一枪。那人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回头,人就倒了下去。超过一百米的距离,他是一个真正的狙击手。

顾容与看着人倒下,心口大石并未放下,维拉她们并没有脱险。

维拉看到顾容与击毙了那人,嘴角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丝微笑就凝固了,她好像觉得有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把她往水里拉。

她的脚抽筋了!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地恐慌,再看看前面的路,明显是河床的断层地区,河水跌落成了一个小型瀑布,离得越近,水就越急。

本来维拉身上就压着一个子慕,现在她沉得更厉害了些。

融化的雪水几乎要灌到心里,全身僵硬了,两个人都在下沉。她呆呆地看着飞奔过来的顾容与,感觉到她的世界在一点点地破碎。

子慕看着她,脸上已经分不清楚是谁还是泪了,她喃喃着已经发紫的嘴唇,维拉读懂了她在说什么,使劲地摇头。

不放,死在一起都不能放。

河水一点点地淹没过她们的头顶,两人犹如顽石一般下沉。

子慕用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了她,微笑地挥手渐渐远离。只有她走了,维拉才能坚持到顾容与过来。

维拉也一直在掉眼泪,她哭得都喘了,河水顺着嘴鼻里呛了进去,她用一河的眼泪祭河伯。

意识快模糊的时候,被顾容与抱了起来。

求求你,去救子慕,先救子慕。维拉的嘴唇喃喃着,滚烫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喉咙疼得发不出任何一个音。

顾容与却看懂了,心跟刀子割了似的,他们在河中央,他没有办法,如果只能选一个,他只会选维拉。

“救子慕,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顾容与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不顾她的推打,坚持把她往岸上拖。

把维拉抱上岸之后,顾容与再度跳下了河里找子慕,这一找,就找了三天。维拉捂着被子呆呆地看着从河上爬上来的顾容与,问道——

“容与哥哥,怎么了,维拉姐姐还没找到吗?”

104、第一次看不到未来

这里是军总医院的高干病区,平日碰到的病人大多脾气不大好,非常难伺候。可护士们都说,唯独这里头的病人很安静,待人温和有礼,没有富家子弟的脾性,是真正的有教养。只是他大多时候都很沉默,护士问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搭话。

绕是他不爱说话,可搭讪的姑娘还是多如牛毛。

男子右手受了伤,想给他喂食的不下少数。无奈那人不吃医院的饭菜,也不需要人帮忙,自己用左手吃饭就行。护士长说了,他左手拿筷子跟舞枪似的,简直比右手还要灵活。

大伙儿不仅有些可惜,虽说伤了手不至于无法行动。可这样的一个玉人,无论伤了什么都是汉白玉蒙尘。

病人受的是枪伤,平日也都很低调,探视他的人并不多,倒是上头常有人来询问病情,主治医师亲自给人交代,看得出来身份不凡。

即使没有人吩咐,护士们也想尽办法给他最好的照顾。

不知什么时候起,巡班变成了姑娘最盼望的事情,她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病患产生过如此大的好感。在高干区里住着的病人非富即贵,前辈老早就告诉过她们,不要妄想嫁入豪门。

豪门给他们的定义是,高高在上的,高不可攀的。

是顾容与的和善让她们觉得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远。

虽然是在医院这样苍白的地方,可护士们都觉得日子都红火了。

维拉听着护士们偷偷议论顾容与,石头剪子布,赢的人进去给他送药。

来之前,她专门去跟他的主治医师了解了情况。医生给顾爷爷当过专属医生,维拉在顾家遇到过他好几次。医生说子弹在取出来的时候爆炸了,伤了手筋,以后提东西很可能就使不出力了,得看看后期复健做得如何。

维拉点点头,说谢谢您,我知道了,还请您不要告诉顾家的人我来过。

医生叹气,我说你这孩子,何必呢。

维拉一直觉得自己的运气很糟糕,内心深处,她没有怪过任何一个人,她陷入的是无止尽的自责。

子慕是她的命,而里头的那个人,是她围绕着转动的太阳。子慕没命了,她替她活下去,可如果没有太阳了,也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抱歉,小姑娘,让让。”

苍老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维拉身形呆滞了一会儿,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往心脏涌去,麻木了许久,才晓得慢慢地转过身来。

老人没有催她,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手中拿着保温盒,什么话都没说,越过她,敲了房门喊“容与”,然后打开门,维拉还没来得及瞥上一眼,门就利落地关上了。

不必有什么交集,维拉几近全身冰冷。她带着口罩,披散着头发,眼睛萎靡得已经没有原来的光彩,可她知道老人就是认出她来了。

顾奶奶以前最疼她了,这样不加以情感的沉默,恰是最能刺痛她的利剑,她是真不赞成她的做法。

她把她的蒙面当成最大的侮辱,她既不想以真面目示人,那么就应该扮演好她蒙面的角色,她们是陌生人。

维拉红了眼睛,把身子背向了门口,用袖子一点一点地擦着泪,生怕给里面的人听出些什么来。

有一个路过的老爷爷拍拍她的肩膀,“姑娘,没事的,会过去的。生老病死也就那么回事,如果你觉得少了他会跟难过,好好陪陪他,至少他现在还在,你要笑给他看啊。”

维拉摇着头,眼泪一点一点地渗进纱布里。

从顾容与所在的楼层走下来,维拉突然不想再回到自己的那个病房里,索性到花园里透透气。

散步的医患很多,可大多是成双成对的,只她一个人蹒跚地走着。

“我说你一孕妇,脚踏实地走着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蹦呢?”一个无奈的声音传来,维拉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再轻轻地侧了身子,低下了头。这个时候虽是极能温暖她的人,她也不想见。

“我就是高兴,顾容与住院了,我多开心呐,他让阿朱那么难过。”

江洛轻嗤一声。

回回继续说,“他多坏呀,你带我去见他多影响胎教。”

回回是维拉标准的娘家人,不论是非,极其护短。

江洛听她提起小回回,脸色都柔和了,“待会儿顺便带你去产检,嗯?我听人说头三个月容易流产,你是高危人物。”

“哪高危了?我平衡能力可好了,你看,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来一段芭蕾。”

“哎哎哎哎。”

“你真是……”

“对不起!”

维拉的后背被回回结结实实地来了这么一下,真真有些哭笑不得。

江洛惊魂甫定,咬牙切齿,整个把她搂怀里,抑制住揍她的冲动,“我看出来了,你是压根不想要这个孩子吧?”

那厢正急着,这厢回回却摸着她的背问,“痛不痛?”

维拉背都僵硬了,连忙摇头。她不想让回回知道她在这,先不说她是个大喇叭,就是知道她生病了,也会难过的。

“要我赔钱不?”回回挠头,这位病患还穿着病服呢,多脆弱呀,可别给她撞出什么毛病来。

这年头自己找讹的太少,如果是平时回回赏的她也就笑纳了,现在是非常时期,维拉摇了摇头,还做了一个手势催她走。回回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她旁边跟着江洛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认出来了。

江洛却是有些奇怪,刚刚心思都在回回身上,确保她无恙了才关注起眼前这个人来。这个单薄的背影,有些熟悉。

她的举动太不符合常理,似乎一直不想面对他们。

江洛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你转过身来。”

“阿洛?”回回疑问。

江洛搂着回回腰上的手一紧,对着前面白色的身影重复了一遍,“你转过身来。”

维拉却低着头,往前方走去。

回回摇江洛的手,江洛低头看她,揉了揉回回软软的头发,“要是所有人都跟你这么简单就好了。”

维拉在楼下坐了一会儿,感觉到身子凉了,才回了自己的病房。

江洛已独自在病房前等了她许久,维拉微笑,毫不惊讶。

维拉开门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刚度完蜜月回来吗?”

江洛把玩着杯子,并不回答她的话,“我哥上回提起了你。”

“江磊?”

“他跟你们的队长一直有联系。”

维拉点头,并不接话。

“他告诉我说,有一段时间,顾容与几乎觉得自己变成了杀人的工具,尽管他一直不承认,大家都觉得他得了很严重的心里疾病。”

维拉点点头,“干那一行,难免的。”

“我以为你们会结婚比我们早。”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嘛。”

“这些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不存在的,你是不是想一直用这种虐人虐己的方式来标榜你们爱情的伟大。”

“我现在是苏子慕。”而你说的,是祝维拉的爱情,如果只有一个圆满,那断不会是爱情。

他早已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心会疼,但是不会于心不安。

“你真固执。”

“嗯,如果我不固执,我跟他的缘分早就尽了。”

俩夫妻,一边娴静地聊着,另一边却是**飞狗跳。

回回正好逮上人不在的时候,顾容与素来跟她说不上话,看着她头疼无比,他一装睡回回就按他伤口,把人疼得睁开眼后继续念叨。

小护士进来看过几次,心疼得直抽抽。给回回提了几句意见就被赶了出来,要不是顾容与也点头了,绝对跟她死磕。

回回跟他没什么正经地好聊,就跟他扯《河东狮吼》,“陈继常抛弃糟糠,好色下流,一无是处,这种人准没好下场。”说着还瞪了他好几眼。

这样浅薄的含沙射影顾容与当然听得出来,也不接茬儿,保持沉默蛮有风度地看她。

他知道回回是给他找难受来了,这些日子维拉跟他一样不好过。

顾容与跟回回不在一个频道上,交流起来有些困难,话题除了维拉一个也找不出来。

可维拉给他那样的暗示,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几近万念俱灰。

最近这几日多是迷惘和混乱,以前的日子恍如隔世。他经常会想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命运把顾容与折腾得筋疲力尽,不带任何商量余地地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入深渊。

他的心凉了,为他捂心的人给他贴冰块儿。

顾容与第一次看不到未来。

对着回回,他开始长时间的沉默,回回啰啰嗦嗦地说了很多话,大多是数落他的,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回回想一巴掌推醒他,可又想起前不久看的那小说,男主角车祸没死,居然真***被女主一巴掌推死了,堪称史上最离奇死法。她下手不知轻重,也怕把顾容与给推死了,那时候阿朱也彻底不用活了。

江洛来把人领走的时候回回已经贫了很久,正坐一边喝顾容与的燕窝。

江洛瞪了一眼家里没脸没皮的婆娘,她现在脾气很大,一说她就炸毛,都被惯娇气了。

顾容与见他来了,笑道,“你还是快把她领走吧,她在这喋喋不休很久了。”

“还不忙着走。”江洛拍拍回回的头,“乖,先别喝了,你去问问医生怎么说,回头再告诉我。”

回回头还埋在碗里,“你问他不就行了。”

“你不是常说他狡猾吗,怎么会告诉我们实情呢?”

回回放下碗,剜了一眼顾容与,才施施然朝外边走去。

刚刚关好门,脑袋就贴到了门上,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想支开她。

“我刚刚在楼下遇到她了。”

“天呐,她居然把护士服给改小了一号!你都没看见,跟苍井空似的。”

“她是泌尿科的吧?这主意一准是宋医生出的,病人崩开线,药还是得找他开。”

“别说,好像还真去隆了。”

旁边的二百五声音太杂,回回听不清楚,暗骂了一声,贴得更近了。

“她穿着病服……”

“硅胶的吧?”

“镯子?”

“在韩国做的?”

“曲奕?他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时候让我摸摸,一摸一个准。”

“你还是再找他来问问清楚……”

“姑娘。”一只手拍她肩膀。

回回拨开,“别吵我。”她已经很火大了,这几个臭娘们一直在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害得她话都只听了一半。

“姑娘,你再不起来我可要敲门了。”

回回站直身子,怒瞪了小护士一眼就走了。至少她现在知道阿朱在这了,得赶紧找她去。

毕竟是高干病房,怕是有了不法分子入侵,护士把回回听墙角的那事儿跟顾容与他们说了。

江洛轻笑道,“没关系,随她吧。”他从来就没指望回回老老实实地去找医生。

回回的确去找医生了,可她怎么问,人都不肯告诉她维拉在哪儿。医院本来就不可随意透露病人的信息,何况高干病区的多数人身份敏感。

回回闷闷不乐地回到病房后,江洛跟顾容与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后者神色明朗,与之前判若两人。

“阿洛,谢谢你。”

江洛搂过黑脸门神回回,“去做产检,嗯?待会儿就带你去看她。”

顾容与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感觉空落落的心又回来了。

本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只是在那样的时刻,气急攻了心。

他开了手机,找到在最近联系人那一栏上的曲奕,电话打了过去。询问不到一分钟,早已是神采飞扬。

她从来从来,都未曾抛弃过他。

105、惩罚

唐朵朵告诉维拉,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维拉低头想了想,说再等等,她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了。

而且,好不容易才离他那么近。

回回来了,跟她嚎过好一阵子,把她比作那杜十娘孟姜女甚至秦香莲,最后江洛以孕妇的情绪不能过于波动的缘由把人带走了。

维拉按了按眉脚,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这样的时光太难得。

外婆说过她的性子像她,明明是一颗极度渴望水养的小草,偏生要在大漠里开出花来。维拉说外婆,你怎么知道那颗草不是水仙,水仙能开花。外婆揪她鼻子,水仙比小草要娇气,那样的环境,怎么可能开出花来?

我每天都去瞧着,他渴了给他浇水,寒冷了我就用罩子裹着他。除了晚上不能给他太阳,他要什么我给不起?

她给容与说过,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的呢?

或许不是太深刻的话,她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

维拉生病的事并没有透露给多少人知道,就连组里的导演问起,也是含糊其词。只有公司里的几位高层得闻,说要来看她,都被她婉拒了。

唐朵朵帮她推了近期一些的通告,电影的制作进入后期,也没她什么事儿,算是真正空闲了下来。

也有一些公子哥儿,通过公司的渠道找不到她,被告知她正在休假,满世界找起她来。维拉进了这个圈子,深知那些龌龊事儿,娱乐圈是一个大染缸,子慕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把初衷坚持得非常辛苦。

之前子慕有海欧的庇护,一般的人也接近不了她。可自从报里隐约地暗示他们已经分了手后,一些人开始找起她来。

她做子慕的这些年,苏家和顾家都暗中帮了不少忙,可毕竟不像海欧对子慕那般,能时时刻刻地陪在她身边。

一些人找到了她的号码便展开了攻势,如苍蝇般让人防不胜防。维拉有几个号码,私人号码里大多都是亲戚朋友,工作伙伴就只得唐朵朵一个。识趣的人还是挺多的,打工作的号大多数时候是忙音,私人号助理在威逼利诱下也不给,没过多久就放弃了。毕竟他们只是需要身边挂一个好看的人,不一定要是维拉。只是有一些个,仗着家底丰厚,家里老子也有些本事,平时没少缠她。公司高层不敢得罪,也把她的私人号码给了这些人,让她自己处理。

他们既有办法让高层告诉他们维拉的手机号码,就有本事找到这里来。

眼前的这几人根基在政界,平素跟他们家没有交集。他们不知道维拉的底,确切说是不知道子慕的低。前些年的海欧他们却是听过的,海家在军界有分量,再加上海欧在商界也创出了一些名堂,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之前不碰她,多多少少也是看了海欧的面子。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两人分手了,海欧丢下了偌大的一个公司,至今都没也没再露面。

可这些都再也与他们无关。

维拉在公众场合给过他们难堪,他们平素不缺什么,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可是面子丢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这个女人太不识抬举,得好好教训教训。

他们知道维拉练过格斗,因为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今天好容易才逮到她生病住院,这样的大好时机浪费太可惜。

维拉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刚想下床,却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重,就朝床上倒去。

顾容与的脚受了些轻伤,缝了几针,未伤及骨头,走动无碍。

曲奕进来的时候顾容与正靠着床边吸烟,面前是一幅书法,上书——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字迹还有一些稚嫩,但是看得出书写的人很用心,少了一些行云流水,看来是极力克制了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他的旁边还放着一个一次性杯子,里面是一些烟灰和几个烟头,看起来,抽了有一小包了。

顾容与会抽烟还就是最近一年的事,维拉离开他之后,队长看他尽日都没有一个笑容,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就让他学着抽烟。学会之后,顾容与才发现烟真的是一个好东西。他时常会抽,不上瘾,只是为了压压情绪。

顾容与听见关门,也不回头,把卷轴收了起来放好,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过来。”

曲奕虎躯一震,“容与,说好了,咱不打脸。”

顾容与冷哼一声,回头,“我发现你多手这个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掉啊。”

曲奕严肃脸,“改得掉,绝对改得掉,不用您帮忙改。”

“你行啊,合着我子弹要卡心口上,早去见阎王了吧。”

曲奕苦脸,鼻孔微张,“这不是觉得你少个寄托么,我看到她的镯子放桌面上,也不知道它有那层含义啊。”

“要是被你知道了还得了,你说说,你这几年办过几件好事?要不是阿洛在楼下见到她,还不知道她已经住院了。”

曲奕愣了,“怎么回事啊?我走那天她还好好的。”那天感觉自己做了个正义的使者,既能替容与出气,也能惩罚惩罚维拉,回去之后吃饭香香身体棒棒,怎么又弄这一出?

听顾容与说完后,曲奕完全傻了,不知道自己差点害死维拉,维拉住的那地儿真就他一个人知道,要是维拉有个好歹,曲奕不仅打了一个寒颤。

曲奕先下手为强,左右开弓轻轻地抽了自己俩巴掌,“容与,都是我犯浑,我去把人给你招呼好喽,再哄回来,你看怎么样?”

顾容与对他勾了勾手指。

“给跪了,真别打脸,我指它吃饭呢。”

“我要你跪干嘛,最多赏你点冥币花花。”

曲奕知道顾容与这次是真恼了,不是因为自己的手术失败,而是因为维拉在租屋哪儿晕了一天多的事儿。

要是他还是年少时的顾容与也就罢了,他现在是特种兵,一拳就能把人ko至死,他哪里敢跟他对上啊。

曲奕连忙伸出三根指头赌咒发誓,“如果我再犯如此错误,天打五雷轰。”说完发现顾容与神色不稀罕,连忙补充道,“之后只要她在北京,我就跟之前海欧护子慕似的护着她,直到你回到她的身边还不成吗?”

