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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王》


世元2377年·作者前记 第0章 墓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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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元2377年一个多云的阴天,一处高规格的王朝墓葬被发掘,据推测墓穴主人生前地位尊崇无比,是帝王级的规模。同时出土的有数百件珍贵文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其中列为国宝级的多达四十八件。

淳朴的村民们没有哄抢,这在墓葬发掘中史无前例。接到报告十一个小时后,我随考古队来到发掘地点,远远地看见数百村民正围在墓坑周围。

墓穴中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纯金棺材,雕花精美。之所以说它硕大无比,是因为它足可以容下一个三百多公斤的巨汉。

开始时我很小人地以为,凭借乡村的简陋工具,并不能搬动这沉重的大棺。过了十秒钟,我知道我错了。即使搬不动,也可以撬下一些金块。

我来到墓穴边,同样地呆住。金棺中并排仰躺着两个人。

我没法用“尸体”这个词,因为这两个人栩栩如生,连面色都仿如生前。也许,棺底冒出的丝丝冷气可以说明一点原因——棺底嵌着一块极品寒玉。

寒玉的温度远远低于北极冰川,因此没有人能够靠近。惭愧的是,此前一周,我还在科学院与人争辩这种传说中的物质的存在可能,当时我拍着桌子说“要是寒玉真的存在,我就去舔驴屁股”。

又过了一年,发掘工作才得以正常进行。

原来金棺上方,建起了一个一万二千平方米的博物馆,配有各种高科技温湿度控制系统。考古学家们明智地决定,原地发掘。

淳朴的村民们没有得到黄金和古玩,但这个贫瘠的村子却因博物馆的建设而兴旺起来。全村村民都得到了工作机会,而且享受到旅游区住民的富庶生活。

闲话不说,七个月后,《阿南王本纪》被发掘。这部四十八集的羊皮卷,在地下幽处数千年而不腐。原书为文言文,为方便读者阅读,更好地将墓穴主人的生平传播世间,我在此将其转译为白话文。

为更好地理解此书,我翻阅了王朝博物馆的大量秘藏孤本,为了得到在真空条件下阅读孤本的权利,我付出了到蓝绫河度假的所有积蓄,并透支了二十三张信用卡。

我用了三年著成《阿南王》的白话译本,也成就了一个银行信誉尽失、负债累累的作者。

我并不后悔,因为随着这本书的编译,我和一个伟大的人物一同经历了史诗般的历史长河。浸入古王朝时空的美妙历程,将是我一生中最可娇傲的经历。

但我不是神,我要还债,我要抚养七岁的儿子,我急需本书的稿酬。

现在的科技一定比你们那时发达,我花了四百个金币,将本书发至过去的时空,也就是阁下现在所处的时空座标。如果能早一些推广,我将拿到现成的稿酬。

如果您恰巧是王朝公民,请支持本书,支持一个为本书殚精竭虑的作者。如果您是另一个空间的公民,那么将不会对我的稿酬有任何影响,但我也可以真诚地告诉你们:阅读本书,不会后悔。

阿南王的故事,从世元377年寒冷的季节开始……

第一集 世元377年·固邦之战 第1章 凯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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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丘陵,明镇王朝某骑兵团营地。

边境反击战已经结束,骑兵团的士兵有条不紊地将帐篷拆卸,将缴获的战利品集中装车,准备撤回王城。王朝最胖的军官——骑将德德正在营地中央指挥。

十来个骑兵气势汹汹地逼近营地。为首军官身着龙骑将服制,手按佩剑,策骑径向营门驰来。

“请通报姓名。”营门守卫用长矛拦住。

军官的近卫一鞭打在守卫身上,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独立骑兵团的郎翔大人!”

守卫脸上立时耸起一道血痕,一愣之间,郎翔等十余骑人马已冲进营地。

德德听到营门处的喧杂,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喃喃道:“总算来了!”

郎翔怒气冲冲地来到德德面前,用马鞭直指德德道:“你们老大呢?”

“我们大人正在帐中审讯违纪士兵呢!”德德心中不爽,但仍堆出满面笑容。

郎翔一愣,感到有些意外,随即冷笑道:“他倒是识趣。可是内部审讯好象有包庇之嫌吧?我倒要看他审出个什么来!”说着,翻身下马,将马鞭抓在手中,便要入帐。

德德微微向左跨出一步,拦住郎翔,陪笑道:“我们大人有令,任何人等,不得擅闯中军大帐。”他的身躯肥硕高大,如一个两米方圆的肉球,完全挡住郎翔的视线。

郎翔停下脚步,扬起头来,瞪目而视,道:“你们的骑兵杀了我们的人,竟然还敢拦我的路?活得不耐烦了吗?”

“呛”地一声,他身边的几个近卫已将腰刀抽出一半。

德德的眼皮跳了跳,仍是陪笑道:“郎大人,我并不知事情的缘由。但是,我们大人已经吩咐过了,若让人闯进中军帐,便要将我斩首示众。”

“斩首示众!好一个斩首示众。”郎翔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看来,你们大人的军纪很严啊!我应该好好向他学学。”

他将手按上佩剑,道:“如果,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要将你就地正法!”

德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不紧不慢地道:“问题是,若放大人进去,我这百来个兄弟都要掉脑袋了!”

郎翔听出他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心头忿怒。四周齐齐响起了抽刀之声,百余名士兵已将郎翔一行十余人围在当中。

郎翔丝毫不惧,冷笑一声道:“那就看是你家大人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德德看了一眼郎翔出鞘一半的佩剑,抬起头来,引上他那同样冰冷的目光,不禁一凛。

双方剑拔弩张,战士互相怒目而视,空气随心跳凝固,只等一星愤怒的火苗来点燃。

德德干咳一声,再度堆起笑脸道:“我家大人还说了,如果郎大人拔剑,就让他进去。”

郎翔为之气结,哼了一声,用肩膀撞开德德,向中军帐大跨步走去。“云镜南,你给我滚出来!”

中军帐内空无一人。

※※※

云镜南此时正在兵团总将罗蒙的办公室里。

第1章 凯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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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桃a!黑桃a!”

桌上摊着一幅军用地图,上面有三张牌,两张已掀开的牌是黑桃二和黑桃三。

云镜南正歪着身子,用吃奶的力气去揭第三张,仿佛那张牌是用粘鼠胶沾在桌面上的。

他对面的兵团总将罗蒙同样睁大双眼,试图从两米之外抢先看到结果。他的面前,三张牌都已翻开,是一副杂牌,最大的就是张k.

“黑桃a……不,一张黑桃就好了……是张四也好啊!”

眼看牌就要揭开,云镜南突然放弃,坐回凳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阿南,你搞什么鬼!快点啊!不行就我来。”罗蒙急得站起来,探身就要去揭牌。

“你碰过的牌,我可要赖帐!”云镜南忙用手护住自己的牌,接着作出一副诌媚的嘴脸,“大人,谅解一下吧,这可是四百个奴隶啊!”

“那就快点!”罗蒙不耐烦地道。

云镜南终于下定决心,闭着眼睛将牌揭开。

时间凝固……

罗蒙得意地狂笑,声震屋宇。

第三张牌赫然是一张红桃五,一副烂得不能再烂的杂牌。

“又是我输!”云镜南垂头丧气地道,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单子,“奴隶我呆会就让人送到,这张单子大人也顺便签了吧!”

罗蒙接过单子,胡乱看了两眼,刷刷地签上字,笑骂道:“这样的战斗,你还死了十几个人?真不知你的兵是怎么带的。”

云镜南叹了一声,将扑克和阵亡报告一齐收进怀里。

“独立骑兵团郎翔求见。”门外传来浑厚的声音。

罗蒙道:“进来吧!”

郎翔走进屋内,立时对上云镜南的双眼,后者心虚地低下头去。

郎翔恶狠狠的目光直逼云镜南,话却是对着罗蒙说的:“我手下的三名士兵在进攻敌人南线阵地时阵亡。”

“南线?那不是几个破村子吗?你们都是怎么搞的。”罗蒙显然很不满意手下的表现。

“我的三个人是被自己人杀的!”

“什么!简直是胡闹嘛,是谁的手下?”

“是五零三骑兵团的士兵。”

“阿南!”罗蒙喝道,“你要去哪里?”

“啊,大人有什么事吗?”云镜南正蹑手蹑脚地向门外蹭,只得停住脚步,转身行礼。

“你给我站住!”罗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转对郎翔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郎翔充满愤慨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此次的边境反击战,实际上不过是边防军捞取物资、自给自足的一次“战斗”。昨日傍晚,郎翔手下的三个士兵,在对南部一个偏僻的神族村寨进行洗劫时,遇上了两个骑兵团小队。双方不知何故发生口角,接着便是两个小队的士兵杀了郎翔的手下。

边防军军纪向来不严,士兵间打架斗殴,误伤亦是常事。然而,这两个小队不但杀了郎翔的手下,还将他们的首级挂在村口示众。事后,两个小队得意洋洋地在村中停留了一个小时,使得所有村民都看清了他们胸口的“五零三骑兵团”番号。

罗蒙的脸立时严肃起来,对云镜南喝道:“云将军,你对此事怎么看!”云镜南是他的爱将,但郎翔的后台他也得罪不起。

郎翔鄙夷地看看假惺惺的顶头上司,目光转而望向云镜南,他要看看罗蒙和云镜南怎样唱这出双簧。

云镜南挺直腰板,正色道:“末将今天一早得到这个消息,顿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郎翔暗骂:“瞎话连篇,大早上睡什么觉?”

只听云镜南又道:“……当即提审了与本案直接相关的十三个罪犯,同时拘押了未在场的两个小队长和一个小队副。”

罗蒙的脸色好了一些,赞许地点了点头。

“经过严格审讯,十六人均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云镜南高声道。

这大出郎翔的意料,他追问道:“那就请云大人将这十六人交给我部处置。”

“他们已被我就地正法!”云镜南看了看惊愕的郎翔,转对罗蒙道:“军队内哄,士兵对自己的战友举刀相向。士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教育部下,严明军纪,我下令立即处决他们,并将尸体拖到村子里喂了野狗。”

罗蒙不失时机地赞道:“好!阿南,你做得对。虽然管束手下不严在前,但知错能改,仍不失为一个好将领……”

郎翔心中早不知骂了多少句“小狐狸”,他打断了罗蒙的场面话,道:“若云将军真的如此处置了,我当然无话可说。可是,无凭无据,我怎知此事是真是假?”

“凭据……”云镜南似乎被难住了,他突然眼睛一亮,从怀中取出阵亡名单,递给郎翔,“我已将他们列入阵亡名单了。这点请郎将军谅解,毕竟是丑闻,处决的人还是按阵亡者上报……”

“小骗子!”连罗蒙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句,他笑吟吟地转对郎翔道:“我看云将军对此事的处理并无不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就冰释前嫌吧!”

郎翔的手极不情愿地被罗蒙拉过,与云镜南的手叠在一起,心中不禁觉得一阵恶心。他的目光仍是恶狠狠地盯着云镜南,心道:“云镜南,我一定要讨回这笔债!”

这时的云镜南,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满面天真无邪的愧疚。

第1章 凯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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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马回营的路上,云镜南的表情判若两人。

漫天飞舞的,是深秋枯黄的落叶。深锁眉中的,是他那无奈而又愤慨的心情。

明镇王朝曾是最强大的帝国,而如今却已日渐式微。能倚以与兰顿人分庭抗礼的,只有号称三百万的庞大军团。

而随着王朝的末落,军队的辉煌光芒开始黯淡。

云镜南深知,身为将领,整顿军纪是当前的第一要务。但这不是靠一腔热血和严格的军令就可以做到的。

他确实连夜提审了十六个犯事的士兵。那是他手下最优秀的战士,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如果遇到兰顿的侵略,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昨天,他们按照云镜南平时教导的那样,依军纪处决了三个强奸神族妇女的士兵。事发的那个村子,是属于五零三骑兵团的“阵地”,这三个倒霉鬼应当是跑错了地头。直到被砍下三颗脑袋,行刑手才看到他们胸章上的番号。

“正确持行军纪的一方要贿赂上司以求免罪,犯下罪行的一方气势汹汹地上门问罪。这是什么世道啊!”

云镜南自嘲地摇摇头,进入了自己的营地。

“报告大人,郎翔来过了!”德德迎上前来牵住缰绳,一脸自豪的表情。

云镜南微笑地对他道:“干得很好!”他显得特别轻松。

德德根本不问云镜南是怎样摆平这件事的,他相信自己的上司、主人及偶像总会想出办法。

“准备开拔吧!回王城,越快越好,我一嘴都是神族的烤玉米味。”云镜南道。

第2章 被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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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明镇王朝百姓,对来来往往的大军都已司空见惯。战争年代距离他们已有十余年之久,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锅里还有口热饭,他们对军队的态度就会继续麻木下去。

然而到了王城,云镜南受到的待遇迥然不同。从城外五里开始,到处是夹道欢迎的居民。待得到了城内,更是一片鲜花和彩带的海洋。

“让我们热烈欢迎浴血奋战的战士!”早在半个月之前,南部边境神族暴乱的消息就已充斥王城的每个角落。统治机构的宣传做得很好,给这次南部边境大规模的掠夺行动披上了正义的外衣。

对于长久未经战乱,且现在生活优裕的王城居民来说,战争的讯息刺激了他们的神经。学生纷纷上街游行,支援前线,而商人和手工业者则倾囊捐赠。外强中干的明镇王朝缺的并不是这一点捐款,它真正需要的是民心。可惜的是,统治者看到的只是王城的居民。

于是,一次为了解决军饷问题的血腥掠夺,被描述成神圣的卫国战争。

云镜南机械地向人群微笑致意,缓缓策骑入城。接下去的将是封赏典礼和报告会,封赏将会是有名无实的稍稍提升,而报告稿将丢给专用文人胡编滥造。

他直接回了府邸,好好洗了个澡,然后开始享用德德的精湛厨艺。

这次的“出征”,唯一不完美的便是与郎翔部的冲突。说实在的,云镜南并不讨厌郎翔。至少,当自己在王城舒适的府邸里享受生活时,郎翔可能还在南疆那个不毛之地镇守——带着怨恨。

等了一夜,铁西宁居然没有来找他。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军部述职。述职只是一个程序的称呼,实际上所有的战斗情况都已在上司罗蒙的战报中编造过了。

云镜南主要是来找铁西宁。

铁西宁是云镜南的好友,也是王朝军的中枢机构——军机处的高级幕僚。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面色偏黑,说话时从来要带起一边的嘴角,是以总让人觉得他在嘲讽你。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作风果敢且分析精准的铁西宁,到现在还只是一个高级幕僚。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怎么忙成这样?”云镜南问道。

铁西宁并没有特别惊喜,他是王朝中知道此次“出征”真相的少数一员。他手中的放大镜仍在查看着军用地图,只抬了抬头道:“阿南,你看!”

云镜南凑过身去,看到地图下红红蓝蓝地画着许多箭头和线条。对于作战人员来说,这样的地图并不罕见,他漫不经心地在上面扫视了一遍。

那是一张大国界地图,从上面几乎可以看到这块大陆的全貌。

“这是你们军机处的模拟作业吗?”云镜南道。

“不是,这是我自己画的作战预想。”

“军机处最近很无聊?”

“很忙。”铁西宁面无表情。

“看来要出大事了。”云镜南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目光停在地图的王朝东部边界上,“有确切的情报吗?”

“有,但远不够确切。”

云镜南笑笑道:“你们军机处总说情报不够详细,我们的探子又不是敌人肚里的蛔虫。”

“可是,多一点情报,就会改变战争的胜负。”铁西宁终于搁下放大镜,给云镜南拉过一把椅子,“如果这次兰顿人真的全线进攻,你看我们有多少胜算?”

云镜南苦笑道:“若他们全力以赴,我们断无胜算。”

铁西宁脸上色变,但随即镇定下来,道:“说下去。”

“可是,我断定他们不会全力以赴。敌人的国力虽已比我们强盛,可惜的是,兰顿王太弱了。”

铁西宁明白云镜南的意思,现在的兰顿王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傀儡,真正掌权的是大公爵犁师。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毕竟不是皇帝。至少,在没有取得全国的统治权前,他不会发动决战。

他的忧虑并未排除,而是对云镜南道:“阿南,你的判断有道理,但仅限于一次的战役。这次从敌人腹地得来的情报表明,敌人将会有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即使犁师不和我们拼命,但若动摇了王朝的边防,看出弱点,只要再来一次大型进攻,王朝军就会崩溃了。”

云镜南笑道:“军机处要是人人都象你这样拼命,恐怕就没几个神经正常的了。”

他看到铁西宁的脸色仍是紧绷绷的,这才正色道:“胜负就要看犁天这次的决心有多大,或是说看王朝这次备战的认真程度。一切都不可能从地图上找到定论。”

铁西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拍拍云镜南的肩膀道:“阿南,什么事到了你嘴里,似乎都不是急事了!在这点上,我永远做不到你那样洒脱。怎么样?新任的黑龙骑将大人,回到王城的第一天打算怎么过啊?”

“黑龙骑将!”云镜南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然后看着铁西宁笑吟吟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委任状。

铁西宁笑道:“平时看你什么都不上心,其实最想升官的就是你了。也不知你给了罗蒙什么好处,他为你专门写的战报,在三天前就到了王城,把你的战绩吹上天去。”

“哈哈!”云镜南狠狠地抱了抱铁西宁,“我现在只比罗蒙低一级了。走,别上班了,跟我去蓝磨坊爽爽去!”

铁西宁骂道:“也不怕外面的警卫听到,现在王城里的宪兵可是翻脸不认人!”

“宪兵!”云镜南想起与郎翔的冲突,不禁叹了口气,“王朝军的军纪是几个宪兵搞得好的吗?”

正在此时,“乒”地一声,门被撞开,德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又慌慌张张地把门合上。铁西宁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实在不明白,阿南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笨手笨脚的仆人。

云镜南极没面子,骂道:“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慌什么慌!”

“主人,素……素筝公主来了!”

“啊!”

铁西宁亦怔了一怔,回头再看时,云镜南已不知所踪,叫了声“阿南”。只听办公桌下传来一个声音:“天真的塌了!老大,你帮我挡挡。”

“躲那里有个屁用!”铁西宁一把将云镜南从桌下拎出来,向窗边推去,“爬水管下去。”

云镜南刚爬出窗外,素筝公主就走进了铁西宁的办公室。

“阿南呢?”她问道。

铁西宁本来想闷不吭声,以此拖延时间,但耳边立马传来窗外水管轻微的“咯噔”声。

“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他暗骂道,急忙开口来掩盖动静,“见过公主殿下,请问您是否要找云镜南将军?”

“我自然是找他。铁西宁,你别装蒜了,我的人看见他进了军机处。”素筝公主气呼呼地在铁西宁的座位上坐下。

铁西宁再傲慢,也不敢对公主无礼,他恭敬地答道:“可能是看错了吧!刚才云将军确实是派德德来我这儿,但他本人却未来。”

素筝公主神色凝重地坐着,圆睁秀目,审视着铁西宁此话的真实性。

铁西宁神色如常,垂手肃立,丝毫看不出他在撒谎。而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却翻腾着无数疑问。

“他们从未见过面,阿南是怎么惹上公主的?”

“看他们的情形,二人之间好象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只能私下解决……”

“高高在上的美丽的公主殿下,怎么会缠上一个普通军官呢?”

……

“德德,你就是德德吧!”素筝公主逼视德德。

德德可没有铁西宁沉着,慌忙应道:“小人正是德德,五零三骑兵团骑将。”

“带我去见阿南!”公主直接下令。

“能为公主带路,小人不胜荣幸!”

素筝公主狠狠地盯了铁西宁一眼,终于起身。铁西宁松了一口气。

“唉呀!”惊呼声,重物坠地声。

“阿南!”已经要出门的素筝公主被惊呼声吸引回来,急奔至窗前。

铁西林暗骂一声“笨蛋”,也冲到窗边,只望见楼底的云镜南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跨上战马。

“阿南,你给我站住!你给我滚回来!”

“公主,请小声些,最近军机处附近有许多记者随时窥视。”

第2章 被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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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磨坊,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云镜南不敢回自己的府邸,他已在蓝磨坊呆了一天一夜。

他不讨厌素筝公主,甚至是喜欢她。于是,在临去南疆的那次壮师酒会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她,并且做了一件自己也预料不到的事。接着,暴风骤雨便接踵而来。

云镜南刚刚出了一趟远差,累得不行,又刚刚升了黑龙骑将,还处在兴奋之中。如果这时就和公主面对面地坐下,他不知会发生什么事。至少,他暂时想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奢糜生活。

舞娘在台上扭动身肢,舞姿曼妙而充满诱惑,每一件薄裳向台下丢去,台下观众便发出一阵贪婪的呻吟。云镜南对此不感兴趣,他是蓝磨坊的常客,也知道那舞娘身上的衣服有八九层之多,到最后也不会满足他的眼球。

他更乐于和蓝磨坊的姑娘们在包厢里打情骂俏。

姑娘们也愿意和他在一起,这个客人虽然毛手毛脚,但从来不要陪夜,给赏钱时却素来大手大脚。

“曲姐,玩点新鲜的吧!”云镜南道。再漂亮的姑娘,再豪华的包厢,呆上一天一夜也会索然无味。

曲姐是蓝磨坊的女老板,徐娘半老而风韵犹存的那种。现在还不到营业高峰期,她乐得在包厢里陪着云镜南一起胡闹。

“哟!阿南,你可是升了黑龙骑将,口味也挑剃了啊!从前在这里玩三天三夜都不肯回家的。”曲姐在阿南耳边小声说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升了官?才不过一天功夫。”

“你可别小看蓝磨坊,到这儿来的高官显贵可不在少数。”

“都有谁呢!”云镜南来了兴趣。

“这可不能说。就象他们问起阿南大人的事,我也不能说出来一样。”

“呵呵,我不过试探下曲姐,看你的口风严不严!”

曲姐附耳笑道:“这自然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牵扯的人太多了。”她坐直身子,对一个姑娘道:“取占卜糕来!”

“占卜糕?”

“是啊,这是近几天才流行起来的玩法。由占卜女巫写下条子,做进占卜糕里,客人随手拿起一个,就会指明近期的运道。”

云镜南失望地靠回椅背,道:“我从来不信命的。”

“游戏而已。”曲姐笑道。

姑娘已端着一盘糕点进了包厢,上面是三四十个小蛋糕。

云镜南不好抚却曲姐殷勤的眼神,随手取了一个掰开,将里面的字条塞给曲姐,一手将蛋糕塞进嘴里。

“唉,牛嚼牡丹!这可是十八样干果精制而成的。”曲姐摇了摇头,就烛光边将字条摊开,脸上立时没了笑容。

“怎么了?”云镜南本对字条没有兴趣,但看了曲姐的表情,反而来了兴致。

曲姐一面将字条递到云镜南手里,一面尴尬笑道:“阿南说得对,占卜是当不得真的。”

云镜南将字条摊好,见上面写着“今天之内,必有大难!”,大笑道:“曲姐,你这生意做得不厚道了吧?明明是想让我在这里多花一天钱啊!”

“天地良心,我再想挣钱也不能这样咒客人啊。”曲姐忙解释道,“该死的占卜女,一定是怨我的工钱给的不够,才想出这种损招来赶走客人。”

云镜南笑笑道:“我算命只信好命的,再抽一个吧!”说着伸手去抓蛋糕。

曲姐陪笑道:“是啊,再抽一个吧。阿南大人平步青云,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怎么会有大难,简直叫人笑掉大牙了!”

只见一个姑娘猛地冲进包厢,急道:“阿南大人,宪兵队来了!”

云镜南腾地跳了起来,骂道:“这命还算得真准!”

“往楼上避避,肯定是例行检查,打发几个钱就结了。”曲姐将他推出包厢。

云镜南急步上楼,从二楼向下望去,看见一队宪兵冲进蓝磨坊。歌女舞娘尖声乱叫,客人们刚骂了几声,转头看见宪兵,就都静了下来。

云镜南忙闪进身后的一个房间,隔门偷听外面的动静。

宪兵队长宣布道:“经人举报,有军官在声色场所出入,例行搜查,众人各归各位,不得喧哗。”

曲姐的声音:“军部的条例我们怎会不知,绝对没有军官在这儿出现!”

那队长道:“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请谅解。”

接着便是各包厢门被踢开的声音,接着是姑娘们的“例行”尖叫。蓝磨坊之所以能在烟花一行中独领风骚,姑娘专业的叫声功不可没,这也是职业道德的体现——每次例行检查,娇声尖叫形成一张无处不在的预警网,以方便高官显贵们及时避难。

但云镜南已感觉到不妥,例行搜查向来不过是两三个宪兵,搜查的风格也没有这么粗鲁。

“报告队长,包厢里找不到人。”

“上楼!”说话的人应是个小队长。

云镜南吓了一跳,要是被宪兵抓住,那就再没有升迁的希望了。现在对他来说,仕途实在很重要。

他转头看看,这才发现屋内有一个姑娘,正站在房间中央,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

云镜南对那姑娘笑笑,疾步向窗边走去,那里是蓝磨坊的后巷。

这一探头不打紧,他又吓了一跳,后巷外的街面上,竟也有宪兵的身影。

梯口曲姐的声音已传来:“大人们,这二楼可是不能上的。都是姑娘们的闺房啊!”

“妨碍公务者,格杀勿论!”宪兵小队长不吃曲姐的那一套。

云镜南意识到情况不寻常,为今之计,只有从二楼跳下去,“可是,巷外的宪兵怎么办?”

他转头看着屋中的姑娘,露出一丝笑意,向她走了过去。

“大人,不要!”虽然云镜南长得还算英俊,但姑娘不习惯在这种环境下接客。

“别说话!”云镜南竖起手指,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大人,慢一些,人家不习惯这样玩的!”姑娘欲拒还迎,“啊……轻一些啊!”

第2章 被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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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十秒钟,姑娘的外衣已被尽数脱下,春光大泄。又用了五秒,云镜南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将它一脚踢到床下。

“我很喜欢大人,可是,现在情况这么危急……”姑娘的话嘎然而止,她看到了一个此生仅见的情景。

英俊的云镜南将军将她的衣服麻利地穿在身上,连衣架上的女式帽子也拿上了。

“大人,你?”

“别说话!”云镜南看着姑娘的胴体,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宪兵上楼的声音已传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从窗口跳下。

“穿裙子原来是这么凉快!”

在他落地的同时,也听到了房门被踢开的声音,姑娘尖叫……

“那些宪兵可饱了眼福了!”云镜南整了整衣裙,将帽沿压了压,低头快步向巷外走去。

“这是什么世道啊!我昨天被逼得从三楼爬水管,今天又从二楼跳下来。”

东边的宪兵太多,他决定从南巷口离开。只要走出巷口,拦辆马车,就可以径直回府了。

“一辆马车就在巷口,我的运气真是不错!”看到马上要脱离险境,云镜南加快了脚步。

他埋头疾走,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是突然从巷口边冒出来的,他的脚上穿的是军靴。

“恭候多时了,云将军!”那人道。

云镜南此时直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知道自己完了,明天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一定会有这样的标题:新贵缠绵烟花地,不爱武装爱红妆。

“上车吧,云将军!你忘了涂粉底了。”那人又道。

“也许,情况比我想象得还糟糕。”云镜南不敢抬脸看对方一眼,遮着脸钻入马车,“郎翔,他什么时候到了王城,怎么管起宪兵来了?”

※※※

云镜南坐在宪兵队的审讯室里,已换上了一套便服。

郎翔正坐在他对面,一脸鄙夷之色:“想不到,报应这么快就到了。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云镜南笑笑,他是真诚地感激郎翔。刚才从蓝磨坊后巷一直到宪兵总队,郎翔一路遮掩,没有让外人看到黑龙骑将丢人的女妆扮相。

他对郎翔说了句“谢谢”。

郎翔冷冷地道:“你不必谢我。我替你遮掩,只是因为王朝军队丢不起这个人。国家总比私情重要。”

陷入沉默。

郎翔首先打破沉寂,道:“你的手下为什么杀我的士兵?”

“这与审讯内容无关,无可奉告。”云镜南道。

“还需要审讯吗?”郎翔冷哼一声。云镜南被当场捉获,任他鬼灵精怪也百口莫辩,审讯根本没有必要。

云镜南垂头丧气地咧咧嘴,答道:“他们强奸神族妇女。”

“现在军队的状况就是如此,你管得了一件,却管不了十件百件。”郎翔点点头,拿起烟嘴点着,吸了一大口,“这倒象是个正当的理由。”

他将一口呛人的烟雾喷到云镜南脸上,悠悠道:“不过,从一个日日厮混于烟花柳巷,经常贿赂搞假的无赖口中说出来,就没人会信了。”

云镜南苦笑一声,也不想多作解释,道:“随你怎么说吧,快些问完话,我签个字就结束了。郎大人也可以趁早消了心头之恨。”

郎翔笑道:“是啊,消心头之恨!”

云镜南落了下风,摆出予取予夺的架式,道:“黑龙骑将这一级的军官违纪,最多不过是个内部警告罢了,大不了我不升官。”

郎翔哈哈大笑,道:“云镜南,我不是一个公报私仇的人。可是,也不知你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借这个机会狠狠地整你。我也是受人所托,哈哈。”

云镜南大吃一惊,道:“降职吗?是谁要整我?”

郎翔摇了摇头,幸灾乐祸地道:“是革职,说不定还要发配到东荒地去。”

云镜南不再理郎翔,他知道了自己已陷入圈套,反而平静了下来。

然而,这个圈套是什么,又是谁布下的,他一无所知。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他现在就象一个木偶,而线牵在别人手里,操纵者的眼睛在高高的暗处,也许是元帅府,也许是军机处,也可能是宫中。总之,是无法反抗的。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享受吧。

“郎大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又遇上了让你开心的事,给我安排个舒服点的房间。”云镜南笑咪咪地说道,浑如无事。

这下,连郎翔也不得不佩服云镜南的定力。

第2章 被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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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被宪兵队逮捕的消息,很快散布开来。

忠心的德德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铁西宁,但却没能找到。据军机处的人说,铁西宁从昨日起就随军机大臣进宫去了。

德德只是云镜南收留的一个流浪儿,后来混了一个骑将的出身,认识的也只有云镜南的好友。铁西宁是云镜南在王城唯一的朋友,德德在军机处找不到铁西宁,就只能呆在家里发愁了。

“但愿和铁哥的同事说的一样,这只不过是件风纪上的小事。”德德这样安慰自己。

“素筝公主到!”

德德忙从椅子上站起,向闯进门来的素筝公主行礼。

“你说,阿南是不是真的去了蓝磨坊?”素筝公主兴师问罪。

“嗯……这个……”德德没有主人的那种急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说,不说我砍了你!”素筝公主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当真。

“是,主人他一天一夜不着家,都在蓝磨坊呆着。”淫威之下,德德招供了。

“这个混蛋,想到他那张肮脏的嘴我就恶心……”素筝公主低声骂道。

德德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没什么!既然传言是真的,我也没必要去救他了。”

“救?”德德觉得事态严重,“公主殿下,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素筝公主恨恨地坐下,余怒未消,道:“这样的人渣,本来就不配当将领,趁早发配到东荒地去算了。”

“东荒地!”德德吓了一跳,“去到那里都是罪犯啊!听说没人能够活着回来。”

素筝公主的心底一沉,她不是不知道东荒地的残酷,那里是强盗、流放者和暴虐士兵的天堂。

她不知风纪问题有多严重,只知道父王这一两日都在和高官心腹们开会。而云镜南的问题似乎成为一个焦点。细节没有听清,但处理的结果是“革职流放”。

“唉,算了吧。也许是我的命不好,第一个爱上的人便是个不值得爱的人。”素筝公主伤透了心。

德德察言观色,已看出素筝公主忧心绝望的神情,忙道:“公主殿下,阿南主人怎么会是个不值得爱的人呢?”说着,便向素筝公主跪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开了。

“主人最善良了,他经常捐助乞丐和孤儿院,还收留了我这个没人要的流浪儿。不知道的人以为主人是看中我的厨艺,知道的人都知道他是可怜我呢!殿下,你看我这个体格,就知道养我肯定是个赔本买卖啊。”他偷眼看了看素筝公主,见她丝毫不为所动。

“主人去蓝磨坊,那也是为了救助里面的姑娘。你知道,那些姑娘的命也是很苦的……”德德才说了一半,就被素筝公主的一声冷哼打断。

“主人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经常站在露台的围栏边望月兴叹,也经常提到殿下的名字。”德德忙换了一个角度演说。

“他都说了我些什么?”素筝公主稍稍坐直了些。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德德窃喜,忙道:“他说,殿下是他此生遇见的最美丽的女子,也是唯一让他砰然心动的女子……”

“说下去。”

“只是,殿下与他相比,一个在云里,一个在井底。为了能堂堂正正地与殿下交往,主人他立誓要发奋图强,在升到白银龙骑将之前绝不见殿下。他付出了常人十倍的努力,并且忍受着与殿下近在咫尺却又不能相见的痛苦……”

“大胆,不要再说了!”素筝公主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德德呆在原地,噤若寒蝉。

素筝公主走到屋外,一阵冷风袭来,将她眼角的泪花吹干。

“阿南,我一定要救你出来!”

第3章 转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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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桩小小的“云镜南风纪案”历经十天混战,对峙双方一开始是德德为首的五零三骑兵团和宪兵小队,之后上升至罗蒙兵团和宪兵总队,最后,双方的幕后老大也出手了。争论一再升级,到第六天时,已是王朝两个顶级权臣——大元帅李城子和总理大臣明恒的比拼。

素筝公主借助的势力主要是总理大臣一方,明恒掌握军机处和王城的中央机构,足以与军队领袖李城子对抗。

宪兵队属于李城子一方,他们提出重判“风纪案”的理由是:刚刚提升的黑龙骑将云镜南,辜负了王朝的信任,顶风作案,因此不从重处理,不足以效儆全军。

而五零三骑兵团提出的抗议是:作为为祖国浴血奋战的勇士,我们不要求特权,只要求依军纪公平处分。

之后的斗争几乎都只是滥骂争吵,不同的是,参予的人物越来越有份量。

罗蒙出面的真正理由是:“阿南这家伙刚送了我四百个奴隶,逼急了他,会不会把我也牵扯进去?”

宪兵总队队长的真正理由是:“欺负到我侄儿的头上,让你们看看,我郎正淳也不是好惹的。”

争论再次升温,王朝仅有的两个白金龙骑将——总理大臣明恒和大元帅李城子出马了。

明恒心道:“我好不容易才在掌握了军机处,又在军队里培养出半个罗蒙兵团,这个势头无论如何不能让明恒打下去。”

李城子暗想:“罗蒙简直就是军队的耻辱!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与素筝公主的介入不无关系。

但是,公主缺乏政治斗争的经验,从一开始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这种风纪案,本就属于丑事,绝不应该闹得满城风雨。

千百年的历史教训表明,公众舆论将会介入。

《王朝日报》首先披露了这桩丑闻,引起广大王城市民的愤慨。蓝磨坊不是大多数人消费得起的地方,而且在极其微小的消费群体中,大多是政客和要员,这些人也绝不会公开承认自己去过烟花柳巷。

于是,指责声大起。

《明镇晚报》、《王城报》等几大媒体也对“风纪案”作了追踪报导。一时间,王城纸贵,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

能做出最后裁决的只有国王,他决定“遵从大部分国民的意愿”,维持王朝军宪兵队的处置决定,将云镜南“革职流放”。

广阔的王朝土地上,曾有这样一个抱负远大的孩子,他站在城楼上向天喊道:“心有多大,天地就有多大!我,云镜南,一定要名扬天下!”

云镜南绝想不到他的梦想是这样实现的。

※※※

轰轰烈烈的“风纪案”终于落下帏幕,案件的主角在孤独的深秋被押进了前往东荒地的囚车。

枫叶飘零,一片萧瑟景象。是谁,将在那囚笼之中长长怨叹?

云镜南走到囚车前,停下脚步,深深地回望了一眼王城。曾经辉煌的都城还沉浸在静谧的黎明中,在这里,有他为之奋斗青春的军部,有他为之流连忘返的灯红酒绿……

然而,他将要孤独地离开,前往贫瘠而没有希望的土地。

一匹白马奔入视野,马背上白衣翩翩。

“阿南!”素筝公主在马背上喊道。

押送云镜南的军士停下脚步,云镜南不再逃避,他已无处可逃。

“阿南,我始终还是没能救你出来!”素筝公主翻身下马,不顾众军士在场,已扑到云镜南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镜南干枯的心被泪水浸软了,他实在不忍心退开,“即使是我这个不可靠的胸膛,也没有多少时间让她依偎了。”

“别哭,阿筝。你尽力了!再哭就要不漂亮了。”云镜南双手被缚,用下巴拱拱素筝公主,公主仰起头来,绝美的脸上晶泪涟涟,白晰的脸庞上眼窝微黑。

“阿南,你爱我吗?”素筝公主问道。

云镜南猛地一下醒来,温柔的脸色罩上冰霜,颤颤地道:“我不爱你。”

“不,你说谎!你不爱我,为什么吻我?”素筝公主恨道。

本来站在左近的军士全都识趣地走开。

“那不是喝多了吗,一时冲动。其实,就凭这条,我就该到东荒地去了。”

“我不爱你吗?我不漂亮吗?我配不上你吗?还是你有别的女孩?”素筝公主问了一大串问题。

“你的缺点就是太自信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沉默……

“阿南,再吻我一次好吗?”

“哈哈,忘了我吧!”阿南向后退开,“听说过最漂亮的美人是混血的吗?东荒地就有,那里才是我的天堂!别以为你是公主,人人都要跪在你裙下,我云镜南就不稀罕!”

长笑声中,云镜南大跨步进了囚车,军士上前将囚门关上。

“吭铛”一声,密闭的铁皮囚笼将云镜南与世界暂时隔绝。

他在黑暗中喃喃道:“公主,你太纯了,我不忍心伤害你。”

素筝公主对着远去的囚车叫道:“阿南,我会等你,我要救你出来!”她跨上马背,悲伤地低声骂道:“阿南,你这个笨蛋,东荒地哪会有美女。”

第3章 转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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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在不见天日的囚笼里,紧握双拳。

在王朝军队里奋斗了六七年,最后来送他的居然只有相识数月的女孩。

对美丽的素筝公主,他是出于真心的喜欢,却从未料到她如暴风骤雨一般地爱上自己。

“阿筝,我终将伤害你的,所以我才躲着你。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对你。父亲,阿南没用,阿南永远做不到你当年的成就了,也永远洗刷不了你的冤屈。因为,阿南要去的东荒地,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

一连几日,云镜南都在囚车里渡过,只有在军士递饭时才能见到一方天空。一路静静倾听着王朝山河森谷中的鸟啼猿声。

“我是被抛弃了吗?所有人都抛弃了我!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我从小就失去了父母亲人。”从一个年轻有为的黑龙骑将,一夜之间坠落到囚犯的地位,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受。

他突然豁然开朗:“出生时,我是一个人和一个世界,现在,情况依旧不变。”他突然觉得前几天自己的所思所想很无聊,颓废得如同遗言。

“让一切都重头来过吧!”想到这里,云镜南重新振作起来,隔着头顶的铁栏,对车外呼道:“有人聊天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马蹄声和铁甲碰撞的声音。

“有人聊天吗?”

一个军士策马靠近囚车,恭敬地道:“云大人,这里只有我被准许与您交谈三句,所以不可能有人和您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云镜南问道。

“恕我不能相告,这已是第二句了,云大人。”那个军士很刻板。

……

“那就唱歌吧!唱歌总不犯军令……这句你不用回答我。”

其后的几天,日子好过了些。很多王朝土地上的山民樵夫,都看见了一支奇怪的押送队伍——铁笼中的犯人和押送军士,一齐唱着欢乐的歌。

云镜南吃了就睡,醒了就唱,不知过了多少天,囚车进入了城市。

喧闹声将云镜南从昏睡中吵醒,他终于向领队军士问出了第三句话:“到东荒地了?”

“到目的地了,云大人。”队长的语气仍是恭敬有加。

“这里居然有人,有这么多的人。我听到女人的声音了!有女人的土地,怎么会没有希望呢?”最后那句是云镜南的名言,他自己曾炫耀说,如果没有深厚的生物学、化学、社会伦理学和哲学基础,不可能总结出这样精辟的格言。

于是,熙熙攘攘的城市中心,过往行人对一辆囚车侧目而视,纷纷远避。里面有一个疯子在嘶声裂肺地不停大叫:“我爱你,东荒地!”

囚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云镜南刚探出头来,就被罩上一个黑头罩,领进一个院子。

“大人,人已送到。”那个军士的声音。

“好,辛苦你们了,你们都下去换衣服吧!”这声音有些熟悉。

“你们,都给我退出去,把门带上,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那个声音又下令道。云镜南快猜出这人是谁了。

接着是囚车撤走的辘辘声。

云镜南判断出院子里只有两个人的呼息,他的铐链已被解开,对面这个人离得不远。

“阿思?”云镜南很不自信地问了一声。

黑头罩被掀开,眼前白光一片。

“阿南!”如天堂一般的白光中,一副有力的臂膀抱住云镜南。

云镜南的眼泪立时涌了出来,同样有力地抱住对方:“阿思!”其中的感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段日子来的孤独和委屈终于一扫而空。

云镜南的视力终于适应过来,与古思分开站定。眼前的好友身着银龙骑将战甲,神采飞扬,与上次所见不同的是,古思的脸被边城的风沙吹得更加黝黑,愈显孔武。这个与云镜南和铁西宁一样英俊的青年将领,眉宇中更多一股沉稳劲和书卷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到了固邦城了?”云镜南咬了咬自己的手指,确定不是做梦。

“说来话长,你先进来吧!”古思带头进了厅堂。

“嘻嘻,阿思,你过得可真不错啊!”云镜南一眼就看到厅中的一个座钟,上面是一个裸女擎灯座的造型,这是兰顿帝国才有的手艺。

押送云镜南的军士已换了服制,从内堂走了出来,一共八人。

“古大人,我们只能呆一晚,明早便要回王城。”那是队长的声音。

“各位大人辛苦了!”古思道。

“大人?”云镜南愕然回首,不禁低呼一声。

八个押送军士全穿着羽林军的服饰,队长更是身着羽林军统领的制服。王宫羽林的服制与军方不同,但一样享有军衔。如押送队长这样的级别,等同于黑龙骑将,而其它的普通羽林,都是龙骑将级别。

“这是怎么回事?”云镜南目瞪口呆。

羽林统领笑笑道:“二位大人,有些事不宜太多人知道,我这就带手下回驿馆安顿。”

古思会意地点点头,将羽林军众人送出府邸。

“快说啊,阿思。你要急死我啊?”云镜南迫不急待地要问个究竟。

古思笑道:“我七天之前就已接到军机处的密令,说要以革职流放为由,将你密押到固邦城。”

“七天之前!”云镜南心下暗惊。从王城到固邦,换人不换骑,也要四天时间。也就是说,早在蓝磨坊事发之前,云镜南的命运就已定下。

“密令是军机大臣签字,阿宁寄发的。”古思笑咪咪地道。

“阿宁!”云镜南心下登时雪亮,“难怪这么多天不见人影。”

古思又道:“这次军机处要你执行一个任务。”

“是什么任务?”

“你要在一年之内,打入兰顿帝国的上层,弄明白兰顿军下一步的动向。”从古思异常严肃的脸上,云镜南察觉到战争的临近。

“天啦!”云镜南撕扯头发,想起了初见铁西宁时的那张地图,“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

古思正色道:“当然有必要,你以为王朝内部没有兰顿帝国的眼线?现在军机处布控的兰顿间谍不下八十人,其中龙骑将以上的军官就有五人。”

云镜南只有张大嘴巴听着的份。

古思继续道:“当然,我们在兰顿帝国内部也有人。你这次行动,……”

“等等。”云镜南抬手止住古思的话,“为什么要选我?当高级间谍的风险是很大的。苍天啊,大地啊,军机处的这些混蛋……包括阿宁,简直是我的冤家派来整我的!”

“阿南!”古思板起面孔,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身为军人,为国家做些事,理当赴汤蹈火,哪来这么多牢骚?况且,军机处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你看看,上面对你的评价有多高?”

云镜南接过纸来,跳过开头的任务布置,直接读到写着自己名字的一段:“……经长时、多方详查,唯有黑龙骑将云镜南可以胜任,此人机智果敢,且背景单纯……”

云镜南苦笑着摇摇头,将密令交还古思,道:“算了,我也认了。风险越大,回报也越大。但是,军机处会选我倒真是有些意外。”

古思沉吟道:“也全非偶然!你是魔神两族的混血,较易融入兰顿内部。”云镜南点头。

真正的内幕其实很简单,当铁西宁将一份绝对忠诚的候选军官名单递交上去时,军机大臣一眼就指向“云镜南”的名字,大笑道:“就是他了,这个人劣迹斑斑,贿赂、耍泼,无所不用其极,最合适做这件事。”

忠诚的将领,王朝的蛀虫,这便是云镜南数年行伍生涯的真实写照。

云镜南已进入思考状态,问道:“要打入兰顿上层绝不容易,我手上有什么牌?”

古思撇撇嘴,示意云镜南看座灯边的鸟架,那上面是两只雪白的鸽子。

“这两只鸽子,一只是在你成功打入时放回来的,第二只是任务成功时放回来。”

“还有呢?”

“你的随从德德明天也将到达这里。他不知道内情,只知你是被我劫下,准备逃往兰顿帝国的。”

“德德……”云镜南心中一阵感动,随即醒悟过来,“一个人和两只鸟,我就用这个打入万恶的敌人内部!”

古思又拿出一张金卡,道:“这是帐号,你可以在兰顿帝国的任何钱庄取用。总额是二十万金币。”

“你为什么不早说呢,阿思,哈哈!”云镜南接过金卡,拼命掩饰脸上的笑容,“我,云镜南,愿为明镇王朝抛头颅、洒热血,粉身碎骨,壮士断腕,两肋插刀,出卖良心……”

“好了好了,你不会说这些官话就别说,越说越不象话。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云镜南洪亮有力地回答道,“我两天后就出发。”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鄙视金钱,云镜南不会明白。他只知道大把的钱可以让他的血液沸腾,可以让他爱国,还会让他的生活充满欢笑。

第3章 转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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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王朝与帝国的交界处。

这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两个孤单的人影,向天际走去。

“德德,你苦着张脸干嘛?”

“我后悔了!”

“后悔?那你为什么那么冲动地跑到固邦来?”

“军机处说我是你收养的仆人,因此将我也革了职,抄没了财产。除了做饭,我什么也不会,没人要我。谁会要一个二百五十公斤的仆人啊!”

“那也是。”

“可是在王城,晚上到处都可以打到流浪狗,还不用吃这么多苦。”

“才走了半天就这么多废话!我告诉你,德德。我,云镜南,到兰顿帝国去,是为了打下一片天地,再创辉煌!”

“鬼才信你的话。”德德低声嘟囔。

“什么?”

“我,德德,愿誓死跟随主人!”

漫长的旅途之后,两条流浪狗终于到了兰顿地界,立即焕发出光彩。

云镜南慷慨地带德德到酒店狠吃了一顿“发誓大餐”,又给二人各置办了一套行头,买了一套马车。德德再次痛哭流涕地向主人表达了忠诚。

“这里哪有一点要暴发战争的样子!”兰顿的城市看起来富丽堂皇,繁华丝毫不逊于明镇帝国。云镜南新奇之余,一面欣赏着车窗外丰乳肥臀的兰顿美女,一面盘算着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

“德德,你说,要想在这里混出名堂,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抢劫钱庄。”

“德德,我是上等人。我指的当然是体面的办法。”

“在赌场里豪赌,挥金如土。”

“那是暴发户,不是贵族。”

“要接近贵族啊?让我好好想想。……那得先搞到一个爵位。”

“废话!如果有爵位……”

云镜南突然觉得,德德的话并非全无道理。他心中已感觉出一个计划的雏型,顿时兴奋起来:“德德,快点!向波旁城挺进,财富和美女在等着我们呢!”

“向波旁城挺进!”德德一面应和着主人,一面在车厢后呲牙裂嘴地顶着马车,“不过,我建议,您能不能下车帮帮忙?车轮陷在排水沟里了。”

波旁城是兰顿帝国的首都,也是政治中心。到波旁去探听情报是正确的选择,当然在那儿花金子也会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第3章 转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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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千辛万苦,云镜南和德德终于到了波旁城,并在最昂贵的酒店,订下一间总统套房。他每天只是和德德在城里乱逛,买几份报纸。

很奇怪的是,这里是最顶级的酒店,出入的也都是些体面人,有军官也有政客,还有商界名流。可是,所有的人都只是和他礼节性地打打招呼,眼神中却不约而同地带着鄙夷。

“德德,我们是不是看起来就不象贵族?”

“不知道!”

总之,在酒店里结识显贵的计划失败了。云镜南在观察了三天之后,决定主动出击。

“德德,你明天去跟踪那个305室的房客,看他都去些什么场所。”

“主人,我这个体型,好象不适合跟踪吧?”

“少废话!”

……

“妓院,马场,鸡尾酒会。”

“嗯,你做得很好!再去跟踪那个204室的小白脸。”

……

“花店,侯爵府后门,侯爵夫人的房间,歌剧院。”

“……”

调查工作进行了四天,云镜南终于确定了下一步计划:“德德,我去一趟拍卖行。”

※※※

白瑞德拍卖行经理室。

“我将向你提出的五个问题,都与您的工作有关。您回答每个问题可以获得五十个金币。如果中途有一个问题回答不知道,将收回所有金币。明白了吗?”云镜南掏出二百五十个金币,胡乱摊在桌上。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经理,又补上一句:“以上游戏条例,解释权归本人所有。”经理拼命点头。

“你是拍卖行的经理吗?”

“是。”经理的脸上露出笑意,看着云镜南将五十个金币拨拉到他面前,这抵得上他十个月的薪水了。

“多久举行一次拍卖?”

“七天。”经理的嘴裂开了,露出两颗金牙。

“参加拍卖会的都是些什么人?”

“贵族,贵族太太,古董商,收藏家。”经理的眼白映出一片金光。

“有哪位贵族透出风声,要拍得哪一件拍卖品吗?”

“不知……不知这是第几个问题了?噢,第四个,让我想想……这可是幕后消息呢……别,我好好想想……林跃子爵好象要拍下那枚海心钻戒,送给一个姑娘。”

“很好,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什么子爵的心理极限是多少?”

“我怎么可能……等等,他好象说过,如果有人能出到八千金币,他宁愿拱手相让。”

“恭喜你,你获得了本次游戏的所有奖金!”云镜南将所有金币推到经理面前。

※※※

三天后,云镜南准时来到拍卖会现场。

海心钻戒是第十三件拍卖品,大部分参加拍卖的人已退场,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拍卖行经理所说的“林跃子爵”就在云镜南前排右方,隔着七八个座位。

经理已将一枚戒指摆在了展示架上。虽然离得较远,云镜南还是可以感觉到海心钻戒淡淡的蓝光。接下来便是例行的拍卖品介绍。

“众所周知,这枚戒指里有一个故事。它是帝国永不敢忘的耻辱,也是一段帝国英雄史!”

仅仅一个开场白,已将云镜南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世元359年,王朝军大举进攻帝国。明镇皇御驾亲征,八十万大军长驱直入,直逼波旁。各路勤王兵马被分隔在几处,信讯断绝……”

云镜南想象着十八年前的王朝军盛容,胸中涌起自豪。

“……兵临城下,帝国危急。吾皇为保全城子民,不得不忍辱称臣。然而,在明镇皇提出的投降条件中,除了要求每年向其交纳繁重的贡赋,还有一条,就是要带走兰顿的第一美女,当时的公爵夫人宛征蓉。”

“三天之后,城中粮草兵员都已无法支持,征蓉夫人毅然出城,只身前赴敌营。时值六月,却突然天降飞雪,夫人身着如雪薄裳,徒步在雪地中前行。两军将士屏息凝望,天地间一片圣洁与和平的光芒。”

不知为何,云镜南此时在心灵中的震荡,远胜于刚听到百万王朝雄师直捣波旁的感觉。

“夫人甫一入营,上至吾皇,下至贩夫走座,全城大恸。人人都将这个屈辱的画面刻入心中。明镇皇得到夫人,喜形于色,践约退兵。正在此时,犁师公爵引五万军马杀到城边,看到征蓉夫人入营的情景,当时便怒气冲天,只是碍于夫人在明镇皇手中,不敢下令进攻。”

“当时明镇皇退兵,阵法正乱。征蓉夫人也看到了丈夫,亦知丈夫投鼠忌器,于是拔出随身匕首,自尽身亡。”

云镜南暗赞,好一个女子。

“犁师公爵悲痛欲绝,遂率五万精骑直击王朝军。城内守军亦为夫人义举所感,出城奋勇击敌。八十万王朝军一战而溃,再战再溃,被逼出八百里,几乎全军覆没。直至王朝军的李城子和云武在固邦城阻击,犁师公爵才停止了追击。”

云镜南的眼皮跳了跳。

“是役,是神魔两国的最大一次战争。明镇皇被击杀,而固邦城以西的二百里土地从此落入明镇王朝手中。犁师公爵未能抢回爱人,征蓉夫人留给他的,只有这一枚海心钻戒。时值帝国崛起之时,犁师公爵毅然捐出此戒,拍卖所得充入国库军费。同时,也是警示国民,勿忘国耻,勿忘殉国者!”

全场肃穆,除了云镜南,大家显然都了知道这段往事,只是每听一次,都会被深深打动。云镜南有一种离开拍卖行的愿望,他觉得不应该亵渎这枚戒指。

那经理叙述完戒指背后的故事,进入正式拍卖程序:“海心戒指所镶蓝钻,值一千金。本行遵从大公爵的愿望,不以赢利为目的,是以拍卖起价仅定为一千五百金。现在,请各位开始竞价。”

第4章 爵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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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立时有人响应。

“两千金。”林跃子爵亮了牌。

“两千一!”

“三千金。”林跃不动声色。刚一开拍,就已升值一倍,拍卖行里一阵骚动。

“三千一!”

“五千金。”林跃有些不耐烦了,那个对手败下阵来,全场寂静无声。

经理拿起手中的木槌,喊道:“五千金第一次,五千金第二……”目光向云镜南望来。

云镜南仍在回味刚才的故事,见经理看过来,这才举牌道:“六千金。”

林跃转头看了一眼云镜南,后者正在掏耳朵。

“七千。”林跃又举了牌。

“八千。”没有丝毫犹豫,云镜南抢先叫出了林跃的心理底线。

林跃震了一下,咬着牙举牌,“八千一百金。”

“反正钱又不是我的。”云镜南随手又举了下牌。

经理兴奋地叫道:“九千金币!”这可是他的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成绩,卖出六倍的价格。

“九千金第一次,九千金第二次……”

林跃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云镜南不耐烦地看着拍卖厅的天花板。

“九千金第三次!”

“啪”,小槌砸在桌上,经理宣布:“海心戒指以九千金的价格卖出,所有权归这位莫南先生所有。”

云镜南立时成为拍卖厅中的焦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他马上到后台付款取物,然后走出拍卖场。拍卖行外,德德正等着他:“拍到了?”

“嗯。”云镜南应道。

“接下去要干什么?”

“今天城里的天气不错,我们在门口晒晒太阳吧!”

……

林跃也出拍卖厅,来到云镜南身前站定。云镜南微笑地看着他,等着对方先开口。

林跃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你不会得到她的!”

云镜南不知所谓,胡乱应道:“我已经得到它了。”

“什么!”林跃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已经得到海心戒指了。”

“难道,你不是为了追求那位小姐?”

“什么小姐?我前两天才到波旁城。”云镜南道。

林跃的敌意一下消失无踪,换上欢喜的神情,恭敬地道:“莫南先生,请恕林跃适才无礼。我能请您到家中小叙吗?”

“不胜荣幸。”云镜南转对德德道:“你先回去吧!”

云镜南与林跃共乘一车,拐过三条大街,来到林跃的住处。他一下马车,就在心里暗骂开了:“一个子爵居然有这么好的府邸!一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林跃的府邸富丽堂皇,外观颇具气势,比银龙骑将罗蒙的府邸还要气派。在此之前,罗蒙府一直是云镜南心目中最漂亮的住宅。

二人并肩步入前庭,小径两边是齐整的园艺,各种鲜花异草争奇斗艳。

林跃看出云镜南心中的疑惑,道:“这是家父的府邸。”说着便进了厅堂,一个仆人迎上前来将林跃和云镜南的外套接下。

“老爷在吗?”

“伯爵大人去拜访公爵大人了。”仆人答道。云镜南这才明白林跃的家为什么如此豪华。

二人在客厅壁炉前坐下,林跃问道:“请恕在下唐突,敢问阁下是从商吧?”

“正是。但在下此次来波旁城倒不是为了生意,而是有些祖上的遗愿需要完成。”云镜南不得不入乡随俗,说话也斯文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莫南先生怎么会看上海心戒指的?”

“鄙人只是感动于这戒指背后的故事,心念犁师大人大义,不想让这钻戒落入宵小之手罢了。”云镜南义正辞严。

林跃肃然起敬道:“莫南先生身为商人,却能心系国家,林跃佩服!”

云镜南心中暗笑:“和贵族打交道就是要绕弯子。”

只听林跃道:“阁下可否将此戒让给我?必不会让阁下吃亏。”

云镜南浓眉微蹙,表示为难。

林跃见他为难,忙道:“我知阁下必不会为金钱所动,但请允许我说出我要买下这钻戒的意图。”

云镜南点头道:“愿闻其详。”

“对于海心钻戒,我本势在必得,不想被阁下拍到。这钻戒原属于犁师大人,与阁下一样,林跃也深感大公爵大义,本想拍得此物后,再回赠犁师大人。”

云镜南笑道:“犁师大人既已公开拍卖此戒,又怎会接受你的回赠?”

林跃脸上一红,犹豫了下,终于道:“大人自然不会收下此戒,但林跃却有办法将此戒留在大公爵府。不瞒阁下说,我是要将戒指赠予大公爵的女儿忆灵。”

云镜南心道,这林跃必是在追求忆灵,此招不失为泡妞高招。他不失时机地表态:“这钻戒对我并不重要,若能归还大公爵,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况且,莫南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阁下是答应转让了!”林跃大喜过望。

云镜南并不作答,仍是眉头深锁。

林跃混迹交际场也不是一日两日,心念电转之下,已明白对方用意,于是道:“林跃虽不过一个子爵,但自问还是有些能力。莫南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提出来。”

云镜南见火候已到,开口道:“在下绝无要挟之意,只是此事关系家族荣誉,而在下人微力薄,所以才忧心重重。”

林跃听他说得镇重,正色道:“莫南兄直说不妨,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莫南祖父亦享有子爵爵位,但历经两代,生意是越做越大,却一直不能再为家族增辉。到我这一代,已无爵位在身。”

林跃当即明白。兰顿的爵位是代代递降的,子爵到第三代自然就没有爵位了。他沉吟一阵,道:“爵位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莫南兄肯出钱,我林跃一定为你办到。”

云镜南大喜道:“一个子爵爵位需要多少钱?林跃兄尽管开口。”

林跃苦笑道:“兄台不要误会,这钱不是我收的。爵位别的都好说,但有一个硬件不能缺。每个子爵,至少要有六十个骑士领的土地,差不多八九十个庄园。”

“一处庄园要多少金币?”

“八百金币左右,要看庄园的具体情况。”

“嗯,差不多七万金币。”云镜南点点头,盘算着金卡的数额。

林跃见云镜南不动声色,心下暗奇,又道:“还要有自己的城堡。如果只是为了弄到爵位,可以是一座裸堡,那也需要三万金币。”

云镜南感激地道:“好,这些事我会去办,其它的手续希望林兄能够帮忙。”说着便从手上取下海心钻戒,交给林跃。

林跃又惊又喜,道:“多谢莫南兄,我这就去取金币。”

云镜南止住他道:“不必了,这个钻戒就算是我送给林跃兄的。”

林跃讶然赞道:“即使是贵族中,也少有兄台这样大气的。”说完,自已觉得失言,有些尴尬。

云镜南站起身来,笑道:“天神造出我们时,并没有身份高低。只有高矮胖瘦不同,鼻孔大小不同。所以,大气小气倒是与生俱来的。”

林跃知他要走,亦起身道:“兄台且慢,还有一样要先行置办。”

云镜南暗吃一惊,十万金币已用去一半金卡,若再这样花下去,就有点吃不消了。

只听林跃笑道:“还需一个女奴,想必是兄台仓猝而来,没有携带。”

云镜南微笑点头,几天来的疑团迎刃而解。日常所遇的贵族,身边都有女奴相随,想必这是身份的标志。难怪所有人看到他和德德,都侧目而视。

“不必送了,林兄,我三天后再来拜访。”云镜南雷厉风行,出了林跃府,便直奔女奴市场而去。

第4章 爵位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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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奴市场位于波旁广场,极是好找,马车不一时便到了。

广场上贵妇士绅三五成群,精致小伞和各式礼帽令人眼花缭乱,广场中心威武的兰顿王一世脚下,正是贩卖女奴的地方。

“女人似乎总被用来炫耀武功。”云镜南苦笑,他想起宛征蓉的故事。

他径直向女奴市场走去。在那里,一个贩奴者正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滔滔不绝地向买主介绍各个女奴。

云镜南的眼角余光突然一亮,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美貌女子撑着鹅黄小伞,正向他看来,脸庞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似乎总是带着笑意。

他不禁一呆:这女子不是一般的美貌,以至于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这样说,云镜南想象不出,比她美貌的女子该是什么样。“世间果有这样的美女!”云镜南莫名其妙地再次想起征蓉夫人的故事。

他向那女子点头示意,也注意到了那女子身边一个挺拔的军官。那人的目光锐利冷峻,不苟言笑。

正在此时,女奴市场中一片骚乱。云镜南凑上前去,眼前白光乱晃——女奴都是些神族女子,本就生得白晰,身上穿得不过几块布片,是以晃眼。

此时,场中正发生一个小骚乱。

一个女奴似乎是踢了买主裆下一脚,伤者正蜷缩成一团,在地上哀嚎。贩奴者口中怒骂,挥鞭相向,却被那俏丽女奴躲开。其余女奴都浑身发抖,避在一边。

“这趟真没白来,看到好些个美女。”云镜南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见那女奴虽不象适才那贵族女子一样倾国倾城,却另有一番诱人身姿及飒爽英气。

“我来吧!”云镜南走上前去,一手将贩奴者的鞭子抓住。

女奴怒视云镜南:“别过来!”

“你竟然懂我们的语言?”云镜南更加满意了,转头对贩奴者道,“这个人我要了。”

话音未落,一股劲风袭来,云镜南微微一躲,将那女奴袭来的玉腿架在自己肩上,笑道:“好漂亮的腿法。”目光却在那一条长腿上扫视。

“色狼!”那女奴收回腿来,又连踢两脚,都被云镜南挡下,气喘不止。

云镜南见她不再进攻,回头对那贩奴者问道:“要多少钱?”

“五十金币!”

云镜南应道:“好……唉哟!”他手臂上一阵剧痛,却是那女奴俯身张口咬住小臂。

旁观众人一阵哗然,只见云镜南忍痛俯低身子,在那女奴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女奴半信半疑地抬眼看着云镜南,慢慢松口。

掌声四起,远处那个美貌女子对身边青年道:“好奇怪的人!”

“嗯。”青年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云镜南买下女奴,雇了辆马车。二人上车坐定,那女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南。”云镜南道。

女奴又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你能带我回到部落。”

“嗯,当我离开兰顿帝国时,会送你回去的。”云镜南答道。

“谢谢你。我叫水裳。”女奴放下戒心。

“叫我阿南好了。”

“阿南,你怎么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我们还是去成衣店,先给你买衣服吧!”

“谢谢!可这和鼻血有什么关系呢?”

“……”

水裳来了之后,德德立时失宠。有一个漂亮女奴在身边,置办庄园、城堡这些物业时都未碰到什么麻烦。当时末落贵族很多,交易所生意兴隆,云镜南很快就买到了庄园城堡,地点在一个没听说过的叫“笼雾山脉”的地方。

这天晚上,云镜南看完报纸,对兰顿帝国的政治动态有了一些了解。

犁师在帝国位高权重,报纸上出现的论调主要由他控制。当然,反对派也保有了一方宣传阵地。光从论战上分析,犁师似乎没有团结好以传统贵族为基础的上层社会。

烟土业、博彩业和新人头税,是犁师这些年来的主要经济政策,也一直在遭受老派贵族的攻击,但政策毕竟还是实行下来了。

最近帝国高层的争论很激烈,一是针对犁师提出的《晋爵法》,一是针对老派贵族提出的《皇家园林修建提案》。

说心里话,云镜南支持《晋爵法》,它给了平民一个上进的希望。他并不看好《园林提案》,认为过度地扩建宫廷园林,不过是一个国家奢侈糜烂的象征。但若从王朝利益上来说,云镜南的希望正相反,他不愿犁师在这样的争论中取胜。

他合上报纸,左右不见两个仆人,便信步来到酒店花园。

花园后静谧异常,他走了一圈,只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罗马柱的华栏上,眼望星空。静夜之中,树影花香,长衫飘飘,女子的侧面线条柔和,完美无伦,云镜南不禁看得痴了。

“水裳,在想什么呢?”

“想家。”

“我幼年时父母双亡,四海漂泊,到现在也不知家的滋味是什么。”

“原来阿南这么可怜!”

“唉,伤心往事,不提也罢。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阿南!”

“嗯。”

“你的手放在哪儿!”

“你的腿上有只蚊子,我只是想……啊!好痛!”

美女水裳带来的不只是快乐,也有云镜南身上的青肿红瘀。

第4章 爵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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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一到,林跃如期与云镜南碰面,子爵的身份顺利办妥。戒指送交忆灵公主之后,林跃的心情大好,再三要求云镜南到伯爵府客居。云镜南推辞不过,便搬进了伯爵府。

林跃的父亲林如心,是犁师的得力干将,军人出身,言行正肃内敛。买卖爵位官职在任何国家都是大忌,因此林跃为云镜南办理爵位之事,其父并不知道。林跃性格外向,与云镜南一拍即合,两人平时结伴出游,交朋赴宴,形影不离。

接下去的几天里,兰顿帝国的形势继续发展。关于《晋爵法》和《园林提案》的争论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林跃,你看这场争论会是什么结果?”云镜南问道。

“按常理,应该是大公爵占上风。但此次老贵族们请出了皇太后,所以还有悬念。”

“那倒是,国家的前程哪有自家的后花园重要?”云镜南嘲讽道。

林跃叹道:“这次园林扩建需要动用的资金,足够百万大军半个月的军饷,太奢侈了!”

云镜南大吃一惊,他这才体会到《园林提案》的重要性。

“大公爵率先捐款捐物,这群老贵族却在后面捅刀子,唉!”林跃气愤地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明天要在大公爵府邸举行百人骑士赛,你和我一起去吧!”

“百人骑士赛!”云镜南第一次得到出入公爵府的机会,来了兴趣。在王朝贵族的府邸见不到比武,艳舞倒有不少。

“是啊,皇太后发话了。她倒是支持大公爵《晋爵法》中增加国家兵员的做法,但那些老贵族一直扇风,说平民骑士的战斗力太差。于是老贵族们就搞出这么个平民骑士与传统骑士的骑士赛。还扬言说,若有平民骑士胜出,可获爵位。”

“传统骑士很厉害吗?”云镜南问道。

林跃有些诧异,奇道:“阿南不知道吗?骑士是帝国的主力。从七岁便要开始训练,到十四岁时成为见习骑士,直至二十一岁行完骑士礼后,方能成为正规骑士。他们的战斗力是勿庸致疑的。”

云镜南赶忙叉开话题,道:“看来,此次骑士赛会直接关系到《晋爵法》的成败呢!”

林跃点点头,道:“不只如此,若让老贵族在一次较量中占了上风,可能还会影响到《园林提案》和以后的许多政策。”

……

当晚,一只雪白的鸽子从伯爵府的后花园飞起,向西面遥远的固邦城扑翼而去。

几天后,固邦城的古思欣慰地收到了云镜南的第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已插入。”

※※※

百人骑士赛竟是在大公爵府内举行!权臣犁师的府邸果然气势恢宏,如果放在明镇王朝,同样是仅次于王宫的建筑。

皇太后和大公爵的双重号召力,吸引了波旁城的各界名流。数百显贵及家属、仆从在公爵府的门前草坪上聚集,仆人穿梭不断,如一个露天鸡尾酒会。与酒会略有不同的是,四周插起数百面军旗,围出一个可供百名骑士厮杀的空地。

林跃人头极熟,一面从容不迫地与熟人打招呼,一面向云镜南介绍各种人物。

“那是皇太后,她身边的就是忆灵公主。忆灵公主已被收为皇太后的义女。咦,阿南,你怎么了?”

忆灵公主竟就是此前在女奴市场遇见的绝世美女,云镜南呆了一呆,尴尬地对林跃笑道:“没什么!想不到她这么漂亮!”心中道:“原来,她就是征蓉夫人的女儿!”

