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我没关系 - xp1024.com
《不爱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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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楔子

“陈玉欣小姐,谢医师请你进来。”第叁诊疗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名年轻护士冷漠的脸孔配合着公式化的语气。

陈玉欣焦急地看了墙上的钟一眼,不放弃地又望了一次走道的入口。“为什麽还没来?”

“陈玉欣小姐?”门又开了,适才公式化的语气转为不耐烦。

“对不起,我马上来。”她歉然地说。拎起皮包神情紧张地站了起来,临进去前又望了走道那端一眼,为什麽让她一个人来面对检查的结果?她在心里低声自问。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现在做治疗都是多余的;只会增加患者无谓的痛苦,因此我建议好……”医生以平板的语气对她宣告残酷的事实。

“谢医生,怎麽会这样?半年前我妈妈才检查过的,你还告诉我一切正常;会不会你们弄错了?”她难以置信地说。

“陈小姐,请你冷静。半年前的检查确实一切正常,我们也不了解为何会在这短短的半年内变得如此严重。”医生继续说:“根据这份检验报告来看,癌细胞已经蔓延全身,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没有办法进行手术切除感染的部位。我很遗憾必须告诉你,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谢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求求你!救救我母亲!”她倾身向前,双手紧按桌沿,双眼满溢痛苦地哀求着。

“陈小姐,你应该面对现实。你母亲的生命只剩不到一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快乐地度过这最后的一段时间,多余的治疗只会让你母亲多受若。你母亲可以办出院了,我会给她开一些止痛剂,如果有什麽剧烈的变化,你再送她过来。”说完,医生合上手里的检查报告,抬头吩咐护士:“miss王,叫下一位进来。”

陈玉欣精神恍惚地站在诊疗室门口,不能接受残酷的事实。

自从叁年前母亲突然身体不适,住院检查发现患有子宫癌以来,陈玉欣一直以她素有的乐观态度来支持、鼓励她的母亲度过第一阶段的手术跟放射线治疗;当时医生也乐观地告诉她,治疗结果非常理想,复发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只要每半年到医院定期检查就行了。

这叁年来她都谨记着医师的交代,按时带她母亲回医院检查,谁知道这次倒行检查的两个礼拜前,她母亲忽然觉得不舒服,当时她没多想,只是单纯地以为是因为感冒所引起的疲劳,再加上那阵子公司比较忙,拖了两、叁天才带她母亲到医院来看病;医生凝重的表情让她感觉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简单。连续做了几次检查后,医生一直回避她的问题,昨天护士忽然通知她今天谢医生要跟他谈谈,她曾想过或许是……但没料到这麽严重。

“玉欣?玉欣?你怎麽了?”陈兴朋推推呆立在走道上的妹妹,她脸色苍白得像受了什麽刺激似的。

“啊!大哥。”她回过神来,无声地说:“你怎麽现在才来?”

“你大嫂她……”

“陈兴朋!你走那麽快要死啊,也不会等等我!”伴随着高跟鞋声而来的是刺耳骄纵的声音。陈玉欣的大嫂——金佩萱,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套装,踩着叁寸高跟鞋,脸色不悦地走过来。

“佩萱,这里是医院,你小声点儿。”陈兴朋尴尬地看了下四周投来的眼光。

“医院?医院又怎样?是你自己要来医院丢人现眼的,可不是我叫你来的!”说着,她把目光移向站在旁边默默无语的陈玉欣说:“你偷偷地叫你大哥来医院干嘛?要不是我刚巧打电话到公司去找他,就被你们两个给瞒天过海了。”

“大嫂,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昨天晚上我回去时你已经睡了,所以我只告诉大哥。”

金佩萱轻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她说的话。

“玉欣,到底是什麽事?”陈兴朋转移话题问。

“医生说妈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他要我们帮她办出院,让她……”陈玉欣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都红了。

“怎麽会这麽严重?”陈兴朋吓了一跳,平时都是陈玉欣在照顾母亲,他没想到病情已是这麽严重了。

“医生也觉得突然,他说我们应该带妈回家,让她快乐地过完最后一段日子。”她叙述着医生的话,心中渐渐地接受了事实,她母亲真的没多少时间了!突然不争气的眼泪滚了下来。

陈兴朋顿时失措,在他的记忆中从没看过他妹妹在人前掉泪。

“玉欣,你别哭……”他不知该说什麽。

“哭有什麽用?”金佩萱讽刺说。“你还愣在这里做什麽?医生说办出院就去办呀,反正也医不好了,留在这里多浪费钱的,倒不如回家去,叫家里的人照顾妈就行了。”金佩萱扯着陈兴朋的袖子又说:“你还不快去?”

“玉欣?”陈兴朋犹豫地想安慰陈玉欣。

“大嫂,请你不要告诉妈她的病情,我怕她知道以后会很难过。”陈玉欣先拜托金佩萱,然后才对她大哥说:“哥,麻烦你帮妈办出院手续,我现在没办法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去看她。”

陈兴朋从没看过自己的妹妹如此沮丧,她向来总是笑脸迎人的,不管遇到什麽事最乐观的总是她。陈兴朋冲动地不顾在旁催促的老婆,轻搂住陈玉欣说:“你别太难过了,我们要坚强一点,医生不是说要让妈愉快地度过最后的这段日子吗?你这样妈看了也会伤心的。”

“嗯,我不能让妈伤心,我一定会尽力让妈过得快快乐乐的。”陈玉欣抹去脸上的泪水,坚定地说。

“要让妈高兴还不简单,只要你早点嫁出去不就得了!”金佩萱不甘心被老公冷落在一旁,她故意说着风凉话。“不是我爱管闲事,要不是妈拜托我给你介绍对象,我才懒得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个王大富。不计较你的容貌、家世,人家肯娶你,你还挑叁拣四的,真是不知好歹!也不想想看,自己……”

“佩萱,你不要再说了。”陈兴朋看不过去地插了嘴。他虽然一向以老婆金佩萱的意见为意见,但王大富跟玉欣实在不配。

王大富是个靠土地发财的暴发户,都已经四十好几了,长得尖头阔嘴的,硬要玉欣答应嫁给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妈一天到晚都在念着玉欣的婚姻大事,她都已经二十六岁了,条件也不是很好,竟然还拒绝王大富;像她这样眼高於顶,如果我是妈的话,我也会担心她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话锋一转,她又说:“你不要净护着你妹妹,亏你们兄妹感情这麽好,也不替她想想,难道你要照顾她一辈子?我可是不答……”

“你不是说要快点去办出院手续吗?我们快走吧!”陈兴朋管不住他老婆的那张利嘴,只能尽快拖她离开。

“你怕什麽?这种事早点说清楚比较好——你别拉那麽大力,我这件衣服可是刚从法国空运来台的,你要是给我扯坏了,我绝不饶……”他们都已走远了,还听见金佩萱喋喋不休地埋怨着。

陈玉欣早已习惯了她大嫂刻薄的说话方式,平常她总是选择忽视她的话,但现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荡着金佩萱的话——

要让妈高兴还不简单,只要你早点嫁出去不就得了……如果我是妈的话,我也会担心她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大嫂说得没错,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姻大事,要是她能在母亲过世前找到理想的归宿……但是她连个男性的朋友都没有,怎麽能在短期内结婚呢?难道王大富是她唯一的选择?

步出医院大门,在冷冽的寒风中,陈玉欣微颤地拉紧大衣抵抗突袭而来的寒气。她望着路旁的行道树,在这隆冬时节,树梢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但它们仍然挺立着,等待着春回大地时所带来的新生。

她昂头深深吸了口冷凝的空气,她不能这样轻易就放弃,只要她坚持下去,春天一定会来的!

一向乐观的她一扫刚才的颓丧,心中再次充满了勇气与希望,只要她有信心,她也一定能找到属於自己的春天——完成婚姻大事,让她母亲能安心地离开人世。

第一章

第一章

“少爷,你的咖啡、土司。”在齐家工作二十年的王嫂,端着咖啡和透着焦味的土司过来。

“喔,你放着。”齐铭一个人坐在长长的餐桌前,埋首在报纸中,头也不抬地随便应了一声,伸手拿起一片焦黑的土司咬了一口,若有似无地皱了下眉才开始咀嚼。

“少爷……”王嫂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什麽事?”齐铭放下报纸面无表情地问。

“是老爷,他……”王嫂欲言又止。

“我爷爷怎麽了?”他冷冷地问。

“刚才我给老爷送饭上去,他说没胃口不想吃,这几天都是这样,老爷的身体可能不大舒服。”

“我会上去看看。”他一脸漠然,令人看不出是担心,还是不在乎。

王嫂松了口气连忙退下,她在齐家工作这麽多年早已习惯齐家人冷淡的态度,没有人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

记得她刚到齐家时少爷才十一岁,正应该是调皮、好动的年纪;可是他却是少年老成,从来没看过他大吵大闹,或是大声笑过。下了课回来就待在书房里做功课,吃完晚饭后又回到书房去跟老爷一起工作,完全没有青少年毛躁好玩的个性。或许是因为齐家上上下下就他跟老爷两个人,而老爷个性又非常严肃,对待他就像大人一般,所以造成他早熟的性格吧!

王嫂这辈子还没看过像她家少爷这样的年轻人,平常不苟言笑,难得看他与朋友来往,不论做什麽都是单独一人。大学毕业以后,就被老爷安排进入齐家的公司,接受接班人的训练。自从两年前老爷因为糖尿病不能太劳累,而正式把公司交给少爷以后,少爷就变得更加严肃了!眼里只有工作,但为了公司的事跟老爷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变得更紧绷了。

王嫂很满意在齐家的工作,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为何齐家祖孙之间的关系如此生疏。

满头灰发的齐天洪坐在摇椅上望着窗外,他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猛吸了口烟斗说:“王嫂真多嘴。”

“你抽太多烟了!”齐铭双手插在口袋里,倚着门说。

齐天洪特意拿起烟斗,又抽了一口才回说:“你专程上来管我抽烟的吗?”

“你没吃早饭?”齐铭问道。

“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要我辞掉王嫂?”齐铭挑起一边浓眉。

齐天洪脾气暴躁地吼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王嫂的做饭技巧?”齐天洪扯着嗓门低吼。

“王嫂做的饭虽然有点难以下,但起码还是人吃的;那个算什麽?”他指指桌上摆的食物。

“医生吩咐的。”齐铭简单地说。

“我过的桥比那个蒙古医生走的路多,他凭什麽管制我的饮食?”齐天洪扯着嗓门低吼。

“文升是好医生。”他仍是平淡的语调。

“我不需要医生,我活了七十几年了,还要他来告诉我什麽可以吃、什麽不能吃……咳!咳咳-…”齐天洪太过激动,咳了起来。

齐铭克制自己上前的冲动,他知道齐天洪不希望被当成弱者。

过了半晌,齐天洪止了咳,齐铭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齐天洪挥挥手表示不耐,接着硬着声说:“你要是有闲工夫听王嫂乱说,还不如多放点心思在公司!公司可是我辛苦了大半辈子,才打下今天的基础的。”

“你把公司交给我,就应该信任我。”齐铭平静地说。

“当初你爸爸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呢?为了那个女人连公司都……”

“我不是他!”他倏地打断齐天洪的话,但仍保持平稳的语气。

“哼!”齐天洪轻哼一声,表明了不信任。

齐铭痛恨自己得背负他父母所犯的罪过!

齐铭的父亲齐怀远在应酬时认识了他的母亲王菲菲——酒店里的红牌小姐,不知怎麽地竟疯狂地爱上了她;王菲菲看上了齐怀远背后财势雄厚的齐氏公司,就使出浑身解数迷得齐怀远不顾父亲齐天洪的反对娶了她。

齐天洪一怒之下断绝了对齐怀远的财务支援,但王菲菲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看准了齐怀远是齐氏唯一的继承人,只要她有耐心,齐氏就会落在她手里,所以她仍守着齐怀远,两人过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过了两年,齐铭出生了,她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就让齐怀远抱着齐铭去见齐天洪,想利用老人家抱孙心切的心理要一笔钱。没料到齐天洪铁了心,他告诉齐怀远,除非他离开王菲菲,要不然他不会承认齐怀远这个儿子,当然也不可能承认齐铭是他的孙子。

王菲菲角不放弃希望,跟齐怀远过着拮据的生活。五年之后,她再也受不了这样困苦的生活,她抛下齐怀远父子回到酒店上班。齐怀远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拼命想挽回她的心,王菲菲明白告诉他,她要的是钱,她爱的也是钱。

齐怀远无计可想,最后意潜入齐氏公司偷窃公司的支票,不料被警卫发现,在躲避追捕时不幸坠楼身亡。齐怀远的死让齐天洪更加怨恨王菲菲,连带地也不肯接受齐铭。王菲菲觉得齐铭是个累赘,就把他寄放在自己的哥哥家,偶尔寄点钱过去交差了事。

后来,王菲菲因喝酒过量死了,她的哥哥不愿继续照顾齐铭,就通知齐天洪,跟他要了一笔钱,把齐铭还给了齐家。齐天洪已从丧子之痛恢复过来,他把全副精力放在齐铭身上,严格地教导他,同时不断提醒他,他父亲所犯下的错误,不愿他重踩覆辙再受女人的骗。

齐铭不愿再回想童年的种种,深吸口气淡然地说:“你没事,我去公司了。”转身下楼。

“等一下!”齐天洪的话留住了他。“那件事怎麽样?”

齐铭虽然不愿意他爷爷提那件事,但他并没有假装听不懂,那不是他的风格,齐铭简洁地说:“我不希望你插手。”

“你对杜家丫头有什麽不满意的?难得杜老中意你。”

“我还不想结婚。”齐铭不愿多说。

“你已经叁十一岁了。”齐天洪不放弃又说。

“我自有打算。”齐铭含糊地回答。

“是为了李仙蒂?”齐天洪猜测。最近他时有耳闻,齐铭跟李仙蒂走得很近。齐铭交往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只是他对她们总是抱持冷淡的游戏态度,女人对他只是工作这之余的娱乐,他从不跟她们保持长久的关系,至多叁个月他就厌烦了;当然总有些女人希冀能打破他的游戏规则,不过到头来仍是落得一场空。不过这一次似乎非经寻常,报章杂志大肆报导他跟李仙蒂的绯闻,齐天洪自然以为齐铭是为了李仙蒂才拒绝杜家的婚事。

“不是。”齐铭并不讶异他爷爷晓得李仙蒂;自从他跟李仙蒂在一起超过叁个月后,已经在社交界引起骚动,传播媒体就一直争相报导,甚至猜测他们的婚期。

没错,他不否认一开始他的确考虑以她为结婚对象,他已经叁十一岁了,偶尔他的脑中也会浮起成家、传宗接代的念头。

因此他为自己列了张表决定择偶的条件:第一项,当然是与齐家可匹配的家世背景;第二项是容貌仪态,生意上难免有些应酬、宴会,因此对於这方面不可不要求;第叁项是性易满足,能自得其乐,他对女人并没有耐心,他不希望娶了老婆以后,还得花费心思去哄她开心,浪费他的时间,所以最好是思想成熟、个性安静,能安排自己生活的女人。

凑巧,李仙蒂是第一位符合他的条件的女人,模特儿出身的她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仍然娇艳动人,她的父亲拥有两家纺织厂,她也有自己的精品店,应该算得上是成熟、独立的女人。

开始还好,齐铭尽量利用工作时间表上空余的时间跟她约会,她对自己屈居在他的事业之后,也似乎能接受;但随着约会次数的增加,她对他的占有欲也愈来愈明显,有时甚至跑到公司来打扰他的工作,这点是齐铭最不能忍受的,他已经决定跟李仙蒂分手了——

齐天洪打断齐铭的思绪:“既然不是为了她,你还有什麽理由要拒绝这件婚事?”

“……”齐铭以沉默来回答。

齐天洪心里叹口气,思忖道,这个孩子什麽都不说,教他怎麽知道他想些什麽?

齐铭不曾拒绝过齐天洪的要求。自从九岁的时候齐天洪从舅舅家接回已成孤儿的他以后,他就下定决心要代替他的父母赎罪,从小他总是尽力达成他爷爷的要求来取悦他。

但不知为什麽唯独这件事,他不想听从他爷爷的安排。婚姻对专心於事业的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到了必要时他自然会为自己选择一位合适的人选,但不是现在,而且绝对不是由他爷爷决定的对象——他在心中立誓。

“回答我的问题!”齐天洪命令说。

“这是我自己的事。”他脱口而出。

“只要是齐家的事,我都能做主!”齐天洪强硬地说:“明天我就跟杜老联络,找个时间把你们的婚事办一办。”

“我不会娶她的。”齐铭平静地说完话,转身大步离开。

“你……你……”

齐天洪讶异他话中的反抗之意,迅速地回过头来才发现齐铭已经离开了。

“开始的时候他爸爸也是这样,为什麽他们都不听我的安排?”齐天洪自语着,神情中闪过一丝落寞。

陈玉欣刚替母亲煮好稀饭,正打算端上楼去给母亲,他大哥陈兴朋跟大嫂金佩萱正好从外面开门进来。

“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金佩萱看她捧着托盘,劈头就问:“玛丽跑哪里去了?这些菲你一不看紧,她们就会爬到你头顶上。”

“我看她已经做好晚饭,剩下又没什麽事,就让她回房休息去了。”陈玉欣轻声回答,她怕玛丽会听到金佩萱对菲歧视的言论。虽然玛丽刚来陈家不到两个月,但是陈玉欣已经把她当妹妹看了,她一想起像玛丽这样二十岁不到就得挑起养家活口的重担,一个人孤伶伶地飘洋过海到台湾来工作的菲律宾女孩,就觉得心痛。

“现在才七点,你就让她休息?你以为她是千金在小姐呀?”金佩萱气呼呼地又说:“对会这些菲是不能宠的,等她们养成习惯,你就叫不动她们了。”

“她不会的。”陈玉欣保证道,又对站在金佩萱后面的陈兴朋说:“大哥,你们先吃饭吧!我上楼去陪妈吃饭。”

没想到金佩萱突然抢过餐盘说:“我上去,我有事跟妈商量。”

陈玉欣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偷偷地问她哥哥:“大嫂要跟妈商量什麽事?”

“还不是爸留下来的那块地,最近有一家建公司打算在那个地区兴建新社区,她想劝妈卖了那块地。”陈兴朋回答。

陈玉欣的父亲死了以后他们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父亲拥有一块地。其实也说不上是一块地,因为那还不到叁十坪。在她曾祖父的时代那个地方原本是陈氏家祠,因为祖父那一代的兄弟不合,就分了祖产,第一房只拥有不到叁十坪的土地。祖父过世以后就传到陈玉欣父亲的手里,她父亲叁年前也过世了,所以那小块地现在在她母亲的名下。

“那块地卖了也好,那样小的面积,不管作什麽用途都有困难。”陈玉欣也觉得应该趁这个机会把地卖了。

“我听说附近的地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我们的地刚好位在中间,就算妈不卖,到时候也很难处理。”陈兴朋把他听到的消息告诉陈玉欣。

“大哥,你别担心,妈一定会答应的,她什麽时候反对过大嫂的意见?”陈玉欣笑着说。

金佩萱也是这麽想的,因此当她听到陈母否定的回答时,瞪大了眼,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妈,你说什麽?”

“我不会卖那块地的。”张秋霞虽然身体虚弱,但口气还是非常坚定的。

“妈,现在这麽好的机会,你要是不卖,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喘口气又说:“而且我答应了建公司的人了,你现在说不卖,这不是为难我吗?你教我怎麽跟人家说?”

“佩萱,你要什麽我都答应你的,唯有那块地不行!”

“妈,你这不是……你一定是病糊涂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对於陈母异常的态度,金佩萱不经大脑地认为一定是因为身体不适造成的;她婆婆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不可能会反对她的。

如果是以前,只要是金佩萱提出的要求,张秋霞绝对是二话不说,马上照媳妇金佩萱的吩咐做,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金佩萱是通往荣华富贵的梯子;顺着她,张家就能飞黄腾达。

张秋霞对儿子能娶到金佩萱这种出身富豪世家的媳妇感到非常骄傲,他们结婚以后她对这个媳妇总是小心款待,深怕她觉得嫁入陈家受委屈了。再加上金佩萱利用娘家的财力,帮她儿子开了家贸易公司,更让她把媳妇当成宝。

可是自从生病以后,她原本最看重的金钱地位都不重要了。现在她最关心是的被她忽视多年的女儿玉欣。

陈玉欣一出生,迎接她的就是失望的父亲——陈进棋。陈进棋期待着第二个儿子的到来,没想到竟是一个女儿,而且医生还说了的太太不能再怀孕了。让原本就重男轻女的陈进棋更加讨厌这个女儿。

陈进棋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儿子的身上,认为唯有儿子是陈家未来的希望;而女儿只是赔钱货,因此对於陈玉欣总是吝於付出,从不抱她、不照顾她,也不关心她。在爸爸的眼中,她是多余的。

张秋霞的心里原是疼爱女儿的,但是碍於丈夫对女儿的看法,她也不敢地在他面前表现出对女儿的关爱,再加上陈玉欣从小就懂事,仿佛知道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从不曾埋怨、计较,只是默默忍受;长期下来张秋霞也疏忽了女儿,全心照顾陈家的独子——陈兴朋。所以在陈玉欣成长的过程中,张秋霞只有在偶尔想到她的时候,才给予她片刻的关爱。

陈兴朋娶了金佩萱之后,张秋霞简直把这个出身富豪之家的媳妇当成财神爷捧上了天,相形之下女儿陈玉欣在她心中的地位愈加低落……要不是叁年前她罹患子宫癌,她绝不会注意到她的女儿是这样乖巧孝顺。

张秋霞住院的期间,金佩萱把所有的事都丢给陈玉欣,自己跑到美国去探亲兼爱购,不顾为人媳妇该尽的义务,多亏了女儿玉欣的悉心照顾,才能度过痛苦的治疗过程。

最近张秋霞身体觉得不适,又累得陈玉欣公司、医院两头跑,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疼、内疚不已。从小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好好地照顾她,随着丈夫陈进棋轻忽她,至今细细回想,他们夫妇竟然从没陪过玉欣参加考试,更别说学校的任何典礼了。现在后悔也无济於事了!她只盼能在有生之年弥补对女儿的亏欠,因此她早已决定,要把那块地送给女儿当嫁妆,这是她唯一能留给女儿的。

张秋霞心里盘算着——这块地,绝不能让佩萱给卖了!依佩萱的个性,她是绝不可能把钱分给玉欣的,而玉欣这孩子也不会跟她大嫂争,说什麽她都得替女儿留下这块地,让她以后有个依靠。

“叩!叩!”这时传来敲门声。

张秋霞思忖,该不会是佩萱叫兴朋来当说客吧?

“妈,是我。”门外传来陈玉欣柔柔的声音。

“玉欣,你快进来!”张秋霞松了口气,连忙唤女儿进房。

陈玉欣开了门进来,脸上带着关心的神色说:“大嫂说妈……身体不舒服,要我上来看看!”

“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麽事?”陈玉欣不解地在母亲身旁坐下。

张秋霞拉起她的手握在手中。“玉欣啊!我的乖女儿,妈的身体拖累了你!”

“妈,你别这样说!”陈玉欣心里无来由地一阵恐慌——难道大嫂把医生的话告诉母亲了?

“你听妈说,从小到大,妈没给这你什麽,现在我唯一可以留给你的就是咱们陈家祠堂那块地,我决定留着那块地当你的嫁妆。”

“妈,这不太好吧!我不需……”陈玉欣惊惶地说。

“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她的口气不容转圜。

“可是……大嫂……她想把那块地卖了,我……”陈玉欣搬出她大嫂,想改变母亲的决定。

“我不会答应她卖地的。”陈母态度坚决,丝毫不动遥

“为什麽?”陈玉欣难以置信,瞪大眼问。

“傻孩子!那块地是要给你的。”张秋霞怜爱地看着身前的女儿。

“我不要,你让大嫂卖了吧!”她建议道。

“唉!你这个孩子就是不去替自己着想。”又说:“地要是真让你大嫂卖了,你就什麽都得不到了!”

“没关系的,我什麽都不要!”陈玉欣摇着头说。

“不行,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她再次重申。

“妈,大嫂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的。”她担忧地轻蹙眉。

“你别告诉她,一切有我做主。”张秋霞拍拍女儿的手背,想让她放心。

陈玉欣心头沉甸甸的,担心大嫂跟母亲的关系会因此恶化!

“金小姐,当初是你跟我拍胸脯保证,一定把地卖给我们公司的;现在你这麽突然地通知我们不卖了,会造成我们公司很大的损失的。”齐氏建设公司的开发部主任张柄南额头冒汗地对着电话筒说:“如果你是想提高地价,一切好说,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替你向公司争取的。”

“你是说……那块地不止五百万?”她贪心地追问。

张柄南以为事情有了转机,马上答道:“是呀!我们决定以八百万来收购这块地。”

八百万!?想不到那块叁十坪不到的地竟然值八百万——可惜!可惜妈说什麽也不答应卖地,唉!金佩萱一脸无奈。

“张主任,我是很想把地卖给你们齐氏公司;奈何事情有了变化,只好对不起了!”金佩萱随即挂断了电话,免得自己愈听愈心疼,平白少嫌了八百万!真不知道她婆婆在想些什麽!

张柄南焦急地喊着:“金小姐!金小姐……”

电话筒另一端传来“嘟嘟”是唯一的回应。

这下他死定了!张柄南苦着眉,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这时桌上的内线灯亮了。

“喂……”他心神颓丧地拿起话筒。

“张主作,总经理请你立刻过来一趟。”总经理秘书不带感情地说。

“我马上去。”放下话筒,张柄南脸色苍白、茫然地直视前方,心里不断闪烁着总经理冷峻的面孔、灼人的目光,他的前途就要毁了!

“叩——叩——”突地响起迟疑的敲门声。

齐铭紧锁浓眉,从正在处理的文件中抬头,冷淡地说:“进来。”

“总经理。”张柄南人还没跨进屋里就忙着鞠躬作揖。

“你来了。”齐铭扬眉,无声地命令他坐下。

“总经理找我是为了……”张柄南拘束地在齐铭前面坐下,谨慎地开口问。

“翡翠园那件案子进度落后。”齐铭直述着,犀利的眼神扫过张柄南,要求他提出解释。

张柄同吞困难地说,“呃,……经理,这……这件事……是因为土地收购方面……有一点问题……”他低垂着头,畏惧面对总经理听到此事的反应。

“翡翠园这个案子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你现在才发现土地收购有问题?”齐铭从不吼叫,他保持平板的声调,但语气中所含的冰冷已让张柄南打了个冷颤,心惊胆寒。

“不是的,总经理……”他着急地为自己辩护。“原本一切都谈好了,没想到事情临时发生了变化……”

“一切按照合约处置,不准再拖延。”齐铭交代下来,他挥挥手示意张柄南离开,以为问题已经解决。

出乎意料地,张柄南仍然僵坐在原处,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们还……还没签……签约。”

“你没跟地主先签好约,就让设计部、宣传部开始作业?”齐铭微眯的眼中闪烁着怒气,他不能置信公司的开发部主任竟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总经理,请您听我解释,其余的地主都已经跟我们签约了,只剩下了位地主还没签约。原本她很乐意把土地卖给我们公司,不知道为了什麽原因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试过——”

“给他两倍的价钱。”齐铭没有耐心地打断他的话;他认为这只是地主为了提高地价的伎俩。

“我试过了,可是她拒绝了!”张柄南抬头强调地说。

“他还真贪心!”齐铭露出冷酷的笑容,他最厌恶贪婪、藉故勒索的人,就像他的母亲一样0不要这块地了,让设计部变更设计。”齐铭利落地下了决定,他绝不会让这种人得逞的。

“这……这恐怕……有困难……”张柄南话说了一半,实在没有勇气继续。

“什麽困难?”齐铭察觉到事情不若他想的这般简单。

“这块地刚好处於中央地带。”他声如蚊蝇地说。

静默片刻,张柄南沉不住气,悄然地抬眼偷决经理——只见齐铭寒着张脸,莫测高深地直视前方。

倏地,齐铭按了对讲机吩咐秘书。“齐秘书,叫庄助理进来。”

庄柏生应召而来。

他外表给人的感觉像个艺术家——及肩的黑发、松垮垮的衬衫、长裤,配上一双休闲鞋,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浅笑,任谁也猜不到他会是一丝不苟、严峻冷酷的齐铭的最佳拍档。

“汉妮,里面的气压怎麽样?”庄柏生潇洒地往齐铭的秘书刘汉妮的办公桌上一坐,打趣地问。

“大陆高气压。”刘汉妮看一眼紧闭的门,畏肃地缩缩肩。

庄柏生吹了声口哨:“有好戏了!”

他悠闲自在地走过去,随意地敲了下门,就直接接开门进去了。

张柄南如获救兵地看着他。

坐在齐铭的面前,让他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难安。齐铭跟秘书说完了话之后,就不再理会张柄南,处理起桌上的公文,让张柄南愈坐愈心悸,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流下,却怎麽也不敢掏出口袋的手帕来拭汗。

“张主任,你也在。”庄柏生挑高一边眉毛戏谑地说:“冷气不够强吗?张主任怎麽流了一身的汗?”

张柄南尴尬地苦笑,仓皇地抹去脸上的汗水。

“你来晚了。”齐铭直述道。

“我一听到总经理的召唤,立刻飞奔过来。”庄柏生以戏剧化的口吻说。

齐铭脸上闪过一丝莞尔,随即恢复冷漠的表情。

“我有事要你办。”他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转过头对张柄南说:“你把那个地主的资料交给庄助理,这件事由他处理。”

“我马上把资料预备好。”张柄南直点头。

“你可以走了——”齐铭刻意停顿一下才说道:“下次再出这种纰漏,就公事公办。”

“谢谢总经理,谢谢总经理。”张柄南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了,深怕齐铭会改变主意。

“为什麽?”庄柏生不解地问,依齐铭的个性,他从不宽贷任何犯错的人。

齐铭意会到他未出口的问题。“他是我爷爷一手训练出来的人。”

从高中入学的那一天开始,庄柏生就注意到齐铭。

所有的学生是由父母陪同而来,只有齐铭的身旁站着一位面孔严肃、眼神炯炯逼人的老人,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齐铭的爷爷。

开学两周以后,庄柏生注意到齐铭跟别的同学格格不入,齐铭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无论是嘻笑捉弄或是友善对待,他始终跟同学保持着距离,绷着脸。这激起了庄柏生的好胜心,从小到大庄柏生一直是朋友中的开心果,没有人不喜欢他;只有齐铭,庄柏生决心要交到齐铭这个朋友。

他采取紧迫盯人的方法——他拜托坐在齐铭旁边的同学跟他换座位,分组时,他一定跟齐铭一组;反正只要有齐铭的地方,就有他庄柏生,但是齐铭仍然漠视他的存在。不久,同学开始传言他跟齐铭是同性恋,齐铭终於不堪其扰,逼不得已开口质问庄柏生——为何要如此缠着他?

“我想做你的朋友!”庄柏生还记得当他如此回答齐铭这个问题时,齐铭眼中闪过一抹恐惧,随即低下了头。

齐铭考虑许久,才抬头对他说:“我们已经是朋友了!”随后生涩地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从那以后,他们真的成为好朋友;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交往的好朋友。

庄柏生对齐铭是无所不谈,齐铭则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庄柏生有困难的时候,齐铭绝对倾力相助;齐铭有困难的时候却总是自己想办法,不愿麻烦庄柏生。庄柏生起初觉得齐铭不把他当做好友,才会不让他帮忙,后来他才了解到不是齐铭看不起他,不愿接受他的帮助;而是齐铭不知道该如何求助别人的帮助,也不习惯。从齐铭偶尔不经意提到的童年生活——父母早逝,寄宿在舅舅家,后又被他严厉、不易近人的爷爷接回齐家;庄柏生明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齐铭惯於用冷漠包裹自己、不让自己习於信赖别人,因此一切自助不求人的做事态度已经在齐铭的体内根深蒂固,甚至变成了一种天性了。

只要做齐铭相处久了,就会明了他虽然不善於表达自己的感情、拙於面对朋友的关怀,但他心里却是渴望友情的;只是像他这样外表冰冷难以接近的人,朋友实在不多。

因此当大学毕业以后,庄柏生拒绝了家人希望他到自家公司上班的要求,主动地跟齐铭提议要到齐家的建设公司来,经过齐铭的爷爷面试之后,他跟齐铭两个就从基层的小职员做起,直到齐铭的爷爷因健康欠佳而把公司交给了齐铭,他也跟着升为齐铭的助理。

“柏生,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办妥。”

齐铭大致地把翡翠园土地收购的问题说明了一下。“详细的情形,张主任会跟你报告。”

“ok,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庄柏生轻松地答应了。“我一定会帮你把土地弄到手的。”

“我知道。”齐铭的语气笃定。

确定由庄柏生接手以后,齐铭心中已认定这件事解决了。因为庄柏生有种特质,能令初次见面的人打从心里相信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他,他肯定可以说服地主乖乖地在合约上签字的;万一这个地主是个特例,对柏生没有好感,那也不用担心,他缠人的工夫可是一流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交上柏生这个朋友了。

2-3

第二章

第二章

“妈,你要考虑清楚啊!人家提出这麽好的条件,我们……”

金佩萱语气高亢地竭力想改变婆婆的决定。

张秋霞无力地举起手来打断她说。

“你不要再说了!”然后转向坐在斜对面的庄柏生说:“庄先生,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这块地我另有打算,所以不能卖给你们公司。”

说实在的,当张秋霞听到庄柏生提出的价钱——每坪叁十万时,她也不禁心动,但为了女儿,她一定得坚持下去,说什麽也不能卖了这块地,佩萱不可能把钱分给玉欣的;以前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现在说什麽也要留点东西给玉欣。

“不知道陈老太太对这块地有什麽打算?或许我们公司可以用另一块地来跟您交换。”庄柏生注意到刚才他提出价钱时,张秋霞眼中闪过的犹疑,这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到底是什麽原因能让她拒绝一千万的诱惑?

“是啊!妈,你到底有什麽打算?为什麽不肯卖地?”金佩萱也提出了质问。

“我有我的打算,你们不必多问。”张秋霞不肯透露。

金佩萱气恼地捶了捶闷不吭声的老公——陈兴朋,说道:“我叫你回来不是要你当木头人的,你不会表示一下意见吗?”