顾容与听了这话,人有些黯然。

曲奕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兄弟,海欧肯定能把子慕找回来的,子慕回来了,你们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可是,如果找不回来呢?我们几个人又该怎么办呢?

顾容与此刻心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睫毛抖动的声音,阳光已经不是那么刺眼了,他还是眯了眼,眼前的景物光切成了无数块,每一块都是她的模样。

曲奕看他又陷入了沉思,也不打搅他,想着还得找几个荆条上维拉那请罪去,就关上门走了。

顾容与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今晚都得见上维拉一面。

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独有的气味,他出了任务,难得抽了空给江洛打电话,祝他新婚快乐。她的声音却透过江洛的手机传过来——“我想你们都不想听到我叫他姐夫吧”,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江洛叫维拉听电话的时候,他失了神,这个电话他从未想过能够转嫁她处,江洛给了他希望。顾容与很久都没有矫情过来,而那次,期冀散去,他听到了心在滴血的声音。

一阵悠扬的音乐打断了顾容与的思考,接起来,是刚刚离去不久的曲奕打过来的——

“快,容与,维拉让人给带走了!”

维拉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早在意料到不对劲的时候划破手指,在枕头下留下血迹。再咬破舌头强迫自己不能昏睡过去,她需要知道他们把带到哪里,才好见机行事。

绕是一年多来不再训练,维拉的抵抗力依旧比常人要强。中间昏睡过一段,路途的颠簸致使她又一次醒来,只是这次,她没再睁着眼睛,一切好像她没有苏醒时候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像决堤的洪一般往外涌。

“好,我知道我们维拉很棒,只是下次任务我不会再准你单独行动。你身上有家族的骄傲,可你也是我的骄傲。”

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泛青的胡渣和微微抖动的喉结,还有那样笃定的双眼。

这算是许诺了吗?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很难堪呢?

她的眼泪顺着颠簸的车辆抖得掉了下来落在皮质的座位上,他们开了暖气,可维拉还是觉得遍体生寒。

维拉不知道车走了多久,只能从车上的颠簸程度来判断他们此刻已经离开了市区,约莫在往乡下驶去。

顾容与心中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上涌,拳头握了起来,青筋爆露,恍若抑制不住自己一般,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连床头的大衣都没有来得及披上,就脸色煞白地往外跑。

刚出门就撞上了给他送药的小护士,小护士看他伤没好就这样乱跑,刚想拦了下来,却在看到满屋地狼藉,心骇了,不知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也有这样怒发冲冠的时候,不敢再拦他,让开了身子。看到远去的顾容与才回过神来,赶紧跑到护士站给他的主治医师和保安打电话。

那边保安刚刚接到护士的电话,顾容与就闯进了保安室。他浑身散发着戾气,胸腔中的怒火几近要从眼中喷发出来,他旁若无人般往监控处走去,直到保安要拿电棒棒他了,才揪住了人衣领,把他往一边丢去。虽不至于是弱不禁风,但被人这样提起来相当于是一个侮辱,整个保安部仿佛被人打了脸一般,就要攻上去。

顾容与不想跟他们浪费时间,扭头找电话,保安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随意讲了几句就把话筒递过来。一个保安狐疑地接过来,然后拦住了蠢蠢欲动的队友们,神色愈发恭敬。再看顾容与,已经调出了监控记录。

维拉被人换上了常服大大方方地背了出去。病人被如此带走,医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刚刚顾容与来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上边,直到出了那么大的事儿,若是院长在,定要亲自下来的。院方负责人刚要道歉,就被顾容与打断了,他现在没有心思听这些话。

带走维拉的几个人并不多作掩饰,或许是无法无天惯了,上头也有人保着,认定他们不敢真办他们。

顾容与面无表情地给唐朵朵打了电话,听着她列出的名单,然后调出了他们的档案,一个个排除,最后圈定了几个人。维拉得罪的人并不多,除了一年多前坤江那事,就是在娱乐圈遇上的那些人了。坤江的余党被他们溯源灭了个彻底,维拉再没有后顾之忧,现在只有最后那个可能了。

顾容与也不兜弯子,直接打到了他们老子那里。

自父亲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顾家的名号唬人,这次却是挑明了说了——你们儿子掳走的是我们顾家的媳妇,如果她出了什么事,用不着鱼死网破,你们应该知道,顾家有一百种方式让你们生不如死还能全身而退。

那些人都是极有眼色的,知道顾家在军政界意味着什么,也不敢包庇自己的儿子,连忙给那几个逆子打了电话。待逆子们一个个掐掉电话时,那一腔怒火简直不知何处发泄,可手中的电话却不敢稍停一刻,就怕儿子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那些电话大多被掐掉了,只有一个还畏惧父亲权威的人接了电话。

“小兔崽子,你平时怎么胡闹我不管你,这次你要是再做出荒唐事儿,全部人都要跟着一起倒霉……你要是再敢给我犟,老子在你毁了这个家之前先把你给毁了!”

电话打完了,再回头对顾容与点头哈腰,说会保证他姑娘的安全,只是千万不要报警。如果报警了,那些小兔崽子的前途就没有了。

顾容与说好,但是在这事之后,如果再让我在b市看到他们,我就拧断他们的脖子。

父亲们连忙应是。

顾容与不再理会闲事,直接顺着信号追踪了过去。

闹了那么大的动静,曲奕也找到了这儿来,把头发都抓得竖了起来,骂人骂得比顾容与都狠。

顾容与刚确定方向,就往外跑去,边跑边问曲奕要车钥匙。

曲奕抓住他的胳膊,“我去就好,你现在这情况就不要管了。”

顾容与固执地摇摇头,“如果我不去,她会恨我一辈子的,我也会悔恨一辈子。”

“行,我给你开车。待会儿你别动手,我来就行,很久不练了。”

顾容与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ㄒoㄒ)/~~人都跑了吗,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106-110

106、我来带你回家

面前的这些人似乎内讧了,维拉听到他们在吵架,不知为什么,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主张往回走去认错的,另一拨是主张依原计划给她一些教训的。

维拉悄悄地摸了摸一直随身带着的军刀,那把军刀已经很老了,多年前被某人没收之后再被维拉插科打诨拿回来的。刀一直没有离身,连睡觉的时候都放在床边。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一个念想。

她闭着眼睛,不停跟着体内的药效对抗,没有人在她身边,她只好自己坚强。听到顾容与名字的时候,他们刚经过一片荒地,车里除了她一共有四个人,周围的光亮不足,以至于没有人看到维拉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顾家,是那个总参的顾家主儿?”坐在前座的一人激凸地回头问。

“你吃了耗子药了?怎么上串下跳哪儿都有你啊。顾家怎么了,咱们那么多人,我就不信横起来还拧不过一个顾家。”右边的男子说道。

前座的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不打算跟他们鱼死网破,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估计我爸得把我打残。”

“鱼死网破?这词儿太客气了,人家要办我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坐在维拉左边的男子说,刚刚就是他接的电话,“陈威,真不是兄弟不帮你,而是帮不起,对方来头太大,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玩儿不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半途而废吗?”坐在驾驶座的陈威,拳头砸在了喇叭上,尖尖地一声在寂静的郊外尤其突兀。

“陈威,兄弟劝你一句,这事儿就先消停吧你!以后你想怎样,暗着来没人管你。这次实在牵扯太大,刚刚我接了家里老头的电话,说是再不停止,这辈子都甭想我进家门。”

“我咂摸这滋味儿不对啊,林枫,你丫平时不是挺狠的吗?手术刀都拿得跟屠刀似的,这可是你自个儿说要来的,怎么这时候畏手畏脚的?”陈威冷呲。

林枫恼了,出言讥讽,“我说你怎么那么轴呢?不是说了惹不起吗?老子屁大点儿的官就敢在人前横。你以为跑顾家跟前儿,跟别人支应一声上去撂人,你倒看看有几人敢兜他一顿的。”

“林枫,自家兄弟,怎么说话的!”右边的男子说道。

“你让他说。”陈威冷笑,“我看他倒是有一肚子埋怨。”

林枫气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真他妈烂泥扶不上墙,地方上来的都丫这毛病,土地主当惯了跟这儿就以为自己是太子爷了!停车!陈威,你就作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咱跟人不是一段位的,想拔谱儿,先他妈自己掂量掂量。”

两男子对视一眼,捣鼓了一会儿,终是下了车。

“屁大点儿的胆子也出来混。”陈威骂,车又摇摇晃晃地开了起来。

少了旁边的人,维拉顺势倒在了后座上。她没办法告诉自己,这样的感觉叫依靠。而她的手,也终于从那把刀上离开了。

顾容与督促着曲奕把车开到了二百码,已是华灯初上,路上的车渐渐少了起来。这车是军用悍马,那牌照牛的,在长安街逆行都没人敢管。

距离维拉失踪已经近两个小时,他们不敢浪费一秒钟。

这个速度,不多时已经追进了乡道,崎岖的路面不得不让两人慢下来。顾容与沉吟了一会儿,对曲奕说道,“你过来,换我来开。”

“开什么玩笑,就你现在这样?你是怕我安生了给我裹乱吧?”

“下车。”

曲奕不敢挑战权威,特别是某些只说两个字就能把你满腹牢骚掐死的,从小到大都不敢忤逆的人。

曲奕停了车,灰溜溜地爬副驾驶去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人在这种路面把油门踩到了一百八十码,再之后,虎着脸满世界找安全带。

“前面那几个人我看着很眼熟啊?”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远远地就看到了几个人要,近了才看到他们的样子。

顾容与虽然没说什么,但车速是真正慢了下来。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操蛋地方?老家贼都没一个!”林枫他们几个下了车后一直往回走,心里直骂这地方偏僻的,连一辆车都不会经过。

“问什么问,这不明面儿上的吗?谁他妈提的鬼主意要往这跑?真他妈搓火儿……”还没说完,就被远处的一辆车晃了眼。

几人连忙走到了路中央去要拦车,他们抹黑走了许久了,经过了好几个坟地,怪吓人的,心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坐着这车出去。

或许只有林枫一人注意到了车牌,车刚停稳,林枫就拦住了同伴快乐地奔过去的脚步,等着对方先开口。

“她人呢?”顾容与面无表情地打开窗,连头都没有偏过几许,直直隔着玻璃问他们。

这话一问,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帮兄弟也就罢了,出卖兄弟是万万不能的。其中一人抱了胳膊,态度略微有些傲慢,“您问的谁呐?我们刚从姥姥家回来。”

“孟夏,老子是市政协的孟东伟。林枫,老子是总参谋部测绘局的林伟业——还要我继续报吗?”顾容与面无表情,没打算跟他们打哑谜,他的时间并不多。

那人明显愣了愣,抱着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林枫在里面算是比较有脑子的一个,真正的兄弟义气就是阻止兄弟办错事,而不是助纣为虐。

“我带你们去。”

林枫上了车,剩下俩人面面相觑。

林枫还没有坐稳,车就开了起来。林枫来不及看周围飞逝的风景,就被差点儿被颠吐了。这种车速,怪不得才没过多久就路上就追到了这儿。

于是不由得心惊胆战,还好选对了位置,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来b市的时候他爹就告诉过他行事要低调,咱的官虽然在家乡做得大,可是到b市就不够瞧了,纨绔子弟一抓一大把,况且眼前这两个是子弟里的太子爷啊。

坊间有都爱叫他们什么什么四公子,他们为了这屁称呼还得瑟了很久,现在才知道这所谓的“四公子”算个屁,要搁真正的太子身上,传出这名号儿,人自个儿权当丑闻看的。

他们本来找维拉,是想给她点教训,效仿当年在香港闹得挺大那刘姓明星的事儿。陈威说了,只要视 频一传出去,让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谁知道后来接了家里老头子的电话,一开口就骂他,说是兔崽子你知道你们这次惹的是谁么,先不说那女孩子本家就豪门大户,就是她夫家那边,在整个b市能匹配得上的也不过数十家,咱们就是十家捆在一起都不够人一家瞧的。

家都没了,兄弟义气算个屁。陈威也算没看清这一点,自己位置没摆对,要真出了什么事也是自己作的。

“前面那辆就是。”

顾容与按喇叭,前方车不应答。皱了眉,熟练的驾着车极有技巧地撞了过去,直接把前车撞了熄火。

陈威从小就霸王惯了,这口气哪里忍得下来,登时就踹开了车门要下车。

那厢顾容与和曲奕也下来了,眼前两人,一人受了伤,脚上手上都裹着绷带,就连脸部都有擦伤,可能是优雅惯了,常人看不出来他身上的戾气,只有曲奕知道,他越是平静说明越是愤怒。

曲奕似笑非笑地看着车上的陈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着待会儿要把他的下巴打断。却没有料到身旁的顾容与早已寻着陈威下来那档口一脚踢了过去,陈威也懵了,这么敏捷的手法实在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

陈威前一秒还僵持着身子,可后一秒,人就随着车门往后倒去。

曲奕目瞪口呆地看着车门从车上脱落下来连同陈威一起弹到一米外,半晌都缓不过来。合着这才是顾容与的真本事啊,以前打他的真算轻的。

坐在他们车里的林枫算是真震惊了,这要打起来,他一人挑他们十个都还绰绰有余。林枫看向顾容与,他还穿着病服,却像,像——修罗!

林枫连忙下车,跑到了陈威的身旁,见他面色惨白,胸口全是血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容与解开了衣襟上的扣子,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陈威一眼,打开了车门,探头进去喊——“维拉”,那么温柔的声音,这才是我们平素见惯了的顾容与。

他走了进去,撕开了维拉嘴上的胶带,然后再用受伤的手笨拙地摩挲着维拉的脸,他说,“维拉,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顾容与紧紧地搂住了这个让自己千思万想的女孩儿,呆滞地看着前方,“你看,这次我赶在他们伤害你之前来到了,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曲奕见两人许久都没出来,蓦地想起现在的顾容与伤了右手筋,已经抱不动维拉了。连忙上了车,却开到顾容与搂着维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维拉靠在顾容与怀里,虽是闭着眼睛,可他分明看到有泪划过。

顾容与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曲奕急得团团转,“咱们快回去吧,你那腿才没缝几天。”

顾容与不理他,继续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没有我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顾容与下巴搁在维拉的头顶上,把她搂得很紧很紧,维拉整个人就像锥子一般刺进他的心里,就像那次从河里爬上来那样,那种寒气透进了心里。

曲奕轻叹一声,“容与,你先下去,维拉我来抱。”

“奕子。”

“啥事儿?”曲奕挠头,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你找人过来,把车门卸了。我自己的女人,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曲奕叹为观止,卸了门,亏他能想得到。

真他妈——有魄力!

“卸门哪用找人来啊,我自己就能把它踹喽。”

顾容与摩挲着维拉的头顶,“她在这儿,你不要踢门。”

曲奕点点头说好。

“他们来的时候让他们带上消防栓。”

正巧赶上维修车辆在附近路口,人来得挺快。车子刚在悍马后停稳,人就跳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挺奇怪,那车不是掉了个门吗,怎么还叫他们来再卸一个门呢?怕也是那人转述不当,弄错了。

“哥们,你等着,我们立马儿把门给你装得。”

“谁让你动那个门了?把这俩车门给我拆了,里面有人要下车。”

“可是……这……”什么人啊那么霸道,下个车还要不走寻常路?

“照做就是,钱按两倍给你。”

“得嘞。”虽然有够奇怪,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啊,再说了这也不是他们的车。不过说来,这上好的车可惜了。

“这……这……”另一工作人员看到倒在地上那人时,不淡定了,“这怎么回事啊?车祸还是什么的?120喊了没?”

“喊了,就快到了。”

林枫是医生,刚帮陈威止了血。陈威被顾容与踢断了几根肋骨,也不知有没有刺到胸肺里去。虽不至于丧命,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人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陈威问,“要不要我替你们报警?”

林枫摇摇头,叹气,“我们自己能解决,甭了。”

维修人员手脚还是挺麻利的,不一会儿就把两个车门给整个掰了下来,然后脑袋探进来一看,一个小伙子抱着一姑娘呢,看那姑娘睡得沉,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等到车门足够大了,才把维拉抱了起来,顾容与的右手使不出力,只得把重心往左手压。曲奕看他抱得煞是辛苦,恨不得把维拉接过来。

脚上的绷带又渗了血,可他似乎恍若不觉,就怕怀里的维拉磕了碰了,艰难地挪到了车门边。那条路,就连曲奕看了心里也疼,他真怕顾容与手残了,脚也废了。

救护车随后就来了,狭窄的乡道上一下子停了不少的车。

曲奕第一个跑了上去,“麻烦您了,哥们儿腿伤裂了,您看能不能先帮他包扎一下。”

“奕子,回来。”

曲奕这正急着呢,听见顾容与喊他,屁颠屁颠就过去了。

“让他们把消防栓拿过来。”

“你要干嘛?”

消防栓是地上的消防栓,特别结实,虽重了些,但是对从小搬砖的曲奕来说还是能够游刃有余的。

林枫刚刚把陈威送上救护车就看到曲奕拿了个消防栓过来砸车,把车门砸下来后就开始砸玻璃,也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一台名车给砸成了废铁。

砸车是很大的动静,顾容与把维拉紧紧地护在怀里,坐在悍马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脚刚刚换了纱布,伤口裂了,回去还得重新再缝一次。刚刚那脚他使了全力,伤口裂得更开了。

维拉,我这样帮你报仇,你可否满意?

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维修人员都面面相觑,心里直摇头——这里的人都疯了。

曲奕力气大,砸车砸着觉得真***爽,等眼前的名车成为了废铁,才扔了消防栓,抱着手臂退到一边,指挥着维修工——把这车拖走吧。

顾容与至始至终没有看外面一下,他吻着维拉的前额,轻声说道,“老婆,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unknown和凝思两位姑娘的长评……乐得我找不着北了……嘿嘿

107、门第福泽

回到医院后,护士帮维拉输好液,再次劝顾容与去看看他的伤势。他腿上的伤痕裂得更开了,血流了一条腿,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手也在复健期,估计这会儿已经是伤痕累累。

曲奕拉着护士出去打听了一下陈威的情况,护士说境况不好,能捡回一条命,但受的是重伤,两根肋骨都插进了肺部。

曲奕冷呲,都是自己作的,要是他是顾容与,给他一脚都算轻的了。他们成年起就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凡事忍让人三分,可几时又被人这样欺负过?