林跃笑笑以示理解,又低声道“”那个年青人叫红雪,是个男爵,也是我的情敌。“

云镜南点点头,那个冷峻的年青人,他也在女奴市场见过了。

“那个老侯爵叫葛台,是典型的顽固派,我们要小心些。上次我帮你办爵位的事,他好象盯上了。”

……

骑士赛的前奏是一个冗长无趣的交际会,林跃不知何时已不见了。云镜南四处转了转,心里突然有些得意:“来波旁城不到一个月,我就已经进入大公爵府了。即使是铁西宁和古思,也一定没我干得漂亮。”

“这是难得的机会,我怎么会站在这里发呆?”得意之余,云镜南有些自责。

第4章 爵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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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他钻进了公爵府的二楼书房,试试能不能找到些有价值的情报。

书架、桌面、抽屉、花瓶、沙发、灯座、挂钟……所有一切可以想象到的地方,云镜南都搜了一遍。甚至连每本书都翻了翻,一切圆形的物件,也扭了扭。

“这样搜过一遍,就应该找到的啊!”云镜南气愤地想,“三流侦探小说都是这么说的。”

他一面发誓再也不看小说,一面看了看表,时间无多,撤走为妙。

云镜南贴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楼道中没人,正要开门,只听见木梯声响,有两人抢上楼来。

“红雪兄,等等,忆灵好象说手套忘在客厅吧?”林跃的声音。

“她说在书房。”红雪说话比较简洁。

“噢。”林跃显然是借着红雪回答的机会抢前几步,率先向书房走来。

“屋里没有手套啊!”云镜南几乎想在门内喊出声来。

当然,他不能叫。

于是,他只能再一次显示出自己的运动天赋。

“什么大公爵府!我看比军机处差多了,连根水管都没有。……嘿吼嘿吼……德德这辈子爬窗子的次数恐怕都没有我这个月多……嘿吼嘿吼。”

云镜南“咚”地一声落在大公爵府后院,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摘去沾在身上的爬山虎叶子,正要绕回前院,便又听到数十人的脚步声。

他反应极快,闪进后院的一间侧房。

来人有三四十人之多,只听人群中有人道:“先换盔甲。”

另一人道:“对,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些贵族!”

“原来是平民骑士!”云镜南松了口气,转头便看见屋子里的数十套骑士盔甲,银光耀眼。

“我今天算是踩到狗屎了!”云镜南脸上变色。

“乒乓乒乒”,若论起换衣服的速度,恐怕云镜南是天下第一。

“居然有人比我们还早!”三十多名平民骑士涌进侧房,用手拍了拍已全副武装好的云镜南,“兄弟,加把劲!”

云镜南苦笑着“唔”了一声,心中庆幸:“幸好兰顿人的盔甲够密实,连脸都看不清。”

这几十名骑士戴上盔甲,就一直等候着传令官。云镜南没有机会逃跑,他虽然躲进盔甲,却还是躲不开霉运。

“我这辈子再也不爬窗户了,这个月爬了三次,两次倒了大霉!”云镜南恨恨地下定决心。他跟着平民骑士来到校场上列队,对面是五十名身着黑甲的传统骑士。

双方骑士怒目而视,杀气腾腾。

四周的人群几达千人,云镜南看见大公爵和皇太后都已坐在了观战台上,而林跃则匆匆忙忙地钻进钻出。

“比赛开始!”伯爵林如心高声宣布。

云镜南叫苦不迭,身边的同伴已呐喊着冲了上去。他座下马匹跟着向前窜去,险些将云镜南巅下马背。

“倒霉啊,我要能变成古思就好了。”云镜南的牢骚还未发完,对面的骑士已冲到五米开外,手中笔直挺着三米长的长矛。

云镜南手忙脚乱地将身一矮,几乎是倒拖着武器冲到对面的。

一波对冲之后,双方互有十余名骑士被击下马背。云镜南侥幸躲过一劫,也明白了这场骑士赛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除了兵刃不致命外,和实战没有区别。

他开始挺起长矛,呐喊着加入一次次对冲。

“混蛋。”云镜南在第三波交锋中,被一个骑士的枪杠蹭了一下,险些落马,于是也来了火气,不再躲在同伴背后投机取巧。

再过两轮,平民骑士这方只剩下三骑,而对方还有五骑。传统骑士十余年的严格训练并不是吹出来的。

云镜南和剩余的两名同伴排成一排,道:“先干掉他们右翼的两个。”两名同伴点头。

没有鲜血的战场,只有头盔后的一双眼睛是红的。

再次冲锋……

云镜南的战术成功了一半,一个对手被他和身边的同伴一齐捅下马来。但己方右翼的平民骑士也中枪落马。

两个对四个,剩下的都是精英。

六匹马快速接近,云镜南挺矛直进,避开对方右翼的两骑,力求达到二对二的局面。眼看就要交手,身边同伴的座骑突然失蹄,骑手险些落下马来。云镜南不顾自己面前的敌人,先将袭击同伴的金甲骑士击下马去,随着肩上剧痛,肩甲被正面的对手一矛戳落。

那名同伴的战马本跪在地上,奋力一挺,重新站起,两骑并肩而立。

“我们必胜!”云镜南鼓励道。

“嗯,谢谢你。”同伴的声音很低。

“冲啊!”

好象又冲锋了两次,云镜南和同伴将最后一名对手也合力戳倒。

掌声雷动!两名幸存的银甲骑士成为全场的焦点。

“让我们来看看真正的骑士!”大公爵犁师笑吟吟地在看台上站起身来,“请二位摘下头盔。”

第5章 得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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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瞩目之下,云镜南身边的同伴揭下头盔,满头长发迎风一抖,露出俏丽脸庞。

花香四散,艳惊四座。

短暂的寂静。

“忆灵公主!”

“竟然是忆灵公主!”

贯甲持矛的忆灵公主显出另一番绝世风采,她向主座拱手道:“忆灵见过皇太后,见过大公爵。”

犁师纵声长笑,站起身来,道:“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走下石阶,持握女儿的双手,转对众宾客道:“老一辈的朋友都知道,我这女儿,长得与亡妻一模一样。如果说,过去我看着她,还只是追思亡妻。那么现在,我为我的女儿自豪!”四周赞叹声起,包括犁师的政敌。

犁师转对云镜南道:“请这位骑士也揭下头盔!”

云镜南只有摘下头盔,周围人群中亦发出赞叹声。两个银甲骑士站在一起,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忆灵看到云镜南,“咦”了一声。而人群中的林如心父子则暗叫“糟糕”。

只听主座上皇太后赞道:“好一个英俊威武的年轻人!刚才,你在比赛中的表现机智勇猛,依照赛前的约定,将授予你子爵爵位!”

云镜南眼角望向林跃,见他不动声色,心中松了一口气,便要上前谢恩。

一人突然越众而出,向皇太后禀道:“此人不可封爵!”那人大腹便便,嘴上两弯细须,正是侯爵葛台。

犁师的脸色立时有些不快,葛台是他的政敌。红雪带着两个平民骑士,来到犁师身边,低声禀报。犁师眉头微拧。

只听皇太后问道:“侯爵,为何不能封爵?”

葛台抬眼斜睨云镜南,道:“这个年轻人,曾于几天前贿赂重臣之子谋求爵位。至于受贿人是谁,我想还是不说为妙。”

犁师当即大怒,目光直逼云镜南,沉声道:“是这样吗?”

云镜南只觉到一股无形巨压,竟有些腿软,全靠铁桶一般的骑士盔甲撑住。他知犁师身为兰顿第一权臣,十多年前的兰顿第一高手,气势极重,心中暗道:“天亡我也!但能不牵连林跃就好了。”

决心下定,他目光亦回视犁天,镇静地应道:“是。”

犁师也诧异于云镜南的定力,当下两人凝目而视,在场众人鸦雀无声。

犁师杀气已现,一阵风掠过,火红的枫叶如雨飘下。

天气很冷,云镜南额上却淌下一颗汗珠。

“不会的。”忆灵公主一声娇吒打破了僵局。

犁师转头问道:“什么不会?”只见忆灵凝眸看着云镜南,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好人,却又答不出个所以然。

“他不曾贿赂!”又一个年轻人站了出来,正是林跃。云镜南吃了一惊。

只见林跃对葛台道:“侯爵口中所说的重臣之子,大概就是我吧?”

“林公子倒也爽快!”葛台冷笑道。

林跃不理葛台的讥讽,转对犁师道:“大公爵,你上周委托白瑞德拍卖行拍卖海心钻戒。这枚钻戒,是大公为激励国民士气而捐出。我心慕大义,本来势在必得,想将此戒送还给忆灵公主。”

他的目光转向云镜南,继续道:“想不到钻戒被这位莫南先生以九千金拍得。当我向他示明意图,他二话不说,无偿将此戒赠送予我。”

四周议论声起,忆灵公主圆睁一对俏目望着云镜南,更增好奇。

“当时,这位莫南先生说,他不惜巨资拍得此戒,只是不想让它落入屑小之手。”林跃声情并茂,又转对皇太后道,“请问,这样一个深明大义的人,是否会做行贿之事呢?”

犁师的神情缓和下来,忆灵公主则向云镜南嫣南一笑。云镜南被林跃解围,悬起的心落回实地。

只听葛台辩道:“林公子,你替这位莫南先生办理爵位之事,总是实情吧?”

林跃一时无语以对,云镜南暗骂:“你这个老家伙,刚才没一棒子打死我,现在就更别想了。”

他向皇太后和犁天行礼,昂然道:“正是,我因海心钻戒之事结识了林公子。本想请他帮忙,以完成家父的封爵遗愿。但是,思前想后,终觉不妥。于是冒死混入骑士赛,想凭实力得到爵位。莫南搅乱比赛,罪该万死,请皇太后和大公处罚。”

这一下,一石二鸟,云镜南将混入骑士赛之事也一并搪塞干净。

只听皇太后对犁师道:“大公,莫南这件事虽稍触法规,但仍不失为一段美谈。我看,这个子爵,还是要封的。”

犁师本就不愿让葛台等政敌占上风,于是颔首同意。

“奉皇太后谕,封莫南为子爵!”

一场让云镜南心惊肉跳的风波,终于过去。

忆灵公主显得特别高兴,凑过来问云镜南道:“莫南……”

“公主叫我阿南好了!”

“好啊,你叫我阿灵就好了!”

两人在骑士赛中并肩作战,滋生了微妙的情感。

“阿南,你那天在女奴市场,对那个爱咬人的神族美女说了什么?我很好奇啊,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下来了。”

“呵呵,不好说。”

“说嘛!”

“我会咒语。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咒语?说句给我听。”

“这个,不大好吧!”

“说啊,小声说。”忆灵将头贴近。

“阿灵,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云镜南在她耳边道。

“呵呵,真老套。”忆灵咯咯娇笑。

“笑什么呢?”林跃来到二人身边,发现云镜南小臂上渗出红血,“阿南,你受伤了?”

云镜南低头一看,才知是那日被水裳咬出的伤口,因剧烈运动又破皮了。他将袖口扯平,上面赫然是两排牙印,又齐又密,于是笑道:“这个嘛,阿灵知道的。”

忆灵低头一看,便明白过来,随即又是一阵娇笑。

林跃看着二人相视而笑,心中一阵抽痛。

……

望着云镜南离开大公爵府的背影,忆灵竟有些留恋。云镜南那句老套的“咒语”,却偏偏让她心绪不定,“我真的中了他的咒语?”

第5章 得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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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脱出险境,心头也是盆盆乱跳,与林跃并骑行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想起骑士的强悍,他仍心有余悸,明镇王朝普通骑兵的战斗力远逊于骑士。

林跃一直低着头,突然道:“阿南,看得出忆灵她喜欢你。”

“是吗?我也挺喜欢她的。”云镜南故作轻松。

林跃强作笑颜道:“她那样的女孩,谁见了不爱?”他在马上拍拍云镜南的肩膀,道:“除了她父亲和皇太后,没有人能叫她阿灵的。你很有魅力,我心服口服。这是真心话,我从来不骗朋友的。”

云镜南有些感动,他心里其实想说“我和她是不可能的”,但若说出来,反而会让林跃觉得亵渎了忆灵公主。

林跃一夹马腹,驰到云镜南马前,凝视他道:“但是,如果你有一天辜负了公主,我林跃发誓要杀了你。”话毕猛抽一鞭,向伯爵府而去。

云镜南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他自己做的浓汤,什么味都有。他苦笑着摇摇头,缓缓跟上。

回到伯爵府中,林如心尚未回来,林跃已回房。云镜南参加了一场骑士赛,有些疲乏,便也回房休息,顺便将臂上咬痕包扎一下。

“主人!”

“阿南!”

德德和水裳钻进房来。

德德开心地道:“主人,你现在可是真正的子爵了,我们要发达了。”

水裳却没有德德那么高兴。

云镜南心下明白,对水裳正色道:“水裳,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顺手将她柔软小手握住,揩了点油。

水裳用力点了点,感激地反握住云镜南的手。

“唉哟!”

“怎么了?”

“水裳,放手,你抓到伤口上了!”

“对不起,阿南。现在怎么办?我去拿绷带。”

“不用了,听说神族女孩的唾液可以治。”

“扑扑”,水裳嘟嘴就吐。

“水裳,住口!不是这样吐上去的!”云镜南无奈地看着一手香沫。

自骑士赛上,皇太后当场策封云镜南爵位,犁师的《晋爵法》便等同于被皇室默许了。鹰派政治势力占了上风。

以两位公爵为首的鸽派不甘服输,通过各种途径反击。

按《晋爵法》的原意,是要给所有人得到爵位的希望,并以此配合新人头税,一诱一逼,从而保证战时兵员。

“想想吧,那些乡巴佬刚从牛棚里出来,抖抖身上的牛粪,便和我们一起参加鸡尾酒会。”

“是啊,昨天我刚鞭挞过的奴隶,明天摇身一变成了享有初夜权的领主,这谁受得了?”

顽固的鸽派反对力量不可小视,经过一场针锋相对的斗争,《晋爵法》被打折了。

奴隶被拦在晋爵权利之外,骑士赛胜者晋爵的制度也被修改,比赛的次数减少,可享受晋爵的名次被提高。战功成为平民晋爵的主要途径。

当然,国家财政的现状只能供给各种宴会和修建园林,绝没有余钱去打战。“没有钱打战,《晋爵法》也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林跃自骑士赛后,与云镜南的交谈渐少。倒是林如心对云镜南赞赏有加,饶是如此,云镜南总是有些不自在——特别是忆灵公主来找他的时候。

“皇帝陛下召见!”正在此时,宫中的一次传唤改变了云镜南暂时无所事事的生活。

云镜南匆匆忙忙地穿上子爵的服饰,随内侍入宫。虽然不知道传唤所为何事,但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到兰顿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我在王朝都未受过这种礼遇呢!”云镜南愤愤地想。

接见地竟不是御书房,而是后宫。

慈祥的皇太后端坐在上,她身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皮肤白晰,一脸稚气,长相伶俐可爱,应该就是现在的兰顿王。

云镜南行礼完毕,垂首等候皇太后发话。

“莫南子爵,你在骑士赛上的卓越表现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但如此,海心钻戒之事也表现了你对国家的忠诚。”皇太后道。

“莫南对国家并无寸功,受太后如此高评更是愧不敢当!唯有以此自勉。”云镜南咬文嚼字地应答,舌头有些难受。

皇太后点点头,显然认为这个子爵的回答相当得体,又道:“此次召你进宫,是为皇帝侍读之事。”一般皇帝是没有侍读的,只有幼年王储才有,但兰顿王年龄尚幼,自然另当别论。

只听皇太后道:“我想,让莫南子爵陪伴皇帝,一是作为皇帝的骑士导师,二是将你从商各国的见闻也教授他。不知,莫南子爵意下如何?”

云镜南大出意料,俯首道:“能为陛下待读,莫南深感荣幸!”对探取情报来说,能进入兰顿皇宫当然很荣幸。

“你的商业地产不必挂心,皇室自会补偿。”皇太后想得很周到。

云镜南的特长之一就是表忠心,反问道:“皇太后多虑了,难道作为国民,还有比效忠陛下更重要的事吗?”

皇太后颔首道:“皇帝,莫南子爵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可以从他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你们先互相熟悉一下,我乏了。”

第5章 得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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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后宫的时候,年幼的兰顿王五世一直眯起眼睛看着云镜南,露出与其年龄不谐的表情。

“子爵,母后为我找侍读,其实是为我找个老师。”兰顿王道。

“哪里,莫南怎么能当陛下的老师?”

“母后对你赞誉有加,说我可以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兰顿王停下脚步,“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不知。”云镜南也不得不停下来,他的腰都快弯酸了,又不能居高临下地和兰顿王说话。

兰顿王上下打量了下云镜南,道:“我刚才想,溜须拍马这一招,我是不是也要学?”

“这个混蛋,真不给面子。”云镜南暗暗咒骂,直骂到兰顿王三世,嘴上却道:“陛下开玩笑了,您是俯瞰众生的君主,哪用学这些?”

“真的吗?”兰顿王望定云镜南的眼睛,似乎要直望到他心底深处。

“早熟的孩子!”云镜南在心里已骂到兰顿王一世了,应道:“不过,说回头,溜须拍马确实是一门学问。只不过,莫南所学的是这一门的粗浅功夫,而陛下要学的,却是这一门的精深之处。”

“噢,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兰顿王的好奇心被勾起,“你说说看。”

“这就是隐忍之学。溜须拍马为的是明示自己的弱势身份,以求不被强势所伤害,也是一种低级的隐忍。而陛下目前要学的,是要忍而后发。”

“大胆!”兰顿王斥道。

云镜南心中波澜不兴,他已算定眼前的兰顿王因为特殊的地位和经历,与同龄人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你这个侍读倒有些意思!”兰顿王绕着云镜南转了两圈,点点头,“我决定不杀你了。好了,我听说你和忆灵不错,她叫你什么?”

“她叫我阿南。”

“好的,阿南。我以后私下也这样叫你吧。”

兰顿王对云镜南的好奇心,使他保持了旺盛的学习热情。他习武的天份和超凡的记忆力,都体现了皇室优秀的遗传基因,这让云镜南大为惊讶。

皇太后对这个侍读十分满意,云镜南的表现已超出了她的预期。云镜南却对皇宫极为不满意,因为在深宫中根本得不到有用的情报,兰顿军团的动向掌握在犁师手中。

宫中居然没有多少侍女,仅有的一些,也是太后太妃们的贴身侍女。新鲜感一旦散尽,云镜南开始感觉到“深宫的忧怨”了。只有忆灵进宫频繁,然而有早熟的兰顿王在侧,云镜南哪找得到打情骂俏的机会。

于是,他请旨将德德和水裳接进宫。因为两米方圆的身型,德德没有被批准,他实在太让人觉得危险。

有水裳在身边的日子,云镜南的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聊胜于无吧!”他自我安慰道,同时觉得自己有点受虐倾向。

兰顿王的早熟,似乎不仅限于心理,云镜南老觉得他看着水裳的样子有点色咪咪的。

“水裳姐姐,抱抱。”

“水裳姐姐,帮我搓搓手啊,好冷!”

水裳对年幼的兰顿王并不抵触,捧起他的手揉搓,还张口向小手上哈气。

“水裳张着嘴的样子好性感啊。”云镜南无聊地看着这“小两口”,口水在嘴边结了冰。

“水裳,我的手也好冷。”云镜南涎着脸道。

水裳白了他一眼。

“大胆,你要和朕抢女人吗?”兰顿王怒道,“我要娶水裳当皇后!”

云镜南和水裳同时大吃一惊,皇帝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云镜南忙道:“不可以。”

兰顿王“呛”地抽出佩剑,架在云镜南的脖子上,喝道:“为什么不可以?”他的手稳定地握着沉重的剑。

十二岁的小孩,云镜南用一根指头就可以点倒,但他不能,只好小心翼翼地哄道:“她太丑了!也太老了。”

水裳怒目而视。

兰顿王道:“胡说!水裳姐姐是我这辈子看见的最最漂亮的美女。”

“我答应过她一件事,所以,她不能嫁人,除非她自己愿意。”云镜南望着水裳,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这个小皇帝说要杀人可不是玩笑,他亲眼见他杀了一个内侍。

水裳则感激地看着云镜南,颤声道:“陛下,不关阿南的事。”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云镜南望天兴叹,心中暗道,“要是这小皇帝发起神经来,我阿南可冤到家了。”

幸好兰顿王哈哈一笑,收回了佩剑,道:“很好!你还算是个忠臣。”

“伴君如伴虎啊!”天气很冷,所以当时云镜南觉得有些内急。

他的脖子被剑划出淡淡一道血痕。而兰顿王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阿南,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陛下请讲。”

“我这个兰顿王还能当多久?”

“陛下,你的皇位自然是千秋万代。但恕阿南直言……”云镜南欲言又止。

“说。”兰顿王道。

“您想的不应当是皇位能坐多久,而是要成为一代圣主。”

“你是说,我应当象一世先皇那样,建不朽武功吗?”

“不。”

“哦?”这大出兰顿王意料之外。

“现在的局势是,明镇王朝与兰顿帝国势均力敌。而帝国之南,厥奴族亦日益强大。此时的三足鼎立之势,不比一世先皇当年的群雄割据,是以一代圣主的标准也不同。”

年幼的兰顿王其实是雄心勃勃,但平时所接触的都是老派贵族,并没有人与他谈起天下局势,立时来了兴趣,他问道:“那现在的标准又是什么?”

“西和明镇,南抚厥奴,争取发展帝国实力的时间,这将使陛下的名字永垂青史。”云镜南诚恳地道。

兰顿王看着云镜南,目光却似乎穿过他,望向更遥远的时空,幼稚的脸庞上浮现出成熟和庄严。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关键的时刻,第一次为自己的一生,帝国的未来找到准确的位置。

“朕从一出生开始,就失去了很多东西。其实,就连现在的皇位,也不知能坐多久,还谈什么一代圣主呢?阿南,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

云镜南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谨慎地道:“请陛下先赦臣乱言死罪!”

“但说无妨,朕赦你无罪。”

“刚才的天下大势已说过了,现在帝国国内的情况是——少主权臣。”云镜南抬眼看了看兰顿王,见他并无不悦,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应该以安定为上。尤其是不能挑起战事,每一次的战事,都会使重臣更重。”

“重臣更重……嗯,你说得很诚恳。”兰顿王点点头,“但是,你是受了《晋爵法》的恩惠才有了爵位,《晋爵法》与安定的方针不是相悖吗?”

为了自圆其说,云镜南不得不遥拍一记犁师的马屁:“《晋爵法》是老成谋国之法,犁师大公爵立此法为得是强兵,这无可厚非。臣说的安定,也并不是完全放弃军队建设。”

兰顿王有些闹不明白云镜南的立场,皱眉道:“那阿南对《园林案》的看法又如何?”

“实施《园林案》势在必行,有两个理由。”

“其一?”

“表面上该案是为皇家修建园林,而实际上,以此带动帝国建筑、艺术、农业等方面的进步,有利于国力增强,长远的好处不可胜数。”

“这种解释很新鲜,其二呢?”

“以此暂缓大公爵发动战争的速度。”

兰顿王点点头道:“我想,我明白阿南的意思了,大公爵是个忠臣。可是,为什么他与朕的政见就不能走到一起去呢?”

云镜南笑道:“天下大势与帝国内部都分析了,剩下的便是陛下。现今,陛下与大公爵是帝国最重要的两个人,政见之所以不和,显而易见。”

“哦?”

“陛下年轻,大公年迈。您有数十年的时间经营帝国,而他也许只有十年时间完成伟业,或是说,替征蓉夫人报仇。”

自这次谈话之后,云镜南成为兰顿王的心腹,出入各种场合,均如影随形。

波旁城的贵族们马上查觉到新贵的气息。

老贵族们争相笼络,两位鸽派的领袖——阿瑟公爵和奥顿公爵都与云镜南见了面。犁师倒未刻意结纳云镜南,但公主忆灵却经常出入宫中。

第5章 得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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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园林案》被提上议事日程,在老派贵族的支持和云镜南的鼓励下,年幼兰顿王第一次显示出君主的魄力。在王廷圆桌会议上,兰顿王顶住了犁师的压力,在会上过半大臣都随犁师站起身来反对时,平静而果断地宣布《园林案》通过。

鹰派自然要动些手腕阻挠。鸽派当然是不避艰难地踊跃筹资,于是,兰顿王也欣喜地看到,这些老贵族关心的也不只是自己的庄园和城堡嘛!

鹰派的财政官员上书,说全国不可能筹集到修建园林的巨款。因为今年东部水灾、南部旱灾,饿死了十几万人,各地财政缺漏由此可见一斑。而鸽派则以实际行动驳倒了这一条,甚至有一个领地在灾区的贵族捐资进入前三甲,被授予“金质忠诚勋章”。

鹰派又借口“我国史上从未造过如此规模的园林,经验不足”,而鸽派针锋相对,延聘各国建筑、园林名家。兰顿帝国史上最大的建设行动,举世皆知。兰顿王欣喜地对云镜南道:“果真如阿南所料,帝国的各行业都被带动起来了!”

此后,鹰派的阻挠活动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在关卡和批文上减缓皇家园林计划的进程。

云镜南在这次交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也隐然成为顽固派的一员干将。

令他奇怪的是,忆灵公主每次与他相见时,并不因他反对其父的政见而疏远他。反而与云镜南、水裳有说有笑,关系日益亲密。

兰顿帝国上空已飘起雪花,关于边境兰顿军的动向,云镜南仍找不到一点突破口。“也许犁师已放弃了进攻的计划!那我可以多享受几天。当间谍真好,我爱死我的工作了。”

在云镜南眼中,战争的阴霾正在愉快的闹剧中烟消云散。

第6章 情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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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师在一个月后入宫求见兰顿王。

其时,云镜南正在兰顿王身边。也许因为忆灵的关系,他一看到犁师就有负疚感,正要主动回避,只听犁师道:“子爵留下无妨。”

“陛下,臣请旨在边境对明镇王朝用兵。”

“这战非打不可吗?现在国库很紧。”兰顿王望向犁师。

“王朝军在边境上的活动频繁,此次用兵只是想巩固一下对两国间大平原的控制权。”犁师的眼光毫不退让,露出老军人特有的倔强。

“好吧,不过军费由地方上自己解决。”兰顿王始终太年轻,他心软了。鹰派在这一个月已落尽下风,连一个台阶都不给大公爵,那就太过份了。

云镜南暗叹了一口气,犁师则感激地道:“谢皇上龙恩!”

“皇太后到!”

众人肃立侍迎。

皇太后走进书房,笑道:“大公,忆灵的事说了吗?怎么气氛还这么拘束?”

“还没说呢!臣在等皇太后提这件事。”犁师道。

“好吧,这种事是女人提比较好。”皇太后走到云镜南身边,“莫南子爵,你觉得忆灵公主如何?”

云镜南感觉到气氛略有不对,兰顿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就象每次水裳帮他搓手时的那种表情,忙道:“忆灵公主风华绝代,是巾帼典范。”

皇太后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大公和我想将她嫁给子爵,不知子爵意下如何?”

“犁师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是他的政敌,他反而要把女儿嫁给我。”云镜南懵了,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过突然。

“怎么,我的忆灵配不上莫南子爵吗?”犁师见云镜南发怔,佯怒道。

“大公千万别这么说,莫南只是受宠若惊,一时回不过神来。”

众人哈哈大笑,云镜南却又道:“但我不能娶公主!”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呆住了。

犁师的笑容僵住,皇太后和皇帝也止住了笑容。

“能与忆灵公主结成佳偶,是莫南三世也修不来的福缘。可是,莫南自问人微功轻,配不上公主殿下。大公不是要在边境用兵吗?莫南愿效劳鞍前,杀敌建功,到时再迎娶公主。”云镜南虽紧张得面红过耳,但字字清晰。

好一阵沉寂。

“好!”犁师翘起大拇指,神情激昂,“莫南,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云镜南暗暗嘘了口气,偷眼看兰顿王时,见他的目光阴晴不定,似有杀意,不禁打了个激灵。

犁师奏道:“我三天后前往前线,莫南以随军参将的身份随我出征。陛下,请准奏。”

“莫南,你的意思如何?”兰顿王问道。

云镜南道:“臣愿随犁师大人出征。”

“准!”兰顿王竭力压制住怒意,手中的鹅毛笔被扯下一撮毛来,“莫南,你留下来。”

犁师和皇太后都先后离开,书房里只剩下云镜南和兰顿王。

兰顿王的脸立时沉了下来,恶狠狠地道:“莫南!”

“陛下!”

“你活得不耐烦了?”

“陛下,容臣细禀。”云镜南抬起头来,见兰顿王仍是一脸怒容,暗叫不好。

其实,他心里一直在旁算着如何收场。此时在心里又整理了一遍,这才对皇帝道:“陛下,我刚进宫时,对您的作用就如一盏明灯。”

“你倒是不谦虚!”

“但当我已将形势为陛下照明,此刻再留在陛下身边,就不过是一个近臣。”

“近臣有什么不好吗?”兰顿王的好奇心又来了。

“陛下要成为一代圣主,便必须学会独立。”

“嗯。”

“对属下的臣子,陛下不应过份依赖。包括几位公爵,也包括莫南在内。我到大公身边,就好比陛下安插在大公身边的一只眼,一片耳朵,到时更方便见机行事。敢问陛下,在你的可用之人中,还有谁能担当此任呢?”

“阿南!你不要说了,朕明白的。”兰顿王眼中闪动着感动的泪光,“朕只是有些舍不得你走。”

好不容易敷衍了兰顿王,云镜南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是一个有长远计划的人,大部分的决定都是临时作出。到现在,他还没完全弄清自己拒绝婚约的理由。

每次想起忆灵的小酒窝,他都会为其绝色所倾倒,。“即使用金卡上所有金币换取一夜春宵,我也在所不惜。忆灵实在是太美了!”

“我怎么能把她和蓝磨坊的姑娘比!”云镜南又摇摇头,将自己从心猿意马中拉回,“可是,我当时怎么就拒绝了呢?”他只回忆得出,在下意识地拒绝犁师的提亲时,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一枚戒指和两个女人。

“海心钻戒,征蓉夫人……还有一个是,是素筝公主!”云镜南越想越乱,无法将这几个影像结合成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越想越麻烦,不想了。趁着出征的机会,我逃回王朝去,否则,真有点舍不得离开。”

云镜南离开皇宫,正在想要不要去林跃家,大公爵府的马车已将他接至府内。

犁师对云镜南的信任,有些莫名其妙,但又真实万分。“谁也不会用自己的独生女儿玩政治游戏吧!”

云镜南觉得这份信任很沉重,他第一次感受到身为间谍的无奈。

第6章 情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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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二次来大公爵府。少了如云的宾客,偌大的府邸显得安静异常。寒风中,忆灵公主身披白貂披风,踏着浅雪,将云镜南迎进府内。

“你们都下去吧,我带子爵到他的客房看看。”忆灵公主落落大方,向云镜南送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云镜南跟着忆灵上了二楼,有些尴尬。刚进房间,忆灵有意无意地将门带上。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云镜南的脸刹地通红,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起,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想搞出点声音来掩饰心跳。

“父亲想把我嫁给你。”忆灵将床上的被褥整了整,那被褥已被佣人们收拾得很平整了。

云镜南“嗯”了一声,傻傻地看着忆灵轻抚床面。

“你,爱我吗?”忆灵没有回头。

云镜南突然发现自己很诚实,他真的很认真地想了一下。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从前,他只有喝醉了才答得出来。

忆灵已转过头来,看着他。

“爱。”云镜南明智地回答道。

“为什么?”忆灵歪着头看他。

云镜南快崩溃了,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要将这两个问题串起来问,这对男人来说,实在很残忍。他在脑海中急速搜寻自己以前的答案存档,发现都是些对身体部位的粗俗赞美。

“很难回答吗?阿南。”

云镜南虽然心虚,但仍是保持着迷离的眼神,勇敢地面对忆灵公主,凝望半晌才道:“阿灵,如果爱是可以表达的,我不知,那还算不算爱?”

其实,回答无所谓老套,关键是要让对方感觉到你的真诚。骗人时,眼神最重要,既然无法真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你就看着她的耳环或是发梢,这样目光会显得迷离。云镜南看的是酒窝,因为酒窝有两个,可以防止长时间凝视造成的对眼。

“阿南!”与大多数女孩一样,忆灵公主被谎言感动了。

“我实在不适合骗女人。”云镜南感到内疚,忽然问道:“阿灵,如果我一去不回……”

“我会替你报仇!”忆灵的血脉中流着犁氏家族滚烫的血,“出征的战士不应该说这样丧气的话。你走的时候,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挂念得太多,就会害怕。”云镜南的血液有些发冷,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他恨自己的间谍身份。

忆灵却把这句话理解成爱人的挂念,感动得和身扑入云镜南怀中。

“阿南,你的咒语很灵,从骑士赛的那天起,我就爱上你了。我没事便找借口进宫,其实就为了见你。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我会永远等你回来,我不会嫁给别人。”

云镜南想不到她对自己情深至此,身上的忆灵就如一只可爱的宠物,他的血液渐渐升温,目光变得如水般柔和,轻轻地扫过忆灵绝美的脸庞,在她的唇上停了一下,再回移到她那闪着光亮的眼睛。

忆灵看着云镜南,撅着嘴道:“我还怕,你不爱我……”怜爱交集,云镜南已一口吻向她撅起的小嘴。

长长的缠绵。

“阿灵!”

“嗯。”

“我想……”

“两个小时之内,父亲不会回来。”

……

初次的缠绵难分难舍,云镜南与忆灵相拥,身体虽然已不再沸腾,甜蜜的温情却仍在两人的眼光中交融。

“阿南,你在想什么?”忆灵用手指拨弄着云镜南的嘴唇。

“我在想,还有一个小时吧?”

“啊!人家……”

在出征之前,犁师忙着布置各种事务,而云镜南则在大公爵府二楼的爱河里畅游。

红雪、林跃都参加了此次的军事行动,并且先期开拨赶往前线。云镜南得到林跃已离开波旁的消息,心中莫名奇妙地如释重负。

“阿南,照顾好我父亲,也照顾好你自己!”忆灵和云镜南依依道别,将海心钻戒套在他的手指上,“有它在,就象我在你身边一样。”

云镜南庄重地抚了抚钻戒。

德德和水裳站在五米开外,看着这对恋人分别。

“快啊!快啊!”德德小声嘀咕。

“什么?”水裳问道。

“好了,好感人啊!”德德双手相握,顶着自己的下巴,一脸陶醉。

水裳转头看去,只见云镜南正将忆灵拥在怀中,深情而吻。

“英雄出征时,如果少了美人的香吻,那是多么无趣的场面啊!”德德道。

“德德,你真的很俗。”水裳骂道,转过身去擦拭眼角的泪水。

白雪飘飘,战士远征。

兰顿帝国最漂亮的眼睛,目送云镜南远去。云镜南不敢回头,心中默念:“忆灵,对不起。也许我们此生不会再见面了。”

第6章 情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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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军骑兵排成纵队,远远地伸向前方。数万军骑如长龙般向前挺进,目的地是帝国的西南重镇库克城。

“大公,为什么选择在库克城呢?”云镜南想确定一下犁师的行动方向。

“那里王朝军的防守较弱,利于突袭。”犁师道。

云镜南吃了一惊,他原来一厢情愿地想,这次出征真的如犁师所说,不过是一次骚扰性的军事行动。“库克毕竟是王朝的南部要塞,守军应不会少于三万。”

“如果有数十倍军队呢?”犁师道。

“数十倍!我想不到帝国竟能调动如此规模的大军。”云镜南的心咯噔一跳。

“你是说军费吧?”犁师嘴角上有不易查觉的笑。

“嗯。”云镜南没有追问,犁师也暂时没再说下去。

乌云盖顶,冬天的天色总是暗得很早。云镜南被这层阴云压得透不过气来,“战争,还是阻止不了。”

“就地宿营!”犁师在马上下令道,云镜南单独与犁师共享一个火堆,引来不少军官羡慕的眼神。

犁师主动回答了云镜南刚才的问题:“其实,在《晋爵法》和《园林案》中,我都取得了胜利。”

“《园林案》!”

“是啊。老派贵族为了打击我,不惜血本地为皇家园林捐款。我明里反对,其实却控制了分管建设款的财政大臣。”

云镜南没想到犁师竟然敢赌这一手,惊诧道:“大公就不怕兰顿王追究吗?”

“顾不得这许多了!若一味向老派贵族让步,在我有生之年,别想看到清洗国耻的一天。”犁师将一根腕口粗的干柴掰成两段,投入火堆中,“只要大捷的消息传到波旁城,皇帝会原谅我所有过错的。”

犁师的口气很轻松,但云镜南却感觉到他此举所冒的风险。大公爵沟壑纵横的脸庞,在火光中赤红如炭,熊熊火焰映出的不仅是他意气激昂的脸,更有他热腾腾的心。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皇室不利。”犁师对云镜南道,“当今兰顿王只要假以时日,必能成治世明君。我只是想在他成年之前,为他铺平道路。”

云镜南对犁师从心底涌起敬重之意,正色道:“莫南从未怀疑过。”

犁师点点头道:“阿南,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中你吗?”

这也是云镜南心中的最大疑惑。

“皇宫中有很多我的眼线。你向兰顿王的进言,我也都知道。”犁师道,“你的所有想法,都是真正在为帝国着想,包括劝兰顿王从长远设计国家前程。我一直把你支持《园林案》看作是真正的政见不同,而非那些贵族的自私自利。”

云镜南无地自容。犁师又道:“你和所谓的鹰鸽两派关系都不错。这次进攻明镇王朝,我也不是没做好失败的准备,因此才将忆灵许配给你,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她。”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犁师很会用人,他看准了云镜南,便会不遗余力地栽培。

“你的出现,使我看到和谐两派的希望。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接班人,辅助皇帝,复兴帝国。”犁师的话在云镜南脑海中回荡,“除了古思和铁西宁,还没有人这样重视过我!可是……”

云镜南觉得自己很卑鄙。他在白天刚和忆灵缠绵过,晚上又在火堆边和忆灵的父亲交心而谈,他真想就这样留在兰顿帝国。

五分钟后,一只鸟儿从营地边的林中扑翅飞入夜幕,谁也没有在意。只有云镜南知道,这只信鸽将给古思送去大批兰顿军进攻库克城的消息。

忆灵温润的吻,似乎还留香唇边。兰顿骑士身披重甲,杀入王朝军营之中。犁师高举手中的铁剑,向他斩下……“叛徒!”“骗子!”

云镜南这一夜,睡着了五次。

※※※

十天枯燥的行军,云镜南终于到达了兰顿边境。

库克城前,雪原如缎子一般,铺向天际,偶尔在荒原中挣扎起一丛杂草,喻示着这里还有生命。兰顿将领们登上库克城头,既为壮丽的荒原惊叹,又为要在冬季穿越大平原而苦恼,议论声中,纷纷回帐。只有水裳仍站在城头之上,望着荒原尽头。

“水裳,你该回家了。”云镜南走到她身边。

“阿南!”

“这是我的令牌,你带着吧,万一碰到兰顿军也好自保。”云镜南将一枚令牌交给水裳。

水裳接过令牌。

“怎么了?不舍得我啊。”云镜南笑道,然后仰望天穹,“是啊,要离开我这样一个帅哥,确实是难以抉择的事。”

水裳含着泪水道:“这个令牌,你不用了吗?”

“我也快用不上了。”

“阿南,你是好人,我会记住你的。虽然你的毛不够多,也没有漂亮的尾巴。可是你很自信,水裳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一直都很欣赏你。”

云镜南被神族的审美观点搞得哭笑不得。

“而且,你是我见过的异族人中,对神族人最好的。”

“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区别呢?我自己就是混血儿。”

“阿南,你不要哭,你这样我很难受。我最看不得男人哭。”

“可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水裳,呜呜!”

……

水裳早已离去,云镜南还在水桶边洗着眼睛,“该死,这里的沙尘可真大啊!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可是,主人。这可是水裳第一次主动抱你呢。羡慕死人了!”德德流着口水道。

送走了水裳,趁着夜色,云镜南将德德叫到身边:“德德,我们要回家了!”

“回波旁城?”德德早就腻烦了行军。

“去固邦城,再去王城。我们要回自己真正的家。”

“主人,你疯了!我不回去。”

“你在这里永远是个奴隶,回到王朝,也许你就是龙骑将了。闭嘴,不要问原因,数三声让你考虑。三……”

“好吧,我回去。”

“等等,有人来了!”屋外响起脚步声。

第6章 情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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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师走进屋内,对云镜南道:“出发!”

云镜南心里崩地跳了一下,观察犁师的表情,并未听到适才自己与德德的对话。暗暗责怪自己过于大意了,连犁师靠近帐篷的声音都没听到。

“去哪儿?”云镜南带着德德跟了出来,一眼便看见远处数十名整装待发的铁甲骑士。

“连夜北上,到兵云城去。”

……

星空下,云镜南跟着犁师向北飞驰,心口如颠簸的马背一般起伏不定。

犁师的攻击目标竟是固邦城!大造声势地向库克城挺进,只不过是一个假像,真正的进攻方向,只有几个先期引军到兵云城的高级将领知道。

两只信鸽已经在古思的鸟笼里了。

云镜南心中焦急万分,他想象到,固邦和东线的王朝军都已向布鲁克城移动,数十万兰顿精兵围困固邦城,古思如一个血人般站在固邦城头……

为了节省时间,三十名近卫骑士护卫着犁师,越过库克与兵云之间的平原,向北疾驰,铁蹄在月光下踢起雪浪。

云镜南的目光不时地盯着犁师背心。

“只要一刀,就能解决危机了。可是,我的手好象有些软,今天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啊!……说不定,大公爵的甲胄是特制的,不是冲锋的骑兵长矛,透不进去……算了,还有三十个武功高强的近卫呢!……我,云镜南,忠于祖国……可是,我是只爱国不捐躯的那种人……对,就是这样,我要留下我的有用之身,更长远地为国效力。”

云镜南只觉得如果不杀犁师,自己肯定会后悔。但犁师对他又确实不错。犹豫不决之间,云镜南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佩剑。手指上的一个硬物碰在剑柄上。云镜南心神一荡,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被海心钻戒彻底粉碎。

犁师策马急奔,全然不知自己的性命握在一个间谍手中。云镜南胡思乱想,终未下手,不知不觉间,一行快马已驰出数十里。

“转过前面的小丘,就是平原。”犁师鼓励着手下,艰难地纵马上了小丘顶部,再飞奔而下。数十骑人马纷纷相随。

“这里的地势很奇怪!”云镜南一面跟着犁师纵马而下,一面审视着澡盆一样的矮丘地形。

“呼呀啦!”

一行人驰到“澡盆”中央,四周的沙丘顶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澡盆底部一览无余。

“有埋伏!”

箭从四面八方袭来,在夜色中避无可避,发出恐怖尖利的划空之声。骑士厚重的盔甲上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大多数箭枝被挡下。

“是神族人!”只有神族人劣质的骨质箭头,穿透力才会这么弱。

不幸的是,中间也夹杂着一小半铁制箭头。两名骑士中箭倒下,另有数名骑士的座骑被射伤,一片混乱。

“不要乱,骑兵阵,向北冲锋!”犁师临危不惧,沉着指挥。

虽然又有两名骑士中箭,但神族人的弓箭显然无法阻挡这群骑兵。数百名神族人奔下矮丘,将去路挡住,“呼呀啦!”

犁师布起的骑兵阵,将前面的十几个神族人象败絮碎布一般挺向半空。但骑士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无数嗷嗷乱叫的神族人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面对彪悍无比的神族人,骑士的三米长矛施展不开,又有两人被从马上拖下,淹没在神族人的马蹄下。

“丢了长矛!用剑砍出去!”云镜南叫道。骑士们怔了一怔,才将长矛丢开,拔出佩剑。

“大公爵,快走!”近卫们拼命为犁师杀开一条血路。犁师向杀开的缺口处冲去,回头看了一眼,叫了声“阿南,跟上”。

云镜南跟着他向前冲去,竟冲出了数百人的包围。十余个神族人见有人漏网,策马赶来,其余神族人重新堵向缺口,围杀剩余的近卫。

“嗖”地一声,一枝长箭钉在犁师肩上,险些将他射下马来。将着划空之声不断。

云镜南心里一紧,纵马到了犁师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将来箭的角度封住。他此时亦未意识到:我在救他。

蓦地一疼,他的左臂也中了一箭,这箭本应插在犁师背上。

犁师回过头来,云镜南叫道“走啊”,用剑的侧面在犁师座骑上抽了一记。扭转马头便向追兵杀去。“驾”,犁师犹豫了一下,策马向北飞逃。

一连砍翻几个神族人,伤口失血,云镜南的手已酸麻无力。剩下的几骑神族人见他悍勇,一时不敢上前。云镜南回望犁师已经驰远,正要离去,只听得身后有人大叫“主人”。德德正在包围圈中,抡起两个瘦小神族人当作兵器乱打。

身侧的几名神族人追兵看出他已受伤,小心翼翼地合围。

云镜南叹一口气,大吼一声,反向被重重包围的德德冲杀过去。

当他独臂运剑杀进重围时,最后一名犁师的近卫正被两个神族人合力拖下马来,神族人随即纵骑踏上,近卫惨嚎着,鲜血从盔甲中溢出。

德德抡着两个神族人,体力消耗极大。云镜南围着他转圈,一次次地高举佩剑,海心钻戒在月光照映下一次次泛起愤怒的蓝光。神族人们渐渐退开,搭起弓箭。

“卡嗖!”神族人头领说话了。

血和体力一分分流失,面前全是敌人,却怎么也砍不到。云镜南不知是怎样倒下的,只记得自己的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落马的那一瞬间,王朝、子爵、蓝磨坊、任务、良心、自责、使命、生灵涂炭、歌舞升平……一切一切,都随着灵魂的一部分飞出躯壳。

“公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看上去似乎是忆灵,好象又是素筝。总之是个公主。

“咚”地一声,德德也力尽跪地,两个被当作兵器的神族士兵被甩出七八米远。

陪伴两人的,只有洒满盆地的月光火把。神族士兵手舞足蹈,欢庆胜利,将阵亡骑士身上的盔甲剥下。德德被捆了起来,丢在他原来的马车上。

“搭啦瓦瓦?”一个神族人将刀架在云镜南脖子上,转头向首领询问。

那首领走到云镜南身旁,蹲下身子,看了看他手上的海心钻戒,抓起他的手指,扯了两下,戒指没褪下来。

“搭麻的!”他一面骂骂咧咧,一面从靴筒里抽出匕首。

第7章 势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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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云镜南第一次直立着醒来。

火盆里生着炭,屋里很温暖。帐篷里有六七个神族人女子,都穿着兽皮,露着修长白晰的大腿,相当养眼。桌上有各种各样的热食,虽然不大合云镜南的口味,但热气腾腾的样子,足以让云镜南咽几口口水。帐外,神族战士还在唱歌。

如果不是被绑着,云镜南会觉得更满意。德德和他一样,只不过多绑了几道兽筋。

“德德,你放屁了吗?”云镜南皱起眉头,他的嗅觉逐渐恢复。

“没有啊!”德德委屈地道,“你抬头看看就知道了!”

云镜南抬头一看,那里挂着一挂榴莲和几包臭豆腐。

“主人,求你别乱叫了。这里好恐怖的!我看,象他们的厨房。”

云镜南打了个嗝,他也听说过神族有吃人的习惯。

正在此时,一个满脸长毛的神族战士拿着把刀闯进帐来,一面在德德面前比划,一面叽哩呱啦地说着什么,表情极其愤怒。

德德浑身的肥肉都抖了起来。

云镜南绝望了,在这个语言不通的蛮荒部落,他的机智应变无济于事。在德德被杀之后,也许还要看到烤德德的血腥场面,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一个王朝军的黑龙骑将,马上就要变成神族人的食物,再排泄到冰天雪地里。运气好的话,可以滋养一堆杂草。

“滚出去!”云镜南绝望而恐惧地吼道。

“竹曲?”那个神族人愣了一下,转而望着云镜南,表情从愤怒变成疑惑。德德本来就紧张,被这一吼吓得昏了过去。

云镜南见那神族人拿着明晃晃的匕首越走越近,灵机一动,忙又学着他的腔调叫道:“竹曲!滚竹曲!”

那个神族人更加疑惑了,又问了句:“竹曲?”还配合上点头询问的动作。

云镜南不敢说话,谨慎地随着那神族人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暗道:“鬼知道竹曲是什么意思,大不了赌一把了。……想必是杀我,或者是肉多的意思。要不,碰巧是句脏话?”

那神族人看看云镜南,又看看手中的匕首,终于迟疑地将它插回靴筒里,扭头走出帐去。帐篷里的神族人女孩全都好奇地看着云镜南,嘴中低声议论,于是不断有“竹曲竹曲”的声音传出。

帐外的歌声停了下来,帐布被掀开,几十个毛茸茸的神族人脑袋挤在一起,向帐内好奇地窥视,却没有一个人闯进来。帐外传来一阵悦耳的说话声:“巴见苟及竹曲玲玲?”

一头秀发,一双长腿,脸若冰霜的美女。

“水裳!”云镜南绝处逢生,几乎想以身相许。

“水裳!”德德的声音象叫床。

“你不是晕过去了吗?”

“主人,听说碰到熊要装死,我想赌一把,看看神族人和熊是不是一样。”

“德德,你想死啊!”水裳漂亮的长腿踢在德德的裆间。

竹曲,也就是这个部落的酋长之女水裳的名字,她刚刚找到部落,而神族人们正在为她开篝火会。

让云镜南和德德活到现在的,是德德的体型。“贵族的肚子总是很大,这个贵族的肚子比我们见过的都大,那他应该是个很大的贵族。”神族的形容词不多,但却善于总结经验。

于是,云镜南这个“忠心的仆人”也被留了下来,包括他手上的海心戒指,都准备一并换取赎金——因为残缺的人肯定是要折价的,神族的经验保住了云镜南的手指。

云镜南身上的绳索一被解开,便急急对水裳道:“给我三匹马。”

“怎么了?”

“我要到固邦去!”云镜南道。他向帐外走去,腿上一软。

“你身上有箭伤,又被绑了这么久,哪有这么快恢复?”水裳将云镜南扶起,这才回过神来,“固邦!你去固邦干什么?”

“我要纸笔,快啊!”云镜南快要哭出来了。犁师大军攻击在即,军情没有必要保密。水裳满脸仰慕地看着云镜南写完军报。

“想不到,阿南是个间谍!”水裳兴奋地道,“好伟大哦!我觉得阿南的形象高大了很多呢。”

“水裳,帮我把信送出去,交给固邦的古思。”

水裳马上安排最好的神族人骑手前往固邦,然后对云镜南道“”你就留在这儿养伤吧,虽然你长得难看,但我会安排几个美女给你的。“

云镜南突觉头晕眼花,昏死在水裳怀中。

“阿南,你醒醒!你怎么了?”

一个老神族人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

固邦守将古思,接到了神族的快骑飞报。他与各神族人部落的交情一向不错。

“情报可信吗?”古思身边的一个龙骑将问道。

“是我们间谍的笔迹。”

“如果他被捕了呢?如果这是在刑具边写出来的?布鲁克可能会因此失守。大人,你要三思啊!”龙骑将道。

“我了解他,他对王朝是绝对忠诚的,放心吧。”古思肯定地道,“快去备信鸽。”

“是。”龙骑将再无怀疑,领命退下,他的上司还未作出过错误判断。

“阿南,你在哪里?”古思遥望天穹。

固邦的乡村居民被撤回城内,城门紧锁,只有哨探部队可以出入。按照云镜南的情报,来犯之敌将有百万之多,这是古思从未遇到过的大战。现在的固邦,只有二万王朝军。

第一天派出去的哨探,没有发现兰顿军的踪迹。

接到云镜南情报的第二天,一支哨探小队向兵云城方向探查。

到了固邦和兵云的中心点,小队登上一处高坡,远眺四方。天气不错,几天来都没有大雪,天色显得格外湛蓝。

天边响起滚雷的声音,却看不到一片云。平原的尽头有一条黑线,或许是遥远的兰顿帝国腹地,此时正乌云密布。

雷声越来越大,地面开始颤动。

过了十几分钟,小队长才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快,快报告古思大人。”

他们面前,那条黑线逐渐接近,变成铺天盖地的旌旗森林。

第7章 势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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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鸽的速度比马快得多,布鲁克城守将杨不凡已收到古思的信。由于云镜南第二只信鸽的错误情报,布鲁克城集中了二十多万王朝军。在与固邦城之间,还有十多万王朝军待命策应。

杨不凡其实很平凡,他只想在边境打打神族人,积累战功。他的人生目标在王城,带着军功回去,借李城子的关系谋个闲职,买一座王城里的豪宅,养一群可人的小妾。

“谁知道会碰上兰顿帝国发动战争!我怎么这么倒霉,前几任都未碰到这样的事。”杨不凡焦虑地在房内踱步,“真是生不逢时!”

“万一这次情报又是假的,我可担负不起丢掉布鲁克要塞的罪名!”他想象出豪宅美女皆成泡影,“可若是真的,我不是也要担负畏敌不前的罪名?”

“大人是为发兵固邦的事发愁吗?”秘书官问道。

杨不凡“嗯”了一声。

“其实,兰顿军进攻固邦,是件好事。”秘书官道,他很了解上司的想法。

“怎么说?”

“若敌人真的有百万之数,以布鲁克二十万军队,仍难保城防不失。可兰顿进攻的是固邦,那负起战争责任的就是古思大人。您只要发兵五万,象征性地支援一下,同时催促策应军团的十几万军队驰援固邦。”秘书官笑咪咪地道,观察着上司的神色。

杨不凡也不是笨到极点的废物,一点即透,喃喃道:“是啊,若是战胜了,我自有支援之功。若是战败了,主责也在古思。”

他立时变得红光满面,拍拍秘书官的肩膀,颔首道:“不错。这战后的军报就由你来写,一定要注意一点,由于古思前后传来的情报不同,无论胜败,我军都是先处于不利地位的。”

五万王朝军,两个兵团,向固邦城挺进。

固邦和布鲁克之间的接应部队,直到杨不凡的五万人到达,才懒洋洋地整出八万人开拨。他们的任务就是接应,不能象杨不凡那样偷功减料。

在到达固邦之前,他们先会遭遇兰顿军左翼——有“帝国神话”之称的兰顿名将红雪。

※※※

白色的雪原世界里,只有一匹快马疾驰。

云镜南那天是饿昏了,一醒来便偷了几匹马和一点肉干向固邦赶去——水裳不放心他走。

他不能带上德德,那样速度就太慢了。自己左臂上的箭伤还没痊愈,但比箭伤更痛苦的是寒冷和饥饿。这一路上,即使是吃饭,他连马都没下过。探身捞一把雪水,就着肉干便凑合过去。

几十个小时的狂奔,沿途已经累倒两匹马,肉干再难以下咽,云镜南的全身都被颠得麻木了。再好的骑手,也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达固邦。他送出了错误的情报,也许已经无法补救,那就更不能苟且偷生,看着古思为他而死。

周围一片死寂,连云镜南自己都怀疑,是否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灵魂,躯壳已抛在路上,正被狼鹰撕扯抢食。幸好,他还看得见座骑和自己呼出的白气。他也渐渐看清了前方有一个模糊城廓的影子。

“固邦!我居然这么快就到了!”深褐色的城墙上盖着一层白雪,活象是奶油巧克力。

欣喜还未冷却,云镜南又发现自己的东北方向,有一条黑线滚来。他看到了与哨探小队一样的情景。

“驾!赶在这些偷吃奶油的老鼠前面,快啊!”马臀上被抽出几道血痕。

第7章 势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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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手提重剑,在城头上严阵以待。兰顿军已扎下营寨。数量无法目测,从城头上看去,就象天际打翻的一瓶墨汁,直蔓延到固邦城前,前锋已列成冲锋队形。

“大人,有人向城门驰来!”

古思向城外看去,只见一个黑点从南面雪原上飞奔而来。黑点越来越近,赫然是一个骑者。再近一些,马上乘者的体态逐渐清晰。

“阿南!”古思惊呼。

云镜南一人一骑,如一片雪花,毅然飘进如熔炉一般的两军阵前。

“开城门!”古思叫道。

“古大人,敌人已兵临城下!这时候开城……”

“开城!”古思重复了一次命令,一面走下城头,一面戴上头盔。

“依依压压”,沉重的铁闸被绞盘拉起,之后才是两扇木门洞开。

云镜南远远地看到城门开启,在马臀上狠抽一记,巴不得那马能离地飞过去。

兰顿先锋官也看到了固邦城的异动,黑洞洞的城门中出现了一支五百人的王朝军骑兵。他不知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但原因已经无所谓了。“在大公到达之前拿下固邦,我的名字将铭刻在兰顿历史上!”

“全军冲锋!”五万兰顿铁骑向固邦城席卷过去。

“只有一百多米了,快啊,你这匹懒马!”云镜南眼看便要来到城边。横里盖来的数万兰顿骑兵迅速将他淹没。

“死守城门!”古思对五百近卫军下令,用长枪在地上划下一条线,“活着的兰顿人,不准跨过这条线!”

“是!”回答声坚硬如铁。

“驾!”古思单人单骑,向兰顿大军迎去。手下的近卫只看到他手起枪落,将一名敌人扎下马来,随即直冲入如潮的兰顿军阵中。

城头上箭矢如雨,兰顿骑兵人仰马翻。五百名近卫军堵住城门,战马不安地嘶鸣,一排长枪向前方挺起。

兰顿骑兵已冲到二十米之内,看到了古思近卫军挺起的长矛,矛尖上闪着恐怖的寒光。但他们已无法退却,否则便会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下。兰顿骑兵们绝望地大吼,仿佛这样便可以得到神灵的保佑。

战马撞在了一起!战矛互相插入对方的胸膛!双方最勇敢的战士死在最无意义的冲撞之中。勇士一往无前的赴死决心提升了全军的士气,双方战士的血开始沸腾。

守卫城门的龙骑将紧张地呆在绞盘边,古思吩咐过了,万一他回不来,就将绞盘松开。从城头望去,可以看到古思。两三百米之外,兰顿军的冲锋浪潮之中,古思象一块礁石,牢牢地扎在那里。

古思在一堆敌军的尸体旁找到了云镜南。两人相视一笑,合力向城[③z中文网,手机站wap,haxwx,com更新最快]门杀去。云镜南连日奔驰,又力毙数人,早已筋疲力尽。古思舞开大枪,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云镜南向城门靠近。

云镜南身上伤痕累累,他的每一剑都结果一个敌人,但也要挨上一下,全攻型的打法并不适合军阵。而古思的枪法大开大合,在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

城门处的近卫军已阵亡了百余人,如果不是城门狭窄,这五百人早已被碾成血泥。城门附近的兰顿骑兵人吼马鸣,城上城下箭弩纷飞。

没有孤身陷入敌阵的人,永远无法明白万人军阵的含义。打一个比方,此时即使这些兰顿军队站在那儿,排成一排让人砍,也没有人能连挥数万次战刀。

古思和云镜南几次向城门冲杀,都无法透围而入,体力已消耗到极至。两人再次对望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目光中的含义。

“放绞盘!放绞盘!”古思一手持枪一手握剑,左劈右刺,向城头上大声吼道。四周喊杀声震天,这声喊话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城头的龙骑将听不到古思的声音,但看懂了古思的手势。出于军人的本能,他的手放到绞盘的机扣边犹豫了一下,又断然撒开。

“零二三骑兵团,随我杀出城去!”龙骑将下令。古思是固邦的军魂,没有古思,就没有固邦城。

五百近卫军几乎是用肉体堵住城门的,战马和战士的尸体阻住了敌人,双方骑兵正隔着尸体互相突刺。骑兵团在龙骑将的率领下,踏着战友的尸体,杀了出来。

城门处一片混乱。

城头上有一个士兵声嘶力竭地叫了一声“古思”,接着,他身边的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王朝守军齐声喊着“古思!古思!”,如战鼓一般有力。

云镜南听到王朝军的声音,竟如被赋予神力,重新振作起来。二人也一齐喊着“古思”,向接应的骑兵团靠去。骑兵团更如疯虎一般,绞杀城门附近的兰顿军。

血肉的碎片和雪花齐舞。

不知杀了多久,兰顿军渐渐退去。只剩下被敌人鲜血浸透的固邦战士,在寒冷的冬季浑身升腾白雾。城门终于守住了。

手中的长枪早已折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枝碗口粗的兰顿军旗。战马人立而起,古思将手中的敌人军旗高高举起,恍如天神。随着战马前蹄落下的威势,军旗被笔直地倒插入土中,旗杆末梢嗡声大作,半截兰顿军军徽在狂风中簌簌发抖。

“古思!古思!”在守军振奋的欢呼中,古思和云镜南并骑返回城内。

※※※

犁师已来到前军,刚才的撤军令是他下的。浑身血迹的先锋官被带到他马前。

“先锋官!你知罪吗?”

“末将无罪!”

“先锋骑兵的任务是什么?”

“荡清沿途的敌人哨探部队,并为后续部队扎营。”

“你又做了什么?”

“那时,固邦城门开启,我……”

“就地正法!”

“大公!……”颈血冲天,先锋官的人头滚落,雪地里露出他半张不甘的脸。

“大公,他虽然违背了军令,但为将者本就应有便宜行事的权利。您这样做,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林跃,你认为帝国有多少优秀的将领呢?与其要鲁莽的忠心手下,还不如听话的胆小之徒呢。”虽然林跃算是顶撞,但犁师的眼中没有一丝责备之意,“如果你是先锋官,碰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我不会进攻。”

“为什么?”

“骑兵本来就不适合攻城。”

犁师点点头,表示满意。他指了指固邦城门,道:“数千优秀战士的血,换来的就是这样的耻辱吗?”

数米长的大旗,象征着军队的威严,现在正笔直地倒插在城门前面。

“那就是古思吗?”犁师刚才赶到时,恰好看到了古思将旗倒插入地的情景。

“是,那就是王朝军所谓的战神古思。”

“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各为其主,固邦城我们势在必得!”

第7章 势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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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援军和策应军团被围了!十三万王朝军,被红雪的十万左路军包围。

在离固邦城三百里的地方,王朝军遇上了红雪的伏兵。被迅速切割成小块。趁着王朝军混乱,红雪指挥军队,先包围歼灭了战斗力最弱的三万布鲁克援军。恐惧立时蔓延开来,王朝军逃兵不断。

等到几个貌合神离的黑龙骑将大人冷静下来,围着火堆制定好应对策略时,又有一万策应军被歼灭。“十三万人尚且打不过红雪,剩下八、九万人又有发挥什么作用?”将军们再次改变了策略。

“不能就这样回去!”从布鲁克城来的将军首先道。

“是啊,你们的五万人损失了三万,回去还不砍了你们的脑袋?”策应军团的将领们笑了起来。

“那你们呢?作为策应军团,连固邦城的城门都没看到,这样就能交差了吗?”

“我建议,我们就在这个山头上驻守吧!粮食还够撑半个月的。”

“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一个卑微的龙骑将发出卑微的异议。

无济于事,改变决策就是违背民主的真谛。

红雪死缠着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们救援固邦。他们既然按兵不动,红雪没有拔刀子的理由吧?狗急了还跳墙呢,红雪也应该顾忌一下。

重要的是,日后王朝军方追查起来,他们可以夸大一下兰顿军左翼兵团的力量,把敌军数量说成是二十万,不,三十万。战败了有理有据,战胜了也有牵制主力的战功。

红雪果然不愧是“帝国神话”,和王朝将军们的计划不谋而合。双方几乎就这样对峙到固邦战役结束。而红雪本人,早已将部队主力调到犁师军前。他只留下三万人与身经百战的王朝军对峙,其中还有三千伤兵。

※※※

“阿南,我知道你会来的。”

“我本想去叫策应军团的,没想到跑过了头,就到固邦来了。”

“呵呵,别骗人了。你舍得了谁,也舍不得我和阿宁。”

“肉麻死了!拜托了,阿思,天气本来就够冷的。”

古思和云镜南围坐在火盆边,喝酒暖身。两人闲聊几句,又陷入了沉默,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处境,闲扯只不过是想让对方放松些罢了。

云镜南打破沉默:“阿思,我刚才选了几匹好马,藏在城西的马厩里了。”

“你要干嘛?”

“准备逃跑啊!你傻了啊,犁师大军号称百万,打个六折也有六十万。固邦有多少人?二万人而已。”

“……阿南,我们是兄弟,你还不明白我吗?我是不会走的。我在城在,城陷我亡。但是,阿南,趁着兰顿人还没有合围,你可以先走。”

“算了,就算我交友不慎吧!大家都是光棍,死在一起也好有个伴。”云镜南放弃了劝说的想法,如果古思会逃跑,那就不是古思了。他的心里很感动,古思为了固邦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而下午他竟用整个固邦城做赌注,出城接应自己。

“如果援军不来,我们守得住吗?”

古思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布鲁克城和策应军团是靠不住的,云镜南所提的假想并不是没有可能。沉吟一阵,方才回答道:“我们并不是没有机会,犁师冬季用兵,本来是打算在固邦城就地休整。我们不只两万守军,还有老天爷可以帮忙。”

与其说是回答,倒不如说是安慰。冬季用兵确实不好,但犁师有备而来,兵云城离固邦也不算远,补给不是致命的问题。

“有阿筝的消息吗?”

“听说,她还在忙着帮你翻案呢!郎翔被她烦得不行。”

云镜南笑笑,看着炭火道:“不知道铁西宁得到消息没有。”

在没有明天的日子里,总是会想起所有认识的人。

※※※

这一晚,铁西宁没有烤火,他一直在马背上。

信鸽是下午到达军机处的,他立即报告了明恒和李城子。明镇皇下旨:“固邦城是王朝光荣的象征,古思将军更好比朕的胸甲。军方需不惜一切代价,驰援固邦。”

军方急调三个兵团先行,其中就包括罗蒙兵团。铁西宁积极请战,获准随罗蒙兵团增援。李城子很重视这次战役,共布署了十个兵团,如果加上布鲁克和先期安排好的策应军团,共有三十个兵团之多。

很难得的是,国难当头,明恒和李城子没有争吵,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

就在李城子紧急布署行军任务时。铁西宁已在王城郊外点起了一万轻骑兵。

王城比固邦要暖和得多,但这些骑兵刚从温暖的营房出来,一个个在马上不停打颤。

“阿宁,这些轻骑兵番号不同,不好指挥吧?还是和大部队一块出发比较好。”因为铁西宁是从军机处调来的,罗蒙虽然官高一级,却仍是客客气气。

“放心吧,罗蒙!在我铁西宁手下,没有带不好的兵。”铁西宁看了看两个被绑在树上的士兵,他们的外衣被剥去,身上鞭迹累累。

“不用这么急吧?还有布鲁克城的杨不凡呢。”

“杨不凡?他只能从神族人手里抢点死兔子。”铁西宁已踩蹬上马,回头安抚罗蒙道,“别说了,罗蒙,就算古思是神,他的两万人能挺多久?何况,我们也不能让李城子的人把头功抢了。”

“好吧,我随后就到。”显然是最后半句话打动了罗蒙,他们都是明恒一系的干将。

“换马不换人,连夜赶路。”铁西宁一声令下,一万轻骑兵马上出发了,还带走了足以装备两个骑兵团的马匹。

罗蒙剩余的骑兵没有了备用马匹,乐得找到个借口,慢悠悠地开拔。反正铁西宁已经冲上去了,“我们罗蒙兵团可没有消极怠战。”

五千骑兵打起精神,紧跟着铁西宁飞驰。

“古思,你一定要挺住,我来了!”

第8章 血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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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顿大军已在固邦城前集结了二十万人。

“把那杆旗给我抢回来!”犁师当面夸赞古思,林跃觉得自尊受挫,对第一批冲锋方阵下了死命令。

投石车的一阵狂轰之后,步兵方阵顶着盾阵挺进到城墙下。弓箭手躲在大盾后与守军对射,步兵们架起云梯。城上则滚石擂木齐下。

骑兵们则冲向城门拔旗,城头的弓箭手们立时明白了兰顿军的意图,箭矢象雨点般倾泄过去。兰顿骑兵人仰马翻,但仍是前仆后继地向旗杆冲去。

“我来!”云镜南也赌上了气,抢过一把长弓,向夺旗的骑兵连射,箭无虚发。失去主人的战马纷纷奔回阵去,颇为壮观。在守军的攒射下,象征耻辱的兰顿军旗未被拔走,被射杀的骑兵在旗边堆起一个小山。其它方阵士气大落,溃退回去。

犁师皱了皱眉头,下令道:“骑兵兵团,垒土坡!”攻城的战术早已经讨论过千百遍。

几个骑兵团从右翼迂回,轮番向城墙冲去,象车轮一般沿圆周奔驰。每个骑兵都用盾牌护住身体,在经过城墙时,将一包泥土向城墙砸去。数万人一轮轮地将沙土搬运到墙脚下。

守军眼睁睁地看着土堆越来越高,却只能射伤一些敌人的战马。

终于,土堆接近城墙的高度,后续的兰顿骑兵不得不抡圆胳膊,费劲地将土包向高处丢去,伤亡也随之升高。

整整一个白天,犁师想要的土坡终于筑成。

“林跃,明天拂晓,我们就可以看到骑兵是怎么攻城的了。”

※※※

一夜雪飞。雪花落在土坡上,覆盖了黄褐色,仿佛这土坡本就与固邦城是一个整体。

古思站在城头,一筹莫展。有了这道土坡,明天,兰顿骑兵就能直上城墙。

“让开!”云镜南带着百来个士兵冲了上来,每两名士兵抬着一锅温热的水,“铲雪,快!”

古思立时明白了云镜南的意思,下令道:“铲雪,往土坡上铲!”

守城士兵虽然不知主将的用意,但马上用盾牌,用头盔铲起城头的积雪,向土坡上抛去。

“够了!够了!”云镜南叫道,“倒水!”

几十锅热水沿着土坡泼倒下去,白雪上发出滋滋声,迅速地矮了一层,白汽直冒。表层的白雪立时化作凉水,在夜晚的低温下慢慢结冰。

“好了!”云镜南胸有成竹地欣赏自己的杰作,随手捡起一个城砖,丢在土坡上,那砖溜溜地滑了下去,在一块凹处停了下来。

“再泼些凉水上去,一遍遍地泼。”云镜南蹲低身子,借着火把的微弱光线,观察着土坡表层的结冰情况,其认真程度就象完成一个雕塑。

“不错啊,阿南,你是怎么想到的?”古思自认没有云镜南的这种急智。

“你以为我去年冬天那半个月是白躺的啊?”云镜南得意地道。

“去年冬天?你是说,你被那群王城巡察暴打的那次?”