陈兴朋一脸无奈地开口:“佩萱,既然妈不同意就算了喽!你就别再……”

“你给我闭嘴!我是希望你劝劝妈改变主意的,你倒反过来劝我,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笨蛋。”金佩萱怒气冲冲,故意在婆婆面前,数落自己的丈夫指桑骂槐。“你知不知道人家庄先生是看得起我们,才肯用高出市价一倍价钱收买我们的土地,妈年纪大了脑筋糊涂,你怎麽也跟她一样不知轻重?这个家要不是有我撑着,靠你?哼!我们早就喝西北风了,我告诉你……”

陈玉欣一进门就听到她大嫂怒骂的声音。大哥又做了什麽惹大嫂生气了?她微蹙眉思忖,要是给妈听见了,又要担心半天!她硬着头皮快步走向客厅去,希望能劝熄她大嫂的怒火。

“大嫂,你别生气,有什麽事慢慢说——妈?您也在?”陈玉欣意外发现不但她母亲在客厅里,还有一位神色尴尬的客人在常

庄柏生感激地看了陈玉欣一眼,幸亏有她的出现才打断了金佩萱的泼妇骂街。有这样的妻子,庄柏生替陈兴朋感到可怜,他也庆幸自己仍然是一名自由的单身贵族。

陈玉欣对庄柏生友善一笑,打了声招呼:“你好。你是……”

“这是我的名片,敝姓庄。”庄柏生习惯性地露出和煦的笑容。

陈玉欣一时目眩,他的脸上挂着直挚的神情,让人感觉到他的诚意,她勉强把视线投注在名片上,原来他是为了那块地而来的,依照大嫂刚才的表现就晓得她母亲一定拒绝了大嫂的要求,不肯卖地。她不由得对眼前的这位庄先生感到抱歉,要不是为了她,她母亲一定会听大嫂的话把地卖给齐氏公司的。

“对不起。”她直挚地对庄柏生说。

庄柏生不解地望着她,眼底闪出询问的神色。

“我妈不肯把地卖给你们公司,真对不起。”陈玉欣略做解释。

原来是为了这个,庄柏生不介意地说:“没关系的,我们会耐心地等待陈老太太改变主意的。”他已经决定下一个步骤——找出张秋霞不肯卖地的原因。

陈玉欣看一眼母亲倔强的表情说:“她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几天她一直试着打消她母亲想把地留给她当嫁妆的念头;可是她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定,除非她先找到了结婚对象,要不然怎麽也不可能说服她母亲卖地的。

“玉欣,你过来扶我上楼去,我觉得好累。”张秋霞找个藉口要女儿陪她上楼去,以防女儿忘了她的交代,把她不肯卖地的理由说出来。

“对不起。”陈玉欣再次对庄柏生表示歉意,随即走到母亲身旁,搀扶着她上楼去了。

直觉告诉庄柏生,陈玉欣一定知道她母亲为什麽不肯卖地,或许这件事跟她有直接的关系,要不然她不会再叁地道歉。

庄柏生朝上一指,对着金佩萱问道:“那位是……”

“她是我小姑,陈玉欣。”金佩萱不起劲地回答,她实在想不透她婆婆是中了什麽邪,为什麽把上门的财神往外推?她脑中浮现了一个画面——一堆又一堆的千元大钞被她婆婆手中的芭蕉扇给扇飞了。

“她在哪里高就呢?”

金佩萱净顾着想钱,根本没听到庄柏生的问题。

“她在凯元贸易公司当会计。”陈兴朋替金佩萱回答。

“打扰了这麽久,我也该走了。”庄柏生得到他想要的资料后,立刻站起身来告辞。

“庄先生,如果我婆婆改变主意了,你们公司是不是还是按照你今天说的价钱买我们的地?”金佩萱急忙问道。

“当然。”庄柏生肯定地点头,但是他怀疑陈老太太会那麽容易改变主意,要是有人能说动陈老太太,他敢打赌一定是他的女儿陈玉欣。

“让我看看,哇!他长得真酷!”

“你别抢嘛!这是我出钱买的,我有优先权!”

“是呀,晶晶有权先看,也看完之后该我,淑华你最后。”

淑华不平地嚷着:“为什麽我排最后?是我先说要看的,晶晶看完该我,美凤你最后。”

午休时间,陈玉欣正想出去吃午饭,经过业务部办公室时正巧听到几位女业务员为了争看某本杂志而吵闹不休。

“你们到底在争什麽?”她忍不住好奇心探头问。

“陈姊,你听我说,美凤她不照秩序排队,明明是我先跟晶晶借的,这会儿却变成她先看,怎麽可以……”林淑华抢了话,个儿矮小的她站得直挺,不断用手势来强调她的愤慨。

张美凤不甘未弱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刚才晶晶买这本杂志的时候,我就跟她借了,当然我应该排在你前面。”她转向陈玉欣:“陈姊,你说对不对?”

陈玉欣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背后办公室的另一端传来的冷嘲热讽声:“这里不是立法院,你们也不是立法委员,能不能安静点?想不嘈杂的老母**,也得看看场合呀!”

陈玉欣不必回头看就知道说话的人一定是吴玫瑰。

吴玫瑰是恺元贸易公司的超级业务员,她长得娇艳迷人,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尤其是男人,看了目不转睛、心荡神驰,公司的客户只要听她撒娇嗔吟两句,莫不是双手捧上订单的,因此连公司的老板看到她都得礼遇叁分,更何况其他那些没权没名的小职员!所以吴玫瑰在公司里向来是颐指气使,从来没把同事放在眼进里。

张美凤、要淑华和王晶晶叁人是公司的新进员工,刚从专科学校 毕业的她们年轻气盛如初生之犊,受不住吴玫瑰的讥讽,叁人脸色一变正要反驳,陈玉欣怕她们得罪了吴玫瑰,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连忙开口——

“是我们不对,现在是午休时间本来就应该降低音量。”她试图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你们还没告诉我,哪本杂志这麽精采,让你们叁个抢成这样?”

毕竟是年轻人,经陈玉欣这一问马上撇开不愉快,恢复适才兴奋纷乱的情绪。

“陈姊,你看!他是不是酷毙了?”王晶晶把手中的杂志往陈玉欣的面前一推,两眼闪闪发光。

陈玉欣先注意到封面上斗大杂志的名称,她讶异地大声念了出来:“金钱世界?”怎麽会是这种商业杂志?刚才她明明听到她们在讨论什麽帅不帅的。“我以为你们看的是那种影视杂志,还是那种追星周刊什麽的……”

“拜托!我们哪有那麽幼稚?”张美凤发出不平之鸣。

“对嘛,陈姊,你这是污辱我们的智商那!我们早过了崇拜偶像的青少年时期了。”林淑华跟张美凤站在同一阵线,早忘了刚才她跟张美凤的争执。

看她们嘟着嘴、认真十足的表情,陈玉欣不禁莞尔,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小看你们。”

“哎哟,你们别闹了。”王晶晶瞪了同伴一眼,没耐心地嚷着:“陈姊,你到底觉得他怎麽样?”

陈玉欣这才定下心来,仔细地看着杂志封面上的人物——

看得出来这是记者趁其不备时所拍摄到的照片,因为这名男子的眼神是投射在斜前方,虽是这样,他那凌厉的眼神仍让陈玉欣惊惧,仿佛他随意的一眼就能洞穿她的想法似的;紧闭的嘴唇有着坚硬的线条,蹙起的浓眉似乎饱含着极大的怒气。这是一张不容人物视的面孔,他所自然散发出来的冷酷权力,令人心生畏戒,不敢与之为敌。

陈玉欣脑中忽然闪过一股莫名的恐惧,她打了个冷颤,在心底尝试说服自己,像他这样具有权势地位的人,是不可能跟平凡普通的她产生任何交集的……但又不知道为了什麽缘故,身体深处不断传出紧张心悸的情绪,让她纳闷不安!

看她变得若有所思,林淑华自作聪明地说:“哈,陈姊也被他迷住了!”

她抢过陈玉欣手中的杂志,紧紧地贴在胸前,陶醉地低喃:

“像他这种散发出致命吸引力的成熟男人,最吸引我了!他的眼神真是太冷酷了,让我的心碰碰直跳!”

“你别这样搂着他,会弄皱的。”王晶晶着急地叫着:“快还给我!”一边伸手想把杂志抢回来。

林淑华调皮地避开她的手,跑到桌子后头去。“再让我换一下嘛!”

“不行!我也还没看,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张美凤绕过办公桌,跑到林淑华的右边去堵住她的退路。

王晶晶见状,赶快从林淑华的左边过去想拿回杂志,叁个人抢成一团、喧闹不已。

经她们这麽一闹,陈玉欣暂时停止探究自己为何会因那位不知名男子的照片而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扮起和事佬来了。

“你们别再闹了,还说已经过了崇拜偶像的年龄,我看呀!你们比青少年还糟糕,别再……”

王晶晶叁人,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反而抢出兴头来了,叁个人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刚抢到杂志的张美凤对陈玉欣一喊:“陈姊,接着!”就把杂志朝她丢了过去。

陈玉欣正为她们孩子气的举动摇着头,一时反应不过来,被她们抢得面目全非的杂志越过她的头顶,掉落在地板上,她叹口气,回头低下身想捡起杂志——一双枣红的高跟鞋不偏不倚地踩在杂志的中央。

她抬头一看,高跟鞋的主人正是刚才出口讽刺王晶晶她们的吴玫瑰。

“对不起,你踩到了……”陈玉欣温和地提示她。

只是吴玫瑰蓄意不理睬她趾高气昂地对站在陈玉欣背后,脸色气愤的王晶晶叁人说:“你们真是可怜,竟然为了杂志上的俊男照片就抢成这样,实在是悲哀!不过,这也难怪啦,只能怪你们自己条件差,找不到条件好的男人,只好拿照片来充数,安慰寂寞了……”

“喂,你说话别太过分哦!”林淑华警告道。

“我哪里说错了?”吴玫瑰特意地上下打量林淑华,批评说:“像你这样像个矮冬瓜似的,让人一看就倒胃口,确实需要捧张照片自我幻想一番。”

吴玫瑰的话恰巧把到林淑华的痛处,气得她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因为身材矮小的林淑华确实有点丰腴,但也不像吴玫瑰所批评的那样不堪。

“你实在太恶毒了,你别以为自己身材好,就可以这样批评别人。”王晶晶边安慰林淑华一边指责吴玫瑰。

张美凤突然模仿起吴玫瑰刚刚打量林淑华的动作,从头到尾啧啧作声地看了吴玫瑰好几回才说:“你的身材还真是……突出呢!”

吴玫瑰还以为张美凤真是在称赞她的身材好,骄傲地昂着头深吸口气好让她的胸部更突出。

张美凤露出诡异的笑容,接着说:“可惜呀!这麽重的‘负担’,再加上你的年纪,恐怕已经下垂得很厉害了吧?”

她的话一说完,引得王晶晶、林淑华“噗哧”一声克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陈玉欣也掩不住上扬着嘴角。

“你……你……”吴玫瑰没想到她会这样反击她,激动得胸部快速起伏,连喘好几口,半天说不出话。

“吴——姊——你别太激动哦!激烈的运动不但会让那里——”张美凤指指她的胸部:“下垂得更快,而且会加速老化,让他全身的肌肉变得松垮垮的,像气的皮球。”张美凤又上下打量吴玫瑰,仿佛在想像气的皮球是什麽样,然后摇着头说:“还真是恶心呢!”

从来没人敢这样无礼对待她,吴玫瑰气得咬牙说:“你……不对,是你们!你们都给我记住,我一定会让你们好看的!”

“那怎麽好意思呢?‘好看的’,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吴——姊——”张美凤不受威胁地回答。

“哼!”吴玫瑰跺脚,甩头离开办公室。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狗眼看人低。”张美凤叁人齐对她的背影做鬼脸。

她们稚气的动作,让陈玉欣又担心又觉得好笑,她捡起地上的杂志说:“你们真是太冲动了!这样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陈姊,你别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她有多厉害!你看,美凤叁两下就把她给解决了。”王晶晶回答。

“是呀,有我在,万事ok!”

“你们……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麽说你们。”陈玉欣知道她们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现下是听不进她的劝告。“反正,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知道了,知道了,陈‘妈妈’!”叁人敷衍地回答。

“我们去吃饭吧!”王晶晶提议。

“好呀,我饿死了!”张美凤说。

“看在你替我教训那只‘污霉龟’的分上,今天我请客!”林淑华光高采烈地邀陈玉欣同行。“陈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跟我们一起去嘛!陈姊,淑华难得请客的。”王晶晶当起说客来了。

“好,我们一起去吃饭。”陈玉欣也没想拒绝她们,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小就一直盼望能有个弟弟或是妹妹;王晶晶叁人稚气未脱、活泼可爱,她是打心眼里把她们当自己的妹妹看,又怎麽会拒绝她们的要求呢?

“我们快去吧!”林淑华拉着一伙人,往门口走去。

“晶晶,等一下,你的杂志。”陈玉欣发现还在她手上的杂志。

“那这本怎麽办?”

“陈姊,你要留着还是把它丢了,都可以。”王晶晶耸耸肩,不在乎地说。

“别再拖拖拉拉了!我们走吧!我快饿死了!”张美凤吆喝着。

陈玉欣顺手把杂志塞进了背包裹。

下班时间一到,办公室内大多数的同事都立刻拿起皮包回家去了,会计室里只剩下陈玉欣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她叹了叹气,已经一个礼拜了——自从建设公司的人来过家里以后,她大嫂每天都跟她母亲吵着要卖地,当然她母亲始终不肯答应大嫂的要求,使得她大嫂每晚迁怒他人——玛丽、她大哥都遭了池鱼之殃;她大嫂这样的无理取闹,搞得家里气氛低沉。陈玉欣想到就觉得难受,她只好以公司加班为藉口,等到夜深人静才回来。

好几次她想老实告诉大嫂,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要怪就怪她一个人,不要再找她大哥和玛丽出气了;可是她又答应过母亲,绝不会把她母亲的意图说出来。

这让陈玉欣左右为难,她担心母亲的身体禁不起大嫂叁天两头的折腾,又不敢老实告诉她大嫂,怕惹妈妈生气,同时她也觉得对她大哥有深深的愧疚感,因为她的缘故,害得他们夫妻不合。

她得快点想个办法才行——陈玉欣焦急地想着。

其实问题很简单,症结就在她的婚姻问题上,只要她找到了对象,所有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只是她要到哪里去找结婚对象呢?她低着头,绞尽脑汁想找出个办法……

庄柏生在楼下等一会儿,一直没看到陈玉欣出现,就上楼来找她,问了几名公司的职员后,轻松地在会计部发现了她——她正沉浸於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他的出现,这给了庄柏生观察她的机会。

根据征信社给他的调查报告,庄柏生对陈玉欣已经有了深刻地了解:大学毕业,在恺元贸易公司当会计两年了,没有任何交往中的异性——这点是可以了解的。庄柏生幽默地想着,她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粗黑框的眼镜,像片盾牌一样挡掉了男人的兴趣,平凡、保守的穿着,紧绑在脑后的包包头,就像她每天的生活一样乏味。

庄柏生记得调查报告中提到叁年前她母亲张秋霞患有子宫癌时,都是靠陈玉欣的照料才脱离险境,由这点就可推知她跟她母亲之间有着极亲密的关系,要说服张秋霞卖地,非得从陈玉欣这边下手不可。

他已经想好该如何说动她了。 报告中,朋友对陈玉欣的评语都是:温柔善良、热心助人、易受感动等等的字眼,可以想见她必定是位滥情的女人,只要他把陈家这块地对齐氏公司的重要性说得夸大点儿,她一定会主动提出协助的。

庄柏生仿佛已经见到了预期的结果,开心地笑着提起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突传来敲门声唤醒了陈玉欣的神智,她猛地抬头看到庄柏生,惊讶地喊道:“是你!?”

庄柏生潇洒地先靠着敞开的门边,带着笑意展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让陈玉欣忘却自己的忧虑、放松了心情,她也弄不清楚为何一看到庄柏生,就觉得事情一定会解决,不必担心了。

“我在楼下等你下班,可是一直没看到你,所以就上来看看喽!”

“你找我有事吗?”陈玉欣困惑地问。

“嗯,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们!”突然收敛迷人的笑容,神情严肃地说。

“什麽事你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忙我一定……”陈玉欣倏地打住,又说:“如果是买地的事,我就帮不上忙了。”

“你一定要帮帮我们,齐氏公司的存亡就靠你了,要是你不肯帮忙,齐氏公司上下两百多位员工都会失去他们的工作的。”庄柏生垂下头忍住笑意,要是齐铭知道他把齐氏形容得如此悲惨,他就完蛋了!

陈玉欣一听吓了一跳:“不会这麽严重吧?齐氏建设公司历史悠久,资本雄厚,怎麽会……”

“那都是骗人的。”庄柏生继续说:“其实,现在的齐氏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现在就寄望能从翡翠园这个案子东山再起了。”

“悲翠园?”陈玉欣不懂地望着他。

“就是你家那块地,公司打算在那个地区推出名为翡翠园的高级别墅——唉!”他大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要是陈老太太不肯把地卖给我们,齐氏就会破产了。”

他两眼哀求地注视着陈玉欣,心里佩服自己高超的演技。

“我……我没办法帮你的,我妈她不会改变主意的。”

庄柏生看出她内心的动摇,用悲伤的语调说:“那公司就只有破产这条路了!我还年轻,还可以打到别的工作,可是其他的老职员恐怕就有问题了,他们年纪那麽大了,原本再过两、叁年就能领到退休金的,现在什麽都没有了,还要跟年轻人竞争,只为了找个养家糊口的工作,真是可怜!”

“我……”陈玉欣愧疚的。

不让她说完,庄柏生故意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太好了!你愿意帮我们了,我代表全体的员工感谢你!”

“不是的,你弄错了,我……”陈玉欣慌张地说明。

庄柏生又打断她:“你放心,我会把钱准备好的,我们什麽时候签约?”

陈玉欣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看庄柏生那麽高兴,想拒绝的话变得更加难以出口。她该怎麽办?

齐氏公司需要那块地,而她需要一个丈夫……

她按摩着太阳穴,想减轻脑中的压力和疼痛,眼睛不听指挥地飘向她左手边的抽屉。不必打开抽屉,那里头的东西清清楚楚地印在她的脑海,是他——齐氏建设公司的总经理齐铭;他的面容、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全部都清晰地烙在她的心里,抹灭不去。

陈玉欣不知道这个疯狂的主意是何时进驻她的心中的!或许是那天她翻阅晶晶给她的杂志时意外地发现“他”——封面上的那名冷酷男子,就是想收买她家土地的齐氏总经理时就开始的?还是庄柏生急切地想要那块地给她的灵感?

这实在太疯狂了0他”不可能会答应的!可是“他”的公司需要她的土地,或许这个主意会成功,只是或许——她不应该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她不能这样趁人之危的,她……

“我要见你们的总经理齐铭。”话说出口时,她跟庄柏生同样感到惊讶。

“为什麽?”庄柏生愣了半晌才问。

在她的理智克制住冲动之前,又脱口而出:“你让我见他一面,只有这样,我妈才有可能答应把地卖给齐氏。”

陈玉欣怪异的回答,让庄柏生更加摸不着头绪。“陈小姐,你要是有什麽条件,可以直接告诉我,总经理已经完全授权给我处理这个案子了,我就是总经理的代理人。”

“终身大事是不能代理的。”陈玉欣呐呐低语。

“终身大事?”庄柏生认为他听错了,又问了一次:“陈小姐,你说什麽?请你再说一次。”

趁着勇气还未消失,陈玉欣再闪重申她的要求:“我要当面跟你们总经理谈,如果你没办法安排的话,那块地的事我也无能为力了。”

庄柏生考虑了一下。“好吧!我来安排让你跟我们总经理见面,可是……你是否可以先透露一下你要跟他谈的内容、条件,好让我们预做准备?”

陈玉欣的脸倏地染上了红晕,她怎麽能告诉庄柏生,她要齐氏的总经理跟她结婚!?他会以为她是开玩笑的,等他弄清楚她是认真的以后,一定会认为她是痴心妄想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知道,“他”不可能会答应她这样荒谬的要求的……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他”会答应的!为了保全“他”的公司他会答应的,即使对象是平凡无趣的她……

“陈小姐!陈小姐!”庄柏生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陈玉欣轻推滑落鼻梁的眼镜,抱歉地说。

注视着她脸上隐约的羞涩,庄柏生突然发觉陈玉欣并不如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凡无奇,她有股楚楚可怜的气质,让人……不忍逼迫她。

庄柏生只听到自己轻柔地告诉她:“没关系,没关系,我安排好你们见面的时间再通知你。”

“谢谢,谢谢你!”陈玉欣欣喜地连声道谢,她没料到会这麽顺利得到庄柏生的协助,让她跟齐铭见面……想到“他”,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立刻浮现在眼前,心里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当“他”听到她的要求时,会怎麽看待她呢?

陈玉欣忧心忡忡地祈祷,希望事情能如她所期盼的一般——齐氏公司得到了土地,解除破产的危机,而她得到了位丈夫,一们暂时的丈夫,让她母亲能安心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

第三章

齐铭一走出电梯,秘书刘汉妮就发现了,今天老板的心情差透了。

虽然也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可是从他整整晚了一个小时,不若平常七点以前就到公司,还有关门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刘汉妮就已经有了觉悟,今天绝对是艰苦的一天!

仿佛要印证她的想法,桌上的对讲机立刻哔哔作响。唉!她轻叹了口气,按了通话钮,小心谨慎地说:“总经理——”

“年度预算表呢?”传出齐铭简洁有力的声音。

“会计室还没送上来。”

“通知他们,今天下午以前。”他命令道。

“是的,总经理。”

“要庄助理过来见我。”

“总经理——”刘汉妮迟疑一下才说:“庄助理大概还没到公司。”众人皆知庄柏生每天上班都迟到,没过十点是不会现身的,总经理一定是情绪太糟了才会忘了这件事,刘汉妮猜想。

静默片刻,又传出齐铭经过克制、毫无感情的声音:“他一到公司,马上叫他过来见我。”

“是的,总经理。”听到对讲机切掉的声音之后,刘汉妮才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她开始打电话传达总经理的命令。

“汉妮,早啊!”十点二十分庄柏生出现了,仍然是一副休闲的打扮,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倏闲地走过来。“今天有什麽大消息啊?”

“发布陆上台风警报了!”她故作神秘地说。

“南部还是北部?”他刚到公司就看到桌上的留言要他马上过来向总经理报到,根本没时间看报。

“本部。”刘汉妮指指她所站的位置。

“哦——是齐氏台风。”庄柏生恍然大悟。

刘汉妮凑上前来耳语说:“是超级强烈台风哦,你当心点儿吧!”

“你放心,我是台风失散多年的双胞兄弟——飓风。”庄柏生幽默地对她眨眨眼,不在乎地走进总经理室。

“你来了!”齐铭听到开门声,头抬也不抬就说。

“你不怕认错人吗?”

“进办公室敢不敲门的只有你!”

庄柏生耸耸肩,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打趣地说:“或许你应该考虑为我装个门铃,最好是那种按响之后有一堆小鸟跑出来的,或者是……”

“事情办得怎麽样?”齐铭对他的玩笑没兴趣,突兀地打断他的话。

庄柏生无声地吹了下口哨,收敛游戏的心情,正色道:“她要见你。”

庄柏生把他带来的那份文件搁在齐铭的桌上。

“她?地主吗?”齐铭拿起文件,注意到这是一个叫陈玉欣的女人的征信资料,他扬起一边的眉毛望着庄柏生,等待他的解释。

“她是地主的女儿。根据我的推断,她是唯一能说动地主把地卖给我们的人。”

“她想直接跟我讲价吗?”齐铭把文件往桌上一丢,语带嘲讽地问:“她想要多少钱?”

庄柏生摇摇头:“不知道,直觉告诉我,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了什麽?”

“我也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打个时间跟她见面吧!”

齐铭不悦地说:“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你负责了。”言下之意是要庄柏生自己处理。

“我已经尽力了,她不肯跟我谈。”他两手一摊,笑着回答。随后又戏谑地说:“等她见了你之后,就会后悔舍弃了我这样的英俊小生,挑上你这个魔鬼了。”

“明天下午两点。”齐铭对他开的玩笑毫无反应,板着脸拿起笔在行事历上打了个勾。

事态真是严重了!庄柏生思忖,他连逗了齐铭几次,齐铭紧闭的嘴角连些微的抖动都没有。到底什麽事会惹得他情绪低沉?

“怎麽样?”齐铭问。

“什麽怎麽样?”庄柏生反问。

“明天两点,见她。”齐铭简洁明了地再说了一次。

“大概没问题吧!我会通知她的。”他考虑了一下,关心地问:“你怎麽了?跟你爷爷发生争执了?”

庄柏生很自然地推论出齐铭是因为家里的事烦恼,现在还是上午,不可能是为了昨天的公事,齐铭向来做事果断利落,绝不会浪费时间去懊悔,而且除了齐铭的爷爷能引出齐铭情绪上的巨大反应外,别的事不可能支援他冷静的外表的。

沉默了好久,庄柏生都以为齐铭不打算告诉他了,齐铭才开口:

“他要我跟杜家的女儿订婚。”

“什麽?”庄柏生吃惊的,然后替齐铭抱不平地说:“现在都什麽年代了!董事长怎麽可以不顾你的意愿替你安排婚姻?齐铭,你不会答应他吧?”他担心外表冷漠,内心却一直在寻求他爷爷认同的齐铭会接受他爷爷的安排。

“我不打算跟杜家的女儿订婚。”

“董事长怎麽说?他一定很气愤?”庄柏生很了解齐天洪的火爆脾气,他不能容忍别人的反对意见,更何况是向来竭力满足他要求的独子孙齐铭。

齐铭点点头。当他告诉他爷爷他绝不会娶杜家的女儿时,他爷爷满脸涨红,用气得颤抖的手指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如果你不娶杜老的孙女,我就让董事会把你革职,我要收回公司的管理权。”

齐铭握紧拳头,心里怒吼着,爷爷怎麽可以这样威胁他?他明明知道他为了公司费尽心血,竟然用收回公司来威胁他!

虽明知他爷爷不可能真的将威胁付诸实行,但齐铭的心中已因他这样的行为而感到一种背叛的伤害——不管他做了什麽,爷爷始终不信任他的能力,只因为他是他父亲跟那个女人的孩子!

齐铭苦涩地想着,难道他真的得用一生的幸福来换取爷爷的信任?不行!他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但这件事除外……或许他应该娶李仙蒂,虽然她不是最完美的对象,但他有把握能制得了她,而且这会是他自己的选择!

庄柏生在齐铭僵硬冷冽的脸上找不出一丝透露情绪的痕迹;齐铭心里在想些什麽?他思忖一会儿,猜测地问:“你打算娶李仙蒂吗?”

齐铭讶异庄柏生这麽轻易猜中他的心事。“我正在考虑!”

“可能你会觉得我多事,但是我总觉得你们不合适,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我自有打算!”齐铭冷淡地拒绝他的忠告。

庄柏生研究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齐铭,叹口气真诚地说:“不管你做什麽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齐铭直视着他,用眼神表达了他的谢意。

陈玉欣匆匆地下了计程车,在寒风的肆虐下手忙脚乱地在皮包里找寻记有齐氏公司地址的纸条,想再确定一下详细的地址。

到底在哪里?她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取消跟“他”的约会的!陈玉欣焦虑地想着……啊!找到了!她松了口气,二段一四七号一楼,她的眼睛搜寻着骑楼下的门牌号码。

“你迟到了!”庄柏生在她身后,宣布地说。

“你吓了我一跳!”陈玉欣旋身面对他,拍着胸脯轻喘。

“对不起。”庄柏生看清了她今天的装扮后,忍不住摇头微笑。像她这样的女人对男人的健康绝对无害——卡其色的西装外套、短裙,黑色的厚毛袜、黑色的低跟皮鞋,还有那副倒人胃口的黑框眼镜,绝不会令人感到心跳加速、脸红气喘的,反而让人觉得她像个高中女教官,应该对她肃然起敬。

“有什麽不对吗?”陈玉欣不习惯接受男人的注目,她整整上衣又拉以下裙子,小心翼翼地问庄柏生。

今天的会面对她太重要了!她一直不能打定主意该穿什麽衣服。她希望自己在跟齐铭交涉时能表现出自信、稳重的样子,在面对像他这样有压迫感的人时,她需要凝聚每一盎斯的勇气;而且如果连她自己都不能表现出对这个计划的信心,又怎麽能期望说服齐铭答应呢?

因此她特别挑选这套卡其色的套装;她大嫂曾经严厉批评过这套衣服,她还记得她说:“你穿上了这套衣服,保证没有男人敢侵犯你,每个看到你的都会立正!”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可是看到庄柏生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后,陈玉欣感到后悔了。

庄柏生性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勉强地说:“没有,我们走吧!”他绅士地扶住她的手肘,引导她向公司入口走过去,一边又说:“你记错时间了?还是因为塞车?或是公司临时有事,所以来晚了?”他帮她列举了几个迟到常用的藉口。

“公司临时有事。”陈玉欣说。

“很好的选择!等一下你就这样告诉我们总经理。他最讨厌人家迟到耽误他的时间,不过如果是为了公事需要,那就情有可原。”

“我真的是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才迟到的。”陈玉欣认真地强调。

“我相信你。”庄柏生对她露齿一笑。“老胡!”

他跟警卫打了个呼招,就带着陈玉欣到右侧的川堂,按了上楼电梯。

说也奇怪,庄柏生简单的一句话安抚了陈玉欣紧张的情绪,她好奇地探头观察在她左边的办公大厅——

一、两百坪的面积,挑高的屋梁,宽敞明亮的空间设计,还有为数众多的职员、客户来来往往,给人的感觉是这个企业充满了朝气、有着蓬渤的生命力,一点也看不出来齐氏会因为营运不善濒临破产,陈玉欣觉得纳闷。

进入电梯之后,她提出了她的看法。

庄柏生脸上闪过一抹狼狈,咳了几声说:“呃——这只是外表,你知道嘛……那个……充充场面,骗人的,呃……待会儿你看到了我们总经理千万要记得,别跟他提起公司破产的事。”他神情紧张地交代着。

“为什麽?”她不懂。

“因为……我们总经理自尊心很强的,他一听人提起公司破产的问题,就会内疚、自责,怪自己对不起公司,对不起公司的所有职员……呃……然后痛哭流涕,你晓得嘛!一个大男人在女人面前嚎啕大哭是很难为情的。”

陈玉欣没办法把庄柏生形容的齐铭跟杂志上那个冷硬的男人连在一起。

“可是,我看过他的照片,他看起来很坚强、冷酷的样子。”

“外表都是骗人的,其实他有一颗温柔善感的心。”庄柏生担心陈玉欣会把他那天为了得到她同情所编的谎言说出来,只好牺牲齐铭的形象了。

“真是看不出来!”陈玉欣皱着眉,难以接受齐铭是这样的人!

“你不会那麽残忍故意提起破产的事伤害他吧?”庄柏生紧盯着他,要求他的保证。

陈玉欣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体贴的小姐。”他松懈下来,开心地说:“那我们还等什麽?走吧!”

庄柏生随意地跟刘汉妮挥挥手,不待她通报,就旋风般的拉着陈玉欣朝一扇紧闭的桃心木门走去。

齐铭望了望手腕上的表,微皱了眉,瞥视了昨天庄柏生带来的文件,随手拿了过来,带着一丝不耐烦的眼光快速扫过文件中对陈玉欣的描述,他以不必要的力量翻开下一页,一张黑白的毕业照飘落在桌面,他眯着眼打量——土气、不起眼的女人,这是齐铭对她的第一个印象。

这是陈玉欣大学毕业时拍的学士照,照片中的她摆着如坐针毯的僵硬姿势,没有佩戴眼镜的双眼略为呆滞地直视着前方,一头长发编成两条粗大的辫子垂在胸前,对这样的照片只有“乏善可陈”四个字可以形容,齐铭残酷地下了评语。

不过……她轻轻开启的嘴唇和微微上扬的嘴角,莫名地吸引住他的目光,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认识已久,他确知她是个爱笑的女孩,而现在她正要对他绽开一个他渴望已久的甜美的笑容——

齐铭甩甩头,抛开这个奇怪的想法,她是怎麽样的人跟他没有关系,他不想从她身上得到……什麽笑容,他只想知道为什麽她坚持要见他?她会提出什麽条件?

“翡翠园”这个案子进度已经落后了,他只想快点解决土地的问题,好让“翡翠园”的进度能按照计划进行。齐铭不能忍受既定的计划受到阻挠而无法完成。

“总经理,庄助理……”对讲机传来秘书的通告的同时,庄柏生已推开门走进办公室了。

“我看到了。”齐铭讥讽地对秘书、也对庄柏生说。

庄柏生不为所惧地迎视他,偏着头开玩笑地说:“我也看到了。”

齐铭抛给庄柏生一记警告,一双黑眸略过庄柏生飘向站在他后面的女人——她看起来比照片的更拘谨、老气,那副可笑的眼镜丑化了原本就已相当平凡的五官,这一身穿着打扮,她以为自己是监狱的管理员吗?齐铭难掩厌恶地眯眼看她,正巧对上了她好奇的眼神,瞬间她脸上闪过多重的变化,旋即垂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在她低下头的前一刹那,为何脸上充满歉意、羞愧,齐铭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收回视线,瞄了庄柏生一眼,冷淡地说:“你们——”

“来晚了!”庄柏生接口说。“别以为我们有默契,这是他最常对我说的字眼。”他对低着头的陈玉欣解释。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抬头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为了疏解她的紧张,庄柏生开始为她跟齐铭做简单的介绍:“这位是陈玉欣小姐。这是我们齐氏的总经理——齐铭。”

“对不起,我迟到了……因……因为公司临时有事。”陈玉欣喃喃低语,不敢抬头看他。

“请坐。”齐铭对她含糊不清的客套话不感兴趣,只是冷淡地请她坐下。

陈玉欣声如蚊鸣地说:“谢谢。”她挑了离他较远的位子,坐了下来,试着理清慌乱的情绪——

刚才一接触到他凌厉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是会轻易屈服於威胁的人,她不应该妄想利用齐氏公司急需土地,来强迫他跟她结婚,像他这样有家世背景、充满危险魅力的男人,是不需要为一块小小的土地委屈自己的!不答应还不打紧,也许他还会认为她所提出的要求污辱了他,认为她是个投机无耻的女人,她并不期望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赞赏;但她也不愿意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轻蔑!

为什麽她没有考虑清楚就冲动地跑来见他?

这时,陈玉欣才发觉她让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为了母亲、为了恢复家庭和谐,她应该勉力一试的;即使明知成功的机会很渺茫。陈玉欣仓皇不定地抬起头,注意到庄柏生自在地坐在好旁边。

庄柏生对她安抚一笑,他看得出来她对有着不知名的恐惧;原本他就在担心她会不经意地在齐铭面前提到他编的谎言,现在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留在这里帮她壮胆。

“你没有别的事吗?”齐铭也注意到,他未免坐得太舒适了吧!