维拉在娱乐圈无枝可依,子慕当年就说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想牵扯上家庭。维拉也一样,接过子慕的事业,继续赤手空拳地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洁身自好,不争不抢,一切顺其自然。平时一些小毛病可以对付过去,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儿……曲奕想着都害怕。

曲奕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唐朵朵,“放出风去,我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嗯,对外就说是曲家,别的什么都不必说,该知道的人会知道的。”

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可以有,希望我们曲家的门第能给你带来福泽。

曲奕叹,回头又看到有护士无奈地出来。

曲奕沉吟一会儿,喊住护士,“你等会儿。”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对准顾容与的肩窝处一劈,直接把人劈晕了。

要搁平时,他手还没碰到顾容与就被他卡住脖子了,今天看来是真的累了。

曲奕把他扛到轮椅上去,对目瞪口呆的护士说,“走吧,如果不砸晕他,他是不可能走开的。”

门刚落锁,维拉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呆滞地把天花板望了许久,才轻轻地把杯子拉过了头顶,静静地把整个人都埋在了黑暗中。

顾容与再次被送进了手术室,届时曲奕看着主治医生虎着脸要给顾家打电话,赶紧给拦了下来。先不说他们会更担心,就是容与也一定不会想让他们知道的。不仅是怕家人怪罪维拉,而且江湖事江湖了,不牵扯家人,从小就这样,约定俗成。

顾容与和曲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打了一场。那年俩人都是六岁,顾容与跟着家人刚从沈阳搬来,正是在大院里立足的时候。俩孩子都是极其骄傲的孩子,说不通便打。最后曲奕的小腿骨折了,他的膝盖也蹭掉了一大块皮。这一打,情谊就打了出来,难得俩人观念相同——回家告状的都是孙子。于是相互包庇,一拍即合,互相搀着去了医院。即便就是苦大仇深,回到家里家长追问了都是说学自行车撞沟里了。

曲奕坐在手术室外尽回忆他们这些年的破事儿了,等到手术门打开,才恍然,原来都过了二十多年。

曲奕下手并没有太重,才刚刚破晓,顾容与就醒了过来。

顾容与喜静,加之觉得自己的伤势算不得严重,并没有请专业的陪护。曲奕怕他做出什么冲动事,在他的房里陪护了一夜。他睡在一张小床上,一晚上都睡得不大安稳。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还是灰蒙蒙的,这个时间,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里,只有早早清醒的鸟儿在树梢上清理着翅膀。屋内隔音很好,听不到飞回来的燕子清脆的叫声。

顾容与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下床,曲奕听到响动,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你要去找维拉吗?”

顾容与没有说话,趿了床下的鞋子,刚站起来,拉动了伤口,疼得微微弯下了腰。他顾不了太多,很快就直了身子,坚定不移地往外走去。

“你这么糟践自己,是想你奶奶恨死维拉吗?”暗处曲奕的声音传来,不由得让人心里一沉。

顾容与身影一顿,停住了脚步。

“顾奶奶再疼维拉也疼不过孙子,更何况她疼维拉的前提本就是因为你。维拉这些年做的事,你我能理解,可是在顾***眼里,未免有些混账了。”

“她现在也不会跑到海角天边去,你何必走得那么急。你要是想看她,就坐着轮椅,我大大方方地推你过去。你腿上的伤口恶化,医生叮嘱过不许你再下床走动。”曲奕叹了口气,“都等了那么久了,还在乎这会儿吗?”

维拉想了很久,他来的时候我要怎么对他,要跟他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如果他说了这样这样的话,我又改如何如何应对。

可当顾容与真正在自己面前,那一页页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

她做了好多梦,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了。海欧指着她的鼻子骂,用尽了世间最恶毒的语言把她骂得体无完肤。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偏偏一句都反驳不回来,她落实的所有的罪名。

当初顾容与也是像这次一样,一拳就把海欧的左手打折了,海欧上了石膏前又跟他利落地打了一架,还没来得及等左手完全好起来就往西藏赶。

海欧说,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他信不过任何人,找子慕从来都是身体力行。为了寻找子慕,自己刚刚注册的公司,说甩就甩了。

海妈妈哭着骂海欧不孝顺,可海欧拿着行李头也没回,就那样孑然地站在门口,说妈,如果子慕没了,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下辈子我给您当爹,您往死里折腾我。

海爸爸扶着几近瘫下来的海妈,对海欧摆了摆手,说小兔崽子你滚。

海欧突然就哭了,回过头来对这父母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然后就再也没回头。

海欧那么努力地找子慕,而她,也为了维护子慕的名誉,为了填补她空白的这些年,那么努力地生活着。

所以不许有任何人来破坏,绝对不许!

维拉抬头看顾容与,眼中一片清明。笑容明明是淡如清风,却苦如黄连。

维拉探过身去,要给他倒茶。手刚触到茶壶就被他握住了,维拉愣了愣,然后不着痕迹地挣开,坚持完成了为他斟茶的动作。

维拉递过茶去,“容与哥,我都听护士说过了,昨天谢过你了。”容与哥,是子慕的称呼。

顾容与一个茶杯没拿稳,摔了个粉碎。

每回顾容与坐着轮椅出去,可要敲门的手刚刚扬起来,却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一番挣扎,最终靠在轮椅上深深呼吸。

护士给她送药过来的时候她在门缝儿里看到过他,鼻子一酸,假装扭过头去找水喝,门一关上,泪就掉在了杯子里。

唐朵朵给她拿来了一本杂志,隐隐约约刊登了她的新恋情——女明星生病,曲姓男友寸步不离。

报纸出得有些艰难,不少高层打电话过来问过维拉,就连曲奕那也是电话不断,几乎都是早已拿到样刊的曲党,先问问他的意思,见孩子意志坚定,只好把这事儿告诉了曲老,让他来解决。

曲爷爷看到样刊后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恰巧曲奕的电话打过来跟爷爷请罪,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事儿要搁以前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你如今也算是一个当干部的人了,别人都在忙着撇开这些事儿,我看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你知道院子里多少人就等着看咱们笑话吗?人家会说我们家教不严,说你沉迷于声色犬马,不思进取。”

曲奕也不辩解,就让爷爷骂,等他骂得心里舒坦些了,才低低地喊了一声爷爷,“我知道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我只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去年我看着子慕落水,愧疚不必他们少,如果不是我学艺不精,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这一年来我看着他们为了子慕在不断努力,好容易才有些作为落到我身上,让我也能赎罪。您从小就教我,做官做得再大也要对得起良心,我应了这事儿,虽然不会对我的前途好,但是我心里觉得舒坦。爷爷,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不供我吃不供我喝,我没那个美国时间搭理他们。我在乎的是您怎么想。孙子做这事儿是不孝,可也是为你们积德,为子慕积福。海欧还在雪山中找着子慕,维拉那么努力地帮子慕过着日子,就是想等子慕回来的时候把她的世界还给她。那词儿是怎么说的,对,叫与时俱进,把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与时俱进地换给她。”

“你现在长大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是等过几年你就会骂自己当初做了糊涂事儿,这事儿有可能是你一辈子的污点!”

“置身事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会不安,爷爷,如果您把这事儿压了下来,我会怪您的,我宁可几年后怪自己。”

“你要知道你揽了这事下来,你会面临更多的难题。你升职的那事儿会黄,告状信多得可以当柴火烧,就连媳妇都不好找,外头的人当你跟维拉这事儿是真的,谁会把姑娘往你这送的?要是子慕一直找不回来,难不成你过几年还真娶维拉不成?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爷爷奶奶想想。我跟你奶奶岁数大了,不久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去给你太爷爷磕头,要不是想着我还没见过我的曾孙子,怕是也熬不过了。我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就是为了在合眼之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

“爷爷,我知道您为我好。我听人说人老了都有一劫,熬过了就能长命百岁,说的不正是您吗?孙子不孝,要不您再等几年?等我陪他们把最艰难地这段时间熬过了,不出五年,一定让您抱上大胖孙子,您说好不好?”

曲爷爷骂,“小兔崽子,爷爷上辈子欠你的吧?”

曲奕心里一松,笑道,“我就爷爷您最明事理了,天下所有的爷爷捆绑在一起都不够瞧的。”

“有这口才不如想点办法去找个女人安慰着。”曲爷爷笑骂。

“您孙子条件那么好,等着要嫁的都排到东直门那去了。咱不跟容与海欧比早,早了磨难多,太轰轰烈烈了估计您跟我奶都受不了,我一定给您找个安定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什么叫给我找一个姑娘,为老不尊,说这话也不怕你奶奶削你。”

“哈哈,我这不说顺了吗。先不跟您说了,我这头还不太平,今晚让胡妈别做我的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山》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谢谢大家尾随至此……接下来我尽量给大家日更至完结,如果哪天有事会在文下请假……姑娘们欢乐地出来吧,表霸王我了嗷,我们一起走完跟《北山》的最后这段时光吧……

108、花事了

苏志国从唐朵朵处得到了维拉住院的消息,没顾及正在开会,急忙地往医院赶。途中想给向彤打个电话,让她也过来好好劝劝维拉,可未及拨号却又觉得不妥。她再疼维拉,也都还隔着血缘,很多话不合适说。向彤这几年左右为难,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

苏志国叹了口气,不想再叨扰她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维拉正在喝着药粥,她看到苏志国进来,明显一惊,“爸爸,您怎么来了?”

苏志国掩上门走过去,又气又心疼地看着他,百感交集之后,心疼不忍占据了一切,话语便揉为了关切。

“你这孩子,怎么住院了也不跟家里说说?”

维拉吐吐舌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主要吧,我就是想偷个懒,其实没到住院那么严重,我就是赖在这儿的。”

苏志国不赞同地看她,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他们家的尽喜欢折腾呢?维拉和曲奕那事儿,他居然也是从报上得知,曲奕那孩子把责任揽了过去,以一片赤子之心给了她遮阳伞。苏志国有些羞愧,他好像总是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任何事。子慕和维拉十分体谅他,这个圈子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个负担。可她们越懂事,他就越心疼。

维拉看父亲沉默下来,怕他自责,主动跟他问起了家里的事,“向姨好吗小拓好吗李妈好吗?上次回去时李妈就在犯腰疼,现在好些了吗?”

“他们都好,就是你总不回家。”苏志国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他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不应该是你来担这份责任,退一步海阔天空。”

“知易行难。”维拉的脸上是淡然和感慨,“我如何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我做不到一个人幸福。”

“容与是个好孩子,就当是为了他,你也不该这么糊涂。”顾家的暗示不是没有过,唯一的宝贝孙子被维拉折腾得死去活来,心疼得怎么又会比他们少?

“爸爸,这样的做法难道不是你教我的吗?”维拉轻声说道,可在苏志国听来却是雷霆万钧。

苏志国眼睛一闭,往事又如浪潮般涌了过来。曾几何时,他为了保全他们家,保全父亲的骄傲,牺牲的同样是他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悔了一辈子的妻子祝闵柔。

想到祝闵柔,苏志国心中骤疼。

维拉握住了父亲的手,“所以,我一直觉得,您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因为我也理解您,爸爸。”

他们苏家……何德何能,骄傲总是要让外人来维系呢?

若能花事了,惟愿青灯古佛伴余年。

苏志国眼睛都湿了,心好像刀割似的,“维拉,我们给你妈妈重新立一块碑好不好?我每次瞧着碑上的名字都觉得无比地羞愧。我总担心她,只是碍于你向阿姨不会再提。我是真的想把她接回来,骄傲地跟你爷爷的牌位摆在一起,每天焚香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她一个人太孤独了,平时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我去看过她几次,那个地方太荒芜了。中国人总爱说落叶归根,可你妈妈连一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这些年我们家过得跌宕起伏的,顾忌太多,活得真的很累。我总觉得搁置不议就能蒙混过关,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苏家是出头了,可我还是觉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才知道,原来心中图的不过是有个着落罢了,我不想再拖着了,我们把你妈妈带回来,好不好?”

维拉抬手去摸父亲的脸颊,却摸到了一手的泪,她到碧玉之年才感到父爱如山。她的父亲是军人,她总是很难看到他这样铁骨柔肠的一面。

无数的担子需要他来挑,无数的心事只能心里藏。

维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理解她的父亲,她把头埋进父亲的怀里,把她的委屈与无奈,一点一点地流进他的心中。

那晚的事情,大伙儿都很默契地没有在顾奶奶面前提起。一是怕老人的心疼难过,一是怕她更加怪罪维拉。

所有的人都忽略了老人的睿智。

顾奶奶看着顾容与那重新包扎的手,那愈发严峻的伤势,再难过的心也只有在背地里流泪,对着孙子连微笑都需要装饰。

午后,维拉吃过药刚要睡下,就听到了敲门声。过了探视时间,她以为是护士,就低低应了一声,并没有起来。

迷迷糊糊之际,一双苍老的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维拉半睁着眼,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睡意也没了,她心中一疼,轻声地叫“奶奶”。

顾奶奶摩挲着她的脸,问道,“孩子,困了吗?要是想睡觉了就安心睡着,奶奶在旁边守着你。”

维拉的手也覆了上去,“本来很困的,但是看见您我就不困了。”

顾奶奶笑,帮她加了几个枕头,再拿过旁边的一本相册,动作轻柔沧桑,“今天给容与打扫屋子,在他书柜里找到了这相册,我找了挺久,都以为不见了,没想到是被容与拿去了。”顾奶奶摩挲着相册的边角,因为经常翻动,那里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容与平日寂寞惯了,我想把这相册带给他看看,有个念想,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维拉看了看封面,八十年代的风格,就连打头儿的那张,都是黑白的照片。男的稍似顾容与,女的就是年轻时候的海晴了。

“容与这辈子最崇拜的就是他爸爸,就连走路呀,左右脚都不会跟他爸爸反着来。别看他爸爸是个兵做事严谨,可在管教孩子方面却开明得很。他总说容与那股霸道劲儿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还说不能照着顾之安路再复制一个顾容与。”

“后来他爸爸走了,他爷爷就开始管着容与,让容与不至于被人戳着背脊骂有父母生没父母养。我们家出了那样的事,也难为容与那么小的孩子了。”

“他爸爸的遗愿,就是容与活得逍逍遥遥的。可我那么多年看着容与走过来,求的只不过是他的安稳罢了。”

你看,容与活得那么艰难。

维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为难他?

维拉看着老人婆娑的双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给顾奶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咬着唇使劲点头。

顾奶奶也哭了,把维拉抱得紧紧的,“好姑娘,就算是奶奶对不起你……”

顾容与来找维拉的时候她正在梳头,不久前她让唐朵朵在病房里摆放了一个梳妆台,皆因她念叨木兰辞里面的那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她觉得美丽极了。她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再加上又是为悦己者容的年纪,梳妆台就大大方方的摆了进来。

维拉的病情好转,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在唐朵朵去给她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麻烦她顺道儿把门口的那个人叫进来。

维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关门声,也不回头,嫣然一笑,“容与,你过来。”

顾容与心底一松,还是,是容与,不是容与哥。她这么叫她,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把一个发卡递给顾容与,“帮我别起来。”

顾容与点点头,接过发卡,这是两人之间难得的温馨,顾容与怕说错什么打破这份宁静,只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把话题挑起。

基地的人都认识维拉,他多么想拉着每一个人,跟他们细数维拉的大气,从容,坚韧,体贴……他想用尽世界所有美妙的词。

他还想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地叫她老婆。

他觉得,维拉太美好了,这样的维拉怎么可能属于那样的容与呢,他终究要把她还回去的。

他们只相差一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她就在他的怀里了。

“容与,你的理想是什么?”她舍不得眨眼,看着他俊秀的容颜,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所有花都开了。

顾容与淡淡一笑,“我的理想是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还有我的爱人不要离我而去,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维拉呼吸一滞,扭过头去不敢看他,好容易才扯出了一个笑容,“容与,你的志向不够高雅。”

顾容与把她揽进怀里,“之前的二十七年,我有将近二十年在做高雅的事情,我想我的人生应该有些别的东西。”

“你这么说,我很有负罪感。”

“那你打算怎么赎罪呢?”顾容与定定地看着维拉低垂的眸,抢在她的前面说,“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辜负,那接下来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你总是最了解我的。自十五岁开始,以前我是个小傻子,现在又是一个大傻子,好像什么都能被你看穿。既然你都明白的,又何苦再为难我呢?”她笑得泪水四溢,“容与,我们分手吧。”

顾容与突然低□来一把搂住维拉,想把她抱起来,“我带你回家。”

维拉没有动,她定定地坐在那里难过地看着顾容与,轻声问道,“你抱不起我了,对不对?”

顾容与回避了这个话题,手从她的胳膊上放下,“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绝不赞同你的做法。是我平时让你感觉太坚强太逆来顺受太无所谓了吗?你总是一副随时要牺牲我的样子。”顾容与抚摸着她的脸,“我做过很多梦,我梦见我们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她笑起来像你,脾气却像小时候的我。你在屋里做饭,哼着我们旧时的歌。”

维拉堵着耳朵,“容与,你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所以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吗?”