“什么暴打?我在赌庄里玩得正高兴,那些家伙就来查了。堂堂一个龙骑将,怎么能在赌钱时被人当场抓到?于是我跑啊跑,踩在河边的冻土上摔了一跤,腰都快断了。”

“……”古思的表情异常复杂。

“阿思,你怎么了?”

“阿南,有你的,还骗我们说是巡察打的!我和铁西宁为了替你报仇,把那几个巡察蒙上布袋,打了一顿。”古思很后悔,象他这样的人是很少后悔的。

※※※

铁西宁的轻骑兵在第一个王朝的关卡就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银龙骑将没有接到军部的文件。铁西宁离开时匆忙,出兵调令都还在罗蒙手上。

铁西宁翻身下马,到城边和银龙骑将交涉。

“大人,这是增援固邦的骑兵团。李城子元帅和罗蒙大人随后就到。”

“对不起,我没有接到军部的任何指示。”银龙骑将很有原则,腰杆笔直,显示出他刚正不阿的个性。

“十万火急,时间耽误不得!”铁西宁有些急了。

“你身为黑龙骑将,难道不明白军规吗?”银龙骑将自小就在哨兵拦下元帅的故事中长大,此时的表情颇为自豪。他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效仿儿时榜样的机会。

“草包!”

“什么?”

“你这个草包!”铁西宁的佩剑已架到银龙骑将的脖子上,回头对手下道,“战斗队形,穿过城去!”

经过一天多的行军,五千轻骑兵都已经明白,这个叫铁西宁的新任长官是个疯子。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地执行了命令。

城内的军队不敢妄动,军规上没有一条“如何应付友军内哄”的条例。

离城十里之后,铁西宁将劫持的银龙骑将放了回去:“我叫铁西宁,得罪了,大人。”

银龙骑将看着骑兵团远去,这才跳起脚来:“疯子!铁西宁,我记住你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哨兵拦住元帅可以写入教科书,而上司拦住下属却要遭到绑架。

第8章 血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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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一停,两个兰顿兵团迅速布好了冲锋阵型。

古思和云镜南在城墙边上紧张地等待,身边的弓弩手搭弦上箭,亦是直冒冷汗。

鼓声大作,兰顿骑兵向土坡冲来。箭矢如雨。

云镜南看着第一批兰顿骑兵冲上土坡,心一下悬了起来。如果这样也挡不住,固邦真的要被踩在铁蹄下了。

那些骑兵又冲上几步,战马突然蹄下一滑,将战士抛下马去。紧接着又是几匹战马滑倒,前锋乱作一团。云镜南兴奋地将佩剑向前一指,叫道:“弟兄们,射啊!”

冲锋兵团后边的骑兵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顾一波波地往上冲。人马的尸体在高坡下越集越多,有一大半倒是被自己人踩死的。

远处的兰顿军营塔楼。

林跃对犁师道:“大公,情况好象有些不对!伤亡太大了。”

“古思不愧是王朝名将!看来,与他交战没有可以取巧的办法,继续强攻吧!”犁师冷冷地道。

战斗极为惨烈,兰顿士兵的伤亡迅速彪升。守军的伤亡要慢许多,但因为基数低,全城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一次次兰顿士兵的冲锋,就象一只钢铁巨兽在撞击固邦城。疯狂地撞击,血肉四溅,死去的士兵就如巨兽身上蹭下的皮毛,而那巨兽浑然不顾,势在必得。

从古思的角度,已看不清敌军在城下伤亡了多少,尸体层层叠叠,城门前倒插的那柄兰顿军大旗,只有一米多高的旗杆露在外面。而高坡底部,也被尸体堆满。

固邦城内的箭矢、粮食储备和人员伤亡无法弥补。古思兵团是不可能挡住数十万兰顿军的,所以做到的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援兵什么时候才会来?”全固邦城的人都存着这个疑问。

※※※

三百里外的小山上,近八万援军仍寸步未动。士兵们在帐外烤着火,将军们在帐篷里有说有笑。红雪军团两天来与王朝的将军们心心相印,没有发动新攻击。

唯有龙骑将韩布焦躁不安地在帐外巡视。他不明白,这些王朝的将军为什么能谈笑风生,他们长了那么大的肚子,甚至连盔甲都要军部专门定制,可是却能在王朝大难当头时毫不内疚地大吃大喝。

“不要象那个不识相的家伙……”

“大冷天……傻站在外面吹风。”

“他就是爱出风头……想升官想疯了吧?”

帐篷里时不时传来冷嘲热讽。

韩布的血在大冷天里沸腾了,他掀开帐布,怒气冲冲地走进温暖的帐篷。所有声音一下嘎然而止。

“兵团长,我申请出击!”

“你不会喊报告的吗?我还以为红雪打上来了。”大腹便便的银龙骑将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声音重又威严起来,“好吧,你去吧!”

“请将军签发命令!”

“嗯!”银龙骑将拿直笔,不耐烦地写了一道命令,突然抬起头问道:“你那个骑兵团的番号是什么?”

“不劳将军费神,我自己填就好了。”韩布几乎气结。

“好的,我空在这儿,你自己填上吧!”

“连自己下属部队的番号都不知道!这些蛀虫!”韩布拿着命令函气鼓鼓地出帐。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他拿起笔,看着纸上空着的部队番号发了一会儿呆,终于一发狠,在那上面填上了“所有”两个字。

这个联合军团的骑兵损失惨重,前面阵亡的四万人,大部分是骑兵。目前剩下的骑兵被整合成四个骑兵团。

山下,韩布将四个骑兵团集合起来。

“兰顿人正在入侵我们的国土,也许你们的父母姐妹正在敌人的铁蹄下哀嚎。我们能象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偷生吗?”

“不能!”骑兵们齐刷刷地回答。他们大多来自王朝边境的城镇乡村。

“用我们的剑和矛,杀出包围,向固邦前进!”

“前进!前进!”雄狮的怒吼在林海雪原间回荡。

天气太冷,韩布的上司们连帐篷都懒得出。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签发命令的那名银龙骑将一边甩着纸牌,一边笑道:“这个愣头愣脑的小子,就让他去打战吧!要是和红雪对峙这么久却一战没打,我们也交代不过去。”

二万骑兵绕过红雪的营地,直接向固邦城而去。

红雪军团只留下步兵和伤兵,在没有军团长在场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追击。

第8章 血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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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的眼前,是真正的一片红雪。

一个小小的固邦城,区区两万王朝军,居然让数十万帝国军队打了两天。那条通往固邦城头的土坡,不过只有数十米长,但每一步都需要负出几十名战士的代价。帝国军队两天之内,损失了数万人。现在,尸体已顺着土坡,即将铺到城墙边。

如果兰顿军是一只巨兽,那么固邦城便是一只奋力反抗的猎物。红雪不害怕城墙里那个顽强的古思,但却担心王朝腹地的援军——僵死的王朝,仍有一只数量庞大的军队,那也是一只巨兽。

时间,太重要了。

“大公,让我上吧!”红雪请命道。

犁师舍不得红雪,这位年青的将领,是多年来少有的将才。他本是末落家族的独子,如果没有遇上犁师,他将守着五个庄园和男爵的称号终老乡间。多年的战斗,红雪没有让他失望,从未尝过败绩,从未给他丢脸,博得了当之无愧的“帝国神话”美誉。

可是,现在面前的对手是古思啊!他同样是明镇王朝的“战神”。

在外人看来,两员名将相遇是多么地令人期待。可在犁师心中,轻易不能让红雪去硬碰古思。红雪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也许会因为这一战而一厥不振。——犁师发觉自己简直是太宠红雪了。

林跃和红雪,是犁师多年来在帝国找到的最好苗子,也是他为年轻的兰顿王培养出的左膀右臂。前不久,他本又找到了一个更优秀的年青人,可是……

“不行,这是我报答大公的机会。”红雪深感犁师的知遇之恩,也深知他对自己的眷顾,再次请战道,“大公,让我上吧。”

犁师看了看红雪,年青人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和霸气。可以看出,红雪的状态已经被眼前的血战催至巅峰。

“好,你去吧!”犁师终于下定决心。

红雪将自己阻击布鲁克军团的数万骑兵都押了上去,他一贯蔑视以数人之力抵抗强敌的英雄故事,这些光彩四射的英雄背后,一定有一个错误的决策。

“我红雪,将和你们一起冲锋。入夜之前,让我们把古思的头挂在旗杆上!”

“杀!”这批骑兵在红雪的率领下,从未打过败仗。前两天,他们刚在三百里外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王朝军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大肚子的将军和躲在山里的老鼠罢了。

红雪对面,固邦军队正严阵以待。

“我们的守军还剩多少人?”云镜南问道。

“五千。这是刚刚统计出来的数字。”古思紧盯着兰顿军营的动静,那里似乎在组织新的冲锋,敌军有气势空前高涨。

“那准备什么时候撤军?”云镜南小声问道。

“我们撤不了的,城里的马匹太少,一旦离开要塞,我们会很快被敌人追上,顶在尖桩上示众。”

“阿思,你一点都不幽默。”云镜南打了个寒颤,他见过那种情景。埋入土中的尖桩上,俘虏从直肠到胸腹都被穿透,一时不死,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活象立起一个烤全猪的架子。

“五千人,怎么能挡住五十万人呢?”云镜南忍不住想说服古思一齐逃走,虽然这难度很大,“其实,马少也没有关系……”云镜南想说“我们只要两匹马就够了”,但在古思面前,他不知为何,竟然说不出口。

“是啊!守城需要的是人,而不是马。”古思应道,“我按步兵团的训练规程,训练了两万民兵,现在正向城门赶来。”

“啊!”云镜南大吃一惊,暂时打消了逃跑的想法,“我不明白,你的军饷从哪儿来?”

“民兵在固邦都有自己的职业,要花费的军饷不到王朝军的一半。”古思转头答道,带着得意的窃笑,“要知道,每年都有些间谍从固邦到兰顿帝国去,要领取不少活动经费。边境上的走私也很严重,可都没有上报。陛下他只当没听见没看到,真是皇恩浩荡啊……”

“古思!你的意思是,”云镜南听他说了一长串,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我该领的本来不只二十万金币?”

“兰顿人又进攻了!”古思霍地站了起来,回避了云镜南的提问。

数万兰顿人开始冲锋了。云镜南恨恨地看了一眼古思,再看看兰顿人,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是我的朋友。来吧,兰顿骑兵,今天我的心情不好,正要拿你们出气呢!”

厮杀,挺刺,劈砍……固邦城头再次变为地狱。

云镜南躲在城垛后面,专门偷袭冲上城头的敌军,一剑一个,干净利落。以至于他有一个专职的搬运队,将他面前的敌人尸体挪开。没有办法,他所练的功夫不象古思那样大开大合,只适合在小空间施展些小动作。

现在,他和古思都已杀成血人模样。

此番的冲锋似乎无休无止。

同样的兰顿盔甲后面,似乎包裹着不同的心。冲锋的骑兵,战马被射杀,便徒步向上攀爬,没有一个人后退。冲到城下的敌人,绕着圈子向城上射箭,保持着座骑的奔跑速度。一旦土坡上有了空隙,他们便前仆后继地冲上来。

这是一只最强悍的兰顿军队!

第8章 血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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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又将剑插进一个敌兵的肋间,被偷袭的敌兵用独手抓住剑刃,转过头来,直瞪着他。那名士兵保持着要生吞云镜南的表情,直至断气。“瞪着我干嘛!嘿……嘿!”云镜南用吃奶的力气拔了两次,才把自己的剑拔出。

古思换了第三把剑,长矛的更换就更频繁。兰顿骑兵还在往上冲,似乎永远也杀不尽。城头的固邦军,脸上均现出惧色。全城的人都有一个不好的预感:“这次冲锋,固邦城顶不住了!”

兰顿军队踩着漫坡尸体,越冲越近,长矛已可刺到墙边。

古思突然大吼一声,迎着一个骑兵一矛刺去。那骑兵已冲得接近城墙,本就是强弩之末,躲闪不及,被一矛刺入马身。古思将长矛往横里奋力一甩,那马重心立失,四蹄乱踢,带着骑兵一个踉跄,竟横摔出去,撞倒了另一名刚冲上坡来的骑兵。

这一招借力打力,蕴含着力量与技巧结合的无上武学。从旁人看来,竟似他将人马挑甩了出去,神威凛凛。

时间停顿了一下,土坡下目睹神威的兰顿骑兵愣了一愣,城头上众军则再次高呼“古思”,士气重又高涨。

只听坡下一个兰顿将领叫道“杀古思!”策马直冲,那将领身着兰顿军团长服制,正是红雪。红雪的座骑神峻,几下窜到城墙边上,长矛连刺,将几个守军刺翻,他身后的兰顿士兵发一声喊,鼓舞蜂拥而上。

红雪还待将马跃进墙内,迎面一把重剑直劈下来,风声虎虎。正是古思站在城垛顶上,居高临下的一记重劈。

红雪横矛架住古思这一劈,座骑的四蹄着地处本就滑,在一劈之威下向下滑去。红雪跃下马背,仍不后退,以剑驻在冰坡上,吼道:“杀古思!”

兰顿士兵们见主将身先士卒,凶悍无比,士气被激起,呐喊着冲上冰坡。

这一战空前惨烈!只有滚落的和倒下的,没有一个士兵退缩。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即使是失去了一部分身体,兰顿士兵都要发起攻击。

“今天的兰顿人是不是疯了?”云镜南在城垛后手都砍酸了,忍不住站起身来。

一露头,他便看见了半坡上红雪那如血的眼睛。云镜南拿起弓来,对着红雪就是一箭。

红雪身边本有数个士兵持盾相护,但这一箭去势极猛,又来得突然。士兵不及擎盾,红雪左肩上已然中箭。红雪身子一幌,拼命硬挺,口中仍叫道“杀古思”。

云镜南见一箭没有射死敌将,连珠箭连发而出。兰顿骑兵红了眼,冲上来用身体挡住云镜南的连珠箭,以十几个士兵的代价将受伤的红雪硬抢了回去。红雪一伤,兰顿人军心大乱,这才被赶出城头。

“大公,我没能拿下固邦……。”红雪被接回本阵。

“你做得很好,明天,我们再来一次冲锋就能攻下固邦了。”犁师道。

“大公……”红雪欲言又止。

“说吧!”

“我在城头上看见了一个人,好象是莫南。……当时场面很混乱,我也不能肯定。”

犁师一怔,神色在一瞬间变了变,随即道:“你一定是看错了!莫南在库克城外就已经死了!”

红雪不再说话,由士兵搀扶着下去了。

在悍勇的红雪军团的冲击下,固邦城守军伤亡惨重。城内只剩下几千战士,包括民兵。剩下的战士宁愿眼睁睁地看着红雪军团撤退,也不想再拿起沉重如铁的长弓。

“阿南,你该走了!”古思看着依旧漫无边界的兰顿军营。

“要走一起走。”云镜南早累瘫在地上,靠着城墙直喘白气。

“丢了固邦,王朝还有什么能挡住犁师?我不能走。”

“就你是忠臣,就你是战神。”云镜南忍不住发牢骚,“我看,全国最笨的将军就是你了,至少,别人还都活得好好的。一个国家,到了出现忠臣良将的时候,也就是国难当头了。”

古思叹道:“国家,怎么能放得开呢!你看看这些战士,哪一个不在浴血奋战,难道,他们就都是为了自己吗?”

云镜南觉得古思很傻,但转念一想:“我把这种傻瓜当兄弟,还陪着他去死,那岂不是更傻?”在铁西宁、古思和他中间,他对国家的概念是最模糊的,连自己也看不清。或许舍不下,或许又有些恨,但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他的名字将会出现在阵亡名单上,和他素来看不起的傻瓜们列在一起。

就在古思下定必死之心时,固邦城前人马喧哗,杀声再起。

红雪被接回营地,他手下的军阵徐徐向大本营撤回。

暮色中,韩布的两万人恰好赶到。

失去主将的红雪军不及全部撤退,便遭到了韩布生力军的阻击。韩布骁勇无比,连斩十余名兰顿将领,之后不慌不忙地单骑横枪守在城门处,直至二万士兵全部进入城内。

犁师的信心再次动摇了:“都说明镇王朝已腐朽不堪,却哪里来这许多人才?”

韩布在城外看到尸积如山,心中骇异:“我一直以为古思有名无实,今日一见,才知他真的不愧是战神。”

古思的心也随之定了下来。若韩布再不到,固邦城的民兵撑不了几天。

次日凌晨,当犁师再次驻马高坡时,固邦城头已是一片全新景象。城头的军旗崭新鲜艳,亦出现了许多固邦军以外的番号:三二零骑兵团、狮子吼步兵团、遇佛杀佛步兵团、跑得快骑兵团、王朝之花步兵团……

五颜六色的军旗遍插城头,旗帜材质也各不相同。云镜南为了让这些临时军旗体面些,严令只收窗帘,但还是避免不了有些陈年床单在里边滥竽充数。

“这一晚,可把我的手都写酸了,幸好集思广义,想出好些名字。”云镜南道。

韩布对云镜南的这种做法不屑一顾:“用几张床单就能吓退犁师?”

不管是不是因为床单,犁师真的没有进攻。

红雪负伤,使帝国军队的士气降到了最低点,军营中弥漫着厌战的情绪。在莫南之死后,犁师的情绪再次堕入低谷。特别是红雪说的那句“好象是莫南”,让他的自信遭到毁灭性打击。

第9章 封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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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城,怎么可能派援军北上?战前的边境早已封锁,王朝军没有理由提前知道我真正的攻击方向。除非是莫南!……”犁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假设,“不,一定是那些近卫中出现了间谍,并预谋了神族袭击。”

头两天的交战情况也确实表明,固邦城内的守军绝不止二万,王朝军肯定提前增兵了。犁师的脑袋里没有“民兵”这个词。

犁师的头脑蓦地想起一件事来。

“红雪在左翼阻击的援军只有十三万,剩下的近二十万王朝军呢,去了哪里?只有一种解释,王朝军事先得到了情报,红雪阻击到的,不过是第二批援军。”

他哪里能想到,杨不凡会怕死到只派五万人增援。杨不凡做的唯一的一件好事,就是搅乱了犁师的逻辑——即使是天才,也无法算出白痴的棋路。

面对铁城坚壁,如果里面有十多万人,即使把现有的兰顿军全押上,也只能是两败俱伤。就算把固邦拿下,也无法再西进,甚至会陷入孤城的境地。

想到这里,犁师如梦方醒。

“林跃,我是不是错了?与其让士兵为这场没有希望的战争牺牲,倒不如退兵。”

“大公!不能退兵,如果这样回去,老贵族们能放过你吗?”

犁师心里也明白,这样回去并没有好下场。但能处置他的不是政敌,而是皇帝。现在的兰顿王,已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

“林跃,城里应该有十多万王朝军,如果再打下去,你知道后果吗?”

林跃沉默了,他明白目前的兰顿军队是帝国的精血,一旦战败,帝国将元气大伤,从此失去与王朝抗衡的筹码。到时候,就不只是个人荣辱的问题,而是一个国家的兴亡。

“大公,我去把红雪的三万人带回来。”林跃服从了退兵的决定。

“你去吧!”犁师疲惫异常。

“我是不是老了,都说老人越老越固执。这次,我的固执,使帝国元气大伤。希望还有弥补的余地。”

犁师的不自信,使兰顿人放过了最宝贵的一天。

※※※

在这一天傍晚,固邦再次沸腾,铁西宁的骑兵团也到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插满城墙的床单旗,笑道:“原来,阿南也在!”

“阿宁!”

“宁宁!你怎么也来了?”三个人抱在一起。

“我不来,难道还指望布鲁克城和策应军团吗?”铁西宁道。

“我是策应军团的韩布,请问将军对策应军团有什么意见吗?”韩布虽然和铁西宁持有相同观点,但身为策应军团的龙骑将,面子上下不来。

铁西宁有些意外:“哦,策应军团来了多少人?”

“……两万……”出于尊严,韩布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是第一批。”

“看来是个异数!”铁西宁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韩布,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平静的一天一夜之后,犁师大军退兵了!清晨的阳光中,万里无云,固邦全城喜极而泣。

韩布自赶到固邦城后一战未打,见敌军退去,不禁手痒,问古思道:“大人,不追吗?”

古思摇了摇头,道:“十八年前,犁师从波旁一直杀到固邦城下,刹羽而归。那时犁师军不过十多万,而城中王朝军尚有十万之众,李城子、云武,哪一位不是名将!却都没有追击。”

他将手指向退却的兰顿军,对韩布道:“韩将军,你看。犁师虽然退去,但旌旗不乱,此时追击,敌众我寡的局面仍未改变,必败无疑。”韩布叹服。

铁西宁笑道:“韩将军,你还是好好想想战后怎么办吧?”

韩布诧异道:“我虽然没有功劳,可总算是唯一带援兵到固邦的将领,总不至于要责罚我吧?”

铁西宁见他不信,也不多说,转头看去,只见云镜南在那儿发呆,问道:“阿南,怎么了?”

云镜南却没听见,只是望着犁师大军退去的方向,目光望得极远。似乎是要穿透千里之隔,望向波旁,又好似要穿越时空,望向十八年前的固邦战场。

※※※

可惜,古思不能千里传音。

在山头上烧烤的帝国将军们欣喜地发现,红雪军团正在撤退。

“一定是固邦的援军到了!”

“这是两面夹击的大好机会!”

“烤了几天鹿肉,该到出手的时候了!”

“张大人,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哪里哪里?各位也是一样的镇定,大将风范嘛!”

……

林跃比红雪更适合指挥撤退。

六万多王朝军放弃了野外烧烤的机会,热情地送进埋伏圈,被林跃又干掉了五千多人。

※※※

李城子的十个兵团三日后也到了固邦,罗蒙兵团不紧不慢地落在最后。

云镜南想,除了清理战场,搬运尸体,李城子没有什么事好做。可李城子却火急火燎地下了一连串指令,不仅搬运了尸体,还搞了防病教育、卫生知识讲座,发起了全民防止瘟疫流行的活动。

固邦全城顿时被搞得紧张兮兮,如临大敌。刚从敌人的铁蹄下捡回一条命,生命自然格外可贵,于是全民动员,与瘟神战斗到底。

云镜南很不屑地道:“又不是五月仲夏!冰天雪地的,预防瘟疫还不如预防感冒来得实在。”当时,李城子离他只有两米,却好象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

记者们倒是很开心,千里迢迢地跑到边区来,本以为只能带回古思发的一个战报通稿。现在李城子搞得风风火火,媒体自然也倾力进行追踪报导。

“强敌虽退,瘟神又到,李元帅呼吁国民不要放松警惕。”

“银龙骑将罗蒙大人带头捐款救助固邦疫区。”

“杨不凡将军谈布鲁克城战后情况。”

……

古思的战报通稿不到二百字,只占了报纸的一个小角。

当然,云镜南等人直至回到王城后才看到这些新闻。当记者往王城发稿时,古思等人正忙着写奏折报功。而李城子已“杜绝了瘟疫流行的可能”,正在重新对边境进行布防。

第9章封赏2

“阿宁,你的情况要怎么报?”古思问道。

“你就写,黑龙骑将铁西宁奉罗蒙兵团长之命率五千轻骑驰援,时值兰顿军攻势正酣,斩敌数千,重挫敌军锐气。”铁西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古思立时跳了起来,叫道:“阿宁,你想邀功,我没意见。可是,你看到固邦军打得有多惨吗?这些战功里都是战士的血啊!这时候抢别人的功劳,换了我可做不出来。”

云镜南道:“阿南,你别急,阿宁自有他的道理。”

铁西宁无奈地道:“这个功劳我不抢都不行,否则,以后我和你以后就不好混了。”

古思不解。

铁西宁只好解释道:“我的骑兵团是在李城子大军之前到的,如果连我都没打上战,那李城子后面的战报该怎么写?出动了十个兵团,却连兰顿人的马尾马都没看到,皇上还不大怒?都是国库的钱啊。不但是要虚报我的战功,连你的情况也要虚报。”

云镜南奇道:“古思这次本就立下天大的功劳,还往高里报?”

“是往低处报!小心功高盖主。”铁西宁道,“做人谦虚谨慎些总是好的,大人物的心胸不见得也大。”

古思简略地写了自己和铁西宁的情况,把主要精力放在云镜南的战报上,几乎写了满满两三页,洋洋数千字。主旨无非为了表现云镜南的“忠诚勇敢”,掩盖一下传送情报中出现的一点“白玉微暇”。

云镜南很乐观地想,有固邦大捷当背景,看来自己的间谍任务可以搪塞过去了,或许,还能升官。“升官,对我可太重要了。”

※※※

自回到波旁城以来,犁师便托病不出。

为了放置鸽派大臣们的弹劾折子,兰顿王的书房里特备了一张大桌。老贵族们要犁师下台的呼声盛况空前。

忆灵得知了莫南为护犁师而“阵亡”的消息,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呆了两天两夜。直到今天才出现在父亲面前。

当她走下楼来,看到自己的父亲,吓了一跳。

犁师坐在沙发上,原先只有几根白发的头,数日之间已变成雪白。

“父亲,你的头发……”忆灵的眼泪立时滚了下来,“我太自私了,我只顾想莫南,我应该多陪陪父亲!”

“阿灵,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有些累了。”犁师慈爱地为女儿擦去泪水,“你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我走不开,你回一趟老家吧!今天就走。”

忆灵懂事地点点头。她想,等从老家回来,再问父亲莫南的事。

“女儿去了。”忆灵向门口走去。

“阿灵!”

“嗯。”

犁师看了看忆灵,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强笑道:“天冷,多披件衣服。”

看着女儿远去,犁师站在窗前喃喃道:“阿灵,不要回来。”

忆灵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是永别。

大公爵府内曾经绿意盎然的园林,被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棵苍老的树,依旧挺直躯干,在寒风中显得孤寂无比。

林跃和红雪到大公爵府时,忆灵已经走了,公爵府的门口站着几队禁军。一个禁军统领正跟着犁师走出屋来。

“大公,你要去哪儿?”林跃问道。

“我要去开个会。”犁师镇静地道。

林跃不放心,向一个禁军小队长问道:“到底是去哪儿?”

那禁军小队长尴尬地回道:“是一个简单的总结会,议会要求大公对此次战争作一个汇报。”

林跃环顾四周,见禁军的几个队长神情不一,有的兴灾乐祸,有的神情沮丧,有的则一脸不屑。他转对一个神情傲慢的队长道:“开会为何会动用到禁军?你说,到底是什么事?”

那队长冷笑道:“这么大的事,自然是王廷会议才能审。”

林跃一股火气直冲头顶,“铮”地一声抽出佩剑,喝道:“我看谁敢动大公!”

数十名禁军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步,手按腰刀,全神戒备。

“你要造反吗?”那名答话的队长满脸惊惶。

林跃是经历过殊死博杀的人,根本没把娇生惯养的禁军放在眼里,冷哼一声,只是护着犁师,暗道:“造反又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城里还有我的两千下属,城外还有数万军队未遣散。”想到这里,他眼中杀机更盛。

禁军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懵了,竟无一人敢抽出刀来。

“林跃!”犁师一声断喝,“不要胡闹!”

“大公!”

“林跃,”犁师走近林跃身旁,沉声道,“记住,无论何时,最重要的是国家。”

他回过头来,对众禁军道:“走吧!”率先走出了大公府。

“嘿”林跃将佩剑掷在大理石路面上,火星四溅。

“大公,你要是回不来。我发誓,一定反出波旁城!”

第9章 封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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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镜南正在固邦的西城门,满怀期待地跪聆从王城传来的圣旨。

一名羽林统领正在宣读嘉奖令。

“银龙骑将古思,驻守固邦,力拒强敌。其忠其勇,日月可鉴。特封其为王朝征东大将军,统领东境三城。赐黄金龙骑将衔!以下固邦诸将士,皆有封赏!”

远处站着数万固邦军民,此时齐声欢呼,久久不停。

那羽林统领直至欢呼声渐息,这才又念道:“银龙骑将杨不凡,屯守布鲁克,在此战中牵制敌军左翼主力,并派军驰援固邦,功勋卓著,封王朝征东辅将军,助古思守防东境。以下布鲁克诸将士,皆有封赏。策应军团诸将,亦各有功,由古、杨论功行赏。”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但嗡嗡的议论声起,不满的情绪显而易见。

那羽林统领见多了这种情况,不以为奇,继续道:“黑龙骑将铁西宁,在王城援军中首先到达固邦,战功显赫,忠勇可嘉,特封为军机辅理大臣,赐银龙骑将衔。”

有之前的杨不凡作参照,没有人对铁西宁的封赏有意见。云镜南则低着头暗骂:“快啊,快到我了吧,急死人了!”

只听那羽林统领再念道:“龙骑将韩布,不遵军令,私自统军行动,罪本当诛。念其驰援固邦有功,撤去其龙骑将衔和一切军职,回王城候命待用。”

旁观人群中,有不少是韩布此次带来的军士,再也忍耐不住,骂声大起。云镜南暗骂:“阿宁这家伙的嘴真毒,韩布简直是他咒霉的,幸好这小子没说我什么。”

那羽林统领慢悠悠卷起圣旨。

“谢主龙恩!”众人齐呼。

“就完了?”云镜南大急,不待众人谢恩完毕,早一跃而起,拉着那羽林统领的手道:“怎么,就念完了?老兄,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那统领道:“固邦、布鲁克和策应军团都有了,怎么可能漏了。”

云镜南一脸陪笑,一手悄悄塞过几个金币,低声问道:“老兄在宫中,就没听到提起一个叫云镜南的名字?”

“原来你就是云镜南!”那统领显然听到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那要等到了王城,才会有消息。我此次只管宣旨封赏军部的有功将士,你的事,好象归明恒大人处理。”

云镜南撇撇嘴,心道:“如果要问罪,应该和韩布一样马上就宣布了。看来,是要升我的官,还要给我个惊喜。”

他的失望心情一扫而空,重又高兴起来:“也许,和古思一样,是个黄金龙骑将哦,相当于兰顿的伯爵。哇,不敢想,不敢想啊!”

极度忘形中。

“阿南!阿南!”

“主人!”

云镜南回过神来,才看见是水裳和德德在叫他,奇道:“水裳,你怎么来了?”

“先把你嘴角的口水擦干净吧!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水裳道。

李城子为首的一干将领班师回朝,古思和杨不凡则留驻边关。铁西宁本就是军机处的骨干,早就被先召回王城。

云镜南带着水裳、德德二人,远远地和李城子的大军隔开一段距离,乐得逍遥自在。

“水裳,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又跑回来了?”

“谁舍不得你?我这次是私奔出来的。”水裳一脸的不高兴。

“德德!”云镜南大吃一惊,“你和德德私奔?唉哟!”

水裳收回马鞭,骂道:“胡说什么!姑奶奶只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云镜南的头上火辣辣地疼,无辜地看看德德。德德这才道:“水裳她爹要她嫁个什么人,她不愿意,所以就离家出走了。”

云镜南并不计较水裳的一鞭,大方地拍拍胸脯,道:“水裳,好样的!你就不要回去了,等我升了官,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一定让你开开心心。”

“好啊!阿南,我要个大澡房!”

“咦,你要求这么低啊?哦,部落在戈壁里,缺水。好,等我升了官,我给你建一个带瀑布的澡房,里面是个大水池,池边种上些花花草草。”

“哇!”

“主人,我也要!我要个专属的厨师。”

“没问题!等我升了官,给你三个厨师,一个做甜点,一个做主餐,一个做夜宵。好了,再加一个茶艺师傅。”

“好啊!我还要个专门帮我剃牙的师傅,行吗?”

……

云镜南的生活似乎开了个天窗,看到了不一样的天空。只要能再升到银龙骑将,就会有着别样景致,有本质上的不同。

为什么要升官,为什么一个心思地往上爬。连云镜南最好的朋友,铁西宁和古思也无法理解。他们以为,云镜南象小孩要糖果一样,只是羡慕罗蒙的大宅子。然而真实的原因只有云镜南自己知道,这也是他心中仅存的秘密。

“父亲,母亲,阿南又回王城了!你们没来得及告诉我的事,我会自己弄明白。”

第9章 封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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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纷飞中,云镜南随着远征归来的将士回到王城。看着有些士兵与家人相拥而泣,人群中更多的是翘足企盼的百姓,热切索望的眼神。那一刻,他也被感动了。也许这些士兵并未参予战斗,但当他们出发时,同样做好了捐躯的准备,同样带走了家人的一份牵挂,从那以后,云镜南再未轻视过任何士兵。

“阿南!”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似乎有人叫云镜南。

“主人,有人叫你呢!”德德四处张望。

“素筝公主!”云镜南已听到声音,“在哪儿呢?素筝!素筝,你在哪里?”

“阿南!”素筝公主从附近一堆人丛中挤了出来,娇喘连连。二人的目光对上,都呆了一呆。两个人数月未见,但云镜南知道,在这个国家最挂念他的,除了古思和铁西宁,就是眼前的素筝公主。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上,素筝的形象似乎也温柔了许多。

周围的王城民众都被二人的呼唤声吸引住了,齐向云镜南看来。

“阿筝!”

“阿南!”

洁白的雪地,漫空飞舞的雪花如柳絮般多情。情人红扑扑的小脸,泪光,欢笑,小别胜新婚的激情,一切在王朝大戏院才能看到的场面。民众们的呼吸急促了,目光凝聚了,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了。

两个年轻人,如冬天里的火种,相互吸引,越来越近。

德德再次露出陶醉的表情,颤声道:“还,还差一个吻。”

水裳只觉得眼前的场面似曾相识。

“唉哟”,云镜南半跪下来,“我的耳朵都快冻僵了,你小心点,别扯下来!”

素筝公主一手叉腰,一手不依不饶地揪住云镜南的耳朵,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问道:“说,你爱不爱我?”

“爱哟爱哟!”云镜南根本没听到她问什么。

素筝公主满意地放开云镜南,道:“算你有良心!你不知道,人家这几个月,可担心死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欺负阿南?”水裳冲了上来。

德德张大嘴巴,声音却象蚊子一样:“水裳,别,别啊!”

“你又是什么人?”素筝公主也狠狠地盯着水裳。水裳异常白晰的皮肤,玲珑有致的身材,加上貌似娇媚的脸蛋,足以让任何一个王朝女孩怀疑心上人的忠诚。

围攻者们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原以为是一个远征归来的吻戏,现在已变成了三角恋,虽然场面不再纯洁浪漫,但更合大众口味。

“阿筝,她叫水裳,她救过我,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云镜南急道。

“不,阿南也救过我,我们是朋友!”水裳显然觉得“恩人”这个词不够亲密。

“噢。”素筝公主看看水裳,又看看云镜南,马上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脸上一副小妾看到元配时的表情。

云镜南又道:“这是素筝公主,也是我的朋友。”

“噢。”水裳应道,这个名字她听到过无数遍,一直把素筝想象成一个温柔而坚强的女孩,“呵呵,看来是个误会!”

场面冷了下来。

“走吧,回家再说!”云镜南打破尴尬,“德德,走啊!”

“主人,去哪个家啊?”

“还有哪个?去阿宁家。”云镜南的府邸在前去固邦城前,就被假抄真抢了。

两个女孩互相偷眼打量着,默默地跟着云镜南走了。人群中立时传出一阵惋惜声,也不知是因为男主角太过差强人意,还是为女主角的顺从叹惜。

※※※

明镇皇召王朝大元帅李城子入宫,在后花园见驾。

“古思还好吧?”明镇皇问道。

“好,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李城子禀道。

“杨不凡呢?”

“都已受封,正在辅助古思重建城防。”李城子如实答道,“可是,依臣微见,此次若不是杨不凡胆小怕死,我军的损失本不会这么大。”

“这个我也知道。杨不凡不过是个庸才罢了。”明镇皇叹道,“可是,王朝怎么能有两个古思守边城呢?”

李城子不说话了,他明白明镇皇所指的不是人材匮乏。

“那个云镜南,你查清楚了没有?”明镇皇问道。

李城子沉吟一下,答道:“据臣所知,这次杨不凡主力未能对上犁师,皆因云镜南的情报有误。但这个云镜南,在最后一次信鸽送出错误情报后,又亲身前赴固邦报信,与古思一起战斗,挽回了一些损失。”

明镇皇点点头道:“朕只看结果,看来这云镜南还是有大功的。古思的战报里和你说得大致无二,大元帅,你觉得朕应该怎样嘉奖他?”

李城子庆幸自己只是如实答话,想了想又道:“依臣看,云镜南需要治罪。”

“噢?”

“其一,他的错误情报还是造成了一些损失。其二,他这次打入兰顿人的皇宫,感觉过于蹊跷,帝国那边又有传言说他救过犁师的命。其三,军方内部对此次战争颇有怨言,总要有个人来负伤亡过大的责任……”

“好了,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明镇皇又想起一件事来,顺手折下了一枝梅花,“听说,这个云镜南和古思,还有军机处的铁西宁,是好朋友?”

“是的,陛下,他们三人过从甚密。”李城子觉得背脊上一阵发凉,他不知道明镇皇是怎么知道这些臣子们的私交细节。

第10章 冬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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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筝公主,天色已晚,您也该回宫了。”铁西宁道。

“我住在这里不好吗?”素筝公主挨着云镜南,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生怕他又象从前那样跑了。

“这个……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当然希望公主留在这儿无忧无虑地住个十天半个月,可到时陛下怪罪下来,我可受不了啊。”铁西宁向云镜南使个眼色。

云镜南马上会意,忙劝道:“阿筝,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找我们玩。”

“好吧!”素筝公主有时还是温顺的,“我能请水裳一起到宫里玩吗?”

“啊!”云镜南想不通,这两个女孩一晚上没说什么话,怎么就变得这样不依不舍了。

“好啊好啊!”水裳拍掌道,“我去看看,王朝的皇宫和帝国的有什么不同?”

“什么,你去过兰顿人的皇宫?”素筝公主奇道。

云镜南大急,别的都好说,要是忆灵的事被说出来,素筝公主非撕烂他的脸不可。

“水裳!”他绝望地叫道。

水裳也知自己失口,善解人意地在云镜南耳边道:“放心,我的口很严的。”

“走啦,水裳,别理这些臭男人!”素筝公主见水裳还要和云镜南私语道别,心下大大不爽:幸好我把她带走,不然一定不放心。

两个女孩刚走出房门,屋内已充满了欢乐。

“开始庆祝吧!”铁西宁叫道。

云镜南开心地跃起,和铁西宁击掌,道:“怎么样?还是去……蓝磨坊?”

“不用,我叫人让曲姐送几个姑娘过来,我们一醉方休。”

“晕死,阿宁,难怪你从来没被宪兵抓过。”

……

“咯咯”门又打开了,素筝公主探进头来:“阿南,明天早上我再回来找你,答应我,别跑。”

“噢,好的。不见不散。”云镜南吓了一跳,和铁西宁心虚地对望一眼。

素筝公主甜甜地一笑:“要是爽约,你就是小狗。”

※※※

云镜南只好当小狗了。

一大早,他就被郎翔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提到了宪兵队。郎翔手上拿的是李城子的手令,铁西宁也没有办法,只好找明恒去了。

幸好,问讯室的气氛还算融洽——对云镜南来说。

“郎翔,你不要公报私仇!”云镜南把郎翔的茶杯摔了。

郎翔居然没有发火,只是有些同情地看着云镜南,道:“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上次抓你,是奉了军机处的密令,而这次提审你,又是李大元帅的手令。你放心,我可是有了上次的经验,不敢为难你,只是例行问话罢了。”

云镜南反倒没脾气了,泄气地瘫坐在椅子上,道:“你问吧!趁着素筝公主没来之前。”

郎翔浑身一个激灵,他是怕了这个刁蛮公主了,上次云镜南被秘密押往固邦,素筝公主叫了几个羽林军,把宪兵队的大门都砸了。他下定决心,速战速决,问完话就让云镜南走。

“咳咳。”郎翔清清嗓子,拿出个记事本,问道:“问题一,你第二只信鸽为什么会有错误的情报?”

“犁师又不是吃素的。”云镜南道。

郎翔很认真地将这句话记在答案上,象个听写的小学生,然后问道:“问题二,你是怎么混入兰顿人的皇宫的?”

“我花了十九万金币买了个爵位,在骑士赛中胜出,兰顿的皇太后便让我去当兰顿王的侍读。”云镜南顺便将金卡剩余的数额变成死帐。

“十九万!”郎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又老老实实地记下,“问题三,你是不是救过犁师?”

“没有!”云镜南的回答很简洁,他自己也搞不清当时的心态。

……

“问题二十八,你在波旁城住在哪儿?”

“伯爵府,皇宫,大公爵府。”

……

“问题一百零三,你可否用活动经费进入色情场所消费?”

“这个……本来想,后来没时间。”

……

“问题一百七十六,神族人的脚趾是几个?”

“有不同吗?冬天穿着厚皮靴,我倒是没看到。”

“好了!”郎翔如似重负地合上记事本,“都问完了。”

云镜南奄奄一息地道:“我第一次领教这样问口供的方式。”

郎翔更累得不行,一边甩着手一边道:“我倒是见过,这样问是为了测谎。”

“测谎?”

“是啊,这些答案将由宪兵队秘密封存。有必要时,会让人再问一遍。如果这一百多个答案中,有些有出入,那就说明你在撒谎。”

云镜南喃喃道:“十九万,十九万。什么都可以忘,这个数可不能忘。”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发发牢骚。”

“咣咣咣”,几声脆响,郎翔脸上变色,“你快出去吧,公主又来了!”

云镜南走出宪兵队,素筝和水裳二女早守在门前,两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堆碎石块。宪兵队楼前,遍地都是碎玻璃。

“别胡闹了,走吧,去哪儿?”云镜南道。

素筝公主撅嘴道:“人家救了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走吧,去逛街!”

第10章 冬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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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男人一样,两个女人在商店里进进出出,云镜南买了份报纸,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晒太阳。几个标题一下窜入眼帘。

“兰顿大公爵犁师病卒,国人拍手相庆!”

“兰顿帝国新贵林跃、红雪受封侯爵!”

“皇帝陛下接见帝国使团,商谈双边和平协议。”

……

“大公爵!忆灵!”云镜南的情绪极其复杂。

云镜南合上报纸,素筝和水裳已向他走了过来。

“到下一条街去吧!”素筝公主突然发现云镜南的神色有些不对,把手放在他前额上,“阿南,你生病了吗?脸色这么不好。”

“没事,可能是感冒了。”

水裳瞟了一眼云镜南丢在椅子上的报纸,叹了口气,向二人追上去。

云镜南愁眉苦脸地陪着素筝、水裳二人逛街时,宫廷里的气氛到达了最紧张的时刻。

“哼,一个黑龙骑将,竟有这么多人来保他。”明镇皇的脸色不善,“两个银龙骑将,看来,这个云镜南的人缘不坏啊!”

铁西宁和罗蒙大气都不敢出。

明镇皇要将云镜南撤职严办的旨意刚下到军机处,铁西宁派人通知了明恒和罗蒙,写了一份奏折,便赶进宫来求见,没想到罗蒙也同时赶到。皇帝最怕的就是臣子们结成朋党。一个小小的黑龙骑将,竟会牵出这么多人,犯了他的大忌。

“你们看看,这是宪兵队讯问的记录。”明镇皇将郎翔递交的那份记录甩了出来。

“一个商人身份的间谍,在一个月之内就能打入兰顿王宫,取得兰顿王和犁师的信任?这话说出来,大概没有谁信吧?”明镇皇冷冷道。

罗蒙扫了几眼记录,暗道:“这下完了,阿南说的都是些什么啊。编得象小说一样,天花乱坠。”

铁西宁知道,高高在上的明镇皇,是唯一能满足自己权力欲望的人,万万触犯不得。但是,他绝对相信云镜南,自己的朋友绝不是会出卖国家的人。

“陛下。”铁西宁抬起头来,“臣愿以身家性命保云镜南。”

明镇皇没料到铁西宁执拗到这个地步,有些恼怒,他强压下自己的火气,因为铁西宁的身后还有一个必须安抚的人——古思。古思的品级不是最高的,但明镇皇对他一直很器重。他可以在大殿上直斥总理大臣,却不会说古思一句重话。

这个手握重兵镇守边陲的年青将领,是王朝的一把利剑,它的一面朝着敌人,另一面也对着王朝。

“你们先下去吧!”明镇皇疲惫地道。

铁西宁和罗蒙退了出来,迎面碰上了明恒。

“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先和我打声招呼?”明恒骂道,“幸好古思保举云镜南的奏折被我压了几天,不然陛下更要怀疑了。”

“明大人,你救救阿南吧!”铁西宁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明恒身上,双膝跪倒。

明恒将他双手扶起,叹道:“我知道你们是朋友。可是这次,我看难说了,凶多吉少。”

“宣总理大臣明恒见驾!”待卫宣道。

“明恒都不敢打包票的事,看来是没有希望了。”铁西宁攥紧拳头,眼中凶光毕现,“阿南,要是有人敢动你,我一定会替你报仇。就算他是皇帝……”

罗蒙在一边看着铁西宁的表情,浑身不禁抖了一下。外热内冷的铁西宁,屡建奇功的古思,天马行空的云镜南,这三个人,都是明恒一系的年青干将,但罗蒙全看不透。

第10章 冬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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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发现,逛街时有人跟踪。

“水裳,我眼角上是不是有眼屎啊?”

“没有啊!”

“有,肯定有,你拿镜子出来我照照。”

云镜南照了一会儿,看清了后面是几个身材彪悍的便衣大汉,脚上的军靴锃得发亮。联想起早上被郎翔提到宪兵队讯问的事,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祥的预感。

“没有眼屎啦!”水裳一把抢回镜子,“最讨厌男人婆婆妈妈的。”

“走,我买了红酒和牛排,回去让德德做。”素筝公主道。

“好吧!”

三人回到铁西宁府邸,那几个跟踪的士兵远远地在巷口停下,没有再跟进来。三人一进门,就看见了笑吟吟的铁西宁。

“阿南,我到处找你呢!军机处要你去一趟。”铁西宁的表情怪异。

水裳拍手笑道:“去吧去吧,要升官了!”素筝公主则道:“又要离开啊,快一点回来!”

云镜南正要告诉铁西宁有人跟踪的事,被他一揽肩膀,拉出屋去,“做好午餐等我啊!”

铁西宁一出屋,脸色就变了:“阿南,取了快马,我护你出城!”

“怎么了?”

“明镇皇要问你的罪!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军方在固邦之战中伤亡过重,他们要找人顶罪。”铁西宁已带着云镜南来到马厩。

云镜南如五雷轰顶般呆了一呆,随即发狠道:“老子今年真是流年不利!”

“快上马啊,再迟就来不及了!”铁西宁催促道,“等明恒一从皇宫出来,捉你的人也就来了。”

“我一个人走!”云镜南跨上马背,与铁西宁一齐出门,“刚才有人跟踪,看来外面有伏兵,能不能出去就看运气了。”

铁西宁并不感到意外,面无表情地道:“马鞍边有剑。”他并没有退回府中的意思,“反正私放重犯也是死罪。”

巷边的士兵涌了出来,有二十人,一个小队。云镜南听到身后的另一头巷口也有兵刃碰撞的声音。

“什么事?”铁西宁的声音镇静而威严。

“没什么,只是要请这位云大人留下,这是郎翔大人的命令,请大人不要让小的们难做。”

“胡扯!”铁西宁发怒了,“郎翔不过是个黑龙骑将,他有什么权力监视同级的将领?我看你们是要造反!”

宪兵队是唯一可以越级干涉将领的部门,那小队长见多了这种情况,也板起脸道:“我们是奉命行事。”

云镜南干笑两声,道:“郎翔和我本来就有宿怨,不是私仇是什么?今天我的心情也不好,不要罗索了,阿宁,让我先杀了这几个家伙再去找上面的解释。”

那小队长犹豫了一下,郎翔只让他盯着云镜南,却没让他们动手。心气上一软,云镜南与铁西宁二骑早从眼前晃了过去。

“二位请留步!”

“浑蛋!”云镜南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郎翔那带痰的嗓音。

只听郎翔道:“在下奉大元帅和总理大臣令,请云镜南留在府内,随时听候传唤。”刚才在巷口监视的两个小队见长官亲临,也叮叮当当地围了上来。

铁西宁笑道:“我们只不过在城里逛逛,郎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吧!”

郎翔正色道:“军令在身,望二位恕罪。”

铁西宁“哦”了一声,对云镜南道:“那我们先回府吧!”使个眼色,两人打转马头。铁西宁的手按在剑鞘上,低声道:“阿南,我们往另一头杀出去,如果郎翔追来了,你解决他,我干掉士兵。”

“阿宁,不要,你现在回府还来得及!”云镜南不忍心将铁西宁搅进来。

“放屁,都什么时候了!两军相逢勇者胜,底气不要弱了!”铁西宁“噌”地一声轻响,已将佩剑抽出少许。

云镜南知道此时犹豫反而更糟,跟着也抽出佩剑。郎翔极其警觉,叫道:“士兵列阵!”

四十柄腰刀齐齐出鞘,将二人围住。铁西宁的眼睛一下红了,平时坚忍的人,反而易怒,他沉声道:“郎翔,你不要后悔!”郎翔没有回话,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云镜南突然长笑,转过马头向郎翔踱去,道:“什么屁大的事,没必要这么紧张吧!”一面已想好了最快的出招,不制住郎翔,是不可能顺利脱身了。郎翔在云镜南的笑容中感到一阵寒意,警惕地盯向对方的剑柄。

马蹄声响,一骑飞奔而来:“云镜南接旨!”

“不要下马!”铁西宁低声道。

云镜南叹了口气,下了马背,跪俯听旨。铁西宁也只得跟着下马跪倒,郎翔见二人下马,这才领着一众宪兵齐齐跪下。

“黑龙骑将云镜南,在冬末固邦之战中战功卓著,特封为南袖城将军,赐银龙骑将衔。”

云镜南这辈子没有这么真心地叫过“万岁万岁万万岁”,要是圣旨再迟来一步,他和铁西宁就要尸横当场或者亡命天涯了。

接旨起身,云镜南与铁西宁相视一笑,二人额上的冷汗都还未干,转而一拍郎翔的肩膀道:“郎大人,到府里去喝两盅?素筝公主也在呢。”

第10章 冬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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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镇皇坐在王位上,还在回味刚才明恒对他说的话。

“十八年前,我朝兴兵进攻兰顿,元气大伤。而固邦之战,犁师擅动兵戈,又折羽而返。经过这两战,即使要再度兴兵,也当在十年之后。兰顿近日又遣使臣,有修好之意。臣以为,云镜南此人,叛国或是忠诚,对陛下并无大碍,值此和平盛世,留一个熟知兰顿内情的人,比杀一个叛贼更重要。对此人宜行封赏,遣至远离东境与王城的鸡肋之地……”

明镇皇自言自语道:“明恒说的,朕倒未想过。”他在处理云镜南这件事上,完全是出于朝内势力派系上的考虑。

他也知道,明恒刚才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一石二鸟,安抚边境的古思。古思即是军方的人,又是明恒系中铁西宁和云镜南的朋友,明镇皇本就有安抚之意,此时卖足了明恒与古思的面子,虽然李城子有些不爽,也值得了。

※※※

忆灵从领地赶回来时,犁师已出殡。

“红雪,林跃,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大公爵那日随禁军入宫,回来之后便闭门不出,等我们第二日来,他已服毒自尽了。”林跃道。

“不,我相信父亲他不是自杀的!不管这个凶手是谁,我一定要报仇!”忆灵的泪早已哭干。

林跃还能说什么,从根本上来说,犁师是被逼死的。可要追究凶手,却又找不到。是该把帐算在兰顿皇室身上,或是算在鸽派贵族身上,再或者,算在固邦城的古思身上?也许,这本就是犁师自己选的一条路。

“阿灵!”红雪突然说话了,“我在固邦城上看到了莫南。”

※※※

几块怪石边上,芳草荫荫,奇花叠艳,清香弥漫。石缝中,一股清泉潺潺流出,注入小池,池面上漂满花瓣。

一个人影,悄悄地出现在池边,分开草丛,探出头来,正是云镜南。

池面上空空如也。

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云镜南罩在当中。快击、重脚、花瓣、碎草、金星……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

“捉刺客啊!”云镜南叫道。

德德闻声冲了进来,手拿两把菜刀,惊惶四顾:“刺客,刺客在哪里?”

第10章 冬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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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一指云镜南道:“在这里!”

“水裳,是你啊,干嘛好端端打我一顿?”

“谁叫你偷看?”

“门又没锁,我想进来洗个澡而已。”云镜南一脸无辜。

水裳有些内疚了:“门没锁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每次洗澡都还要找你要钥匙的。更何况,你那根小猪尾巴有什么好看的……”

“想死啊,还说你没偷看!把另一把钥匙交出来!”

若将水裳的欺凌排除在外,南袖城的日子总体很惬意,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云镜南有时想,就这样在南袖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他的天性中,最向往的便是无忧无虑。

可每当他进入梦乡,总要梦到一对浅浅的酒窝,心中不禁就有一丝裂痛。

“唉,想她干嘛,我这辈子是还不清那父女俩了。阿筝,还有阿筝,催着我向皇帝提亲。我才没那么傻呢,这么凶的女孩子!想想都怕。过段日子,又要面圣了,想着头都大。”素筝公主真的是个好女孩,又漂亮又有权有势还很仗义,可云镜南就是怕见她。

“如果能娶阿筝,对我的计划还是很有帮助的。不行不行,云镜南,你怎么这么卑鄙?出卖了阿灵,换来了现在的地位,难道再利用阿筝,达成自己的目的吗?……但是查到现在,父母的血仇一点眉目都没有。”

德德啃着鸡腿走进屋来。

“德德,我问你。”云镜南问道,“是爱重要,还是恨重要?”

德德一面抹去嘴边的香油,一面道:“当然是爱重要啦,我每次恨你的时候,你给点好吃的,我就都忘了。”

云镜南摇了摇头道:“俗。”

水裳拿着一条短裤跑了出来,喝道:“云镜南,你的房间里怎么会有我的衣服?”

“冤枉啊!肯定是德德收衣服收错了……德德,你怎么回事?”

“你还敢抵赖!”水裳绕着桌子追打云镜南。

“等等。你听我解释。”云镜南真诚地看着水裳,“水裳,我问你,是爱重要,还是恨重要?”

“什么重要?”水裳气急败坏,将短裤砸向云镜南,“还跟我装深沉!我告诉你,我要揍你才爽,这最重要。”

德德一脸无辜,喃喃道:“这两个人的品味好差,都买小猪花纹的短裤,能怪我吗?”

云镜南抱着头,忍受着水裳拳脚相加,心中一片茫然:“是啊,不管是爱是恨,都是要爽才重要。可是,我现在爽吗?对,我要痛痛快快地报仇,也要和古思、阿宁痛痛快快地喝酒,我要蓝磨坊,也要阿灵,我还要阿筝,如果有可能,这个踢我屁股的小疯子也可以考虑……再踢,再踢啊!总有一天,我要光溜溜地躲在太阳椅上,让你给我喂葡萄……”

第二集 世元378年·太阳之乱 第11章 信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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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袖城,明镇王朝丘陵山地的边缘,凭城南眺,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自去年冬日一战,明镇王朝与兰顿休兵止戈,各自忙着舔战争的伤口,欢笑重回人间。

云镜南从到南袖城赴任开始,就一直只是放鹰逐马,与忠实的仆人德德以及逃婚离家的水裳过着宁静的生活。

因为私吞了的近十万金币间谍活动经费,云镜南府邸的豪华程度早已超过罗蒙府。水裳也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澡房,当然,那不是专用的。而云镜南找厨师代替德德的承诺则没有兑现,因为要找到一个厨艺比他好的厨师实在很难。

南袖最大的优点是天高皇帝远,最大的缺点也是这个。

每隔半个月,驿站快马从王城捎来一捆《王朝日报》。云镜南除了和古思、铁西宁通信,就只能通过这份报纸了解时局。对于一个睿智而关心时事的将领来说,条件是艰苦了点。

※※※

“哈哈!……哈哈!”

“混蛋!”

“猪头!”

一大早,将军府的超大露台上就传来云镜南的声音。水裳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愤愤地将枕头砸在墙上,骂道:“今天又是送报的日子!这家伙看起报纸来总是这么投入。”

“吵死了,阿南。我就不明白,这些报纸有什么好看的?”水裳反正也睡不着了,来到露台,坐在另一张躺椅上也拿起一份报纸。

云镜南自顾自地开心:“水裳,你看,这肯定是罗蒙。他正因为腐败案被查呢!这家伙,贪了那么多,早该轮到他了。”

“上个月不也查过你吗?几个金币就打发过去了。”水裳对这些不感兴趣,翻到女装时尚的那一版看了起来。

“水裳,你看!这两个龙骑将可真是没前途,为了争蓝磨坊的小翠,居然打到大街上。他们从前是我的手下,哈哈!”

“跟着老鼠学打洞。”水裳鄙夷地“切”了一声,继续看新款女装。突然时尚版右下角的一个小块吸引了她。

“阿南,你不要看那些花边新闻了,你看看这条有用吗?好象和南袖城有关。”

云镜南接过报纸,只见上面一小个标题“厥奴战火再燃,各界强烈谴责”。他再往下看,勃然大怒:“这个太阳罕,真不是人。我记得伊枝部是他们的盟友,伊枝罕还救过他的命呢,居然用诱杀这么卑劣的招数。”

他将报纸交还给水裳,又开始看王城街头巷尾的各种消息。

水裳诧异道:“就完了?”

“什么?”云镜南哗哗地翻着报纸,现在报纸的广告太多了。

“伊枝部离南袖只有二百里,你没有什么想法吗?”水裳疑惑地道。

云镜南面无表情地道:“是啊,有二百里那么远呢,我会有什么想法?”

水裳无语以对,虽然二百里的距离对厥奴骑兵来说,不过是喘口气的功夫,但那些部落确实从未侵犯过王朝和神族。

“主人,主人,街上打起来了!”德德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一脸的兴奋。

“噢。”云镜南连头都没转,摆出一副教训的口气,“德德,你跟了我这么久,为什么就学不到一丁点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

“主人,你真的不去看吗?”德德嘟囔道,“外面有五个男人和三个美女打起来,衣服都扯烂了!”

水裳轻蔑地一撇小嘴,鄙夷地低声道:“不看才怪!”

一听到“美女”和“烂衣服”的字眼,云镜南条件反射地跳起来,这才听到水裳的讥讽,忙收敛起兴奋的表情,整了整睡衣领子,对德德道:“换将军服!”

他一面换装一面发解释性的牢骚:“唉,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天天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我哪象个将军啊,简直是个乡长。我怎么会关心扯烂衣服的美女呢?职责所在,实出无奈啊!”

第11章 信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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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一到街上,头立时就大了,对德德骇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水裳其实很温柔。”

二人的面前,三个握着锋利短刀的女子相背而立。四个男子呈包围之势,也是手持短刀,双方一时僵持不下。不远处躺着一个男人,腿上被扎了一刀,血流不止。路人远远避开,在数十米外遥遥观战。三个女子以寡敌众,却占了上风!

这八个械斗的人,都身着厥奴族服饰。

“不许动!”云镜南喝道。

八个人本就在紧张对峙,连眼睛都不眨。

“全部抓回去!当街械斗,这还了得?”云镜南手一招,士兵们一拥而上,缴了众人的械。

“走,开堂!今天总算不要审偷牛盗鸡的案子了!”云镜南开心地对德德道,他实在是闷坏了,“这几个灰头土脸的厥奴女子,姿色都不坏呢!”

※※※

“你,说的就是你。叫什么名字?籍贯、年龄、性别、职业、毕业院校,如实报来。”云镜南先问一个男人。

“大人,小人的的名字是拉抛达斯,延士里,孩夭里索,沃豪双。”

“什么!”云镜南反复念了几遍名字,都象是秽语,怒道,“你们厥奴人的名字都这样的吗?”

“是,是长了点。”那男人委屈地道,“族人们都叫我豪双。”

“干嘛不早说!蔑视上官,打十板子。”云镜南向德德挥挥手,“就记下叫豪双好了。”

“且慢!”只听另一个男人道,“大人,小人有下情密告。”

“你说!”云镜南一看他的眼神就知到财神到了。

那男人站起身来,凑到云镜南前边,递上一张一千金的银票,低声道:“大人,我们是厥奴太阳部的使臣,这次是奉了大罕的旨意,到王城公干的,还望大人多行方便。”

云镜南点点头,将银票收进怀中,道:“既然是使臣,当然是公事要紧。”

“天下乌鸦一般黑!”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镜南大怒:“谁,谁在说话!”

“我!”三个女子中的一个站起身来,满面怒容,“太阳部不守信约,害了我们的大罕,还袭击我们的部落,抢走我们的羊群。我们伊枝部年年向王朝纳贡,本想找王朝主持公道,看来是不必了。”

云镜南神色大变,喝道:“咆哮公堂,诋毁朝廷,这还了得!统统给我押进死牢。”

先前行贿的男人挤眉弄眼道:“大人,大人,那票,银票啊!”

云镜南浑如没听见,对德德道:“真是晦气,一大早踩到这么一泡狗屎。让这几个女孩先吃点东西,梳洗一下。呆会儿,我到女监里秘密审问。”

“主人!这不太好吧,有点趁人之危……”

“不要废话!”

※※※

“云镜南,听说你今天当堂收受贿赂,扣押了伊枝部的女信使,还要搞什么单独审问?”水裳怒气冲冲地从房间冲出来。

“水裳,你别急啊!”云镜南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水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冲回房间,气鼓鼓地收拾衣服。

云镜南忙跟进去,讶异道:“水裳,你要干嘛?”

“你没有同情心!你下流!你是坏蛋!男人全没有一个好东西。”水裳满脸是泪,“我要回家。”

“有必要反应这么大吗?”云镜南奇道,“那几个伊枝部女孩子看起来吃了不少苦,我让她们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不对吗?”

水裳的脸色缓和下来。

“而且事关厥奴族的内乱,我总应该问个明白吧!”云镜南把眉头拧起,做出一副关心时局的样子。

“真的?你不是想打那几个女孩的主意?”水裳脸上已有笑意。

“当然不是了。那几个女孩灰头土脸的,我怎么看得上?”云镜南陪笑道,“天天看着一个绝世美女,品味总会跟着提升点吧!”

“算了,错怪你了!”水裳破涕为笑,手上仍在收拾行装。

云镜南觉得情况不对,问道:“那你还收拾什么?”

水裳将行李打好,抬头道:“阿南,我离开部落这么久,有点想回去看看。”

云镜南急道:“你不是说你爹爹逼着你嫁人吗?我可不想下次见到你时顶着个大肚子。”

“我不愿意,他也没办法。”水裳背起包袱,“我很快会回来的。”

“噢。”云镜南想象到接下去的日子更无聊了。

第11章 信使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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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一走,将军府变得了无生趣,云镜南在屋里转悠了半天,又把水裳看的那版女装时尚都翻完了,这才想起牢里还有几个犯人。

他对那几个男人没什么兴趣,径直来到女监。三个女子都梳洗过了,又用了饭,脸上有了些光彩,果然姿色不俗。

“你们是伊枝部的?去王城干嘛?”云镜南问道。三个女子中有两个怒目而视,只有一个神情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听不懂本大人问话吗?”云镜南又问道。

一个女子怒道:“伊枝部被太阳部袭击,这全天下都知道,去王城当然是搬援兵。”另一个女子则道:“姐姐,不要和他多说。看来这狗官收了太阳部的贿赂,是有意为难我们。”

云镜南把椅子搬到牢栏边,翘着二郎腿,笑道:“为不为难你们,那要看你们识不识相了!”先前发话那两个女子齐齐哼了一声,再不答话,而另一名女子则劝同伴道:“两位姐姐不可意气用事,免得误了大事。”

云镜南哈哈一笑,道:“总算有个识相的。”

那女子看起来虽是三人中最嫩相的,但神气沉稳,她恳求云镜南道:“大人,我们没有钱。但是请您放我们去王城,伊枝部上下,永感大恩大德!”

云镜南点点头,道:“这话有点意思了!你们虽然没钱,可是有人啊。在我这里,货物进出都要交纳关税,你们是三个女人,这样吧,留下一个,就当作抽税了。”

“什么!”

“狗官!浑蛋!”

二女又惊又怒。

只有那温和女子垂首不语,只见她秀眉微蹙,抿着嘴唇沉吟一阵,这才对二女道:“姐姐,大事要紧,青蛾愿意留下。”

“不行啊,青蛾,你看那浑蛋绝不是个好人,你留下还不被他糟蹋了?”

那叫青蛾的女子决心已定,转头对云镜南道:“大人,是不是我留下,她们俩就能走了?”另两个女子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其中一个抽泣了起来,随后三人哭作一团。

云镜南本是无聊寻事,至此见三人一片哭声,顿时兴致全无。又见三女为救部族不惜舍身,心中感慨,不禁想起自己当日赶赴固邦的情景。

“别哭了,真烦!”云镜南喝道,“算了,也不要抽税了,把你们的书信给我。德德,取信鸽来!”三女止住哭声,不知云镜南的意图。

云镜南早丢过纸笔,道:“自己抄录一遍。”

青蛾首先反应过来:“谢谢大人!”她神情激动,对同伴道:“白露,紫衣,大人答应帮咱们了!”

白露、紫衣这才醒悟,破涕为笑,与青蛾一齐跪下,谢道:“多谢大人!”

云镜南将三人从牢中放出,细问了厥奴冲突的情况。

太阳部与伊枝部近年来已成为草原最大的部落。一个多月前,太阳罕在酒宴上诱杀伊枝罕,伊枝部大罕子继位,并率部抵抗,最终战败,率族人迁徙流亡。伊枝部灭族在即,不得不派三名侍女突出重围,向王朝求救。

“看来太阳部有称霸草原的苗头!”云镜南脑海中心念电转,他知道王朝对厥奴的政策一直是安抚为主。

青蛾已将求援信抄录完毕,三女一齐看着云镜南,只见他神色严肃,与适才判若两人,都是心中大惑。

云镜南主意已定,道:“德德,你把这份抄本用信鸽送出去。”

“是。”

“白露,为防万一,你将正本再送一遍,我给你一道牒文,可以在沿途驿站换马。”

“青蛾,你留在南袖。若有信鸽回音,你可第一时间知道。”

“紫衣,你速回伊枝部,告诉伊枝罕,带部族来南袖城。我就不信,太阳部会嚣张到进攻王朝!”

“你们怎么还不分头办事?都傻了啊?”

三女都已泪眼涟涟,青蛾颤声问道:“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我叫云镜南。不要婆婆妈妈的,我最受不了这个。”云镜南已拂袖而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青蛾,你跟我来!”

第11章 信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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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从心底是同情伊枝部,但也不能无端扣押太阳部的使臣。在白露出发一天后,他到牢里又敲诈了太阳使臣几千金币,这才慢腾腾地放他们上路。

青蛾有心报恩,在将军府里暂住,一面等候消息,一面将云镜南的生活打理得舒舒服服。云镜南和水裳打闹惯了,有时原形毕露,青蛾也不嗔怪,反而搞得云镜南有些不习惯。

紫衣返回本部,伊枝罕大喜,将部族迁到南袖城左近,暂时与王朝牧民杂居。太阳部追兵到得南袖城附近,果然远远驻定,不敢下手。

自伊枝族迁近南袖之后,青蛾方始愁眉舒展,对云镜南更是体贴倍至。

“唉,要是水裳有这么温顺就好了!”云镜南仍然未忘记一个梦想,那就是脱光光地躲在太阳椅上,让水裳给他喂葡萄。

但是,那只是个梦想。现在,云镜南已经很满足了——青蛾正捧着臭脚,帮他修脚甲。

“主人,铁西宁的回信到了。”德德拿着信跑进来,然后就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青蛾。

“德德去年春天还没这种表情,是不是长大了?”云镜南研究着德德的表情,一面从他手里扯过信。

看着看着,云镜南的眉头皱了起来。

“云大人,信上说什么?”青蛾急切问道。

“我的朋友说,他会安排白露先见皇帝,设法把太阳部使臣拖一拖。但是,据他的估计,王朝不会出兵。”云镜南搞不懂王城方面的态度,从铁西宁的信上看,明恒不支持出兵。而凭李城子爱兵如子的风格,更是能不出兵就不出兵。

信末,铁西宁还提醒云镜南:“去年策封银龙骑将之事已是凶险万分,幸有明恒大人庇护。此次厥奴之乱,朝中诸臣皆不赞同出兵,千万不要逆流行事。切记切记!”

青蛾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青蛾,不要伤心。现在伊枝部在南袖,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要还有人,就有希望。”云镜南的格言本来是“只要有女人,就有希望”,此时在青蛾面前稍作了点修改。

“云大人,青蛾明白的。”

“不要叫大人,叫我阿南好了。”

“好的,阿南大人。”

半个多月后,白露回到了南袖城,王朝果然拒绝出兵。也许是为了报恩,青蛾还是留在了将军府。

水裳不在,云镜南自然希望青蛾留下。但不久以后他就发现,最开心的是德德。

第11章 信使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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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一顿饱餐之后,德德又端上一道心形的甜点。

“好吃吗?”德德紧张地问道。

云镜南满足地打个饱嗝:“德德,水裳走后,你的厨艺又进步了!真好吃。”

“好吃吗?”德德还在问。

云镜南这才明白,德德是在问青蛾。只见青蛾笑着点点头,德德这才露出欣慰的神情。

不只是一日三餐变了样,德德的生活全变了样。

他经常不和云镜南打招呼,就蒸发上一两个小时,回来时手上总是拿着一捧五颜六色的野花。没过几天,露台上、茶几上、饭桌前……变成了花的海洋,特别是青蛾的卧房前,每天清晨总有一大束鲜花。

“德德也不容易啊!”云镜南知道,青蛾喜欢花,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好麻木地看着一个五百斤的胖子在将军府里肆意散播雄性荷尔蒙。满屋子都是德德快乐的味道。

“主人,我念首诗给你听!”德德道。

“啊!”云镜南正在沏茶,差点打翻了茶杯,“哦,好的,你念吧!”他不忍打击德德的积极性。

“奶油是甜的,蛋糕是刚出炉的。加在一起,便是一道美食。我的心是甜的,你的青春是丰满的。合在一块,便叫作幸福。冬雪化尽,春天来临,当我捧出我那红红的小心肝,请你叫我,小甜心……”德德念道。

云镜南呆住了:“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不一般,德德会写诗了,我的仆人会写诗了!”