“没有,我对这个案子比较熟悉,我打算留在这里协助你们。”

“不行!”意想不到的,陈玉欣剧烈反对,不管成功与否,她不想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对齐铭不自量力的要求。

齐铭没料到,刚才一直以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语调说话的陈玉欣,会突然大声地反对,他讶异地瞧瞧她,然后对脸上同样挂着惊讶的庄柏生命令道:

“你先出去吧!有问题再通知你。”

庄柏生莫名其妙地走出去,他以为陈玉欣会感激他的在场,没想到……

他离去后,齐铭强迫自己耐心地等陈玉欣说明她的来意,谁知道过了良久,她仍然没有开口的意图?

陈玉欣试着克制夺门而出的欲望,不断在心里排练该如何开口比较不会让他感觉……突兀、震惊……

“陈小姐,你有什麽条件?”齐铭决定不再等待,开门见山地问。

“我……我知道这样的条件很奇怪……呃……很难令人接受,甚至委屈了你,可是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别的办法可想,我……绝不会厚着脸皮来拜托你,如……果你拒绝,我也可以接受,只是我妈很固执的,那块地……”

她断断续续、语无论次地说了一大串,齐铭只知道她还没说出她的条件,他失去了耐心打断她:“陈小姐,你到底有什麽条件?”

陈玉欣深吸了口气,在勇气消失之前,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地告诉他:“我、希、望、你、能、答、应、跟、我、结、婚。”

乍听她的要求,齐铭一动也不动,只有他锐利的眼神变得愈回深遂,过了好久他突然露出不屑的笑容说:“你要我娶你,这就是你的条件?”

对於他这样毫不掩饰的轻蔑,陈玉欣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她大声地说:“是的,我要你娶我!”

齐铭突然觉得整件事荒谬到极点了!她必定是在开玩笑。“你要多少钱才肯把地卖给我?开个价吧!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会照付的。”

“我不要钱,只要你娶我。”她再次申明,表情非常认真。

“你凭什麽会认为我会答应你这种滑稽的条件?”齐铭难以置信地问。

“因为你们要的那块地是我的嫁妆,如果你要那块地就得娶我。”看她说话的神态她真的相信——他齐铭会为了那块地答应娶她!她简直是异想天开*—慢着,这或许是庄柏生故意安排的恶作剧,他总是有奇特的幽默感;而且只有庄柏生知道他正在被他爷爷逼婚,所以叫她来搅和——齐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柏生让你来的?”他问。

“嗯,是他让我来的。”陈玉欣呆呆地点头。没错呀,是庄柏生替她安排这次的会面的。

“那你可以走了!我对你们的恶作剧不感兴趣。”果然给他猜对了,柏生这次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拿公事来开玩笑。

“恶作剧?”陈玉欣不解地重复他的话,然后恍然大悟说:“哦——我懂了,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

“难道不是?”莫非他弄错了?“你不是柏生找来的临时演员?”

“我不是什麽临时演员。”她沮丧地望着他,强调地说:“这不是恶作剧,我是认真地跟你谈条件的,请你认真一点,这件事关系到你的公司的未来,还有我的……未来!”

“我对你、还有你的未来并不感兴趣!”齐铭直言道,不管她是认真的,还是演戏,他都不可能跟她发生任何牵扯的。

陈玉欣畏缩了一下,咬了咬下辱用颤抖的声音说:“那并不重要,只要你愿意娶我就行了,我会给你那块地的。”

“娶你?”齐铭用批判的眼神上下来回地打量她,冷酷笑着:“只有那块地似乎不够!”

“我……我以为没有那块地,你们‘翡翠园’的案子会停摆,不是吗?”

“没错。”他意味深长地凝视她,想探究出她背后的意图——为什麽她会想嫁给他?无非是为了金钱和地位,齐氏在建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她一定是为了齐氏的财富而来的,众人皆知他是齐氏唯一的继承人,嫁给了他就等於拥有了齐氏财富箱的金钥匙!

看他没什麽反应,陈玉欣接着说:“这样你的公司会……”陈玉欣记起她答应庄柏生,不在齐铭面前提起破产的事。“会……损失惨重。”

没错,这是会造成公司的损失。陈家这块地恰巧在“翡翠园”计划的中心点,如果他们坚持不卖的话,剩下的地不管是做什麽都有执行上的困难!

对齐氏来说,这样财务上的损失是九牛一毛,令齐铭烦心的是他爷爷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他担心他爷爷会以此指责他伤害了齐氏公司,硬逼他将功赎罪——娶对齐氏生意有利的杜家的女儿!

该死的张柄南竟然捅出这麽大的乱子让他收拾!自己实在不应该轻易放过他!齐铭诅咒着。

现在好了,为了那块该死的地,不但爷爷可以藉机威胁他娶杜家的女儿,连这个一文不名的投机女子也敢藉此要挟他娶她!

齐铭痛恨处於被动受制的地位,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他不能对他爷爷采取什麽报复行动,但这个女人可以!他会让她什麽也得不到,后悔曾经威胁过他!

陈玉欣望着他愈来愈阴霾的脸色,后悔自己不应该来的;在他清楚表明他对这个条件没兴趣时就应该识趣地离开的,就算齐氏真因她家的这块地而破产了,也是他的问题,不关她的事,她已经尽力了。陈玉欣内心惊惶不已,正想抬头找个藉口告辞,正巧对上了齐铭闪着危险火花的眼神。

她勉强牵动嘴角一笑,颤抖地说:“我……我该……该走了!”

话未说完,她已从座位弹起,忙不迭地冲向背后的大门——

“我答应!”齐铭突如其来的冷硬声音止住了她仓卒的脚步。

“你说什麽?”她猛回头问。

齐铭狞笑答道:“我答应娶你!”

“为什麽?”她惊骇地问。

齐铭冷哼一声,觉得她的问题太可笑了。“你的条件不就是要我娶你?”

“可是……”

“坐下!”他以眼神强逼陈玉欣坐回原位。

“让我们把事情讲清楚,我答应娶你,但是我要尽快得到那块土地,什麽时候你可以把土地交给我?”

陈玉欣迟疑地开口:“事……情有点儿复杂,我……说过了那是我的嫁妆,所以一定要等我们结婚以后才……”

“这个礼拜六,我有时间。”齐铭突然翻翻桌上的行事历。

“这个礼拜六?做什麽?”她茫然地问。

齐铭瞪了她一眼,不耐的双唇吐出两个字:“结婚。”

陈玉欣一听,脑筋变得一片空白。“这太……太快了!我……”注意到他的怒气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不安地吞了一下,鼓起勇气解释:“我希望能有一段交往的时间,让我妈相……”

齐铭紧绷着脸,抬手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交往?你要我跟你玩这种愚蠢的男女游戏?”他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问。

陈玉欣慌张地挥着手:“不是真的,只是骗我妈的。”她难为情地又说:“我希望她以为我们是因爱结合的。”

这实在说不通,地是她母亲的,这样卑鄙的威胁她母亲应该也介入其中的。齐铭感到疑惑。“你是说你母亲不知道你来跟齐氏谈条件?”

“嗯,她完全不知情。”陈玉欣神情哀戚。“我希望你别告诉她,她患了子宫癌,医生说已到了未期,无药可医了,最多只能再活一年了……我就是为了完成她的心愿,才要你娶我的,等我妈过世以后我就会跟你离婚的,你放心!”

“为什麽是我?”齐铭对陈玉欣的话半信半疑,在他的心中已经认定她是个狡诈卑鄙的投机份子,他一心以为她说的这些话都是捏造出来博取他的同情心的。至於什麽他妈死了就跟他离婚之类的话,他也是压根不信,到时候她要是反悔了,硬赖着他,他又能奈她如何?

他的问题不断地在她心中回响,是呀!为什麽是他?为什麽从庄柏生来找她之后,她就认定了他会娶自己?莫非她也跟晶晶、淑华她们一样,只因为看了杂志封面上充满危险魅力的他,就受到了蛊惑,爱……不……喜欢上他了?陈玉欣迷失在震撼的事实中。

“为什麽你选择了我?”齐铭无情地追问,他想知道她会编出什麽样的谎言。

“那是因为……”陈玉欣变得不知所措,她不想让他知道他是她唯一的人选;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强迫他答应条件的真正的原因是——她喜欢上他了!

“因为什麽?”他咄咄逼人。

“因为……因为你会是我妈会中意的那型女婿。她希望我能找到一个有家世背景、年轻有为的丈夫。”

换言之就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齐铭讥笑地想着,她还是露出了马脚来了!

“既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妈,那她一死我们的婚姻就可以取消了。”他冷淡地评断。

陈玉欣只能苦涩地点点头。他一定希望她母亲快点……这样他就能早日脱离苦海;而她却希望母亲能永远陪在她身边……等她母亲离开人世之后,她将变得一无所有。她黯然地想着自己的未来。

“你所谓的假交往须要多久的时间?”

陈玉欣考虑了一下征徇地看着她说:“两个月?”

“不行!”他断然拒绝。“‘翡翠园’这个案子很急,最多两个礼拜!你可以告诉你妈,我对你一见钟情,非卿莫娶!”他的话中充满了挖若的意味。

她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因为她深怕他会拒绝她的下个要求。

“还有一件事,你得拨出时间来跟我妈见面,我们得想办法说服她相信我们……你知道的……”

想不到他爽快地应允了:“没问题,不过,我也有我的要求,结婚时我们必须签定一份清楚注明双方权利义务的合约,内容由我拟定。”

“好。”陈玉欣点点头。

“其他的事——跟你母亲见面之类的事,我会让秘书通知你。”齐铭话一说完就自顾自地处理起桌上的公文,特意忽视她。

陈玉欣尴尬地站起身来,轻声地说声:“谢谢。”见他仍是不理睬,就低垂着头走出他的办公室。

当他办公室的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齐铭才缓缓地抬头——她似乎背负了千万斤的重担,双肩下垂脚步无力地迈向前去,有那一秒齐铭心中突然涌出怜异之感,但随后即被他的理智所驱退。

女人是说谎的动物!她们自私、贪婪,陈玉欣也不例外,他不会轻易受骗的——齐铭这样告诉自己。

4-5

第四章

“什麽?她的条件是结婚?”陈玉欣一走,庄柏生就不请自来地闯进齐铭的办公室来打听消息。

齐铭略颔首,一边忙着操做桌上的电脑。

“你一定直接拒绝她了吧?我真没想到像她这样……嗯……保守的女人竟然会提……”

“我答应了。”

“……会提出这样荒谬的!什麽!?你说什麽?你答应了?”庄柏生吓得从摔下来,下巴几乎掉到地上去了。

他这副吃惊的模样让齐铭忍不住哈哈大笑。

庄柏生挣扎地从地上爬起,眼睛怀疑地盯着齐铭嘀咕着:“你是故意说来吓我的吧?”

“不是。”齐铭按了对讲机,吩咐秘书说:“齐秘书,这个礼拜你帮我排个时间,叫公司的律师来见我。”

“是的,总经理。”刘汉妮干净利落地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

“齐铭,你说‘不是’,是什麽意思?你不可能真的答应娶……”庄柏生锲而不舍地追问。

齐铭不管他,径自下着命令:“我要一份陈玉欣全家的调查资料,还有一份陈玉欣这个人的详细资料,我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每件事。”他丢了个档案在庄柏生身上。“这份资料太笼统了!”

“这需要很时间的;为什麽你……”

“尽快!”齐铭又打断他。

庄柏生怪异地看着他,嘴巴忽张忽合,好像没办法决定该说什麽。

“你还不走,太闲了吗?”齐铭又对他打趣一笑。

“真是太奇怪了!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刚被迫答应婚事的人!到底在搞什麽鬼?八成是神经错乱了!”庄柏生自言自语地朝门口走去。

齐铭听见了他的话,只是笑着摇头……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敛起笑容正经地嘱咐庄柏生:“这件事我不打算让别人知道。”

庄柏生回头瞪了他一眼,表示他心中的不满。

这件事?是哪件事?是结婚的事,还是调查人家祖宗八代的事?连一丁点内幕都不肯告诉他,他拿什麽去告诉别人?他自己都欠人家告诉他!他气愤地喃喃自语。

过一了个礼拜,陈玉欣才接到齐铭秘书的电话,通知她到齐氏公司去跟他签约,在这之前她一直提心吊胆地怕他随时会打电话告诉她他后悔了,他要取消这个约定。

当陈玉欣打算要告诉她母亲,齐铭正在追求她时,还担心她母亲不会这麽轻易相信;没想到张秋霞一听是齐氏总经理,爱攀龙附贵的旧习性又马上复发,开心得不得了!根本没注意到这其中种种的矛盾,只一心庆幸她这个条件不怎麽样的女儿竟然能得到齐氏这等大公司总经理的青眯,也不管齐铭是老是少,是善是恶,一戏催着陈玉欣要好好把握机会。

在张秋霞心中,财富就等於是幸福的保障,只要女儿能捉住机会想办法嫁给齐铭,那她就可以心安了。

陈玉欣不忍看到那麽灿烂喜悦的笑容从她母亲的脸上消逝。她每天祈祷上天不要让齐铭改变心意,同时不断鼓舞自己,毕竟他已经答应,就无须担心了,现在只要让母亲,还有大哥、大嫂有心理准备,她或许很快会结婚就行了。

因此她每天在外面待到叁更半夜才回家,还常常自己买花当做是齐铭送的,当她大嫂不信任地问她时,她总是红着脸编造些约会的情节。

只要一提到齐铭,陈玉欣难以自制地脸红心跳、心神混乱,看在金佩萱的眼里,倒增加几分可信度,不过精明的她仍然有几许怀疑,不断催促陈玉欣,要她带齐铭回家来吃饭,跟大家见见面。

陈玉欣知道这样一直推托也不是办法,她打算趁着去齐铭公司签约的机会,跟他提提这件事,不管他愿不愿意,至少也要他跟她母亲见一次面才行。

“对不起,我跟齐……总经理有约。”陈玉欣对上次匆匆见过一面的秘书说。

“陈小姐,请等一下。”刘汉妮按了通话钮通知齐铭,一边端详着陈玉欣她对陈玉欣印象深刻,她很好奇陈玉欣跟齐铭的关系。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总经理吩咐自己安排的约会,她看起来也不像总经理会中意的那型女人,为什麽总经理约了她还跟……刘汉妮纳闷地想着。

“刘秘书,什麽事?”

“总经理,陈玉欣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还有叫律师过来。”办公室内除了齐铭以外,还有一位穿着时髦的妙龄女子,顶着一头狂野的短发,她正贴服在齐铭的背后,一双柔荑亲密地爱抚过他结实的胸膛。

齐铭跟秘书通完话,她立刻咛声地问:

“陈玉欣是谁?为什麽你要见她?”

齐铭转过身来面对她,脸上挂着一贯的莫测高深。要不是他需要藉助她来对付陈玉欣,他绝不会耐着性子忍受她以这种占有的态度跟他说话的。

那名女子,整个人依偎在他身上嘟着嘴说:“是你自己要我今天来找你的,我不管,你要陪我!”

齐铭一把抬起她的下巴,快速地攫她娇艳的红唇,她立刻忘了抱怨,像只章鱼一样地紧攀着他,两人的身子紧贴至无一空隙,满室只听得到她的急促喘息声,和她缓缓贴着他摆动的衣物摩擦声,两人彼此交缠——这就是陈玉欣一开门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

她愣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传遍她的全身,眼里只有相拥亲吻的两人……

齐铭确定她看见了之后,就粗鲁地推开李仙蒂,冷冷地对陈玉欣说:“你来得正好,这是我的女朋友——李仙蒂。”

像他这样的男人,当然会有许多的红颜知己,自己不应该感到惊讶的,陈玉欣告诫自己,她没有权利介意,齐铭跟李仙蒂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只有这样容貌出众的女子才配得上齐铭。

猛然被打扰的李仙蒂正待发作,听齐铭这一说立刻示威地瞄了陈玉欣一眼,轻蔑地问:“你是谁?”

陈玉欣在相形见绌之下,不知该如何说明她跟齐铭的关系。

“她是陈玉欣,我未来的老婆。”齐铭冷笑地说。

“不可能!”李仙蒂冲口而出。

她鄙夷地瞪了陈玉欣一下,挥着双手激动地说:“不可能的!像她这样古板、没有品味的女人,你怎麽可能会娶她?齐铭,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陈玉欣听到她对自己的评语后,不禁低头打量自己——黑色的低跟皮鞋、深咖啡色的窄裙、宽松的素色毛衣;虽然跟李仙蒂贴身的红色羊毛针织短洋装、及膝的红色皮靴截然不同,但也算是正常的上班穿着呀!为什麽她说自己是没有品味、古板?陈玉欣心里感到一点儿委屈。

齐铭注意到她受到伤害的神情,心里突然对李仙蒂跟自己有说不出的厌恶,他特意忽略这怪异的感觉,口气突兀地对陈玉欣说:

“你打算站在哪里多久?进来吧!”

经他这麽一说,陈玉欣才发觉她一下站在门口,她嗫嚅地说声对不起才走了进来,轻轻地关上门。

李仙蒂敏感地察觉到齐铭对她的态度不寻常,不禁怀疑难道齐铭说的都是真的?她小心翼翼地轻碰齐铭的手臂:“齐铭,这是怎麽一回事?你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要娶……她了吗?”

“没错,但她只会是我名义上的太太,对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的。”齐铭搂着李仙蒂暗示着两人亲的关系。

“那你为什麽还要娶她?”听齐铭这样一说,她已经放下一半的心了,只不过得不到“齐太太”这个名分她是不会满足的。

“这是为了公司,不得已的决定;最多只要一年,我就会跟她离婚了。”齐铭说话时好像当陈玉欣不存在似的,其实她始终注视低着头默默站在一旁的陈玉欣。

“到时候你就会娶我了,对不对?”李仙蒂沉醉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齐铭不置可否地推着她到门边打开了门,不带感情地说:“你先走吧!今天晚上我去接你,我们出去吃饭。”李仙蒂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他关在门外了。

齐铭趁着陈玉欣没注意,双眼紧盯着她——她深锁着忧虑,脸上有着静肃的神色。齐铭告诉自己,她一定正在为自己的失策懊悔,经过刚才精采的表演后,她应该了解他是如何的迫不及待想跟她离婚,如果她硬是用土地来威胁他,最后只会落得人财两空。

或许她正考虑取消结婚的要求,乖乖地把地卖给齐氏才是上策——不知怎麽地,齐铭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好,他尝试说服自己,像她这样不择手段投机拜金的女人,他当然得好好地教训她。

“如果你想改变主意,那块地我愿意用半价五百万卖下。”他说。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陈玉欣蓦然抬头。

“五百万是最高的价钱了,如果你坚持不卖,日后你休想从我这里拿到半毛钱!”齐铭语气强硬地恐吓着。

陈玉欣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怯声地问:“你……你反悔了?”

“不是。”他不懂自己为何这般快速地否认。

陈玉欣松了口气,露出浅浅的微笑:“那我们就照约定办吧。”一阵沉默后她安抚地对齐铭说:“你放心,我们……结婚以后,我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的;我也不会藉机要分你的财富,我会尽量不去打扰到你原本的生活。”

她的这番话,并未让齐铭感到安心,反而心中生起更多的疑窦,直觉地认为她一定有更大的阴谋。她是不可能斗得过他的,他已吩咐律师拟好一份契约,一份保证他的权益不受点滴侵略的契约。

吴朝雄紧张地透过文件夹的细缝,观察眼前这对迥然不同的当事人。

他到尖锋律师事务所两年来,第一次独当一面处理案子,这还是拜多位有绿卡的资深律师,利用圣诞、元旦的假期赴美探亲所赐,才能轮到他出面代表事务所处理大客户齐氏公司的案子。

不过这个案子实在太奇怪了!上个礼拜,当吴朝雄得到齐铭的指示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脱口而出:“哪有这种结婚契约的?这对女方实在不公平!”

齐铭听到他的话,只冷峻地看他一眼,就让他打心里生出寒意、结结巴巴地保证他一定会按照他的吩咐拟好契约。

吴朝雄不想因为正义而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前途,而且他只是负责拟定契约,又不必强迫双方签约,对於这样的契约,女方自然会提出异议,他实在不必操心。

吴朝雄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尝试用经验丰富的口吻说:“这份契约书是一式叁份,分别由双方及本人保有,如有需修正的部分请现在提出——”他征询的眼光忍不住飘向陈玉欣,期待她会提出反对意见。

陈玉欣察觉到吴朝雄的注视,略抬起头对他嫣然一笑,轻晃着脑袋说:“我没问题,我们可以签约了。”

“等一下!”吴朝雄快速地瞥了齐铭眼,确定他的脸上并未出现愠色,才接着说:“陈小姐,你应该再仔细地看一下合约!”

“我已经看了!”陈玉欣说。

吴朝雄慌张地朝坐在前方的齐铭望了望,贴近身旁的陈玉欣小声地说:“你应该更……仔细地去了解契约上每一条细则。”

她茫然地看着他——

吴朝雄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说:“为了确保双方清楚了解契约内容,我……我想由本人来重述一次——”他略作停顿,询问地看着齐铭。

齐铭闭紧双唇,面容僵硬地点点头,心里顾着揣测:她为什麽没对契约的内容提出质疑,那麽爽快地就答应签约?

“结婚协议书”

立约人齐铭(以下简称男方)、陈玉欣(以下简称女方)

契约内容:

第一条:

婚姻关系自结婚日起至女方母亲张秋霞去世日止,女方需立即搬

离男方住所,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并於当日提出离婚申请,女

方不得提出公产、赡养等要求,亦不得由男方住所携出任何非属

女方之财物,否则依法送办。

第二条:

婚姻期间男妇双方经济独立,男方不需负担女方生活所需,且女

方对男方的财产无使用权利。

第叁条:

婚姻期间女方如怀孕产子,男方概不承认,且女方需代其子女签

下放弃继承权同意书。

第四条:

婚姻期间女方不得做出有碍男方名誉、齐氏公司权益之事,否则

即立刻中止婚姻关系。

第五条:

女方不得未经男方同意擅自对外发表其婚姻关系。

第六条:

若男方未能在婚姻关系成立后一周内有效取得女方嫁妆(市地a

3088号土地)则女方需赔偿男方叁千万台币且取消其有关协

定。

吴朝雄边念着手中的契约书,边注视陈玉欣,希望她能立即提出反对意见,任谁都看的出来这份合约所保障的仅是男方的权益,她应该争取自己的权益;无奈的是,直到吴朝雄念完契约书,陈玉欣一直只是安静地聆听。

“陈小姐,你真的没有意见?”吴朝雄难以置信地再问一次。

“没有。”陈玉欣发现她的回答不仅引起律师长吁短叹,连齐铭都瞪大眼看她:“我……该提出什麽意见吗?”她看看律师又看看齐铭困惑地问。

齐铭恢复冷淡的神色,对吴朝雄说:“既然她没问题,我们可以签约了。”

“哦!好!请两位在契约书下方签名、盖章,还有这是离婚证书……”吴朝雄尴尬地递给两人:“也请在上面签名、盖章。”

这是有史以来最奇特的婚姻协议,双方还没正式结婚就先预备好离婚同意书!吴朝雄心里嘀咕着。

齐铭心里也正纳闷陈玉欣葫芦里到底卖着什麽药,她应该知道只要签下了这合约她就别想从齐家拿到一分一毫了!莫非她真的不是冲着齐氏的家产而来?他看错她了?

忽然,陈玉欣想到什麽似的:“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齐铭跟吴朝雄两人同时抬头看她。

她终於开窍了!吴朝雄欣喜地想,自己不必受到良心的苛责了。

她终於忍不住了!齐铭高兴自己没看错人,她确实是个贪婪的女人,他早料到她不会签约的,他得意地看着陈玉欣。

“你可以答应我,每个月陪我去探望我的母亲一次吗?”陈玉欣的话引来齐铭一阵错愕。

陈玉欣误以为齐铭不肯答应,低声地强调说:“不必很长的时间,半个小时就够了!”

“嗯。”齐铭看似牵强地点头,实则内心一片混乱,他愈来愈迷惑了!

“谢谢你!”她安心地对他灿烂一笑,旋即低下头在协议书上签下了名。

“齐先生!齐先生?”

呆了半晌,齐铭才听到吴朝雄叫唤他的声音。

“什麽事?”齐铭用严峻的口气来掩饰内心的疑惑。

“我想我们应该把陈小姐刚提的要求,载明在契约上。”吴朝雄提议道,既然这是陈玉欣唯一的要求,他这个做律师的好歹也要帮她载明在合约上,免得她以后吃亏。

“不必了,不必这麽麻烦。”陈玉欣说。

“陈小姐,这种事口说无凭,最好是白纸黑字写清楚。”吴朝雄没料到陈玉欣会反对,焦急地劝诫她。

要不是确定吴朝雄是尖锋律师事务所派来的,齐铭还真会以为他是陈玉欣的私人律师,看吴朝雄为了她的权益使尽浑身解数、着急地额头冒汗,齐铭突然觉得不耐烦,他这样护着她有什麽企图?

“我相信他,他答应了就不会反悔的!”陈玉欣对他的信任如一股清流穿过他的心中,化解了所有的烦躁。

“可是……”吴朝雄还想劝她改变主意。

“她说不必就是不必!”齐铭刻意不去理会心中的得意感,快速地截断吴朝雄的话。

两人签完名后,吴朝雄也在证人处签下了名。“这是两位的结婚协议书,由你们各自保 管,其他的文件由我负责保 管。”他收拾好东西,对齐铭说:“如果没什麽事,我先走了!”

齐铭示意他可以离开,两眼研究地投注在陈玉欣的身上。

吴朝雄突然多事地问:“陈小姐也要走了吗?我可以送你。”

原本还坐着的陈玉欣,猛然站起来说:“哦,谢谢你,我也要走了!”匆忙抛给齐铭一句:“再见!”就朝着门口走去,吴朝雄立刻冲上前去帮她开门。

齐铭实在看不过吴朝雄对陈玉欣殷勤的态度,脱口而出:“陈玉欣,等一下!我还有事跟你商量。”然后对吴朝雄下了命令说:“你先走!”

陈玉欣折了回来。“还有什麽事吗?”

“下个礼拜六,我们在法院公证结婚。”他突然开口。

“可是你还没跟我妈见面。”他的话并法治让陈玉欣感到惊讶,因为他已经说过“翡翠园”这个案子很紧急,至多他只能给她两个礼拜的时间去想办法让她母亲相信这个骗局。

“我会找出时间跟她见面的。”

“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到我家来吃饭,这样比较正式。”

“后天晚上。”他有如壮士断腕地说。

“玛丽!你还不赶快把饭厅的桌清一清!客人都要来了!”金佩萱叱骂着。“太太,我马上弄。”玛丽急忙从厨房跑出来,黝黑的脸庞已经挂满了大小的汗珠。

“动作快点!真没用!”金佩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指指客厅说:“这里也要整理整理,到院子去搬盆花进来。”

“是的,太太。”玛丽恭敬地说。

“还不快去!”金佩萱不耐烦地喊道。

“太太,我厨房里正在烧菜,等一下我再……”

“等一下?等一下就来不及了!没看过这麽没用的人!做个事慢慢吞吞的,你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呀?”金佩萱唠唠叨叨地念了一长串。

“我来帮忙吧!玛丽,你先去看厨房烧的菜。”陈玉欣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她大嫂的嚷嚷声。

“玉欣,你回来了!”金佩萱一看到她热络地说:“哎哟,你自己的时间都不够了,还想帮忙?你快回房间去换件衣服、打扮打扮!待会人家就来了!”

陈玉欣当然知道她所指的“人家”是齐铭。“我跟他约的时间是七点,他不会这麽早来的。”

“不管怎麽说,你快去打扮就对了,这里的事交给玛丽就行了!”金佩萱推着她进房间。

陈玉欣无可奈何地进房去换下了上班穿的衣服,考虑了片刻决定还是穿简单的长袖上衣、牛仔裤再套件背心就好了,她再怎麽打扮也比不上齐铭惯於交往的名媛淑女,所以何必多费心思呢?还是自己的舒适较为重要。

当她对着镜子梳理绑了一天的长发时,不禁担心起齐铭对她家人的看法,希望大嫂不要太过逢迎巴结,造成齐铭的困扰,为了那块土地他真是付出了庞大的代价;不但得娶她,还得到她家来受罪。陈玉欣觉得太对不起他了!

她简单地把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鼓舞地对镜中的自己笑一笑:打起精神来!没什麽好担心的!只是吃顿晚饭嘛!她把一个红绒小盒塞在牛他裤的口袋里,拍拍自己的双颊,轻快地步出房门。

“你怎麽穿这样?”金佩萱聒噪的声音立刻响起。

“大嫂——”她无奈地停下脚步。

“你没衣服穿也不早说!我拿件衣服借你好了,你等等……”

陈玉欣拔脚就跑:“不必了,大嫂!我到外面去搬花进来。”

齐铭跟庄柏生下车时,正巧看到了陈玉欣瘦削的身影正在跟一盆大盆栽博斗,她半蹲着身躯嘴里喊着:“一、二、叁。”奋力想举起大盆栽。

庄柏生喊道:“需不需要帮忙呀?大力士来喽!”

她惊讶地回头:“你……我怎麽来了?”她只注意到庄柏生,没看到他身后穿着黑西装的齐铭。

“原来我是个不速之客!”庄柏生露出受伤的表情,回头责怪地对齐铭嚷着:“都是你害的,硬拉我来。”

陈玉欣这才发现齐铭的存在,两人四目相交又特意地错开。

庄柏生发觉到他们互相回避的眼神,好像发现了什麽秘密似的,露出了精明的笑容:“没有人留我,那我要走了!”

“庄先生,你别走,欢迎你来我家吃饭。”陈玉欣困窘地说。

“既然你这麽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当然得留下来看好戏。“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不帮你搬盆栽吧!”说着他解下西装外套递给陈玉欣。

她顺手接过外套后,才如梦初初醒慌张地说:“那怎麽好意思,会弄脏你的衣服的,我自己搬就得了。”奈何庄柏生根本不理睬她,一把抱起盆栽往前走去,她只好求助地望望齐铭。

“让他搬吧!难得他派得上用常”齐铭走到她身边陪着她往大门走去。她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隔了一会儿她才说:“你们来早了!”

齐铭还没有机会说话,金佩萱已经从屋里跑出来了,她急扑扑地冲到齐铭面前自我介绍:“齐先生,欢迎!欢迎!我是玉欣的大嫂——金佩萱。我父亲是金耀堂,花莲石村的大盘商,或许你曾听过他的名字。”

齐铭不置可否地对她点个头。

金佩萱不受他冷淡态度影响,仍然热和地说:“你从事的是建业,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我先生——就是玉欣的大哥——开了家小小的贸易公司,要是有我们可以效劳的地方,你尽管吩……”

“大嫂,有什麽事进去再说。”陈玉欣勉强插进一句话。

“哎呀!我真是失礼,都忘了请你进去。”说完,朝屋子走去,嘴里嚷着:“玛丽呀!客人来了,还不泡茶!”

“对不起。”除了抱歉以外,陈玉欣不知道她还能说什麽。

“没关系。”齐铭简短地回答。

他应该因为金佩萱的表现而更加确信陈玉欣是个贪图财富的女人,可是今天早上庄柏生交给他的报告上,却清楚地告诉他陈玉欣是一个孝顺的女儿,而且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母亲张秋霞的确因为子宫癌复发,只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令齐铭不解的是她为何愿意牺牲一切,只为了让她母亲看到她找到了归宿?报告中特别提到了陈玉欣父母向来只宠爱她的大哥,对待陈玉欣并不尽心,为什麽她还心甘情愿为这样的父母付出?对齐铭来说这是难以理解的,他的爷爷对他有恩,所以他敬爱他;但,他的父母对他所照成的伤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有件事,我要麻烦你……”陈玉欣柔弱的嗓音将他从仇恨的情绪中唤回。

他停下脚步,等她说明。

陈玉欣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羞怯地说:“这是我买的戒指,等一下吃饭的时候,我想跟他们宣布下个礼拜公证结婚的事,请你假装这是你买来送给我的戒指。”

齐铭接过她手中的盒子,严峻的脸庞虽不露一丝情绪,眼神中却浮现出诧异。

陈玉欣噗哧一笑,自嘲地说:“这不是头一次了,我还用你的名义送花给自己;还骗他们我每天晚归是因为跟你约会,其实我都待在公司里加班,根本没有约会,谁会想跟我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透露太多,尴尬地耸耸肩:“我们快进去吧!要不然我大嫂又会出来喊人。”

望着她垂首快步走去的背影,齐铭愈加迷惘,自己对她虽已没有先前急欲报复的心理,但是也不能轻易地放过这件事;这虽然不是她为了齐氏家产而策画的阴谋,纯粹是为了她母亲,可是他却得赔上一年的时间。

他有权利感到愤怒,也有权利让这一年不好过,这是她应得的,没有人能从他这里拿走任何东西而不付出代价的!齐铭试图点燃心中的怒火,因为他发觉到她带着歉意的笑容正一点一滴地融解他用来包裹自己的冰冷。

第五章

张秋霞是标准的“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中意。”

齐铭长得高大健硕、浓眉锐眼,对待她的态度客套中透着傲气,有着天生的卓越气势,一看即知是做大事业的,虽然对玉欣的态度算不上温柔体贴,不过能找到这样有财势的对象已经是女儿的造化了;像齐铭这样的富家子弟脾气暴躁古怪点也是当然,只要女儿的后半辈子能离富贵,她就放心了!张秋霞为陈玉欣找到如此理想的依靠暗自欣喜。

对於大嫂及母亲近乎巴结的崇仰态度,陈玉欣觉得困窘不堪,她不时担忧地偷瞧齐铭,只是齐铭脸色并未显露不耐,只是冷漠地应付着陈家婆媳殷勤的款待。

整个席上,最悠闲自在的就属庄柏生,他尽情地大啖佳肴,丝毫不受周边气氛所扰,酒足饭饱之后,他才注意到齐铭正不满地瞪视他;促狭的表情出现在庄柏生脸上——

“齐铭,你对陈大嫂安排的晚饭不满意吗?干嘛皱着脸?”