维拉使劲地摇头,满脸是泪,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臂,随手拿过提包,跑了出去。

顾容与没有料到她会跑,伸手一握,连她衣服的边角都没有抓到。在轮椅上接力站了起来,还没有走几步,人却狼狈地摔倒了,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晌,红晕显现。

“朵朵,帮我订一张去西藏的机票,求求你。”维拉茫然地靠在楼梯口,眼前的景物被泪水模糊,看不到未来。

护士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病服的男子在艰难地站起深来,一时间愣了。

他拒绝了护士的搀扶,良久才拿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编辑了短信就给她发过去,“老婆,你别走太远,我很想你,我会一直等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神马的最讨厌了t^t

109、阿姐鼓

她走到去年落水的那个地方,对着子慕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没有一小会儿,雪就开始下了起来。

北山巍峨,她站在山下显得无比地渺小。人比自然从来都不会高明太多,山的沉重缄默,仿佛是对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点怜悯。

前尘往事脑海掠过,子慕轻声同她说过,不要因为没有了坦途,就忘记原来走过的路。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孩儿对过往有着那样的谦恭自抑,可如今竟然看不到她的未来。

无不失声痛哭。

雪时大时小,直至天边消失了最后一点亮光,也悲悯地停了下来。

维拉身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落在睫毛上的雪被眸子中的热气融化,流下来的泪竟然是冷的。

维拉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她比谁都要相信善恶的因果。可任何的宗教都无法给予她人世间的超脱,这几年,名利之心早就淡了下来,可心中仍有一些执念。

一年之间,维拉往返了不下五趟峨眉。峨眉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他佑世间的平安。到底是怎样的悲伤,才让这个孩子那么渴望救赎?

她每次都是从半夜就开始上山,用脚步丈量着土地,直到天边破晓的时候才上到峨眉金顶,然后在菩萨面前跪上一整天。

佛法不离世间法,无须双全,只愿平安。

维拉顺着她们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地上覆了很厚的雪,她一点一点地把雪推开。手被冻得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她推出了一条小路,一条可能通往子慕的路。或许是心灵,或许是路程。

她的子慕消失已久,可在这个世界里又如影随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维拉连镜子都不敢照,每次一对上镜子,眼泪就开始扑簌扑簌地掉。

当她到了河边,回头看那条被她再一次走过的路,身子软软地倒在了雪上,眼泪也开始倾泻而下,去年的事又汹涌而来。

“子慕,求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路太长风雪太大,我走不动了。”

“如果你还在,你的病是否有些起色?”

或许是上天的怜悯,浪花起落,去年子慕落水时掉落的鞋子就这么露了出来。

维拉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眼睛,看到那只鞋子时,心中大恸,慌慌忙忙地探了身子就要去捡。

砍柴归来的人恰巧路过,以为姑娘要自寻短见,连忙撂了柴跑过来拉她。

维拉揪住了一束小草,探身去捡,蓦地有人拉了她一把,真的,差一寸就碰到了。

“年纪轻轻的,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只是想捡一只鞋子。”

那人探头,真有一只鞋子掉在下面,鞋带勾在了一簇枯枝上得以留存至今。只是被泡久了,鞋面都长了青苔。

“哪还能穿呢,到城里去买一双罢。”

“那是我妹妹的鞋子,我没有拉住她,她人丢了。”

“你这姑娘,又是何必?你上来,老汉帮你捡。”说着,也不管维拉是否反对,用力把她拉了上来,然后麻利地攀了下去,长臂一勾去解鞋带,不多时就给维拉递了上来。

维拉不语,直把那只鞋往心口捂。还没来得及绽开一个微笑,泪水又掉了下来。

“谢谢您,谢谢。”

那人轻叹一声,背起刚刚捡回来的柴,想到家里等着他的老婆孩子,走得轻快。

她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才有了一束光芒打在她的身上。

曲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着维拉,红了眼睛,狠狠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曲奕履行了他对顾容与的承诺,容与回来之前,他便是她身边的海欧。

曲奕嘴里虽不说,可心里的愧疚不会比他们少。几人算起来是一起长大,海欧什么时候认识子慕的,他便是什么时候。

在他的记忆里,子慕没什么朋友,而且总爱哭。生病了哭,被欺负了哭,他们不跟她玩也哭,曲奕喊她鼻涕妞也哭,后来被她哭烦了,就不理她了。孩子却以为这是他对她好的方式,平素被海欧带出来的时候还爱在他身后跟上一段路。只要不摔倒,就会一直跟下去。

好多年后有了自己的媳妇儿,翻起旧时相册的时候,媳妇儿走爱指着幼时的他大笑,说你小时候长得可喜庆,看着和善,挺没距离的,从小没少小姑娘跟你后面吧。

曲奕愣了好久,然后背过身去轻叹,抓住自家乱跑的小子嘱咐道,“如果槑槑再跟在你后头,以后不许再数落她了,听到了吗?”

曲奕脱下了大衣裹住了几近要冻僵的维拉,然后他们去到一个农家住了下来。上次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远远地就看到炊烟袅袅。

维拉执意要走过去看,篱笆里,新主人刚修好漏风的马圈,正在把马往里头牵。

旁边是一块大草地,一年前,他们还在这里数星星扑流萤,现在少了些人,顿时觉得周围空旷了起来。

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这个简易的家只得几张床,几张被子,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几人给了邻居一些钱,把柴米油盐要了一些过来。可柴只够生火煮饭用的,晚上却是冷得厉害,他们需要更多的柴火在屋子里燃起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曲奕问道。

维拉看着从窗里露出来的火光,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不了。”

辞别了这间小屋,维拉并不忙着回去。也是找了一处低矮的山坡,在□的岩石上面坐了下来。

曲奕看着她娴静的侧脸,也随着一起坐下来眺望着远方——尽管除了黑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维拉静默了很久,看到了好多人从远处走来,最前面的那个是稍似自己的身影,她旁边还跟着一个黏腻的海欧,然后是一个神情无奈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笑得跟孩子似的回回,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叨叨——维拉姐姐你去哪儿了我最想你了。维拉等了很久,独独不见他的影子。

转眼都已过去十年。

曲奕叹了口气,把满脸泪痕的维拉拥进了怀里,话语很温柔很温柔——“没关系,我们再等几年,子慕肯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呢。”

维拉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远处传来一首超脱安然的歌曲,朱哲琴的《阿姐鼓》,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尤显空灵,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玛尼堆上坐著一位老人

反反复复念著一句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说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顾容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顾奶奶拿着姑娘们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给他翻看着。

这个姑娘秉性醇厚,家世清白,为人大大方方,就是家境一般。

这个姑娘温柔似水,弹得一手好琴,手也长得漂亮,跟葱根似的。

这个姑娘也念过军校,现在在总参谋部的做后勤工作,能跟你说得上话。

你看,他们个个比维拉都好。

顾容与压住奶奶翻照片的手,说,“奶奶,您别找了,过几天我就回部队去了。”

“还回什部队,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这伤还能再回去吗?”顾奶奶板起脸数落,“我跟你爷爷说说,让他把你调回来,那儿太危险了。”

顾容与左手灵活地转着笔,跟奶奶示意,“奶奶,你看,我的左手比右手都要灵活。没事儿,我过几年也要转业了,您老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你这孩子性子就是倔,能这么算的吗?子弹也不长眼,你还能跟他商量着等你退役后再扫过来。”

顾容与笑着圈过奶奶,“他们这次没有把我打死,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您自个儿孙子的本事您都不相信了么?”

“奶奶知道你有本事。可有句话不是说吗,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可你们那基地,半大的姑娘都没有一个。上头也真是的,不为你们操心操心个人问题。”

顾容与按眉脚,得,又绕回去了。奶奶要是跟他聊事儿,话题岔不开。

“我们现在不是国家财产吗?怎么可以分配给私人呢?何况这种事情说的就是一个缘分。”

“人定胜天。”顾奶奶不赞同,“现在要遇到一个适合的人多难啊,你自己都不加把劲儿,还指望人家姑娘贴上来吗?”

“我还要在基地呆上两三年,不好耽误人家。”

顾奶奶也不跟他侃这事儿,她问过医生,医生说顾容与的右手估计是好不了了,再怎么做复健,也不会恢复成以前那样灵活了,无论顾容与是不是左撇子,就依着右手这伤势,当兵行,特种兵就太勉强了。平地作战也就罢了,可要是遇到了陡坡要攀岩呢?

顾家已经失去不起任何一个人了。

“容与,你老实跟奶奶说,你是不是还想着维拉呢?”

“奶奶,您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这种话题。这两年我只想把本职工作做好,这类问题过几年我回来了您在跟我提,成吗?”他想给维拉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您要是您寂寞了,就去江家找回回说说话,混熟了,半年后人才愿意给你抱娃娃啊。至于您的孙媳妇儿呢,可能还在迷雾里找不到我呢,等再过些年,她找回来了,我们立马就让您抱上亲曾孙。”

孙子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傻孙子诶,那个姑娘太狠心,如果她永远不回来了,你还打算等她一辈子吗?

医生敲门进来看容与的恢复情况,顾容与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事儿太多,大家都还瞒着他的伤势。

“平日多动动右手,别提太重的东西,我跟基地的医院嘱咐过了,他们每天都会给你做复健。别灰心,慢慢养,能养回来的。腿上的伤疤记得每天擦药,不然得留疤。”

顾容与一一应下。

还没说几句,门外又跑过来一个人。

孩子见到顾容与,也不管周边有那么多的人,挤开围在床边的医生护士,脱了小鞋子,就往他的床上拱。

顾容与无奈地揉揉了她的小脑袋,“妞妞吃药了吗?”

妞妞不说话,就埋他怀里。孩子是顾容与去做复健的时候遇到的,孩子有先天性失语症,很自闭。每次一到吃药时间就到处乱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他的腿上,这一撞,还撞出缘分来。

那日顾容与做完复健,正被护士搀着回病房,在拐角处却撞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跑得急,容与来不及抓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上了自己未受伤的那条腿。

小姑娘也不哭只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就伸出了两条藕似的胳膊,嘴唇蠕动,像是在叫爸爸。

当时护士就笑,“那么小姑娘也懂得给自己找个好看的爸爸啊。”

顾容与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心瞬间就柔软了,蹲下来要抱她。

护士连忙阻止道,“你的手正在做复健,还不能抱她。”

顾容与揽过女孩,亲了亲她的眼睛,“叔叔的手受伤了,不能把你抱起来,你亲亲叔叔好不好?”

小女孩亲完他,突然间就笑了。

妞妞的妈妈这时候追了过来,看着躺人床上的女儿很无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妞妞又给你们填麻烦了。”

顾奶奶喜欢孩子,扑哧一笑——“哪的话,难得孩子跟我们家容与亲近。容与平时也没什么事,一大一小,难得做个伴。”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自闭症的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是少有的沉稳与坚定,就连眼睛里闪烁的光,都犹如阳光下的琉璃瓦炫目耀眼。

似乎他喊出那个名字,她的眼就会闪出温柔的光。

顾容与搂着小姑娘,轻声问她,“看着叔叔的眼睛,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笨竹又登陆不上后台,所以暂时无法给姑娘们回复留言由化某代更新~另外,竹木一明天请假一天,要去临市采风……看油菜花,so……请各位原谅这个二百五吧。————————————化外之国

110、二十年按揭

漫长的复健过去,顾容与出了院,右手恢复得并不理想,他再也不能做特种兵了。就这事儿,顾爷爷跟他促膝长谈了整晚,顾奶奶顾妈妈都在屋里陪着,一宿都没合眼。

最希望顾容与转业的便是顾奶奶了,顾家四代从军,于祖国已无悔。她就怕老伴和孙子一根筋儿通到底,非耗死在那个岗位。

这一夜,他们有近大半的时间在沉默。

顾容与的心情如同一个退役的老兵,黯然地坐在沙发上。

天边破晓了,顾爷爷才提了话头,“你长大了,这次爷爷不管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听他这么一说,家里女人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以顾爷爷的性子,让孙子在战场上耗到油尽灯枯什么的不是不可能,终于松口放人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顾奶奶怕老伴儿反悔,赶紧提议道,“你舅舅给海欧那事儿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如果你想从商,可以把海欧那公司接过来。”

顾容与微笑地摇头,“我没有那个精钢钻就不揽那活儿了,不然好好的一个公司给我捣散了,海欧回来还不得把我骂死。”

顾奶奶看到海欧把家里折腾得那副模样,摇头了,“你们这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离谱,就说海欧那孩子吧,当初为了这公司废寝忘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要不是还有人替他撑着,这公司早散了。”

老人们每每聊起小一辈的事儿,名字出现得最多的就是海欧。若是作为正面例子,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什么叫爷们儿什么叫带种,为了自己的女人,啥都能不要,什么叫现世的梁山伯焦仲卿,变了性的孟姜女,那就是说的他!你要是有海欧那一半的心思,我也就知足了。若是反面例子,又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像话吗?要美人不要江山,要是搁古代就是一昏君,太不争气了!你小子给我借鉴着,别跟他一样学坏喽!

一念之差,万物皆不同。

不知谁问起顾容与,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好羡慕好羡慕海欧,没有犹豫,没有顾忌。他被条框束缚得太多,这份洒脱是他所仰望的。

顾容与沉吟许久,才说道,“我想继续当军人。”

顾爷爷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傻孩子,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顾奶奶急了。

顾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孩子的想法不要干涉。”

顾奶奶气急,“你现在倒说这话了,当年……”

顾容与苦着脸,对着一直在温柔看着她的妈妈耸了耸肩。海晴从头到尾都在微笑地看着他,除了支持,她能给顾容与的不多。

海晴笑道,“容与,有没有想过去国防大学进修呢?”

这样一问,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容与只是简单想了想,就知道这个提议是用了心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去处。一两年的进修并不耽误复健,若之后康复好了,那就回到部队去,要是好不了,当一个战略技术研究员,也是好去处。

而且现在的生活变数太大,再没有看清楚未来之前,应该给自己更多可能。

维拉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孤单日子,她和顾容与好像是两条相交的线,交结过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才觉得b市真的很大,要不期而遇真的很难。离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好久,夏天惶惶而至,维拉突然有些不适应。

记忆里,她所过的日子大多是冬天,冬天虽寒冷得多,但是有回忆暖着,不如夏天这般难熬。

维拉给公益广告配完音就从央视走了出来,夜幕降临,她很久都没有能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了。生活把维拉折腾得很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她,国内的空间越来越小。维拉推去很多商演,毕竟不是心之所向,她没有办法把子慕的事业带到顶峰。尽管片酬不如别的高,维拉总是乐于接军旅题材的戏,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觉得她是喜欢演戏的。

她让唐朵朵先回去,自行驾车在城市里逛着。家里的钥匙凉凉地贴在她的心口上,维拉摸了摸,不知能否称那里为她的家。

曲奕上次找过她,找了个名目给她送礼。

维拉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会相信曲奕那套屁话。

他把一个小盒子塞到维拉的手里,片场里的人都哄笑着说求婚要跪下来。曲奕扒了扒乱发,没有噎回去。

那是一套两居室的钥匙,地段并不是很好,在北四环,周围大学林立,也算是蛮清净。这些年曲奕的积蓄有了一些,但远没有阔绰到买房子送她的地步。

曲奕憨笑,也不辩解。只是说付了首付,二十年按揭。

“如果你觉得这房子是我送的你会拿得更心安理得一些,那就不要因为他而拒绝。”曲奕深沉装完,差点要把自己舌头给咬断,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这句话明明反驳点有很多很多,甚至连通顺都做不到,维拉却沉默了。

她接过钥匙的时候曲奕松了口气,本来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她却放过了自己。

房子里摆的都是他们俩的回忆,维拉难过的时候去过那里几次,屋子里的cd总是播着最古老的歌,好像是他在暗哑着歌喉唱——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分别后,好像那都塔尔闲挂在墙上……听完之后,尽管路再怎么困难,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维拉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适捧腹,不适泪垂。也就任由日子这么过着,她的生活里有他,却不想他走进她的生活。

明明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却不知怎么地到了楼下,她和……订婚的时候看中的就是那一套。

03年开始,北京的房价开始疯涨,两人说好绝不能拿家里的钱买房子。他们都是拿国家的津贴,这套房子已经是他们能应付的极限了。十七层,五十坪,虽然小,但是这个地方叫做家。

维拉知道,顾容与是一个骄傲的人,当初他们的订婚黄了,撤去了她的那部分资金,他自己的钱是不足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的。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会用按揭的形式,就是为了把这套房子保存下来。

她本不欲接受,听到那一句二十年按揭,心就软了下来。

当初说好的,房产证上要写他们俩的名字,挨在一起才像一个家。可现在,房产证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看起来空荡荡的。

这么大个b市,哪里才是她的家呢?

车在楼下停了很久,维拉终是没有上去。关了冷气,开了天窗,这个夜晚没有一点儿星星。

电台有一个女声说,去墨尔本。

去墨尔本么?听说墨尔本今年罕见了下了雪,能温暖人。

离去进修还有些日子,顾容与不必每日去医院做复健,时常有好几天的空闲时间。顾爷爷的书房是宝库,他时常能找出一些被爷爷珍藏了许久的珍贵文献,捧上一本,能读好几日。

长那么大,似乎从没有这样悠闲过。

军内间谍曲奕每日都会打电话过来给他报备,告诉他维拉的动向。

顾容与养成了习惯,每天都会给她发邮件,短则几个字,长则几百个字,分寸把握得很好。

看书看得累了,就抬头望望窗外,苏家的建筑在他的视野里露了一个角,只是这一隅,望着也特别解乏。

顾容与的平静生活被一个从澳洲回来的姑娘打断了,顾容与对姑娘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两岁多,话都说不清楚就跟在他后头跑了。近二十年未见,顾奶奶每次提到这个小姑娘必定是辛酸落泪满腹感叹的。

得知她要过来,家里三天前就做了全面的清扫,顾容与整日在家里杵着,推去了奶奶安排的好几门相亲,此刻地他在顾奶奶眼里就是一个笨重难看的箱子,摆到哪儿都不省心。

顾容与无奈,只得驾了车去兜风。

还没出去半晌,顾***电话就打了过来,火急火燎的样子,“快去机场接舟舟,这孩子提前过来了,下了机才给我们打电话。”

顾容与捏了捏额,问道,“哪个航空站?”