“主人,茶杯满了!”德德提醒道。

“哦!”云镜南放下茶杯,“去念给青蛾听啊!写得不错呢。”

“我不敢,主人。不如你帮我念吧!”

“我念!那青蛾还不爱上我啊?你这首诗绝对有杀伤力。”

“可是……”德德的大块头并没有给他大勇气。

“你照我说的做,肯定搞定。”云镜南在德德耳边说了计划。

“这行吗?”

“我可是在王朝图书馆呆过三年的,这是古代诗人泡妞的密招呢!”云镜南道。

※※※

“青蛾,门口有人找你!”云镜南在二楼叫道。

“来了!”青蛾跑到房子前的台阶上。

漫天花雨,引得花园中的彩蝶纷飞追逐。“好美啊!”青蛾由衷地赞叹道。

花雨中,站着一个人,身上披着一幅白色布条,头戴橄榄枝,正是德德,只见他缓缓转过身来,单膝跪下,对着青蛾道:“青蛾,请听我为你写的诗。”

“好啊!”青蛾的心情很好,少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

只听德德念道:“奶油是甜的,蛋糕是刚出炉的。加在一起,便是……水裳!”

这一声“水裳”放在这儿,不伦不类。不过云镜南马上意识到出事了。

将军府门口马蹄声响,云镜南探头望去,登时呆住。

在德德念诗时闯进将军府的,是浑身血迹的水裳。

第12章 拔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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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水裳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动不动,眉头在昏睡中仍然是紧锁着的,似乎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水裳,你到底怎么了?你醒醒啊!”云镜南快哭出来了。

青蛾摸摸水裳的脉搏,安慰道:“没事的,水裳姐姐只是因为太累了,一会儿就会醒。”

“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儿陪陪她。”云镜南坐到床边,握着水裳的手。水裳的外衫上有血迹,但幸好没有刀伤,白晰的脸庞上有荆棘划破的伤痕。她骑来的那匹马,身上也溅着许多血点,四蹄的黑泥中,夹杂着暗红的血腥。

不知过了多久,水裳的眼睑颤动了一下。云镜南喜道:“水裳,水裳,醒醒!”

水裳睁开眼来,浑似未看见云镜南,双手朝他乱打,口中恐惧地叫道:“你们这些坏人,我要杀了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是我啊,阿南!我是阿南!”云镜南将水裳的双手牢牢抓住。水裳挣扎了几下,定下神来,这才看清了云镜南的脸,扑到他怀里大哭。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云镜南象哄小孩一般地拍着水裳的背。

“我的部落被袭击了!爹爹和很多族人都死了。”水裳肩头颤动,抽泣不已,“是太阳部的人干的,我要报仇!”

原来,水裳在布鲁克城附近找到部落后不久,太阳部就袭击了这个神族部落。当时,大多数部落战士都在外狩猎,族中只剩下老弱妇孺。部落被洗劫一空,老人和小孩被杀,女人们被掳走。水裳的父亲在这次袭击中不幸战死,而她自己则杀开一条血路,逃入附近的山林,才得以活了下来。

水裳哭诉了部落惨事,翻身下床,双膝跪倒:“阿南,帮帮我!”

“水裳!”云镜南心如刀绞,也跪了下来,“你是我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要这样。”看着朋友向自己下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你知道,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办到的。”云镜南镇重地举起右掌,“我一定替你的族人报仇。”

“阿南!”水裳痛苦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希望的光芒。

云镜南将她扶上床去,他平静的眼神,让水裳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德德和青蛾在屋外守候,一见云镜南出来便迎了上去。“水裳姐姐怎么样了?”

“没事了!”云镜南板着脸,“青蛾,安排我和你们首领见个面,快去!我要在水裳醒来之前办好这件事,不能再让她多受一分钟煎熬了。”

※※※

青蛾立即安排了会面,云镜南孤身一人便服前往伊枝部营地。

伊枝部的临时营地离南袖只有二十里。一顶顶雪白的帐篷,掺杂在王朝牧民的木屋间,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无论是正在煮奶茶的大娘,还是洗马的年青人,在云镜南这个陌生人从身边经过时,都会朝他微笑着点点头。

“这是多么朴实的民族啊!想象不出,心胸和大草原一样广阔的民族,却常年战乱不息。”

伊枝部的新首领,是老罕被太阳部诱杀后才继位的。他的帐篷与部民们没有区别,如果不是看到青蛾,云镜南怎么也无法在数千顶帐篷中找到王帐。

为了保证会谈的秘密性,云镜南特意嘱咐过青蛾,不要让伊枝罕出帐迎接。他径直入帐,伊枝罕已候在帐内。这应该是一个年青人,但一脸虬髯掩盖了年龄,他身材魁梧,两腿的膝盖处向外略弯,透露出主人常年的马背生活。

“我是云镜南。”云镜南自接了当地做了自我介绍。

“云大人,谢谢你救了我们的部落!”伊枝罕和另三名部民行礼致谢。

云镜南笑道:“不必多礼。你们在这儿过得还好吗?”

“好,承蒙大人关心。”伊枝罕答道。

可是,失去了牧场的游牧部落,又怎么能好呢?为了放牧牛群,他们不得不冒险远涉,昨天,又有几个男人在放牧时被太阳部的士兵杀了。

“好?”云镜南突然换了一副脸孔,冷笑道,“你们就打算龟缩在南袖?这里可不是你们应该呆一辈子的地方。”

寄人篱下,本来就让伊枝罕很屈辱,更何况云镜南的口气就象训儿子一样。但他忍住了,眼前不能得罪这个云大人,否则部落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伊枝罕,为什么不回答?你的手捏得那么紧干什么?”云镜南继续肆无忌惮地教训他,“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大人说得很对!”伊枝罕低头咬牙应道。

“我们伊枝部的勇士今天虽然落了难,但也绝不摇尾乞怜!”伊枝罕的一个部民仰起头来,“大罕,我们走,与其受别人的气,还不如战死……”

“熊杰,不要胡说!”伊枝罕制止那名部民,转对云镜南道,“这是我手下的一名千夫长,他昨晚喝多了。”

云镜南点点头,脸上已没有了蔑视的表情,对熊杰嘉许道:“很好!看来伊枝部的士气还没有随着女人和牧场一齐丢掉。”

伊枝罕和熊杰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云大人前倨后恭,用意何在。

云镜南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铺在地毯上,道:“想报仇吗?”

帐中伊枝部诸人的眼中焕出光来,那是一张南袖边境的军事地图,上面用朱笔圈着太阳部北路营的位置。

第12章 拔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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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一支数百人的伊枝车队并不难,车队一路留下了马粪和车辙。

马粪尚温,车辙很深,金罡很快便找准方向:“伊枝人没有走远!车上的好东西不少。战士们,追啊,晚上可以搂着伊枝女人睡觉啦!”

“哈哈!”士兵们轻松地笑了起来。在他们眼中,伊枝部只是手下败将。

一个小时之后,太阳部追兵从一块高地上望见了车队。

“战士们,冲啊!先把男人杀光,割下他们的耳朵,回去再论功行赏!”金罡叫道。

“呀吼!”两千骑兵呼啸着冲下高坡。

车队的伊枝人没有逃走,也没有慌乱,只是手持长矛和弓箭,紧紧守护在车队周围。这让金罡更加肯定了车上所载物品的贵重。

“杀!”金罡下了命令。骑兵如风般卷向车队,双方立时开始混战。

一个太阳部骑兵劈开一辆马车的门帘,里面射出一枝箭来。那骑兵翻身落马。紧接着,号声大作。

“怎么回事?这是王朝军的号声!”金罡发现事情不对。

只见车帐中涌出许多王朝军士兵,每辆上竟有十人之多。两三百辆马车里,冒出的王朝军竟有数千人。

变故突生,金罡立时下令停止攻击。

从当中一辆马车上走出一个人,容貌俊秀,中上等身材,身着银龙骑将服制,发怒道:“怎么回事?”

金罡忙下马上前行礼道:“小人正在追捕伊枝部的叛贼,不知道这是大人的车队。完全是个误会!误会!”他虽然看不起王朝军,但在没有通报太阳罕的情况下,他不敢擅自得罪这个强大的敌人。

“你不知道,这些伊枝人是帮助我们运送士兵到布鲁克城的吗?”那将军满面怒色。

金罡只能继续陪笑:“这真的是误会,幸好只伤了几个奴隶,我一定加倍补偿。请问,大人尊姓大名,我也好登门谢罪。”

“好,很好!”那将军走过来拍拍金罡的肩膀,“看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金罡心中暗骂:“王朝的将军都是垃圾。”抬起头来,却发现那将军一脸恐惧之色,一手扶在他的肩上,一手按住腹部。

“怎么了,大人?”金罡奇道。

“你竟然行刺本将军!”那王朝将军吼了一声,随即一脸痛苦,眼看好象是重伤不支,痛苦地蹲下去。周围士兵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

金罡完全懵了,忙伸手相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将军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送进他的胸口。刀光一闪,其速度是他平生仅见……

“我叫云镜南。”云镜南将匕首拔出,往自己身上抹了点血,在金罡的耳边低声道。两人离得极近,第三者根本看不到云镜南致命的一击。

事情的变化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几个士兵上前扶住云镜南,他已是满身血污——当然,那是金罡的鲜血。

“太阳部的人竟然行刺本将军,弟兄们,进攻!”云镜南脚步踉跄,似乎在勉力支撑“重伤之躯”。

太阳部士兵本来只是看着金罡与云镜南谈话,两人刚刚还是谈笑风生,转眼间便双双中刀,士兵们根本反应不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太阳部的士兵还在疑惑之中,如狼似虎的王朝士兵已冲杀过来。两千人马失去了主将的指挥,很快被两倍于己的王朝军分割成几个小块,完全失去了斗志。不到十五分钟,战场上横七竖八地躺下数百具尸体,降者达千余人。

“你没事吧!”全副戎装的水裳走上前来,问云镜南道。

“没事,我是装的!”云镜南的面色还是很痛苦,他的腰间已缠上白布。

“大人,这些俘虏怎么办?”一个骑将禀道。

云镜南看看水裳,又看看伊枝部的族人,下令道:“就地处决。”

惨呼声四起,鲜血将这一片草原全都染红。

“父亲,我终于让敌人还了第一笔血债!”水裳跪下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云镜南没有停手,南袖城军队和伊枝部合兵一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血洗了太阳部落的北路营,解救了数百名伊枝部被掳去的部民。

伊枝罕得到了此次战斗的盔甲、战马和武器,全族上下,对云镜南感恩戴德。而剩下的斩获,则充当军饷分给南袖军队。

还是没留下一个俘虏。

水裳初次复仇的兴奋很快消失殆尽,忍不住对云镜南道:“阿南,有些士兵没有参予屠杀我的部落啊!”

云镜南正忙着给铁西宁和古思写信,平静地道:“难道,你要我一个个查出是谁杀了你的族人,再派刺客去一个个解决吗?”

从那一刻起,水裳知道,这片草原再无法平静。云镜南为她掀起的复仇风暴才刚刚开始。

第12章 拔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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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后,古思从固邦到了布鲁克。

杨不凡远远地迎出城来,古思既是他的顶头上司,又是明镇皇面前的红人。古思进城时脸色沉得象一块黑铁,连马都没有停,杨不凡只好跟了上去。

“古思大人,您到布鲁克来也不先打声招呼,是有什么要事吗?”杨不凡问道。

古思对杨不凡道:“太阳部对王朝动手了,杨大人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杨不凡大吃一惊:“不会吧!”前天晚上,太阳部的使者还刚和他喝过酒。

“什么不会?南袖的云将军在城外遇刺,都已经打起来了。”古思显然不满于杨不凡的情报系统。

“不会的,不应该啊!”杨不凡觉得事有蹊巧,况且是发生在臭名昭著的云镜南身上。

“噢?”古思站定,转问杨不凡道:“杨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消息吗?”

“没有没有!只是最近太阳部骑兵在布鲁克城外还算安份。”杨不凡总不能说自己我刚收过太阳部的银票吧。万一真的发生战事,光凭这一点就足以问他个通敌之罪。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虽然王城对太阳部宣战的旨意还没下来,但作为边关重臣,我们还是要未雨绸缪,先做准备为好。”古思意正辞严地道,“杨大人,你赶回固邦主持事务,这段时间布鲁克的事先由我来处理。”

“是!”杨不凡巴不得把这个烂摊子丢出去。

古思打发走杨不凡,回到指挥府,这才嘘出一口长气,瘫坐在椅子上。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觉,直到现在,仍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云镜南给他的飞鸽传书中,详细地写了整个过程,包括借行刺之名讨伐太阳部。他的诚实,让古思又爱又恨:“阿南怎么敢擅自挑起战端?为了私人仇恨去牺牲士兵的生命?”

但事情毕竟已经发生,古思面临着抉择。其实他已无路可选,难道告发云镜南?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更何况,他对王朝的厥奴政策也极为不满。

安抚厥奴人是对的,草原是只属于这些游牧部落的。可也不能一味安抚,面对日益独大的太阳部,早就应该防一手了。

“阿南不是一个不顾国家利益的人,他虽然在信里没有说,但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就算没有想到,他潜意识里一定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的做法偏激了一些。”古思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朋友想象成忠君爱国的典范,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下定绝对支持云镜南的决心。

接下去的几天里,王朝军大举出城,巡察方圆数百里内的草原。草原上,被洗劫后的神族部落比比皆是。古思也动怒了!

起初,王朝军只是威慑,将太阳部军队远远赶开。到了后来,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了,但是都有充分的理由——古思是不允许骑将们无端生事的。

初期的战报还有些象样。

“有一个神族人指认,那个小股军队中有人杀了他们的族人,我们只是上前询问,他们就先动手了。我们在自卫中杀了几十个太阳部人。”摘自二四二骑兵团报告。

后来,就有点……

“昨天,我们在离城仅三百里处发现了武装骑兵,亲眼看见太阳部士兵肆意污染草原环境。士可忍,孰不可忍,在劝说教导无效的情况下,我们有节制地动用了武力。备注:关于在草原上设立公厕的必要性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二一三骑兵团战报。

“我们到了那儿三分钟,他们还不消失,这明显是挑畔嘛!所以,弟兄们就教训了他们。”三五零骑兵团的龙骑将据说是黑帮出身。

最后,古思已不想再看这些战报。他搜集的情况足以表明:太阳部对王朝怀有敌意,并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侵略行动。一封举证详尽,列满了数据的报告,由军方专用快骑送往王城。

云镜南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报复行动已被古思提到了“太阳部亡国论”的理论高度。这就是文化素养的区别,古思读的书是云镜南的一百倍。

第12章 拔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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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宁也收到了云镜南的传书。

他没有古思那样深谋远虑,因此也没有在内心焦虑过,只是骂了一句“这个阿南,还让不让人过节了。”每年三月,是明镇王朝最盛大的花节,是大部分国民不工作,而杂货商人们把嘴笑裂的时间。

他知道,云镜南的正式军报要过几天才会到军机处。他也知道,自己在这几天里应该做些什么。至少,关于厥奴内乱的消息不能只是一个小豆腐块。

当晚,数十个难民模样的人奔赴各大报社,都声明自己有独家新闻。自去年冬末固邦之战以来,战争的阴影还在国民心中未能消散,在这个关口上又有发生战事的可能,这肯定会成为亮点。各大报社连夜加班。

“王朝边患再起,太阳部骑兵进犯边城。”

“厥奴内乱波及王朝,近十万难民已进入南袖。”

“伊枝部花季少女哭诉:大草原,你不要再流血。”

“唇亡齿寒,王朝何时拔剑?”

……

街头巷尾传遍了“太阳部亡国论”,铁西宁与古思的做法殊途同归。

“太阳部落开始进犯王朝了,听说他们个个从出生起就在马背上长大,吃喝拉撒都在上面。那你说他们的骑术厉害不厉害……”

“你吹牛的吧!吃饭在马背上我相信,可拉屎撒尿怎么可能呢?”

“你傻啊?你知道马桶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吗?”

“……”

韩布革职之后,被铁西宁收归靡下,在此次行动中展露了卓越的组织能力。几天内,王城居民都感到了时事的紧迫,疑问从街头传到贵妇耳里,再传到军政要员枕边。正在明镇皇也听到后宫嫔妃的议论时,古思与云镜南的战报精确地同时送到。

云镜南并没有提及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把重点放在“遇刺事件”上,并附上一份数千目击证人的签名。而古思则旁征博引,列举细节,分析出“太阳部图谋北进”的结论。

云镜南收留伊枝部,使得反对太阳部的小部落向王朝边城靠近。于是,各边关重镇难民涌入的报告接踵而至。

众口铄金,明镇皇开始隐约感到太阳部的威胁,但心中还是狐疑不定:“上个月太阳部的使臣刚到过王城,表达臣服恭顺的意思,怎么可能这么快翻脸呢?”

明恒及时进言:“兵不厌诈,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而且,据古思的战报看,太阳部确实已侵犯到边城附近,特别是王朝与兰顿帝国之间的神族牧区。那里一直是两国的缓冲带,如果被太阳部控制,不会是什么好事。陛下是仁德之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依你看应该怎么办?”明镇皇帝垂询道。

“让边城的将军们稍稍呈示一下我朝武威,并无不可。”明恒的用词很有分寸。

“嗯,但是要节制一些。对我朝来说,直接管辖南方草原是不明智的。牧场对我们没有意义,我们的国库收入还是要靠部落的纳贡,打击太阳部应适可而止。”

“陛下圣明。”明恒喏喏而退。

第13章 初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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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严格遵照伟大的明镇皇帝的旨意,他的行动很有节制,三万南袖军只动用了一万。

除了冬季,太阳部没有固定的营地,数百人到一两千人的游骑到处追袭小部落,在遇到云镜南的军队时大多不战而走。这导致云镜南的复仇战果未能迅速扩大,主要的战绩还是当时袭击北路营时创下的。

随着追击的深入,云镜南体会到草原作战与之前战争的不同。为了保证追击的速度,大部分辎重不能带上。在战争初期,南袖军还可以依靠战利品来补充给养,可随着太阳部兵力向南撤移,给养越来越难搞到。

云镜南不得不回师补充给养,而太阳部几乎是跟着他的马尾巴卷土重来。

“阿南,别再打下去了。”水裳反过来劝云镜南,“你最近的脸颊都凹下去了。”

“心疼我了啊?”云镜南嬉皮笑脸地道。

“阿南,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太阳部毕竟是百万部民的部落,我们总不能把整个太阳部斩尽杀绝吧?”水裳道。

云镜南故作轻松地道:“我打不了,就叫古思一起打,我们俩都不行,就想办法把皇帝骗上贼船。我就不信会做不到。”

事情自然没有云镜南说得那么简单,水裳叹道:“其实象这样的部落间争斗,便是神族内部也曾经发生过。只不过这次是发生在我身上罢了。”

云镜南收回笑容,接口道:“以杀止杀,犯下罪恶就应该受到严惩。难道就因为现在的罪魁祸首是草原最强大的太阳部,我们就可以放纵吗?”

水裳苦笑道:“就算太阳部被消灭了,草原上还会有新的霸主崛起,我们又怎么管得了那许多?”

云镜南正色道:“水裳,我不管别的事。你是我的朋友,我要把那笔仇恨从这世上彻底抹去,从你的心底抹去。”

“阿南!”水裳看了看云镜南白净无毛的“丑”脸,差点想送上一个感动的吻。

※※※

太阳部似乎是为了报复王朝,有意示威,每一次的反攻,总是会兴起更大的征服行动。战事发生一个月后,连南袖城附近的伊枝部都不时遭到袭击了。

云镜南真正陷入了僵局。

太阳部的营地一日之间,可以相隔数百里,探子送到的情报,保质期不到半天。南袖军始终找不到太阳部骑兵的主力。而更惨的是,大军消耗的给养给南袖造成了沉重的负担。再这样茫无目的地打下去,南袖先要乱了。

“德德,你说,我们为什么就是追不上太阳部?他们的马也是四条腿啊!”云镜南研究着地理图,看上面是不是有什么没有标出的秘道。

“在人家的地头打战,哪有那么好过?”德德不屑地道,他一直是反对云镜南出兵的,“我们的军队追出个几百里,就要回头了。可是草原就是他们的家,人家一群群的牛羊赶着,到哪儿也不愁补给。”

云镜南眼前一亮,抱住德德道:“好,就这么办!”

“怎么办?我可什么也没说啊!”德德不解。

第二天,几队南袖士兵分赴靠城扎营的几个大部落。

伊枝罕很快就到将军府来了:“云大人,你怎么抢我的部众啊?”

“没有啊!”云镜南坦诚地道。

“可是,你的士兵拿着招兵的旗号,在我们部落里转呢!好多年青人都议论着要参军,这样下去,我部落里就只剩连弓都拉不开的老头和小鬼了。”伊枝罕急道。

云镜南笑道:“现在南袖附近的伊枝部战士有几万人吧?”

“有,我们就有两万人。”伊枝罕答道。

云镜南点点头:“你还算老实,只打了七折。”他不顾伊枝罕的尴尬,继续道:“我不只想要你们的青年,还想连那些千夫长、百夫长也一齐要了。”

“你是说,让各部联合起来?”伊枝罕揣测道。

“对,我没有军饷,你不用担心我挖你的人。我派人征兵,不过是个幌子。军队的兵将都还是你们原来的编制。只不过,我这一招兵,你们打的就是南袖军的旗号。大家的仇人都是太阳罕,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云镜南笑道。

很快,数万青年集中在云镜南的旗下,一支由南袖军、神族和厥奴族组成的联军成立了。各自为阵,只会挨个被太阳部吞并,团结才有力量,联合才是王道。总体兵力与过去并没有不同,只是由云镜南统一指挥。军饷和行军速度的问题迎刃而解。

太阳部军队再次迎上来时,看到的将是一枝崭新的三族联军。

第13章 初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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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恩山山脉是太阳部大本营。太阳部发源于此,将这里当作部族的龙脉福根。

恩山是南部大陆少有的高原山脉,植被丰富。北坡是清一色的大落叶松,南坡则是普通松树,峡谷中有雪松,河岸边有杨树、桦树和柳树。山边的草原上则是洁白的百合花及上好牧草。

今天早上,千里之外传来了南袖城发生冲突事件的消息。

“这个云镜南是什么人?居然搞出个行刺事件。”太阳罕正在喝早餐的开胃酒,“金罡这个武夫,怎么可能去行刺?”

军师康松在一边道:“大罕,可不要小看了这个云镜南。去年邦固之战,古思把犁师几十万大军打退,这个人也在固邦。”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个云镜南是得到古思的授意才这么做的。”太阳罕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酒,“我们该往东路营多增些兵过去了。”

康松想说些什么,但是忍住了,大罕很自信,他不想在他的兴头上泼冷水。况且,康松对王朝军并不十分担心。这些在城堡里作战的军队,叫他们深入草原,无异于让不会游泳的小孩跳水。

“来,康松,为英勇而可怜的金罡干杯。”太阳罕的心情没有因这点小插曲而被破坏。

没过几天,太阳罕就被激怒了。三族联军的消息是东路营的哨探传来的。

“命令东路营的蒙丁,别在布鲁克和库克一带闲逛,把这个云镜南先给我灭了。”惹怒了太阳罕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传令兵答道。

※※※

云镜南的三族联军深入草原数百里,找到了隶属太阳部东路的一个营地。联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近营地,除了不时吹过树梢的山风,数万人的队伍没有发出太多杂声。

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连营地中男女的笑闹声都隐约可闻。

“杀!”云镜南战刀一挥,率先冲了上去,“看来不用做午饭了!”营地中炊烟正起。

喊杀声地动山摇,之前一直屏住呼吸的将士们将战意爆发出来。营地的太阳部人连弓箭都未取出,便纷纷倒地。

一个士兵中箭倒在火堆中,痛苦地翻滚,将火星带到了帐篷上。联军骑兵们冲进营地,渲泄着复仇的怒气,将整个营地笼罩在铁蹄和烈火之中。

被突然袭击的太阳部营地,情况惨不忍睹。

联军骑兵如旋风般,从东冲到西,再从西冲到东,一遍遍地搜寻太阳部的男人。四面烟雾中,太阳部士兵根本判断不出下一秒敌人会从哪个方向杀来,只能徒劳地手持腰刀,在原地戒备。

几番来回冲锋之后,所有敢拔刀抵抗的人都毙命刀下。

云镜南满意地看着战场,联军士兵正把俘虏集中在空旷地上。

水裳道:“阿南,别杀无辜的人!”

云镜南在出征之前,本来想好不留俘虏的。他没有想到军营里有这么多的老人和妇孺,这是他们袭击的第一个非军事营地。

“嗯,水裳。我不是魔鬼。”云镜南将战刀插回鞘中,“找一千人,把伤兵和俘虏押送回去,我们继续前进。”

接下去的几天,三族联军继续东进,直入东路营腹地。这里离兰顿帝国只有四五百里,而离古思坐镇的布鲁克城已有七百里之遥。

几乎每一天,联军都会袭击一个敌人营地。营地很密集,补给不成为问题。除了“前进”,云镜南没有发出过其它任何重要指令。随着孤军深入,联军有时不得不放弃俘虏,在占领的营地做必要补充后便继续前进。

哨探经常同时发现不同方向的两个敌营,联军渐渐分开,以万人为单位,以五千人为单位,最后变成齐头并进的各路小股,互相之间用哨箭、路标和孔明灯示明位置。

半个月之后,云镜南的身边只有八百余骑,离他最近的联军部队也在十里之外。

※※※

“看来我们冲得太猛了,让士兵们休息一下。”云镜南对水裳道。

他们的面前,是一个美丽的坡地林子,全军在林子里隐蔽宿营。士兵们不生火,不喧闹,吃些肉干,便在林子里和衣而睡。

水裳毕竟是一个女孩,连日跟着军队行军,冲锋时也不甘落后。她实在是太累了,吃了点东西后就枕着头盔沉沉入睡。

中午的一场春雨,使得草地上还有些凉湿,云镜南把披风解下,替水裳盖上。清澄的苍穹,笼罩在大草原上,草原似乎也在陪着水裳沉睡。

云镜南难得静下心来,反省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

“我真的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吗?是为了水裳,是为了给水裳报仇。也许心底里仍是自私。我不能容忍身边的人受伤害,更不容许朋友象我一样失去父母。”

“在将重剑挥向太阳部士兵的时候,我心里浮现出的,是水裳的父亲,是那个神族的老人吗?不,我连她父亲的形貌都记不清,那是我儿时对父母的记忆。”

“是的,我是很自私。可这对水裳,对伊枝部,对神族人,对王朝都有好处。反正战争已经挑起,不必多想了。”

……

第13章 初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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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凉,不多时,伴着巡夜士兵轻微的脚步声,云镜南也在水裳身边倚着树干进入梦乡。

凌晨四点多钟,一个联军士兵内急。悬浮在半空的圆润明月,使他产生在天地月华之下纵情挥洒快意的冲动。

士兵睡眼朦胧地爬上高坡,发现满天星斗。

“好爽啊!”他对着星星挥洒了一通,“星星怎么会在脚下?难道真的有传说中的星宿海吗?我是不是还在梦里……小时候一梦到尿尿就会真的尿床!”

士兵蓦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脚下的不是星光,是火堆。从规模上看,这是出征以来遇到的最大的营地。“我的天!”

云镜南梦到自己在犁师府上,梦到了忆灵,正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犁师出现了。他待要向犁师解释两句,突然想起犁师已死。“鬼啊!”他惊醒过来,才发现是水裳在拼命地摇晃自己:“快起来,我们发现一个大营地。”

云镜南擦干口水,爬上坡顶,也吓了一跳。

“该有上万人吧?”水裳在他耳边轻声道。

“嗯!”云镜南默默地点了一下火堆的数量,手心里已沁出冷汗。

“那我们该怎么办?等天亮找到其它联军队伍再说吧。”水裳谨慎地道,不知不觉攥紧了云镜南的衣袖。

“天亮敌人就有防备了。”云镜南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连夜袭营!”

八百骑兵被悄悄叫醒,整装上马。他们仅够列成一个圆圈,勉强将这个万人大营“围”住。

云镜南将一只牛角哨箭射上半空,尖哨声直上云宵,“杀啊!”

火箭齐飞,帐篷立时着火,营地霎时间亮如白昼。八百骑兵用一贯的果绝作风,将帐篷用套绳拉倒,然后纵骑踩踏而上。成千上万的太阳部族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发现自己已身在地狱之中,烈火熊熊燃烧,联军骑兵呼啸来去。

由于敌人的数量过多,云镜南在偷袭时充满恐惧,这种对敌人会随时反击的害怕,使得他劈杀时更加狠绝。

八百人的心理与他一样,只要看到手拿武器的敌人,便将他斩杀马下。一时间,人喊马叫,营地成了一片鬼哭火燎的人间炼狱。有时,在帐篷的阴影中,看不清敌人的面目,骑兵们也一刀斩下,直到听见惨叫声,才知道那不过是个妇女或是小孩。

屠场里,血腥味在空中弥漫。混乱、狂奔,在骑兵们的精准的砍杀和射击下,连衣带都未系上的太阳部族民一片片倒下。

这一场屠杀从凌晨直持续到天明,云镜南的军队没有遇到太多抵抗。天色渐明,尸横遍野。联军骑兵的刀锋都砍缺了,当看清眼前的情景后,没有人愿意再抬起麻木的臂膀。

地上、帐篷下、火堆旁都是尸体,被杀死者不会下于万人,其中只有一千多人是太阳部士兵,其余的全是非战斗人员。

幸存者被赶拢在一起,老人们麻木地看着远方,年轻的女人则蒙着头。大部分人都在啼哭,也有一些女人和男孩投来仇恨的目光。

“我们都干了什么?”云镜南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自己平时最看不起欺负弱者的人。

水裳的手上也沾了不少无辜者的血,她沉着脸走过来道:“这是东路营蒙丁的冬季大本营,因为暴发战事,所以营地未撤回草原腹地。”

“水裳……”云镜南摘下头盔。

“嗯。”

“我累了,我们,回南袖吧!”

“嗯。”

两人经过俘虏群时,一个太阳部的男孩将一口口水吐在云镜南的衣袍上。

“小崽子,你想死啊!”看守俘虏的战士拔出腰刀。出于本能,那名男孩的母亲将儿子抱住,将自己的背脊亮给士兵。母亲的眼睛是绝望的,而男孩的脑袋从母亲肩上露出来,眼神中仍是充满无声的愤怒。

“住手。”云镜南止住士兵,嘘出一口长气,对那男孩道:“我叫云镜南,你长大了再来找我报仇。”

三族联军在这个营地集结,之后回师西返。

“阿南,你好象没有必要告诉那男孩自己的名字。”水裳仍在想刚才的一幕。

“嗯。但我不想让他象我一样,连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一路,云镜南想了很多。复仇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一直是神圣的,有点象与生俱来的使命。可是,这次为水裳族人复仇的结果,是引来更多的仇恨……。

第13章 初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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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的军队在分成散部前,在浩翰的草原上与蒙西的东路军擦肩而过。而当他带着联军屠杀东路营时,东路营主帅蒙丁正在千里之外,带着东路的五万主力,打算越过布鲁克城附近的平缓原地,向南袖城挺进。

“蒙将军,我们是否应该离布鲁克城远些?”一个千夫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奔袭南袖最近的路。”蒙丁的眉眼长得并不清晰,小眼厚唇安在那张骨棱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身形一如既往地笔直。

千夫长不说话了,他知道蒙丁的脾气,也相信这个威严的上司的判断。王朝军虽然已与太阳部交锋,但蒙丁是大罕帐下的第一勇将,从未尝过败绩。而且,据上个月探子的报告,坐镇布鲁克的是杨不凡,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一个眼里只有钱和美女的银龙骑将。

蒙丁的目标是南袖,他一点也不担心布鲁克骑兵会出城截击。蒙丁与杨不凡打过太多年的交道,要让这个酒色缠身的银龙骑将和五万太阳部精兵对抗,除非太阳变成绿色的。

这时的布鲁克城城门紧闭,如一只沉睡的巨兽。蒙丁在通过这一区域时,心里带着一点兴奋和冲动。要知道,巨大的城门后面,是一个天堂。那里有代替牛羊的广袤农田,塞满屋子的绫罗绸缎,还有皮肤白晰的王朝女子。

但是,现在部落的实力还不足以攻城,蒙丁的任务是到南袖去,教训那些乌合之众。

五万铁骑泰然穿过平原,向西而去。

队伍过去了一半,布鲁克城门赫然洞开。

“为王朝的荣耀,冲锋!”布鲁克骑兵从城门迅速涌出,插向数里之外的蒙丁中军。

古思冲在队伍最前面,他早已从神族的报信中掌握了蒙丁的动向。

“传令下去!”蒙丁不慌不乱,手举长矛,“命令后军,向中军靠拢包抄。前军,斜冲敌人右翼!”

他惯用的这种长蛇行军阵形本就为对付偷袭而设,无论敌人冲击哪一段,其它各部都会作出反应,将敌人包围。

然而,这一次的对手是古思。

这位黄金龙骑将身先士卒,不避箭矢,率领近卫营冲锋,迅速切断了长蛇阵。蒙丁下令时,长蛇已陷入首尾不能两顾的境地。

“四个骑兵团冲击敌人后军,其余的人,跟我来!”古思带着五万人向蒙丁的二万多前军围去,他的兵力占了上风。

“这不是杨不凡!”蒙丁反应过来。对方的行动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不要乱,列阵防御!”蒙丁沉着应战。士兵们调转马头,在原地扎阵,前排的骑兵向前挺起锋利的长矛。

喊杀声震天,蒙丁前军竟临危不乱,连古思这样的用兵行家也不得不暗暗赞叹。但最重要的是,古思军团掌握了骑兵平原交锋的最大优势——他们用突袭赢得了马匹的奔速。四个骑兵团足以击碎蒙丁后军,他可以放心地用两倍兵力围攻前军。

“杀!”古思挺起大枪,指挥军队掩杀过去。

两股由铁马金戈汇成的洪流冲撞在一起,溅起残肢断甲的浪花。蒙丁的防御阵被第二排布鲁克骑兵瓦解。

不可否认,蒙丁军的战斗力很强。若两军在平原上列阵相抗,享有同等机会的话,将会达到接近一比一的伤亡比例。在古思的记忆中,只有兰顿帝国的红雪才拥有这样强悍的军队。

多数打少数的方法,是切割,快骑插入将敌人分成几小块。少数打多数的方法,也是切割,收拢兵力一小块一小块地吞掉对手。古思和蒙丁执行着同样的战法宗旨。

蒙丁将队伍收缩,而古思力图将他们切开。六七万人,因为主帅的凝聚力,集中在相对狭小的区域内互相砍杀。双方人马几乎是首尾相连,弓箭基本失去了作用,拥挤之处甚至连长枪都施展不开,只能用短兵刃战斗。

因为人数差距较大,很多太阳部骑兵要同时应付两三个对手的攻击,蒙丁前军伤亡惨重。但古思分割蒙丁军的意图也未能达到,剩下的一万多战士都集中在蒙丁周围,拼死作战。

比起云镜南的偷袭,古思进行的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直到冲散后军的古思军团回头加入战团,蒙丁军才败相初露。

“突围!列冲锋阵型,向东突围!”蒙丁作出理智的判断,他承认了自己戎马生涯中的第一次战败。

蒙丁军将士纷纷脱出缠斗,甚至放弃向受伤敌人的最后一刀,也不顾敌人从背后射来的弓箭,无条件地服从蒙西的军令,融入队伍排成阵势。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太阳部士兵为了加入阵形,被布鲁克军杀死。但他们最终持行了蒙丁的命令,列成冲锋阵形。

古思看出来了,这是一只真正的军队,无论何时,它的军心都不会散。他指挥军团,让开一条出口。

蒙丁军从缺口处冲了出去,两边箭矢如雨。

“不要停,冲回大本营!”蒙丁的战甲上挂着十几枝断枪残箭。

第14章 回京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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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丁回到了大本营。

这位太阳部第一勇将,泪水止不住地从坚毅的脸庞上滚滚而下。他的七个儿子,最大的只有十一岁,全都死在帐篷里,尸体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的母亲也死于箭矢,而心爱的妻子更连尸身都找不到。

剩下的一千多幸存者聚集在一起,泪水早已哭干,只有无声的哀伤和悲痛。

“是谁,是谁干的?”蒙丁咆哮道。

“他说,他叫云镜南。”从人群中站起一个男孩。

蒙丁点点头,将这个名字永远刻在自己流血的心上。

“返回恩山!”

东路营几乎全军覆没,蒙丁无力复仇,他要回到恩山去重振羽翼。

※※※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云镜南在回师南袖的路上,再次与溃败的蒙丁军团错过。他在途经布鲁克城时,与古思碰了面。

“听说你打了一场恶仗?”云镜南问道。

那天蒙丁突围时,古思并没有追击。几天来,他一直在考虑对太阳部作战的问题,于是对云镜南道:“阿南,你说我们能真正消灭太阳部吗?”

“很困难!”云镜南实话实说。

“是啊,即使是将太阳部消灭,我们得到的也是永无宁日的草原。所以,我们插手草原的事,是一个无底洞。太阳部经此一战,伤了不少元气,王朝制衡厥奴势力的目的也已达到。也许应该适时收手?”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云镜南。

云镜南完全同意古思的说法,他想起青蛾和水裳,道:“但是,做事还是要有头有尾,现在聚集在我旗号下的部族,应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古思苦笑道:“如果我是明镇皇帝,或许会给你一个城安顿他们。”

“一个城!”云镜南灵光一现,“阿思,那我就建一个城。”

“什么?你这是大逆之罪啊!”古思想不通云镜南的脑子有没有进化成功。

“不会的,我还是故技重施。”云镜南用胸有成竹的表情证明自己的智商没有缺陷。

新城的建设很快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先前,云镜南以扩充南袖军的名义集中了太阳部的反对力量。现在,他又鼓动联军部落建自己的新城。

有了这个要塞,王朝军就可以长期屯守,在强大的王朝军护佑下,各族都可以在划定的牧区内继续游牧生活。在军事上,这个要塞则是插入草原腹地的一把尖刀,使太阳部东西两面无法直线相通。

这个城的所有权归各部共同拥有,而王朝军可以任意使用。屯驻物资由各部落轮流提供。用云镜南的话说,这是保护费。

当然,工程仍由云镜南统筹安排。同时,水裳的族人被划到布鲁克城和新堡之间最肥沃的牧区。这只不过是云镜南为联军做出伟大贡献的小小回扣,是以大家都不介意。

云镜南虽已当将领多年,但直到今天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呼百应。各部首领举四肢赞成云镜南的建城计划。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放牛射猎,见多识广,就是没看到怎么建一座宏伟城池。

正当云镜南计划从王城请建筑设计师时,德德毛遂自荐。

“主人,我干过泥水工、瓦匠、木匠,这个活就交给我吧!”德德央求道。

“啊!你?”云镜南有点不放心,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是不是刚从南袖来,饿得不行,吃了水裳做的蘑菇肉汤?我昨天吃了她的汤,可是说了一晚上梦话呢!”

“主人!”德德的自尊深受打击。

“阿南,你说什么?不就是不小心放了几个毒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水裳也不干了。

“其实,这么急找你来,是为了伙食问题。你又要揽这些粗活,唉,不要影响正业啊!”因为青蛾就在旁边,云镜南兜着圈子说服德德,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你干得了吗”。

“给我一次机会吧!主人。”德德几乎是哀求了,同时还偷眼看看青蛾。

“好吧,你先画一份设计图吧!”云镜南想出个让德德知难而退的办法。

“谢谢主人!”德德欢天喜地地去了。

连续几天,德德除了做饭,便在来做饭的路上。他守诺没有影响正职,每次回来都给青蛾带来好多草原上的野花。云镜南想,不知道那首诗念了没有。

勘测工作终于完成,德德又用了几天,向云镜南交上一份设计图。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水裳、青蛾、伊枝罕以及各部酋领。尤其是云镜南,他虽然做不来设计图,但在王朝的军校里呆过,知道怎么看城防。

“德德,你有这么好的技术,干嘛要当仆人?”云镜南的第一个反应。

“主人,我的祖父是军塞设计师,后来家道中落,我才流落街头的。”

“嗯,”云镜南点点头,负担德德的馋嘴确实需要一些家底,“可是,你就找不到一份建筑师的工作吗?”

“我的家传只会军塞设计,现在哪还需要啊!都怪我祖父,他老人家建的军塞,到现在还坚固如初。”

云镜南发现青蛾看德德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心道,我是一定要成全这桩好事的。于是当场宣布道:“从现在开始,德德不再是我的仆人。”

“不要啊,主人!我除了做饭,别的……我其实是舍不得离开你。要不,你把欠我的龙骑将奉禄给我就好了,我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随着设计图的顺利完成,德德这位王朝第一例领龙骑将奉禄的大厨,地位急速上升,身边不乏美女的秋波。是啊,一位有才干、有铁饭碗、能做一手好菜的军政要员心腹,自然成为抢手的黄金王老五。当然,忠实的德德仍然持着于他的初恋对象青蛾。

第14章 回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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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在这段时间似乎从草原上抹去,一切都变得开心而幸福。新堡的工地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附近没有石矿,只能夯土成墙,根据德德的建议,土中加入糯米,据说这样能使土墙坚固如铁。男人们喊着号子,一次次地将大石杵打在土上。神族男丁表现出超凡的力量,一个人运的土可以达到其他部族的两倍。

水裳成为继德德之后,又一个给云镜南长脸的人。她是后勤志愿队长,也是宣传队长。她带领着数百名神族美女为部民们送水鼓劲。“嘿吼嘿吼”,有美女的工地,热火朝天,男人们将被臆想激发出的精力,疯狂地发泄在泥土木石上。

伊枝罕曾满脸羡慕地对云镜南说:“阿南大人身边有这样的美女,啧啧!”

云镜南则无奈地道:“唉,可远观不可亵玩,才是真正的痛苦。”

“是吗?那真是暴殄天物了。”伊枝罕道,“水姑娘真是漂亮,除了伊枝族的圣女,恐怕没有人比得上。”

“圣女?”

“没,没有什么。”伊枝罕发现自己走嘴了,连忙跑开。

连伊枝罕都象征性地打过几次石杵,以鼓励士气。全工地最闲的就属云镜南,他是懒得干体力活的,用他的话说“亲力亲为的人,从来不是一个好领袖”。

水裳领着神族少女在工地上跳了一阵舞,气喘嘘嘘地来到云镜南身边。“阿南,这是什么东西啊?”水裳好奇地摸着云镜南手上的长管子。

“这叫望远镜,兰顿帝国才有的好东西呢!古思送给我的。”云镜南的眼睛不离镜口,口中赞叹道:“真是太好了,太美了!再起来点,起来点啊!”

他正盯着远处身着短裙的神族美女,那美女正背对着他给男人们送水。每次弯腰打水时,云镜南总想看到点什么。但每次什么也看不到,于是便更想看。“这比蓝磨坊的脱衣舞娘有意思多了!”

“让我也看看!”水裳不由分说,一把将云镜南推开。

“水裳!”水裳的力量很大,云镜南来不及保住手中的望远镜,“完了完了,水裳是最痛恨色狼的。”

“真好玩!就好象在眼前一样,差点没把我吓一跳。”水裳没有发现云镜南的小秘密,她的注意力全在新奇的望远镜上。

云镜南摸摸自己的屁股,松了一口气。

“阿南。”水裳开始扶着望远镜四处眺望,“你不觉得,建设其实比破坏更开心?”

“哦!”云镜南没什么感慨。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爱比仇恨更重要。杀了那么多太阳部的人,我的仇恨渲泄出去了,可是每当我想起东路营里那个孩子的眼神,就感觉不到一点复仇的快乐。……可是现在,我觉得很快乐。我要带着族人开始新的生活。”

云镜南没想到每天嬉笑怒骂的水裳居然会说出这番话,不禁一呆:“水裳有她自己的希望,她或许是对的,爱比恨重要。可是,我的希望又在哪里?我除了为父母报仇,从来没想过其它目标。”

太阳部的骑兵销声匿迹,连古思都以为太阳部不会再回来了。因此新城工程进展得格外顺利,草原上耸起一座坚固的要塞。

随着脱出困境,人类的劣根性又露出头角。这次是为了要塞的命名。云镜南饶有兴趣地在一边观战。

“我们伊枝部出力最多,这当然要叫伊枝堡啦!”伊枝罕道。

“那为什么不叫野狼城?”一个神族首领也急了。

“我看,还是肥羊要塞比较好听。”小部落的首领也不甘落后。

“呵呵,我只听说过肥羊火锅,没听说过什么肥羊要塞!”神族首领攻击道。

“什么,你敢侮辱我们的图腾?”那个小部落的首领将一只牛腿骨劈面砸去。

……

当一众族长酋领在房间里开会时,平时的威严仪态不复存在,争得面红耳赤。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座城堡是德德设计的,就叫德德堡吧!”那女子正是青蛾。

“不行不行!”德德不好意思地推辞道,甜甜地看着青蛾,用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不重要,但心上人能承认他的才能却很令他开心。

“我看,叫水裳之城吧,没有她,我们不会这么快峻工。”伊枝罕道。

水裳站了起来,抬手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现场立时肃静下来。

“大家都忘了?这次这么多部落为什么能聚在一起,那都是阿南的功劳。我提议,用阿南命名,就叫阿南要塞吧!”

全数鼓掌通过。

“那可不行……”云镜南在官场也混了几年,知道这样会引起王城的猜忌。

水裳笑咪咪地附耳道:“不给面子,要死吗?”云镜南微笑着举起颤抖的手,真正地全数通过。

“水裳,轻一些,你拎着我最最娇嫩的大腿内侧了。……唉哟。”

第14章 回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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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节将至,云镜南不得不离开阿南要塞回王城去。他倒不是去过花节,而是要回京述职。边陲重臣回京述职已成惯例,连古思也不例外。只不过各人述职时间不同,相互错开。

德德正处在疯狂的发情期,水裳此时也离不开族人,云镜南只能身孤影只地上路。左右无事,他穿了便服,辞了众人,走走停停,向王城进发。

不几日,便来到布鲁克城西北二百里的威烈城。此城高大雄峻,规模不下于固邦,正是十八年前先皇亲征兰顿前的王朝东部要塞。现在,威烈城与战乱年代渐渐远离,曾经满是疮伤的城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城内百业俱兴,好不热闹。

云镜南喜欢这里的纯净民风,虽然才是中午,他却不想赶路,也不找官方驿站歇脚,随便找了家小店安顿。用过午餐之后,便摇摇晃晃地走上街来。走了一段,又觉得德德、水裳不在,无人说话,颇为无聊。

“找不到人说话,我便去听人说话。”云镜南钻进一家书馆,坐在一角,静候开讲。

“啪”地一声,说书人将惊堂木一拍,“上回说到兰顿元帅犁师引兵来犯……”

“咦!”云镜南一听开头就乐了,“莫不是去年的固邦之战都编成说本了?不知道有没有我的名字?”

只听说书人道:“其时十万兰顿精兵,人如虎,马如龙,气势汹汹,是直逼固邦啊!”

“人数不对啊!”云镜南疑惑道。

“话说那时明镇胡服皇帝已于撤军途中病死,王朝军群龙无首,一溃千里,被那敌帅犁师直杀到固邦城外。”

明镇胡服皇帝便是王朝先皇,云镜南这才知道,说的是十八年前的固邦之战。或许是因为威烈城是那时的王朝边城,是以这里的人才会流传这个故事。

“泱泱明镇,岂会无人?那时在威烈的守将便是当今王朝大元帅李城子,守固邦的则是当时的王朝大将云武……”

云镜南心中暗唤一声“爹爹”,心神激荡,忙镇定下来,凝神聆听。

“……只见那云武将军手持大剑,突入敌阵,连砍十八员兰顿大将。兰顿小鬼更被杀得鬼哭狼嚎,犁师被这一支奇兵杀得措手不急,败退十里扎营。”

接下去的结果,云镜南都知道,只不过被说书人添油加醋地演义了许多。听了大半个小午,那说书人再未说到他关心之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说书人嘎然而止。众听客议论纷纷:“这云将军可是大忠臣,十八年前风华正茂,可是后来却英年早逝。”

“听说,云武将军是在回王城途中暴病而死,好象就在威烈附近吧!”

“胡说,什么暴病而死,有一家人都死绝的吗?肯定是被兰顿的杀手……”

云镜南自知自已身世以来,无时不想知道当年父亲云武暴死的真相。从小将他带大的俞伯,在临终前叮嘱他“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身世。大将军或许有冤屈,可是,这个仇家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俞伯在他十岁那年去世,跟着老人埋进墓地的是一套近卫统领的铠甲和仇人的名字。

他也曾在俞伯面前发誓“我绝不对第二人提起身世”,却没有发誓不报仇。

凭着天资聪慧和俞伯传下的功夫,云镜南在王朝军中混到今天的位置,可家人暴死的真相仍然一点眉目都没有。他查遍了所有图书档案,甚至潜入大内偷窃密档,都未能发现关于那一段惨事的任何记录。

“如果父亲和母亲是死于暴病或兰顿杀手手中,怎么可能连档案也没有留下?”随着时间推移,云镜南仍一无所获。

“先生,请留步。”云镜南在书馆后台拦住说书人,“在下可否请教一二。”

“看阁下气宇不凡,应是军中之人吧!”说书人眯起眼道,“不知有何话要问?”

“先生,那云武将军后来如何了?”

“国人皆知,犁师退兵半年后,云武将军回京述职,在途中遇刺,满门遭难。”

“先生,我听你的书,其中虽有为搏视听,修改演义之处,但有些细节却必要在军营中呆过才知道的。如果您知道云将军满门遭难的真相,可否赐教?”云镜南要抓住一切了解真相的机会。

那说书人打量了一下云镜南,笑道:“好,居然这么多年,还有人记得云大人。若说当时亲眼见到惨事的人,多已不在人世。是忠是奸,是真是假,让庸人自已评说罢了。事隔十余年,又何必再谈?”说罢转身便走。

“先生,慢着!”云镜南一把揽去,却揽了个空,那说书人的右膀竟是齐肩而断,只有一截空袖。错愕之下,说书人转过屋角,失了踪迹。

云镜南怅然若失,自嘲道:“不过市井一个说书人罢了,他又知道什么真相?”

回到客栈,心情仍是郁郁,暗道:“都说父母血仇,不能不报。可是我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俞伯,你为何就是不肯说呢!”

父母不但死因不明,连遗物都未留下一件。他绝不相信父母死于兰顿刺客的说法。一般重臣返京,都会带着上百名随从。十万大军在固邦都未能置云武于死地,区区几个刺客,怎么可能?

而且,若真是兰顿帝国刺客所为,俞伯也不至于到死也不肯吐露真相。所以,他一点都不恨兰顿人。他珍惜地抚摸着手中的海心戒指,它虽不是父亲的的遗物,但却曾经历了那次战火,见证了那段历史,也见证了云镜南去年的兰顿之恋。

春夜风凉,客栈中纸窗残破,带进一缕茉莉花香。云镜南持戒指遐思,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睡去。梦中刀光剑影,似在十八年前的固邦,想象中的云武峙立城头,威风凛凛……可每次的梦做到这儿,便不再往下了。

次日醒来,云镜南发现自己还在桌边,钻戒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他清晰地记得,昏睡前还在把玩这枚戒指,那时确是戴在手上无疑。昨夜飘来那一缕茉莉花香,此时想起也变得极为诡异。现在时值春日,不是茉莉开花的季节。

“威烈城是百年军塞,在这里战死的人必然不少。难道是鬼?”云镜南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忙收拾行李,退了客房。待得到书馆中打听,那说书人已于昨晚不知去向。

这一夜没有睡好,云镜南从威烈城驰出十数里才有些清醒过来。“肯定是有人进过房间,说不定是用迷香之类的东西。否则我不会醒不过来……但如果是刺客,为什么要放过我呢?如果是窃贼,随身金银都没有丢。除非是女采花贼……唉,这男人失身可留不下证据!”

第14章 回京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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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虽然还有许多城市可供游玩,但云镜南不敢再停,直驰王城。途中停留时也都在相对安全的驿馆落脚。

赶到王城时,正是深夜,云镜南心道:“阿宁这小子肯定想不到我半夜来,非得和他好好闹闹不可。”

亮牌进城,过了长街,远远已望见铁西宁府邸。府门处红灯笼下,隐约有红衫飘动。再驰得近些,却是一个女子坐在铁府门前,双手支腮,望着对面巷墙发呆。

听到马蹄声近,那女子抬起头来,正是素筝公主。

“阿南!我就知道你今晚会到的。”素筝公主一见云镜南便跳了起来,突然唉哟一声,却是等得太久,一双腿已麻了。

云镜南翻身下马,将素筝公主冰冷的小手握在掌中,感动道:“阿筝!”

“走吧,我们叫门吧!我都等了几个时辰了,好冷!”素筝公主整个人偎进云镜南怀中。

“等等!”云镜南道,一面取下披风给素筝公主披上,“你是公主,晚上在臣子府中过夜,成何体统?”

“那你说,我们去哪儿?宫中是回不去的了。”素筝公主整了整披风,仰头问道,“只要你陪着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怕。”

“阿灵!”感动之下,云镜南不知为何叫出的是忆灵的昵称。

一阵笑声从夜幕中传来,如泣如诉,极为诡异。

“谁?”云镜南一手抱着素筝公主,一手持剑,向四方戒备,“谁在装神弄鬼?”

黑暗中那长笑声一去不返,发笑那人似乎离远了。

“阿南。”

“什么?”

“阿灵是谁?你刚才好象叫得是阿灵。”素筝公主警惕地问道。

“哦!”云镜南一指铁西宁府中的灯光,“我是看到阿宁府中的灯没有灭。怎么,我刚才叫得是阿灵吗?真是在南方呆久了,口音全变了。你知道,那些神族和厥奴人的口音都不准的……”

云镜南借着转身敲门的机会,避开素筝公主的盘问。

“阿南,没想到你这么迟才到。咦,公主!”铁西宁迎出门来,脸一下就白了,“阿南,你太过份了吧?不知道自己正在风头上吗?”

“什么风头?我可是从来不爱出风头。”云镜南开着玩笑。

铁西宁将二人迎进屋来:“李城子正在弹劾你呢!是为了在南袖擅自与太阳部交战的事,说有人密告行刺之事纯属你编出来的,真正的原因是私怨。而且,连去年蓝磨坊的事都拿出来,还有各种你以前军中的不良记录。在这个关口上,再给你加上一条勾引公主,看你受不受得了?”

“谁说阿南勾引我了?是我勾引他的。”素筝公主不依不饶地道。

铁西宁拿这个刁蛮公主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将话题叉开,道:“阿南,这次花节有个射狐赛,会比往年热闹些了。”

“好,王朝是该提倡一下武风!”云镜南随口应道,心中却想起了在大公爵府的那次骑士赛,想到刚才错叫的一声“阿灵”。

云镜南直拖到第二天傍晚才到军部报到,与素筝公主回宫的时间错开。

第15章 射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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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军官述职直接到军机处,而银龙骑将以上的将领则要到军部。李城子第一次单独会见了云镜南。这位王朝大元帅年过五旬,头发已有些花白,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军人。

“见过大元帅。”云镜南行礼道,递上一份述职报告。

“好,坐下吧,不必拘礼。”大人物总是很随和,李城子接过云镜南的述职报告,把它随手丢在桌面上。

“一面在弹劾我,一面和我扮笑脸,老狐狸!”云镜南心中暗骂,满脸堆笑,行礼落座。

“我前几天上奏折弹劾云将军,将军可有什么想法?”李城子开门见山地道。

云镜南心中大骂,表面笑道:“弹劾制度本就是为了互相监督,末将有什么做得不对之处,大元帅尽可以提出。”

“不错,年青人有这样的心胸,着实不易。”李城子点头道,“若能早一步与将军谈谈,或许也不用走到弹劾这一步。”

“弹劾又怎么样?明恒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云镜南心中不屑,面上仍是气度恢宏:“大元帅不必介怀,您弹劾我是为了国家,对事不对人,末将不敢有半句怨言。”

“好!”李城子再赞一声,突然问道:“占领厥奴草原对王朝有用吗?”

“没用。”云镜南答道。

“那将军为何兴师动众,挑起战争?”李城子摆出论战的姿态。

“因为我认为王朝的厥奴政策有误。”既然话问到这个份上,云镜南针锋相对。

“大胆!”李城子拍案而起,随即觉得自己这样不够有气度,于是又缓缓坐下道:“对厥奴的国策是内阁会同军部,在王廷会议上定下的,云将军自问能更高一筹?”

“末将以为,大元帅此问是要明白末将心中的真实想法。”云镜南不慌不忙地禀道,“那就请恕末将直言。时事时刻在变,政策也应随之变化。或许可以更确切地说,末将不认为国策有误,只是认为现在朝中对国策的理解有误。”

“哦!这倒是新鲜。”李城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不论国策上的文字是怎么表达的,宗旨都是保证王朝安全。一直以来,王朝都对厥奴人以安抚为主,这是授之以恩,并没有错。然而,现在的草原形势是太阳部一家独大,在这种情况下就应示之以威,否则等到太阳部统一各部之时,就是另一个兰顿帝国崛起之时。”

云镜南一口气将古思的观点说了出来。

李城子颔首道:“且不论你这个观点是错是对,出发点是基于对王朝大局的考虑。但有时一件好事通过错误的方法来执行,也会堕入邪道。”

“只要出发点是对的,就算被指责,末将也无怨无悔。”云镜南寸步不让。

李城子见云镜南和他硬顶,有些愠怒,道:“既然云将军有自己的看法,我也不勉强了。但老夫仍会坚持自己的观点弹劾你。只是,做事如做人,人品不端,那就不能成事,始终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句话中已略带威胁,意思是云镜南若不肯服软,便要倾全力将他排挤出去。

云镜南突然想起,李城子作为当年与父亲云武齐名的大将,很可能知道父母血仇的内幕,此念一起,再难以抑制,于是道:“成不成事,有没有好下场,不一定在人品吧?有一位将军,他精忠报国,抗击兰顿,可谓吾辈楷模,可是却横死异乡。末将请教大元帅,这又是为了什么?”

李城子蓦地一震,将云镜南打量一番,暗道:“两人都姓云,眉眼中倒有几分相似,难道是他的子侄?不会的,云武满门遭诛,不可能留下活口!”

他镇定心神,叹道:“你说的是云武大人吧!世事皆有偶然,云武大人不幸死于刺客之手,那也是天命啊!”

云镜南见李城子脸色微变,心中算定李城子应了解一些内幕。他此时已后悔过于心急,于是禀道:“末将的报告已交到,先行告退。”

李城子心神剧震之下,只“哦”了一声。云镜南离去许久,他才喃喃道:“这云镜南到底是谁?……不可能,不可能。”

※※※

素筝公主自回宫后,没有再出来过。云镜南落得清静,每日只在王城中闲逛玩耍。时近花节,王城内热闹非凡。红男绿女接踵摩肩,瓦舍勾栏人潮如织。本年花节最大的热点集中在射狐赛上。

这射狐赛原起源于古代狩猎,因狐狸最有狡猾,只有最好的射手才能捕到。因此,后世的射手赛便称为“射狐”。因射狐赛届时在王城郊外举行,明镇皇等平时难得一见的皇室成员都会驾临,参赛名额上也不限制。

不过,因为是与民同乐,连比赛费用都取之于民,自然就少不了资助的股东。这些商家虽是为了结纳权贵,在皇室面前留个好印象,但也不可能做赔本买卖。射手服等各种装备的制造商借此大兴广告,推销产品,各大报纸好不热闹。

新闻:“花节射狐赛召开在即,各路名伶届时将到场助兴。”

广告:“能射,才是男人——京城剑阁。”

新闻:“军部某银龙骑将惊爆内幕,射狐赛前十者可获龙骑将殊荣。”

新闻:“射狐赛场地昨已完工,五千禁军将保障赛事安全。”

广告:“射她,射她,射她,射中她的心。——丘比特箭坊。”

广告:“谁说女子不能射。——骑将武器,首推女子箭器箭服专卖。”

……

王城笼罩在欢乐的人群和没有创意的广告中,等待着盛大射狐赛的开幕。

那日在李城子面前提起父亲云武的事,云镜南有些后悔。多年以来,他一直牢记俞伯的临终遗言,对自己的身世只字未提,连铁西宁和古思都不知道。可一旦面对父亲当年的同僚,便有些沉不住气了。“云镜南啊云镜南,你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铁西宁为射狐赛的事终日奔忙,素筝公主也不见了踪迹,云镜南每日只在蓝磨坊打发时光,与舞娘们猜枚斗酒,好不容易盼到花节到来。

第15章 射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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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节一早,云镜南和铁西宁来到城郊赛场,只见满目劲装,人潮如云。虽都是武装,但劲装与军装不同,商家在上面加了许多纹饰,看起来就如时装会一般。

铁西宁一面看一面摇头:“服装倒是不错,不过这些弓箭都不实用。”

云镜南笑道:“兴武风也不过是让国民重视骑射,再者军部也不会允许硬弓流入民间。”

二人来到场台前,只见坐北朝南搭起一个彩棚,金带飘扬,那是为明镇皇及明恒等重臣专设的观赛台。

罗蒙已远远地迎了上来,拱手道:“二位好啊!阿南,恭喜啊!”

“同喜同喜!”云镜南亦拱手道。

“真是的,老朋友了,还和我装懵。”罗蒙故作不快,一指北面彩棚,“你居然有幸入座彩棚,王朝的银龙骑将中,你可是独一份哦!也不知你给了明大人送了什么好处。”

“你开什么玩笑?”云镜南做出一副“早已看穿你”的样子,对罗蒙笑道,“想整我啊,我才没那么笨呢!”

铁西宁亦是不信,笑吟吟地拍着罗蒙肩膀道:“老罗,你要整人,恐怕还得和阿南学学。”

罗蒙一下就跳起来了,叫道:“你们两个可不够厚道。花节里骗人要遭报应的!谁不知道是因为素筝公主的关系……”说到素筝公主,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云镜南和铁西宁发现他并不是开玩笑。

“你自己去台前看看啊,末席上明明写着你的名字。”罗蒙也发现这两人真的不知情。

云镜南来到台前,果见彩棚末席上放着个“云镜南”的牌子。再往里看去,除了上座留给皇帝皇后的座位外,都放着牌子,写着各人名讳。除了他自己的,还有明恒和李城子,以及军机、户部、刑部等几位大臣——他真的是台上唯一的银龙骑将。

这下连铁西宁也纳闷了,诧异道:“阿南,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不会瞒着我吧?”

云镜南有口说不清,只得道:“我什么时候瞒过兄弟?这事我可真不知道。”他左瞻右顾,终于看到个相熟的内侍,忙扯过一边问道:“小乙,这个牌子是不是放错了?”

那张小乙本是素筝公主的心腹,见是云镜南,忙低声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这牌子是皇后临时加的。这两天公主不知怎么惹了皇上,被软禁在宫里……”

云镜南探不出什么消息,只是确定了这牌子确实不是加错的。于是忐忑不安地在彩棚边呆着,等着射狐赛开场。

彩棚入座的人中,第一个到的是明恒,他主管此次射狐赛,因此来得早些。

明恒一见云镜南和铁西宁,便笑道:“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

“我是陪着云将军的。”铁西宁道,他指指彩棚内的牌子,“明大人,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明恒一看牌子,吃了一惊,暗道:“不知是福是祸。”嘴上却笑道:“自然不会是坏事,来,云将军,一齐入座吧!”

开赛前的每一分钟都好象被拉长了百十倍,云镜南如坐针毡。

每个走入彩棚的人都奇怪地看一眼新贵,很多人的脑海里都还没有云镜南这个名字。李城子走上台时,连招呼都没打,只摇摇头便入座了。彩棚里能说上几句话的就只有明恒,但他和云镜南中间还隔着户部和财政两个无趣的大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百姓山呼之中,明镇皇和皇后双双入座,素筝公主还是没有出现。云镜南感觉到皇后一直在看自己,不时地与明镇皇嘀咕两句。但在这样盛大的公众场合,领袖们基本上都是神态端庄,云镜南也看不出什么来。

参赛射手都已在场边等候,足有数千人之多。场地远处竖着九个彩靶,靶心上都绘着一个狐头,离彩棚约两百米远。五千禁军倒有一多半集中在彩棚附近。靶位距离如此之远,也是为了保障彩棚的安全。

他心中正在寻思“这如何看得清爽”,内侍已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副兰顿产的望远镜。只听内侍在彩棚边宣布:“射狐赛开场,请银龙骑将云镜南开靶试箭!”

“原来让我坐在彩棚里,是要我开靶啊!”云镜南放下心来,向明镇皇行礼下台,到靶前百米处取了弓箭、马匹。那弓比不上军中的硬弓,云镜南不敢造次,来到五十米远近,这才策马疾奔,手上连珠箭发。

旁观人群还未做好心理准备,只见一人一骑泼风般从九靶前穿过。云镜南起手如电,已到场边将弓箭缴还内侍,随即下马回了彩棚。

直到云镜南走上彩棚的梯子,数万人群才爆发出震天价的喝彩。九只箭全插在靶心中央的狐头上。

一开场便博了个好彩,连李城子和明镇皇都露出笑脸来。皇后更是连连点头,嘉许道:“云将军真是少年俊杰,国之栋梁!”

云镜南谦虚几句,暗叫惭愧:“如果弓拉满了,不一定能九箭全中。只是射射死靶,应个景罢了。”

人群中议论纷纷,王城居民素来以京城人的身份为傲。是以关于京城军政要员的内幕传闻,那是京城人必修的功课,吹侃的资本。

许多人并不知这个新贵的详细情况,便有消息灵通人士开始炫耀:“不知道了吧?这个云将军去年底在固邦,今年初在南袖,可是立下赫赫战功的!”

另一个则道:“你知道什么?我那次亲眼看见素筝公主在大街上拧着他的耳朵,别提那亲热劲了,这云将军的背景可不一般。”

数千射手列队进场,第一轮都是原地站射,不中狐头者便刷了下来。到第二轮时,只有五百来人。这五百人是象云镜南一般跑马轮射,一人三箭,照例是不中狐头者淘汰。这两轮要求都很低,只是一个初步筛选。

到第三轮的五十人,便有些看头了。水准超过军中的普通箭手,有十余人可以当得上神射手的名头。虽比不上云镜南的神技,但都是些骑术射艺均臻上流的好手。

到得下午三点,前十名已经决出。由这十名胜者上场表演射技,以判最后排名。

彩棚前列着禁军骑兵的千人方阵,距狐靶又远,棚内众人都用望远镜观看比赛。只见十名射手卖弄骑射之技,回头望月,蹬里藏身,流星赶月,连珠箭……花样百出。云镜南看到这里,反而没了兴趣,这些射手此时多是卖弄,反而缺少了实战作用。

但王城居民平时哪见过这样的射技,皆鼓掌喝彩。

正在云镜南百无聊赖之时,一名射手突然纵马奔过九靶,起手如电,与云镜南先前一般,九箭连发连中。

“哇”,全场惊叹,随即叫起好来。

那射手在叫好声中,座骑不停,在原地绕个小圈,回身又是一个“三连珠”,仍是牢牢插在狐头上。之后一圈圈兜大,离靶心越来越远,每次驰到最远之处,便是连珠箭发。

随着那射手圈子越兜越大,距离已过百米,仍是箭箭皆中。射狐赛至此到了高潮,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连云镜南都心中暗赞:“想不到市井之中,也有这样的神射!”