他的话一出口,金佩萱立即惊惶地道歉:“齐先生,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我马上叫厨房换过,你稍等!”然后忙不迭地责怪陈玉欣:“玉欣,你真是的,只告诉我齐先生要来吃晚饭,也没说清楚齐先生的口味,真是粗心大意!”话意里明摆着都是陈玉欣的错。

“对不起。”陈玉欣习惯性地道歉,她熟知金佩萱的个性,只要顺着她的话,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齐铭先狠狠地瞪了庄柏生一眼,才沉着声说:“不关……玉欣的事!我今天胃不大舒服,吃不下。”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听到金佩萱对她的指责时,内心挣扎地想……替她说话?都怪庄柏生没事乱开玩笑,害她遭到无妄之灾——他竟然为了她迁怒到柏生?齐铭猛然察觉到自己太失常了,他突然想马上结束这出闹剧,远离这个搅乱他生活的女人!

“伯母,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跟……玉欣决定下个礼拜六结婚!”齐铭直接对张秋霞说。

“下个礼拜六?会不会太匆促了?”张秋霞心中盘算着结婚该预备的东西,一个礼拜怎麽够?

“我已经决定了。”齐铭强硬的语气令人不敢提出反对意见,他接下来说的话,回答了张秋霞其他未出口的问题:“我们打算公证结婚,为了某个原因,我不打算对外公布我们结婚的消息,所以你们也不能大肆宣传。”

他炯炯逼人的眼神巡回在场的众人,确定他们都点头保证之后,又说:“那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他站起来,不悦地对咧嘴无声地笑着的庄柏生说:“我们走吧!”最后才面对陈玉欣,绷着脸哑声说:“这是送给你的。”深沉地瞅了她一眼就拖着庄柏生傲然离去。

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的陈家人,呆了良久才回过神。

“玉欣,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麽?”金佩萱最关心的还是齐铭塞给陈玉欣的东西。

陈玉欣却还在思索齐铭临走时抛给她的眼神——那其中夹杂的怒气和莫名的激动。唉!她忍不住叹气,为了她自私的欲望牵累了他!她不该妄想拥有他,即使是短暂的时间。

陈玉欣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齐铭并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如果她真肯为母亲牺牲一切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嫁给王大富,她只是一个自私的骗子,以母亲为藉口,逼迫齐铭答应她的条件;当她初次看到齐铭的相片时,她的心就迷失了。她不该放纵自己的幻想占有永远不属於她的……

等不及的金佩萱已主动地打开盒子,尖刻地批评:“啊!是个金戒指?怎麽这麽小?以他的财势起码得送个叁克拉的钻戒,想不到他这麽小气!”

陈玉欣默默地接过戒指,戴入右手的无名指,轻转着戒指下定决心,她会尽一切努力来弥补她为了一已之私所带给他的困扰。

站在齐家的院子里,陈玉欣感觉到寒冷窜过她的背脊,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真的嫁给他了!

在法院公证等待他时,她的心里仍有一丝的恐惧;恐惧他会在最后一秒钟改变了主意。为了怕引起母亲的疑心,她强作镇定,一边听着母亲对着仓卒的婚礼的怨言,一边注视着入口,祈祷齐铭会在下一秒钟出现。

当他真的出现时,顿时的放松令陈玉欣感到昏眩,尴尬的是她母亲大声地招呼齐铭扶住她,然后在一旁不断地叨念着为人妻子该做的事,还不时关照齐铭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更加难堪。

简单的仪式之后,齐铭出乎意料地给她戴上了一个镶着红蓝定石的戒指,她不禁感谢他的细心,为这场假结婚画上完美的句点。

简短的跟家人告别后,她随即跟齐铭上了一部豪华的轿车,驶向她不知位於何处的齐家。

这就是她未来将短暂居住的地方了!

为了今天的婚礼,她特别穿了一件白绒的洋装,外面只加了件外套,她拉紧外套裹住自己。阳明山上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充满雾气的空气飘浮在凋零的树丛间,仿佛凝冻住了。前方的叁层建物矗立在白茫中,灰色的外观就像冻结的冰块一般,冰冷、不可侵入,她双手交叉抱紧身体,不让寒意入侵。

正在交代司机事情的齐铭,眼睛不由自主地注意着她,她胃寒地轻颤逃不过他的眼底,他指示司机把陈玉欣简单的行李搬进去之后,静静走向她。

“进去吧!”他的声音在她背后突然响起。

陈玉欣惊愕地回头,长长的黑发拂过他的胸前,隐约中有股馨香飘过,她难掩眼中的落寞,讶异地望着他——

齐铭不自觉地伸手拂起一撮被风吹附在他羊毛西装胸前的发丝轻轻地握住;今天早上在公证处看到她及腰的如黑丝缎的长发时,他就难以自制地不断猜想当他抚摸它时会是种什麽样的感觉?难以想像竟是如此细致、柔软的触感,齐铭望着手中黑亮的缕缕发丝,有个冲动想亲吻它,他倏地发现自己这亲热的举动,如烫手般地甩掉手中的长发,指责地瞪视着她,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陈玉欣不明所以,无辜地仰望着他。

他第一次近距离仔细地端详她!明亮的双眸在镜片后闪耀着纯真的光芒,白皙的肌肤上找不到一点瑕疵,只有冷风在她脸颊、鼻尖所留下的微红,在强烈对比下显得那麽怵目。她像朵寒风中轻颤的白茶花,洁白晶莹……

齐铭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她不寻常的关心,粗声地说:“进去吧!”然后越过她朝大门走去,刻意地远离她。

陈玉欣愣了愣,快步跟了过去,一失神踢到地上的突起物,随着声惊呼,整个人扑向前去——

站在大门前刚按了门铃的齐铭,听到了惊呼声猛回头,直觉地大跨步向前接住往前扑倒的陈玉欣,由於重心不稳再加上陈玉欣冲力,齐铭被撞倒在地上,而陈玉欣正巧趴在他身上。

“对不起!”她惊惶地撑起身子,没注意到这关的举动使得他们两的另一部位更加贴合。

齐铭眨眨眼,瞳孔倏地变大了,难以置信地竟对她有了反应!而且如此快速!

她浑然不觉,奋力从他身上爬起,跑坐在他双腿间,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摸索掉落的眼镜。

她在他身上游移的双手,如同火上加油一般撩起齐铭更强烈的反应,随着她愈摸愈下的手,他全身的血液都朝那紧绷的部位涌去,他难耐地申吟一声。

这里找到眼镜的陈玉欣,听到了他“痛苦”的申吟,连忙戴上眼镜,倾身向前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齐铭正咬紧牙根,极力控制愈来愈突出、明显的反应。

他的毫无回应让陈玉欣以为他受伤了。“你撞到头了吗?”

她凑的他的胸前仔细地观察他的头部,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的泻在他的身侧,齐铭感到体内那股稍被控制的急切欲望又在呐喊,他的心受蛊惑地想再次感受拥抱她温香软玉的滋味,他已经忍不住,现在,就是此时此刻,他要——

“少爷!你怎麽了?”王嫂着急的声音打破了这魔咒。

齐铭猛地回过神,粗鲁地推开陈玉欣站了起来,如避蛇蝎一般离她远远的。

为什麽她能如此挑拔起他的欲望?他不可能受到她的吸引的,一定是最近公司事情太多,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女人发的缘故。没错,一定是这个原因,他是正常的男人,当然受到刺激时会有正常的反应!他交往过的女人论姿色、身材个个强过陈玉欣,他怎麽可能受到她的吸引!

齐铭眉头深锁,试着理清对陈玉欣的感觉;平常她总是把头发挽成古板的发髻,没想到披散下来会是如此动人心魄,当她那头秀丽的长发覆盖在他身上时,他全身的感官都变得敏锐了。

“少爷,你……”王嫂纳闷地看看神态怪异的齐铭,以及被齐铭推开以后一直坐在地上的陈玉欣。

“我没事!”齐铭打断她的话,镇定的外表丝毫不显露出波涛汹涌的内心:“王嫂,你帮她安排个房间,她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是的,少爷。”王嫂好奇地打量陈玉欣。“这位小姐是……”

齐铭并未马上回答,过了良久才以些许气恼的口气说:“她是我今天刚娶的老婆。”

“老婆?”王嫂震惊得目瞪口呆地,怎麽这种事她一点也没听说?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又急忙问道:“老爷知道了吗?”

“你先别说,我自己会告诉他!”齐铭皱着眉交代,停了一会儿他突然又以较大的音量说:“今天晚上我有约会,不回来吃饭。”

齐铭临时决定带李仙蒂去参加今晚的商业应酬,顺便解决他未获满足的欲求;他不看陈玉欣一眼就朝车子走去。

蓦地,齐铭停住了脚步,低嘎地命令道:“我不喜欢你把头发放下来!你必需把头发挽起来或是……剪掉!”

直到齐铭的座车渐渐远去,陈玉欣才收回困惑的视线,拍拍白洋装上的尘土,对王嫂友善一笑。

王嫂不情愿地唤了声:“少奶奶。”面色不悦地带头走进屋里。

王嫂明显的不友善态度,陈玉欣并不在意,任谁对家里突然冒出的陌生人,总是会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齐铭什麽都没说就走了,王嫂一定更觉得她的身份怪异得像个冒牌货,当然也就不可能对她——

“少奶奶?”

陈玉欣猛回神,发现王嫂正带着怪异的眼神站在门边儿等着她进去。

“王嫂,请你别叫我少奶奶了,直接叫我名字玉欣就行了。”

“那怎麽行,礼不可废。”王嫂冷淡地拒绝,手往屋内一摆,表情僵硬地说:“少奶奶,请。”

陈玉欣无可奈何低头跨进屋内。

首先映入眼里的是编织细密的鹅黄色长毛地毯,好棒的地毯!陈玉欣自小就希望能住在一间着长毛毯的房子,能够水必受到鞋子的拘束,轻松自在地行走;可是碍於她大哥陈兴朋容易鼻过敏,她的父母说什麽也不准她在家里的任何角落上地毯。

怕冷的她在冬天时总是手脚冰冷,如果地上满了毛茸茸、温暖舒适的地毯,不知该有多好!陈玉欣总是这麽幻想着。

没想到齐家就如她梦想中的房子一样,让她有个冲动想立刻脱下高跟鞋赤裸着脚踩在那地毯上;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如果她真如心里所想的脱下了鞋,王嫂必定认为她是个疯子。

她强迫自己的视线依依不舍地离开脚底的地毯,缓缓抬起头环顾四周,客厅里摆设的是古董红木家俱,泛着历史的光泽,除了天花板上垂吊的巨型水晶灯和两幅山水画以外,广大的空间里再也没有任何装饰,就像是家俱展示场一般,缺乏人气……陈玉欣突然记起齐铭刚才提到了“老爷”?

“王嫂,除了齐铭跟父亲之外,家里还有些什麽人?”

王嫂莫名地瞪了眼,半晌才说:“少爷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她眼里挂着疑问,仿佛在质问她,身为齐家的媳妇为何连这点都不知道?

“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那老爷是谁?”陈玉欣不好意思地又问。

“那是少爷的爷爷,这个家就他们祖孙两个——”略做停顿王嫂撇撇嘴又说:“还有我这个老人跟司机老何。少奶奶,如果你没有问题了,我带你上楼。”

在王嫂充满敌意的陪伴下,陈玉欣在楼上众多的房间中选择了离齐铭卧房最远的一间较小的卧房;当然她不跟齐铭同房的事实让王嫂对她的身份更是好奇,但是陈玉欣不知该如何跟她说明,也不确定齐铭是否要告诉他的家人实情,只好对王嫂不时投来的疑问眼光视而不见。

最后王嫂也放弃了,等司机老何把陈玉欣的行李送上来,确定陈玉欣不需要她的帮忙之后就走了。

陈玉欣藉着收拾行李来驱走内心的孤独,她将要在这度过一年的时间,她会努力不打扰到齐家原本的生活,扮演好一个“过客”的角色。

她疲倦地躺地床上打算小憩一番,在半睡半醒之间,她的脑中突然浮现齐铭逐渐接近的脸庞,他的唇轻啄在她的头发上?为什麽?……陈玉欣带着疑问进入睡梦中。

也许是这段日子身心交瘁,陈玉欣沉沉地睡着,从下午到傍晚到深夜,她就在睡梦中度过了她在齐家的第一夜。

陈玉欣倏地睁开双眼,拥被坐起瞪着四周陌生的景象,过了会儿才记起她是在齐家,望了望手腕上的表早上五点!?窗外仍是灰蒙蒙一片,想不到她睡了这麽久!

她伸伸睡得僵硬的身体,不自觉地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她的房间正对着后院,朝下看是一片着草皮的后院,齐家的房子位於正中央,四周围着庭院,外面还有高高的围墙环绕着,占地起码有两百坪,在阳明山的别野区里或许只能算是普通,但看在陈玉欣的眼里却有如一座小城堡。

越过墙外的幢幢树影,隐约可看到远处还有两、叁处跟齐家类似的别墅型建物;在寸土寸金的台北,有人为了买户差安可身的公寓房子,辛苦工作二十年;有人却能倏游独享大片的土地,陈玉欣不禁感慨!

陈玉欣注意到空调系统低鸣的声响,走近一看原来开着暖气,难怪她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她换上牛仔裤、圆领毛衣,戴上眼镜,决定到楼下去冒险,顺便找点食物饱因为一夜错睡滴水未进的肚子。

她还真幸运,一下子就让她找到了厨房,踩在冰冷的磁砖上让她全身一震,她垫着脚尖从那特大号的双门冰箱中拿出**蛋、果酱和土司,趁着煎蛋烤土司的空档,她也打到了咖啡壶;替自己煮了一壶香浓的咖啡后,她蜷起冰冷的脚丫在微明的晨曦中享受丰盛的早餐——

突如其来的大放光明吓了她一跳,王嫂站在开关旁惊讶地看着她。

仿佛恶作剧的小孩被逮个正着,陈玉欣仓皇地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王……王嫂早,我……大早醒来……突然觉得……肚子饿,所……以就自己下来做……早饭。”

“少奶奶你要是想吃早饭,吩咐我一声就行了。”王嫂似乎觉得地盘被侵占了,板着脸走进厨房,穿上围裙开始淘米。

陈玉欣尴尬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

“我自己来就行了。”王嫂头也不回地说。

“王嫂,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客人……”陈玉欣决定跟她把话说清楚,不希望她老是客套地对待自己。“我不习惯被人服侍,请你把我当做一个朋友,有什麽需要我做的,请你直接告诉我,我会做简单的菜、普通的家事也难不倒我。”

王嫂皱着眉头回头说:“你是齐家的少奶奶,怎麽可以做这些事,还是……少爷!你回来了!”

陈玉欣倏地回身,齐铭穿着昨天那套西装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挂着戏谑的表情掠过陈玉欣对王嫂说:“她要做就让她做,你不必当她是齐家的少奶奶。”就好像他不必在意她是他的妻子!

该死!为什麽他没办法忘怀他已经结婚的事实?为什麽今天早上他从别的女人的床上醒来的时候竟然觉得罪恶?不应该这样的,跟她结婚并不会改变他的生活,这只是一场商业的交易,顶多一年他就可以摆脱她,他根本不需要对她负责!她想给她母亲一个女婿已经如愿以偿,为什麽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

齐铭厌恶自己,也厌恶陈玉欣对他的莫名影响;在此刻他只想伤害她!

他鄙视的眼光轻蔑地扫过她细瘦的身躯,冷酷地说:“我真后悔娶你!”

当他看到她咬紧下唇受伤害地别过脸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时,他告诉自己这是她应得的,她不应该在他跟别的女人缠绵时出现在他的脑海。

陈玉欣竭力控制住情绪,轻声地说:“对不起。”

然后,用颤抖的手收拾她使用过的餐具,一不小心杯子却滑落到地上摔破了,她连忙蹲下去捡拾地上的碎片,及腰的长发散落在她蹲踞的身旁像件黑绒斗篷般笼着她,更显得她细致的身形。

齐铭没有办法让他的眼神离开那片诱人的黑,他咆哮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我不准你披散着头发,如果你还想留在齐家就把头发剪掉!”

陈玉欣害怕地摇摇头,保证地说:“我不会再忘记了,我一定会把头发绑起来的。”说什麽她也不能剪掉她的头发,她自知并不出色,而她的长发是她唯一能让自己感到一丝美丽的地方。

齐铭霸道地说:“不要让我再看到,否则——”看到她炫然欲滴的泪水,他没法说完他的威胁,转身离去。

王嫂不解地注视着齐铭远去的背影,她在齐家工作了二十几年,这还是头一次看到少爷发脾气,平常他虽然不苟言笑,但也不会恶意地苛责下人;如果真如少爷所说“他后悔娶她”,又怎麽会用留亦难舍的眼神注视“她”?

不知怎地,王嫂就是认为她家少爷对陈玉欣有着不可言喻的感情,看着默默清理地板的陈玉欣,王嫂改变了她对陈玉欣的看法,她不可能是那种巧於心计、为了追求财富不择手段的人,要不她也不会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一点主人的架子都没有——啊!该不会是她有了孩子,逼不得已少爷才娶她的?

王嫂两眼直溜溜地瞪着陈玉欣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少奶奶,你有了吗?”

“有了?有什麽?”陈玉欣偏着头不懂地问。

“有少爷的孩子。”

陈玉欣羞红了脸着急地否认:“没有!王嫂你别误会我跟齐铭。我跟他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的婚姻只是一时权宜,等琮一段时间我们就会离婚了。刚才他不是告诉过你,不必当我是齐家的少奶奶吗?”她提出齐铭说过的话做佐证,希望王嫂不要误会了。

“你们要离婚?什麽时候?”这是什麽时代?他们才刚结婚就已经盘算到离婚的事!王嫂心里嘀咕着,她真是愈来愈不懂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了!

“正确的时间还不能确定,大概一年以后吧!”提到这段婚姻将持续的时间,陈玉欣不禁担心她母亲的身体状况。“王嫂,请问电话在哪里?我想打个电话回家。”

王嫂给陈玉欣指点了电话的位置之后,仍然是满腹疑问,搞不清楚他们两人到底是为了什麽结婚的!

这天其余的时间,齐铭都没有再出现过,陈玉欣因此能自在地随着王嫂整理打扫房子,一天工作下来,虽然王嫂还是坚持叫她少奶奶,但对她的态度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生疏,偶尔还会跟她开开玩笑。

直到吃晚饭的时间,陈玉欣才又见到了齐铭。

两人各据饭桌的一方,在沉默带涩的气氛中进餐,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陈玉欣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想回到她那安全的窝巢。

“你跟我上去见我爷爷!”齐铭的命令留住了她的脚步。

根据她从王嫂那里听来的片段消息,齐铭的爷爷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一直待在房里,不轻易下楼。

“你要告诉他我们的事吗?”她问。

齐铭不回答她,径自上楼去,陈玉欣只好也跟了上去。

“你在说什麽鬼话!”齐天洪震耳地吼着,使得陈玉欣胆怯地将自己陷身在齐铭的身后。

“你这是在做什麽?你以为随便找个不叁不四的女人来演演戏就能骗过我?我不会那麽容易受骗的,你非娶杜家的小姐不可!”齐天洪径顾着指责齐铭,对陈玉欣的存在根本不屑一顾。

“我不会娶她,我不想犯重婚罪。”

“你还想骗我!”齐天洪握紧拳头,怒吼着。

“我从没骗过你。”齐铭只是冷淡地指陈。

“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会娶个像……这样的女人?”齐天洪犀利的双眼不留情地瞪视陈玉欣:“你随便找个女人都比她强,怎麽……”

“你说这些都已经太迟了,我已经跟她公证结婚了。”齐铭敏锐地感觉到他握在手中的温软肌肤,在听到他爷爷残酷的批评时颤抖了一下,他忍不住开口打断齐天洪的话。

齐天洪愣了一愣,突地把矛头指向陈玉欣:“别低着头!有胆子到我家来撒野,没胆子抬头看我?”

陈玉欣鼓起勇气抬头迎上齐天洪苍劲的眼神。

“你真的嫁给我孙子了?”

“嗯。”陈玉欣点点头。

“什麽时候?”齐天洪异常和蔼地又问。

“昨天早上。”

“这麽说你们还没入户藉喽?”齐天洪老奸巨滑地打算着。

“还没。”陈玉欣老实地回答。

“没有用的,爷爷。”齐铭一眼就看出他打的主意。“我不会取消跟她的婚姻关系的。”

“你为什麽故意跟我作对?杜家的女儿无论是家世背景、学识容貌皆是上上之选,娶了她,不仅对公司有好处,也是你的运气!”齐天洪用拐杖指指陈玉欣:“你看上她哪一点?竟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娶了她?”

“爷爷……”陈玉欣鼓起勇气说。

“别叫我爷爷!我不承认你是齐家的媳妇。”齐天洪马上打断她。

“对……对不起,请您别怪齐铭,是我强迫他娶我的。”陈玉欣偷瞧了瞧齐铭,从他绷紧的脸部线条,实在令人看不透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麽。

齐天洪已被陈玉欣的话引起兴趣:“你强迫他?他有什麽把柄落在你手里?”

齐铭不让陈玉欣回答,伸手制止她,然后沉声地说:“我娶她是为了公司。”

“为了公司?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她的嫁妆是翡翠园计划正中央的那块土地。”

“就是为了一块土地!?”齐天洪语气讶异,说什麽他也不能相信齐铭会为了一块地结婚;如果齐铭是这样的人,那他早就答应娶杜老的孙女了。

“她母亲说什麽也不肯卖地,娶她是唯一的方法。”齐铭也晓得这样的理由太薄弱,难以说服他爷爷,连他自己都愈来愈困惑。到底他是中了什麽邪?竟然娶了她!

齐铭不想再继续讨论他的婚事,口气强硬地说:“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们已经结婚了!”接着又说:“你要我搬出去吗?”

齐天洪愣了愣,没料到齐铭的态度如此坚决,他已经因为同样的事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不想再失去唯一孙子!

他下自尊,丧声地说:“随便你要怎样吧!我已经老了,说的话已经没有用了!”

齐天洪蹒跚地转过去背对他们,摆摆手中的拐仗示意他们离开。

齐铭还想说些什麽,最后还是放弃,扯着陈玉欣离开他爷爷变得异常苍老的身影。

6-7

第六章

进到温暖的室内,陈玉欣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外套,还有被湿气渗透了的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按摩着酸痛的小腿。

现在她不必担心运动量不足了;陈玉欣自嘲地想着。从齐家得走一大段路才有公车站,山上的公车班次又少,因此这几天她几乎都是走路上下山;下山还好,走个二、叁十分钟就到士林了,上山就得多花上十几分钟,照这种情形下去,不到一年她就可代表台湾参加奥运的竞走比赛了!

“少奶奶,你可回来了,我打电话到你的公司去,你已经走了。”王嫂一听到她回来的声响,立刻从厨房冲出来。

“王嫂,你找我有事吗?”陈玉欣惊讶地问。

在齐家已经快一个礼拜了,她跟王嫂已经建立了良好关系,她也把她跟齐铭之间的事大略告诉了王嫂,所以王嫂应该知道她每天下班之后都先回娘家看她母亲,等陪她母亲吃完晚饭才回来,搭个公车再加上上山所花的时间,通常都是九点以后才能回到齐家。

“老爷找你,你快上去吧!”

“老爷找我?”她又是一惊0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老爷等很久了,你快点上去见他。”陈玉欣听从王嫂的吩咐,正要上楼,王嫂又叫住了她:“老爷这几天食欲很差,身体大概不太好,你小心点儿,不要惹他生气。”

陈玉欣边上楼边纳闷,齐铭的爷爷为什麽要见她?莫非他是想趁齐铭到美国出差的机会赶走她?自从上次跟齐铭到他房里以后,陈玉欣脑海中常浮现老人家落寞的身影,说到底这件事也是她引起的,如果她有选择余地的话,她会马上跟齐铭离婚的,只是现在她还不能……要是等会儿齐铭的爷爷对她有什麽责备也是她该得的。

她硬着头皮敲了门。

“进来!”门后传来齐天洪威严十足的声音。

“老爷,听说您找我?”陈玉欣轻轻地合上门。

齐天洪坐在摇椅上,嘴里叨着烟斗不甚满意地瞧瞧站在门边身材瘦孝穿着拘谨的陈玉欣,皱着眉问:“王嫂说你在上班?”

“嗯。”她颔首。

“在哪里?”

“在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

“辞掉它!”齐天洪简洁地命令着。

“您要我辞掉工作?”陈玉欣一时还以为她听错了。

“没错,齐家在商场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要是让人家知道齐铭娶的媳妇在贸易公司当个小会计,每天在外面搞到叁更半夜才回来,叫我们齐家的面子往哪里摆?”齐天洪换口气再次命令地说:“我要你立刻辞掉工作。”

“可是……”

“没有什麽可是!如果你想待在齐家就给我安分点儿!”

陈玉欣想了想,还是顺着老人家的意思办吧!只是她的存款并不多,现在辞掉工作,恐怕以后的生活费用就得仔细计算了;还好她只需要负担自己的生活需要,应该撑得过去的,再说这样她也多了些陪她母亲的时间。

“好,我答应您辞去工作,可是我不能马上离开公司,我得先通知公司、办好交接。”她下定决心。

“没事了,你走吧!”齐天洪孤傲地说。

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坚强刚强,但总透着孤寂、痛苦,陈玉欣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她忍不住关心地问道:“老爷,您是不是不舒服?还是……”

“你快走!”齐天洪不愿接受他人的怜悯。

走到房门外,她再尝试一次:“如果您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想吃些什麽,尽管告诉我……或是王嫂,我们会……”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不必假装关心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仍然不承认您是我们齐家的人。”齐天洪大吼着。

“您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

齐天洪不信地冷哼一声。

知道齐天洪不可能接受她的关心,陈玉欣叹口气轻轻地关上门。

“王嫂,老爷的身体怎麽样?”陈玉欣一下楼,就匆忙地找王嫂,想多了解些关於齐天洪的事。

“老爷他有糖尿病,他不喜欢长期吃药,也不愿意忌口,所以身体的状况愈来愈糟,最近他不常出来走动,整天待在屋里。”

“以前不是这样吗?”

王嫂摇摇头。“以前老爷虽然走路有点不方便,不过他常拄着拐杖到院子里去走走,现在就不同了,他连下楼来吃饭都不肯又怎麽会到外面去散步?话说回来也要怪文医生,老爷都一大把年纪了,他还管老爷吃的东西,叫……什麽食物控制的,难怪老爷他没胃口吃饭,当然也就没体力走动喽。”

听王嫂这一说明,陈玉欣大概了解齐天洪的问题了,她心里打算着,等她离职之后有较多的时间,或许她可以试试看给他做点东西;她还记得她母亲接受化学治疗时也是胃口不好,当时她试了各种方法来引起她的食欲,也许对齐铭的爷爷也有效。打定主意后,她跟王嫂要了份医生给的食物控制单,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地研究研究。

利用午休的时间,陈玉欣提出了辞职信。

“你要辞职?为什麽这麽突然?”陈玉欣的经理李南生听到她要辞职吓了一跳。“是因为薪水的问题吗?”

“不是的,经理。”陈玉欣一直很感谢经理对她的照顾。“经理你是知道的,我妈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希望能有多一点儿的时间照顾她,所以……”她只说了部分原因,因为她跟齐铭结婚的事公司的人并不知道。

“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再拘留你,不过你母亲身体恢复以后,你得马上回来公司哦!可别跑到别家公司去。”

“经理,谢谢你。”陈玉欣感动地说。

“我会尽快安排交接,到时候你得多费点心指导。”

“你放心,我会的。”

从经理室出来,凑巧碰到了王晶晶、张美凤和林淑华“秤不离砣”的叁剑客。

“陈姊,你找经理有事呀?”俏皮的林淑华问道。

“是不是讨论年终奖金呀?透露一点儿吧!陈姊,叁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王晶晶想钱就两眼发光。

“你那麽关心干嘛?我们到公司不过半年,能有多少年终奖金!”张美凤嘟着嘴抱怨。

“这麽说,我们领不到多少钱喽?我还寄望能利用年终奖金出国旅行呢!”林淑华一听到也垮下脸。

陈玉欣忍不住笑了。“你们叁个别垂头丧气了,今年公司决定发叁个月的年终资金,你们到公司半年多了,所以可以领到将近两个月的奖金,不错了吧!”

“两个月?那不是五万块吗?我可以出国去玩了那!”林淑华高兴地大叫。

“淑华,你打算去哪里?不如我们一起去?”晶晶也颇感兴趣。

“那我也要一起去。”张美凤也插上一脚。“陈姊,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陈玉欣笑了笑。“我不行。”

“为什麽?”

“因为我辞职了,领不到年终奖金,没有钱怎麽去?”她半开玩笑地回答。

“辞职?陈姊,你为什麽辞职?你找到别的工作了吗?为什麽没早一点告诉我们?”她们叁人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你们听我说嘛!我辞职是为了家里的事,不是因为有别的工作机会,这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今天才告诉你们。”她一一回答。

“陈姊,我不喜欢你离开公司。”

“是呀!你走了,我们一定会想你的。”

“陈姊,你要跟我们保持联络哦!”

她们叁人纷纷表示不舍,让陈玉欣也感染到淡淡离愁。

“你们不要这样嘛!我又不是要到什麽地方去,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常常见面的,我会到公司来看你们的。”陈玉欣乐观地说。

“嗯,就这麽说定了,你要常来看我们哦!”林淑华要求保证地说。

“一定,一定,到时候你们别嫌我烦就行了。”陈玉欣实在拿她们没办法。

“不会的。”张美凤嚷着。

“我们一定会竭诚欢迎你,还会把公司流传的小道消息倾囊相授,还有最精采的——凌波仙子张美凤大战千年老妖精‘污霉龟’。”王晶晶逗趣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会心一笑。

自从张美凤当面取笑过吴玫瑰以后,吴玫瑰就处处找她的麻烦,幸好张美凤虽是新手但做起业务来不输资深的业务员,公司对她颇为赏识,所以到现在还没让吴玫瑰得逞。

但是陈玉欣还是有些担心。“美凤,你别跟吴玫瑰斗得太厉害,怎麽说她也算是你们的前辈,在公司资历又深,有什麽事忍忍就过去了。”

“陈姊,我知道。只要她不来犯我,我绝不会故意去惹她的;但是如果她欺人太甚,我也不会对她客气的。”张美凤豪气地说。

“美凤说得对,像污霉龟这种人不能对她客气,一定要给她颜色看看!”王晶晶、林淑华两人在一旁附和。

陈玉欣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她们。“唉,不管怎麽样,你们别做得太过分哦,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的,陈老师!”叁个人调皮地对她举手敬了个童军礼。

一转眼就快到农历春节了。

由於接任人员决定得较晚,陈玉欣又在公司待了一个多礼拜到除夕前几天才正式离职。说也奇怪,不必上班了,她反而起得早,一大清早就醒了,怎麽也睡不着了,想想不如起来帮王嫂打扫房子。

齐家叁层楼上下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多坪,就靠王嫂一个人清理,王嫂年纪也大了,平昌负责叁餐和收拾一楼客厅就够她忙的了,别的地方也就顾不到了。

陈玉欣决定从贯穿叁层楼间的回旋状楼梯先开始,她费力地提着水桶爬上叁数,从最顶端一级一级而下擦洗栏,时间就在努力劳动中流逝,当她擦完二、叁楼之间的栏时听到楼下有人走动的声音,她看看表——六点了!猜想是王嫂起来做早饭了,伸伸僵硬的背,她提起水绕过二楼的回廊,继续往下努力。

“你在干什麽?”突然传来齐铭冷淡的声音。

陈玉欣猛抬头——齐铭穿着西装,手里提着公事包,站在楼梯的顶端,犀利、炯亮的眼神像只猎鹰追捕着猎物般的俯视她。

自从结婚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在早晨看到齐铭,起先是因为他到美国去出差,后来他回国以后,早上总是在陈玉欣上班前就出去了,晚上又回来得晚,陈玉欣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不过她倒是在报章杂志看到了我篇关於齐铭的报导,大部分的内容都是在猜测他跟李仙蒂是否婚期将近,最近偶尔也出现他跟别的女人连袂出席社交场合的照片,后来又有报章杂志报导说他跟李仙蒂已经吹了。

不管事实真象如何,对陈玉欣都不造成影响。不能否认她跟别的女人一样,都会被齐铭危险般的魅力所吸引,但她有自知之明的,齐铭对她而言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但从小不受父亲宠爱的经验,让她学会了不要白费力气去争取不属於自己的东西,那只会使自己伤心,给对方增加困扰。

因此她习惯了付出,不冀望回报的待人方式,只要她不在乎对方是否爱她,就不会有随之而来的失望与难过。有时陈玉欣会为李仙蒂感到难过,因为她是那麽毫不掩饰地在乎齐铭,那代表着如果有一天齐铭离开了她,她会受到很大的伤害。

“你说话呀!”她迟迟没回答,齐铭只得提高声调。

她缓缓站起身,怔仲许久才嗫嚅地道了声:“早!”

倏地,陈玉欣惊喘一声,伸手捂住了嘴,快速地越过齐铭往她的房间冲过去。

齐铭急速地闪开,诧异地盯着她奔跑的背影。她的长发散在脑后,以奇特的节奏摆动,突然他的视线被她摇曳在裙摆下的两点白皙给吸引住了,仔细一看——她竟赤裸着脚!

他的心紧缩一下,莫名地悸动着——

“碰!”一声,陈玉欣关心的碰撞声震动了他,他才发觉现在他正瞪视着空无一人的走道,他对自己每回碰见她就产生的奇怪举止感到不悦,他拧着眉刻意地收回视线,坚定地走下楼。

经过刚才她蹲坐的地方,他迟疑一下还是停了下来,原来她在擦拭楼梯的扶手跟栏。

身后又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齐铭克制回头的冲动,听着她轻巧的足音由远而近来到了他的身边。

“对不起,挡到你了。”她弯下身提开他腿边的水桶和抹布。

在她弯身之际,齐铭快速地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把头发束起来了,原来这是她匆匆跑回房间的原因!齐铭记起自己对她说过如果不束起头发就剪短的警告。

陈玉欣一手扶着栏,一手提着水,小心地走下楼,看她吃力的样子,齐铭更加皱紧双眉,一个冲动,他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桶子,利落地提下了楼。

陈玉欣惊愕一愣,撩起裙摆,咚!咚!咚!急速地跟下楼去。

“谢……谢你!”她不知所措地道谢。

他只是回过头,眉宇间带着困惑沉默地看着她,静默许久才粗声说:“你不必上班吗?”