“t3。”

顾容与加了油门,往原本的路线驶去。

昨天曲奕就告诉过他,今天维拉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是哪一躺航班,维拉没告诉他,说他诚信太差。之前两次她刚从机场走了出来都遇到了顾容与,除了这厮,没人能给他通风报信。

虽然航班不确定,顾容与还是去了机场,想撞撞运气,说不定还是可以遇到她。这不,路都没走一半,顾***电话就打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契机终于要出现了……呼

111-1161完结

111、怀璧其罪

维拉在墨尔本街头遇到了一个中国姑娘,她穿着背带裤,外面套着一件羽绒服,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束金色的郁金香,自从她发现她开始,她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还拿出手机暗自比对了很久。

维拉对着她笑了笑,她这张脸在中国的曝光率不低,认识她也不出奇。

那姑娘见她笑了,再低头捣鼓了几下手机,然后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里,笑眯眯地小跑了过来。

她说,“我叫薛怀璧,我认识你。”

很美的名字,维拉点头,“你好。”

薛怀璧的嘴巴裂得很开,她扬扬自己手中的金色郁金香,告诉维拉,“它的花语是喜相逢。”

薛怀璧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自来熟,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很甜。维拉在墨尔本游玩了一个星期,第一次遇到跟她打招呼的中国人,再加上她身边除了回回已经很少有那么能贫的人了,看小姑娘亲切面善,也不拘谨,跟她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薛怀璧说自己是b市人,三岁的时候就旅居澳洲了,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回去。一个月前她的交换生名额下来,才得以回去。期间一直瞒着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妈妈总是不愿意她回去。后叛逆期的薛怀璧,还有带着对祖国的向往,毫不犹豫地申请了名额。

听说维拉的签证到期,明天就要走,薛怀璧想了想,把自己的航班改了日期,跟着维拉提前回来了。

十个小时的飞行,怀璧丝毫不改疲惫之姿,一路把维拉巴拉得头疼。直感叹年轻真好,她都奔三的人了,跟十八九岁的姑娘不能比。

熬了一路,终于下了飞机,维拉口罩墨镜把自己捂实了,才问她要往哪儿走。

薛怀璧使劲打了自己脑袋一下,让维拉等等,把电话拨到了她外婆家里。虽然维拉跟她认识不过两天,可薛怀璧对她俨然多年好友了,握着她的手就没松过。她不好意思说先走,陪她在一旁的咖啡厅等人。

维拉的行程并没有告诉别人,就连曲奕,也只是知道她出国了。

顾容与刚到,还在茫然四顾,在咖啡厅里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时愣了好久。一个欢脱的身影就飞奔而来,顾容与身子一侧,她差点儿摔了个趔趄。

小姑娘一个漂亮的转身,十分夸张地捂住了胸口。但是一转身面对顾容与,笑眯眯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维拉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世界上的花儿都开了,那样耀眼。顾容与把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想来,这样的缘分让她也很讶异。

顾容与好容易才把眼神转到薛怀璧的脸上,认了许久。上次姑姑寄照片回来的时候她才十五岁,现在都四五年过去了。顾容与打量了她许久,才试着叫道,“舟舟?”

“改名了,怀璧,薛怀璧。”怀璧,两个圆润的字眼在心头缭绕了一周,不由得轻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薛怀璧点头,使劲掰过顾容与,把刚刚的拥抱进行了下去。

顾容与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不习惯,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又看像了远处有些僵硬的那个人。

维拉实在不愿意承认此时自己有多温暖,温暖之中又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维拉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这样了,她在荧幕上扮演着别人,在生活上扮演着子慕。她总觉得有一天她会把一切人都往掉,忘掉她的过往,在这个假面的世界一直活到老。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子慕还是没有一丝消息,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她心里的臆测,尽管那才是最清醒的答案。

维拉想,或许他们这帮人就这样了,海欧找子慕找到老,她做子慕做到老,顾容与等她……等到老——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

曲奕唾沫横飞地跟她描述,顾奶奶又给顾容与安排了哪几个姑娘相亲,那些女孩花容月貌花枝招展。

曲奕边说还边看她的脸色,维拉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丝笑,告诉曲奕,“顾容与喜欢有做事有主见的女孩子,但大事还是要仰仗他,依靠他。并不用多好看,也不用多听话,要懂得知恩图报孝顺父母。”维拉顿了顿,再低声说了句,“千万不要像我一样。”

曲奕咬牙切齿地弄乱她精心梳好的头发,维拉失笑,“你肯定特别想把它一根一根揪下来吧?”

曲奕敲她,“死没良心的,白眼狼,我们把你拉拔到那么大,你居然是一只白眼狼。”

“那你不要我了,好不好?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我不想耽误你。你不知道,每次我见到你家都是绕着走,就怕你爷爷出来削我。”

“你也知道我年纪不小了啊,容与还跟我一样大呢。我说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实心眼呢,都那么多年了,老驴拉磨,死愣都走不出这个圈。”

“又来了,明知道这对话是死循环的。”维拉笑着拍了拍曲奕的肩,“那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你这灰上哪儿沾上的?”

灯光一闪,门帘无风而动,维拉看着远去的人,有些无奈,“又要连累你上报了。”

曲奕点了一支烟,“有谁会拒绝出风头啊,我跟你说,我俨然成为咱首都的妇女之友了,你看哪期有我的杂志还不得卖脱销啊。”

维拉笑着骂了他几句,心却是酸酸的。

曲奕吐了一个烟圈,“没事儿,现在老三十没娶的爷们儿多了去了,这年龄可是黄金年龄啊,我还想让你帮我挡着多玩儿几年呢。”

“你就嘴硬吧,你爷爷没少数落你吧?”

“他哪里来得及数落我。”曲奕笑道,“我大伯调回来了,把两个小鬼头往家里塞,别看我爷爷逗着乐,可也没少头疼呢。他有曾孙抱了,就不惦记着我了。”

维拉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更愿意称他为大男孩儿。她从认识容与的那一天也认识他了,跟容与不一样,他留给她的只有微笑和感动。他的职称,自他用她男朋友的身份出现以来就没有变过。虽然他不说,维拉也知道在工作上,他没少为这事儿头疼。还有女人,她连边角也没有见到。她知道曲奕是怕给她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媒体可是什么都敢往人身上扣的。

看着维拉赤红赤红的眼睛,曲奕捏住了她的鼻子,然后轻轻地把她拥进了怀里,闷笑,“哭什么呀丫头,既然那么感动,下辈子就给我当妈吧,要爱我不许打我纵容我,看我不操心死你。”

“好,我给你当妈,我把你宠成混世魔王,你往死里折腾我。”

曲奕闷笑,“那容与还不得头疼死。”

未及维拉笑出来,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吉普飞驰在机场高速上,今天b市的天空特别蓝,维拉在b市生活久了,知道这种景色的弥足珍贵,只是此刻无意欣赏罢。

维拉有些尴尬,容与的话也不多,一路上只有怀璧在巴拉巴拉。薛怀璧看看身边顾容与,又再看看后视镜的维拉,嘴唇微微扬着,好像什么都知道,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姐姐也认识我容与哥吗?”薛怀璧眯眼笑,从头到尾没有在姐姐二字前加上“子慕”。

维拉微微低了头,“嗯,一个大院的,我们还是高中同学。”

“啊!”薛怀璧惊呼一声,揽住了顾容与的右臂,“容与哥,你可得给我好好介绍,你的朋友我都要认识。这个姐姐我在墨尔本就遇到了,那时候我正想着你呢,就看到了她,是她把我带到你的身边。你看,我俩多有缘啊。”

薛怀璧,是顾奶奶给容与物色的新姑娘么?她性格讨喜,为人又落落大方,是挺不错的选择。

听她这番话,顾容与有些哭笑不得。薛怀璧若有若无地把维拉往那方面引导,顾容与看出了端倪,虽不欲维拉误会,但是看到后视镜里她的表情,唇上扬,也就顺着薛怀璧的意思配合了下来。

顾容与眉头一挑,她也没有那么不在意嘛。

尽管两个人都是若有所思,薛怀璧一个人仍旧贫得愉快,以前的事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在印象中只有一个哥哥,自己很喜欢很喜欢的哥哥。她跟顾容与说着她从小到大的趣事,手舞足蹈的,说到兴头处还会揪着顾容与的右手容与哥容与哥地喊。

薛怀璧长得很像顾琳玉,那时候大人们都说,顾琳玉疼顾容与比疼薛怀璧都要厉害。对于姑姑,顾容与虽有怨怪,但是近二十年过去,他的人生历经了生死和磨难,更加看重亲情了,于是矛盾便渐渐淡去,只剩一个温暖的轮廓以供怀想。

顾容与想到姑姑,笑得儒雅,“我出不了国,你什么时候把你妈妈带回来,我想见见她。”

薛怀璧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就搀紧了顾容与的右臂。

维拉觉得两人在她面前做戏,为了让她吃醋,故意说要见家长了么?心中冷哼了好几下,把顾容与骂了个遍。冷静后便觉得这也无不可能,顾容与能把薛怀璧往家里带,说明顾家也是同意了的。想到此,维拉心中一疼,左手紧紧地捏住了包。

顾容与的右手还在复健期间,会犯疼,这事儿薛怀璧不知道,而维拉,要不是看到他稍微锁了锁的眉,她也以为他的手已经活动自如了。

“怀璧,你放开他。”不经思索,维拉脱口而出。

薛怀璧挑眉,“嗯?”

维拉为自己的失态尴尬,“这条路车很多……”维拉咬唇,这个解释,合适么?顾容与的工作保密性质很强,不可说。她的心思很绕,亦不可说。

薛怀璧乖巧的点头,在维拉看不见的地方给顾容与挤了挤眼睛,老老实实地系安全带坐好了。

顾容与通过后视镜看维拉,正巧对上了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再看她慌忙逃开,顾容与微微一笑,却是伸出右手揉了揉一边薛怀璧的脑袋。

维拉低下头来,那样的姿态,像是在静静地欣赏他的车。

顾容与的车是新买的,很普通的吉普车,虽跟圈子里的人差了好几个档次,但花的他自己的钱。曲奕搭着他的胳膊夸他,说用自己的钱买车才是真本事,顾容与听了好久才知道这小子再拐着弯夸自个儿。俩难兄难弟,曲奕也领的公家工资,屁钱没有,几年前自己花钱买了辆现代,后来虽然换了别克,还是维拉给贴了三十万。他作为维拉圈里的男朋友不能太寒碜了,当初换车的时候咬着牙把全部家当都拿上了,加上从小攒的,也不过五十多万。维拉知道他工资不高且身份敏感,不好买太贵的车,为了给她撑场面,却是把老婆本都带上了。曲家顾家虽是名门,但主张的是孩子要花钱得自己挣。维拉心中感动,顾忌他的面子没有提出送他车,提议居中买了一辆四十多万的别克,她出大头,曲奕把剩下的填了。

那段时间曲奕老爱在顾容与面前说自己抬不起头了,如果一个男人在经济上无法超越女人,谈何生存!!!

顾容与摩挲着手机屏幕上曲奕发过来的那三个感叹号,微微一笑,又坐回躺椅上了,给曲奕回了——知足吧,你是花的是我女人的嫁妆。

“靠!顾容与,你太表脸了!!!”曲奕看到短信,第一时间打了过来。

面对曲奕的指责,顾容与连眉头都没皱,欠身去倒茶。

“你不在意吗?她在经济上比你更有能力。”

顾容与轻轻地抿了一口,“我既在钟鸣鼎食之家生活了近半辈子,这辈子能看上眼的就不多了,能让我抬不起头的除了人心,怎么还会有别的。”顾容与笑道,“你也别闹了,如果你真在意这些早从商去了,哪来轮得到我女人给你买车。”

曲奕也笑了,“顾师父,你禅悟得很透啊,啥时候出家?”

顾容与躺倒在摇椅上,今天的天是难得的澄澈,他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诗——“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112、转机

算来,这是维拉在今年内的第三次回家了,第一次是她跟子慕生日的时候,第二次是去马来西亚,中途在这里换乘飞机。

每一次回来,见到熟悉的景物都会觉得难过。除了苏家花园里的连理树已经长得比维拉高了,时光似乎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

路过顾家的时候,顾容与的车停下,几人下去帮薛怀璧搬东西。几十年如一日的顾家,没有因为少了谁就有了什么变化,被爬山虎围裹着的窗,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人推开。

顾家是愈发显得人丁单薄了,天色渐暗,整座宅子却如同闭上了眼睛,只有几盏灯还在告诉这人们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想起顾奶奶,她总是对自己无比怨怪,这个老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她应该有孙媳承欢膝下,她的生活应该无比明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担心着孙子的前程。

薛怀璧挽着她,甜甜地叫道,“姐姐,一起来家里吃饭吧。”

维拉本欲看看老人,看着新来的客人,还是作罢了。之后便觉得松了口气,若真的看到了顾奶奶,还又能说些什么呢?

维拉笑得有些勉强,“我离家好久了,家里人都做好了饭在等我呢。我们住得近,不差这会儿,下次吧。”

“我可以去找你玩儿吗?”

维拉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见顾家玄关处有人走来,急忙说道,“容与有我的手机号,你问他要就好。”

然后,几近落荒而逃。

薛怀璧看着陪着她外婆一块儿出来的顾容与,歪了脑袋。

未及走进家门,曲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维拉接起,就听到他在那边闷笑,“怎么?坐容与的车回来了?这次可不是我安排的啊,隔了大半个地球,你俩都能撞到,你再不从他可真天怒人怨了。”

维拉四处探头去寻,才发现曲奕在羊肠道边倚着树在看她。他晃了晃手中的红色炸弹,挂了手机,走了过来。

“院里谁要结婚了吗?”能让曲奕亲自给她送婚柬的毕竟不多。

“你猜?”

维拉给了曲奕一个大白眼,“得了,都多大岁数了,不嫌幼稚。”

“还记得程老师不?老爱拧我耳朵的那个。”曲奕说着,三百六十度回环,做了一个扭开关的动作。

维拉微微睁了眼睛,“她不是结过婚了吗?”

“后来离了,现在复婚了。”曲奕边说边看她神情,“我说他们折腾什么呀,明知道绕了一圈儿还是原来那个最好的。”

维拉低了头,接过了请柬。请柬是用了心思的,封面上书——这是一次看清了幸福的轮回。维拉心中一暖,拇指往两旁一拨,请柬打开了,原本锁在两段牵扯在一起的线连在了一起,中间打了一个连心结。

维拉可以想象,程雨是有多在意这份失而复得的婚姻。

家里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支持她搁浅这段感情,向彤无数次地拉着她的手问,“手心手背的事儿,伤了手背,你怎么舍得再剜手心呢?早知道你俩是这个结果,当初你们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跟你爸爸站一边儿了,现在多闹心啊。”

顾容与对维拉来说是那么重要的存在,她十五岁后的记忆,无不跟他无关。如溺水般难受时,她便会安慰着自己,一定会有一扇窗因她而开,她要她的幸福心安理得。

她做的这个决定,最觉得可笑的莫过海欧。

“该知道你是维拉的人心里都明白着,而且你做我姑娘,又有没有问过我,我他妈愿不愿意!”

“我顾不得你愿不愿意,她是你的姑娘,也是我的姑娘。这几年是我替子慕活的,我抹去了她那么多在这里的日子,得替她活回来。”

“笑话,你按着她的路子走,子慕回来了你让她上哪走?”

“我没有觉得子慕不会回来。”维拉闭上眼睛,话语却比海欧还冷静,“我比谁都希望她回来,如果子慕能回来,换我去做烈士都成。我在用我的时光来弥补她不在的这几年,我知道海欧你一定会把子慕找回来的。”

薛怀璧的表现落落大方,顾奶奶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多体己话,许多年不见,薛怀璧对外婆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顾琳玉把她教得很好,她虽没有陪着顾奶奶流泪,但每逢顾奶奶问起这些年的事儿,每一件她都回答得巨细靡遗。顾爷爷虽不像顾奶奶那样外向,可一晚上眼睛和耳朵就没离开过薛怀璧。

墙上的时针指到了十点,顾容与才提醒奶奶,说怀璧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肯定累了,说事儿嘛,我们来日方长。

顾奶奶才醒过神来,自责了一番,握着薛怀璧的手把她带到了几天前就专门给她打扫好的屋子,让她沐浴。

顾容与也洗了澡,换了一件旧时的睡衣,在床头边上拿了一张曲奕给他刻的带子,里面是维拉和她的戏。

一年之间,她接拍的戏多是遵从子慕原本的喜好,子慕偏好古装和军旅的题材,而维拉,显然更偏向于军旅谍战。

顾容与坐在沙发上,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得仔细,电视的光不停地在眼前明灭,而他在揣摩着她面具下的喜怒哀乐。

过了半晌,他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顾容与按了暂停,无奈地抬起头来,看着抱着一个枕头的薛怀璧猫着身子走进来。

薛怀璧扭头去看电视机的屏幕,维拉穿着迷彩服,正对着远山嫣然一笑。薛怀璧走过去细揣,确定她就是她那无缘的表嫂时,再回头看顾容与的目光温柔若斯。

她在阿姆斯特丹的时候认出把维拉认出来了,顾家早就把维拉当成了自家媳妇,她跟顾容与的事情自是不会瞒着顾琳玉的。顾琳玉不喜嚼舌根儿,但经不住薛怀璧苦求,她说一半,她猜一半,居然也被她知道了个大概。

任顾容与跟谁都不会推心置腹,奈何薛怀璧缠人的功夫一流,且哄骗得顾容与起了个头,就一路细细地猜了下来,也八九不离十。

“我说你俩多可惜啊,没婆媳翁婿问题,门当户对,感情又好得生死相依,那么多年下来,知根知底,脾气相投。生活上相互关心,事业上又能互相帮助,谁的条件能有你们好啊,你们怎么会就闹成这样呢?”薛怀璧总结,“瞧你俩那点出息,一个字,孬。那么多年感情容易吗?说没就没了。”

顾容与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份感情他早以无奈透顶,除了坚持本心,他找不到一径往前的路。

“容与哥,子慕姐她?会不会已经……”

“维拉说她能感觉到,子慕没有死。”尽管大多数人觉得这只是他们几个人的执念罢了,除了他,维拉,海欧,没有人觉得子慕在那样的灾难过后还能留下来。无关乎信任,无关乎冷静,只是对脆弱生命的那一份妥协。