他用望远镜看了看狐靶,暗吃一惊。那靶上之箭全都直没至羽,力量极足。再将镜筒跟上射手,见那射手又已跑了一圈,离靶已有百二十米距离。

只听“呔”地一声娇喝,那射手突然将弓指向彩棚。云镜南在镜筒里看得真切,那明晃晃箭头正朝着自己,本待要躲闪,却莫名其妙地动不了分毫。

第15章 射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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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射手一张脸大半被黑布蒙着,只露两只眼睛和鼻子以下的部分,那半张白晰脸庞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云镜南正是看到了酒窝,所以怔住。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却如经年之久,“是她吗?”。

只见镜筒里,那箭手眼看便要将箭射出,猛然间一抿嘴,于千钧一发之际,手头一偏。羽箭向云镜南左侧射去。

那箭的方向正朝着明镇皇。

“小心!”云镜南左手一挥,凭本能将那箭抄在手中。

“抓刺客!”惊呼声中,全场登时乱作一片。“保护皇上!”明恒第一个挺身而起,而李城子早已挡在明镇皇身前。数千禁军拥到台前,将长盾竖成盾墙。

那射手早扭转马头,向场外冲去。云镜南将箭掷在地上,跃过禁军头顶,翻身上马,向那射手追去。现场一片混乱,人群只是躲避刺客,禁军骑兵反而被人潮所阻,一时无法策马追击。云镜南紧随那刺客马后,冲出场来。

二人直驰出百米,那刺客突然停下马,回头凝望云镜南,两人相隔十余米。云镜南亦将马勒住。

“是你吗?”云镜南问道。

那刺客眼中哀怨至极,没有答话。

“我只是想看看你。”云镜南手中连一把匕首都没有,“你要杀我,现在还有机会。”

那刺客又看了云镜南一眼,终于“驾”地一声娇喝,策马加鞭离去“是她,一定是她!”云镜南在原地呆了半晌,身后禁军才脱出困境,赶了上来。

“阿南,你怎么不追上去?”铁西宁问道。

“我没带武器。”云镜南双眼痴望前方,恍如没了魂魄。

“回去再说吧!”云镜南白痴一般的反应哪逃得过铁西宁的眼睛。

射狐赛盛大开幕,却草草收场。明镇皇余怒未消,在花节里进行了全城大搜捕。忆灵早已出了王城,宪兵、禁卫借机大敲商号的竹杠。士兵往店铺里一站,半天也不走,花节里的半天生意可抵得上往日十天,商家们只得破财消灾。

李城子再次被召入宫中。

明镇皇有一个习惯,若要讨论的问题与明系官员有关,就找李城子。如果与李系官员有关,则找明恒。这样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听到两方面的意见。但也有一个坏处,没有官员可以在两派都讨好,只能在两派都不讨好。

当然,古思除外。古思的问题明镇皇一般会召集两个肱股之臣一齐商议。

今天只有李城子入宫,谈得自然不是古思。

“李卿,这两天一直有人催促朕,说要封赏云镜南。你的意见如何?”明镇皇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城子的念头快速地转了一圈:“明恒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是不会在风头上如此明显地要求升云镜南的官。古思远在边境,更不会这么快就来消息。那么,这个要求封赏云镜南的人应是来自宫里。看来,皇帝同样也受不了枕边风啊。”

李城子寻思已定,答道:“臣以为,不赏!”回答句式简洁有力,颇有军人风范。

“云镜南此次救驾有功,你是否顾虑到他有结党营私的嫌疑?”明镇皇问道。

“不仅如此,”李城子答道,“去岁云镜南卧底兰顿,详情尚未查清。年初与太阳部又闹出个行刺案。射狐赛上,他虽有救驾之功,亦有放走刺客的嫌疑。综合起来,臣实在是摸不透这个人的底细。”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数万双眼睛都看见他救了驾,不封赏,恐怕有人会骂朝廷赏罚不明。”明镇皇帝说的话,其实就是皇后劝他的话。

李城子突然冒出一句:“陛下,后宫不可以议论朝政。”

这一下,明镇皇脸面尽失,怒斥道:“大胆!”

“请相信臣是一片忠心才会如此顶撞皇上!”李城子一拜到地,“云镜南与公主交往甚密,这事在王城尽人皆知。他这是居心叵测啊,陛下!”

明镇皇听他言语中影射皇后、公主,怒气更盛,冷然道:“你究竟与云镜南有什么过节?要这样搬弄是非,置同僚于死地而后快!”

李城子知道自己踩到了老虎尾巴,谏言的效果适得其反,当下也舍身一击,垂首道:“陛下,臣本无意中伤。但是,您不觉得这云镜南的眉眼与一个故人依稀相似?连两人的姓氏都是一样的。”

明镇皇只觉心底一个激灵,呆呆望着李城子,半晌才道:“李卿,我错怪你了!”他走到窗边,望着满池睡莲,疲惫地一挥手:“你先下去吧!”

“看来云镜南的事还得放一放!”明镇皇喃喃道。

第15章 射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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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宁府邸,云镜南一人坐在沙发上自饮自酌。

“大人回来了!”

屋门推开,铁西宁高挑的身影出现。

“阿宁,怎么样?”云镜南问道。

铁西宁摇了摇头,云镜南松了一口气,坐回沙发上。

“你真的确定那个刺客就是犁师的女儿?”铁西宁问道。

云镜南点点头,道:“虽然只看到半张脸,可也有九成九的把握了。”直至在射狐赛上看到那对酒窝,云镜南才明白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多次梦到忆灵。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铁西宁既同情云镜南,又对其深陷情爱感到愤慨,“阿南,你振作一点好不好?天天这样借酒消愁,还象个男人吗?你倒不如去蓝磨坊开房间算了。”

云镜南又灌下一杯红酒,苦笑道:“杀了一个有知遇之恩的人,再骗了他女儿。我云镜南真是畜生不如啊!”

铁西宁道:“你没有杀犁师!你不是说过吗?你在库克城外,还帮他挡过神族的箭呢!你把消息带回固邦,那是为了王朝,两国交兵,这并没有什么错!”

云镜南有点喝多了,抬头吼道:“那我做了这样卑鄙的事,还是对的了?你们一个个都凭着固邦之战升了官,连杨不凡那种垃圾都有功,就剩下我一个人承担这些痛苦,这不公平……”

“啪”,一个耳光重重打在云镜南脸上,他嘴角立时溢出血来。

“阿南!你太过份了!”铁西宁怒气冲冲,“你这样下去,我受不了!我相信古思也会受不了。不管怎样,我和古思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云镜南没想到亲如兄弟的铁西宁会摔他的耳光,甩了甩头,酒醒了一半。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还他一拳,仆人慌慌张张地来报道:“素筝公主来了!”

“我上楼休息了,你们俩爱在沙发上就在沙发上,爱去厨房就去厨房。”铁西宁借机化解了尴尬,“看来,你想揍我这一拳,起码要等明天早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揍你?”云镜南的好奇心战胜了残留的一点怒气。

“下次告诉你。”铁西宁故作高深地上了楼。

“难道我的杀气被他看出来了?”云镜南百思不得其解,跑到镜子前照了照,看不出自己有任何杀气。

“阿南!你带我走!”素筝公主一阵风似地冲进客厅,扑到云镜南怀中。

“太突然了!”云镜南心道,这段时间他的眼皮跳得厉害,“我刚挨过一个耳光,又有人要和我私奔!人家都说眼皮跳是有人在想你。”

第16章 要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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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中,会每时每刻在想云镜南的人并不多。除了古思和铁西宁两个铁杆,恐怕就是爱死云镜南的素筝公主,还有恨死他的忆灵和蒙丁。

数千里之外,蒙丁也在喝酒,不过不是用小巧的玻璃杯,而是用他的头盔。随他转战草原的铁盔,上面有洗不去的血腥味,配上奶酒的香味,才是真正的男人应该享用的极品。

“云镜南!云镜南!云,镜,南!”

一天念几千遍这个名字,还把它用匕首刻在自己的手臂上。相信在这个世上,只有蒙丁会这样做——即使是忆灵也望尘莫及。

一桶马奶酒仍然消除不了心中的愤恨,蒙丁站起身来,对着草原吼道:“我要杀了你!”在天上盘旋的一只猎隼被吓了一跳,向天边扑翅飞去。

“大将军!大罕传你过去。”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报告道。

“知道了!”蒙丁将盔中残酒一饮而尽,直接将它戴回头上,跨上战马便向王帐驰去。

帐中除了太阳罕和军师康松,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蒙丁,来!我给你引见。”太阳罕笑着拉起蒙丁的手。

蒙丁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削瘦的年轻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年轻人大咧咧地坐在那儿,亦回敬道:“大罕,这就是你手下的第一勇士?若在外面碰见,我一定以为他是个酒鬼。”

“哪里来的毛贼!”蒙丁本就郁闷,一手挣脱太阳罕,大跨步上前,一脚向那年轻人面前的桌案踢去,立时木屑横飞。碎屑粉雾中,年轻人不见了踪影。蒙丁心头一冷,暗叫不好,后腰上一紧,腰带已被人扯住,他的双脚立时离地。

“和我玩跤术!”蒙丁并不运力相抗,随对方手劲翻上半空,顺势也扯住对方腰带,之后稳稳落下,借力将那年轻人也拖离地面。

眼看便要将那人甩出去,蒙丁手上突然一滞,一双有千斤之力的臂膀竟然卡在半空,动弹不得。抬眼看时,只见那年轻人单膝跪在自己大腿之上,另一只脚悬空掌握平衡,竟是以自己的身体为实地,重新找到了重心。

蒙丁如神力金刚般托着那年轻人,可就是无法撼动半分,呈相持之局。

太阳罕鼓掌大笑道:“都是勇士,都是英雄,这场架打得可真是精彩!”

双方都知道对方实力不俗,这样下去就算胜了对方,也是个灰头土脸的结局。于是同时撒劲,双双后撤。

“蒙丁,你不是要报仇吗?”太阳罕道。

“大罕,你肯发兵了!”蒙丁做梦都在想着复仇的一刻。

太阳罕微笑着看看那年轻人,对蒙丁道:“你一来就得罪了贵客,发不发兵还要问他了。”

蒙丁听大罕如此说,知道自己过于蛮撞,向年轻人纳头便拜:“请恕蒙丁无礼之罪。”

“你要杀云镜南,我也要杀云镜南,本就是一路人!”那年轻人忙将他扶起,“蒙将军,我叫红雪。”

※※※

“阿筝,我们这样走,合适吗?”云镜南身着便服,被素筝公主一路拉向城门。

素筝公主立时停住脚步,嗔道:“母后说,父王不同意我嫁给你。那我留在王城还有什么意思?”

云镜南一脸无辜,他今天总算领教到了比强奸更惨的事,便是强奔,强迫私奔。

“你是不是巴不得甩开我?”素筝公主精明地审视着云镜南的表情,“你不爱我,为什么那时要吻我?”

“那不是酒后乱性吗?”云镜南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说,从吻你那一刻起,我便爱上你了。”云镜南不知自己对素筝公主感情的算不算爱,但心想说这句话,总有七成是真的。

“阿南!”素筝公主满脸幸福地倚在云镜南胸前,“让我们到南袖去,那里的人都是放牧为生吧?你当你的银龙骑将,我在家做马奶酒。你说好不好?”

云镜南看着素筝公主一脸的憧憬,实在不忍心说:“我和你私奔,哪还有银龙骑将当?你又怎么会做马奶酒?”

“没有一点凡尘俗世的气味,没有父王管着我们,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那是多好的生活啊!”素筝公主完全沉浸在自己描绘的画卷之中。

“好,走!”云镜南突然觉得,头脑简单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好啊!”素筝公主开心起来。

两个人都换上平民便服,双手紧紧相握,低着头往城门口走去。“只要出了城,找两匹快马,我们就解脱了!”云镜南心想。

“云大人早!”守城的士兵问道。

“你认错人了!”云镜南拼命往城门口钻。

“我不会认错的!”那士兵执拗地道。

“小声点!”云镜南低声道,“我有秘密任务要出城!顺便问一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士兵还不及回答,黑压压的人群全围了上来。

“云大人,云大人!”人群中有守城士兵,也有周围的行人,“给我们签个名吧!”

“现在云大人可是王城的偶象呢!”那士兵骄傲地向人群道,“是我第一个认出来的,云大人的八字脚可帅毙了!”

“咦,那是素筝公主!公主,请问您今天和云大人出来是做什么呢?逛街吗?请问您喜欢什么样的服饰?云大人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典型的《王朝日报》狗仔队。

……

羽林军随后赶来。

云镜南和素筝公主低估了射狐赛的影响力,顶风作案的下场只有失败。

在这两个人私奔失败之前,明恒一度以为,一个快乐喜庆的花节开始了。

他正在府中大宴宾客,就被皇帝的一道旨意急召入宫。换了朝服,明恒一路琢磨:“李城子的人最近一直没什么大动作,皇帝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他和李城子在宫外碰了头,这才明白并非李系的事,“那应该是古思的事了!陛下很少会把我们两个冤家凑在一起议别的事。”

明镇皇又发怒了!这个花节实在是不吉利。

第16章 要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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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知道,找你们来是什么事了吧?”明镇皇道。

“是的,陛下!”李城子答道。

“是的!”明恒不得不随声应和,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你们说,该怎么办?”就在明恒心虚的时候,明镇皇甩出一份报纸,砸在桌上,“太不象话了!”

明恒偷眼一看,暗吃一惊,却装出预先知道的样子。

这份《王朝日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是“南筝声声传王城”。接下去便是一个访谈录,地点自然是城门边,从衣食住行到吃喝拉撒,三分谈话加七分揣度。

“明恒,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听听你的意见。”明镇皇已决定要处理云镜南。

明恒是何等精明之人,霎息之间已将脑中有利论据筛了一遍。“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下云镜南的爵位再说。”于是答道:“云镜南此人素来行迹不羁,看似有碍王朝形象。但他有固邦、南袖的军功在身,不宜重罚。前日又有救驾之功,成为王城公众的偶象,不赏反罚,与理不合……”

明镇皇的脸色越来越沉,明恒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李城子突然道:“不知明大人对云镜南的身世背景调查过了吗?”

“云镜南是军人,一切以军功为准绳。至于他出身贫寒或是出身名门,又有何区别?”明恒当然没调查过云镜南,圆滑地应对过去。

“我查过了!”李城子道,“他十岁前完全没有记录,十岁到十二岁在王城孤儿院,十二岁到十五岁间又没有记录,十五岁从军,十七岁当上骑将,十八岁当上龙骑将,十九岁便已是银龙骑将……这后面的,明大人都知道。”

“有什么不妥吗?”明恒道。

“这个年轻人有十多年的纪录不为我等所知,包括在兰顿帝国的几个月。而且,他的升迁速度也太快了点,现在又借皇室抬高身价。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李城子道。

“李卿!不要多说了!”明镇皇止住李城子的话头,对明恒道,“明卿是否觉得云镜南与当年的云武有关系?”

“那个人!”明恒脸上变色,时隔近二十年,他想起云武来还是面有惧色,“不会的,禁军后来清点过人数,无一漏网!”

“嗯!”明镇皇点点头,“若当时出了错,那必是有人想留下云家一道根苗,居心叵测啊!”

“老臣是忠心耿耿啊,陛下!更何况帮助云家人,对我有什么好处?”明恒两腿发软,双膝跪倒,“既然云镜南身上有这个身世嫌疑,一切处理意见请陛下定夺,微臣不会有半句异议。”

云镜南的倒霉日子开始了。

※※※

兰顿帝国南部,长山山脉,这里是显赫百年的犁氏家族领地。

长山北临兰顿沃野,南瞰草原,方圆八百里。山上溪流纵横,林木葱郁,蓝绫河绕过南簏平原,滋养一方肥美水土。

蓝绫河畔,红雪在高坡上驻马而立。

他在等忆灵。

几个月前,忆灵只身前往明镇王朝,从此失去音讯。直至数天前,库克城的犁师旧部传来消息,才知她已回到兰顿。

“我和她提起在固邦见过莫南之事,只不过是想让她心中断了对这个人的念想。谁知她竟然刚烈至此,会到敌国行刺。”红雪内疚地想道,“早知如此,我就不应该和她说。”

平原尽头的浓雾中驰来一匹快马。

“她终于回来了!不能让她再去冒险,我红雪绝对有能力照顾好她。”红雪一夹马腹,迎了上去。

长途奔波的忆灵略显憔悴,身上仍是穿着黑衣,她还在为父亲守丧。

两人并骑而行。

“怎么样?累了吧?”红雪笑容满面,这几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如同一个世纪。

“还好!”忆灵脸若冰霜。

“那个人是否真的在明镇王朝?”红雪问道。

“他在王朝的名字叫云镜南,他不仅在,而且活得比谁都好。”忆灵冷冷地道,“他的荣华富贵,是在我父亲的鲜血上建起的!”

“没有受伤吧?杀了那个人了吗?”红雪的热情被忆灵的冰冷浇灭了一些。

“我没杀他。”忆灵仍是面无表情。

刺杀是一门学问,显赫的犁氏家族的祖先,便是专业杀手,后因偶然的机会立下大功,才被兰顿一世列土封爵。刺杀的技术世代而传,至今仍无人能出其右。这个家族秘密已经很少人知道,红雪是知情者之一。

“你能回来就好。”红雪沉默了,他告诉忆灵“莫南”的事,本是想斩断她那段恋情。但忆灵此去竟空手而回,她的回答是“没杀他”,而不是“没能杀他”。红雪心里泛起一阵酸意:“她始终是下不了手。”

“等着吧!”忆灵突然道,“我不会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他要担惊受怕,每日生活在被刺杀的恐惧之中!在今年冬雪到来之前,也就是他纳命伏诛之时。”

“嗯。”红雪随意地应了一声,刚才等待时的期待和兴奋已一扫而空。他也累了,因为刚从恩山回来。

※※※

太阳罕的车帐里摆着一堆红雪送来的兰顿军器。

“红雪送来的东西果然都是上品!”太阳罕拿出一把铁剑,啧啧赞叹。

蒙丁忧虑地道:“兰顿帝国这次对我们示好,是否有什么企图?”

“当然有企图。”太阳罕笑道,“固邦之战后,王朝帝国两败俱伤,两国都在休整喘气的当口。两国国力相当,恢复元气的速度也应差不多。在这时候,若有第三个人在背后捅一刀,另一方恢复得自然就快些。”

“大罕既然心如明镜,为何还要替兰顿去攻城掠寨?”蒙丁虽然想复仇,但决不想危害到部落利益。

“王朝的城池确实坚固,倾我全部之力,也不一定能攻下一座布鲁克。”太阳罕将剑插回鞘中,“所以,我们不攻城。借着红雪的军械援助,我们把草原的家事先做好。”

“好!这些小部落,不肯服从我们,却可以帮云镜南那狗贼打战。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蒙丁杀气腾腾地道。

太阳罕笑道:“我们打得他们也够了,对这些小部落动武要谨慎。这一点可以学一下云镜南,以施恩为主,这些部落自然会归服。当然,之前还是要逞一下军威。听说他们搞了个什么阿南要塞,我们先把这个钉子拔掉。”

“大罕不是说不攻城的吗?”

“围而不攻。”

……

两人一在车帐内,一在马上,侃侃而谈。他们身边的数路纵队,前后首尾不能相望,浩浩荡荡向西挺进。

第16章 要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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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天后,这支强大军队的前锋直抵阿南要塞附近,一队误入敌阵的南袖骑兵被快速围歼,在十余万人的大军中,几百人的骑兵连泡都没冒一个,就被踩入草下的泥土中去了。

明镇王朝边境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阿南要塞北门,数千名神族老少正鱼贯而入,水裳守在门口维持秩序:“快,不要乱!”她的嗓子都喊哑了,把羊群抽得咩咩直叫。

云镜南不在,联军缺少总指挥,只能到要塞采取守势。几万联军,加上充足粮草,守还是守得住的。

“准备警戒!”水裳终于在天黑之前将部落前带进要塞,她安排几人哨兵在门外戒备,这才最后一个进了堡门。

要塞里稀稀落落,算起来不会超过一个骑兵团,而联军士兵更是一个也没有。

“德德,怎么回事?”水裳急问,“别的部落呢?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德德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道:“青蛾走了,大家都走了。就剩下我们这些光棍。”

“德德!”水裳想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却扯不动,“太阳罕大军要来了!”

“有多少人?”德德抬起头来。

“不下十万。”水裳应道。

德德一下就站了起来,道:“水裳,那咱们还不快逃?”

“不行!”水裳看了看自己的族人,又看了看要塞的城墙,“我不能走!你也不准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德德急急地跑到城垛边,四方张望,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转过身来对水裳道:“不过,既然你要坚守阿南要塞,我德德绝不会临阵脱逃!”

“德德!”水裳一阵感动,她知道德德素来怕死。

话音未落,要塞四周传来恐怖的大军行动的声音,阿南要塞已被包围。

※※※

在水裳赶到要塞的前三天,伊枝罕就已得到了太阳部大军的消息。

消息是太阳罕主动告诉他的。

太阳部的使者穿过刀枪如林的士兵列队,走进了伊枝罕的王帐。王帐里的将士手握腰刀,气势汹汹,帐中生着一堆炭火。

“请入座!”伊枝罕发话了。

那使者左右看看,没有一个空座,笑道:“这就是伊枝部的待客之礼吗?”

“请入座!”伊枝罕礼貌地将手往炭火上一指。

“看来,大罕吃烤羊吃得腻了,想尝尝人肉的滋味!”使者面不改色地笑道,“我的肉味道不会太好!而且也贵着呢!”

“味道不好还贵!却不知贵到什么程度?”伊枝罕觉得这使者有些意思。

“从索娃山到布儿河的那片牧场,不知道有多贵?”使者道。

使者口中的这片牧场,正是伊枝部原先的牧场,确切地说,比原来的牧场还要大些。伊枝罕神色大变,右手一挥,道:“你们出去!”帐中的将士走得干干净净。

使者这才随便找了处盘腿坐下,笑道:“大罕不想烤我了?”

“我们两部间是有血仇的。”伊枝罕冷冷道。

使者已看穿了伊枝罕廉价的自尊,道:“草原上的哪个部落没有血仇?大罕若是就这样在南袖的羽翼下度过一生,那才是伊枝部列祖列宗的奇耻大辱!”

“好大胆!”伊枝罕放不下面子。

他的怒气根本没法波及到太阳部使者,只听那使者道:“对于一个王者来说,还有什么比牧场和统治地位更重要的呢?收不回牧场,别说是复仇,恐怕你的族人先要闹起来。”

“且不说这次大罕许诺的牧场远大于你们过去的地盘。就说那个什么要塞,难道王朝人真的是无偿地为你们讨公道吗?”那使者气定神闲地道。

伊枝罕不说话了,在他心里,牧场确实比复仇重要。但与云镜南一段时间的相处,使他对这位银龙骑将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如果背弃联军盟约,云镜南一定会找他算帐。

使者的话打碎了他最后的防线:“太阳罕并不要你帮他,只要你袖手旁观。我们之间只有口头协议,不会给第三方留下把柄。如果大罕没有意见,明天就可以带领部民前往索娃山牧场,我部军队将自动退避。”

“草原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伊枝罕终于动心了,点了点头,将手握向敌部使者,“请问使者尊姓大名。”

“在下是太阳部的康松。”使者康松微笑着答道。

第16章 要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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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要塞较远的其它小部落远没有伊枝部这么幸运,他们的牧场都遭到了袭击。太阳罕大军没有追击,只是将他们远远赶开。小部落或逃回王朝与帝国间的贫瘠交界带,或向西向南远迁。

这一次的主要目标是阿南要塞——这个标志着三族联合的建筑物。太阳部要借此摧毁部落对王朝的信心,也要断绝王朝染指草原的念想。

阿南要塞迎来的第一场战斗便是众寡悬殊的包围战。太阳罕将要塞围定之后,并不急于进攻,随军的牧民开始放牧。

要塞里只剩下水裳的神族和德德的一个骑兵团。太阳部围而不攻,因为神族有限的牧群和要塞的军粮储备总有用尽的时候。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孤立局面,是因为要塞的外围原来由伊枝部负责。康松说服伊枝罕之后,伊枝部全族南迁,回到了自己的祖地。作为交换条件,这次无耻的背弃是秘密进行的,其它部落没有得到一丁点大军到来的消息。

太阳部的部民在要塞周围肆意放牧,士兵们在营地里一边巡逻一边唱歌,见面时很开心地互相问候。帐篷片片相连,无边无际。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看来该死的太阳部几个月内没有回师的打算。”德德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六神无主。

“你是个男人啊!怎么这么没用?”水裳一脚踹在德德屁股上,“这样看来,阿南他再不象话,起码还算个男人!”

水裳的腿劲可不小,德德没有声音了,但仍全身发抖,笼罩在极度恐惧之中。

“阿南不在,南袖军无法突破包围来接应我们。”水裳寻思道,转身对着德德又是一脚,“我想太阳罕是想将我们饿死,你先去把我们部落的牛羊全都宰了,做成熏肉。”

神族牧民们含着泪水将牛羊屠宰,其中有些是要生产的母畜,也有未长大的小仔。但他们都明白水裳的决定,万一要突围,带着牧群是跑不快的。

等了两天,南袖军和其它联军果然没来。水裳明白,再这样等下去,只能坐以待毙。

“德德,我去布鲁克城一趟,你带人守好要塞。”

“水裳姐姐,水裳姑奶奶!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德德快哭出来了。

“不要搞错了,是我一个人去搬救兵,你这里还有一个骑兵团和几千神族战士呢!”水裳觉得德德就象一个没断奶的孩子。

“可是我怕,我除了做饭什么也不会啊!”德德跪下抱着水裳的小腿。

“想想吧!”水裳又是一脚踹在德德脸上,“如果青蛾也在要塞里面,你也说你不行吗?”

“青蛾!”德德站起身来,握紧拳头道,“对,我还要见青蛾,我不能死。水裳,你去吧,我会和太阳罕拼到底的!”

“好样的,德德!”

夜幕降临,水裳牵着马从要塞中溜出,矮身绕过太阳部军队的营盘,方才跨上马,向布鲁克城方向疾驰。

第17章 救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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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也觉察到了草原上的异动,派出去的探子都还没有回来,“阿南在王城怎么呆了这么久,花节都过完了,这时候可别出事。”

门口传来吵闹声。

“放我进去,我要见古思将军!”一个女子的声音。

“对不起,您没有预约。”守卫道。

“预约!你去问太阳罕会不会预约。”

“请不要进去!”双方已经动上手了。

古思皱了皱眉头,走出房间,只见自己的卫兵已躺下四五个。他认得水裳,在固邦时就见过,于是摇摇头道:“水裳,也不知阿南怎么受得了你。”一面将水裳迎进屋去。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兵只好自认倒霉。

“古思大人,要塞被围了!现在阿南不在,只有找你了。”水裳急道。

“什么!怎么伊枝部一点消息都没传来?”古思大惊,“其它部落呢?”

“我没看见,现在要塞里只剩我的部落和德德的一个骑兵团。”水裳道。

“我知道了。”古思开始在屋内踱步。

水裳不敢打搅他,幸好古思也只踱了两圈,便将传令兵叫了进来。

“快马通知杨不凡,让他增援布鲁克。传令骑将以上军官,到作战室来,准备出城作战。……”

古思雷厉风行地下了一连串命令,水裳的心终于落到实地。

作战会议在十五分钟内结束,骑将们纷纷回去集结部队。古思一面穿上黄金龙骑将的盔甲,一面对水裳道:“没事的,不要怕。”水裳心中一片温暖。

五万古思军团向阿南要塞进发,出城不到两个小时,便迎头遇上了太阳部的右翼骑兵。

那只骑兵队人数不到两千,掉头就跑。古思没有下令追击,指挥军团继续前进。直至军团到达阿南要塞,都再没碰到一支太阳罕军队。

次日,要塞周围的太阳部军队撤得一干二净,德德骑兵团和神族部民雀跃欢呼。

“阿南大人的朋友就是不简单啊!”

“那还用说,古思大人用二万军队就能将犁师的百万大军打跑呢,何况太阳部!”

……

唯一不轻松的人是古思,他知道自己的威名还不至于当得上百万雄师。这次军团出征没有带太多给养,原本打算取之于敌,谁料到太阳罕不战而退。

“我还是要回去,兰顿帝国随时有可能进犯布鲁克。”他给水裳留下了大部分给养和一万士兵,还留下两只信鸽,“小心些,不要让族人随便离开要塞。”

古思没有能回到布鲁克,蒙丁的军队在退路上等着他。他们是老对手了,双方都没有轻举妄动,在半里之外对峙了半小时后,古思又回到要塞。

在疲劳的一天之后,古思让士兵们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拂晓,他亲自率领两个精锐骑兵团冲击敌营。太阳罕再次不战而走。经过几次试探,古思终于明白了:“太阳罕只阻击通往布鲁克城的道路。他是要将要塞里的人困死。”

水裳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古思军团的到来,反而加速了要塞内给养的消耗速度。

第17章 救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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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一次次的出击,都无功而返,出击的目的从返回布鲁克城变为抢夺牧群。这位王朝战神遇到了从军以来最困难的战斗。

士兵们开始三五成群地在角落里议论,哀叹黑暗而无助的明天。

第一个逃兵出现了,不过他没能逃走。他的脑袋挂在了太阳部骑兵的矛尖上,远远地绕城一周。全要塞都看清了那个逃兵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绝望的眼神看着天穹,似乎在祈求天神的护佑。古思用两张硬弓并在一起,将顶着人头示众的那个敌人骑兵射下马来。

神族也是人心惶惶,若不是水裳强横的铁腕和超凡的魅力,早已作鸟兽散了。情况越来越糟,水裳开始明白,自己当时搬救兵时为何能走得那么容易。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古思对水裳道,“在草原上,对太阳部有过胜绩的人只有一个。”

古思倾其所有,将七八只信鸽都向王城方向放飞。他根本不指望杨不凡,也不指望没有云镜南的南袖军。

※※※

云镜南因救驾有功,光荣受封,升为黄金龙骑将,留在王城赋闲。这就是明镇皇与两位大臣商讨出来的最后处理办法——也是杨不凡之流的将领为之奋斗一生的结果。

当带着这个消息的信鸽抵达布鲁克城时,古思已被困在阿南要塞。

同时,王朝委任了新的南袖守将——罗蒙。作为补偿,云镜南将自己在南袖的超豪华府邸与罗蒙的王城住所作了交换。

“我在南袖的家可值几万金呢!”云镜南拍案叫道,生意总是要讨价还价的。

“几万金,切!你也不想想,王城的地价是南袖能比的吗?”罗蒙也是个精明人。

“不换就不换,反正我在阿宁这儿住得也挺好。”云镜南破釜沉舟,他其实很想做成这笔生意,王城的地价是南袖的十倍。

“算了,和你换了,省得我到南袖又要花钱。”罗蒙让步了。

送走了罗蒙,云镜南马上登分类广告,将罗蒙府卖了出去。“谁知道罗蒙什么时候又回王城了呢!先把钱装在口袋里比较安全。”

云镜南的职位是王朝军事研究院首席顾问。每日的公事就是到军部泡茶,看看报纸,然后和李城子顶嘴。李城子没有什么幽默感,云镜南很快就对这唯一的乐趣腻烦了,只是中午到军部转转,偶尔处理一两件郎翔送来的风纪案子。

“我云镜南,难道就要和清茶俗人相伴,在王城终此一生吗?”云镜南仰天长啸。

睁开眼来,只见几团白影扑面而至……

云镜南本能地一躲,才看清原来是两只信鸽。他取下信鸽脚上的信筒,摊开纸来,脸上立时变色。

“阿南,你接到信了吗?”铁西宁冲上楼来。

“刚刚收到!”云镜南道。

“军机处、军部、王廷都同时收到古思的信。”铁西宁焦急道,“他们正在召开王廷会议呢,不知道那几个老头要商量到什么时候?”

“阿思指名要我到南边去,王廷会议却没有让我参加,看来事情不妙!”云镜南一脸忧虑,一边乱扯着什么东西。

“阿南,别急!再等几个小时吧……住手啊,军用信鸽很珍贵的。”鸽毛纷飞中,铁西宁安慰着云镜南。

……

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铁西宁的卫兵在王廷会场和铁西宁府跑断了腿。两个王朝的高级将领索性坐在王廷外的石阶上苦等。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仍未散会。

终于等到宫中的一个内侍来到门口,却不是相熟的张小乙,他站到门边对云镜南道:“云大人,王廷会议有结果了!”

“什么结果?”云镜南和铁西宁一齐站了起来。

那小内侍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双眼望天,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

“说啊!”铁西宁大急,却见那小内侍还是一言不发。

云镜南靠上前去,手心里夹着几枚金币,握住小内侍的手道:“今天怎么不是小乙来,平时我们都是月结的!”铁西宁差点崩溃抓狂,没听说过“信息费”还要月结。

“小乙哥临时有事,毕竟是临时帮忙嘛!二位大人请谅解!”那小内侍立时换了一副嘴脸,将金币收进怀中,这才道:“陛下发话了,让杨不凡将军指挥增援古思大人。”

第17章 救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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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呆在原地,半天作声不得。

“阿南,阿南你怎么了?”铁西宁发现云镜南的眼珠子都不动了。

“我一定要走,一定要走……”云镜南喃喃道,“这些混蛋,居然派杨不凡去,会害死古思的!”

“回去再说!”铁西宁将云镜南拉离宫门,二人回到府中。

“阿南,你别急,让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铁西宁道。

云镜南坚持道:“阿宁,你不知道,对厥奴人作战是不同的,只有我熟悉怎样对付太阳部。不要说杨不凡那个烂柿子,就是别人去也不行。那样会害了古思的!”

事关古思的性命,铁西宁于瞬息之间也作了决定:“好,你只管走,剩下的事我来搪塞。如果军部追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云镜南道:“李城子不是有意为难我吗?上周还布置了一篇论文给我,叫什么《关于王朝五重防御系统在各地区的实施难度评估、分析及建议》。那你就说我写论文去好了,不,就说是微服私访。”

“好!”铁西宁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个虎形铁符,“这是军机处虎符,只有我和军机大臣才有,你带上,或许有用。”

“这大头猫怎么用啊?”云镜南接过虎符,只觉得它象一只嘴牙咧嘴的大头猫。

“什么大头猫!”铁西宁差点要跳起来,“我警告你,这虎符可丢不得,丢了它就等于丢了我的脑袋。”

云镜南一听,慎重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猫脸。

“每个军团都有一个精卫营,是专属军机处的,专用来执行突发任务。”铁西宁神色凝重地道,“你既然是微服私访,在军队里不好公开露面,多一点力量是一点吧!”

所谓的突发任务包括控制军团将领、监督将领们的言行、为地方军官向王城输送“月贡”,这些都是军机处的顶级秘密!“明白了!”云镜南真正意识到铁西宁是冒着多大的风险把虎符交给他,鼻子有点酸。

“正好,替杨不凡送岁贡的精卫营人马现在还在王城。你就跟着他们混出城去。”铁西宁连出城的方法都想好了。

“你们要造反啦!”一个人影从窗口闪进来。

云镜南和铁西宁同时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素筝公主。

“你怎么穿了男妆?有门不进,偏要从窗口进。”云镜南皱眉道。

“人家今天都翻了几十扇窗户了,习惯了嘛。身上穿的又是小乙的衣服,肯定不好看啦!”素筝公主嗔道,“这么久没见人家,一见面就说人家。……别叉开话题哦,你们刚才是不是商量要混出城去?正好,我和阿南一起走。”

“别添乱!我这次走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云镜南的头开始胀痛。

“就你有重要的事!我就没有吗?”素筝公主不依不挠地道,“母后不让我嫁给你,这事够不够重要?这次无论如何,我也要逃出去!将来我才不要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亲嘴呢!”

“要是嫁了人,就不只亲嘴这么简单了!”云镜南的头真的开始懵了,思路被素筝公主带到云山雾谷,“你真的不能去!听话,好不好?”

素筝公主的眼圈红了,恶狠狠地道:“好,不带我走,我就报告父王去!”说着,便要往门外走去。

“别!”云镜南一下拉住素筝公主,挤出一点笑容,“开个玩笑嘛,何必那么当真呢?一起走就一起走!阿宁,没有问题吧!”

“没问题。”铁西宁额上已是一圈冷汗。

第17章 救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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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卫营的牌子果然好用,王城守卫连问都没问,就让他们出城了。

除了骑马的随行精卫营军士,马车上只有四个人。云镜南对面坐着韩布,他是铁西宁派来帮忙的。坐在韩布边上的是布鲁克精卫营骑将管丰,而云镜南身边则坐着“贴身侍女”——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女扮男妆,素筝公主的女性特征过于明显。

“精卫营里不好混吧?”旅途漫漫,云镜南第一个耐不住沉寂。

“为国效力,在哪里都一样!”骑将管丰警惕地回答道,他到现在还没搞清云镜南的身份,不过韩布他倒是认识的。

“不要这么拘束,大家都是军机处的人!”云镜南套着近乎,“就拿韩布的上司铁西宁来说吧,又不收礼,办事又刻板,和他通关系那是难啊!”云镜南最熟悉的军机处人物就是铁西宁,只好出卖一下他。

韩布在一边吱声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云镜南说铁西宁的坏话。

只听管丰看看韩布,摆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铁大人很好相处的,他不但不收地方的月贡岁贡,而且只要到他府上坐坐,都有些好处给我们。”

“呵呵,那就好了。我还以为阿宁他人缘太差,这下我可放心了。”云镜南顺藤摸瓜,又把立场改了个方向。

管丰暗出冷汗,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说错话。

“不过,精卫营可不好呆,当士兵时想当骑将,当了骑将可就没那么好爬了!”云镜南深有感慨地道,“年年月月看着龙骑将们上贡买官,白花花金灿灿的金银打手上过,可就是没有一份是自己的。最好的也不过混个人头熟罢了。”

“说的是啊,唉!”管丰一拍大腿,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素筝公主好奇地听着,她可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

韩布忍不住了,发言道:“大人此言差矣!身为王朝军人,理当冲锋陷阵,捍卫国土。官爵是用命去换的,而不是用金银!”

管丰出身低微,是以一直在骑将的位置升不上去,此时被韩布一激,正声道:“我何尝不想立功,可是在精卫营的位置,两头不是人。兵团长把你捧着贡着,好处是不用打仗,可是也别想立功。别的营团把你当宪兵,当走狗,连个串门说话的地方都没有。”

韩布深有同感,他在东境时也是被孤立的对象。

只听云镜南笑道:“韩布,你也不要说他。你自己在固邦守卫战立了大功,又怎么样,还不是被革职?”

韩布丧气地“嘿”了一声,将头扭开。

云镜南拍拍二人的肩膀,笑道:“不要一副苦瓜脸!我这次到南边,便是要做一件大事,二位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真的!”韩布和管丰异口同声地道。

“我不会骗人的,只要你们不怕死,这功想立多大就有多大!”云镜南故作高深地道,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扭转阿南要塞的局面,但却深知眼前这两个人和一千精卫营是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

“怕死的不是亲娘生的!”管丰眼中闪动着兴奋。

“我韩布还没怕死过!”韩布一说完,就看到云镜南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心中又虚了一下,暗道:“这云镜南两句话便多了两个卖命的傻瓜,果然不愧是铁大人的朋友,我过去是小看他了……管他呢,只要有机会立功,老子就能咸鱼翻身!”

“来来来,先不说那些事!”云镜南从怀里掏出一副纸牌,麻利地在两手间翻飞,“正好四个人,我们来赌钱吧!”

“好啊好啊!不过,你要教我哦,大人!”素筝公主从来没赌过钱。

韩布和管丰同时后悔:“我们怎么会和这种家伙谈理想?”

第17章 救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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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布鲁克城外。

精卫营骑兵中士帕斯跟着队伍行进,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这是一支前往阿南要塞的运粮队,足足一百大车给养。“骑将是不是疯了?除了赶车的,就只有一百来人的护粮队。我的手气怎么就那么背呢?八抽一的签都抽到我头上。”

几乎每个士兵都抱着与帕斯一样的念头,队伍行进得很慢,虽然这一百多人骑得都是精卫营最好的马——这是舍命送粮的补偿。

可是,帕斯还能有什么怨言呢?骑将也在送粮之列,就在队伍的最前头。离城一百里,前面就是太阳部骑兵出没的地带,帕斯的心揪了起来:“保佑我们吧,但愿能闯过太阳部的包围圈,最好连一头牛也别碰上!”

命运之神只垂青真正的勇士,帕斯所在的运粮队并没有那么幸运。在出发了六小时零七分之后,太阳部的小股巡逻骑兵终于出现了。敌人不到三百,可也足够运粮队受的。

小股骑兵远远地观察了一阵之后,决定对两腿打颤的运粮队直接下手,呼啸着冲了上来。帕斯颤抖着拔出马刀,准备迎接战斗。

“快跑啊!”为首的骑将掉头就跑,一眨眼已晃过帕斯。士兵们一阵慌乱,跟着骑将往布鲁克方向策马狂奔。帕斯犹豫了一下,将马刀往地上一丢,也跟了上去。周围已是一片叮叮当当的丢盔弃甲的声音,有一辆马车意外翻倒,粮草袋子洒了一地。

“跑啊!大人都跑了!快!”

“等等我!”

“骑将大人的骑术好好哦!”每个人群里总有些这样的阿谀之辈。

虽然敌人还有二百多米,可帕斯总觉得背心上寒光阵阵,胡里胡涂地跟着败兵急窜,不知不觉已跑了十几里地。

“停下!全体停下!”骑将命令埋头跑路的士兵们停下。

这群败兵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百人小队误入了一处山坳,三面都是峭壁。

“我们完了!”有人歇斯底里地叫道。二三百名太阳部骑兵追了上来,出现在坳口上。

“为了王朝的荣誉!准备战斗!”骑将举起佩剑。

“为了王朝的荣誉!准备战斗!”士兵们举起了拳头,他们的武器大多都丢在路上了。

“大家看啊,这就是王朝军!”太阳部骑兵一面嘲笑着这队溃不成军的精卫营士兵,一面列成方阵缓缓逼来。

在这一刻,帕斯想起了自己家里的瞎眼老娘,“娘啊,我再也没法寄钱回家了!但愿军部会发些怃恤金……”

正在被包围的士兵们绝望之时,异变突起,两面峭壁上军号大作,箭矢象暴雨一般倾泄下来。太阳部骑兵措手不及,立时有百来人中箭落马。

“有埋伏,快撤!”太阳部的巡逻队长一声令下,士兵们急向坳口撤去。

可是坳口也被堵上了,又是一排箭,巡逻队长身边又有几个士兵被射翻。

“杀!”巡逻队长率领残军向前冲去。迎面冲来一匹马,剑光一闪,巡逻队长平生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后背,“好快的剑……”。

云镜南将队长斩于马下,举剑喝道:“缴械不杀!”

其实他这句话很多余,精卫营的士兵是王朝军中最优秀的战士,伏兵更是敌人两三倍之多,此时已结束了战斗。

第17章 救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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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粮的骑将迎了上来,满脸胜利的喜悦。

云镜南对他点点头道:“管丰,干得好!现在,让士兵把敌人的衣服全脱下来。当然,内裤就不用了。”

云镜南首战告捷,但战绩似乎过于拿不出手,这对解救困守的古思军团起不到直接作用。但是几天后远在此地西南数百里的一场战斗,改变了历史的轨迹。

即将对太阳部的命运发生转机的地方是西部草原。布儿河边,伊枝部牧场。青蛾站在河边,遥望东北。看着眼前潺潺流过的溪流,清澈见底,青蛾不自觉地将思绪飘到阿南要塞。

“阿南大人是个多么奇怪的人啊!不知道应该算好人还是坏人……还有德德,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青蛾从小到大,都不知自己的身世,自一出生开始便注定了当圣侍女的命运。可与同为圣侍女的白露、紫衣在一起,总有说不出的隔阂。反而是认识不到数月的云镜南、水裳和德德更让她感觉亲切。

离开阿南要塞已有半个月,伊枝人回到了自己的祖地,并在这里重新生活。这本应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可是在青蛾心里,却总有一抹阴影挥之不去:“大罕没有通知其他部落,也没有和云大人他们打招呼就离开了。这算不算是不守信用呢?不会的,大罕是为了部落着想……”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部落里骚动起来,战士们纷纷上马。

“发生什么事了?熊杰。”青蛾问道。

“有人袭击我们的部落!”熊杰气愤地道,一面回头招呼,“快,别让那些兔崽子跑了!”上千名骑兵随熊杰向索娃山东簏驰去。青蛾呆了一呆,也跨上战马。

十几分钟后,青蛾随熊杰的队伍赶到了现场。

一个数百人的营地被袭击了,尸横遍野。残破的皮制帐篷上火星未灭,血水在火堆边滋滋作响,到处是烧焦尸骸的焦臭。

“是谁!是谁干的!”熊杰仰天怒吼。

“大人……大人……”一具“尸体”发出微弱的声音,熊杰和青蛾急忙上前。

“是太阳部!”幸存者悲愤地说了几个字,便休克过去。

“太阳罕的杂种!”熊杰的声音很低,但其中却含着无比沉重的仇恨。

凶手早已离去,茫茫草原,根本无从追觅。

然而,惨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太阳部骑兵专挑小营地下手,上千牧民被杀,包括妇女和儿童。凶手似乎不止一小队,屠杀发生在几个不同的方向。

“太阳罕,背信弃义是没有好下场的!”伊枝罕终于忍不下去了。他忘了,在此之前,他也背弃了联军和云镜南。

第18章 决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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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大人回来啦!我们有救了!”在伊枝罕恨得咬牙切齿之时,流散在草原西部的其他厥奴部落正鼓掌相庆。

身着王朝军服饰的骑兵,将绑着告示的箭射到各个部落,然后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营地。在遭受太阳部近一个月的攻击之后,部民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云镜南的到来,使他们找到一面旗帜——三族联军真正的军旗。

部民象潮水一样向南袖附近涌来,云镜南身边的管丰看得目瞪口呆,他到此时才真正相信,这个神秘的王城军官是在做一件大事。

“有多少人了?”云镜南问道。

“据刚才统计的人数,作战人员已有两万。”管丰报告道。

“还不够,再等等吧!”云镜南深知,凭这两万人,还不足以杀入阿南要塞的重围,“至少要再翻一倍,我们才有把握冲进去。”

管丰不知剩下的两万人从哪里来,但他对云镜南已产生了莫名的崇拜。

“报告大人,韩布将军回来了!”一个士兵来报。

“好!”云镜南不及等到韩布到来,迎出帐去,“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韩布将头盔取在手中,立正行礼,响亮地答道:“办妥了!”然后低声报告:“我们袭击了四个伊枝部营地,伊枝人没有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好,那就看伊枝罕能不能识破了!”云镜南道。

“如果这次他还不出兵,这个大罕也不用当了!”韩布阴沉地道。

“哦!”云镜南有些意外,“你怎么能这样肯定?”

“我杀了他们两千多人。”韩布说起杀人就象拉屎一样轻松。

云镜南盯着韩布,双手紧紧握拳,竭力控制着怒火,问道:“我不是说过,不要伤人吗?”

“铁西宁大人吩咐过,这次行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证您和古思大人的安全。我不能因为小疏忽而破坏整个计划。”韩布毫不退缩地看着云镜南,“我相信,如果铁大人在,他也会这么做的。”

别人对“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中的“忍”字,理解为忍耐,而铁西宁则理解为“忍心”,韩布作为他的得力手下,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这样理解。

云镜南沉默了。韩布说得并没有错,如果不能激怒伊枝罕,联军实力将大大下降。他只是做得比云镜南的计划更加彻底罢了。

“好,你先下去吧!”云镜南在几分钟之内变得极其疲惫,看着韩布退下,心中血脉翻涌:“只要能救阿思,即使天神把所有罪责算在我头上,又能怎么样呢?”

伊枝部的三万人马四日后抵达联军大本营,联军重新建立起来。云镜南良心中的一点隐痛也随之痊愈。他带着一个虎符和一个韩布来到草原,终于在半个月之内重新拥有了解救古思的强大联军。

而在联军到达之前,阿南要塞已被围近月,面临崩溃边缘。

古思正在广场上大发雷霆:“军团军纪第三条!背!”他手持长矛,面前绑着一个士兵。

那士兵颤抖着背诵道:“虐待战马、贩卖战马、丢弃战马者,视情节轻重,处二十军棍以上军法,重者处以极刑。”

“背得好!”古思将长矛指向士兵,“你又干了什么?”

那士兵羞愧地低下头道:“我杀了我的马!”

古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已经认罪,那就不要怪我了。”他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过头顶,直对违纪士兵的胸膛。

“大人!”那士兵跪了下来,“我们饿啊,现在连每个人每天连一块肉干都分不到。我们营里的几个兄弟连矛都拿不稳了!”

在这段时间,古思曾几次冲击包围圈,但蒙丁军团象一把铁钳,死死掐在要塞和布鲁克之间。除了一万多人的伤亡,古思军团一点便宜都没占到。神族的牧群早已吃光,要塞的储备不多了,若不是水裳严格控制配给,士兵们连一块肉干都分不到。

眼前的这个士兵,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正是最容易饿的年纪。古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对不起!”古思没有将长矛放下,“你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是军纪如山。”

“大人!”那士兵泪流满面,“求您不要杀我。你让我走出要塞吧,要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就求您让我战死吧!”

“大人!”一片齐刷刷的衣甲声响,数万士兵跪了下来。

古思全身一震,手中的长矛缓缓放了下来。他素来军纪严明,因此才有了这样一支钢铁军队。杀这样一个违纪士兵,是不能挽回军心的,他必须作出一个决定。

第18章 决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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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沉默了十秒钟之后,古思说话了。

“我在。”水裳走上前来。

“把剩余的食物都分给将士们。”

“大人,这……”水裳很为难,剩下的食物只够吃一顿饱饭的。

“去分吧!”古思环顾仍跪在地上的士兵,“与其饿死,与其军心大乱,倒不如决一死战!”

“是!”水裳从古思眼中重新看到了斗志。

古思摘下自己的头盔,抚摸上面的黄金军徽。一个身处绝境的黄金龙骑将,最后所能做的,只有用鲜血捍卫王朝军的尊严。他扶起跪着的士兵,道:“好,我答应你的要求,要死就死在战场上。”

那士兵热泪盈眶,他在布鲁克城的杨不凡手下时,也曾欺压过平民,也曾酗酒闹事,属于那种军队中典型的“兵痞”。

但在古思孤军镇守的阿南要塞,在自己因为违纪要被处以极刑的关口,他突然意识到,生命中有些东西,比任性更重要,比一切都重要,那就是尊严。在这里,这种情感被叫作军人的荣誉。

“我刚才问了自己,”古思站上高台,用浑厚洪亮的声音对数万士兵道,“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到底是谁的错?是我!”

没有人喧哗,谁也没有听过一个主帅公开认错,更没有人听过“神”认错。古思在他们心目中,一直是一个不会犯错误的战神。

“我将大家带入绝境,要处罚的不应是他,是我,古思!”古思歉疚的表情只在脸上停留了几秒钟,随即抽出重剑,“但是,我同样不能处罚自己,我也有同样的请求!我要战斗,用鲜血,用武器,向敌人证明军人的尊严。”

“愿意和我一起杀敌的,归队列阵!”说到这里,古思已回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将最后一战,永远留在敌人的噩梦中!”

数万颗心随着古思的话语一齐热血沸腾。身处孤城之中,军队暂时忘却了城墙外的一切。所有人的心凝聚在古思有力的重剑之中,期盼着劈向敌人的一刻。

“用战斗证明厨师的尊严!”德德挥舞着锅勺,连他的斗志都被煽动起来。

士兵们用最快的速度按编制列队,仅仅十分钟后,包围要塞的太阳部骑兵就看见王朝军倾巢出动。小股哨探部队远远避开,如同一群鬣狗看见愤怒的雄狮。

古思军团的矛尖直指布鲁克城方向,蒙丁迅速集结军队阻击。除了保护牧民的必要兵力,他在古思正面聚集起八万太阳部战士,在侧面安排上一个战斗力较弱的万人队。其余的军队正跟随太阳罕在北部追剿小部落。

足足两倍的兵力!蒙丁带着讥讽的眼神看着悲壮的古思军团:“古思,你也有今天。我要用你的血洗刷布鲁克城外的耻辱!”

蒙丁军团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以渊停岳峙的气势严阵以待。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军团象亘古巨兽一般静静对峙,战场上没有鼓点,军旗的猎猎风响便是两只巨兽沉重的呼吸。

古思军团从要塞出发,便没有停止的意思,每个士兵都抱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将最后一战,永远留在敌人的噩梦中!”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恶魔,他们心中没有恐惧,恐惧只属于敌人。

两名优秀主帅的气质和状态已完全融入军魂之中。

在古思军团的前锋前进到离敌人半里距离时,古思下了命令:“箭阵!”

数万张弓斜指天穹,将箭向太阳的方向射去。数万枝箭遮天蔽日,如飞蝗,如乌云,向蒙丁军团盖去。

“箭阵!箭阵!”古思连续下令,直到把战士的箭壶射空。

最后一轮箭阵发出,古思军团开始呐喊着冲锋。

数十万枝羽箭,给蒙丁军造成大量杀伤,每个士兵的盾牌上都插着几枝箭。但他们仍然驻马不动,等待着蒙丁的指令。

“射击!”蒙丁终于下令。

厥奴人不习惯古思那样的军团箭阵,他们讲究的是箭法。前列的神射手们向冲锋的敌人射出一枝枝精准的神箭,王朝军人仰马翻,却不可阻挡。

古思军团的前锋骑兵已冲到面前,蒙丁军的射手们未向后撤退一步,他们将搭在弦上的最后一箭射出,随后被王朝军的马刀砍成两段。

“杀!”两只军队混战在一起。

一场残酷的决战开始了。破甲、斩首、纠缠、落马、撕咬、翻滚、血雾、腥臭……

天昏地暗,鬼哭神号。

草原上刚下过雨,尘土不扬。站在战场的一边,可以极尽目力,清楚地看到双方酣战的胶着情景。鲜嫩的牧草被铁蹄踏入泥地,翻起一层黑泥,再被浇上一层炫丽的血红。

古思军团并没有蒙丁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这反而激起了蒙丁的斗志,“果然不愧是古思,没有让我失望!”蒙丁的中军大旗一招,一万预备队列成方阵,向战团逼近。面对不公平的决战,古思军团悲愤地怒吼。

第18章 决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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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的数千神族战士跟在古思军团的后面,中间还夹杂着近万名非战斗人员。

“水裳,你带族人跟在后面吧!我辜负了阿南的期望,不能保护你了,但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把握生机的人。”水裳脑海中回响着古思出发前的最后一句话。

“生机!我们不参加战斗就能有生机吗?”水裳也举起了长矛,“神族勇士们,向敌人预备兵团冲锋!”

“呼呀啦!”她一马当先迎了上去,神族战士跟了上去,座下有马的神族人也冲了上去。手中只有木棍的孩子和老人徒步奔跑着跟上队伍。

即使是暴虐成性的太阳部军队,也被这种情景震撼了。所有的人,包括历来只能背对屠刀的老幼部民,全都抄起武器战斗。古思死战的决心,象魔法一样渗入到四万突围部队中。

古思不知道已砍翻了多少敌人,手臂如机械般划出一道道弧线。动作有力却简单,从战斗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敌人能躲过一击。

古思的马头始终朝着布鲁克城方向,凭着求生的执着,奋力轮剑向下一个敌人劈去。两匹马交错而过,刀剑迸出火花。这个对手居然挡住古思的剑!

挥剑砍杀了一个敌人骑兵,古思第一次扭转马头。那个挡去古思一剑的敌人同时转了过来,他身着太阳部军团长服饰,手中的砍刀同样沾满了鲜血,目光凌厉如鹰。

“想必你就是蒙丁了!”古思自言自语道,手中的剑再次高举。

二人的战马再次相交,火光再现,又是一次势均力敌的回合。古思经过两个回合,摸清了对方的实力,蒙丁的力量、速度都与自己不相上下,光凭蛮力是无法取胜的。

第三个回合,二人再次错马而过。古思的剑仍使用直劈的起手式,却在挥劈的一瞬间改成一道斜掠的弧线,避过蒙丁的搁挡,抢先向他的胸部斩去。

蒙丁没料到对手对重剑的把握竟如此灵活,本能地向旁一闪,用双腿牢牢勾住马鞍,上身却已横闪到马背的另一侧。一个后仰式的鞍里藏身!

古思一剑挥空,心中也不禁暗赞!二人二十年来在马背剑锋上下的苦功,全在这一刻展现出来。蒙丁躲过这一剑,也对古思的实力有了重新的认识。

“来吧!”两个军团主帅再次交锋,刀剑并举,战马飞奔,十余个回合仍不分胜负。

古思的体力急速下降,因为他之前比蒙丁消耗了更多的体力,只能凭借一往无前的战意支撑身体。而在蒙丁眼里,对方每一次转过马头,都是带着散焕全身的全盛杀气,甚至在那浑身是血的身躯周围,都弥漫着一股淡红色的氤氲之气。

二人交战的情景正如两个军团的状态。

到目前为止,蒙丁军团仍未占到便宜,双方的伤亡是一比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古思军团用誓死战意创造的奇迹。

然而,和大多数军团士兵一样,水裳的体力也快撑不住了!支撑她的是保卫族人突围的责任感。毛发浓厚、肌肉虬结的神族士兵,仗着天生的体质和蛮横,与全副披挂的蒙丁军战成平手,可是那些老人和孩子,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阿南,你在哪里?”水裳在绝望之中叫道。

云镜南没有象天使一样出现在马前,四周却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来吧!”水裳的意识模糊了,太阳部再来多少援军都无所谓,眼前的结果只有战死。

“呼呀啦!”神族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水裳感觉到自己已有了错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急流勇进,冲啊!”那是急流部,一个厥奴小部落的冲锋口号。

“火狼之神力!”火狼部的冲锋口号。

“杀啊!不要给我面子!”

当这个声音传进水裳的耳朵时,她想:“我完了,阿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我临死之前怎么在想这个混蛋!”

她的眼前真的浮现出云镜南顶盔贯甲的形象,还错觉到自己被他搂在怀中。

……

第18章 决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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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没有第二个人能凝聚起联军。”随着大大小小的草原部落加入战团,古思立刻感觉到了云镜南的存在,重新奔涌起来的热血将疲惫一扫而空。水裳的错觉并没有错,云镜南的联军极富戏剧性地赶到了战场。

“看谁才是草原上最勇猛的部落!”云镜南一手接住落马的水裳,一面鼓励斗志。

伊枝部和大小数十个部落的人马冲进了战团,这些毫无团体作战素质的军队,恰好适合这种混战。形势立变,联军的人马竟达七万以上!——云镜南从罗蒙手里借来二万南袖军。

与水裳部落激战的蒙丁预备队首先遭殃,被数倍于己的军队狂掠而过,七零八落。

云镜南将水裳交给她的族人,向战团核心杀去,很快便看见了筋疲力尽的古思和蒙丁。

“蒙大人,云镜南的援军来了!我们被包围了,快撤退吧!”蒙丁的亲兵叫道。

“云镜南!”蒙丁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云镜南,你在哪里!不准撤退,给我杀了云镜南!”

蒙丁的怒吼被淹没在千军万马的喊杀声中。五分钟后,近卫士兵将几欲脱力、陷入疯狂的蒙丁活拖死拽地救出重围。

这场大战直杀到暮色降临,双方已看不清各自的服制,这才渐渐退出战场。

当被带回要塞的水裳睁开眼睛时,战马的嘶鸣声似乎还在耳边,云镜南英俊的脸庞在眼前逐渐清晰。

“我在布鲁克吗?”水裳的声音很虚弱。

云镜南出奇地正经,温柔地答道:“不,你在阿南要塞,敌人退兵了!”

“噢!”水裳有些记不清昏晕前的情景。

“水裳!”云镜南轻轻捧起水裳的手,“你知道吗?你在三天的昏迷中,一直在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水裳觉得自己失忆了,完全无法理解云镜南的话。

“你一直在喊着,阿南,阿南!”云镜南诚恳地道。

“不会吧!”水裳有些不确定。

云镜南忧郁地看着窗外,将俊美的侧脸对着水裳:“我知道,这对你我来说太突然了。可是有人说过,你在昏迷中呼唤的那个人,就是你心中最爱的人。我太感动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水裳。”

“我真的……?”水裳差点再次晕了过去,她搜索着自己心底的情感,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最爱的是云镜南。

“我爱阿南?不可能的,他脸上一点毛都没有……”水裳的头昏得不行,完全没注意到云镜南的脸已转了过来,嘟着嘴唇向她靠近……

“阿南,你在哪里?”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镜南立时脸色煞白,回头应道:“阿筝,水裳醒了!”

素筝公主跑进屋来,欢呼道:“是吗?太好了!”

“我去弄点吃的!”云镜南跑了出去,心中暗暗懊悔:“趁着水裳晕头晕脑的,差点就得手了!唉,下手不够快。”

水裳脸色潮红,对着素筝公主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这几天是不是老说胡话。”

“是啊!我都听见了!”素筝公主忍俊不禁,“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那阿南说得是真的了?”水裳问道,脸已红透。

第18章 决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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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一直在叫德德啊!”素筝公主笑道。

“不会吧!那还不如阿南呢!”水裳差点崩溃抓狂了。

“什么?这事阿南可不行!”素筝公主作出一个咋嘴的表情,“你昏迷时一直叫,德德,上菜,我饿死了!”

“阿南,我饶不了你!”

……

午饭过后,数万联军士兵都看见了一副祥和感人的场景——平易近人的联军主帅在营地里四处欢窜,和美丽的侍女玩“藏猫猫”和“跑跑抓”。畅怀欢笑、自由尖叫、打情骂俏洒遍营地,每个人的脸都是红润的,有人因为喜悦,有人因为奶酒,有人因为美女的掌印……

“救命啊!”在欢庆的时刻,谁都没有去认真分辨云镜南是在打情骂俏还是亡命狂奔。

经过那场决战,太阳部元气大伤,军团向东退出五十里地。

战败的消息传到王帐,太阳罕看了看重伤不醒的蒙丁,默默地接受了太阳军战败的事实。他立即放弃了东进计划,将剩余的五六万人集结,黯然下达了向恩山方向撤退的命令。

离开阿南要塞五百里后,太阳部就地宿营。

“伊枝部怎么会突然倒戈?云镜南是什么时候回草原的?”太阳罕百思不得其解。

康松同样很意外,如果早算到这一步,他不会建议将十五万军队分开行动。这场战役的代价是沉重的,蒙丁负重伤,太阳部的精锐损失了一大半。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天要亡我,非战之过!”太阳罕仰天长叹。

“现在,我们仍然是草原上最强的部落之一!”康松安慰道,“大罕,回到恩山积蓄力量,再过几年,我们卷土重来!”

太阳罕点点头,端起面前的奶茶。

“大罕,联军追上来了!”士兵慌慌张张地进帐禀报。

“走,马上走!”太阳罕连奶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又开拨行军。

太阳部的大多数主要悍将都在阿南要塞一战中阵亡,军队失去主将,战斗力一落千丈,太阳罕不会把部落最后的元气都赌上去。

根据古思和云镜南的判断,库克的兰顿人暂时不会对布鲁克城发难,而太阳部的实力他们却摸不清,为了保证布鲁克一带的长治久安,联军发动了全面追击。

行动较慢的二万南袖军被遣回,古思只从三万多布鲁克军中抽取了一万精锐,参予追击的主要是部落联军,所以速度很快,而且休息时间与太阳部错开。

败兵的生物钟被打乱,只要他们一准备宿营,一准备休息,总有追兵跟来。身体和精神受到双重摧残,逃跑和投降的士兵每天都在增加。

就这样,太阳罕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恩山,凭借恩山的有利地形死守。古思军团和阿南联军于两天后包围了恩山,他们沿途收拢流散的小部落,追击大军已壮大至十万人。

“军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太阳罕第一次显得这样无助。

康松答道:“现在败局已定,我们只有遣使修好!只要能生存下来,总有翻身的一天。”

第19章 谈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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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成也恩山,败也恩山。在没有城堡的大草原上,太阳部凭借险峻的恩山,在诸部落中崛起,在战乱中壮大。但在联军压境的时候,恩山成为太阳罕自我禁锢的堡垒,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被包围的命运。

太阳部的使者到了联军军营,得到了云镜南的亲切接见。

“我是代表太阳罕来与大人和谈的。”使者颤颤惊惊地道。

“嗯,我知道。太阳罕准备怎样表示诚意呢?”云镜南修着指甲,跷着二郎腿道。

“岁岁纳贡,永世称臣,这里是进贡物品清单。”使者谄媚地送上一条长长的羊皮卷。

“看起来是不少!”云镜南点点头,然后对着使者道:“可是,攻破恩山,这些自然都是我们的,太阳罕就不必费神了!”

那使者尴尬地道:“但是,还有许多事是可以商量的啊!请问,我能见古思大人吗?”

“当然可以。”云镜南善解人意地道,随即一挥手,“韩布,你带他去见古思。”

“是!”韩布将使者从地上拉起,向营门外拖去。

一声惨叫,血光飞溅……

“大人,事办完了!”韩布回来交差,就好象是出去解了次手,眼光漠然无神。

“下次拉远一些,我不想吵到阿思和阿筝他们。”云镜南道。

“什么事会吵到我?”素筝公主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自从私奔之后,云镜南都只把她放在后军,在恩山驻扎的这段日子,是她生命中从未享受过的自由时光。

“没什么!”云镜南笑道,示意韩布退下,“太阳罕的使者要求和谈,我礼貌地拒绝了!”

“不打战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拒绝?”素筝公主问道。

云镜南揽着素筝公主的肩,指指周围的山林草场:“这里不美吗?一旦和谈,我们就要回到王朝,你也就没这么开心了。”

“阿南,你平时不知道疼人,可是有时嘴又好甜!”素筝公主小鸟依人地靠向云镜南,温柔娇羞至无以复加。离开了王城,她的性格似乎也在悄悄变化,也许,那种刁蛮的性格,只不过是她对囚笼生活的不满和发泄。

“不打战不是很好吗?”云镜南回味着素筝公主的话,苦笑一下。

他为了水裳的事介入草原内乱,又为了古思之围再度组织起联军。可是,到了现在,坚决消灭太阳部的人却只剩他了——水裳的仇恨已被鲜血冲淡,而古思心里只有王朝利益。

“仇恨是可以化解的吗?一朝为敌,永世为敌。这有什么不对吗?”云镜南有时不能理解常人的想法,他也试图融入到大众的想法中去,可是又无法改变自己的原则,“如果要改变自己这么累的话,我为什么要改变?”

于是,他一如既往地将使者问题交给韩布去解决。管丰的精卫营被派到古思军营门口站哨,到那儿的太阳部使者,也会先见到云镜南。

太阳部使者一去不返,但联军也没有贸然进攻恩山。这个太阳部的大本营,是自然天生的石城,四面笔直的山壁,只有两道窄窄的坳口可供出入。如果强攻,伤亡将无法预计。

古思和云镜南的大营就分别设在两个坳口对面,牢牢地封住恩山的出口。联军在周围撒开营帐,牧群遍野,欢歌笑语。阿南要塞之围的场景重现,只是攻守双方对调了位置。

“太阳部可真会找地方啊!”水裳羡慕地看着草肥水美的恩山大牧场,怀中抱着一个女族人刚生下的小毛孩,“小恩,笑一个!”

这段时间部落里出生的小孩不少,神族大多数的名字都叫“小恩”“胜利”“小山”什么的,厥奴族的名字大多是“大捷”“射日”之类的名字,追星族小孩的名字则叫“小南”“小思”或者“爱南”“爱思”。

第19章 谈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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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联军部落的牧群,给养是不用发愁的。而且,在太阳罕出城投降之前,谁也不会主动离开联军。拼死拼活干了几个月,到年底分红的时候怎么能跳槽呢?

山里山外真是两个世界,古思和云镜南牢牢控制了山外的牧场,太阳部只能在恩山内放牧有限的牧群,大部分食品来自屯粮。只要限制太阳部的牧场,就等于掐断了命脉。

联军是铁了心在恩山呆下去,用素筝公主的话说,“在这里过下一个花节也不错。”

在牺牲了五十三名使者之后,太阳罕终于明白:“直接和联军谈判是不可能的。”

虽然出山的路只有两个坳口,但十万军马,数十万部众,仍难以真正做到水泄不通。一组三名太阳罕使者在草原中潜伏行进了七天——其中两天两夜是匍匐前进穿过古思的营地,终于得以透出封锁线,向明镇王朝,向兰顿帝国分头散去。

其中两名太阳罕使臣不辱使命,经历艰难险阻,万里迢迢来到王城。

与云镜南宁静的恩山生活相比,此时的王城王宫,正在一片惊惶之中。王宫里,明镇皇虽然尽力封锁素筝公主失踪的消息,但纸包不住火。几个月过去,素筝公主仍杳无音信,嫔妃、内侍们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几乎都在柱脚下、宫墙边、廊杆上对素筝公主事件展开各种小说接龙和猜谜游戏。

而“王朝战神”、“吾皇的胸甲”古思在领军远征太阳部之后,与王城间的联系就少了。草原上没有驿站,快马到王城需要一个月时间。媒体上继续刊登前线捷报频传的消息,但那都已经是阿南要塞刚解围时的消息。尽管如此,国民的情绪还是很激昂,真正的恐慌来自于王朝高层。

更糟糕的是,有密探的情报显示:云镜南似乎也在古思的远征军中,他出王城的借口是为撰写《关于王朝五重防御系统在各地区的实施难度评估、分析及建议》而游历考察。两个黄金龙骑将在一起,一个重兵在握,一个在草原部落中有强大的号召力,这对明镇皇来说,无异于一桶火药。

作为战胜方的王朝,其统治中枢——王宫里的紧张气氛,一点都不比太阳罕的王帐逊色。

※※※

风和日丽,神清气爽。数十人跨着骏马,游荡在草原上,十多只厥奴猎犬在马前马后欢蹦乱跳。

在伊枝部熊杰的建议下,云镜南带着素筝公主、德德和青蛾到草原上“打围”。厥奴人口中的“打围”其实就是王朝的围猎。水裳却不爱凑热闹,在神族眼里,围猎是工作不是娱乐。

“什么时候才开始啊!”素筝公主从未在野外围猎过,她只射过皇家后苑笨笨的野猪。

“别急啊!”云镜南笑道,“我们要绕到逆风头的地方才开始呢!”

熊杰在一边赞道:“看来,阿南大人是此中高手了!”

“谈不上。我们王朝军的围猎和厥奴人的不能比啊!”云镜南感慨万千。

厥奴人是最经常进行“打大围”的民族。在草原较平静的时期,连大罕、贵族和将领都参予的大型围猎,经常动用成千上万的战士,猎前猎后无不按照战法进行。实际上就等于一次特殊的练兵。

第19章 谈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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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朝的远祖似乎也有过游牧生活,所以仍保留下狩猎的传统。到了现在,皇家的大型围猎已流于形式,民间就只剩小型狩猎活动了。在旌旗蔽日,万马嘶鸣的宏大场面下,围猎变成了皇帝确定军队统治地位的象征。

“有鹿群!”熊杰命令手下的伊枝部战士散开,形成包围。

十几只梅花鹿正在林子边缘吃草,因为在上风头,没有发现伊枝战士的动静。侍到两耳竖起,四蹄发颤时,已身陷包围之中。

“好棒啊!”素筝公主小声欢叫,云镜南和德德两骑已冲了出去。

“不要!”青蛾身为圣侍女,平时也没有亲眼见过狩猎场面,现今是因为德德的地位特殊,伊枝罕有意结纳云镜南,这才特许她出游。此时她看到那些鹿无辜的眼睛,便有些不忍。

青蛾这一声叫将鹿群惊起,头鹿领着鹿群向包围缺口处窜出,借着密密的灌木向森林深处逃去。这一带矮灌木极多,马匹无法穿入,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猎物逃遁。

此时只有一只母鹿步履不稳,未来得及随鹿群逃走。云镜南看得真切,抬手一箭,正射在那母鹿颈上。

众战士本以为一无所获,此时见云镜南射得一鹿,欣喜更胜平时,齐声欢呼。待得青蛾、素筝公主等人围上前去,才看清那母鹿两眼圆睁,已然气绝,尾下露出一对小鹿前足,原来是正在产仔的一只母鹿,难怪奔跑不畅。

云镜南下马上前,踢了踢母鹿身子,郁闷道:“要是只公鹿就好了,梅花鹿的鹿茸、鹿鞭可是最好的补品。”

德德闻言应和道:“母鹿也不错啊!这鹿胎盘也是养肾滋阴的好东西,等我回去做了,给几个美女分了吃!”