“我辞职了。”看到齐铭疑问地扬起浓眉,她解释道:“我想多点时间陪我的母亲。”她不打算告诉他,这也是他爷爷的命令。

“这是做什麽?”齐铭看看地毯上的打扫工具。

“我是想新年快到了,应该打扫打扫房子;王嫂一个人忙不过来的。”陈玉欣误以为他对她插手齐家的家务事有意见,拘谨地说。

“这件事我会自理。”齐铭没有办法不盯着她踩在地毯上的秀气脚趾,他不记得曾看过这般雪白剔透、小巧秀气的脚趾,他实在搞不懂早已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女性同体的自己,为何她的长发、她的脚趾都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

陈玉欣敏感地感觉到齐铭的视线投射在她的脚上,她不安地缩了缩脚,不知道该怎麽办?

好半天,齐铭才移开视线抬起头,脸色怪异地盯着她说:“你不冷吗?穿上鞋子!”

“可是……屋子里很暖和,地毯感觉起来好舒服……”

“穿上鞋子!”他失去耐性大声喝道,随即又对自己轻易失去控制感到气愤,他最好跟她保持距离!

王嫂听到他们的谈话声,正想出来招呼他们吃早饭,却看到齐铭正要出门。

“少爷,你不吃完早饭再走吗?”

“不了。”他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少爷是怎麽了?他从来没有过不吃早饭就出门的。”王嫂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陈玉欣一脸无辜。“他要我穿上鞋子,我告诉他我不冷,他就生气了,他的脾气真暴躁。”

王嫂突然笑了起来。

“少爷本来不是这样的,我在齐家这麽多年只看过两次他发脾气——”她故意停顿一下,才又说:“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你搬到这里的那天,两次都跟你有关。”听王嫂的口气似乎觉得很有趣。

“我不是故意惹他的。”陈玉欣满脸无奈。“我根本弄不清他为什麽不高兴,或许他特别讨厌我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王嫂像知道什麽秘密似的笑着。“少奶奶你别担心了,少爷偶尔发发脾气也不错呀!我以前还常想他是不是不正常,从没在他脸上看过喜怒哀乐,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陈玉欣羡慕王嫂能以轻松的态度看待齐铭的坏脾气,可惜她没有办法,因为她是引出他脾气暴躁的罪魁祸首。

“对了,少奶奶,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每年的除夕夜,我都会回南部的大儿子家,年初叁就得赶回来,家里只有老爷跟少爷两个人,我放心不下。今年可就不同了,有你在家,我就不必赶来赶去了;我想多休息几天,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王嫂是别有意图的,她希望给少奶奶跟少爷制造相处的机会;她王嫂虽然年纪大了,眼睛可是不雪亮得很,少爷分明就是对少奶奶有着一分特别的感觉!

“王嫂,你打算什麽时候回来?”陈玉欣对自己得单独留在齐家过年,感到担忧,齐铭跟齐铭的爷爷都不是好相处的人,王嫂这一走,她该怎麽办?

“难得有机会,我想休息个十几天。”

“这麽久!”陈玉欣瞪大了眼,几近哀求地问:“不能早一点回来吗?”

“唉!我在齐家这麽多年,从来没好好地休息过,如果少奶奶不肯答应,那我干脆辞职好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也该退休了!”王嫂故意表现出伤心的样子。

“你千万不要辞职啊!你要休几天就休几天,我都答应;只是……老爷和……齐铭他们可能不习惯由我来照顾他们。”

“不会的,少奶奶你不必担心。他们大男人只管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干净的衣服穿,至於这些差事是谁做的,他们根本不在乎。”王嫂安慰道。

“可是……”

“没什麽好担心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王嫂打断她,自顾自地说:“我得赶快打电话给我儿子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啊!少奶奶,不如这样,你让我明天就走,免得到时候回南部的人多,买不到车票。”

事到如今,陈玉欣也只好答应了;只是她不敢想像这个新年该怎麽度过!

齐铭对桌上的文件视而不见,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就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不行!他脸一凛,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什麽他也不会让她的计谋得逞!自从今天早上王嫂告诉他,陈玉欣“答应”让她提早回南部过年之后,齐铭就处於震惊的状态!他没想到这个春节他没有选择地必须跟她从早到晚长时间相处的认知,会带给他这样强烈的震撼,甚至夹杂些许的恐惧。

他不想探究那隐藏在背后的含意,只是一心想把因她引起的那些陌生的情绪排除在外。他不可能会害怕一个身高只及他胸前的弱女子!

那为何他一想到必须跟“她”共度春节假期时变得毛躁不安?齐铭心里传来一个声音逼问着他。

不!他没有毛躁不安!齐铭在心里呐喊着反驳。这……都怪她,她每次在他面前都表现得……该死的诱人!不整理好她的头发,故意让那头长发飘呀飘地勾引他的注意;她还赤裸着脚,露出白玉般的脚趾、纤细的脚踝来诱惑他……还有那次假装跌倒,自动扑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地挑起他生理的反应……

齐铭不能面对自己确实受到陈玉欣吸引的事实,逃避地把这一切都怪罪於陈玉欣,好从困惑不安的心情中解脱;他完全忘了,当初陈玉欣会要求他娶她,只是单纯为了了却她母亲的心愿,并不是为了齐家的家产或是齐铭这个人。

齐铭像把头埋在沙堆里的鸵鸟般不肯睁开眼看清真象,他不断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对陈玉欣有异於别的女人的感应,完全是陈玉欣特意造成的,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一直避着她,要不然他就中了她的计谋。

这次一定也是她设计的,故意支走王嫂——她有什麽权力决定王嫂何时放假?想利用机会接近他?哼!他绝不会让她得逞的!可是,他该怎麽对付她呢?齐铭太专於思考解决的办法,连庄柏生进来了都不知道。

向来敏锐机灵的齐铭,竟然也有发呆恍惚的时候?!庄柏生奸奸地笑着,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糗糗齐铭。

“我听说男人一结婚就会生不如死,果然没错!”他对齐铭始终不肯告诉他,为何答应娶陈玉欣这件事始终耿耿於怀,一找到机会就提出来以示抗议。

其实这也不能怪齐铭,恐怕他自己本身都搞不清楚为何会答应陈玉欣这样荒谬的要求。

齐铭回过神来,特意忽视庄柏生的话,只是硬着声说:“你老是不敲门!”

“又来了!”庄柏生抛给老天一个白眼,用无奈的口气问齐铭:“除了‘你来晚了?’、‘你老是不敲门/之外,你能不能换句开场白?”

齐铭再次跳过他的问题,开始处理手边的工作:“事情进行得怎麽样?”

“由我负责还会怎麽样?当然是顺顺利利的。倒是我该问你怎麽样?”庄柏生不打算这麽简单就放过齐铭。

“什麽意思?”他低着头,不看庄柏生一眼。

“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你刚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我进来都不晓得,事情一定是非比寻常。”

“你看错了。”他口气冰冷。

“齐铭,你有什麽心事说出来大家参考参考,也许我帮得了你。”多年的朋友,庄柏生早已习惯齐铭拒人千里的态度,不过他也不是那麽容易放弃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齐铭少数的朋友之一。

齐铭投给他的冷冽眼神足以冻结任何人的善意,但不包括庄柏生。

他坚持地又说:“你如果当我是朋友,就把事情说出来。”

哔——

“总经理,李仙蒂小姐的电话。”突地传来秘书刘汉妮的声音,解救了齐铭,他立刻要秘书把电话接过来。

“齐铭。”话筒中传来李仙蒂甜腻的声音:“你好久都没有陪我了,我找了好几次电话找你,你都不在!”语气活脱像个怨妇。

“你找我有什麽事?”要不是为了躲避庄柏生的追问,他是不会接这通电话的,他对李仙蒂已经感到厌烦了。

李仙蒂听得出齐铭不耐烦的口气,识时务地停止抱怨,赶快说出她的目的。

“人家想问你,新年有什麽计划?可不可以陪我到欧洲去?”

“到欧洲去?”齐铭一听吓了一跳,直觉地想拒绝李仙蒂的邀约,但忽然又想这不失为是个好办法,可以藉此躲开她——陈玉欣。

“好吧!”齐铭爽快地答应让李仙蒂有点受宠若惊。

最近她一直联络不到齐铭,报上又不断出现他跟别的女人的报导,令她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今天这通电话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没想到齐铭竟然答应了。

“那我马上订机票,你打算几号走?”她打定主意非弄到飞机票不可。

“除夕那天。”

“好,我马上安排。齐铭,我真是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看到……”她太过兴奋,喋喋不休地嚷着。

“我还有事。”

“哦!对不起,我马上挂断电话。”突然,她又不确定地问:“齐铭,你不会改变主意吧?”

“不会。”他绝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不会为了陈玉欣改变主意的!

庄柏生对自己听到的这段谈话感到不解——齐铭已经娶了陈玉欣,却要在除夕夜跟李仙蒂到欧洲去,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陈玉欣怎麽办?”他脱口问。

齐铭紧闭着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没有权利管我。”

“可是她是你的老婆,她可以……”

不等庄柏生说完,齐铭又接着说:“我们的婚姻不是像你想像的。这只是契约婚姻,双方各取所需,对我的生活不会有丝毫影响,我也不会为她做任何改变,我高兴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就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说到最后倒像齐铭在对自己保证。

庄柏生未曾听过齐铭说过这麽长的一段话,他慢慢地消化齐铭所吐露出出来的事实。

“你是为了那块地娶她的,我了解。”他又困惑地接着说:“但是她又能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什麽?如果只是契约关系。”

“我也不知道!”齐铭失神地自语着。“除了让她母亲安心以外……”

“她母亲?”庄柏生耳尖地捕捉到齐铭的话,马上联想到他所经手的关於陈家的报告。“哦!我懂了,她母亲有绝症,她想在她母亲过世之前找到一个乘龙快婿好让她母亲放心。”

“她是这麽说的。”齐铭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陈玉欣嫁给他的唯一原因不大满意。

“这简直就像是电视连续剧中的剧情嘛!齐铭,你小心,连续剧中被迫结婚的男主角最后都爱上了女主角。”

庄柏生知道他期待许久的解答后,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爱开玩笑的本性立刻跳出,没料到齐铭的反应却是激烈得很——

“我不可能爱上她的。”齐铭一拳槌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庄柏生愣了一下才说:“我只是开开玩笑嘛!你怎麽这麽认真?我知道像她那样的女人很难令人欣赏,又干又瘦,穿着打扮没有一样跟得上时代潮流的,虽然个性还不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倒是个孝顺的女儿。只可惜她的外表实在让人敬而远之,尤其是她的黑眼镜……”说着还猛摇头。

听到庄柏生坦率的批评,齐铭突觉得不悦,陈玉欣并不像庄柏生说的那样缺乏外在美,她的五官虽然不出色但很耐看,微翘的嘴角有说不出的风情,洁白柔美的肌肤,还有那细巧的脚趾……齐铭突兀地煞住思绪,他竟不自觉地替陈玉欣辩护?

“你爷爷知道你们只是……”庄柏生又问。

“他不知道,他以为我是为了反对他安排的婚事才娶她的。”

“留下她一个人跟你爷爷在一起,你不担心?”

“那是她的事。”齐铭提醒自己不须在意陈玉欣,他转换话题:“翡翠园的案子进行得怎麽样?”

谈到工作,庄柏生收起吊儿当的态度,正色道:“土地的总是解决后,一切就按原订计划进行中,工程已经发包了,如果天气配合的话,如期完成的可能性很高。我已经把这件事移交给工程部负责了。”

齐铭点头表示同意,又说:“加拿大的开发投资案,你评估的结果如何?”“根据我搜集得到的资讯,那个地区非常有潜力,不过这是个大案子,最好再做进一步的实地调查。”

“好,‘西湖山庄’推出以来销售情况……”齐铭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思绪集中在他向来掌握得很好的工作上,不让自己有机会想起——陈玉欣。

第七章

除夕当天,陈玉欣一大早就爬了起来,走路下山到士林市场卖菜。考虑到新年期间市场休市,她一次买足了一个礼拜份的食物,再加上些应节的物品,大包小包的几乎压垮瘦弱的她,逼不得已只好奢侈一次,叫了部计程车回齐家。

一个早上她都待在厨房里料理刚买回来的东西,顺便为齐铭的爷爷煮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王嫂不在这几天,她每天送叁餐上楼给齐铭的爷爷,只不过他的胃口似乎不好,食量不大,有的东西甚至连动都没动就要她端走;她怀疑他不是单纯的食欲不振。有时在不经意间他会习惯性地掩盖他的腿,当他以为她没在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有难掩的痛苦,陈玉欣非常忧心,她直觉地知道他的腿有问题,却不晓得该怎麽帮他!

她想过告诉齐铭这件事,但又握自己弄错了,再加上她总是碰不到齐铭,事情就这麽拖延下来。如果今天齐铭的爷爷情形还是没好转的话,她一定得告诉齐铭,让他留意这件事,她下定决心。

送了中饭给齐天洪,陈玉欣一直没看到齐铭露面,猜想他大概还在睡觉,还是不要打扰他,她又回到厨房去准备今天的晚餐。

这是陈玉欣第一次独力预备年夜饭,以前在家都有她母亲协助,她尽量回想她家年夜饭中有哪些菜色,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能让齐铭跟齐天洪有顿丰盛的年夜饭。

正当她忙得分身乏术时,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咆哮,她匆匆跑出厨房!?发生了什麽事?只看到齐铭提着行李箱从楼上走下来,径自经过还反应不过来愣住的她,直朝大门走去。

齐铭握住门把,又忽地突兀地开口:“我搭今天晚上的飞机去欧洲。”

陈玉欣第一个念头是——她做的那一桌年夜饭怎麽办?

“你不吃完晚饭再走吗?我做了很多菜。”她轻声地问。

“时间不够。”齐铭不懂他为什麽觉得对她很抱歉,他并没有要求她做饭呀!

“我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你陪你爷爷吃一点儿再走吧!老人家很看重过年过节的习俗,如果可以……”

齐铭想起适才到他爷爷房间去所引起的争执。

“不必了,他现在没有心情跟我一起吃饭。”他不顾爷爷的反对执意要在今晚走,让他爷爷气得七窍生烟。

不能否认这件事他决定得太冲动了,没有考虑到爷爷的心情。如果只是单纯地陪李仙蒂去欧洲玩,他会为了爷爷取消的,可是他已经安排好顺道到加拿大去考察公司明年度的开发计划了;既然已经决定好了,他就不想再加以更改,破坏公司的行事进度。

“可是……”

“你不要再说了!”齐铭觉得她柔弱的声音竟触动了他心田的某一处,他恐惧自己会为了她失去了主张。

“你什麽时候回来?”她又温和地问。

齐铭蓦然回头,凶狠地说:“你有什麽权利干涉我的生活?你想知道是不是?好,我就告诉你,我要跟李仙蒂到欧洲去度假,等我们尽兴之后自然就会回来!这样你满意吗?”

陈玉欣吓得退后一步,试着跟他解释:“你……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事,我只是想如果有人找你,我可以……对不起。”她别开脸,猛睡眼想忍住突然涌出的泪水。

齐铭把她委屈的神情收在眼底,拼命地克制想接近安慰她的渴望。

“没有用的!你别以为我会可怜你!”他冲出门外,大力摔上门。

陈玉欣望着紧闭的门板,再也忍不住那盈眶的泪水,她不该在乎他、在乎他说的话、在乎他做的事,只是来不及了!在她不自觉时,他已悄悄占据了她的心!她的泪水更是落个不停,为了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积蓄许久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她的脸颊。

过了许久,她才止住泪水,努力想振奋自己的心情。她安慰自己,他厌恶她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本来就不讨人喜爱,连她自己的父亲都没喜欢过她;她能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当然也能接受齐铭不爱她的事实。

齐铭不在家过年也没关系,她可以跟齐铭的爷爷一起过呀!刚才的那一阵咆哮声,一定是齐铭的爷爷;他一定是气齐铭抛下他一个人过年,她可以陪伴他,让他不会感到孤单。

她对自己鼓舞地笑一笑,不要再垂头丧气了,齐铭的爷爷还需要她呢!她重新回到厨房去为今天的晚饭做准备。

“老爷,我给您送晚饭来了。”陈玉欣吃力地端着托盘站在齐天洪的门外。

可是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许陈玉欣的爷爷睡着了,她轻轻地推开了门!黝黑的屋里看不到一点灯光,陈玉欣记得在墙上有盏小灯,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回过头来被坐在窗前摇动的黑影吓到了!

“老……老爷!是您吗?”她惊魂未定地问。

“你给我出去!”齐天洪阴沉地说。

确定是齐铭的爷爷以后,她安下了心,回头按了大灯的开关。

“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我特别为您预备了年夜饭,有大蒜黄鱼、芹菜鱿鱼卷、醉**、蜜汗火腿、炒年糕,还有饺子,如果您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我可以陪您……”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吗?”他倏地巍巍站起,挥舞着拐杖。

“我马上出去,您别激动,对身体不好。”她一边提扰地看着他,一边忙着把手上端的菜摆在桌上。

“你不要在这里假好心!快给我滚出去!”他吃力地走向陈玉欣,想把她赶出去,但双腿不听使唤仆倒在地上,手中的拐杖结实地击在他的右腿上,使得他发出痛吟——

陈玉欣急忙丢下手中的托盘,焦急地冲上前去。

“老爷,您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她轻轻地触摸他的手臂,检查他的四肢是否有骨折的现象。

她握住他的右手,齐天洪无力地想挥开她;有气无力地嚷嚷着:“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确定他的双手无碍之后,陈玉欣转而检查他被拐杖击中的左腿。

“你别碰我的腿!”齐天洪徒劳无功地想踢开她的手。

“您别乱动,会伤了您自己的。”陈玉欣不顾他的反对,坚持拉起他的裤管。她困惑掌心所触到的湿濡,低下头猛抽一口气——

“怎麽会这样!?”

齐天洪的左小腿上有着严重溃烂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另一只裤管,同样有着一大片的溃烂,她不忍心地问:“有多久了?一定很痛吧?”

齐天洪苍老的脸庞上有着困窘,板着脸低吼着:“看够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出去!”

“不行!”

齐天洪没料到陈玉欣有反抗他的勇气,听到她强硬的回答,不禁瞪圆了眼吼着说:“你还想留在这里羞辱我吗?”

“我不会这样丢下您不管的。”她也吼了回去。然后拼命把齐天洪从地上抬起,想办法让齐天洪靠在床沿,只是他一点也不合作,硬是僵着身体做无言的抗议。

“我去找医生来看您。”陈玉欣交代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不必了!”齐天洪喊住了她:“你再怎麽做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不要您的感激,你病了就得接受治疗。”

“没有有的。”他突然狂暴地说:“我有糖尿病,这样的溃烂是治不好的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一段一段地腐烂!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这个早就该死的老人!我唯一的孙子齐铭先故意娶你来反抗我,然后又抛下我出国去了,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离我愈来愈远,他再也不是我的乘孙子了……”

“您不要这麽说,这不是真的!齐铭不会不管您的,您不应该轻易放弃医治自己的机会,我看过关於糖尿病的书藉,没错,皮肤发生溃烂是很难控制,但不是全然没有希望。”陈玉欣直挚地说:“您说没有人在乎您,怎麽会呢?起码我就在乎呀!”

“哈!哈!哈!”齐天洪讥笑着。“你在乎我?你凭什麽在乎我?”

“好,我没有资格在乎您。”陈玉欣激动地喊着:“可是您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想多活几天都没有办法,您这样自暴自弃怎麽对得起那些从死神手中窃取时间的人?”她的泪再度决堤:“我的母亲她得了癌症,医生说她所剩时日不多了!我了解那种束手无策看着亲人离开的痛苦,齐铭虽然不在,可是我不想让他也经历同样的痛苦,当您有机会的时候您没有权利放弃!您是他唯一的亲人,您不能这麽自私!”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坚定地看着齐天洪发誓般的说:“我没办法送您去医院,但是不管怎麽样,我都会找到医生来看您的。”说完她再次走向门口。

“你没有车子怎麽下山?”齐天洪的态度突然改变,不像刚才那样强硬。

陈玉欣听出他已经不再拒绝就医了,紧绷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可以走路下山,找到医生以后再跟他搭计程车上来。”

“今天是除夕夜,不会有计程车肯上山的。”

她想了想才说:“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一定可以拦得到的!”

齐天洪不由变得欣赏陈玉欣,看她个儿小小的,做事倒是挺坚定的。要不是她这一番话,他还陷在自怨自哀的情绪中,差点儿就毁了自己,他齐天洪可不是会为了小挫折就放弃的人,不跟生命搏斗一番,怎麽配得上姓齐?

“过来扶我起来!”他威严地说。

陈玉欣诧异地走过去,有了齐天洪的合作,这次她顺利地让他坐上了床。

“你找找客厅的电话簿,上面应该有我的医生的电话,你明天给他打通电话,让他过来看我!”他下了命令。这一刹那,陈玉欣发现了齐铭命令式的口吻原来是得自齐天洪的遗传。

“那我先帮你把这些伤口处理一下。”她在浴室的药柜里找到了消毒水、纱布,看齐天洪没有拒绝就放心处理他的伤口,等到伤口处理包扎好以后,她又变得手足无措。“我先下去了!”

“等一下!”齐天洪威严的声音又响志。“你刚才说的年夜饭呢?”

“年夜饭?”她怎麽也想不到齐天洪叫住她是为了“年夜饭”!

齐天洪看她愣住了,又说:“你该不会只做了刚刚撒掉了的那几盘菜吧?”

陈玉欣委屈地摇着头。“我做了好多菜,可惜没有人要吃。”

“我饿了!你还不快点弄好晚饭!”齐天洪十足像个霸王。

“我马上去弄。”她终於开窍了,原来齐铭的爷爷肯吃她做的菜了。

“不对,不对,你应该走这一步才对!”

“可是上面写着‘起手无回大丈夫’的!我不要改了!”

“你是女人,不必当什麽大丈夫!”他半带威胁地又说:“你要是不改,我马上就会将你的军,一盘棋下不到十分钟真没意思!”

“那好吧!我改走这一步。”语气相当无奈。

“现在让我想想,该怎麽走下一步……”

陈玉欣看到齐天洪皱着眉努力思考的表情,真有点啼笑皆非。

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指点她该怎麽走、该移动哪个棋子,她只要坐在这里按照了的指示移动棋子就行了,事实上是他跟他自己下棋;可是他又不准她离开,硬是要她坐在这里看他下棋,真是奇怪!

除了初二那天她抽空回家探望她母亲之外,其余的时间她忙着照顾齐铭的爷爷。还好她母亲靠着医生给的止痛药,精神状况还不错,那天她回家,母女俩还聊了两、叁个钟头,她想多陪母亲一会儿,可是她母亲一直催她回齐家,说她已经是齐家的媳妇了,不要常往娘家跑,还说她能嫁给齐铭这样有优秀家世的人要好好把握,最好看紧一点儿,免得被外面的女人给拐跑了!

陈玉欣不敢告诉她,齐铭正跟他的女朋友到欧洲度假,要是她母亲知道了肯定会替她操心的;最后她说不过她母亲,同时又担心齐铭的爷爷单独在家,只好答应她马上回齐家,她交代玛丽好好照顾她母亲,来不及等她回娘家的大哥、大嫂回来就走了。

现在她只盼望齐铭的爷爷身体快点儿复原,等王嫂回来以后她就有较多的时间回家陪她母亲了。医生说齐铭的爷爷的糖尿病算是轻微,如果能每天按时服药就能控制住血糖的浓度,至於腿部的溃烂,只要随时保持干燥、清洁,减少进一步的感染,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严重。

比较麻烦的是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非得改变饮食习惯不可,所以陈玉欣每天绞尽脑汁设计既符合医生的指示又能吸引齐天洪食欲的菜色,还好他相当配合,要不然陈玉欣真不知道该怎麽办,王嫂不在,又不知道怎麽联络齐铭!

想想她实在弄不懂老人家的想法!齐铭的爷爷应该会不肯接受她的,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态度比以前好得多,已经不再排斥她了,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常找藉口要她陪他。就拿下棋这件事来说,她对下棋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他每天都逼着她跟他下棋,不让她有拒绝的机会。

齐天洪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移动了棋子,兴高采烈地喊道:“该你了!”

“哦!”陈玉欣回神,不经意地瞧瞧棋盘,把“车”往前移了两格——

齐天洪马上失望地叫着:“你这样不对,你看!你一移开‘车’,我的‘炮’这一跳就将军了。”他在棋盘上演练一番,然后宽宠大量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仔细想想,不要这麽快就决定,下棋就是要深思熟虑。”

她偷瞄了眼墙上的钟,快六点了。“老爷,就算我输了吧!我得去煮饭了!”

“你不要管煮饭的事,就我们两个人而已,随便吃吃就行了!继续下棋!”

“文医生说你得定时吃饭吃药。”

“那个蒙古大夫说的话是用来参考的,你别把它当成金科玉律!”齐天洪一股不以为然。

陈玉欣记起一个礼拜前,文医生接到她的电话,匆匆赶来治疗齐天洪腿部的溃烂时,齐天洪从头到尾数落着文医生的不是——一会儿怪人家笨手笨脚弄疼了他,一会儿又责怪文医生改行当护士算了,因为他觉得他的医术太烂了!她从没看过像齐天洪这样的病患,幸好文医生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她忍不住笑着说:“老爷,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其实文医生的医术还是不错的呀!你腿上的伤口都结疤、脱皮了,这都要感谢文医生。”

“这不是那小子的功劳,是你……”齐天洪不好意思当面称赞陈玉欣,急忙改口:“是我根底好,复愈得快,跟那个蒙古大夫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玉欣俏皮地耸耸肩,不再跟他争辩。

看着眼前温柔恬静的她,齐天洪发觉自己更喜欢她了。他的腿能够这麽快复原都亏了她细心的照顾,早晚敷药、按摩,完全不忌讳溃烂的皮肤发出难闻的气味;想到自己当初对她总是没有好脸色,她还这样尽心照料他,还费心为他调理适合糖尿病患吃的食物,怎不令他感动!她对待了就像对自己的亲爷爷一样!齐天洪想着,不禁疼爱地凝视着陈玉欣……

“老爷,你怎麽了?”陈玉欣注意到齐天洪正表情“怪异地”注视着她。“你还在生文医生的气吗?”

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感受,回避地指着棋盘:“不要管那小子了,该你下了!”

她申吟地声。“我自动认输,我们不要玩了。好不好?”齐天洪一脸不赞成,她只好采哀兵政策:“我快饿死了,拜托啦,好不好?”

“谁叫你中饭吃得那麽少!你别学人家为了保持身材什麽都不吃,你已经太瘦了!”齐天洪嘴里像是在责骂陈玉欣,心里却是疼惜她的。

“不能怪我,我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她柔柔地表示抗议。

“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底,不要赶着做晚饭。”他难掩关心地命令:“这盘棋,我们等吃完晚饭再继续。”

陈玉欣一听,愁眉苦脸地问:“什麽!还要再继续?”

齐天洪舒适地靠着椅背说:“当然,你需要多磨练磨练。”

“磨练?”她不懂为什麽她需要磨练?“我又不喜欢下棋!”

“等你哪天赢了我之后,再告诉我你喜不喜欢下棋。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练习。”老人固执地说。

一时之间,陈玉欣突然怀念起齐天洪冷淡对待她的那段日子。

齐铭把行李搁在客厅的角落,疲 惫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

他到底是怎麽了?这次的旅行不仅没能让他把陈玉欣抛在脑后,还时时想起她,他特意跟李仙蒂寻欢作乐,纵容她对他占有的态度,满足她对他的所有要求;想藉着两人亲密的关系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只是——他总是忘不掉陈玉欣面对他的蛮横时无辜的脸孔,还有她怯生生的道歉;他未曾有过这样牵 挂不下的心情!

一天早上他在紊乱的床上醒来,看着依偎着他玉体裸陈的李仙蒂,他突然觉得无比地厌倦,rou体交欢不再能满足他内心的渴望,他需要的是……该死!他甚至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

齐铭给李仙蒂留了张便条跟一张空白的支票,简短地告诉她,他到加拿大去处理公事,叫她自己到饭店内的珠宝名店去选样珠宝,当做补偿。然后他就一个人飞到加拿大去了。

处理完公事,他立刻飞回台湾,只因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催促他回家。

他回来了,迎接他的是黯淡的灯光和满室的孤寂。

她大概睡了吧——猛地,他心头突地一震,原来他是这麽渴望见到她!

齐铭冲动地朝楼上走去,这才发现叁楼仍有灯光,隐约之间可听到继续的谈话声。

除了爷爷还会有谁?他纳闷地先上了叁楼,悄悄地停在门缝中透着灯光的书房门口——书房内传来的竟是他爷爷豪朗的笑声!

“将军!”齐天洪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得意地望着陈玉欣。

“怎麽会?”陈玉欣轻柔的嗓音夹杂困惑,盯着棋盘研究半天:“啊!我刚才没看到这个‘兵’。”

“我又赢了!这是第六盘了!哈!哈!”

“你真是厉害!我永远也不可能赢过你。”陈玉欣认命地说。

“玉欣,你要是真的在乎胜败,就不会老输给我了,你实在太没有求胜心了!”齐天洪摇着头看着陈玉欣,不了解她为什麽完全不在乎胜败?

齐天洪生性好强擅斗,无论什麽都求完美,他一手教育出来的齐铭,个性跟他如出一辙,也是不容许失败的人;他们两人虽是祖孙,但之间总是有种无形的竞争。而陈玉欣恬静的个性正好与他们相反,她认为凡事只要尽力,结果并不重要,而且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一直是属於退让的一方,因此她早就习惯无欲无求地接受现实了。

她突然睁大眼,带着一丝期望说:“老爷,我们明天不要下棋了,改玩别的怎麽样?”

齐天洪不肯答应她,嘴里只是念着:“我不是告诉你别叫我老爷了,你怎麽又忘了?”

她吐吐舌头,抱歉地说:“对不起!一叫习惯了,就很难改了!”

“叫我爷爷真那麽困难吗?还是你认为我不配当你的爷爷?”

“不是的,你误会了!”齐天洪别过脸不看她,她眼睛一转,用不同的声音唱着:“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一次叫两个字就行了!”

“遵命!”她甜甜地笑着行了个礼,又说:“你该睡了,我抚你回房,对了!先吃药。”接着传出倒水的声音。

齐铭知道他们快出来了,急忙闪到阴暗处。

陈玉欣扶着他爷爷慢慢地走回房,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齐铭听到陈玉欣愉悦的声音:“爷爷,你的脚快要好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自己走动了!”

爷爷的脚怎麽了?齐铭双眉紧锁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难道爷爷的脚有问题?为什麽他不知道?齐铭决定要问个清楚!

陈玉欣哼着歌,走进厨房冲洗手中的两个玻璃杯,浑然不觉齐铭站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她垫着脚打开上面的柜子,把擦干的杯子放进去。

“我爷爷怎麽了?”齐铭蓦然开口。

她受了惊,手中一滑,玻璃杯掉落下来,在她赤裸的脚边破碎开来,她惊喘一声,齐铭快事地跑了过来,两手紧紧地攫住他的双臂,将她抱坐在餐桌上,不待她反应就跪在她前面,握住她赤裸冰冷的脚踝……

齐铭痴痴地望着她洁白的皮肤上涌出的鲜红血迹,他渴望用他的唇、他的舌吸吮那诱人的细纹,舔舐那惹人怜惜的伤口;不过他不能。他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谨慎地控制自己的力道,轻轻地压在出血的伤口上面,怕再度弄疼了她!

陈玉欣感到一阵羞怯,徒劳无功地想从他有力的手掌中抽回脚,他炙热的掌心熨烫她敏感的肌肤,让她心中有种惶然不安的悸动,她的心跳仿佛擂鼓般的敲击她的心,从未经验过的热浪窜过她的身体,她纤瘦的身躯不自觉地轻颤。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齐铭才缓缓移开视线,阴霾地仰望她茫然失措的脸庞,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为什麽不穿鞋?如果你听我的话就不会伤到自己了!”

她不知该说什麽,沉默地垂下头,看着自己被他的大手裹住的脚板,不安地移动了一下。

“别动!血还没止祝”他强硬的口气让她不敢再乱动。

齐铭知道他不该让自己的眼睛直望着她,但他实在没办法。半跪在她前面的齐铭,正对着她最诱人的部位——形状优美的胸脯、不盈一握的细腰、浑圆的臀部,还有在两腿阴影中的女性部位;被她女性幽香所包围住的齐铭,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唤起,他挣扎地想留住脑中的最后一丝的理智——

“爷……老爷他的腿发生溃烂。”

陈玉欣细柔的声音穿过他浑沌的大脑,他集中精神捕捉她的话意。

“溃烂?”

“嗯,患有糖尿病的老人常因为腿部未梢感觉变得迟钝,一经撞伤或是挫伤,再加上没有适当的处理,最后会引起溃烂,老爷就是这样。除夕那天晚上他不小心跌倒了,我才发现他不常走动是因为他的腿上有溃烂的情形。”

“我没想到爷爷他……”齐铭脸上出现自责,陈玉欣了解他并不像他外表上的那样不在乎,他是关心爷爷的。

“不能怪你的,老爷他怕别人知道以后会送他到医院去截肢,所以……”

“截肢?”齐铭惊愕不已,倏地站了起来急吼:“这麽严重,我得马上送他去医院。”

“你别激动!听我说——”她不顾自己的腿,想跳下来拉住他。

齐铭连忙回过身来罅她:“你没穿鞋会被玻璃碎片扎伤的。”

她趁些机会扯住他,急忙地说:“我已经请文医生来看过老爷了,他说情形不太严重,我照他的交代帮老爷敷药按摩,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放心了”她看齐铭仍然面色凝重,又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等明天文医生来了你再问他。”

齐铭对她摇摇头,他不是不相信她的话,只是不能原谅自己疏忽了照顾爷爷的责任。“我应该早点察觉的,应该照顾他的人是我,不是你。”

她以为齐铭是怪她发生这样重大的事没通知他,仓皇地说:“我想过通知你的,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对不起!”

他抬起头,确定得到她的注意之后,强调地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我自己的疏失。”他突然握住她揪着他衣服的小手,不顾她的抵抗紧压在胸前,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又说:“谢谢你。”

陈玉欣一阵郝然,推却地说:“这没什麽,比起我欠你的,这不算什麽。”

“你欠我的?”