这个女孩儿对他们几乎也是无条件的信任,他们说子慕没死,那她就肯定还在。

“手机拿来,我看到底是多笨的人在找她。”薛怀璧嘀咕着拨通了海欧的电话。

接到薛怀璧打过去的电话时,海欧正在林芝,能收得到信号。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着顾容与的名字,本不欲接,两人守护着自己爱情,即便是海欧的脾气,顾容与拗起来也不遑多让。由是,两人端着架子,也有一年多未联络。

海欧的心除了子慕再难起波澜,看到顾容与电话,知道他不会是没事找架吵的人,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联系他的。想到此,连忙接了起来。

那头的薛怀璧开门见山,咄咄逼人,几句话便带入了正题。

他跟顾容与虽也是表兄弟,跟薛怀璧却不是同一脉,幼时打过照面,近十八年未见,早已形如陌路。可不管怎样,只要通他聊起子慕的,必真诚以待之。海欧暗自庆幸这个电话他接了,薛怀璧的逻辑清晰,想问题独辟蹊径,或许真能出上些主意。

“你丫都在下游找吧?谁告诉你掉河里了人就一定会在下游?”水是往下游流,可人可以是往上的。

海欧静默了许久,半年期间,他顺着她消失的地方一路往下游找。大到一个城镇,小到一个村落。有些村子跟河流离得远,山路难行,车根本开不进去。

这样的寻找使他筋疲力尽,他无数次这样告诉自己,子慕没有死,她只是失踪了。如果不这样,就再没有力量支撑他走下去了。

薛怀璧的电话无疑给了他新的希望。他甚至不必记起薛怀璧是谁,只要事关子慕,说什么他都听得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那啥……你们就等到了……还有一两万字就完结了

113、承诺

程雨的婚礼在三天后,这一次的婚礼办得并不低调,这种昭示代表着他们对自己婚姻的反思与坚定。

他们那一届住大院里的孩子几乎都被邀请了,郑思齐牵了头,问她是不是要一起随份子。维拉点头,想到那一群故人,心里是又酸又涩。

维拉是一个念旧之人,多年不见,知道出现在故人中会有许多是非,只是想起温暖的过往,便想借此契机,看看那些老去的花儿。

薛怀璧拿着请柬在顾容与面前兴奋地晃了晃,一副欣然前往的模样。

顾***本意是让顾容与去圈子里的姑娘打个照面,说不定还能擦出些许火花。既然薛怀璧说要去,立马改了口风,说是让容与带着怀璧去玩玩儿。

薛怀璧对着顾容与挤眼,“把姐的号码给我。”

顾容与无奈地递过手机,看着薛怀璧东翻西翻也不阻止。

薛怀璧撇了撇嘴,显然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就连昵称,他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备注了“维拉”二字,只是所属栏有些耐人寻味——家人。

维拉接到名为顾容与的电话时,手机已经响了好一阵了。当事人一直在想找一种合适的语气跟另一头的人说话,模拟了一番才接起,不料竟是一句话都用不上。

她并不是没有接过他的电话,可想接起的次数并不多。这次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他身边的那个如郁金香一般的姑娘,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姐,容与哥说后天带我去参加一个婚礼,你是不是也会去呢?”

维拉拿杯子的手顿了顿,“嗯。”

那边惊呼了一声,“那你陪我一起去买礼服好不好?我在b市人生地不熟的。”

这样的邀请的确不好拒绝,“好。”

“那明儿我让容与哥送我们去吧?”

“不必,我们在商场门口见。”

维拉掐了电话,她实在不愿意把那种感觉称作——嫉妒。

程雨的婚礼是在钓鱼台国宾馆18号楼宴会厅举行的,档次并不亚于在人民大会堂宴会厅。

维拉见过的世面不小,可要比排场,这场婚礼无出其右。

宴会厅的布置,建筑古朴与华美结合,古今相映,珠联璧合。

维拉穿着宝蓝色的礼服,大v领的领口,贴身的剪裁,从肩膀到脚踝一气呵成,简单而典雅,不喧宾夺主,又能独辟蹊径。这般的耀眼,吸引的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她挽着曲奕的胳膊,大方得体地与人微笑。

“笑啥?真他妈想把你那鞋跟给掰断了,你什么意思啊这么穿?”十厘米的高跟鞋很不给曲奕的面子,维拉一抬头挺胸,几乎与曲奕齐高。

维拉紧紧地锁住了曲奕,就怕他撩摊子走人了,“怀璧说这样配着好看……”

“你多高?”

“一七三……”

“鞋呢?”

“十厘米……”

“靠,比老子都高一厘米,祝维拉你他妈故意的吧?”

维拉赔笑,好生安抚,要是曲奕跑了,她一个人站着,可尴尬了。

薛怀璧的战斗力是她见过的女人中最强的,踩着高跟鞋游走五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好容易把她自己的东西买了,还要倒过头来拾掇维拉。薛怀璧学的是服装设计,对色彩特别敏感,能如她眼的东西简直是凤毛麟角。到最后维拉脾气都没了,再想到她是顾家的客人不好开罪,只得认她折腾。

好说歹说,曲奕才没有放弃她独自猎艳。

只是远远望去,维拉的背还是有一些佝偻。没办法,身边牵着一个很要面子的熊孩子。

“那不是容与吗?他身边的姑娘谁啊?怎么之前没见过?”曲奕给她往门口那一指,维拉望去,背光,有些刺眼。

薛怀璧站在那里,她并不是十分耀眼的女子,即使穿得名贵也略见朴素,可那却是从心底透出来的耀眼光芒。朴素,万物莫能与之争美,维拉很小的时候就听外婆说过这个道理。真正朴素的人,总能最入人心。

所以维拉见到薛怀璧的时候有些担心了。

小东邪——如果她能这么定义她。年少的时候,曾捧着一本《神雕侠侣》跟他探讨过。两人翻的原著,里面出现诸多红颜,两人独独喜欢郭襄。她问他,如果你是杨过,你先遇到的人是郭襄,你会喜欢谁呢?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是郭襄。

而他们,都觉得,即便杨过等了小龙女十六年,在遇到郭襄的时候也是为她动过心的。

只有郭襄那样的脾气,才能化解他的戾气。

而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一般,薛怀璧挽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笑着,可眉目间总能顾盼生辉。

她就是你的郭襄了么?维拉咬唇,第一次有了不确定。

薛怀璧显然也已经看到他们了,远远地正挥着手呢。

顾容与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维拉,生活把她打磨得精致动人,眉眼中是他未见过的另一种风情,原来,他的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独自长大。

顾容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薛怀璧牵到了她的面前。

一边的薛怀璧在跟曲奕量着身高呢,她今天穿了一双秀气的中跟鞋,站在顾容与身边,连他的下巴都没够着。俩毛茸茸地脑袋凑在一起一合计,挽着手哥俩好,同仇敌忾地就把维拉给推了过去。

维拉牵扯出一个笑容,眉眼含月,似冰冷似柔情。

由此,他想到一个词——金屋藏娇。他的阿娇太耀眼,他想盖一座金屋子,藏住他的阿娇。

“那,我们走吧。”维拉对上顾容与深情的眼神,心漏了一拍。

维拉转身,顾容与却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腰身,只要他稍微一侧,便能跟她贴在一起。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一九九九年,她生日的那个年头,他便也是同现在这样揽着她。那时候两人在吵架,可是心却很近,现在挨得很近,可是心还战战兢兢地远离着。

顾容与一侧身就可以吻到她的额头,淡淡的elizabeth arden扑鼻而来,他的脑海里像是铺满了烟花,手上一紧,唇就贴了上去。

维拉的睫毛一颤,他冰凉的唇就落在她的眉心,维拉能感受到像电影慢镜头的细微伸展,眼前的一切缓慢而延续。

她不知道这样久违的感觉是不是叫做幸福。

如果这是外国人的礼仪。

如果。

他很好地解释了这样的意乱情迷,“好容易才给我当一次女伴,认真些好吗?”

“你……不要这样。”

顾容与温润一笑,原本搭在她腰上的手放了下来,在维拉的心落到底部之前,他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我牵的是我的未婚妻,关卿何事?”

维拉被他这么一堵,心里有点苦,也有些委屈,“别说得你有多委屈似的,姑娘都带回家了,还想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呢?”

顾容与一听这话,心里特别舒坦,却没有说任何辩解的话。两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如果这时候维拉侧过头来,准能看到笑得灿如骄阳的男人。

他们往偏厅走去,程雨单独给他们弄了一桌,跟政要们隔得有些远,给足了他们胡闹的空间。

当初肆意的孩子们已经出落得稳重俊秀,谦逊地游走在政要云集之地打官腔。这场婚礼的意义除了见证,还有叙旧。老将军们难得有了契机坐在一起回忆峥嵘岁月,忆苦思甜。孩子们正在老去,已不见当年的唾沫横飞,谈吐之间有了稳重。

大家看到顾容与和维拉牵手进来,连眉毛都没抬,不该说的话绝对不多说一句。

大家里肯定不包括回回,只是她刚想挺着个大肚子想来隔人,那边薛怀璧就偷偷给她挖了一小块香草冰激凌伸过来,忙坐稳,眼睛滴溜溜地转到一边在瞧江洛在干什么,看着他招呼四周的客人才放心地含了一口。如今她的饮食被控制得很厉害,与冰激凌等物体已失散多年。

程雨是江洛的小姨,两人本不应该坐这,只是江洛体贴回回,怕她坐着不自在,才把人带到这儿来的。

曲奕被拉到餐桌的另一头拼酒去了,把薛怀璧安排在了回回的旁边,顾容与坐了一个左拥右抱的位置,左手薛怀璧,右手祝维拉。

维拉心里冷哼了几声,没怎么说话。

薛怀璧右手碰了碰顾容与,下巴轻扬,笑得暧昧,凑过去低声说,“我当伴娘时你得给我大份儿红包。”

“那么俗气?不如给你三个承诺可好?”

独臂的杨过,与伤了手的顾容与。

“大哥哥,你还真当你是杨过了。”薛怀璧扑哧一笑,“如果你能实现……”她的手无意识地在桌上点着,不知怎地想起前几日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话,心中感触,便低声念道,“吾生有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临老头,岁岁常相见。”

维拉话听全了,心中一苦,拿起面前的酒就灌了下去。

新郎一身黑色的礼服,在众多人中也显得卓尔不群,程雨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幸福地微笑,两人端着酒杯一桌一桌的敬过来。

维拉看着程雨,这个如此个性的老师,被爱情磨去了很多棱角,看起来更像一个能过日子的人了。

“你们俩口子当初就是离婚骗钱的吧?”敬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曲奕挤着眉头打趣儿。

程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臭小子,都多大了嘴巴还那么欠,还是孤家寡人呢?什么时候也领个姑娘给我看看。”

要是搁平时,他早就指着维拉,吊儿郎当地说那不就是我姑娘么,可今天思及顾容与在此,这话说出来倒是难听了。由是不回答,在那赔笑。

郑思齐那一众人开始调戏新郎,说是我们小程老师被你欺负得不行,是老爷们儿就跟我们每个人干一杯。

大伙儿跟着起哄,新郎是个爽快人,一个个敬了过去。虽然他喝的是白酒兑的水,但态度至少摆在那了。

程雨看众人笑闹,也不阻止,之前敢这么闹新郎的还真没有,也算是一种乐趣吧。她侧头看维拉,这个姑娘至开始就在微笑,看着高兴,却笑不到心里了。

程雨拿酒敬她,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要做子慕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不要在试图忘记他了,自私一次。生活已经告诉我,如果他不在了,这一切什么意义都没有。”

维拉知道这样的话分量有多重,程雨敞开自己的伤口来告诫她,告诫她不要走她的老路。

她总是在问自己,顾容与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往事告诉她,她视他如命。他融入她的骨血,把他当做另一个自己。

她疼着他的疼,直到感觉不到疼。可是当薛怀璧站到他的身边,她才恍然大悟,感觉不到爱的爱,是有多爱。

她总是把所有的东西自己扛起来,如同那些年的顾容与。将心比心,他又何尝不想帮她分担呢?

维拉,你怎么就能忘了容与呢?

程雨握住了维拉地手,再牵起了另一边顾容与的手,把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

“好姑娘,那么多年我不会看错的,你们是可以走一辈子的人,我希望我下一个参加的婚礼是你们的。”程雨笑,她今天是最美的新娘。“维拉,虽然你坚持了很久,可你至少该听听我的话,不因为我是你老师,而是因为你最像我。”

维拉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了似的,在顾容与期盼的目光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容与食指一动,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维拉刚开始是小饮,喝到后来却是酩酊大醉。

顾容与本欲阻止,可这是她这些年难得的宣泄,也就没有阻止。她喝一杯,他便陪着饮一杯。

从来都没有喝醉过的维拉醉了,可他的神智还清明。她埋头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说了很多平时都不会说的话。

顾容与只听清了一句,她说——

我总是觉得我做得决定是对的,可是时间已经把这个误会澄清。容与,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你可不可以,不要跟薛怀璧在一起。

《帝京景物略》一书中这样描绘钓鱼台的景观:“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置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鸟闲,曲房如邃,藤花一架,水紫一方。”

程雨给客人们预定了很多房间,顾容与把维拉带到了“五月榴花红似火”的十五号楼丹若园。夜已经很深了,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宫灯也都打开了。

这一夜宫灯不再冰冷。

维拉脸色潮红,眼睛微微眯着,明明已是洗尽铅华,却仍旧明艳得不可方物,两条藕似的手臂缠上了顾容与的脖子,她喃喃着,“我好累啊,容与,我真的很累。”

顾容与碰起她的脸,强迫她跟他对视,维拉的眼睛在灯光下有一些迷离,迷离的背后又是几分清醒。

“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维拉侧着脑袋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再默默地垂入他的肩窝里。

“我就知道……拉拉……”顾容与喃喃着,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内心深处久违的细腻感涌来,碎了一地的是柔和灯光。

维拉依偎在顾容与的怀抱里,原本因他而平静的心又起了涟漪。她的呼吸吐在了顾容与的脖子上,睫毛每隔须臾便会扫过。就像是一张欲罢不能地网,瞬间就对着她覆了下去。

顾容与低哑地呻吟了一声,“拉拉……”话语未落,就低头擒住了她的唇,原本放在她腰上的手一使劲儿,身子一侧,两人便先后往床上倒去。

维拉的瞳孔放大,全身恍若雷击一般动弹不得,心里犹如一万匹奔跑的马儿在叫嚣,酒精冲击着她的大脑,闻着他身上魂牵梦萦的气息,突然间泪如泉涌,嘤咛一声,咬住了他伸进来的舌。

两人的衣裤不知何时脱落,这一夜,他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告诉了她,他的思念到底有多深刻。

如万花盛放,如万树凋零。

已是初夏的季节,天亮得很早。生物钟准时把维拉叫醒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来,可有如伤筋动骨的全身却提前告诉了她关于昨晚的记忆。

她心中一恸,把自己紧紧地压入了枕头里。

顾容与躺在她的身侧搂着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就在维拉耳边,任她眼睛闭得再紧也看得到光亮。

“别告诉我是酒后乱性,我知道你没有醉。”

他的宝宝不愿面对现实,他便亲着她的眼睛把她吻醒。

维拉的眼睛睁开了,这样旖旎的时刻难免有些哀伤。

“我一直随身带着,想着总有一天要给你亲自带上。”顾容与摊开手,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我问她要的,我知道它不在你手上。”

未及维拉说话,顾容与就固执地抓住了她的手,把戒指往无名指套去。“我告诉自己,如果你还能再叫我一声容与,这辈子就算死乞白赖的,我也陪定你了。”顾容与把维拉的手握在掌心里亲吻,“我爱你,维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因为子慕推开我?”

他总是像一个一言不发,温良恭顺地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一回头,他就看着她笑。犹如做梦一样,她变得很高兴,总是不由自主地跳起舞来。

她无法拒绝这样的梦境,每天晚上把自己悄悄融入到里面,做着平日不敢想象的梦境。僵硬和陈腐盘踞在她清醒的时候,沉重的心情要承担的东西太多。

她内心的路堵了,不情愿从一片荒芜中走过,即使他在前面也一样。

以前爷爷总是说,维拉最像外婆了,那个为了信仰跟情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外婆。

老人的眼光总是最睿智的,爷爷走后的这些年,最能理解她的居然是家里的李妈。她总说,维拉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维拉才是叶兰带大的孩子。

“我的世界总是没有人的声音,以前在基地,我看到很多动物从林道里走过,有鹿,有貂,也有蛇,可一直没有你。后来我回到家里来,我每天面对着你们家的方向,可每次门起门落还是没有你。我不是一个足够好的情人,怀璧说这样的我就像冷宫里的嫔妃,在等着你心血来潮的一次临幸。”

“怀璧,是谁?”

顾容与失笑,“好像还没有跟你正式介绍过怀璧,她是我姑姑顾琳玉的女儿,我的表妹。她说她的妈妈……欺负了你的妈妈,她要把我带到你的身边。她说不准我告诉你,这事儿让她自己来说。如果下次她告诉了你,你记得一定要很惊讶,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多么幸运……维拉连忙低头,让泪水滴落枕头里消失不见。想起之前种种,愧疚而感动。

“若不是她,我未必能走到你的身边。”顾容与收紧了手臂,把维拉紧紧搂入了怀里,“如果你真想为子慕做些什么,就让我陪你一起去找她吧。不要再一个人努力了,我调回b市了,难得找到了双全法,能不能别让我在辜负你?”

他的一生终于有一次为了她而含泪认输。

“奶奶总说我不会哄女孩子,可对我来说,承担、照顾、责任、等待,它们每一个都比空口许诺要来得有用得多。我这段时间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说得少了,你就觉得我无所谓,你就不知道我比原来更爱你?”

太多的伤,难诉衷肠。

“我总在是想,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是不是你需要更直接的表达,抑郁抓狂与卑躬屈膝,只要这个有用,即便是稍纵即逝,我也会不惜一切的换回我们的爱情。”

维拉从未见过如此低声下气的顾容与,她曾想过,于子慕,若遇不见,等不见,望不见,便释怀了同他的这场奈何禅,便当了这情深缘浅。

而现在她终于知道,无论她走得多远,回来得有多晚,总有一盏灯为她点亮,总有一个人为她衷肠,那个人所在的地方,就叫做家。

“房子是你买的?”维拉卧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

“嗯,怕太直接你不会要,就用了奕子的名义。”

“为什么?”