云镜南喜道:“也对也对!听说这鹿胎盘最能养颜,我也要吃一份!”

“你是男人啊!”德德叫道。

“男人也要脸的嘛!特别是英俊的男人。”云镜南坚持要分一份。

两人在那儿说得有来有去,青蛾和素筝公主二女却愤怒了:“阿南,德德,你们两个太没人性了!”二女不忍再看母鹿惨状,一扭马头,向营盘而回。

“她们好象哭了!我做错了什么吗,德德?”云镜南浑然不解。

德德也莫名奇妙:“不知道啊!”

“管她们呢,真扫兴!德德,你记得把胎盘做好,留我一份。”云镜南回头看时,德德的眼珠正在滴溜溜打转。

……

午饭很迟还没送进中军帐,云镜南无聊地咬着筷子,心道:“德德这家伙不会偷吃大补胎盘吧?这家伙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一眼就能看出来,早上的眼神就不大对劲……”

他心里越想越不放心,出帐要往膳食营走去,却已听见素筝公主在大叫“德德”。云镜南急步赶到厨房,只见德德仰卧在地上,痛苦万状。

“德德,你怎么了?”云镜南抢上前去,扶起德德的大脑袋。

“主人,我,我不行了!”德德已疼得无力挣扎,出气多入气少。

“德德,振作点啊!”云镜南拼命摇晃德德,“我还想吃你烧的菜呢!都是我不好,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在偷吃……只要你能活过来,那个鹿胎盘全给你了!你这是怎么了啊,德德……”

“别,别让我吃胎盘!我就是吃了那个东西才疼的!”德德痛苦地道。

青蛾和素筝公主等人都已赶来,素筝公主见此情景也不知所措,反而是青蛾较为冷静,取了银针插在胎盘上,却不见变黑。她又转问德德道:“你还吃了什么?”

德德此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摇了摇头,痴痴地看着青蛾,眼中掉出泪来。

“太阳部!一定是太阳部的人干的!”云镜南见德德脸色已然发青,心中怒火腾起,“传令下去,军医速速检查各营厨房,等到确认无毒后再分批用餐。”

第19章 谈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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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德腹中绞痛,再次疼得晕死过去,云镜南站起身来,回头看看青蛾,见她拿着银针在原地发怔。于是忍着一口怒气,出了膳食营。

“阿南!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这时候走!”素筝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镜南浑似没有听见,脸色阴沉地向中军帐走去。

“韩布,管丰!”他的脸阴沉得可怕。

“末将在!”二人齐声应道。

“传令联军各部酋领,到中军大帐!”云镜南已向中军走去。

“是。”他们俩从未看见过云镜南发怒。

当古思接到报告赶到联军的中军帐,云镜南正在里面大发脾气。

“你们这些孬种!天天说要报仇,可到关键时刻就不吱声了!”云镜南的声音很激动。

“阿南大人,不是我们不敢战斗!恩山地形险要,如果强攻,伤亡太大了!”这是伊枝罕的声音,他也是唯一敢提出反对意见的部落首领。其他酋领开始时连顶撞的胆量都没有,伊枝罕一发话,就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些酋领本就不愿强攻恩山,只是碍于云镜南在联军中的威信,不敢反驳,此时实力最强的伊枝罕一发话,便纷纷委婉地表示反对攻打恩山。

云镜南一言不发,冷笑着把手放在佩剑上,抽出小半截。酋领们的声音越说越低,连出大气的声音都渐渐没有了。

古思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对众人道:“各位,攻打恩山之事暂时议到这儿吧!”众酋领如获大赦,一窝蜂地走了。

“啪”,云镜南见是古思阻止,不好发火,只得将佩剑往案上一拍,偏转头生闷气。

“阿南,德德中毒,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一个鲁莽,可能就要断送数万人的性命。”古思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其实作为王朝军人来说,太阳部对王朝已无威胁,我们早就应该退兵了。”

水裳亦在一旁劝道:“阿南,不要冲动啊!”

“阿思,你倒是大度!你忘了在要塞被围差点丢掉性命的事吗?水裳,你忘了部落的血仇了吗?”云镜南气极反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太阳部和我有八代血仇!”

古思语塞,水裳则被他提起心事,珠泪禁不住滚滚而出。云镜南此时反而没了脾气,嘟囔道:“水裳,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心!只是德德生死不明,我的心有点乱。”水裳将身子转过一边,只顾抽泣。

正在陷入僵局之时,营外马蹄声起。

“圣旨到!”王城的使者恰好在此时到达军营。

云镜南、古思等一干将领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令黄金龙骑将云镜南为钦差大臣,到恩山宣旨受降。征东大将军古思于三日内统本部兵马,班师布鲁克。吾皇久闻厥奴战乱,民不聊生,每每思之,心甚悲切。今边乱已定,旨到之日,不可再兴兵戈!”

羽林军将圣旨读完,又取二道圣旨交给古、云二人。一道是给古思的密旨,一道是封云镜南为钦差大臣,到恩山安抚太阳罕的旨意。

圣旨一下,就意味着云镜南连精卫营都调不动了。古思谢恩完毕,将云镜南拉起,道:“阿南,圣旨已下,你我也无能为力!”

云镜南强攻恩山的计划彻底失败,胸中一股闷气泄之不出。于是又来到膳食营,却欣喜发现德德的脸色已转红润。

“是蛊毒!德德中的是羊毛蛊。”青蛾正用绵布包起一撮羊毛状的东西吩咐军士,“找个地方埋了。”

“蛊毒?”云镜南奇道。

“是啊,据说这是失传已久的一种下毒法。传说中的做法,是将一百只毒虫放在一起互相吞食,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剩下的那只便是蛊了。”德德解除危机,青蛾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哦,听起来很吓人。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云镜南把了把德德的脉,发现已恢复正常。

青蛾皱眉道:“蛊毒很难解的。这种蛊毒失传已久,只有部落里的少数人才会,在兰顿和明镇会这个的就更少了。我也是只懂一些普通蛊毒的解法,要是碰到金蚕蛊什么的,就没办法了。蛊毒配制不易,不可能是用来毒倒几百人,下毒者的目标应该很单一。”

“这是中军帐的专用膳食营,难道下蛊者的对象本来是我……”云镜南浑身发麻——想起有只蛇、蜘蛛什么的在肚子里爬,谁都会是这个反应。

第19章 谈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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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南!”素筝公主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云镜南的胳膊,将头靠在他肩上。

“你这是怎么了?”云镜南躲闪着挪开,素筝公主最近虽然变得有女人味多了,但突然这么温柔,他还是有点消受不起。

“怎么,没看出我正在作幸福状吗?”素筝公主抬起头白了他一眼,轻打一下云镜南的肩膀,重又回复温柔,靠回肩上,“德德出事了你都这么紧张,可见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呢!我要是出事了,你不知会怎么样?”

“哦……嗯!”德德醒了过来,“我做了个梦,咬到一口酸豆角,好酸啊!牙都快掉了。”

“德德!”青蛾没有素筝公主那么直接,但是脸上的幸福表情一点不比她差。

德德中毒事件让云镜南觉得很窝囊,明明是太阳部下的手,可王城的圣旨又到了。这就好比两个人比武,其中一个刚挨了一拳,裁判便宣布比赛结束。

更让人受不了的是,王城的圣旨一到军营,这里便一片沸腾。他们不象云镜南那样觉得委屈,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都几个月没看到儿子了!好想他啊!”

“哈哈,你那儿子还没一岁,他可不会想你。我看你是想老婆了吧?”

“呵呵!”

这场王朝与太阳部的战争终于结束,千万人心中都看到和平鸽四处飞翔,只有云镜南觉得是鸽粪漫天,他感到很孤独,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虽然心中不愿,云镜南还是不得不前往恩山宣旨受降。太阳罕早已接到古思的哨箭传书,列阵迎接钦差大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厥奴太阳部王罕,上表称臣,愿岁岁纳贡,衷心归依天朝,其心可嘉,其忠可表。吾皇为天下苍生计,摒弃前嫌,特赐封太阳部王罕为白金龙骑将,镇守恩山,永为王朝屏翼。”云镜南咬牙切齿地读完圣旨,被太阳罕迎入王帐。

“钦差大人辛苦了!这是一点车马费,不成敬意。”太阳罕令人端来一盘珠宝。

云镜南笑吟吟地将珠宝收下,心情好了一些,皮笑肉不笑地道:“打了败仗还能封爵,难怪大罕这么高兴呢!”

他这句话尖酸已极,太阳罕在心里头早将云镜南先杀后煎再煎再杀煎了再回锅,可是脸上仍是做出诚恳的模样:“这是王朝天恩浩荡,吾皇有好生之德啊!”

太阳罕表现得越平静,云镜南便越不爽,又道:“若不是金罡刺杀本大人,就不会有这许多杀戳了。我的伤口到现在还疼呢!”

太阳罕脸色一变,又回复平常,应道:“是,是,我一会儿再奉上一些薄资,以为大人疗伤之需。我们这里还有巫医,大人若需要的话,也可以一并带走。”

“薄资就笑纳了,巫医我可不敢要。免得又中了什么蛊毒。”云镜南一面说,一面眯起眼睛观察太阳罕的神色。

“蛊毒!大人真是博学多才,取笑了!”太阳罕一脸惊异不是装出来的,“据我所知,这蛊毒在厥奴失传已久,目前只有几个部落的圣女和大巫师知道制蛊术。我这里却没有会制蛊之人。”

云镜南很失望,他没从老奸巨滑的太阳罕脸上看出一点破绽,而且自己的冷嘲热讽似乎如泥牛入海,没有对敌人造成一点儿杀伤。“反正战事已了,我占这点口头便宜又有什么意思?”他顿时索然无味。

只听营外有人吼道:“云镜南,我要杀了你!云镜南,你给我出来!”

云镜南出得帐门,只见一个武将赤手空拳地冲过来,后面一群近卫正在追他。那武将须发皆张,眼中红丝遍布,浑身蛮力——身后的近卫士兵已被他挣翻七八个。那人直冲到帐门附近,才被七个近卫死死摁在地上。

“蒙丁,不得放肆!”太阳罕喝道。

云镜南走到满面怒容的蒙丁面前,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你偷袭了我的东路营,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蒙丁拼命仰起脑袋,怒视云镜南。

“哦,原来那是你的大营。”云镜南想起初次深入草原时袭击东路营的情景。

“国恨是国恨,私仇归私仇。是我在东路营杀了你的家人。”云镜南反而有些同情蒙丁,脱口而出,“我给你一个机会,三天后到西营来找我,不着盔甲,白刃决斗!”

“好!我一定来,你就等着偿命吧。”蒙丁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尖厉,如同在喊出一个诅咒,要把那些惨死在东路营的鬼魂都唤醒在云镜南面前。

“我的脑袋可能是进水了。”云镜南立时有些后悔,走出恩山时,蒙丁鬼哭狼嚎的声音还在耳里回荡。在宣旨时没能发泄成功,还胡里胡涂地接下一场决斗,云镜南垂头丧气地回到军营,古思已经在安排撤军,军营中欢歌笑语,士兵们忙着整理行装。

第20章 死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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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太阳罕所言是真,那蛊毒之事便无从查起。但这件事如一块石头,一直压在他的心头,那是黑暗中的一个威胁。云镜南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下蛊之人是冲着他来的。从这个角度想,太阳部根本没有理由在和谈的当口制造事端。这个潜伏的敌人,似乎比太阳部更有威胁。

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间来到伊枝部的营地。“也许,伊枝罕能告诉我一些蛊毒的情况。”

云镜南进得帐内,却见伊枝罕和一个女子都霍地站起身来。那女子体态婀娜,青纱罩面,见有生人来到,立时背转身去。

“想不到伊枝罕是金帐藏娇啊!”云镜南虽未看到那女子面容,但光凭身姿和隐在纱笼后的脸庞,便知那是个美女。

“阿南大人莫要开玩笑。”伊枝罕忙正色道,“这是我伊枝一族的圣女。”

“唉,可惜,可惜了!”云镜南摇头感叹。厥奴部族除罕首之外,地位最高的就属大巫师或圣女。这种宗教领袖都是自小清修,由前任宗主培养起来的,都不得婚嫁。平时只在祭祀或节日场合才会出现。

那伊枝圣女默默向伊枝罕和云镜南颔首示意,莲步轻移,贴着帐壁出了王帐。

“定是个绝世美女。”云镜南始终看不到圣女面貌,望着她出了王帐,目光仍望着帐门,禁不住又摇头感叹,“或许因为看不到面容,才觉得特别美。”

“阿南大人,我正要去找你呢!”伊枝罕笑道,“快,请坐,喝几口奶酒解解乏。前日顶撞大人,还望恕罪!”

“我那日也是昏了头,若不是你阻止,恐怕要吃个大亏。何来恕罪一说。”德德既然没事,云镜南已不在意前日之事,他更关心的是那个神秘的下蛊人。

伊枝罕笑道:“古思大人要撤走了,您也要回王朝。我部的圣侍女青蛾与德德相恋,我思之再三,还是成全他们为好。就让青蛾随德德回王朝吧!”

“好,你不说我倒忘了!”云镜南笑道,想起青蛾本已算是上品姿色,还不过是圣侍女,心中不禁又在想那圣女会美成何等模样。

伊枝罕见云镜南欣然应允,趁机又道:“如今,太阳罕反封了白金龙骑将,我们也不需要什么策封,只想求一方牧场。”

云镜南苦笑道:“我就要回王朝了,这万里草原,何处不是牧场,何须向王朝去求?”

“我要恩山附近的这块牧场。”伊枝罕终于表白了意图。

云镜南端着酒碗看着伊枝罕,良久方道:“我不知道这事,只要太阳部的使者不到王城,王朝也不会知道。”王城的旨意是封太阳罕会镇恩山,而狭义上的恩山是一座天然“山城”。伊枝罕要兼并恩山周围的牧场,用意极其明显,便是要继续困住太阳部,断绝其重新壮大的希望。云镜南本来就对太阳部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不会反对。

伊枝罕开怀笑道:“阿南大人,你是王朝纵横草原的第一人。只要你不反对,我就放心了。在王城方面,还请您美言几句!我们是朋友,好处就不必说了!”

再喝得几碗奶酒,云镜南问起蛊毒之事,伊枝罕所知反而还不如青蛾。这一场酒直喝到傍晚,云镜南不知何时已在伊枝罕帐中睡着,再被素筝公主的声音吵醒。

“阿南,你在哪里?”素筝公主焦急地呼喊。

“怎么了?”云镜南钻了出来,只见营里的王朝军正列队出营,这才想起古思今天就要撤回布鲁克。他心里不禁内疚,自己还要在这儿等蒙丁决斗,连和素筝公主道别都忘了。

第20章 死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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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队伍就要开拔了!”古思的几个亲兵跟在后面。让古思带素筝公主回王朝是明镇皇的密旨,现在知道素筝公主身份的只有原来相识的一些人和古思的几个亲兵。

“我不回去!阿南,你不是说还要过几天走吗?”素筝公主问道。

“我要过三天才走,你先回去吧!”云镜南劝道。

“不行,我不要分开。我昨天还梦见你和别的女孩约会呢!”素筝公主耍起脾气,“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走了,水裳也要回去安顿族人,我身边哪还会有什么女孩?你就放心吧!”云镜南继续耐心劝道。如果让素筝公主留在身边,他怕无法应付好决斗。

素筝公主想了想,道:“好吧,相信你一次!”她低下头道:“其实,我是怕回了王城,又见不到你了。能和你多呆一天是一天。”

云镜南见她安静下来,低垂眼帘,小嘴嘟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一荡,将她揽在怀中,软语道:“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古思的亲兵们知趣地背转身去。

“啊……”云镜南一声惨叫,音波直激天穹。

他疼得弯下身子,素筝公主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怀中,满足地笑道:“水裳姐姐说,恋人之间都要交换信物的,这就是我给你的信物。”

“阿筝,你的牙齿好利啊!”云镜南的肩上火辣生疼。

“你也要给我一件信物,就让我来挑吧!”素筝公主打量着云镜南。

云镜南注视着素筝公主贪婪的目光,心中有些发虚,果不其然,那道目光停在他的左手上……

“这枚戒指当作送给我的信物吧!”素筝公主说着便去褪海心钻戒。

“嘿吼嘿吼!太紧了,褪不下来!”云镜南宽慰地道。

“什么意思嘛!”素筝公主停了手,嗔怒地看着云镜南,“你一直捏着它,我怎么褪?是不是不愿意给我啊?”

“我自己来!你的手太重了。”云镜南自己将海心戒指慢慢褪下,心中闪过百十个念头。

这枚戒指对他的意义太复杂了,从带上它开始,便觉得它在自己的手指上生了根,似有血脉相连。这是十八年前见证那场战争的唯一遗物,也是大半年前忆灵在云镜南“出征”的前一刻送给他的唯一纪念。

“快一点啊!我看你还是不想给我。”素筝公主看着云镜南磨磨蹭蹭,开始不高兴了。

几秒钟的时间象经历了几个世纪一般,云镜南将戒指慢慢地褪下,仿佛使多了劲会挣断手指,随后将海心戒捏在右手中,透过圆孔看着素筝公主。

“你干什么呢?”素筝公主讶异道。

“阿筝!”云镜南用左手温柔地捧起素筝公主的脸,调动起眼眉附近所有的表演细胞,“这枚戒指的珍贵之处在于它上面的那颗大蓝钻,这颗蓝钻的净度和切工都是一流的。当时我买下它时的价格是九千金币。”

“哇!真是很贵重啊!”素筝公主尖叫道,其实她脑袋里根本就没有金币的概念,但九千金币听起来要比一万金币威风多了。

她伸指便要接过钻戒,云镜南突然中指一弹,将钻戒弹入后面的草丛。

“你在干什么啊!”素筝公主奇道,“你不是说它很珍贵的吗?”

“我一直以为它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事实上,它是一枚极品钻戒,我也一直视为珍物随身佩戴。”云镜南在一堆废话中理清了思绪,“可是,当要把它当成信物送给你的这一刹那,我才觉得它轻贱如鸿毛。再好的钻石,又怎么能表达我对你的深情?”

“阿南!”素筝公主紧紧将云镜南抱住。

“其实,你比我更懂得如何表达感情……”云镜南趁着素筝公主感动得晕乎乎的时候,一口咬在她肩上。

“现在扯平了!”云镜南得意地想,狠狠地咬住素筝公主的肩,还用牙横着磨了两下。

出乎云镜南意料的是,素筝公主一声也没有吭。她已痛得流出泪来,却紧咬牙关忍住,痛楚与幸福同时交织在俏脸上。直至云镜南将口松开,她才呼出口气:“阿南,我们两个身上都打了对方的记号。以后我想你的时候,就看看这道咬痕!”

第20章 死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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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筝公主又在他胸前依偎了一阵,然后就乖乖地跟着回国的队伍走了。

夜风很凉,更凉的是云镜南的心。

过去,在二人之间,素筝公主总是占据表面的优势,而云镜南觉得自己是实际意义上的强者——他一直是收放自如的一方。可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就象一个戴面具的小丑,在素筝公主纯洁的情感下无地自容。

可是,他心中最割舍不去的仍是那个兰顿美女,有着两个浅浅酒窝的忆灵。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象个白痴一样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想起丢掉的海心钻戒,急忙向身旁的草地扑去。

“你们打火把,别靠近!”云镜南一面紧张地吩咐士兵,一面在草丛中狂找海心钻戒。终于,他看见戒指静静地躺在帐布边的草丛里,这才嘘出一口长气。

营帐里只剩下联军和一千精卫营士兵,水裳、德德、青蛾,所有朋友都离开了。云镜南把自己灌得烂醉,又和伊枝部女孩在火堆边跳了一会儿舞,便拎着半袋奶酒早早地回帐休息。

他躺下后却无法入睡,一直处在半睡眠状态。过了几个小时,连外面跳舞的人都去睡了,周围万簌俱寂。蝉虫的鸣声、风抚长草的声音传入耳中,战马偶尔咕噜两声,或许是在说梦话。

此时云镜南才发现,自己一年之中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无论是铁西宁、水裳还是古思,大家都觉得他最大的缺点是放荡不羁,最大的优点是真诚坦白。其实这两点本来就不矛盾,阿南喜欢美女,喜欢爵位,喜欢金钱,喜欢到不加掩饰的地步——这些都是因为他懒得掩饰。

自从人类发明了内衣,就没有一个人能将完全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秘密、希望、目标、仇恨、暗恋……很多东西都只能自己独享,就象一块块石头,在心里越垒越重。

先前,云镜南心里最重的一块石头是父母血仇。可是这块石头还没有搬走,他的心头又压上了对素筝公主和忆灵的歉疚。还有东路营那个孩子仇恨的眼神,也是新近垒上的一块石头。

帐篷里突然有一股芳草的味道弥散开来。

喉头间蓦然间一点冰凉,云镜南蓦地睁开眼睛。一个黑影站在帐前,手上的兵刃在月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

“你是谁?”云镜南问道,对方没有回答。

“刺客!”云镜南反应过来。对方是有备而来,选取的时间正是古思大军撤走,营中防卫懈怠的时机。而黑影的手异常稳定,剑很长,剑尖却没有一丝颤动。

花香果然是杀手身上飘过来的,寒冷的剑尖还在喉上,可云镜南却感觉不到一点恐惧,甚至还有一些欣喜。

“是忆灵吗?”云镜南问道。

剑尖轻轻一颤,忆灵说话了:“你不害怕吗?”

云镜南居然笑了出来:“在威烈城你就可以杀我了,在射狐赛上也一样,我这条命在等着你来取。”

“我只是不想你死得那么轻松!可是现在看来,你活得很开心,我决定提早结束你的生命。”忆灵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冰冷得如她的剑。

“阿灵……”云镜南笑道。

“不准叫我阿灵!”忆灵又将剑往前送了半分,剑尖刺破了云镜南的喉头,鲜血沁出。

云镜南苦笑一下,道:“阿灵……”忆灵冷哼一声,没有将剑继续前刺。

“……我化名莫南到了兰顿时,是一个间谍,注定要骗人,注定不能对你说真话。可是我也很幸运,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用生命交换与你的一次相会,我仍然会毫不犹豫地重来一次。”

第20章 死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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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裸地面对死亡,云镜南发现自己平生第一次如此畅快。在忆灵面前,他完全不用掩饰。

“我父亲因你而死。”忆灵的声音和长剑一起颤动。

云镜南的眼光始终不离忆灵双眼,他道:“在库克城外遇上神族之前,我甚至想过要杀大公爵,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

忆灵顿时心乱如麻:“库克城!父亲只说过莫南在库克城外救过他……”

云镜南仰卧在床上,虽然看不清忆灵面貌,但听着她的声音,感觉她的馨香,如在梦中。心中盼她能迟一些下手,却又盼她在这最美好的一刻终结自己的生命。

“哪里走!”帐外突然传来喝斥声,随即刀剑相交。一切平静之后,门外传来管丰的声音:“你是太阳部的人?奶奶的,伤了我好几个弟兄。”

“云镜南,出来!言而无信,你这个浑蛋!”却是蒙丁的声音。

“见了大人再说!”韩布掀帘而进,立时便看到忆灵拿剑指着云镜南,“放下武器!”

“谁也别动!”云镜南喝道,“没看剑架在我脖子上吗?”管丰带着士兵们一拥而入,见到帐内情景一齐呆住。

“放开大人!要不然我杀了他。”管丰将刀架在蒙丁颈上,他以为忆灵是蒙丁的同伙。

“不是说三天吗?你怎么今晚就来了?”云镜南问蒙丁道。

“老子想报仇都想得疯了!哪等得及三天!”蒙丁被军士缚住,仍是怒气冲天。

云镜南看看忆灵,转对蒙丁苦笑道:“你若真是三天后来,也许也找不到我报仇了。”他转对忆灵凄然道:“我终是要死在你手上,看在我为大公爵挡过一箭的份上,让我先与他决斗。若我侥幸胜了,你再杀我也不迟。”

忆灵一时没有回答。韩布、管丰等人先是觉得“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但看忆灵神色异常,心中也生出些希望,数十只眼睛只盯着忆灵手中长剑,只要她微微撤剑,便要一拥上前救人。

“张开嘴!”忆灵对云镜南道。

云镜南依言张嘴,只看到忆灵手头一晃,已将一粒丸药送入他口中。那丸药甫一入口,便似活物一般,滴溜溜直钻入腹中去了。忆灵从怀中取出个铃铛,呛啷啷轻轻一摇,云镜南腹中随之一阵剧痛。

她这才冷笑道:“说什么你救过我父亲的命,我已饶过你几次不死,早就两不相欠了。现在许你和他决斗,只是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罢了。”

她转头对着韩布等人,话却是对着云镜南说的:“如果有人敢轻举妄动,我只要一摇铃铛,你腹中的蛊毒便会发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你也活不了。”

制蛊术失传已久,忆灵这句话倒不是危言耸听,韩布等人又没了主意。

云镜南此时才明白过来,前日德德中了蛊毒,正是忆灵下的手。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下令道:“给蒙将军松绑!”又问蒙丁道:“你没有受伤吧?”

蒙丁脱了束缚,道:“好,便是我死在你手里,你也活不了!”

“开始吧。”云镜南的声音疲惫之极。

蒙丁持刀在手,眼看着仇人便在跟前,横死族人的眼睛仿佛都在黑暗中看着他,仇恨向全身扩展,将他的全身烧得通红,马刀因握得过紧,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云镜南对蒙丁的旺盛杀意视若无睹,目光亦呆滞无神,仿佛这里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

蒙丁的喘气声越来越粗,他手中的刀渐渐稳定,这是做好攻击准备的预兆。他之所以没有进攻,是尚未找到云镜南的破绽。

云镜南仍是浑若无事地站着,剑尖略向前斜指地面。

蒙丁的攻击发动!一声暴喝,马刀携着风声向云镜南直劈而下。他在出刀的这一刹那,便已知道成功了。所有动作完美无缺,将胸中的澎湃战意顺畅泄出,这是可以将重骑兵连人带马一斩两段的全盛一击!也是蒙丁毕生功力所集。

第20章 死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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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却不是重骑兵,他的动作远比战马灵活。他向右斜跨一步,已险险让过蒙丁的刀势,同时重剑轻轻一抬……

蒙丁的刀直嵌入硬土中去,手上鲜血直流。云镜南的剑尖顶在他背心之上,“你走吧,等你再练些年头,或许有资格向我挑战。”

那一刀分明避无可避!而自己的手就象是自动送到剑刃上的。蒙丁终于明白了和云镜南的差距,他默默地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走出帐去。韩布等人欲拦住蒙丁,被云镜南制止。

云镜南抚着肚子,对韩布道:“你们也出去吧!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待得韩、管二人退出帐去,他转过身子,对忆灵道:“动手吧,阿灵!”

忆灵的剑指在云镜南的胸口,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到天明。

韩布也在帐外站了一夜,偶尔能听到这两个人说一两句话。到拂晓时分,他终于听到了忆灵完整的一句话:“……你腹中的金铃蛊,没听到我的铃铛声不会发作。但两年之内,你必须到长山找我,用解药再延缓两年性命。我还不想你这么快死!”

韩布忍住没有问云镜南“你是怎么说服她的”。他在铁西宁手下时日不短,已经学会了“知道的越少越好”这条铁律。

经过漫长的一夜,云镜南次日便辞别伊枝罕,带着精卫营开拔回国。

明镇皇的旨意在半路上就到了,他被外放到王朝最无聊最肮脏的一个地方——东荒地。命运弄人,去年秋天,他差点因风纪案被流放到东荒地。而现在,他还是躲不开命运的安排,虽然身份不同。东荒地实际是在王朝西面,这个名字是王朝先祖从西部蛮荒之地迁来时的叫法。云镜南的品级是黄金龙骑将,这次被任命为镇守东荒地的平西大将军。

携同公主私奔,这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罪名,也亏得朝廷找出这么一个惩治的体面办法。

“在那个犄角旮旯,何时才能查清灭门之仇?何时才能享受一次蓝磨坊的夜生活?就是去长山领解药,也要多跑一个月。老天啊,你待我何其不公!”

云镜南沮丧地避过阿南要塞,径直入了布鲁克城,他准备最后见一面古思便去赴任。

城门口有几个熟悉的身影。

“阿南,等你好久了!”水裳叫道。

云镜南懒洋洋地下了马,道:“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主人,听说你升了官,所以我和青蛾商量好了,陪你去东荒地。你可不能嫌弃我们哦!”

“阿筝托我监视你,谁知道你到东荒地会不会沾花惹草。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

“水裳!德德!”云镜南如游子归家,伏在德德的大肚子上痛哭流涕,“我就知道,老天爷是不会抛弃我这个可怜人的!”

第20章 死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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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军撤尽的恩山,仍然是一片热闹景象。伊枝部的健儿执弓持矛,在坳口处巡逻。伊枝罕已占据了恩山附近的所有牧场。伊枝罕在高坡上用马鞭遥指雄伟恩山,对身旁的人道:“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将草原归于一统?”

“对大罕来说,心有多大,牧场就有多大!这也是我康松弃暗投明的原因。”康松诚恳地道。

伊枝罕赞许地看看康松,道:“心有多大,牧场就有多大。说得好!”他转而看着恩山峭壁,那自然天成的“天下第一城”,深有感触地道:“太阳罕的心不够大,被这山城困住。我这一生之中,绝不要城!”

“大罕壮哉!康松必倾一生之力,助大罕成就伟业!”

伊枝罕骑在马背之上,志得意满。若不是太阳罕诱杀他父亲,他还无法迈出人生的第一步,现在草原就在脚下,等着他去驰骋。他的心随着天上盘旋的雄鹰,直上云间,俯瞰世界。

第三集 世元379年·东荒之行 第21章 赴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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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云镜南是本年度王朝“最衰人物奖”的得主,那么,红雪就是本年度兰顿帝国“最紫将领奖”的获得者。

在世元378年上半年,兰顿帝国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古思的东部军团损失了数万人。这全仗红雪的一张嘴皮,凭着对太阳部的煽动游说之功。他在犁师旧部中一跃冒尖,成为大红大紫的青年重臣。

“我们与王朝两败俱伤,吞并王朝的良机已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息兵养民。”林跃牢记犁师的临终嘱托,勤勤恳恳地在西线建立军防。他的做法并不讨好兰顿王年轻而急躁的胃口。

于是,红雪不但被连封爵位,破例跳至伯爵,也成为兰顿王最信任的战将。固邦之战后,犁师体面地死去,润滑了犁师旧部与王室的摩擦。兰顿王虽然年纪不大,但曾受过“莫南”这样的名师指点,深知朝廷势力平衡的重要。犁师一系的瓦解,使得顽固派贵族成为统治的最大障碍。

兰顿王急需一股新势力来保持平衡,而红雪恰巧立下大功,青云直上,俨然取代犁师当年的地位。

政治上的风风雨雨,和忆灵无关。少女活泼的心性,在父亲去世后完全改变。她固执地不让仆人移动父亲房里的东西,她要一切都还和父亲生前一模一样。自去年在王朝和草原走了一趟,她一直没有离开过波旁,没有离开过大公爵府。

“公主,晚餐时间到了!红雪伯爵在楼下恭候。”女仆在门口轻声提醒。

“好的,我马上下来。”忆灵稍稍整了整衣角,起身向餐厅走去。她虽然宁愿自己独处,但对她来说,除了林、红二人,现在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不多了。从前常在府上出现的面孔,如今都已各奔东西,即使在门前路过,也不会进来坐一坐。

宽敞的餐厅没有点灯,只有几根白烛,桌上的菜也很简单,一瓶红酒,几盘小菜。忆灵没有和红雪说话,径直坐到主人的座位上。关于这位大红大紫的伯爵,每天的《波旁日报》都有专栏报导,所以“最近怎么样”这样的客套话都可以全免了。

“请用餐吧!”忆灵首先拿起刀叉,两个人默默开始用餐,除了轻微的刀叉与瓷盘碰撞的声音,偌大的餐厅没有任何动静。

“忆灵,”红雪打破了沉默,“让我们干一杯好吗!”

“好啊!”忆灵勉强笑笑,举起酒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红雪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向忆灵走近——贵族的餐桌很长。他道:“今天或许会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忆灵见红雪如此镇重,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开战了吗”。

红雪走到忆灵座边,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突然单膝跪倒。同时,悠扬的钢琴声自外面传来。

“忆灵,嫁给我吧!”红雪凝视着忆灵的脸。

“什么!这太突然了。”忆灵从未把红雪、林跃与“丈夫”两个字联系过。

“忆灵,我一定能达到犁师公爵从前的成就。大公爵照顾了你前十八年,就让我来照顾你后面的人生!”红雪真情涌动,希望的烛光在他眼中闪烁摇曳。

“不!我从未想过。”忆灵声音虽轻,却很果断。

浪漫的钢琴曲还在演奏,红雪的心却沉了下去。“忆灵,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的,你和林跃都象是我的兄弟,甚至比兄弟还亲。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更深地伤害你。况且,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提婚事。”忆灵真诚地道。

“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红雪不甘心就此放弃,“忆灵,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看着你日益憔悴,仇恨不能伴随你一生。把你心里的重负都交给我吧,我能替你达成一切。”

第21章 赴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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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丝微笑从忆灵脸上逝去,她冷然道:“红雪,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为父亲报仇,是我自己的事。犁师的女儿,不需要别人怜悯!”说完这些话,她离座回房而去。

“别人?我在你心目中只是别人?我难道就比不上那个害死大公的莫南吗?”红雪将叉子插进自己的手臂,看着流出的鲜血反射着惨白的烛光,“忆灵,这是我第一次求婚,也是最后一次!”

大公爵府的仆人们让在一边,望着忆灵一声不吭地上楼回房,紧接着,红雪阴沉着脸从餐厅出来。草坪上的钢琴师还陶醉在音乐之中,在此时红雪的耳中,那曲调不再浪漫,而是带着讥讽。

他本向大门走去,突然间折转回来,拔出佩剑,对着钢琴师大喝一声“滚”,然后挥剑向钢琴一通乱砍。钢琴在混乱的音符中悲鸣,结束了它的一生。乱音在大公府久久回荡,忆灵透过窗户,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波旁城,已不再亲切。没有了犁师的大公府,也不再让忆灵感觉到家的温馨。

“我要带着父亲的骨灰回领地,长山蓝河,才是我的家乡。”

※※※

王城蓝磨坊的豪华包厢,结彩张灯,几名美艳女子挑灯而立。桌上摆满了香瓜鲜果,有艺妓半露酥胸,怀抱琵琶,俚曲轻弹,满室皆春。

蓝磨坊东主曲姐此时正与云镜南相对而坐。酒壶已冷,云镜南正挥毫作文,不时停下笔来向曲姐问上一两句。

“曲姐,我知道蓝磨坊里有些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我想问几个问题。第一,如果有客人想要包这样的姑娘过夜,要怎么办?”

“就说身上不舒服,或者说得病了……理由多得很。”曲姐不明白云镜南问这个干嘛。

云镜南满意地点点头,便开始写他的“五重防御”大纲:“第一重防御,不战而屈人之兵。加强威慑力,增加敌方入侵行动的风险成本预估。威慑系统包括军事演习、公开军费预算报告……”

“第二个问题,如果客人识破了,坚持要怎么办?”

“骂啊,反抗啊!让那个色狼知道一下厉害。”曲姐此时的表情象一个贞女。

云镜南又满意地点点头,写道:“第二重防御,御敌于国门之外。加强边境防御,在入侵行动成为事实的情况下,对敌人造成打击……”

“第三个问题,如果反抗不了呢?色狼的力气很大的。”

“叫救命嘛!”

云镜南的眼珠转了转,继续写道:“第三重防御,战略联盟。与盟部、盟国建立共同防御系统,签定军事互助条约……”

“第四个问题,如果没人来救,要怎么办?”

“以死相抗!”

云镜南皱了皱眉头,斟酌许久,才写道:“第四重防御,全民皆兵。民者,国之根本。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为对这种情况早作准备,新闻单位配合和民间军事训练……”

“第五个问题,如果那色狼说,死了我也要上,那怎么办?”

曲姐怔住了,憋了半天才道:“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的吧?如果不幸发生了……”她转过头对一群傻愣住的舞娘道:“如果真的碰上这样的色魔,可不准干傻事!最明智的做法是谈好价钱。”

“……”云镜南这第五条可写不下去了。

云镜南虽然不擅长写作文,但举一反三是他的强项。因为素筝公主再次被软禁,他得以在蓝磨坊闭门造车,埋头撰写《关于王朝五重防御系统在各地区的实施难度评估、分析及建议》。云镜南比古思还小一年零三个月,是王朝最年轻的黄金龙骑将。但是他的生活绝不能用“年轻有为”四个字来形容。

第21章 赴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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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对王朝的意义可不一般!慢工出细活嘛。”他总对李城子如是说。

“东荒地已经七八年没有正职,不也没出什么事?”他私下这样对铁西宁说,“如果是当布鲁克城的税官,我宁可降成龙骑将。可是,那是东荒地啊!信鸽飞一趟都会在路上饿毙,给我当白金龙骑将我都不干!”

发点小牢骚是正常的。众所周知,东荒地是王朝官场的垃圾堆。最没有人缘的、得罪了明恒或李城子的、不小心说出明镇皇早朝穿错袜子的高官,才会被派到东荒地。

伟大的人物总有其伟大的个性。自领受了前往东荒地的神圣差使,云镜南就表现出超凡的心理承受能力,并没有因为前途黯淡而放弃对人生高度的追求。

“阿南,你最近好象有品味多了!是不是写论文的缘故?”晚饭后,水裳惊奇地发现云镜南在看诗集。

云镜南一面埋头苦写,一面应道:“这个阿筝!都被软禁了,每天还让张小乙传一封信出来,我敢不回信吗?我过去十年写的字都没现在一天多。……德德,把那本《股稀拉诗集》给我找出来。”

“诗集哦!”水裳一脸的仰慕。

就在云镜南正为自己如此有谋略地化解“上任危机”而欣慰时,一件事改变了他在世元379年的命运。

世元379年1月12日,风雨交加的傍晚,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云镜南躺在沙发上等着吃德德做的美味扒鸡晚餐。

铁西宁从军机处回来,军盔沿上还滴着雨水,便严肃地对云镜南道:“阿南,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古思和铁西宁有时其实也蛮幽默,可总是不对天时。云镜南无精打采地应道:“阿宁,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肯定是要先听好的,最后听坏的。”

铁西宁笑道:“好消息是,军部大赦,你的论文不用写了!”

“啊!”云镜南感到很失落,“这个消息不算好!我是很愿意提升自己的军事理论高度的。”

“不好不坏的消息是,军部有个追悼会,银龙骑将以上的军官必须参加。”铁西宁道。

“是吗?”云镜南从沙发上弹起来,神情居然很兴奋,“现在又快到花节了,古思是不是也要来?这应当是好消息啊!”

“全王朝把追悼会当好消息的恐怕只有你。”铁西宁摇摇头,说出坏消息,“不幸的是,死的人是东荒地的蔡老将军。”

“什么!”云镜南呆住了,他感觉事情不妙,“阿宁,你真的一点都不幽默!”

铁西宁摘下军帽,略带歉意地搔搔头道:“我以为这样说,你会好受些。”

平西辅将军蔡老爷子作风正派,眼里容不得沙子,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虽然他也参过云镜南几本,但在世风日下的王朝,云镜南一直把他看做少数好人之一。好人一般都会被派去东荒地,还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云镜南兔死狐悲,扼腕叹息。更重要的是,自己再也没有借口逃脱前往东荒地的命运。

过了两天,王朝在精忠阁举行了追悼会,明镇皇在致词中提到“蔡老将军精忠为国,当为同僚楷模”,同时也提到“有些王朝将领,畏难怕险,贪图享乐……”。皇帝的这几句话简直是盯着云镜南念的,以至于使他觉得会场上除了蔡老爷子的遗容,最受瞩目的就是自己。

更可怕的是,皇帝下了密旨:“……经查,蔡将军五脏碎裂,死于他杀。限平西大将军云镜南半年内查清案情,不得有误。钦此。”

随着密旨到来,云镜南想在王城赖到花节的梦想破灭。忠实的德德和水裳当然也要去,现在还加上德德的夫人青蛾。

“听说那里是一片大漠,和草原一样壮阔。因为没有什么生灵浊气,所以天空特别蓝。傍晚时余晖照在沙漠上,有时金黄,有时火红。多美啊,我太想早一些到那儿了!”青蛾以为这是一次公费旅游。

德德幸福地在一边帮腔:“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云镜南唯有瞪着死鱼眼睛看着这对小夫妻,而水裳是在大漠里生活惯了的,她兴灾乐祸道:“别的没什么。东荒地连女人都没有,阿南或许可以在那儿改改心性。”

云镜南经她一提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辩道:“谁说没有女人?难道女人都不犯罪的吗?”

水裳哈哈笑道:“有啊!杀了丈夫、掐死了孩子的或许有,别的就不知道了……阿南,你还要出去?”

云镜南已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我出去办点小事。”

第21章 赴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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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半个王城,云镜南来到蓝磨坊。曲姐没料到他晚上居然也有空来,立时引上前去,满脸堆笑道:“今晚的姑娘可被包得差不多了。”

“曲姐,一万金币的生意你做不做?”云镜南一个开场白就吊足曲姐的胃口。

曲姐眼睛发出绿光,忙将云镜南一把拖进包厢,问道:“当然做,是什么生意?不过,走私军器我可不干!”她这也是说说而已,一万金币够再盖个蓝磨坊的,即使是走私军器她可能也会咬咬牙就干了。

“我要十个姑娘。”云镜南道。

“什么?十个!”曲姐立时换了一副面孔,站起身来,“赎一个头牌姑娘我都要考虑考虑,何况十个!”

云镜南笑道:“曲姐,我怎会不知蓝磨坊姑娘的行情。我只租不赎,一年为期。”

“一年,让我算算。”曲姐心中将每个姑娘的进帐,开销全计算了一遍,有些心动了。

“这一万金币可都要算我的,给姑娘的小费你另外出。”曲姐先敲定最重要的一条。

“好。”云镜南爽快答应。

“八个。十个我不划算。”曲姐又道。

“好,人由我挑。”

“除了头牌小翠,随你挑。她最近的恩客我可得罪不起。”

快人快语,几个来回,生意就谈妥,曲姐做成了蓝磨坊历史上最大一桩买卖。云镜南挑了姑娘,又嘱咐了些别的事,便回铁西宁府而去。

铁西宁府邸今夜灯火通明。云镜南进了房子,见水裳、德德等一干人都在,古思和铁西宁也在等他。桌上美酒佳肴已然备齐,众人见他进屋,一齐举杯。

“阿南,祝你仕途顺利!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和古思给你们饯行。”铁西宁首先举杯道。

云镜南刚从蓝磨坊租了八个舞娘,心情尚佳,也不想拂了大家的兴,于是拿起杯子道:“好,干一杯!我阿南可是东荒地的第一个黄金龙骑将呢。”没有人笑,他只好自己干笑几声。

于是,几杯酒下肚,愁肠勾起,他伏在桌上捶案大哭起来。众人习已为常,见怪不怪。大家在云镜南的嚎啕大哭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连青蛾和水裳都喝得大醉,等在最后收拾残局的只有酒量最好的德德和铁西宁。

云镜南灌着酒水,就着泪水,反刍着苦水,借着火辣的感觉冲淡坏心情。其实,自打从恩山回来,他就一直想哭。无论平时如何放任自己,或是在蓝磨坊鬼混,都只不过想让自己忘了没有前途的命运。可是,这一天总还是来了。

这一晚,古思陪着他烂醉如泥。云镜南忘了那一晚是怎么过的,只记得满脸通红的古思勾着他的肩膀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阿南,你的性格锋芒太露,到东荒地去,或许也能磨练一下,未尝不是好事!”还记得自己大着舌头应道:“你说了这么久,不就是说性格要象水吗?水有什么不好,蓝磨坊的姑娘一个个水性杨花,她们是最开心的了。”

铁西宁负责把烂醉如泥的云镜南扛进房间。当铁西宁把他丢在床上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阿南,你放心,不出两年,我一定把你搞回王城来。”

“你凭什么打包票?”事后云镜南想起这句话,总觉得有些奇怪,百思不得其解之后,只好把它归结为铁西宁安慰人的一种方式。

※※※

次日一早,云镜南给素筝公主留了封信。古思和铁西宁还没有醒,他也不告辞,带了水裳、德德和青蛾出城西行。

行不多时,水裳便将马靠到云镜南身边,神色暧昧。

“和他们俩走一起不自在吧?长路漫漫,两男两女,正是发生绯闻的最好搭配。”云镜南笑着向德德夫妇噜噜嘴,他的酒早就醒了,性格也跟着酒醒了过来。

“胡说什么?”水裳一把掐住云镜南的痒痒肉,差点让他从马背上翻下来,“后面有辆车跟着咱们。”

第21章 赴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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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有我在呢。”云镜南向后面的马车瞟了一眼,满不在乎。

可是水裳觉得还是小心为妙,云镜南可是肩负着调查蔡老将军之死的密旨啊!跟在云镜南一行后面的马车紧紧相随,直至百里外,还是不即不离地跟着。水裳忍不住几次提醒云镜南,可他反说水裳疑心病重,“老不交男朋友的美女都这样”。

待得到客栈打尖落脚,水裳发现那马车上走下七八个女子,个个风姿绰约,容色不凡。她再次忍不住问云镜南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单身女子结伴远行?”

云镜南面无表情地道:“哦,真受不了这些女孩,都是些闲得没事学别人追星的小姐吧!从王城一直跟到这儿,也许是因为我太帅了。”

水裳刚想嘲讽他两句,却见那群女子果真在谈笑中不时向这边偷看几眼。一会儿,竟有一个跑上前来:“云将军,能否给我签个名?”水裳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纳闷道:“阿南真的很帅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虽然和云镜南相处日久,但审美观点仍是在神族自小培养出来的,男人应该“毛多为美”的观念已是根深蒂固。

蓝磨坊的女子,水裳自然没有见过,她只觉得事情很怪。这些女子一举手一投足间总有一种惹人怜爱的风姿,若她是男人,一定会受不了。到了后来,这些女子的马车与云镜南车队索性并为一处。

“管它呢,这些女子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我也不去操这份闲心了。”水裳才不愿意婆婆妈妈地打听,更不愿意向埋在莺莺燕燕中的云镜南提出疑问,免得被怀疑吃醋。

二十天后,车队来到极乐城。

这一路上的景致一直是绿意盎然,但一过极乐山口,天地为之一变,除了天空,就是无尽的黄沙褐土。只有极乐城内染着些许绿意,也许正是因为这些绿意难得,所以才有了这个令人向往的名字。

守城的士兵这辈子都未见过黄金龙骑将这一级的军官,而云镜南却平易近人地与他握了握手。这让士兵很激动,他只记得云镜南的那句“年轻人,好好干”。感动的泪水溢满眼眶,他目送黄金龙骑将一行穿入沙漠。

过关的时候,水裳终于明白了八个女子的来历。她本来要阻止舞娘们去东荒地,可是那些女子一个个身世可怜。

“我们是自愿跟随云大人出来的,千里迢迢,我们这些弱女子怎么回去啊!”几个舞娘七嘴八舌地道。水裳看着她们娇弱的体态,打消了派军队押送她们回去的想法,否则《王朝日报》又有头条报料了。

“水裳姐,你就让我们跟着吧!我们搓背、跳舞、洗衣、做饭什么都干,就是别让我们回去!”一个女子轻扯着水裳的衣服哀求道。水裳只好感叹:“我见忧怜,何况云君”。

“是啊,水裳姐!蓝磨坊是个魔窟,你就让我们过一年真正属于女人的日子吧!”蓝磨坊的舞娘是最能博取同情的,水裳的同情心被激发起来,她妥协了。当然,云镜南不能放过。在穿越沙漠的九天中,头七天云镜南一直窝在驼帐中。

“云大人,出来看看啊!好美啊!”舞娘们叫道。

“我是风泪眼,就不出来了。”云镜南被水裳打得满头青肿,只能透过帐帘向外看去。

第22章 东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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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西望,天地分明。赤热的阳光下,起伏的沙丘绵延伸向远方,就如微风吹过绸缎般柔滑,流畅如水的线条、优美的曲线轮廓让人暇想,如舞娘娇俏的身体;而其景浩瀚广阔、一望无际,又如平静的海。

如此美景,在云镜南看来却是另一番感觉。驼队从极乐城开始,已走了整整七天,据向导说,还有两天。千里大漠,将东荒地隔成另一个世界。自己在那里的命运又将如何呢?眼前的美丽沙丘虽然曲线动人,可在云镜南眼中,那不过象是漂亮的僵死的尸体。

远远地,一片绿洲出现在眼前。在行进了千里之后,这难得的生命迹象让人振奋。云镜南终于看见了兵营。士兵们目无表情,“黄金龙骑将”这个名衔对他们的影响远不如极乐城那个士兵来得震撼。

驼队一将乘客卸下,二十匹骆驼便随军方向导回极乐城而去。这是为了防止囚犯逃跑的最好办法——没有人能徒步穿越九天行程的驼路。当十个美女掀开面纱,亭亭玉立在士兵们面前时,云镜南发现,全场没有流口水的,只有自己和德德。

“这里有多少士兵?把布防图给我看看。”云镜南道。

“喂!”云镜南又问了一遍,那骑将两眼盯着水裳的身体,没有听到。

“骑将!”云镜南在领兵骑将的耳边叫道。

“啊,大人,有什么事吗?”骑将终于反应过来。

“找死!”云镜南在心里对骑将表示同情,然后又问了一遍:“介绍一下东荒地的兵力布置情况。”

那骑将的眼睛不离水裳的胸脯,答道:“回大人的话,东荒地共有四个步兵团,共两千人。全都在这里了。”

“四个步兵团才两千人!那其它龙骑将呢?”

“报告大人,这里只有一个龙骑将和一个骑将,其它全是士兵。龙骑将虞大人平时不在军营,在东荒指挥所。”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镜南对东荒地的印象更差了,一个堂堂的黄金龙骑将,手下只有一个龙骑将和一个骑将,还有号称四个步兵团的两千色狼。

“走吧,到指挥所去!”云镜南带头向前走去,只听到背后惨呼一声,那骑将必是被水裳踢了一脚。

他们走了老远,才听到后面传来那骑将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声音:“弟兄们,看到了吗?有女人碰了我兄弟一下!整整五年啊,它可开荤了……”

前往指挥所的途中,再没看见士兵小队,只有零星的军士呆若木鸡地流着口水。

云镜南很快便猜测出东荒地的格局。这片绿洲,四面都是沙漠。本来根本没有防守的需要,只要控制了水源和骆驼,这里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兵营放在东角,只不过是为了控制外界进入的骆驼罢了。

没有女人,这地方便没有希望。云镜南深深地为自己的命运悲哀。除了水裳,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指挥所迈进。

第22章 东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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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这里居然有酒楼!”蓝磨坊的姑娘们开心地叫道。

一个大大的“金絮酒楼”大旗幡飘扬在前方,所有人的眼睛都湿润了。一个在王朝内地到处都有的酒肆,却使大家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水裳怀疑地问云镜南道。

“什么是海市蜃楼?”云镜南没听过这个。

“传说中有个美女,她的丈夫随驼队进入沙漠行商,一去不返。她到沙漠中寻找丈夫,却渴死在路上。然而她心愿未了,魂魄不散,便常常在沙漠中化身海市辱楼,将过往旅人引过去。她希望由此找到自己的丈夫,见上一面,可是许多人却因此走错了路,最终死在大漠之中。”水裳讲述了神族流传的传说。

云镜南笑道:“这怎么可能,那酒楼明明就在那儿。”

“如果能看出是假的,就不会有那么多迷路者死在沙漠了。”水裳道。

云镜南不说话了,他感到自己的命运中也有一幅海市蜃楼的画卷。等到他为父母报了仇,是否也会象渴死的旅人一样结束人生呢?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那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随着两层石楼的临近,酒香扑鼻,人声也渐渐传入耳中。

“不是海市蜃楼,这是真的!东荒地居然真的有酒楼。”云镜南的血液沸腾起来。

越接近“金絮酒楼”,一行人的脚步就越慢。云镜南搓搓自己的眼睛,问水裳道:“我是不是看错了!”

水裳的表情和他一样诧异,有点痴呆地应道:“我也这样觉的。”

他们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大有人在,俨然是一个祥和世界。唯有这些人脸上的金印,才显示出这里是东荒地,一个罪犯聚集的地方。

看到这种情景,云镜南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担心。显然德德等人的反应与他相同。

“主人,我们还是先到指挥所吧!”德德不想这么冒失地闯入一群罪犯当中。

云镜南对东荒地充满好奇,笑道:“怕什么,德德!就凭你的块头,别人怕你还来不及呢!”他当先向酒楼而去,众人也只得跟上。

犯人们纷纷驻足,打量着闯入的陌生人。除了云镜南,其他人都成为关注的焦点。德德的腿有些软,他迎来的是一道道挑畔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说“大块头,我想揍你”。而水裳等女子或目不斜视,或畏畏缩缩地进了酒楼。被数百双野兽一般的眼睛盯着,绝不是件舒服的事,有些“野兽”的嘴里发出了含混的声音,分不清是呻吟还是低吼。

“上二楼吧!”云镜南想找个稍稍清静点的地方。二楼上有三五张圆桌,二三十名犯人。一行人要了一张大桌,刚刚坐下,犯人全已离座站起,在周围围了一圈。犯人们站得极其之近,以至水裳觉得这些人的粗重喘息将自己身上薄裳都吹动了,还有些人挤不到前边,口中骂骂咧咧。

云镜南这一方的女子都下意识地将衣领拢了拢。

第22章 东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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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点菜!”云镜南旁若无人地叫道。

犯人们已蠢蠢欲动,德德正和一个站在青蛾身后的彪悍犯人怒目对视。水裳皱了皱眉头,她已经忍受不了这些犯人身上的汗臭了。

一个娇媚的声音传来:“来了!咦,你们这些臭男人,围在这儿干什么?难道来了仙女吗?”

“是啊,老板娘,来了仙女了!还不只一个呢!”那个和德德对视的犯人眼睛瞪得有些痒,正好借着答话退出无聊的对峙。

“这倒是新鲜事啊!我看看。”犯人们自觉地分开,老板娘出现在云镜南等人面前。

看到老板娘的脸,云镜南怔住了。这个女子樱唇桃腮,柳腰丰乳,行走间自有勾人魂魄的魅力,眉目里象极了他这数月来见得最多的那个女人。活脱脱是一个年轻的曲姐!

“我以为,东荒地真的没有女人呢!”云镜南生出几分亲切。

老板娘一眼看见十个美女,也是眼前一花,半晌才定下神来,将目光在德德身上扫了一眼,便直勾勾地盯着云镜南:“奴家金絮娘,给几位客官见礼了。不知小哥要点些什么?”她一眼便看到这些人脸上没有金印,是以格外殷勤。

“老板娘,你啥时候对俺们这么热情过?”一个犯人起哄道。

“老板娘热情的时候你看得到吗?”另一个犯人在一边应和。

“我也想看啊!可是没那胆。”众犯人一齐哄笑。

金絮娘穿的虽是粗布,却惹火之极,圆滚滚的酥胸几乎要从衣裳里蹦出来,相比于双手拢着衣领的蓝磨坊舞娘,其诱惑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犯人虽然口出秽语,目光放肆,但却都与金絮娘保持着距离。

相比之下,已有几个犯人凑到舞娘和水裳身边。水裳将石制桌面用手一掰,只听一声脆响,那桌子硬生生被她抓下一块来。众犯人一惊,便离她远了些。

而云镜南神情自若,只顾与金絮娘眉目传情。金絮娘一看便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此时已挨到云镜南身边,柔声问道:“小哥,你要点什么?”

云镜南眼中白光乱晃,本性毕露,抓起金絮娘的软手,问道:“絮娘,你连纸都不带一张,怎么记得了这许多菜名?”

金絮娘也不挣脱,反将云镜南的手握住,往自己的酥胸上移去,小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奴家的记性好,都记在这儿就行了!”

水裳最看不得这种情形,正要发怒,却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见众犯人都已站直身子,向后退开几步,看着云镜南和金絮娘,脸上表情复杂之至。

云镜南却未发现周遭变化,仍在调情:“絮娘,我要的菜不知你有没有?”他的左手停留在金絮娘胸上,极其自然地摆弄着领口。

“只要小哥想要的,絮娘自然要全心全意地献上!”金絮娘眼波如醉,娇声更媚。

“我想要家常豆腐、麻婆豆腐、豆腐云片、豆腐皮肉卷,对了,还要一份玛瑙白玉!再来一个鱼钻沙。”

那玛瑙白玉原名是“酿豆腐”。而“鱼钻沙”更是一道名菜,清水锅里置豆腐一块,将鲜活小鱼或泥鳅放入锅中。点火加温至水沸,鱼鳅钻入豆腐,围成一排,鲜味尽入豆腐之中。

云镜南所报菜名全都与豆腐有关,其意昭昭,却听金絮娘笑道:“小哥果然不俗,吃饭还有这许多讲究。只是小店中没有材料,换成西施舌、贵妃鸡、昭君面如何?”

她这一答与云镜南殊辞同意,绝妙异常。那西施舌实际上是贝肉汤,因贝肉颇似人舌而得名;贵妃鸡则是清蒸整鸡,以大白瓷盆盛之,取贵妃“温泉水滑洗凝脂”之意;昭君鸭因美女昭君到异地吃不惯面食,于是厨子将粉条油面筋以鸭汤煮之,遂合口味。

第22章 东荒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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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问一答一应之下,秋波暗递,云镜南一双手都已放在金絮娘身上。众舞娘见惯了云镜南这种表现,而德德、青蛾只觉得“这两人如此亲密,应不会是初次见面吧”。只有水裳察觉到周围气氛,暗暗叫苦。

“哪里来的鸟人,居然敢动老板娘!”一个身材魁梧的犯人双手抱在胸前,首先发难。

本来安静的场面立时混乱,其他犯人跟着一齐起哄。

“这个兔儿爷,细皮嫩肉,长得倒也不错!”

“李七,你这小子呆傻了啊!只懂得看男人,旁边十个骚货你怎么不看?”

“管这小子是哪里来的,大伙先把男的做了,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再说!”

“说得好!”众犯人本就看着十女眼馋,借着有人不满云镜南调戏金絮娘,纷纷围了上来,有几个舞娘首先尖声大叫。蓝磨坊舞娘的叫声可算是训练有素,虽然形势紧迫,可听在耳里仍是抑扬钝挫,高低相合。

“老子们就喜欢会叫的娘们!”众犯人撸袖拔拳,围攻上来。

德德本来怕死,可见有人欺负到青蛾头上,也忍不下去了。他大吼一声,巨臂一伸,已将两个犯人如小鸡般掐在手中。

“点子硬,大伙儿齐上!”犯人们本分属不同派系,可如今美色当前,全都团结起来。

德德对面的水裳也已动手,两人拳脚齐施,打翻一片犯人。可此时楼下众犯也已涌上楼来,竟是打之不尽,踹之不完。

反观云镜南,仍是镇定自若,一手抱着金絮娘,另一手随手抓起桌上筷子茶壶,向来袭的犯人乱打。犯人们或鼻孔中筷,或脑门挨砸,就是近不得这小白脸半步。

金絮娘看得咯咯娇笑,挨在云镜南身边道:“想不到小哥还有这一手,真是喜欢死姐姐了!”她口中说话,手如游鱼一般在云镜南胸前游走。

众犯人被打得嗷嗷直叫,但这些人都是王朝重犯,到东荒地之前无不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哪会被拳脚打退?没有被打到骨折腿断的,重又爬起,再向云镜南一行人攻来。

金絮娘一面仰头看着云镜南,手上突然一闪,已多了一把金剪,剪尖微张,抵在云镜南喉头之上。云镜南只得停手,对金絮娘笑道:“姐姐要剪我的腰带吗,它一解就松,用不着姐姐动手!”

见他气定神闲,金絮娘心中暗暗称奇,口中娇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水裳、德德见云镜南被制,都停下手来。

“老板娘,还是你行啊!”犯人们有恃无恐地围上前去,就要对几个女子动手动脚。

“打啊,你们愣着干什么?”云镜南叫道。水裳和德德听他一声令下,又将靠近的几个犯人打飞出去。

金絮娘眼中露出凶光,将金剪又张开几分,抵近云镜南喉咙道:“姐姐虽然喜欢你,可是你动了老大的手下,留不得你了!”

云镜南笑吟吟道:“今日得识姐姐,便是做鬼也不枉了。只求姐姐摸摸在下腰间,那里有个物事赠予絮娘,也好日后做个念想。”

第22章 东荒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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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他笑得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装的?”金絮娘虽心中生疑,手却不由自主地向云镜南腰间摸去,那里确有一个物事,硬梆梆地,六七分长短。

“不要耍什么花样!”她将那物取在手中,斜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那是一枚黄金龙骑将的黄金腰牌,上面正刻着“御赐明镇王朝平西大将军云镜南镇守东荒地”字样。她呆得一呆,手上一松,也不知云镜南使了什么手法,金剪已被劈手夺过。

云镜南手起剪落,将金絮娘腰带剪断。顺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提着她的裙头,笑道:“絮娘还是别乱动的好!”

金絮娘此时只要一挣扎,便要春光外泄。她处乱不惊,顺势坐在云镜南腿上,娇笑道:“小哥也忒心急了!”接着胸口上一凉,金剪顶至胸前。只听云镜南道:“你让他们都住手罢。”

金絮娘知他已有防备,再难偷袭下手,再加上这年轻人是东荒地首官,得罪不起,于是对众犯人道:“没看见吗?老娘失手了,快住手!”

众犯人看见金絮娘正身处险境,都停了手。

“老板娘,我去叫老大。”一个犯人道,转身便要向楼下跑去。

“放屁!”金絮娘喝止道,随即换上一副媚样,转对云镜南道:“不过是小小一点误会,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将军肚里能撑船,自然不会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云镜南此时也心中暗奇:“这个金絮娘到底是什么人?这些犯人对她违命是从。”再细看她脸上,并没有流配犯人的金印。

楼梯声响,从楼下走上一众人来。一个黑面微须的中年军官笑容可拘地走在前面。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矮个犯人,身形既矮且宽,裸露处肌肉虬结,显得孔武有力,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其余兵囚都隔开数尺,跟在后面。

只见那军官对云镜南作揖道:“末将是东荒地龙骑将虞万山,听说大人赴任,却不知行程,以至不曾远迎,万望恕罪!”

云镜南笑道:“有什么好迎的,我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他应着虞万山的话,眼睛却盯着那矮个犯人。这人能跟在虞万山身后,而其余犯人对他又有惧色,应该是犯人中的首领。

那矮个犯人看到金絮娘如此情景,眉头一皱,与云镜南目光一对,随即将头低下。众犯人见他都不作声,也都向后退去。他们现在都知道了云镜南身份,也知自己闯了大祸,只要那犯人首领一声令下,便一不做二不休,先将云镜南等人制服。

气氛略显紧张,一时无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嘶”地一声,却是金絮娘自自已袖口上撕下一条丝带,将腰带接上系好,这才款款起身,对虞万山唱喏道个万福,站到一边。

虞万山看了看周遭情形,厉声道:“是谁得罪了大将军,自己站出来!”

没有人吱声。

那矮个犯人正是金絮娘的相好,刚才见自己的女人受辱而作声不得,正窝着一肚子火气。他出声喝道:“是谁,给我站出来!不要等我来查。”

第22章 东荒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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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声如雷,倒差点把云镜南吓了一跳。

一众犯人不由自主地都身上一震,但还是有几个人站出来道:“金老大,这事是我挑起的,与他人无干。”

金老大手一挥,将那几个人招到一旁,出手如电,一人一拳,将他们打倒在地。转对云镜南道:“大人,小的们不知轻重,听凭大人发落!”

云镜南不答,对虞万山笑道:“我初来乍到,这些事就交由虞兄处理吧!”

虞万山想不到他这么好说话,忙道:“是!属下管教不严,实属死罪,多谢大人海量包涵。请移驾将军府,在下略备薄酒,接风请罪。”

云镜南站起身形,道:“好,烦请虞兄前头带路。”

一行人下了酒楼,远远地还听见金老大的声音:“怎么?到了关键时刻便都蔫了,只有这几个出来顶罪。其余的人,都给我躺下……”接着,便是棍棒击打皮肉之声、惨嚎声。

云镜南笑道:“这金老大在犯人中很有威信啊!”

虞万山陪笑道:“大人也知道,东荒地兵少,有时不得不以囚治囚。话说回来,这个金老大确实帮了不少忙,若没有他,这里不知该乱成什么样了。这里犯人上万,若是关着,还要供他们吃喝,所以只有放出来让他们做些事情,换一点粮食。可一放出来,局面便有些乱,少了这些犯人首领,着实不易管理。”

云镜南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又道:“这金絮娘又是何人?东荒地没有别的女人了吗?”

虞万山苦笑道:“这金絮娘确是东荒地唯一的女犯,在内地原是个烟花女子,后来杀了恩客,被流放到此。她也是金老大的相好。大人别小看这个女子的作用,有这个女人开起酒楼,喝酒闹事的不少,可杀人博命的却少了。”

云镜南摇头笑道:“有女人的地方,总有希望。有了希望,便不会去糟践生命。”此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希望”的影像,是金絮娘胸前的一片白光。

“大人说得极是精辟,末将佩服!”虞万山显然很少遇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上司,他指指前方道,“将军府到了。”

那是一个大木屋,下面一层架空屋体外覆盖着黄沙,如果虞万山没有先说一句,谁也不知这是将军府。

“这还不如金絮酒楼呢!”水裳不满地道。

虞万山解释道:“这里没有什么木头,所以木屋在这里是最尊贵的了。”

云镜南刚打了一场架,又看到自己的居所,沮丧之极。他尽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可仍无法描绘出东荒地未来生活的灿烂图卷。

走进木屋,比想象中的要宽敞。阳光从窗子照进室内,打扫得清清洁洁的客厅里铺着各色毛毯。水裳、青蛾等女子一看就喜欢上了,而云镜南欣喜地发现:这里的卧室好象不够。

第23章 伍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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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只有一个大卧室,大人的人这么多,可以把书房也改成卧室。那边是一个澡间,每三天可以洗一次澡……您带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虞万山带着云镜南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出去安排晚餐。

云镜南兴高采烈地给众人分配房间:“德德、青蛾,你们睡书房。反正那里也没有桌椅,铺张毯子就好了。”他首先照顾新婚夫妇。

“谢谢主人!”德德羞涩地道声谢,拉着青蛾将行李移进书房。

水裳带着舞娘们向大房间走去,却看见云镜南也跟在身后,奇道:“我们是睡这里吧?”

“是啊!”云镜南答道,将自己的行李抢先搬进房间。

水裳一抬腿,将门口拦住道:“你不会也想睡这儿吧?”

云镜南诞着脸道:“只有两个房间啊!我能怎么办?要不,大家来举手表决吧?同意我睡在大房间的举手!”

“好啊!”八个舞娘欢叫一声,齐齐举手。

水裳的腿没有放下去,冷冷地道:“一票否决。”

云镜南拿她没有办法,只得道:“那叫青蛾搬过来,我和德德睡一间好了,虽然他的呼噜声很烦人。”

“你太残忍了吧!他们是新婚,你好意思拆散他们?”水裳不同意备选方案。

云镜南又看到了一丝曙光,欣喜道:“那么,水裳,你改变主意了?决定屈尊和我同屋?”

“反正客厅也没有桌椅,铺张毯子就好了。”水裳不耐烦地将云镜南一脚踹了出去。

“唉。”八个舞娘齐声叹息。云镜南在蓝磨坊的包房里过夜是常事,他从不欺负女孩,舞娘们并不介意他留在屋里。

云镜南的失落感在晚餐时一扫而空。

大漠中的食物说不上丰盛,这样一餐精心准备的接风宴还不及他在王城日常一餐。厨子的手艺也远不如德德。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盛着食物的器皿全是金器。云镜南用手碰了碰旁边一个盘子,竟然纹丝不动,又加了些力才将那盘子挪了挪。这些金子不是镀上去的,而是完完全全的金器!

初入东荒地的众人,在金光灿灿中张目结舌。

云镜南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对虞万山道:“虞兄,都说布鲁克税官是个肥缺,我看王朝最大的肥缺该在东荒地才对!”

虞万山苦笑着道:“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金子。”

这句话比全套纯金餐具还要惊人。

原来,东荒地有个金矿,到这里的犯人便是开掘金矿的劳力。每三个月,运送金矿的驼队会来一次,运走炼制好的金子。据虞万山说,王朝每年给的开采任务很重,幸好都能完成。在东荒地,金子失去意义——既不能吃,又随处可见,连出逃的犯人都不会傻到带着沉沉的金子穿越死亡沙漠。

“那这里用什么交易?”水裳奇道。

“用食物,干馍,米面或是水,或是别的可以吃的东西。据说黑市里还有用铁器作交易的,象铁汤匙、铁甲片什么的。”虞万山的表情看起来不象骗人。

第23章 伍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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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洗澡不是很奢侈吗?”水裳想起澡房。

“是啊,犯人中只有金絮娘洗得起澡,她有酒楼收入。”虞万山笑道,用手比了个齐肩的圆圈,“象你们洗一次澡的水,如果换黄金,可以换这么大一袋。”

“哇!我一直以为用牛奶洗澡是最奢侈的呢。”云镜南惊叹道,“我决定不洗澡了,把水攒着换黄金!”