“因为你娶了我,老爷才会以为你不再尊敬他了,而且因为我害你不能跟李小姐结婚,你们才需要千里迢迢地去欧洲度假;如果你没到欧洲去,你跟老爷也就不会起争执,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是我害你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心痛她竟然把所有的错都归於她自己,可是他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都还混乱不清的感情。

她固执地摇摇头,落寞地说:“都是我害的。”倏地抬头,缩回还被齐铭握着的手,拉远两人的距离。“我回房去穿鞋再来清理这里。”

齐铭抱着她越过地上的碎片,把她放在厨房门外的地毯上,又蹲下来检查了一下,确定她的脚没有什麽大碍后,就推着她上楼,坚决地说:“厨房的事我来就行了,你去睡觉。”

8-9

第八章

随着春天的来临,一向静肃的齐家也有春回大地的景象,处处充满着开朗的气氛。

齐天洪对待陈玉欣像他不曾拥有过的孙女,不像他跟齐铭始终保持的严肃关系;他以娇宠的心情对待她,有时会倚老卖老地缠着她,要她陪他下棋、散步,让她为他做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实在是巧手蕙心,平常让他倒胃口的东西,经过她的手就变成一道道佳肴,让他再也吃不习惯王嫂做的东西,王嫂也乐得把这苦差事交给陈玉欣。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累垮了陈玉欣。每天上午,她忙着准备中饭、做点简单的家务事,陪齐天洪吃完中饭以后,趁着他午睡,又赶回家去陪她母亲,顺便为她母亲纯补品,到了傍晚再急急忙忙赶回齐家预备晚饭,这样来去奔波、上山下山,累得她一吃完晚饭就体力不支、频频点头了。

受到家里温暖气氛吸引的齐铭,每天尽可能地回家吃晚饭,当陈玉欣陪齐天洪在书房下棋聊天时,他常藉找资料为由到书房去,待在那里听他们两个人温馨的对话。

愈是跟她相处,愈是受到她的吸引,齐铭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她柔情的网里。

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素来认为女人除了美貌便无一可取的他,却被无惊艳外表的她给蛊惑了!她那内蕴的温润蕙质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爱怜涌现心头。他想他是爱上她了——齐铭终於明了自己的真心。

让他迟迟没有表白的是陈玉欣对他的态度——她在他面前是那麽拘谨小心,总是回避他的注视,她跟爷爷和家里的每一个人相处时总是挂着甜美的笑容,除了他以外!这是齐铭最耿耿於怀的。

在未确知她对他的情感之前,齐铭是不会露出自己的情意的。他只能在晚饭后的短暂时间,趁她忙着陪爷爷下棋时,偷偷地注视她。当她笑时,他也感染一分喜悦;当她蹙眉伤神时,他渴望能站在她的身旁帮助她。

有一天,他突然发觉到陈玉欣是强打起精神陪他爷爷的,因为她在他爷爷没注意的时候总是猛打哈欠、强撑开爱困的双眼。双过了一段时间,齐铭发现在爷爷思考下一着棋时,她会不自觉地打起瞌睡。

最后连专心下棋的齐天洪也发现了!棋下了一半的陈玉欣竟睡着了!齐天洪既心疼她累坏了,又懊恼没人可陪他下棋;在一旁的齐铭立刻自告奋勇解决了他的困扰,他先把陈玉欣抱到沙发上,让她好好地休息,然后接手陪齐天洪下棋。

齐天洪这才知道原来齐铭下棋的功力跟他是难分上下的,两人战得难分难解,一盘棋下下来都已经接近子夜了,齐天洪输得不甘心,还想再向齐铭挑战;但齐铭挂心窝在沙发上熟睡的陈玉欣,不肯再陪他玩。

齐天洪也担心陈玉欣两边奔波,两人商量的结果,决定第二天就为好心表个司机接送她,齐铭还打算多请两个人来帮忙整理家务,好让她有时间休息。

没料到第二天齐天洪告诉陈玉欣这个安排以后,她说什麽也不肯答应,齐天洪已经领教过她的固执,跟她周旋了半天,她才勉强同意再请两个人,因为这会减轻王嫂的工作量,她不能不顾王嫂自私地拒绝;可是为了她顾用一个司机,她绝对不能接受的,爷爷对他这麽好,她非常感激他,但她不能不知分寸利用人家的好意。

她猜想齐铭一定没告诉他爷爷,齐氏的营运情况并不太乐观,否则齐铭也不会答应娶她;就因为不知道这件事,爷爷才会提议要帮她请个私人司机。请个司机可是要花不少钱,她已经欠齐家这麽多了,怎麽能再接受他奢侈的安排。

齐铭知道她的决定后,也曾提议让他的司机来接送陈玉欣,可是还是被她拒绝了;她以为他是受了爷爷的压力才会提出这样的提议,她当然也不能接受。

齐天洪心疼她每天徒步上、下山,就叫她把她母亲接到齐家来,陈玉欣也觉得这样对她母亲比较好;可是张秋霞却拒绝了,她的观念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怎麽能住在出嫁的女儿家呢?

倒是金佩萱举双手赞成,竭力鼓吹张秋霞搬过去,这样他们才有藉口常往齐家跑,拉拢 彼此的关系。不过,张秋霞打定主意说什麽也不搬过去麻烦人家,陈玉欣只好继续两头跑,练腿力了。

陈玉欣抬头看了眼天空急速变动骤结的乌云,赶紧加快脚步希望能在下雨前回到齐家。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原本她打算今天下午回去看她母亲的,可是下午接到玛丽的电话,说她母亲昏倒了,家里没人在,她吩咐玛丽先送她母亲到医院去,她再赶过去会合。

她到了医院时,她母亲已经清醒,直吵着要回家,医生说最好住院观察几天,她马上办了手续,等联络到她大哥、大嫂后,才放心离开医院。

爷爷一定等得很着急,她答应过今晚给他做他最喜欢的黄鱼翠饺跟酸菜鸭,这两道菜都很费时的,时间恐怕太晚了——陈玉欣愈想愈心急。

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倏地疾洒下来,不一会儿工夫,陈玉欣已全身湿透,连眼镜片上都水渍淋漓,她只好拿下眼镜,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突然,她暂缓速度侧耳听,在潇潇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微弱的哀鸣声,她睁大眼,在水气迷蒙的大雨中找寻声音的来源——终於在及膝的草丛中找到了一只刚睁眼不久的小黑狗,它全身打着哆嗦,乞怜地对她摇着尾巴。

“哦!可怜的小东西,你的主人不要你了吗?”陈玉欣弯身抱起它,包裹在外套内。“不要怕,我带你回家。”

她刚走出草丛,一辆宾士轿车紧急煞车,停在她的身旁,前座车窗倏地降下,露出一张秀气甜美的脸孔。

“你要上山?雨这麽大,我们送你吧!”

她看看自己的衣服湿淋淋的,下摆还滴着水,只得摇摇头。“谢谢你,我家快到了,就在前面。”

“不管你要去哪里,先上来吧!”车内的女子坚持地说。

她摸摸自己湿透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会弄湿你的车子的。”

“没关系的,快点上车。”那名女子笑着说。

陈玉欣只好打开后车门,坐进车里;这时她才注意到车内除了那个热心的小姐以外,还有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他沉默地看她一眼就又发动了车子。

“这是我先生宋擎天,我姓林,你叫我天姿就行了。”林天姿转过身来对她自我介绍,然后好奇地问她:“你呢?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里?”

车内的冷气让陈玉欣微微颤抖,她用双手裹住自己御寒,回答林天姿的问题:“我叫陈玉欣,住在阳明叁路十号。”

“齐家?”开车的宋擎天神情讶异,突然开口。

“嗯。”陈玉欣点点头。

“你诠在齐家?你是齐家的人?”宋擎天又问,虽然他跟齐家并没有来往,但据他所知,齐家人口简单,只有齐天洪、齐铭祖孙两人。

“是……不过,我不是齐家的人。”陈玉欣想起齐铭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我是在齐家煮饭的。”

林天姿一听她是为齐家煮饭的,马上想到个主意:“那你一定很会做菜喽?可不可以教教我?”

自从她跟宋擎天结婚以后,宋擎天就不让她再到宋氏去工作。怀孕以前还好,起码她还可以到师父家去练功,随便游荡;可是她怀孕以后,宋擎天就采取二十四小时紧迫盯人,担心自小体质孱弱的她发生不测,害她每天待在家里过着乏味的生活,再不找点事做,她会抓狂的。

陈玉欣还来不及回答,林天姿眼尖地注意到她外套内有东西在蠕动。“那是什麽?”

“是一只小狗,我刚才捡到的。”她拉开外套让小狗露出头来,湿透的胸襟接触到冷气,她不禁打了个喷嚏。

林天姿注意到了,立刻拿起宋擎天挂在椅背上的风衣递给她:“快披上,小心感冒了。”

“谢谢你。”陈玉欣接过衣服披在身上,调皮的小狗在衣服中钻来钻去,一会和露出头,一会儿露出不断晃动的小尾巴。

“哇!好可爱。”林天姿解开安全带,整个人转过来趴在椅背向后看着小狗。

宋擎天着急地喊着:“天姿,这样太危险了!你快坐好。”

林天姿完全不理会他,径顾着头号陈玉欣:“它是公的还是母的?不晓得它是哪种狗?如果我摸它,它会不会咬我?”

面对一连串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陈玉欣哂然一笑,干脆举高小黑狗让林天姿观察个够——

“它好可爱哦!啊!是只公狗……它好乘哦!会亲我的脸颊,不知道能长到多大?乘,不要怕,再亲一个!”林天姿放开原本拉着椅背的手,亲热地抱过小狗,完全不理会一旁吓得脸色发白的宋擎天。

逼不得已,宋擎天只好先将车停靠在路旁,不顾林天姿的反对,硬是把她手中的小狗还给陈玉欣,然后强迫他嘟着嘴的老婆坐好,系上安全带才再发动车子。

“你什麽都不让我做。”林天姿赌气地说。

“我是为了你好,要是你有什麽……”宋擎天低哑地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宋擎天话语中浓厚的担忧,让她立刻忘了闹别扭,反过来安慰他:“怀孕生子是很普通的事,每天都有人在生孩子,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想太多嘛!”

宋擎天叹气道:“我没有办法不想,你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林天姿吐吐舌头,不再说话。他说的是事实,结婚一年多了,生活起居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照料,连怀孕以后的产检也都是他盯着迷糊的她去的。

“好嘛,以后都听你的。”林天姿愧疚地说。“不过,你要答应我,让我跟玉欣学做饭。”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出门呼吸自由的空气。

宋擎天眯着眼考虑。

林天姿又说:“她住的地方离我们这麽近,不会有问题的啦!拜托嘛!”

“陈小姐并没答应教你……”他的话还未说完,林天姿已经抢着问坐在后座的陈玉欣。

“玉欣,你愿意教我吗?我一定会认真学习的。”

陈玉欣从他们的谈话中明了宋擎天非常担心林天姿的身体,像她这样娇小柔弱的身躯挺着隆起的肚子,确实让人不禁担忧,可是林天姿语中的渴望又让她不能拒绝,她想了想才说:“宋太太,我很乐意教你,可是一个礼拜只能一次。”

“太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什麽时候开始?”林天姿兴奋地嚷着。

“都可以,只要你有时间。”

“我最有时间了,明天好不好?”

“明天?”陈玉欣愣了愣,想不到她这麽急切。“那就明天早上吧!”

到了齐家时,大雨仍然下着,宋擎天撑着伞送陈玉欣进去。

他突然开口:“陈小姐,你不必先跟你的老板说一声吗?还是你要我直接跟齐先生说?”

“不必了,我自己告诉他们就可以了。”陈玉欣慌张地答道。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天姿她就是这样,想到什麽就……”宋擎天的话被突然打开的门打断了。

齐铭僵着脸神情阴郁地瞪着他们。

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他知道陈玉欣打算为爷爷做一顿美味的晚餐,所以特别早一点下班,回到家后才知道陈玉欣接到家里的电话回家去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失望。

外面下着大雨,她一直还没回来,齐铭忍不住担心,一直待在窗前凝望,当他看到她跟一个男人从停在前院的汽车走下来时,一股无来由的妒火窜上心头,心里只有一个野蛮的念头——抢回属於自己的东西。

“你回来了?”陈玉欣惊讶地看着脸色严峻的他。“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齐铭对她说的话听而不见,只是阴沉地注意着她披在身上的男士风衣,倏地凌厉的眼神投射在跟陈玉欣共撑一把伞的宋擎天身上。

宋擎天讶异齐铭对他的敌意,困惑地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宋擎天,我就住在前面。”

齐铭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满腔的妒火,勉强地握了握他的手,简短地报上自己的名字:“齐铭。”

宋擎天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自己并不欢迎。“没什麽事,我先走了,陈小姐,我太太的事以后就麻烦你了。”

“你别这样说,我很高兴能够认识像她这样和善的人。”陈玉欣脱下身上的风衣,露出里头湿透的衣服。“谢谢你们让我搭便车,这是你的衣服,都弄湿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再见!”

齐铭呆住了,原来他弄错了!宋擎天只是让她搭便车而已,当他一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时,直觉地把宋擎天当做自己的敌人,没想到人家不但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是帮助她的人。

“请等一下。”他走上前去,真诚地对宋擎天说:“谢谢你送她回来。”

宋擎天讶异地看了看他,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

哈啾!陈玉欣突地打了个喷嚏,齐铭动作快速地脱下毛衣外套包住她,掩不住关心地说:“快进去换下湿衣服,这样会感冒的。”然后推着她朝屋里走去,一边叫着:“王嫂,王嫂。”

只听屋里传来:“少奶奶,你怎麽了?雨下得这麽大,你还走路回来……这样不行的,快洗个热水……”

少奶奶?宋擎天纳闷地想着,怎麽齐家的人叫她少奶奶?而她却说自己是齐家的人?如果她真是齐铭的太太,那齐铭对自己的敌对态度就说得通了;不过他怎麽没听说过齐铭结婚了?宋擎天直到上了车还在猜测陈玉欣跟齐铭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

陈玉欣匆匆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来不及吹干头发就赶着下楼去准备晚饭。

在她洗澡的同时,王嫂也帮她带回来的小狗洗了澡,放在垫了旧毛巾的纸箱里。

王嫂困惑地盯着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陈玉欣,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就是觉得少奶奶今天看起来不一样,好像变得俏丽许多,看了半天,王嫂突然开口:“少奶奶,你的眼镜呢?”

“我的眼镜?”陈玉欣这才想起她因大雨拿下的眼镜,奇怪!刚才换下的衣服里并没有眼镜,该不会是……“糟糕,我留在他们的车上了!”

“没戴眼镜你看得见东西吗?”王嫂好奇地问。

“嗯,看得见,可是看书就得戴上眼镜了。”看到王嫂不蟹的表情,陈玉欣又说:“太近的东西我看不清楚,我是远视。”

“你不应该常带眼镜的,你的眼睛又大又亮,真漂亮。”王嫂赞美地说。

陈玉欣不以为意,把菜放进蒸锅里,洗净双手,蹲下来伸手逗弄着小狗,小狗舔着她的手指。“它大概是饿了,可以给这喝牛奶吗?”她问。

王嫂端了一碟牛奶给她。“你打算养它吗?”

“我不知道。”她看着整个脸埋在碟里的小狗:“家里可以养狗吗?”

“如果你要养它,老爷一定不去反对的,他那麽疼你;少爷就难说了,他怕吵,好像不喜欢狗,你问问他吧!”

“跟我说什麽?”齐铭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了,她跟王嫂说的话他都听见了,他不喜欢她对自己怀有惧意,所以故意这样问她。

陈玉欣转过身面对他。

“我捡到一只小狗,可不可以让我养在家里?”她询问地瞅着他看。

少了那副粗大的黑眼镜,她的脸孔显得细致动人,晶亮的双眸期盼地看着他,让他一时失了神,迷失在那琥珀色的深眸里——

看齐铭一声不吭,陈玉欣急切地保证:“我不会让它吵到你的,也不会让它弄脏屋子,我会管好它的。”

“你打算给它取什麽名字?”齐铭纵容地看着她着急的脸庞。

她一时会意不过来,隔了一会儿才明了齐铭答应了!她脸上浮现了如花的笑容,感激地说:

“谢谢你!”转身抱起小狗说:“你说,你要叫什麽名字?小黑?旺旺?还是来——福?”

小狗对她汪了一声。

她笑着说:“哦!你喜欢旺旺这个名字,好,我就叫你旺旺。”

小狗听她这麽一说,又叫了两声——汪!汪!这下子,连齐铭都给逗笑了。

齐天洪被他们的笑声给吸引过来。“你们在笑什麽?这麽高兴?”

“爷爷,你看!”陈玉欣举起旺旺。

“哪里来的小狗?黑不隆咚的。”齐天洪声音洪亮地问。

“我捡的,齐铭说我可以养它。”

“哦?”齐天洪别有含意地看着齐铭:“你答应让玉欣养狗?”他明明记得齐铭讨厌小狗、粘猫的。

“嗯。”齐铭尴尬地避开视线。

“那真是太好了!”齐天洪突然哈哈大笑!他果然没看错,齐铭真的喜欢上玉欣了,原先他还以为得费一番工夫撮合他们呢!

陈玉欣睁大眼,纳闷地看着笑得很开心的爷爷跟王嫂。“什麽事情太好了?为什麽你们这麽高兴?”

齐铭僵着声,警告地望着他爷爷说:“没什麽!爷爷觉得你带回来的小狗太可爱了。”

他的话惹来齐天洪一阵大笑。“是呀!这只小狗真是太可爱了!”

“哎哟!逛得我腿都快断了。”金佩萱把一大袋东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

丁月柔——金佩萱的好友——笑着说:“谁叫你要买这麽多东西,现在喊累了。”

“我好久没shopping了,最近兴朋的公司比较忙,他妈又住院了。”

“他妈住院你忙什麽?你老公不是有个妹妹,有她照顾不就得了。”

金佩萱搅着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埋怨地说:“她啊!别说了,只会在人家面前装出孝女的模样,现在一听她妈住院了,就失去了踪影;我打了电话过去,竟然还骗我说她病了!真是笑话!”

“她外表看起来很老实,想不到内心这麽狡诈,亏你婆婆还把价值千万的土地送给她当嫁妆,实在是……”

金佩萱漫不经心地听丁月柔数落陈玉欣的不是,她一想起那块地就心有不甘,她婆婆竟然把地送给她当嫁妆,根本没把她这个媳妇放在眼里,教她怎麽吞得下这口气!她忿恨地想着,突然她注意到隔壁桌传来的谈话内容——

“……这个钻戒足足有叁克拉,还有这条珍珠项练,都是齐铭送给我的,我有信心,再过不久他就会跟我求婚的。”

真巧,坐在金佩萱邻桌的客人就是李仙蒂,她正在跟她的朋友炫耀她用齐铭留下的空白支票所买的珠宝手饰。

齐铭怎麽送别的女人珠宝饰品,该不会他跟这个女人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金佩萱幸灾乐祸地思忖着,一定是陈玉欣太乏味了,齐铭才另谋发展。

“佩萱,你在想什麽?”丁月柔察觉到金佩萱偷听隔桌的谈话。

“嘘——不要吵我。”金佩萱专注地继续偷听隔桌的谈话。

“你这麽有信心?最近他都没找你,你不担心他……”李仙蒂的朋友问道。李仙蒂不在乎地打断她。“齐铭就是这个样子,前一阵子他不也是常跟别的女人约会,结果还是跟我到欧洲去度假,还送了我这些礼物。最近我们虽然没见面,可是报上也没看过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这次我是百分之一百确定,我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你不怕他喜欢上家里的老婆?”她的朋友打趣地说。

李仙蒂得意地笑着:“不可能的,他娶的那个女人我是看过的,长得实在不怎麽样,穿着打扮都老气得很,齐铭不可能会看上她的。”

“你没听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齐铭是被迫娶那个女人的,根据我的了解,齐铭最讨厌受制於人,他们绝不可能变成情人,只会是仇人。”

金佩萱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玉欣这麽厉害,竟然能逼迫齐铭娶她,还从她婆婆的手中骗走原本该属於她的那块地,说什麽她也不能放过陈玉欣!金佩萱精明的双眼溜溜地转着。

丁月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好奇地问:“你认识李仙蒂?干嘛直盯着她?”

“李仙蒂?你认识?快告诉我这个李仙蒂是干什麽的?”

林天姿带着一堆食谱到齐家来看陈玉欣,她跟王嫂打了声招呼就自己上楼去找陈玉欣。

自从林天姿上次照约定,在她跟陈玉欣认识后的第二天到齐家来找陈玉欣,知道她因为淋雨而引起重感冒以后,她天天都到齐家来陪伴被齐家上下强迫躺在床上休息的陈玉欣。一个礼拜下来,她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了,当然她也知道了陈玉欣跟齐铭的关系了。

不过,依她的观察,齐铭并不像陈玉欣所说的,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她注意到齐铭注视陈玉欣眼光,有种深沉的情感蕴藏其中——他以粗暴的命令来掩饰对陈玉欣的关心。例如他命令她躺在床上休息,不准她去医院探望她母亲,还派了两个人照顾她,不准她做任何的事,包括跟齐爷爷下棋,非要陈玉欣躺在床上一个礼拜,只为了齐家的家庭医师文医生说陈玉欣有点贫血——这一切都在在说明陈玉欣在齐铭心中的分量,可惜陈玉欣仍懵懂不解!

“怎麽样?解除禁令了吗?”林天姿人还没进门就急着问。

陈玉欣正坐在床边梳理一头长发,一听到林天姿的声音立刻开心地说:“天姿,你来了!”

躲在她床底下的旺旺也跑出来欢迎林天姿,她伸手拍拍它的头,抚着这的颈项对陈玉欣说:“旺旺长得好快,它到底是什麽狗?”

“我也不知道,王嫂说它可能是狼犬跟土狗生的混血狗。”

林天姿托着圆大的肚子,动作缓慢地坐下:“今天你觉得怎麽样?”

陈玉欣看她行动不便的样子,笑着说:“我比你舒服多了,今天我打算开始教你做菜了。”

“齐铭知道吗?我可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林天姿戏谑的说。

“他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文医生来看过,说我一切正常。”

“那太好了!你看我今天带了什麽来?”她指指被她丢在椅子上的一叠书。陈玉欣看到她带来的一大堆食谱,不禁失笑:“你怎麽买了这麽多书?我可不会做这些宴客的料理,我只会做些家常菜。”

“这些书纯欣赏用的,我也不敢想自己会做这些菜。”林天姿自嘲地说。

“玉欣,你随便教我几个菜,让我可以跟擎天交差就行了,这样他就没有理由反对我每天来找你了。”

“他是因为爱你,才会处处管你。”陈玉欣羡慕地说。

“那齐铭也是因为爱你,才会强迫你躺在床上休养这麽久喽?”

陈玉欣脸颊倏地泛红,着急地否认:“你别乱开玩笑,我不是跟你解释过我跟他的关系了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可能看错的,齐铭他真的对你有——”

“齐铭他有女朋友的,今年过年时他们还一起到欧洲度假。”陈玉欣匆匆打断林天姿的话,黯然地说。

“真的?”林天姿皱着细眉纳闷得很,怎麽可能?她一定弄错了!

“少奶奶,你娘家的大嫂找你。”王嫂敲了门进来,把无线电话递给陈玉欣。

陈玉欣一惊,该不会是她母亲有了什麽……她不敢多想,连忙接过电话。

“大嫂,我是玉欣,妈怎麽了?……没事,那我就放心了。”她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因金佩萱不知说了什麽而僵住了。“……你怎麽知道的?……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那块地,是妈……大嫂,请你听我解释……不要!求你不要告诉妈,她会很难过的……什麽?我没有这麽多钱……真的,我没骗你……大嫂,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大嫂!大嫂——”陈玉欣徒劳无功地喊着,金佩萱已经挂断了电话。

林天姿看陈玉欣满脸仓皇失措的模样,担忧地问:“玉欣,发生了什麽事?”

“我大嫂知道了我跟齐铭结婚的真相,也知道齐铭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她要我今天晚上给她那块地一半的价钱——五百万,否则就把事情告诉我妈。”她神色黯然自言自语地问着:“我该怎麽办?”

“她怎麽可以这样威胁你!?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伯母,不要说那块地你一毛钱也没收到,就算你真的得到了一千万,那敢是伯母给你的嫁妆,她凭什麽要你分她一半?我从没看过像她这麽不知羞耻的人,也不想想她自己,一点儿媳妇的责任都没尽到,还敢……”林天姿义愤填膺、态度激昂地说。

陈玉欣突然站了起来。“天姿,对不起,今天我不能教你做菜了,我得想办法筹钱给她。”

林天姿难以置信地说:“你真要给她五百万?”

陈玉欣抿着嘴,痛苦地低语:“我没有选择,我不能让她把这件事告诉我妈。”

“她真是太可恶了!”林天姿气忿万分,心里想着该怎麽帮助玉欣?突然她灵机一动,依齐铭重视玉欣的程度,绝不会看她被人欺负的。“你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齐铭,让他——”

“不行,我不能再麻烦他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借到钱的。”

“钱的事,包在我身上。”她拉起陈玉欣的手安抚地说:“可是这件事跟齐铭也有关系呀!你不是说你大嫂也知道齐铭的女朋友是谁,要是她不知足也找上人家勒索五百万,那怎麽办?”林天姿仍坚持要告诉齐铭这件事,她想想看看齐铭对这件事有什麽反应,而且直觉告诉她,齐铭不会乐意见到陈玉欣舍弃他而向别人求助。

“可是……”陈玉欣还犹豫不决。

“没什麽可是不可是的,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找齐铭。”她拉着陈玉欣往外跑。

陈玉欣听她这麽一说,急忙煞住了脚步。“你不能跟我去要是让擎天知道了我带着你到处乱跑,他不会原谅我的。”

“你不说他怎麽会知道?”林天姿不肯错过看好戏的机会。

“不行!”她固执地摇着头。

林天姿看她态度坚决,只好让步。“好吧,我不去,那让我的司机送你过去吧?”她担心陈玉欣改变主意。

“有什麽事?”

陌生的脸孔,略不耐烦的语气让陈玉欣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我想见齐总经理。”

“你是什麽公司的?约好了吗?”高惠惠打量站在面前,穿着素、未施脂粉的女人,怀疑地问。

“我……我不是公司的代表,我有私事想找齐总经理。”

高惠惠听她这麽一说,立刻换上一张更加冷漠的面孔。“私事?你跟我们总经理有私人关系?”像她这样的女人怎麽可能会跟总经理扯上关系!

“我……”陈玉欣不知该怎麽说明自己的身份。“请问,刘秘书在吗?”

“她出国了。”高惠惠警觉地问她:“你跟我们总经理是什麽关系?”

陈玉欣想了想才说:“我是他家的人。”

“你的事很急吗?总经理现在正在开会,他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开完会。我可以在这里等吗?”

“那好吧!你坐在那里等,别妨碍我做事!”

跟秘书道了谢之后,陈玉欣安静地坐着,脑中却思绪翻腾。虽然天姿肯借给她那五百万,但这麽大的一笑钱她要怎麽偿还?等齐铭知道了她大嫂的威胁后,恐怕会更后悔跟她的这场婚姻,她忧心叁个月来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有的和平关系会毁於一旦……

第九章

“大嫂?你怎麽会在这里?”庄柏生从齐铭的办公室出来拿份资料,意外地看到陈玉欣坐在办公室外的椅子上,走近一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一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看到庄柏生俯视着她,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麽……

忽然她清醒过来了,她是在齐铭的公司。

“我听齐铭说你生病了,怎麽会到公司来?”庄柏生突然眉飞色舞地问:“是不是齐铭约你来的?”

她摇晃着头。“我有事找他。”

“你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他突然发现:“你的眼镜呢?”

少了那副吓人的眼镜,她整个人亮丽起来了,轻便的穿着更衬出清新可人的气质,难怪齐铭会……

“爷爷不喜欢我戴眼镜,所以……现在只有阅读的时候我才带眼镜。”

“你变漂亮多了!”他衷心地赞美。

陈玉欣不习惯接受赞美,尴尬地低下头整整衣服。

庄柏生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看你这样子等很久了,什麽时候来的?怎麽不进去呢?”

陈玉欣说:“十一点来的,秘书说齐铭交代过不准打扰。”

“十一点?现在都已经快叁点了,你等了将近四个钟头!”庄柏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快叁点了?”她也吓了一跳,没料到时间过得这麽快,她着急地说:“你知道他什麽时候会开完会吗?”

“你有急事?”不等她回答,庄柏生就带着她往齐铭的办公室走去。“我们进去再说。”

“可是……他交代过秘书不准任何人打扰的。”

庄柏生回过头,神秘地笑着说:“相信我,他说的任何人绝不包括你。”

他跟齐铭是多年的好朋友了,他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齐铭,因为齐铭实在是不善於与人分享内心的感情;不过这次的迹象实在太明显了!他知道,齐铭绝对是爱上她了!

最近,只要他提起“陈玉欣”这叁个字,齐铭就变得若有所思,后来他桌上就出现了陈玉欣跟他爷爷的照片,当他藉此刺探他对陈玉欣的感情时,齐铭脸上别扭的神情就代替他说明了一切。上个礼拜陈玉欣得了重感冒,齐铭人虽然在公司,可是心里始终是牵 挂着她的,一个早上就打了五通电话回家询问她的情形。

“庄助理,总经理会不高兴的。”高惠惠尝试阻止他们,谁都知道总经理的命令是违背不得了,要是总经理有一丝不满意,她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你放心,这件事我负责,不关你的事。”

“总经理会怪我办事不力的。”高惠惠挡在前面不放弃。

“庄先生,算了,我可以等齐铭回家再跟他谈。”陈玉欣看他们两个争执不下,不禁后悔自己听从天姿的话,鲁莽地跑到公司来。

庄柏生失去耐性,指着陈玉欣问高惠惠:“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总经理的太太!”趁着高惠惠惊讶的空档他闪过她,碰!用力地打开了门,把陈玉欣拖进了齐铭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内,齐铭正专心地听取业务部经理的报告,听到剧烈的开门声,他不悦地瞪着进来的人——

“你跟那扇门有仇吗?”他对庄柏生说,没注意到庄柏生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们开会的时间太长了,你总是不相信;现在可以证明你错了。”他轻快地说着,突然把身后的陈玉欣往前一推:“她在外面等了四个钟头了,都是你的错。”

所有的人都把焦距放在陈玉欣的身上,心里猜测着她的身份。

齐铭双眼锁定在她身上,困惑地说:“你怎麽来了?”

陈玉欣不习惯受到这麽多的注意,紧张地垂下了头;后又听齐铭这样问,直觉地以为齐铭不高兴她到公司来找他。

“对不起,我马上走。”她急急地转过身想走。

庄柏生故意袖手旁观,果不其然地,齐铭立刻飞奔过来拦住她。

“你别走!”

“是呀,大嫂,你不是有事要跟齐总经理说,难得现在他不赶你,你就快点说吧!”庄柏生装腔作势地说。

陈玉欣抬头望了望四周,这麽多人全都好奇地看着她,教她怎麽说?

“你们全都出去!”齐铭严峻地命令道。

屋内的人马上站了起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速速离开,只有庄柏生厚着脸皮挑了张舒服的椅子坐下,赖着不走。

齐铭示意陈玉欣坐下,站在她面前从高处俯望着她,严厉地说:“我告诉过你,要好好儿留在床上休息的。”

“我已经好了,今天早上文医生来看过我了,他说一切正常。”

“他怎麽没告诉我?”齐铭恼怒地自问,他交代过文医生,所有关於陈玉欣的事都得通知他。

“我……不知道。”陈玉欣看他一眼,搞不清他到底是为了哪件事生气。

“她十一点就来了,你不问她是为了什麽事来的?”庄柏生耐不住好奇提醒齐铭。

不等齐铭开口,陈玉欣就开始解释:

“我大嫂她……她知道了我们的约定,还有你跟李仙蒂小姐到欧洲去的事,她要我给她五百万,要不然就要把事情告诉我妈。天姿说我应该通知你这件事,以防她去骚扰李小姐,所以天姿就让她的司机送我过来了。”她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齐铭,又带着歉意说:“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开会的,庄先生看我等了好久就带我进来,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这个会议本来就要结束了。”齐铭板着声音说。

庄柏生发出一阵闷笑声,在齐铭的瞪视下才勉强止住,问道:“你打算怎麽办?”

齐铭不顾他的襞问,蹲下来正视陈玉欣:“你吃过饭没有?”

“我……忘了!”陈玉欣张大眼,这时才想起她还没吃中饭。

齐铭叹了口气,二话不说站起身,穿上西装,吩咐庄柏生:“我带她出去吃饭,剩下的事由你处理。”

“不……不必了!我要走了,我跟大嫂约好了在医院见面。”陈玉欣仓皇地站起来,朝门口一步一步地后退。

“你跟她见面做什麽?”齐铭眼神一闪追问她。

“……把……钱给她。”

齐铭一跨步拉近彼此的距离,灼灼的目光紧盯着她:“你哪里来这麽多钱?”

“天姿借给我的。”她被他迫人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

“还给她!我不准你用她的钱!”他霸气地命令。

陈玉欣错愕地说:“不用她的钱?可……可是我没有钱可以给我大嫂。”

“我有!”齐铭气恼地低吼,她竟然跟别人借钱,完全没考虑到他可以帮她解决钱的问题。

“我不能用的钱。”她低声说。

“为什麽?”陈玉欣直接地拒绝,让齐铭忍不住大吼起来。

“五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的公司营运上的困难正需要用钱,我怎麽……”

“谁说我的公司有困难?”齐铭突地打断她。

“是庄先……”陈玉欣朝庄柏生看过去,诧异地发现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然后,快速冲过她身边逃出办公室去了。

齐铭恍然大悟。

“是柏生告诉你的?”这小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拿公司开玩笑。

陈玉欣察觉到事情似乎有点怪异,就把庄柏生当初求她卖地给齐氏时说的话转述给齐铭听,注意到齐铭脸上啼笑皆非的表情,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庄先生是骗我的,为什麽?”她无辜地问。

因为他知道你心地善良,想利用你的同情心说服你把地卖给齐氏!齐铭在心里答道:“别管他了!现在你没有理由拒绝用我的钱。”

“可是我……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钱的事我还是跟天姿……”

齐铭猛地握住她的双臂,强调地说:“不行,如果你需要钱只能用我的钱,我不准你跟别人错钱!”

在他胁迫的注视下,她别无选择。“那……好吧!不过我……短时间内我没有办法还给你钱,等过一阵子我再分期付款还给你,我们可以先写下借据。”

“没有这个必要!”他语气粗暴莫名地拒绝。

她不懂他的意思,不解地望着他。

齐铭避开她疑问的眼神,推着她往外走,改变话题平和地说:“你想吃什麽?”

齐铭突然的转变,让陈玉欣反应不过来:“什麽?”