“知道你不喜回家,又不舍得你住酒店,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们有一个家。”

太多太多的刁难调侃,自听到此话的时候化整为零。

家。

我们的家。

“上来吧,亲爱的白雪公主,我甘愿匍匐在你脚下。”

“不管我有多沉重,不管路有多冗长?”

“嗯。”

“不因为我是公主,只因为我是我?”

“嗯。”

这都是你什么时候许下的诺言了?容与,我都忘了,好像,有十年了吧。

可是我们蹉跎的,我却不记得有多少年了。

这些年我念了好多的古兰经,后来又念佛经,我想找到一种真正让我静下来的书籍,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如今才发现,你是我念不完的一本书。

后来维拉又睡着了,这几年她的睡眠不会比顾容与的好。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所幸醒来时他还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字数很足,本来打算发两章的现在全粘上去了……那啥……没几章了别霸王了好不/(ㄒoㄒ)/~~

114、抓奸在床

近来维拉欣慰的一件事莫过于曲奕的升职了,他做出了不小的政绩,正值上头考核,出不得一点差错。维拉的洁身自好在圈子里口碑不小,再加上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跟公众挑明,平素行事低调,维拉作为曲奕女朋友的那事儿,已经很少被人提起。

维拉知道,这是曲奕难得的机会,自己不能再耽误他,行事愈发的低调小心,推掉了近期所有的通告,陪着曲奕跑饭局。

这个节骨眼上,找子慕的事情就耽搁了一些日子。维拉分得起轻重缓急,曲奕为了她牺牲太多。

曲奕不经灌,经常是没多久就被放倒了,维拉帮他挡了不少酒,然后看他在洗手间里吐得昏天暗地,心想,是该给这娃找个女人了。

或许下次,可以让别人来陪他?

维拉把曲奕搀出来,顾容与的车已经在外头等了很长时间了。看维拉有些吃力,赶紧把车开了过去,两人一起把曲奕弄上了车。

两人的复合非常低调,甚至连家长都没有惊动。

顾容与在去国防大学之前可以算是一个无业游民,生活只围绕着一个人。维拉有意要疏远娱乐圈,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难得的假期。

车开到了大院里,两人先把曲奕送回了家,然后再送维拉回苏家。

大灯泡不在,两人随意好多。顾容与摩挲着维拉的手指,嘴上挂着浓浓的笑意。

维拉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好好开车。”

“没事儿,撞不死人。”

维拉腹诽,这车速就比步行快了一些,当然撞不死。心中却有些甜蜜,知道他是为了两人多一些时间相处。

就几步路,再慢的车速也很快到了。

两人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顾容与才不舍地走下车,走到另一边为她开了车门。

他帮她解开安全带,在她的唇角上印下一个吻,“早点休息。”

维拉面红耳赤地下车,往家门口走去。她回头看了看顾容与,他正站在车灯前微笑地看着她,维拉赶紧回过头来。

心里在盘算,要不要回去抱抱他?

看在……看在什么份上呢?好吧看在他在外头等她等到那么晚。

维拉下定决心,回头,冲刺,差一步就钻他怀里的时候诡异地停了下来。

顾容与本来笑等佳人入怀呢,他手臂都张开了,她突然又停了下来,霎时间两人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维拉朝顾容与身后点了点头,镇定地问,“奶奶……奶奶好!”

顾容与摸摸鼻子,回头,自家奶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神情淡淡,不辨喜怒。

“奶奶,那么晚了您出来干什么?”

顾奶奶现编了一个——“给怀璧买酸奶。”

“……下次您要买什么就给我打个电话,我给您带回来就成。”顾容与表现出一片孝心。

维拉站在那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那么多人之中,她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就是顾奶奶了。

“我先回去给小拓补习功课了,奶奶晚安……”

说完,维拉没敢看顾奶奶脸色,赶紧回头往家里跑去。

“容与,你跟奶奶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顾容与笑,“奶奶,您不是看见了么,您的孙媳儿回来了。”

“真定了?”

顾容与走过去揽住了***肩膀,“嗯,她想明白了,您呢?”

回到家,家里人都很齐,难得那么晚都没睡,聚一起训斥苏拓呢。

维拉凑过去一问,原来是聚众斗殴,也赶紧板着脸教训了他几句。

“姐姐你瞪我干嘛啊,咱们这叫传承,还记得我小时候……”

一只手打断,“爸,男孩子青春期热血沸腾是常态,我看小拓品行优良着呢,像我,这基因哪能差啊。”

维拉已经很久没这么说过话了,好现象!家里人听得面面相觑,转移了重点,苏拓这个也不算是大事儿了。

他们都不知道她跟顾容与和好的事儿,也没敢问,怕一说错什么这孩子又不回家了。只有精得跟个贼似的苏拓笑得意味深长。

“姐,最近心情不错啊。”

维拉见弟弟看她的眼神瘆得慌,警告了一番,“是不错,所以你别胡乱点火,仔细引火烧身。”

“待会儿我找你补习去。”说完,腆着脸跟苏志国邀功,“爸,你看我多勤恳地耕耘啊。我脑子里都想着学习这档子事儿呢,今天真是个意外,都是东区那帮小子挑衅在先。”

“哼。”苏志国一个字概括。这孩子从小就会讨巧卖乖,被大伙儿惯得从小毛病挺多,本来今天揪了个错,想一笔笔跟他算清楚,无奈孩子他姐回来了。

“谁有空给你补习。”维拉拧他,“我回房洗洗睡,被灌一晚上白的了。”

说着,不理会众人目光,淡定地走了上去。

“爸,您是没看见,那帮小子多不要脸啊,还有人带了铁榔头,我一拳就把他给打趴下了。哼,也不看看我爸我妈我姐是谁,我从小……”

“你还有完没完了!”苏志国大吼,“给你几分颜色就刷漆了是吧?”

维拉听着楼下的世界大战,突然地就笑出来了。岁月辞旧迎新的时候,还是保留了不少东西嘛。

维拉洗完澡还没躺下呢,没脸没皮的苏拓就推门进来了。

使劲白了他一眼,还该擦乳液擦乳液。

那厢蹭过来,“姐,为悦己者容呢?”

这小子眼真毒,维拉不接茬儿,假装看不见他。

“有一个经典款的变形金刚……”

维拉冷笑,转身,弯腰,一把抄起某打劫的给过肩摔了。

苏拓顺势在床上滚了一圈儿,手撑起脑袋,“维拉姐姐,身手不赖啊。”

维拉居高临下地看他,“我发现你长大了啊,都敢要挟我了。”

苏拓笑嘻嘻地一手揽过她,窝她怀里撒娇,“那也得您给我要挟的条件呀,维拉姐姐,欢迎回家。”

维拉揉揉他的乱发,角色岁月真的挺神奇的,这孩子都快比她高了,好像不久前还抱着她的小腿哭呢。

那张肉嘟嘟的脸现在棱角分明,维拉感叹,长残了。

“别不说话呀?你要不给我我问我容与哥要去。”苏拓看她,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

他一晚上旁敲侧击终于问到了重点,维拉是老狐狸了,这点小伎俩她还不为所动,“随你,正好不用我付钱。”

“你不心疼他的钱吗?我容与哥为了给你买房子把啥都搭进……”话没说完,维拉一把提溜起孩子耳朵。

“谁告诉你的?”

苏拓歪脑袋,“哈哈,打死你我都不会出卖我曲奕哥。”

维拉扑哧一笑,“你就跟他坏吧。”

苏拓挣开她的手,扎她怀里,“只要姐姐你好,我多坏都行。这样多好啊姐姐,咱们快快乐乐地活着,等我放暑假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子慕姐姐。像以前去丰宁坝上那样,我们肯定可以把她带回来的。”

那是他还被她抱在怀里,现在俨然能为她遮风挡雨了。

“好。”好孩子。

这还没煽情完,顾容与的短信就发了过来,苏拓眼疾手快地从她怀里退了出来欠身去摸索手机,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维拉刚反应过来,苏拓已经打开了收件箱,大声念道——“过来!”

维拉脱好鞋拿在手上,点头,“不用你喊,我现在就过去收拾你!什么时候学会乱翻人隐私了!”

苏拓感觉到那鞋子散发出来的杀气,赶紧把尚方宝剑凑到她面前,“别,是我容与哥叫你过去你赶紧去今晚我们不会替你等门这段时间贼多你走了我就锁门了你可千万别中途回来大家都在睡觉呢没人能给你开门你就那啥陪我容与哥一晚。”

苏拓把气接回来后连忙往外跑,边跑边说,“姐你去吧,我不会告诉大人的!”

“不告诉我什么?”苏志国严肃脸站后面。

苏拓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不告诉您我维拉姐今晚要上顾家去。”

维拉电话拨了过去,语气淡淡,嘴却笑开了花,“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顾容与闷笑,“我可以说我想你了吗?”

果然是个大闷骚,维拉哼哼两声。

“过来,我给你等门,爷爷奶奶和勤务兵都睡了。”

“怀璧呢?”那孩子精着呢。

“还在外面,一般她两点才会回家。”

“……”

“早点过来,我等你。”

维拉沉吟半晌,拿了包包就往外跑。

顾容与看到她的时候还蛮冷静,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屋里走,门一关上就禽兽了。

他把她压在门上,急切的寻找她的嘴唇,维拉启唇,湿滑的舌跟他的缠绕在一起。她的回应似乎给了顾容与很大的鼓励,他的四肢缠了上去,托住她的身体将他们更紧密的嵌在一起。维拉也弓起身子往他的身上贴,手臂跟蔓藤一样攀上了他的脖子。

顾容与听见她低声呻吟,再也忍不住,右手搭在绕过她的肩膀,左手一使力,就把维拉抱了起来。维拉怕他又拉上右手,双腿连忙缠上了他的腰,整个人跟树袋熊一样攀在了他的身上。

顾容与的薄唇勾了起来,两人倒在了床上。他深情地看着她,从额头开始一寸一寸地吻过去。

维拉的衣衫半褪,面红耳赤。上次还有醉酒做借口,这一次呢?

“是我还不够努力吗?你还有心思想别的?”顾容与在她胸前咬了一口。

“你……别把我身上弄出印子,我现在还是公众人物。”

“我就弄。”顾容与突然孩子气起来,在她的脖子上奉送了一个草莓,维拉哭笑不得长口就咬他。

顾容与还没来得及呼痛,门锁就奇异地响了起来。

被子已经被他们踢到了床底,顾容与眼疾手快地把露了大半身的维拉搂到了自己的怀里,刚刚遮好,顾奶奶就出现在了门口。

刚才两人太动情,门忘了反锁。

115、台阶

维拉顾容与穿戴整齐地坐在顾家客厅的时候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两家的大人一个不少能来的全来了。只有薛怀璧一个没到,这孩子最近都看不到人影儿。

总的气氛有一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一些兴奋。这俩孩子耽误了这么多年,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

顾爷爷平时十分严肃,如今居然顾不得礼仪,眼睛笑得都眯了,这事儿虽然不大光彩,但比起俩孩子的幸福来说,算得上什么呢?

苏志国的脸色就有些黑了,这完全的地点的问题,如果发生在自家,他会把顾容与打出去。但是发生在顾家就不一样了,维拉跑过来怎么也有了一些自荐枕席的意味。失去了优先话语权,只能坐在那儿干瞪眼。

另一个笑得比顾爷爷开心的就是苏拓了,维拉认为这孩子从头到尾都参了一脚,通敌叛国,两面三刀,卖祖求荣……

向彤的心思有些微妙,虽然十分希望俩孩子和好,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海晴就基本全剩尴尬了,两家都是正经的人家,在没有结婚的前提先弄出这事儿。虽然她乐见其成,但是也觉得换一种情景会更好……

而顾奶奶一直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维拉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顾奶奶看着维拉,这个孩子她从十五岁看到二十五岁,从怜悯到疼惜到感动到理解再到失望。几个小时前刚刚见到两个孩子在一起,那时,翻来覆去想了好久都没睡着。维拉确实是个好孩子,可她那时的不分轻重差点儿没凉了她的心。

老头子被她闹的也睡不着,烦躁地问,“又在琢磨什么呢?”

“你觉得维拉这个孩子怎么样?”

“你又要参合什么了?人家怎么样有你什么事儿,你倒是看看除了她,你孙子还会娶谁。别乱下绊子,孩子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海晴跟她说算了,就当是还了琳玉的人情,可感情的事儿,如此拿来对等抵消,怎么看怎么不明智。

顾爷爷拍了拍老伴儿的手,“心和者仁,仁者包容万物。原谅孩子一次,人都有做错的时候,如果你真想惩罚她,让她用她的一辈子来还吧。”

顾奶奶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年纪大了,不想再苛求什么。这些年维拉给自己的惩罚也够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可怜的孩子。

何况,俩孩子的情深意重始终毋庸质疑

明天,让孩子过来吃个饭?

想明白了,就睡着了。可这还没躺下多久,苏家那个欢脱的孩子就打了电话过来,说我家姐姐在奶奶您家呢,您要是想让她给你做媳妇儿,您去隔壁敲个门就成。

这帮孩子个个是人精。

维拉的手一直捂脖子上就没好意思放下来,某人附送的草莓项链太闪,她的脸皮太薄。顾容与坐在她的身旁搂着她的腰,她挣脱了几遍,无果,故放弃。

顾容与也一直在苦恼要不要先声夺人说些什么,道歉?不合适,要不是维拉榆木脑子转不过来,她早就是他的妻子了。求婚?好像也不合适,弄得专门是为了负责而那啥似的。一没说对话就弄巧成拙了,他现在的站位岌岌可危。

最后还是顾奶奶出是出声了,她问维拉,“这次真的想清楚了?”

维拉的手放了下来,端着了仪态,对着顾奶奶鞠了一躬,“奶奶,我想清楚了。我给容与……当媳妇儿,不会再离开了。”

顾容与听见她亲口说出来,心里一酸,恨不得当场把她抱紧怀里。

顾奶奶再一次拿出了镯子,叹了口气,柔声说,“如果你再把它弄丢,它就不会是你的了。维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虽然原谅,但也要恩威并施。

维拉郑重地点点头,她之前把镯子弄丢了,可是转了一圈儿,还是回到了她的掌心里。

“这次,你帮我戴上。”维拉看着顾容与的眼睛,把镯子塞到他的手心里,“今生今世,我只做你的妻。”

“好。”顾容与心中一动,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把镯子套进了她的手腕里。

这个镯子,不仅戴在了手上,也戴在了心上。

“定好日子了吗?”顾爷爷开口问。

维拉和容与默默地对视了一番,容与没有说话,但那并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一种尊重。无论维拉的决定是什么,只要她不推开他,什么都无所谓。

维拉沉吟了一会儿,触到了容与手心的汗水,微微一笑,“就在今年冬天,具体听爷爷***。”

“是子慕嫁给容与还是维拉?”苏志国皱眉了,并不是苏志国给两人下绊子,但实在有些事情需要弄明白。

维拉展颜一笑,“是维拉,子慕会是我们的伴娘。”

见孩子说得笃定,大人却面面相觑了。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子慕找不回来了,两人这事儿可能还有很多波折。

“我跟容与一起去找子慕,子慕还在,我感觉得到的。”

苏志国什么都没说,拍了拍维拉的肩膀。

他们选择了在孩子面前避而不谈,这乱成一团的事儿就让大人们去操心吧。而他们,只需要幸福就好。

维拉想起一句话——“最美的你不是生如夏花,而是在时间的长河里波澜不惊。”她见到子慕的时候,想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句话。

子慕站在小河边歪着脑袋看她,眼睛纯净得无与伦比。

她说,“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他没有在骗我。”子慕笑了,眼睛眯眯的样子。

维拉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掉,她想过很多次,见到子慕要说些什么,对不起抑或是我想你,可现在她发现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被深深地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子慕走过来把她揽进了怀里,“我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是现在我过得很好,你不要自责。”

已经是夏天了,子慕所居住的木屋前开满了格桑花,这个地方在拉萨的上游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从拉萨开车过来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

收留子慕的一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家的爷爷行医,藏族医术的神秘犹如苗族的蛊一般,让人赞叹不已却又无从得解。

这般再世的恩泽子慕愿倾尽一生报答。

这家人行事质朴而真诚,独子叫多吉,跟子慕一样大。他们没有出过远门,上回穿过了拉萨城走亲戚,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多吉长得并不帅气,但却有这个高原上男子独有的品质,简朴、单纯、坚韧。一起吃饭的时候,多吉会细心地给子慕布菜。子慕似乎已经早已习惯这样的对待,她笑着点头,然后给他们每个人都夹了些菜,独独漏了海欧。

海欧的到来却是让她乱了阵脚,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这里的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平淡谦和的女子,她会做饭,会做酥油酒,可以把青稞炒得非常好吃。

子慕执意不走,她对海欧总是避而不见。

维拉看着席上沉默的海欧与巧笑嫣然的子慕,胸口闷得像堵了一块大石。

海欧说,子慕不走,他就不走。第二天找人拉来了材料,就闷声不响地在他们家的旁边盖起了活动板房。

卖材料的师傅说,他们人工费的并不贵,而且不必管饭,两三天就可盖好,花钱省力还省时间。

海欧似乎有些自嘲,“我现在的什么的没有,就是时间多,可以陪她耗。”

子慕对于这两年的事情总是避而不谈,好像她不仅忘记了最初的记忆,也忘了这两年的事儿一样。

维拉跟顾容与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

顾容与轻声说,“可能他们的爱情还需要打磨。给子慕一些时间,她需要看清楚自己的心。”

命运有着奇异的活力,总会把他们的爱情变得弥足珍贵。

子慕没有打算跟他们回去,她说,她已经习惯了静静地看一座山,舍不得这样的宁静。

子慕帮维拉收拾着包袱,神情坦然,维拉拉着她的手问,“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了吗?”