水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敢三天不洗澡,就别想吃饭!”

大家见怪不怪,只有虞万山尴尬地笑道:“云夫人和大人真是性情中人。”

云镜南愣了一下,才咧开大嘴笑道:“云夫人?呵呵,我这一脚是值了!”

尽管食物差强人意,云镜南等人还是抱着新奇的心情,平生第一次用纯金器皿进了晚餐。

虞万山很干练,在这里已当了十五年龙骑将,对怎样处理囚犯问题很熟。云镜南在与他的聊天中了解了东荒地的大概,同时也为自己有这样能干的助手感到放心。但是关于前任蔡老将军之死,明镇皇下的是密旨,他只能独力调查。

晚餐过后,虞万山起身告辞:“大人旅途劳顿,一定累了,末将先行告退,不再叨扰。对了,明早有一批新犯人要来,云大人可要亲到兵营复印收人?”

王朝的重犯在押往流放地前,都由文墨匠人在脸上刺两行字,俗称金印。运送方的官衙要留着金印的底子,而到了东荒地,这些犯人还需再印一次金印和指模,加盖东荒地印章,由押送军士带回原地核对。

“我累了,明天还烦虞大人代劳!”云镜南对复印收人没什么兴趣。

“是,大人。”虞万山本就不过是礼貌性地问问,他一个人处理事务早已习惯。

风尘仆仆的众人轮番洗浴,云镜南泡在澡盆里,一想到这可以换一袋金子,就迟迟不肯出来。直到水裳在外面踹门并威胁要冲进澡房,他才慢吞吞地拭身穿衣。

云镜南太累了,这种累不是洗尽汗渍和尘土就能去除的。而是从心底深处生出的劳累。虽然是在客厅,他仍睡得很深。

※※※

云镜南前往东荒地的消息,由极乐城守将传回王城,经由李城子,送到明镇皇手中。

“古思和明恒没有什么反应吧?”明镇皇问道。

李城子拱手答道:“没有。古思早在十天前就前往布鲁克要塞,明恒最近一直在忙着和兰顿帝国谈边贸的事。”

明镇皇点点头,又道:“我们和兰顿的边境平静不了几年,边贸上搞搞简单的市集就好了。我知道明恒的办事风格,事情在他手上都办得风风火火,不顾后果。其实还不就是为了捞几个钱。唉,他这毛病总是改不了。”

李城子不敢接口,他摸不清明镇皇的心思,心中暗道:“不知皇帝在明恒面前是怎样说我的?”

“你下去吧!”明镇皇挥挥手,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罗嗦。四十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励精图治的年龄,可这一两年,他竟觉得自己如同老朽。明、李、古三系的平衡本来不难维持,可偏偏从中间冒出一个云镜南。

按理来说,一个有衔无实的黄金龙骑将应该无关大局。但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明镇皇看到了他的能量。成功打入兰顿王室,领导三族联军击垮太阳部,这些事虽是在朝廷授意下做的,可结果却出乎朝廷的意料。

“云镜南身体里的能量不可预估,不受控制。”明镇皇感到自己座下的金交椅有些松动。这个宝座来之不易,即使是些许危险,也要全力预防。云镜南身世之谜更是压在皇帝心尖上的一颗大石。

第23章 伍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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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素筝最近怎么样了?”明镇皇的思绪从云镜南身上飘到女儿身上。

皇后略带担忧地道:“她自从厥奴草原回来,就一直被软禁,你说,她能好得了吗?”

明镇皇听出皇后言语中的责怪之意,叹道:“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云镜南的背景查不清。我最近在想,将她的婚事敲定下来,时间拖得越久,事情越不好办。”

皇后还能说什么呢?她这个后宫之主已经容颜不在,二十年来只为皇帝生下一个女儿。现在后宫嫔妃里又有几人怀了皇帝的龙子,素筝公主的地位也渐渐下降。在明镇皇的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为皇室惹祸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我想把她嫁给古思。”明镇皇心目中的这个人选已考虑了好久。

“噢!就由陛下作主吧。”皇后的心里安慰了一些,古思是年青一辈中的佼佼者,“但还是请陛下过一段时间再宣旨,我怕云镜南刚去东荒地,素筝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

明镇皇早就计算好了,将素筝公主嫁给古思无外乎两种结果。一是古思和云镜南接受这个现实;二是他们因此产生怨隙。无论哪一种变化,都将彻底断绝云镜南利用素筝公主有所图谋的机会。

他没有想到,自己从未从女儿的角度考虑过。

明镇皇对皇后笑笑,道:“后宫术士的忘忧水应该已经配成,你让素筝喝下去。”

皇后急道:“那她不是连我们都不认识了?”

明镇皇有些不耐烦,若不是皇后的一再阻拦,他早已让素筝喝下忘忧水,“没关系的,剂量少一些,她只会忘了这两三年的事。”

“乒乓”,殿外传来一声茶杯晃动的声音。

“谁这么不小心?”明镇皇怒道。

“陛下,恕奴才死罪。刚才在门口滑了一下。”来人是内侍张小乙,手上托着一副茶盘,微微有些颤抖。内宫的规矩很严,若打了茶盘,是要受杖责的。

明镇皇向张小乙问道:“你认为这样对公主好不好?”他的脸色努力缓和,但眼中杀机已现。

“皇上软禁公主,是为了皇家体面,奴才们只是尽心做事,不敢妄加议论。”张小乙低头答道。

“好。下去吧!”明镇皇的目光也回复平静,看来张小乙没有听到他和皇后的谈话。

张小乙躬身倒退着出了殿门,在门口处脚一软,险些坐到地上。

第23章 伍帮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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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虞万山已在兵营入口处检收犯人。他办事从来小心谨慎,例来检收新犯人的时间都安排在黎明时分。这时候大多数犯人还在酣睡,不容易出乱子。

金老大则在兵营的西门负责为新犯人派工:“到金矿干活的到左边来,不想到金矿干活的到右边领杀威棒。”犯人们看了看右边,那杀威棒足有碗口粗,五十棒就可以要了性命,于是理所当然地站到矿工的行列中。金老大满意地站在一边,审视着自己的新手下。

“我不到矿上,我也不领杀威棒。”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冒了出来。

金老大霍地转过头来,向那犯人望去。那是一个年青人,浓浓的眉毛和国字型脸庞显示出他倔强的性格。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刚到东荒地时都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犟气,但吃些苦头后就都老实了。

“给我打!”金老大麻木地下令。

三四个行刑犯人一拥而上,只见那青年足勾跨摔,手起脚落,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招式,却又快又狠,避无可避。转眼间,已将四人打翻在地。犯人中骚动起来。

在东荒地,犯人们最看重的是实力。金老大见他以一敌四,尚且游刃有余,赞一声好,道:“让你入金矿是委屈了点,以后就跟着我吧!”

那青年人站在原地,冷笑道:“我从未听说过杀威棒是犯人行刑,看来你在东荒地的势力不小。可我张兵偏不吃这一套!”

“看来是给脸不要脸了!”金老大还从未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犯人,怒气顿起,向张兵逼去。犯人们都知老大要立威,是以也不助拳。

金老大更不打话,上前便与张兵交手。他步履沉稳,出拳虎虎有声,手上一对铁拳浸淫了数十年苦功。而张兵腾挪灵活之极,只用手防住来招,两腿翻飞,竟是王朝极少人练的跆拳功夫。

两人打得精彩,四周围观犯人渐渐增多。围观者中一位白发人看到张兵,先是一惊,之后细观拳路,颔首微笑。

再斗得一时,形势已有变化。金老大看出对方是个劲敌,取了守势,初时似落下风。但张兵一再抢攻未能得手,体力有所下降,出腿稍滞,终于被金老大锁住右腿。

金老大得势不让,右手化拳为掌,向张兵膝关节处击下。此招狠绝已极,围观众人虽知不关己身,仍不禁出声惊呼。只见张兵左腿腾空疾踢对手头部,化解了断肢一击。金老大矮身躲过张兵左腿,向前一送,将张兵送出一丈多远。

张兵本来仗着年轻,体力上有优势,用快攻的战术并无不妥。然而他远涉大漠,千里迢迢押送至此,途中缺食少寝,数十招之下竟落了败象。

金老大换了攻势,拳势连绵不绝,张兵再次中招倒地,被对手抢上锁住喉咙。金老大高举铁拳,作势欲打,口中喝道:“服是不服?”

张兵喉咙要害被扼,呼吸尚且困难,但仍勉力答道:“不服!”

金老大摇了摇头,便要发力击下,只听得身后风响,知有人偷袭,忙回掌格击。偷袭之人掌力甚大,几乎将他击倒。张兵趁机脱出掌握,退出几步,他比武已败,更不屑趁机夹攻。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金老大转过头来,定睛一看,大吃一惊:“他怎么来了?”

一个白须白发的犯人站在他身后,昂首挺胸,腰杆笔直,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灰色囚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斜睨金老大,一脸鄙夷之意,口中道:“老金,这是我伍帮的人,你动不得。”

四周气氛立时紧张起来,金老大的手下缓缓退到首领身后。

第23章 伍帮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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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营西门闹得热火朝天之时,云镜南还在呼呼大睡。

“船翻了,船翻了!救命啊!”他从噩梦中惊醒,却见是德德在摇他。

“德德,你说这梦也真怪。我摇了一晚上船,醒来时却是你在摇我。难道我睡前就知道会被摇醒?”梦境是云镜南想不明白的事情之一。

“那是骑骆驼骑久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德德有时比云镜南聪明多了,他想起正事,忙道:“兵营西门处打起来了,你不去看看?”

云镜南睡眼惺松地道:“那不是有虞大人吗,打架这样的小事还用得着我出面?”

“不是啊,有好几千人呢!”德德叫道。

“什么,好几千?”云镜南一骨碌翻身起来,“那不是狱变!”

他随手抓了件外套就和德德冲向兵营。

情形没有德德说的那么夸张,但在西门对峙的犯人已不下千人。虞万山正带着士兵左右吆喝,用尖枪长盾将两帮犯人隔开。此时运送新犯的驼队尚未离开,虞万山留一千人紧守兵营,催促驼队上路,另一面带着军士平息争乱。

以金老大为首的一方数量略占优势,有六七百人之多。另一方犯人以一个老者为首,刚才正是他救下张兵,身后也有四百人上下。

“张兵是我们伍帮的人。”那老者一脸银发,身材瘦弱,云镜南觉得他应该是个私塾教师,无论如何也与罪犯首领搭不上边。

金老大似对他甚为忌惮,道:“张承志,你伍帮与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我金某自问对你是礼敬有加。每次新犯到营,若有行伍出身者,从不为难。可这张兵之前是个商贩,正属我的管辖范围。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合规矩?”他身为帮首,这样说话已是客气之极。

云镜南这才恍然,那叫张承志的老者是所谓“伍帮”首领,虽仪态儒雅,说起话来却颇有军人之风。只听他道:“规矩是人定的。这张兵姓张,我也姓张,我一看他就觉有缘。今天这个人,我是要定了。”口气中蛮横之极。

此时虞万山已看到云镜南到场,忙上前行礼道:“些许小事,不劳大人操烦。我们自可以摆平。”

云镜南笑道:“呵呵,虞大人说得轻松,先把额上的汗擦擦吧。你不是说有金老大便可以管束犯人吗,那伍帮又是怎么回事?”

虞万山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以前东荒地犯人中帮派众多,相互争斗,不好管束。自三年前金老大来后,各帮囚首渐渐归服,唯有伍帮这个六七百人的小帮仍然保留。伍帮全由军队中获罪的军士组成,领头的便是这张承志。”

“噢!”云镜南来了兴趣,“依你说来,伍帮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这个张承志有什么能耐,居然能以数百人对抗金老大的数千人。”

虞万山摇头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张承志到东荒地的时间比我还早,想来有近二十个年头了。自前任起,就对他敬而远之,他是先皇下过特赦令的,谁也不敢动他。更兼他收拢在手下的都是军士,打起架来竟能以一当五,所以金老大也让他三分。”

“明镇皇颁发过特赦令,却又将其囚于东荒地。”对于张承志的背景,云镜南不禁好奇:“这老头到底犯了什么事?他的伍帮在这里又干些什么呢?”

虞万山道:“大人,你也看过花名册了,数万个在册犯人中,只有这张承志有名无档,想来是朝廷的重犯……末将人微职轻,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这些事情。至于这伍帮,也未闹过什么大事,只是开矿运金这些苦力活,他们从来不干。”

“原来如此。”云镜南问了究竟,再转头看两派情况,只见金、张二人已脸有怒色,争得面红耳赤。

金老大在对付手下时强霸无匹,可是面对张承志却不敢发难。倒是张承志咄咄逼人,不耐烦地猛一跺脚,吼道:“莫只顾婆婆妈妈地说个没完,要打便打。”

两面帮众立时起哄,金老大反而没有声音了。刚才张承志跺脚之处,原是粗砾,一踩之下尽成齑粉。普通帮众均未在意,但金老大、虞万山和云镜南看得真真切切。

第23章 伍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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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些临阵脱逃、违规犯纪的军士罢了,如何还这么嚣张?”云镜南素日也曾约束千军万马,最看不得的就是犯纪军士,忍不住迎上前去。

“大人且慢!”虞万山一把没拦住。

云镜南走到众犯人面前,所有人眼前都是一“亮”。

在场众人中,除了金老大,少有认识云镜南的。此时见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丝质外套,自不是流放之人,但那外套中又露出睡衣,不伦不类。要不是看虞万山对他恭敬有加,又有高大威猛的德德在侧,早将他喝斥开去。

“吵什么呢?”云镜南对张承志道。

“抢人。”张承志回答的极其简单。

“在这东荒地,只有犯人和军士,抢什么人?”

“你是谁?”张承志道。

“平西大将军云镜南。”

张承志脸上居然现出同情的表情:“黄金龙骑将!哈哈,应该是个最落魄的黄金龙骑将。”

“放肆!……”云镜南伸手就去拔剑,却拔了个空,才记起来得匆忙,连佩剑都未系上。德德忙从身边取下佩刀交与他。

“……我宰了你!”云镜南恼羞成怒,两句话前后有些不连贯,气势已弱。

“我有特赦皇命在身,你杀不了我。”张承志冷笑几声,自负地道,“即使是公平比武,你也还太嫩了。”

云镜南点点头,将佩刀交还德德,开始绕着张承志转圈。

张承志内外兼修,武功已臻化境,嘴上说得轻松,但也看出云镜南步法奇特,功夫不凡,是以谈笑中亦全神戒备。

云镜南用脚尖碾了碾化成粉末的粗砾,冷笑道:“你这老匹夫的功夫果真不浅,难怪如此嚣张!”

张承志忍不住应道:“你娃儿还算识……”一个“相”字还未说出来,后臀上已中一脚,待要提气反击,却发现气机已失。

云镜南知他武功高强,是以绕圈引他说话,到背后时用脚尖踢中张承志的“尾闾”穴。这尾闾穴在尾骨端与肛门之间,是督脉之络穴,别走任脉,一被点中,阻碍周天,丹田气机不升。

他这一脚快捷无伦,张承志防不胜防,更想不到这堂堂黄金龙骑将会使这样的阴招,怒极反笑道:“鼠辈竟然有这种下三滥的招术,你还算王朝军人吗?”

“谁说军人就不准使诈?”云镜南知他一时提不起内气,有恃无恐地笑道,“兵欲胜,避实击虚,听说过吧?兵无常势,亦无恒形,也听说过吧?如果我连这点兵法都不懂,还能算王朝军人吗?”俞伯教过他一堆兵法,可他能记住的就这几句。

第24章 密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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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两句是从哪儿听来的?”张承志脸上变色,他没有继续发怒,反而紧张地问道。

云镜南得意洋洋地道:“这几句连三岁小孩都懂,我知道又有什么奇怪?”

张承志面现疑惑之色,但最终没有再说话。

只听云镜南道:“我不管什么特赦不特赦,我在东荒地一天,就要按我的规矩办事。从今日起,伍帮帮众,全部入矿服役。”

伍帮帮众见他一出手便制服帮主,都不敢轻举妄动。出乎意料的是,张承志也没有什么反应。帮众们适才听帮主自己说被偷袭,而现在又一动不动,都以为他已负伤。

张承志虽穴道一时被制,但并未影响一般行动,此时不动,只是在回味云镜南所念两句兵法,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云镜南见众犯人都无异议,自回居所去了。虞万山、金老大等人首次见张承志服软,也都暗暗称奇。一场看似无法调解的风波,雷声大雨点小,就这样化于无形。

当时看清云镜南出手的人并不多,所以关于云、张之战的传闻版本极多。

“那云大人可是个高手,当时两人一招未过,张帮主便认输了。”

“谁说的?张帮主此举必有深意,能打赢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有深意?我们伍帮的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现在也要进矿山当苦工,这算什么?”一个伍帮犯人扛着半筐金矿石,埋怨道。

“我明明看到云大人踢了张帮主屁股一脚,张帮主就好象动不了了。”一个叫“少根筋”的犯人道。

“切!”犯人们齐发不屑之声,有时人们总不愿意相信事实的真相。

伍帮乖乖地进矿干活,再未闹过事,连虞万山都不得不服云镜南:“大人虎威!一到东荒地就把最横的帮派降服了。”

时间一久,盛食物的金器再不能提起云镜南一行人的兴趣,东荒地的日子变得漫长而无聊。云镜南没有追查蔡老将军遇害的案子,他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找个替死鬼去顶罪,反正东荒地自杀的人不少。

东荒地的生活对于水裳和八个舞娘来说,无比枯燥。水裳每日只能看见脸上没毛的云镜南和臭气熏天的囚犯,是以寂寞。而舞娘们是因水裳在侧,也不能与云镜南过份嬉闹,是以也寂寞。

在这样无聊的日子中,云镜南表现出伟大的宽容,甚至把自己的洗澡水让给水裳。只要能满足美女们,他都予取予夺,毫不利己。

水裳此时正在大浴桶中尽情享受沐浴的快乐,水面上五彩缤纷,漂着德德为青蛾采来的仙人掌花。点一盏纸灯,花香沁入体内,一袋黄金才能换来的一桶水愈显珍贵。

可是,今天的洗浴不如往日般舒畅。水裳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乎黑暗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窥视。她下意识地将大部分身体淹在水下。

澡间外传来轻微的沙石滚动声。

水裳循声看去,见那里的木墙上赫然有个指头大的小圆孔。“哪里走!”她娇喝一声,抬手一掌向那圆孔遥遥击去,只听外面一声“唉哟”,有人被掌风扫中。

第24章 密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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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裹了浴巾便冲出澡房,对众人道:“封住各个入口,我倒要看看色狼是谁?”其实在她心里,已画好了嫌疑犯的脸谱。

“阿南呢?”水裳搜遍客厅、厨房,都未发现云镜南踪迹。

“不知道。”德德和几个女孩齐声回答,同时露出同情的眼神。

“什么事?”云镜南出现在二楼,“发生了什么事?”他手上还拿着一个抱枕。

“咦,难道不是他!”水裳知道云镜南不可能这么快就从外面爬上二楼,她此时反而更加懊恼,倒希望偷窥的那人是云镜南了——给别人看了不是更亏。

想到这里,水裳没好气地问道:“你去二楼干什么?”

“我在客厅睡得不舒服,趁着你们还没睡,先到房里窝一觉啊!”云镜南揉着惺松双眼。

“去吧去吧,没事。”水裳觉得象吃了一只苍蝇,“难道真的有这么胆大的囚犯?不可能!阿南你这只色狼,不要让我当场逮住!”

云镜南则揉着眼睛,心中暗骂:“倒霉,什么也没看到,还中了一招。水裳这小妮子的掌风好劲!”

※※※

矿洞内只有一枝火把,一处废弃的叉道,几个伍帮壮汉在叉道口有力无心地随手乱挖。别的犯人知道是伍帮地盘,远远避开。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问话之人赫然是张承志,自那日云镜南命令伍帮入矿,他这几周都随着普通帮众按时入矿出矿。

端在张承志身边的是张兵,他自被收入伍帮旗下后,与张承志形影不离,只听他应道:“这矿山之内没有密室密道。”

“看来,还要从外面入手。”张承志沉吟道。

张兵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张承志看出张兵有话。

“查清这些事有什么用?每两三个月总有驼队进入,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才是真的。”张兵的这个想法在心中藏了很久,终于一吐为快。

“怎么,呆不住了?这里可不是我叫你来的。”张承志话刚出口,便觉得有些过份,“唉,出去了又能如何?茫茫王朝浩土,哪有我张承志的立锥之地?这里只有犯人和管犯人的,可出去了,皇帝、奸臣、一城之长甚至一个抽税的衙役,都压在头上,有什么意思?”

张兵看着张承志,心中道:他不想出去,我总要慢慢劝他,既然来了,就不急于一时。

“你说,这个新来的云镜南怎么样?”张承志突然将思绪跳开。

“看不出深浅,他似乎对东荒地的情况还不了解,否则就不会让我们入矿了。”张兵道。

“嗯,如果他不和我们站在一起,大不了让他去陪那蔡老鬼。”张承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一双铁掌。

“在偷懒吗?”叉口外外面传来伍帮犯人与巡察士兵的吵闹声,火把灭了。

第24章 密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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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们将澡房木壁的圆孔堵上,接连几天,再没有发生偷窥事件。正当水裳已经淡忘了这事时,偷窥事件再次发生。

这次是一个舞娘。她正要脱衣沐浴,澡房里的灯突然灭了,一个黑影飕地窜了出去。

“有色狼啊!”舞娘叫得声彻四野,再次表现出职业素质。

“追!”水裳也看见有人窜出屋去,自己却直奔二楼房间,云镜南一个时辰前又上楼睡觉去了,“这个阿南,居然敢顶风作案。”

云镜南居然真的在屋内睡觉,从嘴角一直牵到枕头上的口水可不是假的!

德德、青蛾等人从屋外进来,也是一无所获,那个黑影的行动力实在太快了。

“我不洗了!”那个舞娘颤颤惊惊地道。好几天都没人洗澡,接下去进澡房的是云镜南,那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云镜南走进浴室,发现澡间里多了几只苍蝇。在死寂的东荒地,只要是生命就值得尊重,云镜南随手将苍蝇赶了赶,便取下浴巾,正要向水里泡去,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发现浴巾上黑红一片。

他拿起浴巾,走出澡房细看,只见上面竟是血迹,血色已呈暗红。将整条浴巾展开,上面是八个血书大字:“金矿贪污,望速查清!”

云镜南终于明白,那个黑影是为送“浴巾血书”而来。

“金矿贪污!这桩案子要是能查出来,可比蔡将军案风光多了。又或者两案可以相并,一旦查清,皇帝老儿一高兴,我就有望回王城了!可是,传书的人到底是谁?”

※※※

在东荒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不只是伍帮,还有云镜南。

这天洗澡前,水裳出于安全考虑,例行搜索了一下云镜南的位置。发现云镜南不在客厅,她在房间的衣橱、澡房、屋顶都找过了,仍不见踪迹。最后,是守卫军士告诉她:“大人到矿上去了。”

“难道来了新女犯?”水裳疑惑地来到金矿上,果然见到云镜南搬了把太师椅,正在矿山入口处监察。德德也站在一边,两眼直盯着矿工。

“停下,检查。”军士们对犯人们吆喝,对每个出矿的犯人搜一番身,才准出矿。

“平时出矿没这么麻烦啊!”

“这是云大人定的新规矩。”矿山门口设了六七个关卡,犯人们纷纷议论。

水裳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端倪。云镜南只检查出矿的工人,入矿的一概不查。

“有必要吗?你还怕犯人会私携金子出来?”水裳讥讽道。

云镜南心里自然有另一套想法,见水裳讥讽,也不理睬。他此时赌了一把,相信浴巾血书上的情报是真的。在没有想出金子怎么运出东荒地之前,他先要对金矿进行突击检查。

“德德,你这样检查可不行。”云镜南指手划脚,“听说过世元375年的国库失窃案吗?”

那是一桩奇案,王城国库屡屡被窃,可却不知盗贼是谁。数月后水落石出,才知是库丁们监守自盗,将金银藏在肛门中带出国库。——这真正应了“金银如粪土”的老话。

“明白了!”德德应道。

一个犯人走出矿来,步履蹒跚。

“站住!”德德将他拦下,一把拖向几片树叶遮着的后棚,“你是怎么回事,检查一下。”

后棚里传来犯人撕心裂肺的叫声:“大人,饶了我吧!我可不好这一口啊!好疼啊,我刚得了痔疮。”

善良的水裳光听犯人的惨叫便受不了,于是对检查方法进行改进,把残忍的后棚检查改成搜身后在原地跳二十下。云镜南翘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水裳就是聪明。这金子可比银子重,跳几下肯定就夹不住了。”

水裳松了口气,皱眉道:“德德是我们的厨师啊!你怎么能让他亲手去干这样的工作?”

第24章 密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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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突击检查未取得任何进展。

其后的几周时间里,云镜南又进行了几次突击检查,仍是一无所获。

金老大积极配合云镜南的工作,连从犯人身上抖下的金粉、碎矿都如数上交,态度诚恳之极。云镜南有过入矿搜查的想法,但被虞万山劝住了:“矿道狭促,不要说有些犯人心怀不轨,便是矿道崩垮的事都常有发生。这十几年,里面压死了一千多号人了。”

云镜南也只好作罢,他已查清这金矿并无暗道,调查陷入僵局。

在众犯人中,除了金老大,伍帮最为显眼。他们人数虽少,可经常神神秘秘。“或许张承志仗着特赦令,搞不法勾当。”

经过一段时间对伍帮的重点关注,云镜南发现伍帮帮众经常在矿山北面的一个小山坳里集会。每当军士们靠近,犯人们便散开。这种集会与黄金贪污案是否有关,云镜南不得而知,但这是迄今为止,他在东荒地发现的唯一不正常情况,决定微服追查一下。

※※※

“唉!唉呀!”云镜南双手支腮,长吁短叹,苦思不已。

水裳和众舞娘忙着上妆描眉,视若不见,只有青蛾问道:“阿南大人,怎么了?”

云镜南感激地看看她,道:“是国家大事,你也帮不上忙的。”

“那可不一定,我好歹也是伊枝部的圣侍女啊!”青蛾道。

云镜南经她提醒,眼中冒出一点希望:“是啊,你连蛊毒都会解,说不定能帮上忙。好青蛾,你说,我怎么才能接近一群人而不被发现?”

“扑”地一声,一枝眉笔插在云镜南的发髻上。

“水裳,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也没必要使上百步穿杨的飞刀手法啊!很危险的。”云镜南从头上取下眉笔。

水裳起身叉腰道:“哼,你还不是想利用青蛾做下流的事。青蛾,不要为虎作伥啊!”

云镜南这才明白水裳误会,正待解释,水裳已嘟囔着出门去了:“我先去补上澡房外的新洞。”

他转过头来,要向青蛾解释,却听青蛾道:“阿南大人,我相信你。”

“嗯。”云镜南感动涕零。

“你刚才问的那事其实很简单,会易容不就行了?”青蛾道。

“你会易容!”云镜南惊叫。

“会一些,不过要看你要求有多高。”青蛾说得好象没把握。但谦虚的人,行动表现总会出人意料。

“我要扮成一个囚犯。”

“呵呵,那简单了。”青蛾放下心来,随即去澡房里取了面粉、锅灰之类。

半个小时之后,水裳终于补好了澡房漏洞,一面进屋,一面骂骂咧咧:“我看阿南还有什么招术?”

她话音未落,便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正站在屋内,被吓了一跳,破口骂道:“快出去,别弄脏了屋子!”那囚犯咧嘴一笑,出了屋门。水裳又向屋内众人道:“是谁放这疯子进来的?”

第24章 密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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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曾经扬言“阿南,你就是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连她都没识破易容术,云镜南又多了几分信心。他晃过守门军士,来到矿山附近,正碰上伍帮帮众鬼鬼祟祟地往山北而去。

远远地跟到山北,隔着草丛望见张承志等帮首已在空地上等待。帮众们到了会场附近,都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套,罩在头上,这才进入空地。他们这一招自然是为防止军士来查,但云镜南却懊恼之极:“早知如此,我何必要在脸上贴这许多面糊?”

“兄弟!”云镜南向一个孤身前来的犯人迎上前去。

那犯人不识得云镜南,有些错愕。

“我是新来的,叫阿甘。大哥,你过来一下。初来乍到,我有本春宫图略表心意。”

“那东西很上火的。”那犯人笑着走过来。

“乒”……

云镜南从那犯人怀中取出头罩,差点没吐出来,忍着恶心将这条破裆裤改成的头套罩上,向会场走去,混入犯人行列之中。裆裤之上用黑线绣着“甲三”,就是犯人在队伍中的位置。

这矿北之地北接沙漠,中间又有棘丛相隔,是东荒地岗哨的死角,其他犯人虽知这里是伍帮聚集之地,也不敢过来无端寻隙。空地东方垒着几块大石,顶上一块平整如桌,供着一个牌位。因为离得较远,云镜南看不清上面字样。

张承志不带头套,取香祭于石桌前的沙地上,帮众跟着叩拜。他此时混在百十名犯人中,也只得跟着叩拜。

礼毕,只听张承志道:“背帮规十七条!”

众人开始齐声背诵:“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帮,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帮律,此谓慢帮,犯者斩之……”

待背到第五条时,云镜南也尽可跟得上:“这哪里是什么帮规?与王朝的十七条军规一般无二,只是把师、军之类的字眼全换成了帮字。”

“……其十一,帮众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机秘,此谓探帮,犯者斩之。……”

云镜南背到这一条时,哭笑不得。那“帮众聚众议事”本是“军民聚众议事”,却不知张承志现在算不算犯规,又不知自己算不算“私进帐下”。

好不容易捱到众犯人背完帮规,只听张承志喝道:“李三,你可知罪吗?”

两个犯人押上一个犯人来,都戴着头罩,被押之人必就是李三。那李三颤声强辩道:“我到金絮酒楼去,确实违了帮中惯例,可与那金絮娘调笑几句,绝不算违犯帮规吧?”

“说得好!”张承志冷笑道,“你与金絮娘再如何也算不得逼淫妇女,可是酒后胡言,泄露我帮机密,还在话语中提到帮中尊主的姓名。这不能不断你一个背帮之罪。”

云镜南心中暗骂:“这张承志倒是过足了瘾,在这鸟不拉屎的东荒地,开帮立派也就罢了,偏要定这么多鸟规矩。有什么意思啊!”

那李三听得哑口无言,张承志随即下令道:“斩!”

“动用私刑!”云镜南还在想要不要制止伍帮行刑,那行刑手早将李三按在地上,手中一个尖利石块砸下,硬生生将李三尾指砸断。十指连心,那李三也甚是硬朗,咬牙把声音闷在口里。行刑手又取过石刀,将残留皮肉锯断,立时将他痛晕过去。

第24章 密报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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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副手取过一盆水来,将伤口冲净,不知拿了一把什么树叶,在口中乱嚼,敷在李三断指之上。云镜南在旁边看着,只觉怪异之极,除了把斩首改成斩指,这伍帮行事确实依足了军伍。用烟灰或唾液止血也是军中必修。再看身边众囚,多有缺指之人。

“散会!”张承志宣布。

云镜南长出一口气,转身欲走,却见众犯重又跪下,对着牌位行叩拜之礼。他已然转身,此时慌忙再跟着跪下,终究是慢了一步。“甲四”站在第一排,张承志看得清清楚楚,怒道:“王三狗,你是怎么回事?”

云镜南见身份败露,暗暗叫苦道:“我这手指可保不住了!”他虽素有急智,但此时也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

张承志见他不答,厉声道:“第十三条帮规!”

云镜南万般无奈,只得背道:“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帮,犯者斩之。”他窃喜自己惶急之中还记得把“狠军”改成“狠帮”。

“背得好,行刑手,拿下!”张承志一声令下,两个行刑手上前拽住云镜南胳膊。

“乖乖不得了,我的手指今日要送在这些疯子手里!”云镜南趁二人将自己拉出队列之际,已看好逃跑路线。走出几步,便猛地挣脱二人掌握,绕过众犯人,向矿山跑去。

“不要让他走了!”百十名犯人分成十队,应变神速,动作齐整,瞬时间将空地一带围住。云镜南一咬牙,钻入荆棘矮木丛中,闪得几闪,躲过各队目光。

正俯身藏匿之时,喉头上一紧,后面被人用布带之类勒住喉咙。云镜南右腿一勾,顺势向后一倒,将偷袭之人绊倒在地,落下之时右肘顶在那人两肋之间,将那人撞得晕去。

他回过头来,才看清那人正是先前被自己击晕的王三狗,忙取下头套,撕拉几下,将“甲三”撕成“甲二”,这才对外面唤道:“王三狗抓住了!”

众犯人围拢,云镜南口中叫着“抓住了!抓住了!”,身子却同时向圈外退去。

眼看便要退出圈子之外,却一头撞上一个犯人,那犯人愣了一下,嚷了起来:“他是奸细!”伸手便去抓云镜南头罩。

云镜南早已看到那犯人的头罩上有“甲二”二字,暗叫一声“倒霉”,弃了头罩,拔腿回身狂奔。此次遭受围攻不比初到金絮酒楼时,若暴露了身份,以后要待再查就不好查了。

幸好俞伯当年教授的都是飞檐走壁、擒拿点穴、近身短打的功夫,他步履如飞,转眼已跑出空地,后面犯人们也不叫喊,只是紧追不舍。再跑得一阵,前方也出现一批犯人,为首一人膀大腰圆,正是金老大。

第25章 搜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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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见身边一片土屋,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才刚躲到一片土墙之后,外面脚步声乱响,伍帮帮众和金老大一群人都已到了土屋门口。

“你们要干什么?”金老大率人拦在土屋门口。

“没看见我们在追人吗?”张兵一见金老大,气便不打一处来。

“伍帮追人,我不管!可也不能追到炼金所里去。这里是东荒地重地,普通犯人不准入内。”金老大没看见云镜南进去,只看见伍帮的人。

“张兵,不可造次。”张承志从后面也追了上来。这炼金所在东荒地,与兵营一样,不容犯人接近。里面所用金匠虽是犯人,平时却不准离开,行动仅限于这片土屋区。若在这里生事,伍帮的风险太大。

“我明明看见那人进去的!”张兵怒道。

张承志寻思道:“混入集会的人虽是奸细,所幸伍帮今日也未商讨什么机密之事。金老大如此包庇,那奸细定是他派来的,以后多加提防就是了。”他将张兵拉住,约束帮众退走。

伍帮的人走远,金老大这才对手下道:“奇怪,我刚才没看到有人进炼金所啊!不行,你们等在门口,我进去看看。”

云镜南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转过头来,只见屋内五六个犯人金匠都盯着自己。

“嘘”,他竖食指在唇前,示意金匠们不要声张。那些金匠表情麻木地转过头去,各做各的事,果真不再理睬他。

云镜南想不到这些金匠如此配合,三窜两窜,从土屋区的另一边翻了出去。

金老大进了炼金所,看金匠们都在埋头做事,问道:“有人进来过吗?”

没有人应声。

“这些聋哑之人,便是有人进来也不会知道。”金老大骂了几句,便出屋而去。他本在金絮酒楼中与金絮娘饮酒,被虞万山派来巡查,本就归心似箭,只想敷衍了事。见伍帮众人退去,他舍了帮众,往酒楼而走。

虞万山表面上道貌岸然,金老大身为他在东荒地的第一心腹,却深知他的本性。留下金絮娘一人在酒楼,心里有些担心。

上得酒楼,果见虞万山要抱金絮娘,金絮娘正半推半就,不断挣扎。金老大心中窝气,又不敢直接冲撞上官,当下干咳两声。

虞万山见他到来,收起一张涎脸,整了整身上衣衫,问道:“不是让你去巡视炼金所吗?怎么这么快就转回来了?”金絮娘趁机脱身,往后房而去。

金老大心中暗骂“伪君子”,口中应道:“我发现伍帮最近总在炼金所附近转悠,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刚才我在土屋将他们挡了回去,是以马上来禀报大人。”

虞万山本想将他支出去,好逼迫金絮娘就范,此时好事被坏,有些恼怒,道:“张承志真是多管闲事。我料想那蔡老头之死必与他们有关。新来的云大人表面上放荡不羁,其实身上必负带朝廷密旨。我们是应该小心些。”

他起身下楼道:“等下月送给养的驼马队来,我们做完这最后一票,就不再做了。你把心放安稳了,做完这一票,我不会忘了自己的承诺。”

“谢大人!”金老大拱手相送,见虞万山下楼,马上向后房而去。

金絮娘在后房里抽抽泣泣。

第25章 搜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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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大心中烦躁,喝道:“别哭了,那淫贼可有做了什么?”

“一个大男人,见自己的女人被欺负,一声都不吭,现在声音倒变大了。你为什么不对他吼去?”金絮娘一脸委屈,珠泪涟涟,怨言不断,“若他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金老大的心软了下来,将金絮娘揽入怀中,道:“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大声粗气。我这样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将来能和你得个自由身,双宿双飞。”

金絮娘将头埋入他怀中,仰脸道:“金哥,絮娘本是烟花女子,自从在这里遇上了你,我心里便没有第二个男人。”

金老大点点头,满脸横肉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有金絮娘这句话就够了,他无法指望一个在东荒地的弱女子,能够保住身体的纯洁。

※※※

侥幸溜回将军府,云镜南什么都没查到,却落了个遍体鳞伤,狼狈之极。水裳问清了原由,心疼不已:“阿南,我错怪你了!”

云镜南笑道:“水裳,你不要以为我一天到晚不干正事。不过,能让你心疼一下,我这身上可一点都不疼了……唉哟,小心,你左手边还有一根小刺!张承志这个疯子,我迟早要收拾他。”

随着身上伤痕渐愈,他也渐渐平静下来。伍帮行事虽然怪异,但他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伍帮看起来虽然有点变态,但是不可能卷入私吞黄金的案件中。于是,云镜南常常泡在金絮酒楼,想从金老大一派下手,找寻一些线索。

金絮娘对他热情如故,眼波中尽是春风浪意。可自从初到酒楼,金絮娘持剪要挟,云镜南对她再无法产生兴趣。一想到那明晃晃的金剪,两腿之间就会生出一股寒意。更兼她是金老大的相好,调笑之中又少了几分兴致。

虞万山对云镜南等人礼数周全,隔三差五搞到什么新奇之物,都要先送到将军府上。连最难有好脸色的水裳都说“这虞大人是个好人”。

接下去的一长段时间,云镜南的调查没有丝毫进展。

※※※

“……素筝公主下嫁,着征东大将军古思交接防务,速至王城准备大典。钦此。”古思在布鲁克城接到了皇上的旨意。

他很少饮酒,可在送走宣旨使臣的这一晚,再度喝得烂醉。

“君命不可违。可娶了素筝公主,我还怎么面对阿南和阿宁?皇上不是不知道阿宁和素筝的事啊!他为什么对这么优秀的将领有偏见呢?看来,阿宁这次被派到东荒地,绝不是下放锻炼这么简单。朝中定是有人要对付他,会是谁呢……”

当然,最后得出的答案他自己也不想接受。第一怀疑的对象自然是李城子。至高无上的皇帝应该不会如此为难臣子,但至少他的想法受了李城子左右。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无论如何,我不能娶公主!”古思的思维不断循环,却终想不出一个解决办法。借酒消愁愁更愁,他伏在城垛边上睡着,身边零散着四五个酒瓶。

巡城的军士悄悄地为他盖上毛毡,他们没有见到过古思的这种情形。十几个军士围在古思身边,默默地为他挡去布鲁克夜晚的冷风。

在他们心中,这个“战神”是军队的希望,高高在上,完美无缺。如果他要喝酒,那自有他喝酒的理由,如果他要在城垛上睡,那也自有深意。

可又有谁知道,这个浑身围绕着光环的战神,今晚也陷入了不可能取胜的内心之战?

后面的几天,仿佛上天对战神的青睐,红雪在兰顿边境增兵的军报接踵而至。古思不是想违抗圣旨,而是为了国家安全。边境的隐患成为他推迟婚期的最好借口。

令他宽怀的是,明镇皇没有下达关于公主下嫁的进一步旨意。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古思甚至在心里一厢情愿地想:“皇上是否改变主意了呢?”

明镇皇并没有这么善解人意,后续旨意没有下达,是因为王宫里发生了一些小变化。

第25章 搜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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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小时候经常用皮球踢破邻家财主的纸窗,并以此为乐。后来,为了减少破窗成本,他改用石块。

想不到,在到达东荒地的第九十七天,他所在将军府的纸窗也被人砸破。

那是一封包着石块的血书,说确切些,是一条破裆裤。云镜南看见上面绣着个“乙六”,眼熟之极,心道:“是伍帮传书!”破布上血书几个大字:“明日炼金所破案。”

“我查了这么久都茫无头绪,难道伍帮这么神通广大?”云镜南心中有一丝不爽,也有一点不安,再难入眠。入夜后的东荒地,火烛阑珊,不知这黑暗中藏着多少秘密。

伍帮揭发贪金案的背后,有什么背景?金老大和虞万山身上还有什么秘密?蔡老将军之死与贪金案是否有关?……

一切一切,只有明日到了炼金所才有分晓。也只有破了贪金案和蔡将军案,他才有回王城的机会。那里,还有一个他悬疑一生的血仇。

※※※

而此时的王城,铁西宁在灯影前亦无法入眠。素筝公主下嫁古思的旨意已下,王朝此举,明明是要将云镜南永弃东荒地而不用。

韩布站在他身边,问道:“是否要通知云大人?”

“不用了。”铁西宁克制住心中的愤怒,“阿南是性情中人,知道了反而坏事。反正,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接回王城。”

他麻木冷血的眼神中有一丝热血流动,带着凶杀之意。韩布对这种眼神早就习以为常,对他而言,这也是铁西宁的魅力所在,是与其他王朝将相的最大不同。

当这种眼神出现时,在铁西宁面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他达到目的。一年多来,他亲眼看着铁西宁干净利落地排除异己,一步步建立自己在军机处的地位。现在的军机大臣,形同虚设,所有事务都在铁西宁手中负责。

“跟着铁大人,才有可能实现我心中的抱负。”韩布越来越坚信这一点。

铁西宁的眼光渐趋柔和,突然转对韩布笑了笑,道:“如果朝廷百官尽如你我,王朝何愁不称雄天下,并吞四海!”

从素筝公主的婚事,一下跳到这句话上,旁人会觉得铁西宁在谈两件不同的事。而韩布却能听懂。

王朝对素筝公主婚事的处理,再次表现出皇帝的无能。明镇皇用自己的亲生女儿作棋子,走了一步不怎么高明的棋。无论古思和云镜南对此事的反应如何,都将动摇两个黄金龙骑将对王朝的忠诚。

而素筝公主下嫁的决定,肯定是明镇皇、明恒和李城子共同议定的。王朝的最高统治层从来不想着如何将国家强盛,却象小孩一样自作聪明地胡搅。天下之大,有广阔的兰顿帝国、浩翰的厥奴草原以及许多未知的土地,一个真正的王朝,应该放眼世界!

“末将唯大人马首是瞻,也对大人有信心!”韩布真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第25章 搜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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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蔡老将军案的限期,是从云镜南离开王城时开始算的,现在已过去了三个月。云镜南预感到贪金案与其有莫大牵连。要破解其中谜团,也许就在今天。

这一天照例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也是极乐城运补给送到的一天。

云镜南在炼金所附近从早晃到晚,伍帮都没主动联络过他。再过一刻,矿工们就要解散回房了。“该不会耍我的吧?”云镜南的信心开始动摇,但还是决定等到最后。现在,除了伍帮的密报,他手上没有一点线索。

德德、青蛾和水裳也被告知密报之事,他们陪在云镜南身边,紧张地等着最后一刻。矿山那头一阵锣响,犯人收工的时间到了。看着犯人们陆续离开,众人只觉得破案的希望一点一点下沉。

“会不会是耍我们的?”水裳问道。

云镜南实在想不出伍帮传假情报有什么益处,摇摇头坚定地道:“不会。你看,伍帮的犯人都聚拢过来了。”

远处,驼队早已卸下补给,但仍未离开。守驼队的士兵不知钻到哪儿快活去了。数百名伍帮犯人三五成群,都聚集在炼金所百米之处。军士们没得到云镜南的指令,也未上前驱赶。渐渐地,矿中犯人皆已出尽,而伍帮众人几乎已全聚到附近,连张承志也呆在帮众中。

云镜南看着尚未撤回极乐城的驼队,心中有些紧。上次张兵引起的伍、金之斗,也是一个有驼队在东荒地的日子。

正在此时,百来个军士从炼金所里出来,被伍帮的人拦住。双方立时开始对抗,那些士兵虽手中有利器,人数上却落了下风,也不敢动手。无论伍帮是真的要查贪金案,或制造混乱借机逃遁,现场的士兵都太少了。

云镜南心念电转,对德德道:“传虞大人到炼金所来!你从兵营多带几百人。”

他的心情在紧张之中,隐隐明白了伍帮意图:“我怎么这么笨啊?一直查老鼠,猫才是真会偷荤的主呢!”

虞万山赶到炼金所,从炼金所出来的士兵已被伍帮的数百人围得严严实实。云镜南瞟了一眼这位龙骑将,他脸上并无什么异常。

“好小子,周围聚集了这么多人。又赶上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沉得住气?”虞万山过于平静的反应,反而让云镜南生出疑心。

伍帮的人围了上来。

虞万山终于发话了,声音凛然有威:“想聚众闹事吗?”两百名军士在他身后列队。伍帮的人并没有散去的意思,有些犯人把目光投向张承志。而张承志则望定虞万山。

脚步声响,金老大带着数百名犯人也已赶到。

张承志见该到的人都已到齐,这才对身边的张兵道:“张兵,你说!”

张兵望定虞万山应道,“极乐城确实有大量纯金在黑市交易,必是从东荒地运出去的无疑。而矿里我也查过,根本不可能炼金。那些黑市上的金子一定是从炼金所运出去。今天是驼队到来的日子,也是黑金运出东荒地的日子……”

云镜南这才恍然,当时张承志轻易就范,答应伍帮入矿,原来就是为了查贪金案。

第25章 搜金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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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这些士兵是运给养来的,他们为什么到炼金所来?”张兵戟指那些军士,侃侃而谈,“那些黑金,一定在他们身上!”他调查时日不短,到今日发难已是胸有成竹。

虞万山冷笑道:“什么黑金、纯金?纯属无稽之谈。我看你们是要趁乱造反!而且,你们是什么身份,居然敢污陷军方。就算有这回事,也轮不到罪犯来管。”

张兵亦冷笑道:“虞万山,你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让我们搜啊?”

虞万山转对云镜南道:“这些狂徒居然想搜军士,请大人下令,就地诛杀乱党。”他知伍帮再嚣张也不敢当场发难,因此要先确定一下云镜南的立场。

云镜南对伍帮众人笑道:“贪污?我倒是听着新鲜。但军队岂能容罪犯随意搜查?可若真的有贪污黄金一事……”

他故作为难地沉吟一阵,对虞万山道:“这样吧,虞大人,由我的手下来搜,你看如何?”

他是东荒地最高长官,爵衔又高出许多,虞万山自然不敢反驳。只听云镜南对张承志道:“你们说这些士兵身上私藏黄金,我现在搜给你们看。若有时,我自会秉公处理,若没有,你们污告上官,该当何罪?”

张兵昂然道:“若没有,我愿赌这颗头!”

“张兵!”张承志欲要制止,只听虞万山冷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张兵这句话说得太满,云镜南皱了皱眉头,道:“士兵列队清场。”他凭官阶将虞万山压下,立时便要拿到军队的控制权,若不发几句号令,到发生突变时,这些士兵真还不习惯他的声音。

士卒们擎盾将犯人逼开,在场中清出十余丈方圆的一块空地。只有护驼队士兵及少数几人留在场中。德德、水裳受命上前。

“脱下盔甲!”护驼队士兵站成一排,将盔甲脱下。

围观人群无论是兵是囚,眼睛都已睁得滚圆。但见那些士兵只穿布衫,至此时并未看出异常。

“脱下外衫!”士兵们依命将外衫解开。这一下他们身上只有短衫内衣,仍是看不出有突起藏匿黄金之处。

张兵的脸色煞白,手心里的冷汗滴嗒淋下。

虞万山冷笑一声,向云镜南禀道:“大人,搜身结束,请处置张兵。”

“不急。”云镜南笑道,又下了命令:“水裳、青蛾回避。脱内衫!脱靴!一样不留。”

那些军士迟疑了,虞万山再禀道:“大人,请三思而行。军有军威,若犯人随意指责,便要军士当众脱衣,恐怕不妥。”

云镜南从来是个赌徒,事已至此,不能不一查到底,断然下令道:“脱!违令者斩!”

那些士兵将全身脱得干干净净,赤脚站在沙地之中。众人看得真真切切,那些士兵除了身上衣物,什么也没有。

虞万山冷笑道:“张兵,你还有何话说?”

张兵二目圆睁,盯着赤裸的士兵,口中道:“不可能,不可能!”

云镜南心中恼怒,暗道:“我怎么会信伍帮的话?”他没有立刻下令抓捕张兵,而是对张承志道:“张大帮主,你怎么看。”

第25章 搜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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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看着脱空衣服的士兵,心中大震,对张兵道:“你真的查清了吗?”

张兵惊急反怒,遥指虞万山道:“一定是他搞的鬼,我不可能查错的。”

“张兵,你事到临头,还敢辱骂上官?”虞万山此时占尽上风,一心要将张兵正法立威。

张承志突然对云镜南道:“大人,张兵是受我指使,理应从轻发落。”

“爹爹!不要求这些狗官!”张兵止住张承志。

云镜南听得真切,这张兵竟是张承志的儿子!只听张承志扬手给了张兵一个耳光,骂道:“张家可就剩你这根独苗了!谁知你还是跑来找我,如今又……”

“别说了,爹爹!”

云镜南大体听出个意思,这张兵确是张承志亲子,为了见到父亲,故意犯事来到东荒地。他心中被这亲情打动,心道:“若我父母在世,便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去寻他。这张兵为了亲情,挺身而出揭发大案,自是为了立功,好救张承志回去。这份孝心确实可敬,只是……”

他一面搜肠刮肚,找寻为张兵开脱的借口,一面对那些护驼队士兵喝道:“穿上衣甲!”

虞万山冷眼旁观,看云镜南要如何收场。今日这位上司的态度,明里是为了撇清贪金案,暗里却象是与伍帮通了气,处处维护张兵。

“和我在东荒地斗,你还嫩了点!”虞万山欣赏着张氏父子生离死别的场景,盯着云镜南古碌碌乱转的眼珠,胜券在握,极是得意。

“云大人,还等什么?请将狂徒张兵就地正法吧!”虞万山等了半晌,见云镜南还是一言不发,有些不耐烦了。

张承志一听,从怀中取出一面玉牌,远远地对云镜南叫道:“大人,我将特赦令给我儿子。我张承志愿替张兵受刑!”

云镜南眼观四周情形,只见犯人脸上皆露不忍之色。这些终日刀头舔血的强人,在这父子俩面前也被感动。连金老大这一方的犯人也是如此。而军士一方个个面有怒色,都向云镜南望来。护驼队士兵等于是无辜受辱,云镜南此时只要一个处理不当,便要激起大变。

所有目光都焦集于云镜南脸上。

水裳忽然上前扯扯云镜南衣角,低声道:“大人,看那些护驼队士兵。”

云镜南转头看去,只见那些士兵已穿好布衫,正在披挂甲胄。他凝视片刻,也看出有些许不对。王朝军士披甲,也是日常训练之一,讲究的是齐整快捷,而这些士兵看上去动作缓慢,确实有些不对。

他本就要将话题叉开,便走了过去,喝斥道:“怎么?连甲都不会披了吗?”站在他面前的士兵脸都吓白了,手上快了一些,但仍如灌了铅一般迟缓。

虞万山来到云镜南身边,道:“这些士兵刚才当众受辱,有些情绪也是情有可原。”

水裳却已看破其中关键,伸手剥下那士兵的铁甲,拿在手上。她也是练武之人,臂力本强,但铁甲入手兀自往下一沉。

第26章 平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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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不是铁甲!”水裳惊道。

云镜南接过铁甲,亦感有普通铁甲两倍半的重量,心中一片亮堂,随手取出佩剑轻轻一砍,那甲面立时出现一道剑痕,露出里面金灿灿光芒。

他将甲往虞万山一扔,道:“虞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虞万山正踌蹰不答,云镜南已指着他暴喝一声:“将他拿下!”

那些护驼队的士兵衣甲不整,立时被军士逼住。虞万山大喝一声:“谁敢拿我!”他在东荒地掌权十数年,余威还在,周围士兵一怔之下,被他抢过一柄长枪,舞将开来。远处兵营里虞万山的亲信士兵也已赶来,其他中立的士兵未得云镜南下令,不敢擅离职守。

转眼间,云镜南这一方的人数反呈弱势。伍帮数百人在张承志、张兵率领下,站到云镜南一边。金老大见军队内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镜南对他喝道:“相助平乱的犯人,我会着情免罪!”他是东荒地目前最高首领,有生杀大权,此言一出,众犯人心为之动。金老大看手下表情,权衡形势,心中对虞万山的积怨亦被激起,喝道:“活抓虞万山立功啊!”率先向虞万山攻去。

虞万山一面左遮右挡,一面骂道:“金老大,我私运黄金,你也是知情的人。你想云镜南会放过你吗?”金老大听了他的话,手上一滞,被虞万山在臂上划了一道血口。

云镜南叫道:“首犯只有虞万山一人,活抓首犯立功者,马上可以离开东荒地!”

犯人们本就是赌徒,见云镜南设了头彩赌注,都跟着金老大向虞万山围去。此时虞万山身边的亲兵也已聚拢,犯人们手无寸铁,伤亡惨重。

云镜南退在一边,令德德前去兵营召骑将前来,又令青蛾、水裳前往督管驼队。只要驼队在手,虞万山便是杀出重围,也逃不出东荒地去。

战圈中聚集了千余名军士和两千来名犯人,打得昏天黑地。金老大知自己与虞万山关系纠缠不清,急于立功,率队猛攻,伤亡最大。而伍帮平日受张承志调教,此时取了石块木棒,打得颇有章法。

不一时,金老大已抢了一把长刀,杀到虞万山身边。两人战在一起,不分上下。

金絮娘听到炼金所这边异动,赶了过来,正好看见两个军士挺枪向金老大后面偷袭,急叫道:“老大,小心!”金老大闻言回身挡开两个军士,金絮娘赶到身边,抢过一把单刀,与金老大并肩合击。

虞万山顿感吃力,嘴上冷哼道:“想不到你这个女人,对金老大倒是死心塌地!”金絮娘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手上招式愈递愈快。

两人情意绵绵,互相救护,招式上阴阳相合,虞万山转眼间迭遇险招,叫苦不已。他格斗经验颇为丰富,知道攻心为上的道理,手中不停,口中叫道:“金絮娘,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下手如此狠毒,果应了最毒妇人心的老话!”

第26章 平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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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大心中一震,手上立时慢了,随即怒道:“虞万山,胡说什么!”

“呵呵,我胡说。你自己问她,去年中秋晚上,她和谁睡在一起?”虞万山立时感觉到对方攻势减轻了许多,知战术已经奏效,继续挑拨。

金老大是虞万山的得力干将,平时地位犹在普通军士之上,是以从未做过琐事。偏偏去年中秋,金老大正在金絮酒楼中欢饮,被虞万山支去巡查犯人,天明方归。金老大此时想起,心神大乱,竟在格斗中问金絮娘道:“是,是真的吗?”

金絮娘不答,只是一招招更急更快,喝道:“是男人的话,先杀了这个淫贼再说。”

金老大喃喃道:“你说过的,自遇上我以后,便只有一个男人。你说过的……”平日勇武的他,在情爱面前乱了方寸。

激战之时,岂容他胡思乱想,虞万山见缝插针,一刀劈在他左肩之上。金老大长刀落地,眼看虞万山抖擞精神,奋力格开金絮娘攻击,复一刀当头劈下。

金絮娘被虞万山一格,虎口震裂,连退数步,手中兵刃飞了出去,见金老大危急,和身扑上,挡在他身前。

虞万山这一刀,几乎将金絮娘挥为两段。金老大将她抱住,大叫“絮娘”,浑然不顾虞万山追击。金絮娘两眼望天,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我心里……只有你……”,便气绝声亡。

虞万山狞笑一声,复一刀斩在金老大背心。金老大中刀跪地,仰天怒吼一声,双目通红,回头瞪着虞万山。虞万山被他目光所慑,退开两步。却见金老大抱着金絮娘尸身,缓缓前倾:“絮娘,我们走……”

金老大、金絮娘二人在犯人中素有威望,二人惨死刀下,犯人们更是奋不顾身地抢攻,苦于空手赤拳,被虞万山的亲兵一片片刺倒。

此时战局相持不下,主要是因为东荒地守军久受虞万山统制,本来就战意不盛。见虞万山击杀金老大和金絮娘,在气势上占了上风,有些士兵徘徊不决,竟有倒戈之意。军队服制相同,敌我不分,战到后面人人自危,反而只有犯人们在围攻虞万山。

云镜南被虞万山的几十个亲兵缠住,见久战不下,心中烦怒,运起丹田之气,喝道:“士兵们听令,助我者拔去盔上红缨!”

军士们本来犹豫,被他一喝之下,近半军士听命取下盔上红缨,大部分还在观望。云镜南提剑上前,一剑将一个未拔去红缨的军士劈翻,喝道:“带红缨者杀无赦!”

他这一剑旨在立威,运上全力,将那军士连人带甲劈成两段,立时血雾四溅。众军一呆之下,纷纷拔了红缨,向虞万山围去。

张承志父子率着伍帮越战越勇,随着虞万山亲兵一个个倒下,武器到了伍帮手中,战斗力愈强。虞万山四面受敌,眼见大势已去,将身边亲兵约束在一起,向兵营杀去。

德德、水裳知他要抢骆驼,率数百人拼死抵住。虞万山数次冲锋无法攻入,率残兵向沙漠中逃去。这一场战斗约摸进行了半个时辰,东荒地守军共阵亡六百余名,一千六百多名犯人毙命,血染黄沙。守军中的骑将带着百余名军士徒步尾追而去。

第26章 平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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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拿起一块驼队士兵的甲片,苦笑道:“从来只有铁铜镀金,今日却见到黄金镀铁。虞万山,你十余年来驻守东荒地,要这些黄金又有什么用?”

“黄金自有黄金的用处,对东荒地的人没用,对外面的人却有用的紧。”张承志来到云镜南身边,望着士兵们将金老大和金絮娘一齐抬走,“倒是金老大和金絮娘让我感动啊,早知他们是如此下场,我平日也不和他们斗气了。”

今日若无伍帮,云镜南非但平不了乱,恐怕自身也难保,当下对张承志生出好感,问道:“张老哥,你为何会到东荒地来?”

张承志看看他,道:“你和我区别恐怕不大,你是怎么来的,我便是怎么来的。”

云镜南笑道:“那不可能。我这两年屡立大功,从龙骑将一直封到黄金龙骑将。应该和老哥来的原因不一样吧?”

“我又何尝不是呢?”张承志从怀中取出一个腰牌,与云镜南的那块形制一般无二,上面刻着“御赐明镇王朝征东大将军张承志镇守威烈城”。

云镜南肃然起敬,将张承志拉在一边坐下,道:“我这黄金牌是混来的,张老哥这牌子的份量一定比我重得多。这次张老哥立下大功,无论是犯了什么事,都应该可以离开这里。我云镜南说到做到,一定带你离开东荒地。”

张承志歪头看着云镜南,许久方道:“你果然和我不一样!百年来,只要是重臣来到东荒地,不是病死,便是老死,再或是横死,没有一个能站着出去的。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看不透自己的命呢?”

云镜南确实不明白,诚恳道:“望老哥赐教!”

张承志摇头叹道:“我是钦命要犯,又有特赦令在身,只好在这里终老余生。官场上的升迁并不都是好事,明升暗降的多了。这东荒地不过数十里之地,只要一个骑将就绰绰有余,又不能建功立业,积累政绩。你是升是降,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了。”

云镜南听得心灰意冷,垂首不语,过一阵突然抬起头来道:“不行,我一定要回王城去。”他话语虽轻,但眼睛望定东方,透出无匹的决心。

张承志看着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想说“这没有可能”,却又不忍打碎云镜南的梦想。

这时那骑将收队回来禀道:“大人,叛军士兵或死或降,都已造册,唯独漏了虞万山一人。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云镜南问道:“骆驼可有丢失?”

“无一丢失。”

云镜南放下心来,道:“你就等着领赏升官吧!”

“谢大人!”低级军官还有调离东荒地的希望,那骑将顿时喜上眉梢。

骆驼号称沙漠之舟,其嗅觉灵敏,没有它就找不到水源。虞万山徒步而逃,在茫茫沙漠里活不过七天。

第26章 平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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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破了贪金案,论功行赏。当日参战犯人幸存二三百人,全部赦罪,补上军缺,只是不能离开东荒地。阵亡军士无论属于哪一方,云镜南皆造册在案,准备申报怃恤。

当晚,伍帮众人、兵营守军聚在一起,就着酒食看蓝磨坊舞娘歌舞,众人无不欢欣。

水裳和德德在一边绊嘴。

“兵营是不是我守住的?我的功劳比你大。”德德道。他自有了青蛾,水裳从未当面欺负他,所以有时也敢和她争上几句。

“要不是我先发现了金甲镀铁,这贪金案能破吗?说到头还是我的头功!”水裳得意道。

云镜南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水裳,你那时和青蛾是背转身的,怎么会先注意到士兵披甲的情形。噢,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偷看光溜溜的男人,才发现的。万一那时他们内衫还没穿上……”

“噼,啪,盆,咚”,一阵乱响,云镜南被水裳打翻在地。水裳大马金刀地骑在他背上道:“看你还敢乱说?”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张承志笑道:“你们这对小夫妻就是合老夫的胃口,就好似当年的……”

“谋杀亲夫,还合胃口啊!”

“噼,啪,盆,咚”,少不得又是一顿好打。

张承志本来笑咪咪地看着两人,突然神色转静,直望向天空星斗,喃喃道:“云武大人,不知你在九泉之下,过得可好?”

云镜南蓦地听到云武二字,浑身大震,抓住水裳的手道:“水裳,别闹了!”水裳想挣脱开他的掌握,却动弹不得分毫,面上羞红,暗道:“原来,他以前都是让我的。”

只听云镜南对张承志问道:“张老哥,你认识云武大人?”

“我是大人从小的玩伴,也是云武大人一手带出来的。他们夫妻二人也和你们一般恩爱。”张承志笑道。

水裳本要发怒,但看云镜南面色激动,异于平时,遂隐忍不发。

云镜南双手扶地,身体倾向张承志,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你该比云武大人大好多。”

“我今年也不过四十来岁,只是这一头白发让人误会了。云武大人死得冤啊!可是谁又能替他伸冤呢?云大人的牌位和先皇牌位,我们每日供奉。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会想起他们了。”张承志还没注意到云镜南的激动情绪。

十余年压在心中的谜团马上便要找到答案,银髯飘飘的张承志竟是父亲故交。云镜南觉得面前的一切真实到了极至,反而象是梦境。他将手指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下,痛彻心间,方才清醒过来,继续追问道:“云武大人夫妇是怎么死的?”

“怎么,你们不知道吗?”张承志奇道。他在东荒地未对别人提过当年之事,心想这震天血案必是举国皆知,但看云镜南一脸茫然,这才道:“是了,连我都是当年唯一活下来的大人旧部,凭着一身战功才得以不死,其他人更不得善终了。”

第26章 平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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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先皇攻兰顿不克,在军阵上为流矢所伤,数十万大军溃退千里。犁师挥兵追击,直抵固邦。云武大人将家眷带在城中,与将士一同作战,全军士气大震,犁师遂退。胡服皇帝回到王城,不久病逝。其时云武大人年青得志,声望如日中天,是王朝唯一的白金龙骑将。但在回王城辅佐新君继位的途中,被奸贼污为叛军,全家老小遭诛……”

张承志说到此处,脸上肌肉痉挛,心中恨意已极,“……我便是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夜,须发皆白。此后,云武大人旧部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入狱,亲信死党尽数被杀。若没有先皇所赐玉牌,我也活不到今天。好一场千古奇冤啦!云武大人身首异处,尸身都被剁得稀烂。”

云镜南作声不得,直听得心中裂痛,他努力压制情绪,生怕一点点发泄怒吼,都会将这梦境打断,声音禁不住发颤:“杀云武大人的凶手是谁?”

张承志听他声音有异,转头看来,只见云镜南眼中血丝密布,浑身抖个不停,他大吃一惊:“他怎会反应如此剧烈?……那日他提及云大人的兵法,两人又都姓云,两人眉目间好象有几分相似,莫非……不可能!”再细看一下,只见夜色中,云镜南遍身似起了一层氤氲之气,如有刺芒闪烁。

“杀气!”张承志大吃一惊,这种有形杀气极为罕见,只有在大战阵之中,虎将力毙数百人,或许才会出现,但在平时出现便是入魔,极为危险,“快,击他的百会穴!”

德德惊得不知所措,水裳急出掌在云镜南头顶一拍。

这“百会”穴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一拍之下,云镜南昏晕倒下。

云镜南头脑中一片昏沉,眼睛闭上之前在想:“不要!我马上就要问到仇人姓名了!”

……

一缕阳光投进木窗,满室间皆是花香。

云镜南在清晨醒来,头还有些晕,依稀记得昨夜喝醉后做了个梦,梦中似乎还问起过仇人的姓名。

“原来是个梦啊!”他睁眼便看见七八张美女的脸,心情大好:“水裳,我终于可以在晚上睡这屋了!你们昨天也在这儿睡的吗?那我们不是同房了?”

水裳又气又心疼:“一醒过来就开玩笑。昨晚你那样,可把我们吓死了!”

“昨晚我怎样了?”

“你全身冒气,突然变得很凶,幸好张大叔提醒,才把你拍晕的。”水裳应道。

“这么说,那不是梦!”云镜南一下回忆起昨晚的细节,抓住水裳的手道,“张老哥现在在哪里?”

※※※

极乐城与东荒地之间的沙漠,除了遍地黄沙,便是一轮无情的太阳。同样的阳光,在别处的冬日里,是送来温暖的天使。而在这里,却是一个恶魔,一个除了沙子,不准任何生命存在的恶魔。

而能闯入这魔狱之中的,只有骆驼。

一驼一人沿着细细的沙丘顶线一步步艰难前行。走得近些,原来是一个少女披着黑色斗篷,斜坐在驼峰之上。

“阿南,东荒地到底还有多远嘛?”素筝公主从未受过这种苦,她离开极乐城已整整七天,身上所带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可是前方仍是一片黄沙。她无聊至极,只能和想象中的云镜南对话。

第26章 平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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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张小乙在宫门外无意间听到明镇皇谈起忘忧水的事,差点被皇帝灭口,他脸色惨白地将消息报告了素筝公主。此后,素筝公主一直小心饮食,无论什么都让张小乙先尝一口。不久后,皇后果然特赐了一碗燕窝粥,张小乙喝下去之后,连前年的事都记不得了。素筝公主假装喝下忘忧水,佯作忘了云镜南的模样。明镇皇大喜,解除了对她的软禁。

素筝公主只身带了金银出宫。她已不是第一次出逃,但却是第一次孤身逃了这么远。一路打听着到了极乐城,又冒充宫廷羽林,用公主印玺拿到军方签条,购到骆驼。于是,她带着骆驼、水、食物以及一腔无知无畏的蛮勇,踏入沙漠。

“阿南,我一定要找到你。”她反复地念着这句话。

沙漠的烈日,死一般的寂寞,一点点地耗尽她身体里的力量。“阿南,阿南……”到了第七天,素筝公主的精神到了崩溃边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只能靠着“阿南”这个名字拼命坚持。

前方沙丘下出现一个黑点,她原以为那是一个小沙块的影子,可那个黑点比预期的要远得多。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那黑点旁,才看清那竟是一个横卧的人。

“难道是渴死在路上的人?”她心中害怕,远远地抓起一把沙子丢去,“喂,是死人吗?”素筝公主问出这一句,自己都觉得好笑,若是死人,又怎会应她。

那“死人”似乎动了下,素筝公主看不真切,大着胆子靠近,用脚尖踢了踢那人腰间。那人呻吟一声,醒了过来,口中含糊唤道:“水,水!”

素筝公主取下骆驼身上的水袋晃了晃,里面只剩小半袋水,她犹豫了一下,将水小心翼翼地滴了两滴在那人唇边。

那人得了一丝清凉,苏醒过来,两眼直盯着水袋,道:“再给一些吧。”素筝公主又滴了几滴,那人有了精神,劈手将水袋夺过,抬头问道:“你从极乐城来?”这才看见是一个美貌女子,衣着华贵,眼前不禁一亮。

“是,你是从东荒地来的吗?”素筝公主不介意水袋被夺,反问道。

那人不答,又问道:“你走了几天?”

“七天。急死我了,你在东荒地看到一个叫云镜南的吗?”素筝公主急了。

“云镜南?我当然见过,你是他什么人?”

“我要找他,他现在好吗?离这里还有多远?”

“他现在在极乐城,过得好着呢!还有个大胖子和几个女孩和他在一起。”那人道。

“对对,是水裳和德德他们。这个阿南,害我多跑七天的路!……怎么会是几个女孩?”素筝公主喜形于色,又听说那人是云镜南的朋友,忙将他扶上驼背,“你病得这么重,坐在驼背上吧!”