“你想吃什麽?”他又问。

“我不饿……”在齐铭不赞同的眼光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无可奈何地又说:“什麽都可以。”

“总经理,我不是故意让总经理夫人等这麽久的,我不知道……”高惠惠一看他们出现,马上过来赔罪。

总经理夫人!齐铭满意地在心里咀嚼高惠惠对陈玉欣的称呼,内心有种踏实感,这样的称呼申明了她是属於他的——想到这儿,齐铭的心突然感到愕然,她如此轻易就引发他前所未有的占有欲,这样娇小的一个人却对他有莫大的影响力!他皱起眉,试图控制激动的思绪。

陈玉欣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高惠惠所说的总经理夫人是自己!她仓卒地抬起头想跟齐铭解释,不是她主动露两人的关系的。

齐铭双眉紧锁、面色不悦若有所思的样子令陈玉欣心中一阵惊慌,他生气了!他一定以为是她特意对外宣扬自己的身份。

齐铭掩藏好激动的情绪后才嘱咐高惠惠:“今天我不会再回公司了,有事你找庄助理。”

“是的,总经理。”高惠惠难掩讶异的神情。以工作狂着称的总经理今天竟然提早下班,而且还冒出一位从没听说过的总经理夫人?

在电梯内,陈玉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替自己辩护,她支支吾吾地嗫嚅道:

“不……不是……我说的,我告诉她我是你家的人;是庄先生说的,因为她不让我们进去……明天你可以告诉她,是……庄先生开玩笑骗她的。”由於她说话的音量过孝语句含糊,齐铭过了半天才听懂她的意思。

“你告诉她……你是我家的人?”他以平静得吓人的声调问。

她连点了几下头,再次强调:“嗯,我告诉她我是你家的人,所以她才让我在办公室外面等你,后来庄先生硬要带我进去,她说不行,庄先生就……”她偷瞄了齐铭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更凝重了,猛地住口,两个眼睛溜溜地转着,不确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麽!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特意在背后说庄先生的不是,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不对,如果我不来你的公司,那就什麽事都没……”陈玉欣注意到齐铭气恼的表情,知道她又说错了!

齐铭是又气又恼,不知该拿她怎麽办!他就是不喜欢她对别人隐瞒他们的关系,他突然叹了口气,语带无奈地说:“下次别再说你是齐家的人了!”

“那要说什麽?”

“你自己想想——”齐铭莫测高深的眼神让她已经困惑不已的脑袋变得更加浑沌。

金佩萱看到齐铭陪着陈玉欣出现时十分惊讶!

怎麽他也来了?她感到纳闷,难道玉欣把事情告诉他了?金佩萱先感到一阵恐慌,随后又转念一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当初齐铭是不得已娶玉欣的,现在她以此威胁玉欣,也算得上替他出一口气,说起来他还应该感谢她呢!

陈玉欣有一个多礼拜没看到她母亲了,她似乎更瘦了,凹陷的脸颊上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却难掩枯黄的肤色。

“玉欣,你快过来给妈看看,你大哥说你得了重感冒,怎麽这麽不小心!”张秋霞挣扎地坐起身。

“妈,我已经没事了,你身体怎麽样?”陈玉欣来不及跟金佩萱打招呼,连忙到病床边去握住她母亲的手。

张秋霞他细地打量她,不舍的说:“你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忙过头了,我的事你别太操心。”

“妈,你别这样说,我身体好得不得了!最近还胖了两公斤,爷爷一天到晚就念着我吃饭、吃饭,照这种情形下去,很快地我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大饭桶了!”陈玉欣特意谈些逗趣的事,希望她妈能够开心点儿。

“齐家爷爷对你这麽好,我就放心多了,你要好好地回报人家的关心,不必常来看我,现在你是齐家的媳妇;不是陈家的女儿,凡事都要以自己的家为主,要做好为人媳妇的责任。”

“我知道,我知道。”她拍拍她母亲的手。“我来削苹果,这是齐铭特别为你买的。”

“他人呢?我有事想跟他说。”

陈玉欣回头一看。奇怪!齐铭跟他大嫂怎麽不见了?

原来齐铭趁她们母女俩谈话时,暗示金佩萱跟他出去了。

“这是你要的五百万。”齐铭拿出一张支票。

金佩萱狐疑地接过来。是齐铭公司的支票?她勒索的是陈玉欣,怎麽变成齐铭付钱,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你怎麽知道的?”他冷酷的问。

“我听李小姐说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您跟李小姐真是郎才女貌,我们家玉欣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像她这种条件也敢开口要示你娶她,害得我这个做大嫂的没脸见人,她真是不知羞耻——”

“住口!”齐铭锐利的眼神如杀人般的射在她的身上。“不要让我再听到伤害她的话,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的。”他丝毫不显怒气的冰冷语调却有不容人怀疑的威胁力。

金佩萱吓得目瞪口呆,她原意是要讨好齐铭,没料到却弄巧成拙!

“你们在这里做什麽?”突然传来陈玉欣的声音。

“我把钱给她了。”齐铭凌厉的眼神,迅速抹上几许柔情。

陈玉欣尴尬地道谢,然后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妈,她有事想跟你说,如果你……有时间,可不可以……”

“走吧!”齐铭不待她说完,突如其来地牵起她的手,将她拖进病房里去了。金佩萱难以置信地眨眨眼,这怎麽可能!齐铭跟玉欣?她一定是眼花看错了,他不可能喜欢上玉欣的!

陈玉欣坐在车内,茫然地看着窗外,脑中盘算着该如何还清她欠齐铭的这一大笔债。她手边剩的钱不到五万块,连一个月的利息都不够,怎麽还债呢?非得想个办法让爷爷改变主意,让她能再去工作才行,这样就能早一点开始分期还钱。

五百万!她得用一辈子来偿还的债!

齐铭一边开车一边分神凝视陈玉欣陷入沉思的恬静翦影,不知她在想些什麽?皱起的秀眉间似乎有负载不住的愁绪。他答应了她母亲会照顾她一辈子,或许陈玉欣以为他的承诺只是敷衍,但他是真心的,他的承诺是一生一世的,他渴望与她分享生命的苦和乐,她什麽时候才会了解?

过去他无情地周旋在女人堆中,从不曾有这种牵 挂的心情,面对这个不知不觉中掳获他的心的女人,齐铭才发现那些放纵的过往代表的正是他内心的空虚!直到遇到了她,他才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天性冷漠、不懂爱的人,就像一艘漂泊过四海的船,他已迫不及待要驶入心的港口!

陈玉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威胁加利诱,终於说服了齐天洪,让她再度回到凯元贸易公司当会计。

为了这件事,齐天洪、齐铭两人私下发生了场争执。

“你为什麽答应她出去上班?”当齐铭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打上他爷爷。

“答应就是答应了,没什麽好说的了!”齐天洪心虚地说。

“爷爷,你不是不知道,她为了我们家跟她母亲,已经忙得团团转了,她哪有体力再到公司去上班?”

“我也是这样想,可是玉欣她……”齐天洪踌躇半天,才难为情地说:“她赢了我叁盘棋,我只好应允她可以再去上班。”

“她赢了你叁盘棋?你跟她打赌?”

齐天洪无奈地点头,叹口气又说:“我想她下棋从没赢过我,定下这种赌约也无妨,谁料到……她竟连赢了我叁盘。我早说过了要是她有求胜的欲望,多下点儿心,赢棋并不是件难事。”他为自己有识人之明沾沾自喜。

“这麽说你不打算阻止她?”

齐天洪为难地说:“我的立场很难的,当初是我故意刁难玉欣,硬逼她辞掉工作;现在打赌又输给她,怎麽能再阻止她?”

“原来是这样她才突然辞掉工作。”他恍然大悟,她受到了刁难还隐忍不说;齐铭保护她的决心更坚决了。“你不能阻止她,我可以!我去跟她说!”

“齐铭,等一下!”齐天洪阻止他。“玉欣来我们家这麽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出请求,你这样断然拒绝她,不太好吧?”

“唉!那我们该怎麽办?”他茫然。

齐天洪有趣地看着他无助的表情,这孩子从小独立有主见,不管做什麽从不迟疑,几时看过他这样?老天爷待他终是不薄,让齐铭如他所愿,喜欢上了玉欣!

“让玉欣去上班,你负责接送她。”齐天洪打的是如意算盘。他也不值得陈玉欣太过劳累,给她请个司机嘛,她肯定是不肯的;最好的办法是让齐铭当她私人的司机,这样还可以给齐铭制造机会。

齐铭一扫愁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爷爷,真有你的!”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做着熟悉的工作,陈玉欣轻轻松松地度过上班的第一天。

下班时间刚到,张美凤、王晶晶、林淑华叁人就围着陈玉欣,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为了庆祝陈姊回来,我们去丽晶吃饭怎麽样?”张美凤提议。

林淑华马上赞成地说:“好呀!吃完饭以后我们去唱卡拉ok,再到迪斯可去跳舞。”

“哇!今晚我们要玩个尽兴,不醉不归。”王晶晶兴奋地嚷着。

陈玉欣收拾好桌上的东西,笑着摇头:“我不能去。”

“为什麽?”叁人异口同声。

因为她得先到医院去看她妈,再赶回齐家给爷爷做晚饭。

“今天晚上我有事。”陈玉欣只能这样说,为了防止她们继续追问,她拿起皮包往外移动。

没想到她们叁个不放弃紧跟她,边走边说:“那明天呢?我们可以改成明天晚上。”

“明天也不行。”她无奈地说。

“后天呢?”她们仍不放弃。

她还是摇摇头,抱歉地说:“我真的没时间。”

跨出公司的大门,她走到公车站牌边研究她得坐几号公车去医院。

王晶晶跟在其后,埋怨地说:“陈姊,你怎麽可以这样?我们这麽诚心地邀请你,你都不肯给我们机会,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成朋友……”她不满地推推张美凤:“你怎麽不说话,你的口才最好了,想想个办法……”

张美凤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仿佛快窒息了:“是……是……他耶……你看,快看……”

“你在搞什麽鬼呀?看什麽——”王晶晶嘟嚷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哇!真……真的是……他……他……他向我们走过来了!”她惊骇地说。“他好酷哦!”叁个人张着大嘴崇拜地看着齐铭越过马路向她们走来——正确地说,是越过她们停在陈玉欣的旁边。

“你怎麽在这里?”她诧异地瞪圆眼。

“我来接你回家。”齐铭取下墨镜,平淡地说。

这样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她脑筋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麽。

齐铭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牵引她移动脚步。“走吧,晚了爷爷会担心的。”

“他牵着陈姊的手!”

“他说他要接陈姊回家!?我没听错吧?”

“爷爷?我怎麽不知道陈姊有爷爷?”

王晶晶叁人特大声的耳语传了过来,陈玉欣求助地望着齐铭,他旁若无人自在地握着她的手等着过街,她不自在地注意到旁观者好奇的眼光。

这也难怪,像齐铭这样有天生领袖气势、英挺俊逸的男人,自然会吸引着他人的注意,平凡的她站在他的身边就相形见拙了。她的视线落在包裹着她的手的巨大厚实手掌,一股炙热的火焰窜过她敏感的肌肤,她感觉到两人在外人眼中表现出的亲,一阵郝然,她从他大而有力的手掌中缩回手……

齐铭停住脚,眉头纠结地回望着她,她羞红的脸颊抚平了他的不悦,换上的是男性的自得,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的!

他再次拉起她的手。

“玉欣,还好在这里遇上你。”陈玉欣听到经理李南生的呼唤之后,立刻抽手拉开她跟齐铭的距离。

“经理,有事吗?”她仓皇的应道。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母亲最近身体怎麽样?”李南生温和地拍拍她的肩,丝毫没察觉齐铭饱含怒气的眼神正盯着他碰触陈玉欣的手。

“她住院了,我正要去医院看她。”

“要不要我送你过去?下班时间公车不好等。”

陈玉欣高兴地说:“那就麻烦经理了!”

她天真地认为齐铭要回阳明山,所以顺便过来接她,可是她得先去医院,不能搭齐铭的便车;要是由经理送她过去医院,就能节省时间,赶得及回家做饭了。

“那我们走吧!”李南生又拍拍她的背。

陈玉欣回头想跟齐铭说一声,齐铭严厉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不能跟他走!”

李南生跟陈玉欣都惊愕地看着他——

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舍弃他选择别的男人的女人,向来冷静的齐铭此时只感到满腔的嫉妒,这个男人直呼她的名字,跟她是什麽关系?莫非他就是玉欣急着回去上班的主要原因?他的心为这个想法而痛苦纠紧,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他的心在怒吼。

齐铭一把将陈玉欣扯近身边,挑战地瞪着李南生咬牙切齿地说:“她不会跟你走的。”

“他是谁?”李南生困惑地问陈玉欣。

“他……”

陈玉欣还没想好如何介绍齐铭,齐铭抢先说:

“我是她的丈夫!”

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张美凤等人再也耐不住气,蜂拥而上围着陈玉欣嚷着:“陈姊,你结婚了?你怎麽都没说?”又对齐铭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张美凤……”

“我是王晶晶……”

“我是林淑华,我们都是陈姊的同事。”

李南生搞不清楚状况的,也伸出手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玉欣的经理。”他毫无芥蒂的态度让齐铭一头雾水。难道他根本不在乎玉欣已婚的身份?这样的男人更可恶,蓄意勾引有夫之妇!

齐铭轻蔑地鄙睨他,对李南生伸出的手视而不见,粗鲁地拉着陈玉欣过街、推她上车加速离开。

他紧握着方向盘不断地加速,绷着脸带着他不能理解的怒气;陈玉欣有满腹的疑问,却没有胆量招惹盛怒中的他。

“你是为了他回公司去的?”他从咬紧的牙关中蹦出这个问题。

陈玉欣假设他口中的“他”是指李南生,她想了想才回答:“可以这样说,我辞职的时候,经理说如果将来我想再度就业的话,一定要跟他联络,所以我就打电话给经理,然后就回到公司上班了。”

“我指的是你们之间私人的情谊。”

“私人的情谊?我跟经理没有什麽特别的关系。”她摸不清齐铭谈话的重点是什麽。

“那你为什麽要跟他走?不让我接你回家?”

陈玉欣愕然。“我想先到医院去看我妈,所以不能搭你的便车回家。”

“以后我会每天接送你上下班,还有去医院看……妈。”

他说的话把陈玉欣吓呆了,以致没注意到齐铭也称她母亲“妈”。

“你不必这样麻烦,我自己可以——”

“我已经决定了!”齐铭硬声宣布,两眼警告地盯着她,不准她再提出异议。

010-12完结

第十章

“那不是齐铭吗?”林淑华先看到了齐铭。她应该不会感惊讶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是上班的日子,齐铭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外面,等待陈玉欣下班,可是今天他会出现在这里就有点儿奇怪了。

“陈姊不是走了吗?”王晶晶说。

“我问过会计室的柯小姐,下午叁点左右陈姊跟李经理一起走了!”张美凤皱着眉说。“好可惨了!他来了,陈姊跟经理出去还没回来。”

她还记得齐铭第一次——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跟李经理见面时,那种强烈的敌对意识,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误会的。

她还来不及提醒林淑华、王晶晶小心说话,齐铭已经过来了。

“玉欣呢?她还在里面吗?”

“陈姊已经走很久了。”林淑华热心地告诉他。

“什麽时候走的?”他急切的问。

“她下午跟经理一起……”张美凤快速地掩住王晶晶的嘴,掩饰地说:“他们是为了公事出去的,或许这会儿陈姊已经到家了。”

齐铭潜藏在心里嫉妒的种子开始发芽,他闷不吭声地走向汽车,他要回家去看看他有什麽话说!

七点!八点!九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齐铭心中的不安已膨胀到了极限。

他郁郁地瞪着窗外,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他还以为她已经习惯他、信任他——这一个月来他每天接送她上班,她跟他相处时的态度已经由拘谨转变为自在,有时候她甚至会跟他聊些公司发生的趣事。当她叙述这些趣事时,眼中总闪烁着令他目眩的光芒,当她开心大笑的时候,娇俏的嘴唇令他怦然心动;最让他心喜的是,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常因疲 惫而倚靠在他的肩上小睡,那种相依相偎的亲密感觉,让他久久不能自拔,只盼回家的路永无止尽,延伸至天涯海角……

难道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错觉,只因他太过渴望接近她?或许她的心里始终挂意李南生?齐铭记得陈玉欣在提到李南生时,语气总是变得轻柔……

突然一个念头窜过他的心头,恐惧迅速袭上了他——

她不会就这样离开自己吧?齐铭握紧拳头抵御这个想法所带来的剧烈恐慌。

一道车灯由远而近,然后停在齐家围墙外,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李南生和陈玉欣!

齐铭眯着眼看着李南生亲密地搂着她穿过院,他频频低头在她耳边私语好不亲热!齐铭怒火中烧忿忿地离开窗边,咬着牙克制激荡的情绪!为什麽?为什麽?她真的跟他在一起!爆裂的眼神夹有强烈的伤痛。

黑暗中,陈玉欣关上了门,她再也承受不住了,她倚靠在门扉上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她什麽都没有了!

“你今晚玩得很愉快嘛!能让你在这里依依不舍地回味。”齐铭讥讽地说。

她倏地转身面对他,黯淡的灯光下仍隐约看得出他严厉的面孔——她没有理由再留在齐家了!她得离开他了!

她的心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寂寞、空虚迅速地包裹住她,当她离开的时候他对她是否会有一丝丝的想念,还是有着解脱的快感,欢欣地庆祝她终於离开了?

她的无语更刺激齐铭的怒火:“你在玩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份?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她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也没有精力为自己辩护。

“对不起……对不起……”声音破碎地低喃。

“对不起?哼!一句对不起就能改变事实吗?”他本能地想伤害她,要她也尝到痛心的滋味。“你无耻地威胁我娶你,毁了我平静的生活,费尽心思刻意地讨好爷爷,你到底有什麽企图?”他激动地挥舞双手逼近她。

“我没有,我没想过——”她害怕地退后,直到碰到了门。

“我不会再受骗了,你给我滚出去!”齐铭粗暴地攫住她的手臂,拉开门将她推出门外。“我不想再见到你!”

她跌倒在地上,像个破碎的玩偶……

良久她才开口:“我是该走了!”她缓缓地抬起头直视着他。“对不起,我带给你许多的不便、麻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滴剔透的泪珠滑下了她憔悴的脸颊。庭院的照明灯清楚地照射出她脸上深刻的伤痛,挂着泪滴的浮肿眼眸下有斑斑的泪痕;齐铭顿时愣住了,事情不对劲!沸腾的怒火瞬间消逝,留下的只有对她的关切——

“发生了什麽事?”他冲上前焦急地问。

她想封闭内心,不想再面对令她伤痛的现实,她茫然地摇头。

齐铭轻柔地握住她纤秀的肩膀,劝诱地低语:“告诉我,发生什麽事了?告诉我,一切有我。”

“她离开我了……你也要离开我了……没有人肯留下来陪我,为什麽就是我一个人……”她自言自语,落寞的神情令人心痛。

“谁离开你了?”齐铭只觉得离她愈来愈远,一阵恐慌,他不顾一切地紧抱着她:“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蓦然,他了解了,他用双手托起她泪渍斑斑的脸颊,低声地问:“是不是妈怎麽了?告诉我,她……”

她的泪突然迸出眼眶,泣不成声地嚷着:“她死了,病死了!”

语气中的哀痛牵扯着齐铭的心,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恨不得能代替她伤痛。

陈玉欣无法自抑地啜泣,全身紧绷地颤动着,齐铭巨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的背,他的唇轻吻着她的发,不断地轻语着:“哭出来吧!把你的悲伤释放出来,让我陪你!”

在他安定的声调中,她长久以来所忍受的委屈不平,母亲过世带给她的绝望、痛苦,全都一涌而上冲击着她,她的情绪决了堤;在齐铭温暖坚定的怀抱中,她尽情地哭泣,每一声抽噎都牵动齐铭的心弦,他的喉咙干涩、眼睛湿润,他的心为她绞痛,齐铭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她、珍爱她,替她阻挡一切的伤害,绝不让她再经历像这样的痛苦……

寂静的黑夜。

“不,不要——”齐铭挥舞着双手,满身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走了!梦中的景象是如此的真实,她不顾他的请求,头也不回地跟李南生走了!

齐铭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这是因为他太乎她、不确定她对自己的感情,又亲眼目睹她跟李南生两人亲密地在一起所产生的恐慌;虽然他已经知道陈玉欣母亲过世的那天,她接到医院的通知电话时,李南生正巧在旁边,他出於好心送她到医院去的,又陪着她处理善后,直到她大哥大嫂赶来。陈玉欣的大嫂金佩萱以她是出嫁的女儿不宜插手为由,硬是赶她离开,李南生就顺便送她回齐家,这也是齐铭会看到他们两人一起出现的原因。

使齐铭不能释怀的是,当她在医院伤心哭泣时倚靠的肩膀不是他的;发生这倦的事,为何她没想到通知他?

挥不去心中的惶然不安,齐铭倏地下床,匆匆地穿上鞋,朝她的房间走去,这时他迫切地想看见她!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进屋里,像一匹银纱落在床上纤细的身躯上,齐铭目不转眼地凝视着她。

她消瘦了许多,经过了她母亲的病逝、忙碌的丧礼,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对生命的那分热爱似乎也随她母亲逝去。她空洞怔仲的眼神令齐铭觉得她离他愈来愈远了。自从听到陈玉欣的母亲过世的消息起,齐铭的内心就一直存在着一分恐惧,担忧陈玉欣将要离开他,因为她母亲是她嫁给他的唯一原因,现在这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她随时都可能提出离婚的要求!他要怎麽才能留住她呢?齐铭在陈玉欣的床边伫足,暗自思忖着。

床上的她突然嘤咛一声,不安地辗转移动,晶亮的泪水从闭紧的眼缝中渗出;齐铭不加思索地凑近她,伸手轻摸过她的脸颊,迫切地想安抚她……这时他才发觉她的枕上早已是湿涟涟的一片!

陈玉欣寻求慰藉地向着温暖的来源靠过去,孤单好久的她渴望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怀抱,他的体热莫名地对她产生了安定的作用,她轻轻地摩攀着他。齐铭猛抽口气,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敏感地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芳香,战栗倏地传遍他的全身。

齐铭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她睡梦中的幻想,他不能……他猛地抽离身子拉开彼此的距离。

陈玉欣突失依靠,睡梦中的她哀怜地轻喊着:“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眼泪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

他再也不能控制!齐铭仿佛要吞噬人般的吻住她嫣红的唇,想以这个吻来宣誓对她的占有,他狂烈无所节制地需索;虽是在梦中,陈玉欣本能地信任他,她毫无保留地回应着,随着齐铭富於经验的带领,她进入了爱欲的洪流……

直到快喘不过气来,齐铭才放开了她趴在她的身侧,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炙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

陈玉欣倏地睁开了眼睛,愕然发现他是真的!不是她梦中所想像的!她又急速地闭上了眼,脑中掠过一幕幕刚才两人唇舌相交的情景,一股躁热自体内散发出来,再加上齐铭包裹住她的体热,使她昏然欲炫,脉搏急速地跳动着……

忽然她倒抽了一口气!齐铭湿热的舌头舔过她的耳垂,她的全身为之轻颤,他滑溜的舌头顺势而下拂掠过她的颈部、胸部,点燃了她肌肤下的火焰,从没尝过激情滋味的她,不自觉地惊喘出声……

齐铭不舍地离开她丝缎般滑嫩的肌肤,抬头盯着她紧闭的眼布满红潮的脸蛋,他没有办法停止了!他必须拥有她,他已经等了这麽久了!

“睁开你的眼睛,看着我——”他的声音因强烈的欲望而变得沙哑。

陈玉欣张开眼睛羞涩地望着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渴望。

在齐铭的眼中她是如此的美丽,他灼热的目光锁住她因热情而显得格外晶亮的眸子,手指挑逗地覆上她浑圆的胸部,她不能克制地弓身向他,她热情的反应让齐铭黝黑的眼眸变得深邃,她已经为他燃烧了!

带着男性的自得,他温柔地抚遍她的全身,令她亢奋难以自己,不自主地娇吟急喘,齐铭灼热强健的身躯覆盖在她的身上,她清楚地意识到男女的不同,肌肤相亲的灼人触感令她又闭上了眼。

“不要!”齐铭修长的手指伸向她的脸庞,触着她的眼睑:“看着我!你是属於我的……”

在她惊喘声中他进入了她的体内。

“我也是属於你的!”他嘶吼着,竭力克制律动的欲望,怕伤害了她。

度过了最初的疼痛,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在齐铭温柔的带领下,她进入了浑然忘我的销魂世界……

当一切归於平静,齐铭紧紧地搂住她,双手恋恋不舍地在她泛红的身躯上流连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塞着他全身的细胞,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当两人紧密结合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完整,直达内心的悸动,让他舍不得离开她;虽是他占有了她,但事实上却是他把所有献给了她!这个令他疼入心坎的女人!

陈玉欣从浑沌中清醒过来,理智立刻跃上心头,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跟她发生了……

她怯怯地问:“为什麽?你……”

齐铭明了她的意思,却难以开口表达自己的情意。她把自己给了他;但这并不代表他也拥有她的心!

他不愿多作解释,傲然地说:“你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们……”

齐铭猛地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不让她再继续诘问,一瞬间她又跌进了他诱惑的怀抱中殷切地回应着,他在她身上烙下火热的唇印,使她为之燃烧,失去了自我意识……

真到天色将明,齐铭才让筋疲力尽的她沉沉入睡。

“少奶奶,你起来了!”陈玉欣一出房门,王嫂就站在门边冲着她别有含意地笑着。

“王嫂,早……啊!都已经十点了。”没想到她睡得这麽晚,昨夜……她的脸倏地染上红晕,心虚地抬头一看,王嫂正极有兴趣地瞅着她看。“我有什麽不对劲吗?”她看看自己。

“没有,没有。”王嫂嘴里虽这麽说,两眼还是直盯着她瞧,似乎笑得更开怀。

陈玉欣给她瞧得全身不舒服:“时间不早了,我们快去买菜吧!”她关上门,朝楼梯走去。

“我已经让阿惠去买了。”王嫂跟着她下楼。

“为什麽?”她母亲的丧礼办完之后,爷爷跟齐铭坚持要她留在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她情绪稳定之后再去上班;可是他们又担心她在家太过空闲,会时常想起她的母亲而心情郁闷,因此要王嫂每天邀她一起下山买菜。

“今天早上少爷起晚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王嫂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故意逗弄地看着她。

陈玉欣避开她的注视,支吾的说:“是吗?我……不知道,不……不关我的事。”

“少奶奶,你别骗我了!今天早上,我上楼来叫少爷起床,他刚从你的房间出来;少爷还交代我不要吵你,让你好好休息。”王嫂不再捉弄她,老实告诉她。

“他……”陈玉欣原已嫣红的脸如燃烧般的火红一片,她终於明白王嫂为何这样别有深意地笑着。“我跟他……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

“少奶奶,你别害躁了!你们是夫妻,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少爷总算开窍了,老爷盼了这麽久,现在他可乐透了!”

“爷爷也知道了?”她惊骇地问。

“当然,这种天大的喜事当然得告诉他。”王嫂理所当然地点着头。“老爷还吩咐我给你炖些补药调理身体,以后怀孕才不会太辛苦,咱们齐家已经好久没听到婴孩的……”

“怀孕?婴孩?”陈玉欣差点站不住脚,爷爷跟王嫂实在想得太快了;对齐铭而言,她或许只是他排解寂寞的代替品,昨晚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意义。

一整天她都在恍惚中度过——

你是我的妻子。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他这样说到底是什麽意思?

愈接近傍晚她的心愈纷乱,她该以什麽样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她没办法世帮地当一切没发生过,她并不擅於玩这种成人游戏,她无法假装不在意他!明知不可能,但在陈玉欣心田深处仍藏着一丝奢望,奢望齐铭对她能有些微的好感……

齐铭的秘书突然打了通电话来通知他们,齐铭今晚有重要的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她像犯人得到了缓刑一样暂时松了口气。但,伴随而来的是怎麽也抹不去的苦涩——

她猜想的果然没错,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段小插曲,要不然他不会不回家吃晚饭;也许他是故意避开她的,对男女关系生涩的她并不适合他……她甩甩头不让自己沉溺於自怜的情绪中。

“旺旺,坐下!乖,坐下才给你吃……都给你了……我没有了,你……不要……舔我,旺旺……坐下!坐下……”

齐铭站在厨房听到她的轻笑声心里一阵骚动,他在公司待到这麽晚,深思了一天,为的就是要找出一个留住她的办法;失去了她,他的生命将不完整,为了留住她,他会不择手段的。

陈玉欣看着身躯庞大的“旺旺”正在咬弄着它的塑胶碗不禁摇头,才两个月的时间它的高度已经到她腰部了,看来王嫂真的猜对了,“旺旺”的父母中一定有一个是狼犬。

她拍拍手,吸引“旺旺”的注意,一边梳理它身上黑亮的长毛一边说:“你别再玩了,该睡觉了!明天早上我再来陪你。”

因为“旺旺”长得实在太大了,陈玉欣担心它会弄坏屋子里的东西,所以让它待在院子里。

“不行,你不能进来。”她坚定地把“旺旺”的头推出门外,快速地关上厨房的门,“旺旺”在门外呜地低嚎。“嘘——旺旺,不可以叫,你要是吵醒了王嫂,明天就没有早饭吃了。”

她小声地警告,然后快速地离开门边,以防“旺旺”闻到她的气味叫个不停。

她一转身就冻住了——

“你……回来了。”她尴尬地瞧齐铭一眼。

齐铭答不出话来,一看到她柔软诱人的躯体,昨晚的回忆倏地涌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很晚了,我该睡……觉了,晚……安!”她仓皇地走向门口,齐铭不加思索地挡住她的去路,眼光慑人地盯着她;她失措地退了一步,紧张地舔了下干燥的唇,静默的空气仿佛通了电似的炙热,凝重包围着她,一刹那间她有一股冲动想逃开。

“……你饿了吗?我给你做消夜!”她转身背对他,避开令她心跳急促的噬人眼光。

齐铭突然从背后搂住她的纤腰,将她拉向他厚实的怀中,□磨着她的颈背,呵着气说:“我饿了!”

说完他的唇即顺热而下吻着她的肩膀,放在她腰际的大手也不安分地往上探索她急速起伏的酥胸……她倏地明白他的饿不是指食物,而是她……一股热流窜过她因欲望而颤抖的身体,她不自觉地申吟……

“汪!汪!”

旺旺的吠声唤醒了齐铭的神智,他倏地放开她,在她还未反应过来前,带着她上楼进入他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的唇。

一夜又一夜,齐铭尝试用rou体的欲望蛊惑她、缠住她!

陈玉欣也不再抗拒,也不想去探究齐铭对她到底是什麽样的情感,她只想好好地感受属於她的短暂幸福,将这些片刻的美好回忆珍藏在心中,等到有一天齐铭厌倦了她,希望她离开时,她会带着这些美好的回忆知足地离开……她不断地提醒自己,总有一天他会对她失去兴趣的,就像那些在他生命中来来去去的女人!

“看到齐铭了吗?”齐天洪拄着拐杖问。

陈玉欣摇摇头,敬畏地看着眼前装饰华丽的宴会厅。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宴会,要不是爷爷强迫她陪伴他出席这场慈善餐会,她这辈子绝不可能有机会见识到这样高级的场面。

“我们先进去好了,不要等他了。”

“嗯。”陈玉欣扶着他往前走,一不小心碰撞到旁边一个身村臃肿的中年男子。“对不起。”

是他?!王大富!

“好久不见了!陈小姐。”王大富张着阔嘴,露出满口金牙,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他跟她虽然只见过一面,对她印象倒是很深刻,她有种娴静的气韵,一看就知道会是个贤妻良母,他都已经四十几岁了,要是能娶到像她这样年轻有气质的女人,就算他走运了。事后他立刻托介绍人跟她的大嫂表达了他的意愿了,但不知怎地,一点回音也没有,让他惋惜好久!今天能在这里遇见她,王大富便格外显得喜出望外了。

“王先生,你好。”她客套轩回话。

“是呀。”她往后退了一步,察觉到他们正站在走道中挡了别人的路,赶忙扶着齐天洪前进。

“玉欣,你认识他?”齐天洪问。

“他是我大嫂朋友的朋友。”

王大富这时才注意到站在她旁边的老人,他跟随在他们后面好奇地问:“这位是——”

“他是我爷爷。”陈玉欣简短说明彼此的关系。

上次他怎麽没见到也的爷爷?犹豫一下,他打定主意讨好地对齐天洪深深一鞠躬:“爷爷您好,我叫王大富,请多多指教!”

齐天洪不悦地皱眉,这个叫王大富的,看年纪做他儿子还嫌太老气了点,怎麽跟玉欣一样喊他爷爷?

“爷爷。”齐铭也到了。

“齐总经理!”王大富看齐铭并不记得他,又说:“我是王大富呀!两年以前我们做过一笔土地买卖呀!在新竹科学园区附近,你还记得吗?”

齐铭略颔首,客套地跟他握手示意,就把注意力转向陈玉欣跟他爷爷。“爷爷,你们来很久了吗?”

王大富一听又插嘴问:“齐总经理,您也认识陈小姐的爷爷?那真是太巧了!不如我们一起坐吧!”

“你认识他?”齐铭看着陈玉欣问。

她尴尬地点头,王大富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补充地说:“我跟陈小姐相过亲。”

陈玉欣羞得低垂下头,不知该说什麽。

相亲?她为什麽跟王大富这样的中年人相亲?齐铭纳闷地想着,看王大富那副神情仍然凯觎着陈玉欣,难道他不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齐铭不悦地瞪他一眼,突兀地说:“你不应该称呼她陈小姐,她已经结婚了。”

齐铭故意不告诉王大富跟她结婚的人就是自己,他期盼陈玉欣会主动说明她的身份,因为她从没在人前自称过她是齐太太——齐铭的太太。

王大富惊讶地看着陈玉欣说:“真的?你已经嫁人了?”眼睛仍不相信地瞧着她未带戒指的手指。

齐铭也注意到陈玉欣光滑的手指上没有任何的饰品;他不悦地思忖,为什麽她不戴上结婚时他送给她的戒指?

陈玉欣困惑地看看脸色不悦的齐铭,是他自己跟王大富提起她已经结婚的,为什麽这样看着她,好像她做错了什麽?

齐天洪耐不住气开口道:“当然是真的,她嫁的人就是我孙子齐铭,所以你应该叫她齐太太。”又吩咐齐铭:“我跟玉欣来了半天了,找个地方坐下吧!”