“嗯。”

“海欧怎么办?”

子慕头低低的,许久才说了一句,“随他吧。”

维拉揉了揉子慕的脑袋,没有说什么。将来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两个月前,我跟容与和好了。”维拉转动着手中的戒指,这几年工作辛苦,手指变粗变糙。顾容与在把戒指给她之前偷偷地去改大了,戒指已经不是最初的样子,不变的是陪她到老的心。

维拉低头笑,看着子慕深如水的眼睛,继续说道,“从小到大都是,我做的决定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只要我觉得是对的,我就会去做。”

“容与对我很好,可我对他却不够好。”维拉望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一个好姑娘,我也会有我的心思。我想一辈子无私,为你为姥姥为妈妈也为祖国,圣母久了,生活总是没有来由的累。我仗着容与喜欢我,包容我,我把他欺负得不行。这几个月,容与每天都会给我发邮件,他能说的无非是北京的天气、晚餐,有时候是一段能对应我心情的心经,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等得有多难过。那时候我在想,哪怕他强硬一次,我就跟他回家了。因为我跟他之间的问题只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总在说服自己,放过容与,也顺便放过自己。

“后来,怀璧来了,我曾以为这个姑娘是跟曲奕容与联合起来气我的。怀璧约我一起逛街,我才发现我小瞧了这个女孩儿,她很善于用最浅显的事情来掩盖最深的心思。她有意要让我误会她跟容与的关系,给我原本并不坚定的心思加了一层危机感。她找到了海欧,她拜托海欧,让他告诉我,这样交换的而来的东西,即使是你回来了,也会受之有愧的。这句话换了谁说我都听不进去,除了海欧。

“我从未见过这么精明的女孩子,她跟我说,如果我需要台阶,那么她来给我。跟容与……好了后,我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你不在了,我不能独自幸福,我总是独自面对未来,这次我想跟他一起走。对你有愧,我们就一起来找你。补偿有很多种方式,关键是我们在一起。你看,老天是对我不薄的,我拉着他的手,找到了你。

“子慕,我想明白了,你呢?”

补偿有很多种方式,关键是我们在一起。

子慕毫不意外维拉看出了她的心思,因为她在走着她走过的路。

子慕沉吟半晌,才缓缓地说了一句,“再给我一些时间。”

回到b市之后,维拉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娱乐圈,正如顾容与所说,即便子慕回来了,经过了大起大落,怎么还可能再回到那个圈子里去?

媒体问及她跟曲奕是否好事将近时,维拉笑着撇清了,说两人是发小儿,平时走得比较近,让大家误会了。还打趣着说,如果对得上眼,两人早成了,哪会等到现在。

唐朵朵作为子慕的助理,本来十分盼着她走的,可是当维拉要离开了,她的心情却有一些失落了。

她走么,是应该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可是,她仿佛又是属于这个舞台的,她用整个生命在演戏。她对她的宽大与包容,几乎无出其右。

唐朵朵想了很久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她说一声抱歉,可是当她看到她一步步地走向她此生的挚爱,才感觉到她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唐朵朵有些失落,为她没有走近她的心。

“喂,你们结婚的时候会请我吧?”唐朵朵叫住了维拉。

维拉回头,笑道,“当然,我们家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八月中旬,顾容与就要去国防大学进修了,为了方便住行,常常到维拉的房子小住。

顾家可以容忍他偶尔的夜不归宿,或者说欢迎……苏家就不大欢喜了,苏志国老爱打听维拉做了什么,晚上在哪儿留宿,上串下跳地没少挨向彤数落。

维拉现在也是无业游民,子慕不回来,她就无法回归她的军籍。整日呆在家里抓耳挠腮的也没个人调戏,时常在两个家之间游走,有时候还会去顾家陪顾奶奶说说话,她在尽最大的努力,捂暖顾***心。

后来维拉才发现自己是挺没骨气的一个人,某人抱怨家离得远,食堂的饭难吃,她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那个写着她名字的房产做起饭来。吃着吃着,某人就登堂入室了。

“拉拉,把阳台那毛巾给我拿一下。赶紧的,不然我用你的了啊。”

维拉走过去狠狠地踢了两下门,“顾容与,你不故意拉下点东西能死不能?”

这厮最近开始把自己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里搬,不仅自己搬,有时候还会耍些小心眼让维拉给他去买。胡子刮到一半,水洒了,让维拉下楼给他买。用一次性牙刷故意把柄刷断了,抱怨质量不好,让维拉给他买好的,维拉不去,就威胁她说那就用她的牙刷。最可气的是,在她这儿洗了澡就迅速地把衣服给洗了,美其名曰不想给她添麻烦,然后光天化日下就围着一条浴巾在家里四处走。维拉拿他没办法,认命地给他买起衣服来。现在阳台上晾的有一大半都是他的衣服。天气热,顾容与一天换两套,没得换了就把卡给维拉,深情款款地跟她说刷吧多少钱都没关系只要是你买的我都爱穿。

维拉看着满屋子他的东西,控诉他鹊占鸠巢的时候,顾容与就把这些事儿提出来了,说这不是你为了让我留下来专门去给我买的么。

维拉常常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很多次都吼着要退货。这货绝对不是顾容与,她男人可是一个温润的玉人的。

这种疑惑一直维持到他们家顾西礼和顾西赞四岁,那年,俩孩子挑了一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维拉才惊觉俩死孩子不是基因突变,而是顺顺当当地继承了顾容与的基因。

顾容与背了二十年的包袱终于放下,现在更像一个有情绪的人了。

维拉板着脸给顾容与去把毛巾递过去,门“唰”地开了一半,某人连人带毛巾被拉了进去。

然后……嗯嗯啊啊儿童不宜。

子慕经常会给家里打电话,她不让父母去看她,如果父母真的去了,打乱的还有那个远山深处人家的平静。

向彤和苏志国不放心,沿着维拉给的路线偷偷地过去看过她。她的生活很宁静,她的身后总跟着一个海欧。

苏志国总有一种女大不由爹的感觉,也终究生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感慨。这些孩子从小主意就大,给他们些时间,他只需要看着她们幸福就好。

接到海欧电话的时候,维拉正在给容与做饭,在屏幕上看到是海欧打过来的还有些诧异,她跟海欧的关系一直不大好,平日很少联系。

电话接起,那边是海欧低沉的嗓音,“帮帮我,给她一个道德出口,让她回家吧。”

海欧自小高傲,从未跟人低声下气地说过这样的话,即便子慕失踪的时候也是,腰板挺得很直,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现在他终于放下了架子来求她,只要子慕能回去,他什么都无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结局……昨天有事儿没跟大家请假真是不好意思……谢谢姑娘们在文下的质疑,让我再重新回过头来审视与修改……尤其谢谢凝思,谢谢/(ㄒoㄒ)/~~

116、大结局

维拉不知道子慕想清楚没有,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动摇了。如海欧所说,她只要给她一个台阶,让她有一个理由顺理成章的回来。

维拉拉了他俩一把,子慕回来了,去军部交代清楚了这几年的事情,维拉的军籍还了回来,两人终于各归各位。

维拉把子慕的各种证件一股脑地塞还给她,里面还有一张卡,是她作为子慕这两年来所有的收入。

子慕变得很沉默,她全数接了过去,并没有翻阅。

维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害怕走弯路,就怕你不敢走,停滞不前。”走过了弯路才会幡然醒悟,醒悟幸福原来就在左手边。

关于他们俩的事儿,维拉并没有多问,要怎么留住子慕,就是海欧的事儿了。他们只能默默地看着,耐心地等待这段爱情变成美好的姻缘。

正了身份,各种事情接踵而来。首先是工作问题,再不找工作,俩人下个月就得出去喝西北风了。顾容与在进修期间,津贴很少,全用来供房子了。而维拉在大学之前存的钱早已捐给了山区里的孩子,剩下这几年在娱乐圈赚的都还给子慕了。

顾容与为她的去处跟她讨论了很久,这两年顾容与都不会在军营里,不大放心维拉一个人回去,最后两人折了个中,让她到军科院去做研究。计算机也算是维拉的老本行了,上手起来比较快,关键是,她又是军人了。

拿到了久违的军官证,维拉摩挲着上面的名字,把它放到了书房的橱窗里,跟顾容与的摆在一起。

这是真正由信仰拼接成的身份,以后再也不会弄丢。

她的军旅路程惊艳了时光。

军人总有一种情感在无形中流动,沉缓而冷静。他经常会成为人最大的依靠,这个身份对维拉来说,或许比爱情拥有着更为悠久的魅力。

所以给孩子这样的信仰并不是不好,维拉手中随意地握着一支笔,歪头想,是应该把这份情怀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仿佛为了应允她的所思所想,十二月临近,他们又迎来了一个暖冬。

陪着他在寒冬腊月里盛开的梅,万花凋零的时候也在开放,这一次开得尤其艳。

维拉看着名单上的一溜儿名字,多数在电视上听到过,可人都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他们要成为她婚礼的宾客。她拉着顾容与一起写请帖,没有假手于人。

回回三个多月前生了一个女儿,正在无止尽地休产假。经常会抱着孩子过来巡视一番,结婚么,这事儿她有经验。

维拉抱着粉嫩嫩的江槑槑,软得心都化了。江槑槑的大号比较文艺,据说是江爷爷取的,她没大记得住,回回取的小名大伙儿都记得蛮牢。当初回回为了找四个口的两个字耗尽心力,常常爱津津乐道地给维拉说她取名抗争的那一段,还兴致高昂地说要给顾家的宝宝取名儿。

像槑槑这种?维拉头摇得厉害,这种毁人前程的事儿维拉敬谢不敏,说孩子的名字肯定是让他太爷爷取。原因有几个,首先就是容与的名字不是他取的,顾爷爷一直都挺遗憾。其次,维拉觉得自己取不出一个比“容与”更好的名字了。

大姐知道维拉要结婚,请了好几天的假就飞过来帮着准备。这次难得的,宿舍的八个人都来齐了。大家订婚的订婚,结婚的结婚,竟是王兰陵落在了后头。喜欢过顾容与的人,眼光又怎么会低呢。

她拥抱了维拉,说她以为他们俩再也不可能了,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王兰陵说不要遗憾浪费了那么好的时光,这段时光会把执念变得很长很长。

很珍贵的一番话,维拉静静地点头接受,握着她的手,给予她相同的祝福。

维拉还拜托勤务兵给原在新疆的朋友送了几张机票,她始终记得在远山深处还有一个家。她的朋友们早已儿女成群,不变的是许久不见的思念。

阿曼没有来,他托比亚给她送去最美好的祝福。他说——知道是顾容与,他就放心了。虽然见不得她最美的样子会遗憾,但他更希望留在他脑海里的,是维拉最初的映像。

大婚前夕,众人去烈士陵园拜祭远去的亲人,告诉他们,以后要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是她此生的挚爱。

薛怀璧看着墓前妈妈的名字许久都没有说话,然后缓步地走到祝闵柔的墓前,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这份恩情他们无以为报,她只能尽自己之力,把顾容与重新带回维拉身边。

苏志国终是给祝闵柔重新立了碑,她是他的温柔岁月,她也永是他们苏家的媳。

十二月十日,他们举行了婚礼,当日,大雪纷飞。

主婚人是程老爷子,极其德高望重。他听程雨提起过两人,感叹得厉害。程雨的事儿他没少操心,自然知道两个人绕了一圈还能牵手有多难得。收到顾家的邀请,连考虑都不必,说是能见证这对新人,也是一种福气。

那天子慕陪着维拉在化妆间化妆,化妆师笑着跟她说,“我一直很爱看你演的电视剧,你演得很好,待会儿结束了,可以给我签个名不?”

子慕愣了一会儿才知道那人虽是跟自己说话,但是话里的人说的却是维拉。她紧紧地握住了维拉的手,不是吃醋,是感激。

子慕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多出来的那张卡,这钱子慕没要,趁着他们大婚之际又送了回来。

维拉的心意,早已无价。

维拉的伴娘有俩,子慕和怀璧,回回虽然没有当伴娘,但也恨不得贴在她们身边。

怀璧很得回回的心,两人玩得极好。回回经常心啊肝啊地叫,还打了主意要怀璧留下来。把大院的人看了一遍,本来想配给她家大伯的江磊,后来好像发现曲奕更合适。抓耳挠腮找不到方向,想着等维拉这事儿完了再来操心她的事儿。

回回和怀璧都是胡闹的人,看维拉新娘和子慕伴娘长得一模一样,联手想耍顾容与一把,把无奈的两人换了装束。

维拉子慕两人的心思,一个不可说,一个心知肚明。

化妆师摄影师都急得不行,没有人的婚礼会这样胡闹的,何况这场婚礼非比寻常,外面的宾客,任一人,谁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是俩伴娘好像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连主角儿都陪着一块胡闹,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婚礼是中西结合,化妆后两个新人就要一起去宴会厅了。

薛怀璧急急地跑去找顾容与,说是新娘子那出了点儿差错,让他先行去宴会厅候着,她们稍后就到。

顾容与哪能依啊,“我等她。”

“等什么等,女孩子的心思你不懂。”薛怀璧言之凿凿,“在宴会厅的大门打开的时候,万道光芒从背后倾泻而来。那是一个女孩子这辈子最美最惊艳最重要的一刻,再说了,她还想给你一个欣喜呢。”

顾容与狐疑地看着薛怀璧,“真的?”

“真的。”薛怀璧严肃脸,“容与哥你不相信谁都不能不相信我啊,要是我把你新娘子弄没了,不等我妈杀过来,我先自刎了。”

得到了伴娘的保证,顾容与带着他那俩伴郎曲奕海欧先行去了宴会厅。就连江洛都被回回一个劲儿地往外推,江洛意料到这事儿得出岔儿,还专门打电话警告了回回不能玩过头。

不过几人没离开多久江洛又跑回来了,因为维拉奇迹般地发现好像回回又怀孕了,得到在场的中医初步确认后给江洛打了电话。

江洛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带人上医院去,后来一查,果然……虽然这个速度虽然有些丢人,咳咳,但是还是很让人兴奋啊!

顾容与穿着07式军官礼服站在宴会厅里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在后悔不应该听薛怀璧的一个人先过来,现在心里可是火急火燎的。

曲奕自动请缨去找人,还没走几步,薛怀璧的脑袋就探了出来,告诉他们新娘子来了,主持人可以开始暖场了。

顾容与唇微微上挑,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感动,温柔地看向缓缓打开的门。新娘子穿着一袭雪白的婚纱,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散下的裙摆好似碎了一地的月光,独特的面纱隐隐约约地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笑意十足。

顾容与跟海欧心里同时骂了一句娘,要不是为了顾全大局,顾容与肯定一把揪过薛怀璧狠狠地给她几下。平时胡闹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一点判断力都没有的吗!

子慕挽着苏志国的手慢慢地朝新郎官走去,顾容与站在那,无奈到极点,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之前,不敢接招儿。

苏志国终于有了嫁女儿的喜气,走得笔挺笔挺的。只是不知道挽着他的人是子慕,不然还得被这群死孩子气死。

薛怀璧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海欧的身后直接给了他一脚,心想这人都看出来了还不上去接着,等着子慕嫁顾容与呢?

薛狐狸比回回想得都远,回回就想玩玩儿,她还想推子慕一把呢。

海欧恍然,抱拳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就越过新郎,直接牵起了子慕的手,去迎接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婚礼。

子慕看着海欧走过来,变了脸色,僵在那儿没动,整个宴会厅的客人也都愕然了,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儿?

海欧朝苏志国俊朗一笑,“爸,请您放心地把子慕的手交给我,这辈子他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再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子慕咬唇,看着海欧都要咧到耳根的嘴,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苏志国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儿,那种打落牙齿混血吞又夹杂着另一种欢天喜地的雀跃心情是怎么回事……

顾容与站在一旁,四处找薛怀璧的脖子掐。真想跟她咆哮一番——你海欧哥不容易,难道我就简单了吗!!!

顾容与扶额站在一边,心情down到了谷底。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催的新郎了。无端地被人占用了婚礼,还得笑着站在哪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一阵悠扬地婚礼交响乐响起,他们应该在交换戒指了吧,海欧那个王八蛋应该用的是他买给维拉的戒指。顾容与闭上了眼睛,心里有着巨大的失落感,真想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这种事儿也让他摊上。

想着,一双凉凉的小手就滑进了他的掌心里,顾容与心中一震,抬头,巨大的惊喜涌来。

“顾先生,久违了。”维拉握住了顾容与的手,脸上是一种委婉的感叹。

刚刚的声响,是她穿着跟他相配的军礼服挽着苏拓向他走来,他居然错过了那么美的一刻!

这场缤纷的盛宴终于如期而至。她穿着人世间绝美的颜色,站在红地毯上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回忆,后面盛开着他们莺歌燕舞的青春。

顾容与站起身,把失而复得的新娘拥紧怀里,声音有些沙哑,“顾太太,请多指教。”

旁人发出善意的微笑,薛怀璧悄悄地把戒指塞到他的手里,“去吧,容与哥。”

一念之慈,万物皆善。

顾容与握紧了维拉的手,两个绿色的背影带着军人钢铁一般的坚定走向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或许,这才是最适合他们婚礼的颜色。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哎,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嘉宾席给予了他们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是属于两对佳人最难忘的夜。

这是也生命赋予他们最好的礼物。

多年过去,茶余饭后人们还总爱说起那一场婚礼,一样笑得明艳的新娘,一样俊朗飞扬的新郎。

高高的梧桐下,一个半大的孩子抱着着一本语文书,皱着眉头在苦背《致橡树》。少年的声音清晰,却有点儿倦怠,或许还要十年,才能读得懂这首诗。

顾容与听得入了迷,不知何时,他身边有个声音轻柔地问,“今晚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嗯?”

他们的爱情不再花前月下,每日平平淡淡除了家长里短只论柴米油盐。

顾容与看着老去的维拉,她的风姿依然,顾容与笑着笑着就有了泪,身边还是少年清灵的嗓音——

我如果爱你,便以一棵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木棉与橡树,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