留下兀自发愣的王大富。

齐铭的公司认捐了叁百万的公益基金,因此被安排地贵宾席。

他们刚一坐下,齐天洪就遇到几名商场上的老朋友,在他们力邀下就坐了过去,留下陈玉欣跟齐铭两人。

陈玉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衣冠华贵的名门淑媛、知名的商界名人,能在这麽近的距离看到这麽多属於高阶层的人士,真是有趣有经验。

“为什麽不戴上戒指?”齐铭忽然问。

“咦?”她叫回视线,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齐铭。

“我给过你一只戒指,为什麽不戴上?”

“那个戒指太贵重了,要是不小心丢了,我赔不起的。”

齐铭从小指上取下一个细金环,不吭声地拉过她的手套了上去,命令道:“带着它,不准拿下来。”他回避她疑惑的双眼又问:“为什麽跟王大富相亲?”

她叹口气带着一丝难堪,幽幽地说:“我妈一直希望我能嫁给大富人家——她总是认为金钱是万能的,所以拜托大嫂帮我留意对象,王先生就是大嫂介绍的,我们见过一次面。”

“他很喜欢你。”齐铭说。

“你一定在想既然我有结婚的对象,为什麽还找上你?其实我真的考虑过嫁给他的;或许我是个不知足、自私的人,表面上我愿意为我妈做任何事,内心却还是为自己打算,即使是假结婚,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她抬头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结果你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我不是无辜的受害者。”他反驳,一开始他以为她是那种投机、拜金的女人,他假意答应她的要求是为了教训她,后来他知道了她确实是为了她母亲才用土地来交换这场婚姻时他还逼她签下一份荒谬的契约;跟他比起来,她才像是无辜的受害者,而他则是迫害她的人。

“玉欣,玉欣——”林天姿捧着快生产的肚子走过来。

“天姿,你也来了?擎天,你也来了。”

林天姿指着绷着脸的宋擎天说:“我强迫他带我来的。”

“从没看过像她这样的孕妇,挺着这麽大的肚子还一天到晚往外跑。”宋擎天一脸无奈地跟他们诉苦:“可怜我这个苦命的先生,每天提心吊胆。”

“是你自己要小题大作的,我壮得象头牛。”

齐铭、陈玉欣一听忍俊不住都笑了,因为林天姿袖珍的体型怎麽看也不像牛,倒像只小猫。

“你去跟奶奶说,她每天都打电话到公司嘱咐我,要我看牢你。”宋擎天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我不要,你跟奶奶是一国的,你去说服奶奶。”

“天姿,你先坐下来吧!这样站着很累的。”陈玉欣怕他们再继续说下去会没完没了。“你快生了吧?”

“嗯,预产期在下个礼拜。”

“啊!这麽快,从现在开始你还是小心点好。”

“玉欣,你是我的好朋友,应该替我说话才对,怎麽连你也——”她突然停住,对笑得正得意的宋擎天说:“你们男士到别处去走走吧!好让我们进行women'stalk。”

既然她已经下了驱逐令,齐铭跟宋擎天只好有风度地离开,不过她们谈不到两句话,就来了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我还以为弄错了,原来真的是你!”背后传来李仙蒂娇嗔的声音。

陈玉欣跟林天姿愕然地回头看她。李仙蒂不愧是精品服饰店的老板,一袭丝质的低胸礼服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她是谁?”林天姿悄声地问。

“李仙蒂,齐铭以前的女朋友。”她也低声回答。

李仙蒂一看她坐的席次是在贵宾席,立刻眼红地问:“是齐铭带你来的?”转念一想,又说:“一定是你又用了什麽诡计威胁他,不然他不可能带你出来丢人现眼的!哦——最近他对我避不见面,一定也是受了你的威胁对不对?你老实说好了,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齐铭?”

“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呀!你给再多的钱都没有用的,齐铭不可能让她离开的。”林天姿看不过去她盛气凌人。

“你又是谁?”

“我是玉欣的朋友。”她昂起下巴,骄傲地说。

“这是我跟她的事,你凭什麽说话?”李仙蒂狠狠地瞪她一眼。

林天姿眼中闪过精灵的光芒,出人意料地说:“你说的对,我是没资格说话。”她站起身,带着诡异的笑容走开。

李仙蒂不管她,又对陈玉欣说:“你也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我,要不然他不会带着我到欧洲去度假,还送给我这个钻戒。”她炫耀地伸出手,满意地看着陈玉欣脸上流露出黯然神色,继续说:“在欧洲我们过着如胶似漆的生活,他一秒钟都离不开我,他爱的是我!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办法让齐铭娶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会找出办法跟你离婚的——齐铭!”他突然发出惊呼。

“你在这里做什麽?”齐铭饱含怒气的声音在陈玉欣背后响起。

陈玉欣全身一颤,缓缓回头,看见齐铭神情严厉地怒视着李仙蒂,双手却温柔地握住她的肩。

在这一瞬间陈玉欣突然明了,不管李仙蒂跟齐铭之间曾经有过什麽,都已经结束了!她不怪李仙蒂对自己恶劣的态度,她只是为她感到悲哀,因为她是那麽不顾一切地想拥有齐铭。当你爱一个人时,却得不到回报是多麽令人心碎!她深深懂得那样的滋味……

李仙蒂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齐铭从不曾以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她,他的手护卫地拥着陈玉欣。“不,不会的!你不可能为了她不要我!她哪一点比得……”

齐铭威吓凌厉的眼光扫过她,让她惊骇地闭上了嘴,愕然地面对事实!他从来没给过她承诺,一切都是她自个儿的幻想,意识到也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李仙蒂抬高下巴,装出不在乎的表情离去。

“玉欣,你怎麽了?”林天姿关心地注意到她脸色忧郁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没事。”

齐铭也察觉她不对劲。“她跟你说了什麽?”

“没什麽。”她摇摇头,不肯抬头看他。

让齐铭皱起了眉,他还想再追问下去,正巧齐天洪唤他过去见见几位他相交多年的好友,他只好先放下满腹的疑问。

“没事就好。”林天姿像个孩子似的兴高采烈地坐在她身旁。“我很聪明吧?好说我没资格管你们的事,那我就把有资格管的人找来,两、叁下就把她解决了。”

“谢谢你。”

林天姿摆摆手说:“你别这麽客套嘛!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要帮你出口气,她怎麽可以这样对你说话,简直是……”

陈玉欣心不在焉地听着林天姿说话,心中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如果有天齐铭厌倦了她,她也能像李仙蒂这般不在乎地离开吗?

第十一章

她在睡梦中突然被巨大的开门声惊醒了!

一个高大的身形矗立在床边,她惺忪地连眨了几天眼,迷糊地问:“是你吗?齐铭?”

他不答话,跨步向前弯腰抱起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陈玉欣可以感觉到他绷紧的肌肉和……随着他的体热散发出来的怒气,她费力地想唤醒仍昏昏欲睡的脑袋,为什麽他生气?为什麽他……会在这里?

“他去出差了,他应该不在家的啊!?”她困惑地低喃。

“你不希望我回来吗?”跟他恼怒的语气比起来,他把她安置在床上的动作却惊人的温柔。

“你应该明天回来的。”拥着有他敢味的被单,就好像她正依偎在怀念已久的怀抱中,她安心地吁了口气,闭上了眼。

但他等不及明天的到来,叁天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他思念她的身影、她自然撩人的气息,她占据了他的心,他再也受不了一个人孤单的躺在床上。现在他才知道当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时就失去了自我,所有的情绪、思想都羁绊在她的身上,她的一举一动掌握了他的喜怒哀乐。

齐铭从不知道爱情会是这样扰人,他深深地叹息!

当他回家时,在他空荡的房间内找不到她时,那股无以言喻的空虚贯穿他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恐惧让他的心纠成一团,理智告诉他,她不会就这样离开他的,却控制不住内心的焦急,直到在她的房间找到了她,他的心才恢复了跳动。

“为什麽不留在这里?”

过了好久她才回答:“这是你的房间,你不在的时候……我不应该在这里。”

她只说出了部分的理由,让她搬回自己的房间的最大的理由是——她是那麽地眷恋他的陪伴,她发现一个人的夜是那麽的漫长、那麽寂寞!她不敢想像在她离开他之后,她要如何度过孤单的生活,所以她逃离了充塞着他的气息的房间,强迫自己习惯没有他的夜晚。

“我要你留在这里。”他清楚地告诉他,“我不准你再搬回以前的房间!”

他不吭声地进入浴室,仰着头让冰冷的水冲走他心中的苦涩,为什麽她不像他所交往过的女人,费尽心思想得以他的注意力、留住他的心?为什麽她要刻意地保持着距离、排拒他?难道她感觉不出来他在乎她的4程度吗?齐铭握紧拳头,把心中的痛楚发在冰冷的墙上。

哗哗的水流声停止了,齐铭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他轻轻地滑入被单中,小心地将熟睡的她搂进怀里,将自己的下颚抵着她的头顶感受她的柔软,静谧的满足感浸入他全部的细胞,紊乱的心情渐渐沉淀……

“我们可以谈谈吗?”怀里的她忽然动了一动。

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讶异地说:“什麽事?”

“我知道我早就应该离开齐家了,照合约的规定,我妈过世之后我就得立刻离开的。”齐铭闻言一震,屏住气问:“你要离开我了吗?”

她深吸口气:“如果你要我离开……”

齐铭收紧他的手臂将她箍在怀中,口气低哑地说:“我不要你离开。”

没想到齐铭会给她这样直接的回答,陈玉欣一颗心乱纷纷的,难道他对自己是真心的……不,不可能的……她不敢多想,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谢谢你……”她试着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感激你帮了我许多的忙,因为你我才有机会认识爷爷,还有王嫂,他们都待我像亲人一样;不过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我一定会遵照我们的约定跟你离婚,绝对不会赖着不走。”她又想起什麽似的急速的说:“还有关於我跟你借的那笔钱,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你可以再让你的律师拟一份新的结婚契约,顺便载明我欠你的钱,还有还钱的方式,我一定会按照规定——”

“我们之间一定要每件事都签订契约吗?”

她呐呐地说:“这样对你比较有保障,我也比较清楚自己该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该死的契约。他想不透当初自己为何会想出这个蠢主意,想到那份契约他就觉得羞愧,所有的条例都是在保障他的权利,而她竟然看也不看就签了……

看也不看?!

齐铭突然灵光一闪。

“只要我们签订了合约,你确定一定会遵守?”他再确定一次。

“嗯!我一定会遵守。”

“我明天就通知律师。”他露出了无声的笑容,这次他要跟她签个终身契约,让她一辈子都当“齐太太”,永远不准离开他!

陈玉欣穿着短裤跟旺旺玩“你丢我捡”的游戏,也许是夏天到了,不断爬升的温度让旺旺显得意兴阑珊,跑了几回就趴在地上直哈气。

“旺旺,你真没用!快点起来!”

“汪!”它无动於衷,仅象征性地摇了一下尾巴。

“起来,起来。”陈玉欣伸手推它,它索性翻转过庞大的身体四脚朝天地躺着。“好,你不起来,下次我不跟你玩了!”

旺旺眯着眼,完全不受威胁;她又好笑又好气地摇着头,收拾好东西进厨房去洗手。

“咦!王嫂跑到哪儿去了?”她纳闷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厨房自言自语,“刚才她还在这儿的。”

话一说完,王嫂就走进厨房来了。

“少奶奶,有两位律师来找你。”

“律师?”她疑惑地眨眨眼,昨晚齐铭是提过要通知律师拟个新契约,可是今天早上他送爷爷到台中去拜访朋友了,怎麽会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呢?

“我去看看。”她擦干手走到客厅去。

吴朝雄垂头丧气地坐在杜聪明——尖峰律师事务所的资深王牌律师的右手边,今天一早刚到公司就被杜聪明狠狠地刮了一顿。

唉!自己的运气真差!第一次独当一面负责案子,就遇上了难缠的齐氏总经理齐铭,先是叫他拟份不平等的结婚契约,害他事后良心不安好几天;现在又因为那份契约被刮,这实在不能怪他,谁会想到齐铭结婚不到半年,那个不会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小姐的母亲就过世了?唉!只怪自己的运气不佳,什麽时候不出国,偏偏选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出国,以致错过了这个消息,让齐铭打电话到公司来问罪,看来今年入股律师事务所又没希望了!

原来齐铭希望及早敲定契约的事,这样他就不必再提心吊胆担心陈玉欣会离开他,所以在出门以前,先在律师事务所的答录机上留话,要他们尽快跟他联络好拟订新的结婚契约;没想到受杂讯干扰,律师事务所的总机上班以后,听到这段录音时只依稀听到“结婚契约”四个字就报告秘书,秘书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刻通知负责齐氏业务的资深律师杜聪明。

杜聪明调出档案一看,才知道在去年十二月他出国的期间,吴朝雄曾经代替他负责齐氏的案子,替齐铭处理了结婚契约的事。他找了吴朝雄,责问他这麽重要的事为何没有通知他?等他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又打了电话给齐氏的几位高级经理打探消息,自以为是地拼凑出让齐铭等不及上班时间就在答录机上留话的理由。

不是他自豪,他一看契约条文立即明了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推断齐铭是被迫结婚,现在既然女方的母亲过世就符合了离婚的条件,他一定是要律师事务所代表他执行这项约定,谁都知道女人是贪婪、不可理喻的,齐铭当然不愿意碰这种棘手的事。

这正是他证明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杜聪明坐在齐家客厅里得意地想着,如果他在齐铭回台北前先处理好这件事,肯定会让齐铭对他印象深刻,到时候……哈!哈!他的心里得意地笑着,没注意到陈玉欣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吴律师,你好。”陈玉欣不认得那名神情怪异的中年律师,所以先招呼见过一面的吴朝雄。

吴朝雄尴尬地站起来,不知该说什麽;或许他真的不适合当律师吧!只要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他就觉得对不起她。

杜聪明不悦地瞪了眼吴朝雄,高傲地问陈玉欣:“你是陈玉欣?”

“是的,您是……”

“我是代表齐先生的律师。”他自公事包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你跟齐先生签的结婚合约,相信你还记得合约内容吧?”

她愣了愣,点头表示记得。

杜聪明立刻接着说:“既然如此,请你立刻离开齐家。至於离婚的事,我们会替你办妥的。”

她一听,顿时傻了。离婚!?

“我不懂,为什麽……”

“契约上清楚地写着,你们的婚姻关系至你母亲张秋霞去世日止,现在你母亲已经过世了,你得立即搬离齐家,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而且这里有一张没有填上日期的离婚申请书。”

“我知道上面写些什麽,可是齐铭昨天不是这样说的,他说……”

杜聪明不屑地一笑,看着一脸慌乱的陈玉欣。“你别再演戏了,齐先生今天早上亲自打电话通知我们来处理这件事的。”

她的脸刷地雪白,颤声问:“是……是他亲口说的?”

“当然是齐先生交代的。你别再拖延时间了,快点收拾东西离开齐家!”

“为什麽他不自己告诉我?昨天我才问过他的,为什麽他不直接……”她喃喃自问,仍不放弃希望说:“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杜聪明不耐烦地说:“齐先生说得清清楚楚地,要我们处理这件事!希望你识趣点儿自动离开齐先生,要不然……嘿!嘿!我们就只好采取法律行动了。”

原来真是他的意思!她一时失去了主张,脑筋一片空白。

他为什麽这样对她?她的一双眸子满溢痛楚,她已经明白表示过只要他开口,她绝对不会让他为难的!为什麽昨晚他要那样温柔地对待她,让她以为他是在乎她的!现在却又……为什麽他要骗她?

她从不敢冀望得到他的心,所以不断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不属於她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却没想到当想像成为事实时会是这麽伤人!陈玉欣闭上变得湿润的眼睛,她不应该哭的!她告诉自己,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从颤动的睫毛下渗出、凝结而滑落……

“陈小姐,请你不要再浪费我们的时间,让我们快点把这件事解决。”杜聪明等不及了。

吴朝雄於心不忍地看着茫然失神的她,忍不住对冷漠无情的杜聪明说:“我看这件事还是等齐先生回来再处理吧!那份结婚契约实在对陈小姐太不公平了!”

“你别忘了谁是我们的委托人!”杜聪明横他一眼。这个吴朝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在事务所待了这麽多年还是只能当副手。

“陈小姐,你既然在合约上签了字就应该遵守约定,如果你是想藉机向齐先生勒索一笔钱的话,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一毛钱也拿不到!”

“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她幽幽地说。

杜聪明露出得意的笑容,想不到她这麽容易解决。

“少奶奶,这是怎麽一回事?”王嫂端茶过来执行客人,不料听到他们谈到什麽合约、离开的。

陈玉欣拭去脸上的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颤抖地说:“我跟齐铭要离婚了。”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麽到我们家来欺骗我们少奶奶?”王嫂认定是这两位客人搞的阴谋,少爷跟少奶奶怎麽可能会离婚?

“王嫂,你别这样?是齐铭让他们来的。”

“少爷不在,你别听他们乱说!谁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在齐铭的公司见过吴律师,不会错的。”

看到陈玉欣寂寥的表情,王嫂知道她相信了。“我不相信少爷会做这种事,少奶奶,就算瞎子也乍得出少爷对你的……”

“不要再说了!”她低吼。“求你不要再说了!”她哀求地看着她:“你弄错了,他……”她无声地摇晃着头,说不出话。

“不可能的!我跟少爷这麽多年了,我不会弄错……”

“你凭什麽说话?”杜聪明怒视王嫂。“这本来就是齐先生的意思,哪儿轮得到你说话?”

王嫂不甘示弱地回瞪他。“不管你说什麽,我都不会信的!我要去问少爷!”王嫂气冲冲地离开客厅。

少爷虽然不在,但是她可以打电话到公司去找少爷的好友庄柏生,请他联络少爷,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玉欣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陈小姐,请你动作快点,我的时间很宝贵。”杜聪明心急得很,他赶着要在齐铭回台北以前办好这件事。

“我会尽快收拾东西离开的,你们不必等我。”她必须在齐铭回来以前离开,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的面对他,只要见到他,她的心就会背叛她的理智,她怕自己会不顾一切要求他让她留下来。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吴朝雄如释重负地站起来。

“那怎麽行!”杜聪明气恼地拉他坐下。“我必须亲眼看你离开,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那请你们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少奶奶,你不能就这样离开,起码也要等少爷回来把事情问清楚。”王嫂站在陈玉欣的房里试图阻止她。真是急死人了!庄先生到底联络上少爷了没有?怎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陈玉欣合上行李箱,提着行李箱走向王嫂——

“王嫂,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她的眼眶又红了。“请你替我告诉爷爷,我很感激他把我当成自己的孙女看待,请他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不能再照顾他了……”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哽得难以出声。

“少奶奶,你别这麽傻,少爷他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就算他真的要赶走你,老爷也会替你做主的,你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好不好?”

她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捣着嘴摇头,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要爷爷强迫……他跟我……他……不想再见到……我的,要不然他……不会挑他跟爷爷不在台北……的时候,叫……律师来通知我……”

王嫂不死心还想再劝她,陈玉欣摇摇头不让她说:“有一件事我想麻烦你,请你帮我照顾旺旺,等我找到住的地方我会来接它的。”

话一说完,她不顾王嫂的叫唤快步地下楼,王嫂抱着一丝希望地追下去,希望少爷来得及回来阻止她。

杜聪明满意地看着她提着行李箱,傲慢地指指皮箱说:“我想那里面不会有任何属於齐家的东西吧?”

“这是我的私人用品。”

“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可以走了!”

陈玉欣走了两步,想起什麽似的停了下来,从手上拔下了一个戒指。“这是他的戒指,请你还给他……还有,请你转告他,我欠他的五百万我会分期还给他的。”

杜聪明一听,马上流露出律师的本性:“你欠他的钱可有立下借据?”

“他说不必——”

“那怎麽行!你得跟我到事务所去把这笔帐逄清楚。”杜聪明拿起公事包对还坐着的吴朝雄吼着:“你还坐在那里做什麽?还不快走!”他催赶陈玉欣上车。

王嫂束手无策地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嘴里大喊着:“少奶奶,找到住的地方以后,要记得打电话给我哦!”

一个多月了!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齐铭凝视着桌上的照片。

为什麽她不等他回来就走了?齐铭问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唯一的答案是她并不爱他!他闭上眼,感受心中的伤痛,他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只要她回来他的身边,赶走这可怕的孤寂!他什麽都不在乎,只要她回来……

庄柏生看着他凝视着陈玉欣的照片,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情感,忍不住叹息。

谁会想到向来冷漠狂傲的齐铭会变得如此失魂落魄?爱情有力量真是惊人!

朋友多年,了从没邮过他失去自制,除了那天在律师事务所——

他接到了王嫂的通知,好不容易联络上在高速公路上的齐铭,齐铭要他立刻到律师事务所拦住陈玉欣,他立刻赶回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去到事务所时,陈玉欣已经走了。

随后齐铭也到了,他铁青着脸揪起杜聪明的衣领,暴怒地质问他,是谁让他到家里去赶走陈玉欣的?吓呆的杜聪明结结巴巴地说他是听从他的指示,齐铭不待杜聪明说完就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揍了杜聪明一拳!庄柏生怕齐铭失去理智,只好冒着生命危险挡在两人之间,好让杜聪明把事情解释清楚。

说来说去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一段受到杂讯干扰的电话录音竟然会惹出这麽大的问题!唉!害得齐铭失去了老婆;不过,话说回来齐铭也是活该,谁教他当初想出这种馊主意,让陈玉欣签下结婚契约!

“你进来多久了?”齐铭猛然抬头看到他。

“还是没有消息吗?”庄柏生不答反问。他知道齐铭请了叁家征信社追查陈玉欣的行踪,因为她既没有回娘家,也没有跟任何熟识的人联络。

齐铭不语,咬紧下颚瞪着窗外的潇潇风雨。“台风快来了!”

庄柏生叹口气又问:“你还打算继续找下去吗?”

“我非找到她不可。”他的话中含有无比的决心,没有了她,他的生命只剩下空虚。

“或许她不想被你找到,她不愿意回来……”

齐铭压抑心中升起的恐惧。“不管怎麽样,我都要她回到我的身边。”

“为什麽?”

沉默了许久,齐铭注视着照片上的她,低哑地说:“因为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

他脸上的深情让庄柏生感动,他相信陈玉欣要是看到了齐铭脸上赤裸裸的爱意,绝对会受感动留下来的。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齐铭拿起电话,表情突然一变:“……真的?好……我马上回去!”

他挂断电话,跳起身就跑。

庄柏生愣了愣,追在他后面喊着:“齐铭,发生了什麽事?”

齐铭头也不回地跑向电梯。“她要回来了!她打电话给王嫂说她要回来!”

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刹那,庄柏生喊着:“别忘了告诉她,你爱她!”

她撑着伞迟疑地站在门外,考虑了半天又绕到后院去。

旺旺眼尖地发现了她,吠了两声兴奋地冲过来扑向她,将她压倒在湿淋淋的草皮上。

她顾不了被弄湿的衣服,丢掉手中的伞,一把搂住它的脖子。

“我好想你哦!我回来接你了!”

旺旺伸出湿热的舌头舔着她的脸。

“少奶奶!你怎麽在这里?”厨房的门倏地开了,王嫂惊讶地瞪着她,然后转头朝屋里喊着:“老爷!你快来,少奶奶回来了。”

“旺旺走开!”王嫂冲入雨中拾起她的伞,驱赶还压在她身上的狗,嘴里唠叨着:“少奶奶,你怎麽坐在这里淋雨?你看,衣服都湿了,赶快进屋里去弄干,要不然会感冒的。”

“王嫂,你别再叫我少奶奶了,我已经不是齐铭的太太了。”在王嫂的帮助下,她挣扎地站起来走进屋里。

“谁说的,少爷根本没……”

“玉欣!”齐天洪激动地声音打断了王嫂,他一听王嫂说玉欣打了电话来说她要过来带走旺旺,他就一直守在客厅等着要见她。

“爷……我还可以叫你爷爷吗?”她问。

“傻瓜,你不叫我爷爷,要叫我什麽?”齐天洪眼眶红润地骂道。

“爷爷!”她咬紧下唇,感觉到齐天洪话中的疼爱。

“玉欣!”齐天洪张开双臂,她再也忍不住奔进了他的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下次不准你再这样,没说一声就抛下我!听到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地说,在他慈爱的怀抱中她没办法克制不断涌出的泪。

齐天洪也老泪纵横,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了,还第一次流泪!这个傻瓜!竟然傻傻地被那两个混蛋律师给骗走了,让他担心了这麽久!

“不准你再离开了!”齐天洪命令道。

她退开来摇摇头。“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今天我是来接旺旺的。”

“你只记得你的狗,难道在你的心目中爷爷还比不上一条狗?”他乏味地说。

“不是的。”她急切地否认。

“既然不是,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

“不行的,我答应过齐铭……”

“他要是敢有什麽意见,我就把他赶出去!”齐天洪气冲冲地说,他这个孙子实在没用!爱她就直接告诉她,干嘛弄什麽契约的,结果跑来两个律师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

“爷爷,你别这样。”

“这个家还是我做主,我说了算数!”齐天洪威严地告诉她:“除非你不当我是爷爷,要不然你就别走!”

陈玉欣求救地看王嫂,王嫂会意地说:“老爷,你先让少奶奶上去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吧!”、

齐天洪这才注意到她湿透了。“你快上去换衣服吧!等换好衣服我们再谈。”

陈玉欣感激地跟王嫂上楼去,心里盘算着该怎麽说服爷爷,好让她能在齐铭回来前离开。

“少奶奶,这是你的衣服。”王嫂从衣柜里取出干净的衣服递给她。“我先下去了!”

还好那天她走得匆忙,还留下了几件衣服在这里,她思忖着。机械式地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拿起放在床上的衣……这张床?她猛地顿住了,这不是齐铭的房间吗!?王嫂怎麽会带她到齐铭的卧房来呢?她忘了带走的衣服为何会放在这里?

她困惑地环顾四周——

没错呀,这的确是他的卧房!在这个房间发生过的亲密回忆倏地跃上心头,她慌乱地甩甩头,试着封锁自己的心,不让自己沉迷於回忆中,那只会增添无谓的痛苦!

她做得到的,已经一个月了,她不应该还想着他。可是,为什麽她总是挥不去他的影像?每晚他都那麽清晰地出现在她的梦中?

她得马上离开!陈玉欣告诉自己,她迅速地穿上衣服。

这里,在楼下。

“她在哪里?”齐铭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门,一头乱发更显不羁。

“少奶奶在你的房间,你快上去!”王嫂看到他出现,松了一口气。

齐铭立刻走向楼梯,齐天洪突然开口:“这一次你要是再留不住玉欣,我就跟她一起走。”

“我不会让她再走出我的生命的。”她立誓般的保证,大步迈上楼。

陈玉欣换好衣服,顾不得擦干还带湿气的头发,急急地走向房门;她还没碰到门把,门就自动开了——是齐铭!

她匆匆一瞥,他正深沉地看着她;她别开视线不知所措地连退好几步。

她回来了!她正站在他的房里!齐铭双眸迸出渴望的火焰,吞困难地盯着她。她赤裸着脚站在那儿,低垂着头,披散的长发几乎淹没了她娇小的身躯,看起来是那样脆弱令人心疼;齐铭克制想冲过去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在这攸关自己终生幸福的时刻!

她不敢正视他,怕自己会漏出对他的思念,怕他会看透她的心……知道她爱上他了!

此刻她突然明了,旺旺只是她来齐家的一个藉口,真正的原因是她渴望能再见到他,因为她的心底始终存有一线希望,希望齐铭会……她怎麽可以有这样不切实际的盼望?陈玉欣苛责自己。

“对不起……”她以近乎耳语的声调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来的,我只想带旺旺走,可是王嫂跟爷爷——”

“你是为了狗才回来的?”他挑起浓眉粗嘎地问,王嫂只说她要回来,并没说清楚是为了什麽,想不到竟是为了旺旺!齐铭知道跟一只狗争风吃醋是很荒谬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是呀,我告诉过王嫂一定会回来接它的。”

齐铭突然迫近她,吓得她直退到抵着墙为止,他双手撑在墙上困住她,脸色不悦地猛盯着她,半晌才从牙关迸出话:“你回来只为了那只狗?”

他的话有不容怀疑的指控意味,陈玉欣仓皇地瞧了他一眼,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惹他这麽生气?

“你不让我带走旺旺吗?”她怯生生地问。

齐铭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威胁地凑近她,粗暴地低吼:“不要再提那只该死的狗!”

陈玉欣又是一惊,不知所措地盯着地板,他到底要什麽?——哦!她恍然大悟0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

陈玉欣低头从挂在手中的湿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她如释重负地抬头;“这是我刚领的薪水,先还给你,其他的钱——”

齐铭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下颚紧绷地低吼:“我不要你的钱,你还不明白吗?我要的是……”

他吞噬人的目光令她心慌,她慌乱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些钱不够,我会再想办法……我要走了!请你让我走——”

他猛然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住她,嘶喊着:“你别想再离开我!我不会让你走的!”说完,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狂烈地吻她,她一僵,随即沉陷在他甜蜜、火热地狂吻中。

他的手急切地滑过她柔软诱人的曲线,渴地抚摸着她。

“我知道你要我的,我可以感觉出来!”他在她的耳边急促地低喃:“不要拒绝我!”

火热的欲望在她的体内扩散,她意乱情迷地不能言语,不自觉地偎近他结实的强壮身躯,他申吟出声,抱起她走向床边,他渴的唇不断地与她缠绵,她不能自己地投身於他点燃的火焰中,随着他的每一个触摸燃烧——直到最后。

第十二章

仿佛过了天长地久——

齐铭满足地环搂着她的纤腰,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感觉着彼此仍急促跳动的脉膊;她那细微的吐息声在他的耳际,奇妙地安定了他狂放的心。

她终於回到他的怀里了!

他的心中有无限的满足,粗犷的鬓角摩攀着她细致的肌肤。他们是如此的不同,她的纤细、温柔在不知觉中融解了他的坚硬、冷酷,使他着迷沉醉,心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他的心既已选择了她为归宿,就算她不能回报他同等的爱,他也难以回头了!齐铭终於释怀,不管她爱不爱他,他对她的心意是不会改变了!他又何必执着於猜测她的心,不敢明确地表明。

“我爱你!”他贴着她的耳边,挚情的轻诉。

倏然,她挣脱他的怀抱,离得远远的,两眼惊恐地望着他。

他不可能是当真的,这句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的,这只是激情过后的空洞言辞……她竭力压制强烈渴望相信的心,想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

她一咬唇,嗫嚅地说:“我该走了……”

她向床边移动,齐铭颀长的身体迅速地压上了她细弱的娇躯,成功地阻止她的脱逃,意识到两人赤裸的身体正紧密相贴,她别过烧红的脸庞不敢看他。

齐铭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坚定深沉地望着她:“我爱你!”

他不再害怕吐露真心,一声一声的“我爱你”,伴着一个又一个深情的吻……

她的泪倏地涌出,轻晃着头哀求地说:“请你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不是真心的……”

他不懂她为何流泪,无助地捧起她的脸拭去她脸颊上的泪,严肃地对她说:“我是真心的,我爱你!”

他的话暂时止住了她的泪水,陈玉欣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颤声地说:

“真……真的?不是骗我的?你不爱我没关系的,但是请你千万不要骗我!”

唉!他长叹一声,拥进她:“我爱你,爱你的全部!你的一举一动都牵扯住我的心。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陈玉欣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他真的爱她!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泪中带笑地轻语:“我也爱你!”

“你的笑、你的泪、你的长发,你的全部都令我疯狂,即使明知你对我没有同样感情,我仍然无法自拔,情愿……你说什麽!?你刚刚说了什麽?”齐铭呆住了!

不敢相信传入他耳中的话!他盯着她的眼再问:“你说什麽?再说一次!”

“我——爱——你!”

在她含着盈盈泪光的眼眸中有浓浓的爱意。

齐铭愣了半晌,猛地吻上了她的唇,他持续地吻着她,不让她有反悔的机会,在换气的空隙他低喃着:“是你自己说爱我的……我不准你再收回了……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得爱我……”

她不介意他霸道的语气,只因那背后包含着浓烈的爱,是她盼望已久的!她用回应的吻回答……

陡地,没料到齐铭乍然拉开彼此的距离,双眉紧蹙地怒视她——

“既然你也爱我,为什麽你要离开?”

她困惑地眨眨眼:“你的律师说……你要我离……”

“我告诉过你,我不要你离开的!”

“可是他们说……”

“他们弄错了!”他很气忿。“我是要他们拟一份新的结婚契约,然后骗你在上面签约,让你永远没办法离开我!”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羞涩。

她禁不住露齿一笑,他印上惩罚的吻,气恼地嘟嚷:“你应该等我回来的。”

“那时,我以为你已经厌倦我了……”

“每个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只有你浑然不觉。”

“对不起……”

齐铭凶狠狠地凑近:“你是该道歉!你是为了狗才回来的,并不是为了我!”

这下换她难为情了。“其……其实我……回来是因为……想再看到你,接旺旺只是……藉口。”

“真的?”

“嗯。”她不好意思地承认。

他得意地笑了,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匆匆跳下了床,在散落一地的衣物中寻找着——

“啊!找到了!”他跪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以后不准你再拿下来了!”

是她请律师还给他的金戒指。

他亲吻着她每一根手指问:

“这一个月,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怎麽也找不到你。”

“我离开律师事务所时,在待上买了份报纸,看到叁重有家工厂征会计,还供宿舍,就去应征了。”

“叁重工厂?难怪我怎麽也找——”他的话被打断了。

“齐铭,你跟玉欣谈得怎麽样?她肯留下来了吗?”齐天洪在门外声音洪亮地喊着。

“她爱上我了,再也不会离开了!”齐铭骄傲地喊回去,陈玉欣羞得埋在他的怀里,一双小手不依地捶着他的阔胸。

“那太好了!”只听齐天洪吩咐王嫂:“王嫂,你快点去洗米煮饭。”又朝门里喊着:“玉欣,爷爷想死你做的菜了,你快出来!爷爷快饿昏了!”

齐铭捉住她的手压在她的头顶,眼睛欣赏地溜过她裸呈的胸脯,陈玉欣在他的注视下泛满红潮,胸部急速地急伏着……

“爷爷,你得再等一等了,她得先解决我的饿才行。”齐铭粗嘎地告诉他爷爷。齐天洪过了半天才会意过来,哈哈大笑了两声:“哈!哈!让我牺牲一顿美食,你们得快点生个曾孙给我抱哦!哈!哈!”他不住地笑着。

“为了爷爷,我们得多多努力。”

齐铭脸上挂着邪气的笑容逐渐贴她,他露骨的话染红了她白晰的肌肤,她浑身轻颤地迎向他。

从齐铭闪耀多情的深邃眼眸中,陈玉欣知道——她已经找到了属於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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