那人笑着对素筝公主道:“好了,我们去极乐城吧!”

素筝公主咧嘴一笑:“幸好遇见你了,你穿着王朝军服,还是个龙骑将呢!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万山,水不多,不要说话了。”虞万山摸了摸匕首,随身匕首还在,可是自己的体力没有恢复。

“阿南他好吗?他有没经常提起什么女孩的名字?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啊?你怎么不说话?”素筝公主的嘴唇已干裂出血,却仍是缠住虞万山问个不停。

虞万山喝了点水,在驼背上闭目养神,不再理素筝公主,他要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第27章 相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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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荒地将军府里一片混乱。

“阿南,你给我出来!”水裳摆着经典的双手叉腰姿势,站在客厅中央叫道,“快到洗澡时间了,如果让我发现你躲在哪个角落里,你就死定了!”

没有人回答。

一个舞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水裳,别找了,我们先洗吧!”另外七个舞女一齐点头。

“不行,不能让这个色狼得逞!”水裳固执己见,一厢情愿地把舞女们并进自己的“防狼联盟”。

“昨晚上跳了一夜的舞,一身都是臭汗啊!”为了庆祝贪金案告破,云镜南出了三倍的价钱雇她们表演。

“是啊,给云大人看看又有什么了不起!”舞女们纷纷发难。

德德满头大汗地从屋外冲了进来,叫道:“主人在不在?”

“马上就找出来了!”水裳拿着扫帚到处乱捅,口中道:“上次,他就躲在杂物间的隔板里。”

“完了,完了!”德德瘫坐在地上,手中抓着一张纸。

“怎么了?”水裳意识到情况不对,上前抢过纸条。

“水裳、德德、青蛾、各位美女:我有要事和张老哥他们先回王城一趟,你们也赶快走吧!水裳回阿南要塞,德德和青蛾去布鲁克城找古思。我以后会去古思那儿找你们。蓝磨坊的姐姐们,我留了点金子给你们,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暂时由原任骑将负责。见信立即离开东荒地,切切!——云镜南。”

“这个混蛋,居然丢下我们!我们不计报酬,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来这个鬼地方,他居然留张字条就走了!”水裳愤怒了。

“主人一定有什么不得以的原因,才会离开我的。就象前年风纪案那样。”德德体积比较大,所以更宽容。

青蛾比较冷静,道:“阿南大人要办的事,一定是人多反而不行的。我们就照他的意思,先各自回去吧!”

“说走就走!说不定还能追上他呢!这个混蛋。”水裳的行动力永远是最强的,她已上楼拿了行李,走下楼来。

※※※

虞万山体力恢复得很快,他主要是脱水。断断续续地补充了半袋水,啃了两块干馍,他的神志清醒过来。

他瞟了一眼剩下的水和食物,省着点用,还足够两个人用八九天。可是,他这副样子,能直接去极乐城吗?昨天晚上,他躺在沙丘上,眼睁睁地看着两个骑驼的士兵从五十米外向极乐城方向而去。极乐城肯定得到东荒地的消息了。

如果绕道,要多走十天路程,那这些食物就不够两个人的份量了。虞万山想到这里,将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我的脚走疼了,你休息好了没有啊。我要……”素筝公主突然回头。

虞万山正要拿着匕首从驼背上扑下,蓦地见她转过头来,愣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素筝公主再笨,也明白了虞万山的企图,躲到骆驼的另一边。

虞万山从骆驼上跳下,向素筝公主追去。素筝公主也拔出短剑,借着骆驼和他绕圈。沙地上无法快速奔跑,虞万山一时也奈何她不得,两人不久就都气喘嘘嘘。

第27章 相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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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是阿南的朋友!”

“我说过我是他朋友吗?”虞万山借着说话的机会,悄悄移动脚步。

“我生气了!”素筝公主叫道。

如果虞万山多和云镜南聊聊,就不会对她这句话付之一笑。

云镜南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阿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不了同归于尽!”素筝公主一怒之下,将短剑插进了皮水囊中,清水汩汩流出。

“你疯了!”虞万山扑了过去,用手堵住水囊缺口,那水已流了大半袋。而素筝公主已跑到骆驼的另一边,将短剑又插进了一个水囊。

“嘿,别这样,我和你开玩笑的。”虞万山强装笑脸,他没法越过骆驼堵住两个水袋。

素筝公主道:“谁信你的话?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说着又是一剑扎入第三个皮水囊。

看着清水浇在沙面上化作白雾,虞万山心如刀绞,忙将匕首远远丢开,双手高举道:“你看,我真的是开玩笑。我们东荒地的人都是这样开玩笑的。”

他这个解释未免过于牵强,素筝公主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过已停止了破坏水囊的行动,她将短剑对着水囊,叫道:“你走远点!”

看着锋利无比的剑尖,虞万山只得依言退开。现在的水肯定不够绕道远行,甚至两人用到极乐城都不够。眼下只有和这个女疯子妥协,先想办法捱到极乐城再说。

“把自己捆起来!”素筝公主丢过一条绳索,下令道。

这个要求有点难度,虞万山想了半天,用绳子打了个活扣,套在自己手上,将另一端丢向素筝公主,道:“你一拉就紧了。”

素筝公主将虞万山双手捆住,又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把另一端系在骆驼上,对他笑道:“我也和你开个玩笑,等见到阿南,就放了你。”她虽然生性刁蛮,但让她杀人,却是万万下不了手的。

“呵呵,好啊!”虞万山说得轻松,却恨得咬牙切齿。不过,他的手轻挣一挣,已感觉到手上的绳子没有在关节凹处捆实。

素筝公主见他跟在骆驼背后深一步浅一步地前行,放松了防备。在接下去的几天,虞万山和她有说有笑,她的戒备心彻底放松。

虞万山怕她再刺水囊,一路上只佯装不能反抗,作出憔悴可怜的样子。素筝公主心性善良,每日都定量给他些食物和水。

过了第五天上,食物全已吃完,驼背上只剩小半袋清水。二人又饥又渴,虞万山倒在沙地上,说什么也走不动了。素筝公主在骆驼背上,拿着半袋清水,犹豫不决。

“还有两天路程,这水挺多够一个人的量了。我要不要救他?”若是一个普通人,素筝公主肯定毫不犹豫地将水分享,但一想起虞万山之前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又将水放回去,一狠心将牵着虞万山的绳索解下,就要驾驼离去。

“你要丢下我吗?”虞万山叫道。他这几天已摸透了素筝公主的脾气,知道她天性心软。

素筝公主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不忍道:“现在水不够了,我先去极乐城,回头让他们来接你!”这样既能让自己安全,又能避免良心不安。

“你到极乐城还有两天,来回要四天,到那时我都渴死了!”虞万山暗暗积蓄体力。

“可是,水真的不够了啊!”素筝公主为难地道,就象小时候要送给人自己最心爱的布娃娃。

“再给我喂一口吧!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虞万山手上的绳索暗暗挣松。

第27章 相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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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素筝公主终于心软了,下了骆驼,拿着皮水囊向虞万山走来。

虞万山趁着她给自己喂水的当口,出手如电,甩开手中绳索,将素筝公主手中水囊劈手夺过,同时抢到她和骆驼之间。

“哈哈,谢谢你的水了!”虞万山几下将素筝公主勾倒在地,用绳索将她捆得严严实实。

“恩将仇报,你这个坏蛋!”素筝公主奋力挣扎,“你一定走不出沙漠去!”

虞万山一愣,寻思道:这小妮子说得没错,我就算到了极乐城,也过不了关,绕道别处的水是不够了。

“坏蛋、混蛋、臭蛋、恶贼、搭麻的……”素筝公主破口大骂,她从小在宫中长大,骂出来的脏话词汇有限,此时盛怒之下,连在草原学的神族语都用上了。

虞万山在东荒地听惯了犯人们骂架,哪会把她这点浅薄骂功看在眼里。三下两下,素筝公主被捆成个棕子,丢在地上。他自己返身就要上驼背。

“你还不如杀了我!”素筝公主骂得累了,绝望地叫道。

虞万山回头看了看她,心中一动,目光在她红润脸庞上划过,再扫过她圆鼓鼓的胳膊、大腿,舔了下嘴唇。

素筝公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她全身被缚成蚕茧一般,动弹不得,心想若这狗贼胆敢轻薄,就咬舌自尽。但是关于咬舌自尽,她只听说过,不知道痛得半死之后,是否能自杀成功。

虞万山从驼背上取了短剑、空水囊,走进素筝公主身边,蹲下道:“你这小妮子血气颇旺,放几袋血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我就可以再走几天的路。肉色也不错,白里透红……”

素筝公主这才明白,这个恶人是要放自己的血当储备水源,听起来还有吃人肉的意思,一张粉脸立时吓得煞白:“我身上有病,有风寒恶疾、瘟疫、黑死病、禽流感……喝了我的血要死人的。我的肉也不好吃,我都一个月没洗澡了!那水袋里的水还够你用到极乐城的,别吃我!”

“可惜我去不了极乐城!”风沙中,虞万山面目狰狞,他主意已定,一手持剑,另一手来扯她的头发,便要放血。素筝公主一急之下,向旁边奋力一滚,从沙丘顶上翻了下去。虞万山没有防到她这一手,一下没有扯住。那沙丘高达数十米,此时风沙刮起,素筝公主滚下的一面正是迎风一面。

沙丘本就松软,再加上素筝公主迎风下坡,滚得极慢。但虞万山眼睛被迷,眼睁睁看着她滚下沙尘中去。这场风沙一时不停,除非他也学着滚下坡去,否则连一步都走不出,只有躲在蹲伏的骆驼之后。

好不容易待得风沙渐息,虞万山自驼背后探身出来,向沙丘下望去。只见素筝公主一动不动地呆在沙丘底部。他取了短剑,一步步从沙丘上走了下来。

素筝公主被一场风沙刮得疲惫不堪,全身又被缚住,小半个身子被埋在沙中,只觉得口鼻中都是细小沙砾,作声不得。虞万山行到她身前三五米之处,狞笑道:“小姑娘,受死吧!”

第27章 相逢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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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再无沙丘可滚,无路可逃,素筝公主闭上眼睛,全身发抖,高呼道:“阿南!阿南!”

“云镜南害得我这么惨,你死后不必找我,找他算帐去好了!”虞万山将短剑在皮靴上蹭了几下。

“阿南,你来了!你果然来了!”素筝公主望向虞万山身后。

“小姑娘还顶滑头的!”虞万山笑笑,还是忍不住向后看了一眼。

他身后当然没人,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沙。

素筝公主万念俱灰,声嘶力竭地喊道:“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如果你杀了我,阿南他不会放过你的!我是公主,我父皇母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别闹!”虞万山喝道,侧耳倾听,叮当叮当的驼铃声传了过来。素筝公主亦已听到,用尽最后的力量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沙丘顶上现出几匹骆驼,有人在上面叫道:“虞万山,你跑不了了!”

来人正是云镜南和张承志父子,他们水食充沛,又不象素筝公主前几天拖着虞万山前行,后发先至,竟恰在此时赶到这里。三人听见呼救声停了下来,远远地看见虞万山,云镜南首先抽兵刃向沙丘下赶来。张承志拿了一圈套索,跟着奔下,张兵则取了一条长杆。

虞万山大惊失色,抢前将刀对着素筝公主,叫道:“别过来,过来我便杀了她!”

云镜南却未看出那个“人肉棕子”是谁,持剑逼来,怒道:“你死到临头还要害人!杀了她,你也跑不了!”

素筝公主急道:“阿南,你这个混蛋,要是救不了我,我就每天晚上披头散发地找你,让你做噩梦!快啊,救我啊,这个恶人要喝我的血呢!”

“阿筝!”云镜南听到素筝的声音,反而停下脚步,“放了她!我给你水和食物!”

虞万山审时度势,知道杀了素筝公主只有鱼死网破,于是道:“骆驼和水留下,你们往后退出半里,我就将她放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张兵道。

虞万山向素筝公主逼近一步,笑道:“大不了玉石俱焚,我落到这一步,这条命可不值什么钱?”脚下沙土松软,虞万山的脚向下一陷,他也不在意,想往上拔起,竟拔之不动。

“流沙!”虞万山大惊失色,伸手向素筝公主抓去。素筝公主的脸离地面较近,清楚地看到沙子如流水般向虞万山双脚流去,虞万山脸上表情可怖之极。

虞万山深知,在流沙之中动作越大,陷入越快,为今之计,只有扯住了素筝公主,才能引得众人来救。他不顾陷入更深,弃了短剑,奋力向素筝公主一扑,双膝却已埋入沙中,如熔铸在沙地中一般。

“阿筝!”云镜南大喜,跑下坡来拉素筝公主。

“阿南!”素筝公主死里逃生,苦于被缚,不能伸出手去。

虞万山绝望地大吼,手奋力前伸,如地狱中伸出的魔爪,却始终差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云镜南也已赶到数步之外,正在此时,素筝公主身下的沙子一陷,向虞万山方向歪了一下,也就是这数分之差,虞万山的手指终于靠到她身上的绳索。

第27章 相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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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沙陷得极快,他半身已在沙下,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救起。现在去扯住素筝公主,完全是出于本能。素筝公主眼中露出绝望神情,只觉得自己被拉向地狱,离云镜南的面孔越来越远。

云镜南近在咫尺,脚下也已踩到松动的流沙地,无法前进一步。

“阿南,救我!”素筝公主叫道。却见云镜南掉头往回跑去。

虞万山丧心病狂地笑道:“云镜南,你这个胆小鬼,过来救你的女人啊!哈哈哈哈。”

“阿南,你这个坏蛋!”素筝公主话音未落,云镜南已从远处助跑,落在虞万山头上,一剑将他抓住素筝公主的手斩下。张承志手一抖,飞出一条套索,将素筝公主套住,运劲一扯。素筝公主横卧沙面,陷得较浅,一扯之下,腾空向实地飞去。

云镜南一脚将虞万山又向下踏深半尺,借力回跃,突然脚下一紧,被虞万山另一只残手抓住脚踝。他回手一挥,又将虞万山另一只臂膀削下。但同时平衡已失,倒在流沙之上。

这一下异变突生,张承志叫道:“千万不要站起!”

云镜南依言不动,只觉得身体在一分一毫下陷。张兵探过长杆,恰巧少了尺许够不着。张承志急解素筝公主身上套索,那套索与牛皮绳索纠结在一起,一时解不来。

“阿南!”素筝公主见众人束手无策,看着云镜南,泪水滚滚而下,“早知如此,我就不要你救我了!”

虞万山双臂被断,此时才提起一口气来,狂笑道:“云镜南,你害了我,也终得报应!”

云镜南心知,若等张承志解索来救,身体再陷下几分,就是骆驼也拉不上去。体下这股流沙似有手足般扯住身子。他运起全力,起脚在虞万山肩上一蹬,猛地横里一滚,接着连着翻滚,向张兵靠去,眼看一滚之力要尽,手已抓住长杆。张兵看得真切,将他一拉而起。

虞万山连声惨嚎,拼命仰起口鼻。到了后来,胸腔被沙子淹过,每惨叫一声,便挤出一口气来,虞万山的嚎声渐低,过不多时,终于整个没入沙地中去。

素筝公主扑到云镜南怀里,只觉得胸口盆盆直响,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刚才这一幕,二人从鬼门关上转了一遭。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情绪才平静下来。饶是云、张等人见惯了血腥场面,但流沙杀人于无声之中,比血刃加身更让众人震撼,皆感天地造化、鬼神之力无穷尽。

“阿筝,你怎么会到大漠里来?”云镜南问道。

素筝公主当即将明镇皇要将她许配给古思及忘忧水之事细述,她道:“……你和阿思是好朋友,我本想假意嫁给阿思,再偷偷跑去找你。后来想想,终是觉得恶心,就偷跑出来找你了。”

云镜南想不到其间发生了这许多变故,心中感动,抚着她长发道:“我此番辞官不做,待办了一件大事后,就和你远走高飞,我们到水裳的部落去。”

素筝公主跋涉千里,为的就是“远走高飞”四字,此时坐在驼背上,将身子深深埋入云镜南怀抱之中,觉得便是天塌地陷也有阿南撑着。听着叮叮当当的驼铃声,由心底透出满足和幸福,天地间万物都变得美好,连刮打在脸上的风沙都变得如江南柳絮一般轻柔。

第28章 伏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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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承志暗暗摇了摇头,他在东荒地看到云镜南和水裳亲密无间,此时又见他和素筝公主情意绵绵,心道:“此子外貌形容颇似父母,犹效母亲,可这性格象谁,却一点也看不出来。”

一行四人悄悄离了极乐城,径向王城赶去。众人换了平民服装,买了几匹劣马,斗篷遮面,一路避过关卡、驿站,遇有城廓也尽量绕行。

素筝公主看惯云镜南在王城时的奢侈作风,奇怪他性格突变。从前他用餐极是奢侈,即便是不吃,也要将佳肴摆满一桌,现在三两个馒头、包子就着热汤下肚也能打发,更多时间是在马背上啃薄饼。她从小娇生惯养,就算跟着云镜南“私奔”厥奴草原,也有伊枝部的女子服侍,哪受过这样的罪。但又怕云镜南离她而去,只好硬着头皮风餐露宿,三五天过去,也渐渐习惯。

张承志父子则暗暗佩服,这一路上云镜南挑的路线既偏又近,沿途掩盖火迹,遇在村野借宿,与渔樵耕读对答如流,从未露过半点马脚。这才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近王城。在得知仇人的名字后,云镜南立即决定辞官前往王城,这也让张承志感到欣慰“其果断毅绝极肖乃父”。

云镜南向张承志提起俞伯,张承志却不认识。

云镜南可以想象,亦师亦父的俞伯那些年是多么艰难,他一定是在仇恨和无奈的双重痛苦中熬过来的。他没有透露灭门血案,所教却尽是一个刺客的本领;他在临终之前忍不住说出了血仇,却又不肯说出仇人姓名。可见那仇恨在俞伯心中根植之深,也可见这仇家势力之大,报仇之艰难。

“李城子,我来了!”云镜南这几天脑海里总是浮现李城子率军伏击云武的情景,这些都是张承志告诉他的,但那言语中自透出冲天血光。他想象不出自己是怎么从死人堆里被俞伯抱出来的,这总是冥冥中一点天意,是老天留下他为父母报仇。

也正因李城子二十年来权势倾天,连张承志这样的人都觉得报仇无望。要对李城子下手,除了刺杀,别无二途。俞伯本来可以自己去做这件事,但他是跛脚,也许正是在那次伏击中受的伤。

几天的奔行,也使云镜南的头脑渐渐清醒。“我现在太急躁了,这是刺客的大忌。应该等待机会,等待,再等待……”他在马背上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刺杀的机会只有一次。

看着云镜南逐渐将行程放慢,张承志的心也踏实下来。

第28章 伏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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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镇皇对素筝公主婚事的旨意,导致了古思的进退两难。不经意间,这位作风严谨的黄金龙骑将在军报中夸大了一点点。红雪在兰顿边境增兵五千的消息传到王城,明镇皇看到的是“兰顿狼视布鲁克,红雪野心不下于犁师,观其态势,年内可能卷土重来”。

古思的军报中没有多少实词,大多是他的推断。但明镇皇不能不重视,立时下旨全国,进入备战状态。消息传到街头巷尾,王朝境内人心惶惶,红雪增兵五千已变成了“增兵数十万”。

战争危机论影响深远。

大批具有冒险精神的商人,上一周刚听了明恒发展明、兰边贸的鼓动,倾尽家产投资,这一周便连伙计都招不到了。

而王朝腹地的房地产迅速火热,房价一月内升了一成。其它从中受益的行业还有:运输业、拍卖业、武器业、镖行、保险业……

“人生沧海,世事多变!”当一个破产的投资商在街上碰到过去的伙计时,感慨万千。后者现在是王城“武德镖行”的首席帐房。落魄的商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命运的改变是素筝公主的婚事造成的。

这些都只是城市居民生活的变化,在贫穷偏僻的乡村,辛劳的农民是最大的受害者。

“什么?家里没人?你小儿子过了年不也满十六岁了吗,快到征兵处备案。”

“男人们都当兵去了?那就交三十个铜板的军费。”

“你有病在身?看不出来嘛。还不到七十岁,还要为王朝多贡献力量啊!当然,不是没有通融的办法,县太爷看上你家二妞……”

要钱,要人,庞大的战争预算摊在千百万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冷血的底层官员和他们的爪牙贪婪地吸食着民脂民血,口中哧哧有声。

这正是云镜南一行人从极乐城赶回王城时发生的事。

张承志二十年来第一次离开东荒地,一路上感慨颇多,他为王朝的腐朽而震惊:“二十年前路不拾遗的王朝民风早已荡然无存,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先皇讨伐兰顿之战,更因为此战后的政权更迭。”

云镜南和张承志的想法殊途同归,他是典型的个人经验主义,他认为:“一般来说,素质最低的人才当官。打完战或改朝换代以后,土匪多了,杀人犯多了,骗子多了,而这些人恰巧是日后官员的候选人。”

张承志想驳倒他的这种论调,可又觉得他可以自圆其说。

每一次政治上的动荡,都需要很长时间弥合伤口。现在的王朝,二十年前经历了一场剧变,二十年来又战争不断。如果说,人民是国家的土壤,那么现在的王朝,只有一块被吸尽了养分、任凭毒虫横行的贫瘠土地。

朝中大臣拉朋结党,地方官员貌合神离,国家机构笨重而没有效率。将这一盘散沙勉强抓在手中的,是貌似强大的皇权。

这一次云镜南行刺李城子,势在必得,可对于行刺将引起的政治动荡,没有一个人能预计。

二十年来,张承志每日在东荒地供奉云武牌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替他报仇。他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前任东荒地首将就是因为与贪金案有牵连,被他手诛。云武对他有恩,当年又死得冤枉,在他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替云武报仇更重要。

而云镜南复仇的念想在心里也蜇伏多年,报仇欲望战胜了他心中所有杂念:“天下大乱还不至于,军事上有古思,朝廷里也还有明恒,乱不到哪儿去。”王城越来越近,也再容不得他胡思乱想。

第28章 伏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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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两日,一行人抵近王城,远远一看,城门处人头攒动,知道城防正严。云镜南不敢造次,向百姓打听,才知自素筝公主逃跑之后,城防便严了。他自己本就怕暴露身份,加上素筝公主,更不敢硬闯,于是四人扮作外地商人,在城郊租下民房,暂时安顿。

俞伯在不知不觉间将报仇的希望全寄托在云镜南身上,他完成了一个顶级杀手、完美刺客的身体素质教育,却没有来得及进行理论教育就与世长辞。云镜南在几年的军政生涯中犯下一个大忌,也是杀手行业的致命弱点。

他太出名了。

沸沸扬扬的风纪案、与素筝公主的绯闻、远征厥奴草原的统帅、王朝最年轻的黄金龙骑将……知名度可想而知,在王城的曝光率无出其右。

“要是青蛾能来就好了!”他想起青蛾的易容术。可是德德是离不开青蛾的,德德若来,暴露身份的风险会增大十倍。既来之,则安之,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云镜南割了邻家驴子的鬃毛,又借用了房东的米壳枕头,从锅底取了些锅灰,用仅有的易容学天分将自己打扮成要饭的驼背老汉。

到达王城城郊的第三天,他与张氏父子进了城。

三人分头打听,又过了三天,云镜南与张承志在钟鼓街迎客酒楼的楼顶上等到了第一个机会。

李城子从云镜南的眼皮底下过去了,距离不过五十米。他们没有动手,云镜南握剑的手愤怒得发抖,剑身与瓦片几乎要碰出声来。一旁的张承志将他的手死死摁住。

云镜南不是第一次见李城子,可直到这一天才知道杀他有多难。

在古思出现之前,李城子是王朝军人的典范。古思出现之后,李城子是王朝军人在王城的典范。他一身戎装,出入公众场合,三层重甲凸显出他高大威猛的大将之风,随身常有百余名近卫相随。云镜南曾私下讥讽过他:“装腔作势,在王城顶多只有流氓小偷,需要披三重甲吗?用青龙偃月刀恐怕都要砍两刀半。”

而李城子和明恒的贴身近卫更是名闻王朝,这些百战余生的优秀战士从千军万马中挑选出来,若是在军阵上,云镜南遇上十来个这样的近卫同时进攻就难以脱身了。

李城子的队列终于远去,云镜南转过头对张承志道:“谢谢!”若没有他,云镜南真的会扑下去。

两人寻思无计,出得城来,回到租住的民房。云镜南陷入极度郁闷之中,他是带着一腔复仇的怒火,带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必得气势来的。可真正的暗杀,不需要怒火,需要周密的计划。

素筝公主问道:“为什么不找阿宁帮忙?也许他能有办法。”

“我不会找他。”云镜南从未想过找铁西宁。

张承志不认识铁西宁,但他接口道:“这种事没有可以帮忙,如果那个阿宁是阿南的朋友,就不应将灭门罪名殃及到他;如果他不是阿南的朋友,则不能信任。”

素筝公主沉默了,复仇的事她不懂,她对李城子也没有感情,她只想云镜南顺利解决这件事,和她远走高飞。

“我回来了!”张兵一脸兴奋地冲进屋来。

“怎么,打听到什么了吗?”张承志道。

“十天后,晋元观要搞一个大道场,是每年一度祭奠战争亡魂的日子。李城子作为军方最高统帅,必然会去。”张兵道。

第28章 伏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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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没想到呢?”云镜南狠狠捶了下自己的脑袋。盛大的晋元道场十年来从无间断,对明镇皇来说,南城门外的晋元观是他一年中走得最远的地方;对李城子来说,这是每年重要的从军动员会;对明恒来说,这是一次全国性的爱国主义教育;而对牺牲军士的家属来说,意味着能领得克扣后的十个铜板。

云镜南去年也参加过晋元道场,清楚那一套程序。道场之日,羽林军两个骑兵团集中在晋元山脚下防御,一个步兵团沿石阶布防,皇帝和王公大臣们徒步登上三千八百级。既然是一个仪式,就不能拒绝平民观瞻;又因为皇帝对王公大臣的提防,各府家丁近卫的数量都受了限制。

这是一个绝好的刺杀机会。云镜南的血液沸腾了!

张承志听完云镜南对晋元道场的介绍,也看到了机会。他沉吟一阵,对张兵道:“刺杀时的人不宜太多,你留在房里,我和阿南两个人去。”

“对!”云镜南附合道,他没有做过父亲,但知道亲人生命的意义。

“为什么?”张兵露出受骗的表情,“这个消息地我探来的,却不让我参加!那个老贼不只是阿南的仇人,也害我们父子分离二十年。”

“你的经验太少,不适合去!”张承志耐心劝说。

“你们这是借口!多一个人去,就多一分成功的希望。我现在一刀能劈开两层凯甲,我为什么不能去?父亲,我已经和你分别了二十年,母亲也死了,我不想再和你分开!”张兵持意要参加刺杀。

“好吧!”云镜南对着张承志使了个眼色。

※※※

东荒地骑将按照云镜南的指令,一直没有将东荒地贪金案的事上报。直至一个月后,极乐城的一个骑将到东荒地运送金矿,才发现虞万山和云镜南全不见了。

这名骑将立即快骑向李城子通报。他是王朝军政体系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但却忠于职守:一面要配合虞万山运出黑金,从中渔利,一面要将进贡明恒的金子准备好,另一面还是李城子在极乐城的耳目,随时盯紧云镜南的行动。

云镜南不在东荒地的消息,二十匹快马接力,八天之后送到王城,直接进了李城子元帅府,又送到了他书房的桌上。

李城子没来得及看,他昨晚早早睡下,起了个大早,此时正在晋元山。

有人比他更早。

晋元山半山石阶附近的草丛中,露出两双血红的眼睛。张承志和云镜南在羽林军入驻晋元山之前就已潜入,他们在山上呆了一夜。

“我有点担心张兵。”张承志悄声道,他们是在张兵熟睡时偷偷上山。

云镜南道:“我想,他自己是混不进来的,只能在外面静候消息。”

“希望他能安全!”张承志叹道。

“别说话,老贼来了!”云镜南伏低身子。

李城子便装出现,身边没有近卫,只有十几个诌媚的下属。等到他再往上走些,就可以动手了。二人的刀还没有出鞘,避免刃面的反光被警觉的羽林军发现。弓弩早被他们丢了,在晋元山繁茂的山林里,弓箭不起作用。

第28章 伏击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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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近些,你在这里接应!”云镜南道。他们商量好了,刺杀由他一人完成,张承志主要负责突围时接应。

“真是讨厌!”云镜南暗骂道,将腰上的飞刀囊解开。李城子越走越近,他手中好象有一堆肉骨头,引得一堆哈巴狗跟着。但这不影响云镜南的刺杀,他全身的状态已调至最佳,心静如水,暂时将仇恨压在心底。

眼看李城子离预计伏击地点不到二十米,斜对面石阶边的树顶突然一人大吼:“老贼,纳命来!”

“张兵!”张兵竟然也混入晋元山,而且选择的伏击地点离他们二人不远。云镜南和张承志同时从埋伏处冲了出去。

张兵一声大吼,将战意提升到极至,也惊动了李城子和羽林军。李城子向阶上退了两步,刚才跟在李城子身边的官员脚全软了。

张兵砍翻阻道的数人,猱身向李城子攻去。李城子凭本能退出的两步,救了自己的命,当看清行刺的人后,他镇定下来,待张兵一刀劈到面前,他横里略跨一步,避过刀锋,一掌击在张兵胸口。

骨骼脆响,张兵的刀立时脱手,向阶下滚去。

“毛贼!”李城子不屑地看一眼张兵,发现一股更大的杀气扑面而来。护卫在他身边的羽林军倒下五六个。云镜南的飞刀出手了。

“保护李大人!”石阶边的羽林军向李城子聚集。

张承志和云镜南如入无人之境,他们身边的军士交手不到一合,便中招倒地。李城子接过一柄羽林军的长枪,将挡在身前的羽林军推开,大喝一声:“枪阵!”

被突袭杀得两腿发软的羽林军清醒过来,组成长枪阵。张承志和云镜南面对数十柄长枪,每接近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体力消耗。

若不是一开始抢了气势,枪阵可以轻易地将两个刺客戳死。张承志一手握住一把长枪,向阶下一拖,复一刀将其砍死,同时后跃躲开攒刺的三柄长枪。他气喘嘘嘘地抬起头来,只见漫天枪影,还有枪影后沉着指挥的李城子。

云镜南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死在他手下的羽林军超过二十人,可还是没有推进一步。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下,飞刀的命中率大大降低。

别处的羽林军正向这边赶来,石阶旁的羽林军有五千人。

“走!”云镜南下令道,却见张承志恍若未闻,仍如疯兽般在石阶上搏杀。

“走啊!”云镜南杀了过去。

“张兵!孩儿!”张承志的蒙面巾都已染红。

云镜南这才看到,他脚边的张兵身中数枪,已然气绝,他红着眼睛也杀了上去。

……

第28章 伏击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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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军在明镇皇到来之前重新布防,冲洗了山道,晋元观道场顺利举行。刺客的尸体丢在离石阶数十米处,用乱草掩盖。除了刚才参加战斗的羽林军,谁也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明镇皇后走到这一段,甚至还停下脚步对明镇皇道:“陛下好久没出宫了吧,看这里的风景多美啊!”

同时,王城禁军进行了大搜捕。晋元山附近的一草一木全部翻遍,搜捕扩大到全城,扩大到城郊。这一年的道场,平民不准上山。

明镇皇是在回宫之后才接到禀报的,他勃然大怒:“给我搜遍方圆百里,一定要找出这个刺客,给李卿压惊!”同时他也庆幸,刺客不是冲着他来的。

逃跑的刺客没有搜到,但却搜到了素筝公主。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明镇皇怒道。素筝公主是在城郊被搜到的,当时正穿着平民的粗布服饰,幸好搜查那一片的是羽林军,否则还认不出来。七八个羽林军落下满脸抓痕,这才将这位刁蛮公主请回宫中。

“你真是给皇室丢尽了脸!说,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如果你不是我女儿,我真想斩了你!”

……

素筝公主一言不发,两眼痴痴地望着窗外,她在途中听到了羽林军搜捕逃犯的消息,“阿南,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啪”,明镇皇第一次打了素筝公主一个耳光,“过两天,我就把你送到布鲁克,你和古思的婚期拖得太久了!你做过什么我不管,以后你就呆在布鲁克城,永远不要回来!”

“我不嫁给古思!”素筝公主捂着火辣辣的脸道。

“你说什么?”

“我不嫁给古思!”素筝公主声音不高,但语气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明镇皇气得发抖,戟指女儿道:“我是一国之君,也是你的生身父亲,嫁不嫁由不得你!”

素筝公主看着陌生的父亲,道:“你是一国之君,可以让任何人去死,却无法让我不去死。”

“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明镇皇恼怒至极却拿她没有办法,拂袖而去。素筝公主被押回宫的路上,目击者不少,如果她再自杀,皇室的威信将不复存在。

“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的了,她要自杀也不能选这个时候。”

王城纸贵的报业奇迹再次上演。

这段时间的新闻满足各个阶层的需要,发行量创历史新高。

“刺客刺杀李元帅,当场被毙,据称可能来自兰顿。”《王朝日报》头版。

明恒则大骂:“我今年是撞了什么霉运?全一阵古思和我过不去,说什么边关吃紧。我好不容易把兰顿边贸又搞起来,这下好了,李城子又跳出来。兰顿刺客会看上他吗?要刺也是先刺古思。”去年太阳部之乱不足以刺激王城人的神经,兰顿才是最大的威胁,爱国热情迅速高涨,军方地位狂升。

“公主回家了!”这条标题盖遍各小报头版。内容如下:“皇室发言人声称,失踪已久的素筝公主结束了为期四十天的微服私访,因为晋元山事件提前回宫……微服私访期间,公主对王朝目前的情况作了深入调查,范围从风行时装、农业生产、家禽养殖到旅游业开发……”

那个写新闻通稿的宫廷秘书立即被升了官。

李城子认出了张承志的尸体,也看到了极乐城的传书,至此,那名逃遁刺客的身份终于圈定在云镜南身上。王城禁军以“搜查奸细”为名,全城戒严。

※※※

素筝公主不知是第几次被软禁。

每一次回到自己的寝宫,能陪她的只有一炉檀香和窗前一丛茉莉。张小乙在上次逃往东荒地时被她带出宫去,否则一定会死在盛怒的明镇皇手下。

夏天的夜晚,茉莉飘香。

“我为什么是个公主?如果能象水裳姐姐那样,就可以天天和阿南在一起了。”她每次与云镜南相见,都短暂如盛开的茉莉。不,甚至只能和昙花相比。

寝宫的门开了。

第29章 蜇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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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筝公主躺在床上,没有回头。出了这扇门,还有许多扇门。没有张小乙,她逃不出去。

“素筝!”明镇皇走了进来,在素筝公主的床前立定,“你睡了吗?”

“他真的是我爹爹吗,除了把我带到世间,他一点都不懂我?”素筝公主怨恨地闭着眼睛。

一声长长的低叹,明镇皇道:“你睡着了也好,我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查清楚了,行刺李城子的人中有云镜南,你死了心吧!”

“你别想让我嫁给古思,除了阿南,我谁也不嫁!”素筝公主翻身坐起。

明镇皇道:“他死了。云镜南死了……”素筝公主一下懵住,根本没听到明镇皇接下去的话。

“你忘了他吧!”明镇皇转身出去,宫门没有再闭上。

皇后守候在门外。

“陛下,素筝她是什么反应?”皇后焦急地问道。

明镇皇道:“你说得对,老是关着她也不是办法。现在骗她说云镜南死了,她也就断了念想。待过些日子,她平静下来,就送往布鲁克城吧!”

皇后隔着窗格偷偷地望了一眼,素筝公主还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她叹道:“但愿素筝能就此斩断这份孽情。”

素筝公主坐在床上,喃喃道:“阿南,你就这样离开我了吗?虽然你没有和我发过誓,但在我心里,早就想好要与你同生共死。”

她的目光望向梁间:“阿南,只要三尺白绫,我就能和你见面了。”人死后是否还能相见,她不知道。可是现在这个世界,没有多少东西可以让她留恋。

※※※

云镜南醒来的时候,躺在一间草棚里。看来,自己是脱险了。

如果不是身上的几处擦伤,他会觉得刚才那一战只是噩梦:张承志身中数枪,仍力战不退,在力尽之时,他突然奋力一跃,凌空向李城子劈去。一股强横无匹的刀气将李城子身边的一个军士劈为两段,而十几柄长枪也刺入张承志腹中。张承志在枪尖之上肠穿肚烂,口中仍大喊“杀贼”。

精力全在拼杀中耗尽,云镜南觉得自己应该愤怒,为张氏父子之死而悲伤,可是他此时只感到一种从心底透出的冰冷。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不属于他。金银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本来就不看重;他也不在乎功名前程,那只不过是他为复仇铺设的阶梯。可是,他现在损失的是机会。李城子遇刺后一定会加强戒备,凭着自己一腔怒火,再难靠近他了,甚至,进不了王城。自己准备了十几年的复仇,竟是如此一种结果。

惨败、自卑、绝望、孤独……唯有一种天性中的倔强,仍在支撑。

“我还有机会,我还活着,我还要报仇!”云镜南拿起身边的干肉,塞进嘴里,就着凉水喝下。热量渐渐恢复,信心重新回到体内。

脚踏树叶的声音从棚外传来。

第29章 蜇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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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一个中年山民出现在云镜南面前,手中端着一碗热汤。

“谢谢你们救了我!”云镜南感激地接过热汤,一饮而尽。汤有些涩,没有一点咸味,但很亲切。俞伯死后的几年,他也是靠野菜生活。

“爹爹,我说他醒了吧!”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云镜南。

“我也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中年山民笑道,“你身上中了三箭,能活着就不错了!我叫齐山,这是我儿子齐阳,那些也是我的家人。”

齐山一家都围拢过来,齐山媳妇、齐山的父亲、齐山和齐阳,一家四口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仿佛醒来的云镜南,本来就是他们的亲人。

山民们没有追根问底,或许是因为他们经常见到这样的事。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中,在他们眼中,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只有需要帮助的人。

云镜南在猎户人家中静心调养,渐渐康复,只是有一枝箭深入臂骨,没那么快痊愈。

“这里离王城远吗?”云镜南想搞清现在的位置。

“不远!”齐山答道,“翻过那几座山头,走上五天就到了。”

这些猎户就算是闲逛,一天至少也能走百里。云镜南松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已经脱险。十万军队列阵时气势磅礴,可要在深山老林里找一个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找一个有经验的逃脱者,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他是齐山背了三天,翻了十几个山头,背回这里的。

云镜南伤好了些,就帮着齐山打猎。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杀李城子还差一大截,可要杀野兔,却是绰绰有余。为了搞到家人的口粮,齐山常要几天不归,自云镜南来后,每天出猎都不会空手而回。

“阿南哥哥,你什么时候教我飞刀?”六岁的齐阳现在是云镜南的铁杆粉丝。

“你还小,手劲不够,我给你做个弹弓吧!”云镜南笑道。

暖和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老林中没有多少人声,偶尔从另一个山头传来野兽的低吼,更多的是枝叶间飞舞精灵的欢唱。在这里没有仇恨,只有生活,平静的生活。

云镜南留恋猎户人家的生活,但也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数百里之外,李城子还活着,也许还活得很好。张兵的鲁莽使他丧失了一次机会,可这又怎么能怪张兵呢?他的父亲张承志为了报答云武的恩情而付出生命,张兵更与云武毫无瓜葛。

他必须珍惜下一次机会。

“齐山大哥,能麻烦你走一趟吗?”云镜南不能自己去王城。

有云镜南照顾家人,齐山热心地应承下来。齐老爷子和齐山媳妇几乎把他当成一家人,猎户人家的伤药和悉心真诚的照顾下,云镜南恢复得很快。在齐山离开的几天里,云镜南悉心地照顾他的家人,他没有别的方式报答这家人。齐阳学会了玩弹弓,有时能打中鸟窝了。

十多天之后,齐阳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

“韩布!”

“铁西宁大人让我来接你。”韩布面无表情。

“进城?现在王城的风声很紧吧?”云镜南道。

“你放弃吧!”韩布道,用看尸体的眼光看着云镜南。

“阿宁不会说这样的话。”云镜南道。

确实,这只是韩布想说的话。韩布咧咧嘴,吞回原来想说的话,道:“那,走吧!”

第29章 蜇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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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走出草棚,向齐山一家告别。

“阿南哥哥,你以后还回来看我们吗?”齐阳拉住云镜南的手道。

“我一定会回来的!”云镜南想,报了仇之后,如果能活下来,这个与世无争的山林真是一个理想的归宿。

“我们走吧!”韩布不耐烦地道,世间所有温馨祥和的场面都让他觉得无聊。

“再见!阿南兄弟。再见了,韩布兄弟!”齐山一家在草棚边挥手告别。

为了保密,韩布是跟着齐山步行到这里的,连马都没骑。第一天,韩布走得很慢,也许还不到齐山走的三分之一。他不时在叉口处停下,寻找自己留下的记号。两人一个白天都没说话,直到坐在篝火旁,云镜南才问道:“阿宁是怎么说的。”

“他说,无论你要干什么,他都会支持。让我接你到王城,慢慢等待时机!”韩布看起来很疲惫,倒头将披风盖上,“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呢!”

云镜南数着羊,很快也入睡了,他要保证自己的体力,早日赶回王城。

韩布半夜起来了一次,天明方归。

“韩布,昨晚没睡好吗?眼睛里都是血丝。”云镜南问道。他过了一夜,觉得精力充沛,可韩布还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没什么,可能是很久没行军了。”韩布换了一套衣服,右额上多了一个疤痕,像是石块迸的。云镜南没有发现这些异常,他心里只有王城。

后面几天,韩布似乎适应过来,每天的行程都是原来的两倍以上,他也一直休息得很好,再未出现清晨起来时眼中尽是血丝的情况。

※※※

明恒在府邸会见了铁西宁。

“你看看这份报纸。”明恒满脸怒气地甩出一份小报。

铁西宁拿起一看,上面的标题赫然是“晋元山事件源起高层党争”,他苦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明恒的怒气消了一些,指指雕花木椅道:“坐吧,西宁!我也没想到云镜南会这样做,你知道原因吗?”

铁西宁如实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云镜南到东荒地后一直没和我联系过,如果只是为了李城子调他去东荒地的事,我想还不至于。”

明恒虽然也参予了云镜南任职的讨论,但他在铁西宁面前从来说是李城子进谏的结果。

“你一直是我的心腹,我的想法都不瞒你。晋元山这件事,太早了!”明恒拍拍铁西宁的肩膀道。

铁西宁知他心中生疑,忙道:“明大人应该最了解我,这件事如果是我做的,断不是这样的做法,更不会失手。如果我预先知道云镜南的打算,也会将这事压下来。”

明恒见他对答如流,言语坦诚,彻底打消了疑心:“你去吧!如果有了云镜南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铁西宁喏喏而退。

几年来,他一直对明恒忠心耿耿,从未瞒着他做什么事。然而这次,他不能把云镜南的行踪告诉明恒。信任总是有限度的,把云镜南的生命当赌注,代价太大。

第29章 蜇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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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得志、青云直上的铁西宁在别人眼中,有一层闪耀的光芒。可是,少有人知道,他远在南袖的家乡,还有一个父亲、一个弟弟以及一个名义上的母亲。从小,他就在父亲的满嘴酒气、继母的鞭挞下度过,只能看着弟弟碗里的红烧肉咽着属于他的剩饭。

直到有一天,认识了古思和云镜南,他们两人占据了铁西宁心中“亲人”的位置。从喜欢的角度上说,他更喜欢云镜南,对于古思更多的则是欣赏。云镜南要做的事情,他一定会支持。

“韩布已经走了二十天,不知道阿南接到了没有?”铁西宁没有心思处理公务,径直往府邸而去。

他在府邸里看见了韩布,后者已经换上了龙骑将军服。

“人呢?”他很感激韩布,可是没有多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问韩布是怎么带着云镜南混进盘查森严的王城。

“书房。”韩布就象只是到四百米外的军机处取了份文件。

铁西宁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缓缓走上楼梯。他最想问韩布的一句话就是“他怎么样了”,可这是句废话,无论云镜南怎么样了,他都要走到书房去。

云镜南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但完好无损。两个大男人抱头痛哭。

铁西宁发泄了心中的压力,猛地捶了云镜南一下,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云镜南没有直接回答,他将到东荒地以后的事告诉了铁西宁,然后道:“……我不想连累你和阿思。”

铁西宁不知应该感动还是应该继续责怪,他踱到窗前,拧着眉头寻思半晌,问云镜南道:“这件事情很棘手,给我三年时间。相信我,我一定能完美地解决这件事。”

云镜南从未怀疑过铁西宁或古思的能力,铁西宁口中所说的完美,包括杀李城子,让云镜南全身而退,并且不使自己和古思受牵连。

他很镇重地想了想,苦笑道:“三年!”

铁西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痛苦,他深深地了解云镜南。这个整日疯疯颠颠的兄弟,在外人看来是个恶习满身的人,但正因为他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才用洒脱的外表来掩饰焦燥。这样一个人,将血仇在心中深埋了十几年,所承受的已经够多。

“三年,对你来说是太残忍了!也许,只要两年。”铁西宁下定决心帮助云镜南复仇。

可是,两年对于度日如年的云镜南来说,与三年有什么区别。

※※※

云镜南被确认失踪,东荒地、全国驿站、南袖城、布鲁克城……所有他应该出现的地方,都找不到人。搜捕云镜南的密令下发到各个军营、衙门。罪名是“擅离职守”,处理决定是“格杀勿论”。作为刺杀李城子的主要在逃嫌疑犯,他的罪名本应是“叛国”,可是黄金龙骑将定成叛国罪,未免太打击王朝的形象。

罗蒙在接到密令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到房产交易署抹掉南袖将军府的转手交易记录。德德和青蛾被古思秘密遣送到水裳部落。云镜南的旧部被一个个召到上司那里问话……

第29章 蜇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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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城子自晋元山事件后,托病不出已经半个月。

百姓们议论纷纷:“李大人是不是受伤了?”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元帅,只是对刺杀这个传说中的行为好奇。

明镇皇有些纳闷:“李城子在道场上还好好的,没受伤啊!”

如果有人说“李大元帅这是吓的”,一定会被人说成是疯子。战功赫赫,手上沾满了敌军鲜血的李城子怎么会害怕刺客呢?

可事实就是这样,李城子是真的害怕了。一连七八天,他恶梦缠身。梦见晋元山石阶,梦见顶盔贯甲的云武,梦见第一个向他出手的不是张兵,而是云镜南。即使在冒着冷汗醒来后,他仍在发抖。

“如果是云镜南先出手,我活得下来吗?”他问自己。

张兵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刺客,只要身边有五个羽林军就能预防。张承志宝刀不减当年,这位云武当年的爱将,是一个勇冠三军的人物,但他不是优秀的刺客。

唯有云镜南,他能将短剑准确送入甲片间的缝隙,他的飞刀十步之内精准无比,他的动作轻捷一看就知有江湖轻功的底子,他能在一击不中之后全身而退,至今找不到踪迹。还有,去年射狐赛上他所表现出的精湛箭术,也让李城子后怕。

“我这是怎么了?”十多天来,李城子一直躲在府里,提防着随时将从黑暗中出现的刀锋箭影。其实他完全不用自卑,换了是谁都会害怕。

这十多天里,李城子还在等一样东西。军方的搜捕渐渐扩大,已经搜到离王城数百里的深山老林。

门外突然有人报道:“大元帅,搜索队有消息了!”

“送进来!”李城子精神一振。

军方快骑送来的战报极为详尽,这也是搜索部队一个多月来的唯一成果。

“……城东五百里,翠屏山猎户齐氏一家四口死于非命,尸首切口齐整,下刀部位准确无误,四人均系一刀致命。离现场十米处,发现已损坏的军用箭簇三枚。”

“果然心狠手辣!”李城子打了个寒噤。从军报上看,猎户的住所离王城已有五百里,现在的云镜南应已逃得更远。搜索范围以王城为中心,每扩大一百里便要多添许多人手,继续搜索只能徒费气力。

“云镜南找不到了,只要他不主动露面,不可能再找到他。可是我也不能一直不出府啊!”李城子不相信云镜南还有胆量回王城,“或许他伤重而死,在荒郊野外喂了野狼……”

云镜南从铁西宁府的阁楼上发现了元帅府的动向,李城子恢复了上朝,但防卫比以前更严,根本没有刺杀成功的机会。他努力把心静下来,自己已经等了十多年,不能急于一时,机会可能只有一次。他总想着,再等上一个月,李城子就放松警惕了。云镜南如一只猎豹,在草丛中等着最佳的刺杀机会。

第29章 蜇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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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恒最近很失落,与兰顿边贸的事没有搞成,令他觉得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同时,投资商们将总理府后门门坎踏矮了三分,这些倾家荡产的商人为了最大限度地收回投资,把希望全寄托在把他们拉上贼船的明恒身上。

明恒借此回复了一点元气,他以“安定民心”为由,从还没有拔出的资金和国库里返还了一些投资给商人们。得到返还资金的商人感激涕零,虽然其中的五成被明恒私吞,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六月七日是明恒的生日,他决定风风光光地搞一场,挽回颜面。

李城子也收到了请柬。

云镜南的危胁渐渐淡忘,李城子又有精力与明恒抬杠了,他找到明镇皇,埋怨道:“连年战乱,王朝军军费尚且紧张,明恒这样大肆铺张,实不堪为大臣楷模。”

明镇皇宽容地笑笑道:“他这段时间憋了口气,你就让他蹦蹦吧!朕到时候也要去,好好给他长长脸。”

皇帝要安抚大臣,李城子还能说什么,只好回去准备寿礼。他是不准备花钱的,挺多花半个铜板买张宣纸,费心挥毫,送明恒一句“生日快乐”歌的歌词。

朝野沸腾,不只冲着明恒的权势,还冲着皇帝届时驾临。准备一份象样的寿礼,可以获得与皇帝见面的机会,说不定留下点印象,从此青云直上。

云镜南蜇伏的杀念蠢蠢欲动。铁西宁看出来了,对他道:“皇帝要来,到时羽林军守卫森严,就算杀了李城子,你也无法全身而退。听我的,再忍一忍。”他历来不看好刺杀这种方式,历史上有名的刺客没有一个活下来。他不想失去朋友。

而云镜南则认为,那些名刺客其实都是失败的,至少不完美,成功的刺客从不出名。他固执己见,对铁西宁诚恳地道:“放心吧!我不会。”

铁西宁以为后半句是“我不会动手”,于是真的放心了。其实云镜南的后半句是“我不会失手”。

世元379年六月七日,这个后来在史书上留下印记的日子终于到来。明恒府前门庭若市,铁西宁在去拜寿之前到云镜南的房间看了看,见他在读闲书,这才放心离开。

走到半道上,他醒悟了:“除了抄情诗,阿南什么时候读过书?”派韩布回府再看时,云镜南已无影无踪。

铁西宁只能硬着头皮往明恒府而去,明恒的寿诞离不开他。

明恒的寿宴一共发了八十八张请柬。他是南方人,有口音,在他的乡音中,“八”是一个吉利的数字。

而他府上的家丁、家仆、近卫营已经忙不过来了。客人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少有只身一人到明府来的人。门口是轿夫、低级随从聚集的地方,各色马车、凉轿填巷塞街,礼部大臣来得晚了些,不得不穿过两条街步行到明恒府上。

除了轿夫,还有抬着朱红礼盒的仆人,以及这八十八人的家眷和贴身随从。此时的明府正厅是王朝最高端的社交场,而后府则是管家、主事们交际的地方,这些没有官职却又把守着各府门槛的高级仆从,是官宦人家花边新闻的传播源,如果报社记者能在此时的明府伙房呆上一个时辰,足够凑齐一年新闻的材料。

“请问,您是哪个府上的?”明府门前,一个明恒的仆人问道。

“哦,我是南袖罗蒙大人府上的。”云镜南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罗蒙,他想罗蒙要是知道一定会感动的。

“罗蒙?没有请柬啊!”守门的仆人翻看着目录,一个南袖的银龙骑将在明府仆人的眼中还不如王城的一个黑龙骑将。

“呵呵,罗蒙大人可是明大人的死党啊,他听说明大人做寿,特意令小人八百里加急赶来。”云镜南满脸堆笑。

“把礼单登记一下吧!在这里签个名。”那仆人虽然找不到罗蒙的名字,但也不好将“八百加急”赶来赴宴的客人拒之门外。

云镜南在金边红纸上写上“罗蒙献礼,红布一尺,罗福代记”,那仆人笑了笑,就放他进去了。几乎所有送礼的人写的都是“红布一尺”,没人在乎七大箱八大柜里怎么只装一尺红布,这单子是给王朝廉政纠查处看的。

云镜南跨进明府大门,立时开始搜寻明恒的位置。“今晚,除非李城子不来,否则他是死定了!”

第30章 刺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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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的府居不象兰顿的风格。当年犁师府上只有中间一幢大墅,府墙内多是绿地,是以搞百人骑士赛仍不嫌拥挤。而王朝府居除了前院、前厅,剩下的开阔空间不多,即使在前厅中,也是柱廊纵横,所以数百人一聚集在前府,就显得热闹非凡。

仆人侍女们来回穿梭,送上宴前点心和茶水。铁西宁一面要与熟识的官员寒暄见礼,一面要帮着明恒调度手下,他现在是明恒的第一爱将,俨然是明恒府的小半个主人。但他的目光随时在人群中扫视,脸上强作笑颜,腹内如苦胆捏碎。

此时情形正应了晋元寺掌门老道年初给他算的命——“相见不如不见”。当时铁西宁暗笑这老道故弄玄虚,此时才明白:人家老道说的就是此时的情景啊,我在找阿南,其实最希望的是他别出现。

明恒等主要人物没有到场,宾客们都凑在一起闲聊:“不是说明大人在朝里的人气大不如前了吗?我看一点都不象,你看看今天,啧啧,能上王廷议事的可能都齐了!”

“你知道什么!明大人现在正大红大紫呢,朝廷里的风向还不是看陛下。听说,今天陛下和公主都要亲临,这可是莫大的皇恩啊!”

“公主?素筝公主也会来,她前一阵……”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这个王朝的高层聚会,其实和赵二娘李三姑王大妈带着孩子在村口乘凉时的聚会没有本质区别。前院前厅里已是人声鼎沸,铁西宁心道:“我若是阿南,我也会选今天下手。”想到这里,他的心更悬了。

云镜南早就看见了铁西宁,他在前院的花丛柱子后面兜着圈子,等待李城子出现。

李城子本来应该到了,可是他被挡在三条街以外,全身披挂的近卫军对着横七竖八、完全失去排列规则的轿子束手无策。他也只好和迟到的官员们一样,步行进入明府。

这样的场面尤其应该加强防卫,但他坚信云镜南的威胁已不复存在。“他要不是死了,要不就是逃到千里之外去了”,这一个月里,他都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如果不相信这一点,他的精神早已崩溃。

两个近卫跟着他向明府大门走去,这两个近卫是他安全的最好保障,绝对抵得上一百个羽林军。

明府门口的仆人远远地看见李城子,忙不迭地进府通报。李城子是今晚需要明恒亲自出迎的第一个客人。

“大元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明恒走到门口时,李城子正好也到了。

“连皇上都要来,我敢不给面子吗?”李城子把不爽二字咽在肚里。

云镜南隐在一群官员身后,向二人靠近。

李城子的近卫分站在他三尺之外,不即不离,云镜南谨慎地挪动位置,准备找一个最佳的角度。白金龙骑将的贴身近卫可不是吃素的,全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高手,行刺若一击失手,就难有成功的机会。

第30章 刺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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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们竞相与明、李二人见礼,李城子很快就不耐烦了,他低声对明恒道:“怎么样,我们到书房去。”

明恒正有一肚子牢骚要发,道:“我新买了一口好刀,请大元帅到书房鉴赏。”

群臣知趣地散开,云镜南不得不跟着后退,两名近卫再次跟上李城子,向后府书房而去。

云镜南见仇人越走越远,心中大急,他应变神速,拉住旁边一个仆人问道:“兄弟,哪里有茅房?我内急!”

被问的那个明府仆人白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做下人也要有素质。

云镜南忙解释道:“我是从南袖来的,第一次来王城,明大人的府邸这么大,我找不到!你要知道,我们那是乡下……”他装出一副痛苦万状的模样。

人都是在竞争中成长,在竞争中找成就感。明恒和李城子争的是权势,各府下人们比的就是谁的劳动环境好,谁的俸银高,谁家主子的宅子大。那仆人优越感立时升起,对云镜南道:“顺这条廊走,到东尽头左拐,再顺着花墙往东就到了。”

下人指的厕所自然是下人专用,云镜南很快就摸到了明府下人的住处。今天府里实在太忙,该到前厅忙的都去了,他没花什么力气就换到了一套仆人的服装。

※※※

两名李城子的近卫守在书房外的院子里,一个仆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张三,你不觉得天气有点凉?”一个近卫突然打了个寒颤。

“李四哥,你怕是被蓝磨坊的姑娘掏空了身子吧?”另一人近卫打趣道。

他们离开战场太久,已经感觉不到那熟悉的气息,一般来说,普通人把这东西叫作“杀气”。人的神经不可能一天到晚紧绷,总有休息的时候。当李城子在身边时,他们都保持着高度警惕,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这样才对得起每月不菲的俸银。现在主人不在身边,两人放松下来。

剑光一现,即逝。

两个近卫同时抚住咽喉,跪了下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云镜南将还没断气的两个人拖入假山背后。

书房的门是掩上的,李城子和明恒正在里面争执着什么。

“要不是晋元山那件事,我能去找兰顿刺客的借口吗?”李城子对明恒叫苦道,“总不能和百姓们说黄金龙骑将行刺大元帅!”

明恒听他说得在理,消了点气,叹道:“唉,云镜南竟然真的是云武之子。当年的事又有谁说得清楚?”

“当年,唉,当年啊!”李城子感慨万千,“当年我为什么不是象你一样在威烈?为什么偏偏是我先到王城,接了那道命令?我连云武的面都没见到,伏击已经结束了。如果知道是云武,我……”

明恒反过来兴灾乐祸道:“如果你知道是云武,你会不执行密令吗?”

“可是,那密令本来就是错的!他一直以为云武是太后一系,可是我从云武尸身上搜出的,是奏请太后策立当今圣上的折子!”李城子想起当年之事。

“吱压”,一个仆人推门进来,端着一个茶盘。

第30章 刺天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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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明恒头也不回地道,同时后脑“哑门穴”一麻,瘫坐在雕花木椅上。他的颈部不能转动,凭着眼角余光,看见一把短剑抵在李城子的喉头上。

短剑刺破了李城子咽喉上的皮,只沁出一滴血。

执剑的手稳定而干燥,手指修长,力量把捏得恰到好处。李城子想说话,可是喉头一动,尖刃又扩大了创口。

云镜南用左手取下唇上的假须,用比冰窖还冷的声音问道:“是谁下的密令?”

李城子咽了两口唾液,面现痛苦之色。云镜南将短剑略略后撤,离开他喉头半分。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李城子道。

“是谁下的密令?”云镜南又问了一遍。

李城子足底一蹬,顶着椅子向后退去。巨大的生命危机使他暴发出潜力,十多年没有参加实战的筋骨在一刹那间恢复了活力。以他此时的状态,足以与云镜南进行面对面的公平决斗。

如果,云镜南不是用偷袭占据了先机。

如果,云镜南的身手再慢一些。

如果,李城子手边就有一把兵器。

……

云镜南有备而来,没有让所有的“如果”出现。

明恒发现,恐惧时叫不出声来,人会发疯的,他眼睁睁地看着短剑插入李城子的胸膛,剑尖从背后透出。

“是谁下的密令?”云镜南把剑拔了出来,架在明恒的脖子上。

生存,或者死亡,这不是明恒会犹豫的问题。

※※※

明镇皇驾临的时间推迟了小半个时辰,因为羽林军统领正在清理明府巷道。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圣驾要到吗?”满巷的凉轿全用绳子拴在马上,拖到巷外,地上被铺上红毯,羽林军统领雷厉风行地清除路障,明镇皇马上就到了。

当皇家仪仗队在巷口出现时,官员们的嘈杂渐息。

明镇皇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御驾亲临明恒府,这样的事落在谁的头上,都要受宠若惊。可是今天,红毯两边居然还有两根木轿杠,皇驾到了巷口,明恒竟然还没有出现。

铁西宁已叫了两拔人到书房通知明恒,但都有去无回。

“阿南动手了!”他的心一下乱了,随即强自镇定,将身边几个明恒府主事都支出去维持秩序,准备接驾,而自己也不再派人去催明恒。此时他能做的,只有为云镜南多争取逃跑时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明镇皇到了明府,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但仍没有明恒的影子。

“明恒呢?”明镇皇动怒了。

“明大人和李元帅在书房议事。”铁西宁跪伏答道。

“看来,明卿心里对朕还有气呢!”明镇皇马蹄袖下的拳头已捏紧,最终是长年的皇室修养将愠怒控制住。

“明大人他哪会对皇上有气,今早还在和臣说,皇上驾临寿诞,是对臣子一片体恤之心,皇恩浩荡,如滔滔江水……”铁西宁准备长篇累牍地颂扬皇帝,多几秒钟,云镜南就多几分逃遁的希望。

“明大人、李大人接驾!明大人、李大人向皇上献礼!”一声高唱从后院传来,一个明府仆人端着一个红漆大盘,从厅后步入。两旁人等听说是明、李二位大人的献礼,都向两旁避开,厅中众人本就跪伏在地,那仆人垂首进了前厅,在离明镇皇三四米处跪下。

那大红漆盘上用红布盖着,里面覆着个不到一尺见方的物事。

第30章 刺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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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镇皇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看来这两个人不是不接驾,是要给朕一个惊喜呢!二人素来不合,此时联手献礼,尽弃前嫌,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那端盘仆人一路走过,盘上红布掩不住血腥之味,有几人已然闻到,但那仆人来得突然,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均想:“是不是我闻错了,明大人给皇上的贡礼怎么会有血腥味?”

说时迟,那时快,那仆人屈膝到一半时,突然脚下一崴,身子前倾,手中红盘飞起,盘上物事顶着红布弹上半空。

前厅立时血气四散。

“人头!”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上李城子的人头,同时每个人心中都反应过来:是刺客。

包括明镇皇身边的羽林军,全都本能地向半空中看了一眼。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反应较常人为快,但只一眨眼间,眼前剑光如惊虹掠起。

云镜南借着下跪之势,双足奋力前蹬,电射至明镇皇面前。

“不要动!”云镜南运足内力,断喝一声。全场为之一震,众人的耳中嗡嗡作响。

羽林军们本就束手无策,被他一喝,连腰刀都不敢去拔。这些羽林军可算是王朝最威风的军士,陪同皇帝出宫,手中所持尽是长大的镀金武器,要在狭窄空间格斗,非拔出随身佩刀不可。

“云镜南,朕封你为黄金龙骑将,待你不薄,你为何行刺?”明镇皇处乱不惊。

云镜南的短剑紧贴皇帝咽喉,微微发颤,今日既来行刺,就未想过全身而退,他一字一顿地在明镇皇耳边问道:“你杀了我父母。”

府外羽林军听得府内一片惊呼,又听有人喊“救驾”,立时分布开来。这些军士训练有素,反应奇快,但巷子狭窄,两队弓弩手借人梯爬上明府院墙,羽林军统领则退到府门处,一面审视厅内形势,一面调度。

明府前厅更是一片混乱,铁西宁对羽林军喝道:“不要轻举妄动,莫伤了皇上!”

明镇皇心中懊悔之极,李城子早就怀疑云镜南的身世,当时就应将云镜南处死。此时命悬仇家之手,只能设法拖延时间,或有一线生机。

厅内之人,有的避入后府,有的想向巷外逃去,却被羽林军挡住,更有几个老臣跪伏于地,口中叫道“愿替皇上赴难”。只有几个武官还能保持冷静。

云镜南的剑架在明镇皇颈上,目光却望向天井空中,冷冷道:“你杀了我的家人,所以我来杀你……你很幸运……因为,我父母死的时候,死不瞑目……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明镇皇只觉得冰凉利刃寒气逼人,短剑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羽林军的弓箭手都是神射,但云镜南隐在皇帝身后,无论如何也没把握放箭。当然,羽林军平时训练便是应对突发情况,不会仅凭正面的威慑。

一个硬弩手不经意间目光闪了一下。

云镜南马上意识到身后有人,他拽着皇帝衣领向斜后方猛地一退。一个羽林军的长剑险些刺到皇帝身上,急收手时,右臂被云镜南齐肩断下,滚翻在地,惨嚎不已。众羽林军只跨了一步,便只得又停住。

第30章 刺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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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镇皇再无法保持风度,对云镜南低声道:“当年误杀云武大人,朕每每想起,也是懊悔不已。都是小人从中离间,说云武要扶持太后,立六皇子登位。我是太子,却不是太后所生,因此……”

这些话,云镜南早从明恒口中问得,他打断明镇皇,厉声问道:“你可知道,我父亲给我留下什么遗言!”

他情绪激动异常,手中利剑在明镇皇颈上带出一道血痕,所有人心中均想“皇帝完了”,也有人暗道“他父亲冤死地下,必是要他报仇”。

事发之时,云镜南年纪尚幼,那遗言是俞伯后来转述的。只听云镜南道:“他说,云氏精忠报国,子孙永不复仇!”

这前半句本是名将重臣的普通家训,但云武在惨遭横死之时说的居然是这一句,大出众人意料。这位战功赫赫、忠心耿耿的大臣,最终落得这样的下场,一句“精忠报国”在此时真是五味俱全。

明镇皇忙道:“你是忠臣之子,可袭令尊爵位。令尊必风光厚葬,画影于精忠阁内,万世颂仰……”

云武当年横死,名档资案全被销毁,当年经事之人也知这是皇帝心中隐痛,闭口不提。更不用说象其他名臣一样画影精忠阁之壁。云镜南心中不知是苦是酸是怒,五情激荡之下,突然仰天狂笑。

厅中众人听不见二人低声对答,突然见刺客狂笑,都相顾骇然,生怕他手抖之下,杀了皇帝。恐怕在场人中,只有铁西宁能猜到云镜南一点心思。

那是嘲笑,嘲笑明镇皇在此时还想用官爵名声收买云镜南,更是云镜南对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悲愤。

那也是云镜南内心的抗争,否则他不会挟持皇帝,身处险地如此之久还不下手。那不是因为他在找退路,而是清楚地明白,这一剑下去,杀的不是皇帝,更是整个王朝政权。国家中枢动摇,内乱便起,外敌侵入,受难的终是普通百姓,千千万万象猎户齐山那样的好人。

然而,愤怒和仇恨会战胜一切理智,云镜南终于握紧手中的剑。

铁西宁突然想到云镜南以前说过“纵是权倾天下,也难当死士一击”,这才明白过来,云镜南就是自小苦训的死士,为的就是今日一击。他突然觉得一股凉意透遍全身,自己在追求权力的路上结仇无数,于是渴求更强的权势,可是,这就能使自己安全了吗?

几乎所有的人都想,皇帝死定了。

“不要杀我父皇!”

“公主,你不要进去!”

“阿南,不要杀我父皇!”素筝公主摆脱羽林军的阻挡,闯入厅中。

前年冬月,铁皮囚车前那双温暖的手;去年草原上,那个抛父弃母苦苦相随的婀娜身影;还有东荒大漠上九死一生追寻爱情的女子。

一幕幕往事在云镜南脑中闪现,感动、温暖、甜蜜……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能给他人世间温情的只有廖廖几人,素筝公主是其中之一。

凉风携雨而来。

“阿筝!”

短剑放了下来,杀气在夏雨中瞬息消逝得无影无踪。

然而,更强的杀气从四面八方冒起,羽林军们蜂拥围上。

……

没有史书记载当时的内容。

笔者所有关于那血腥一晚的材料全来自零碎的探访。

第30章 刺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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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府前厅共有八十三名羽林军,其他的守在巷子外,宾客全逃往后府。当战斗结束时,前厅里有八十二具尸体,只有一具尸体身上有两处创口。

那是羽林军统领,他身上穿着明镇皇御赐的软猬甲。软猬甲在王朝共有两件,那一晚全在明恒府中。一件在明镇皇身上,一件在统领身上。因为这件宝甲,羽林军统领躲过了云镜南直取心窝的一剑,但没能躲过刺向咽喉的一剑。

倒下的羽林军浸泡在夏季的暴雨中,热血腾起雾气,雨水夹杂着血水,使得整个明恒前府浸在殷红之中。有一个军士没有出手,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腿就吓软了。

没有人知道云镜南是否受伤,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看到他浑身是血。当素筝公主捡起钢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为云镜南挡住要冲进明府的其他羽林军时,云镜南已是一个血人,他单膝跪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云镜南只杀朝他进攻的人,那个腿吓软的羽林军活了下来。这个幸存者在此后的十余年里从未对外人提过当日之事,直到笔者问起。

最后在院子里站着的有三个人,明镇皇、云镜南和素筝公主。

明镇皇没有死,因为素筝公主。

云镜南也没有死,也是因为素筝公主。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尽了体面,当女儿以死相胁时,他不能给群臣、军士、百姓再留下一个轻视骨肉生命的印象。

云镜南为什么没有杀皇帝,连他自己后来也说不清楚。如果说他是为了素筝公主的真情,倒不如说他对她心中有愧。若说他是为了王朝安定,他的品格又没这么高尚。

“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但事到临头便就那样做了。”云镜南事后苦笑道。

世元379年六月七日以后,云镜南成为死神的代名词,只要是他想杀的人,即使贵为国主,也不能幸免。那一晚,他放过了明镇皇,明镇皇也放过了他。在中间平衡的法码是素筝公主,条件是她不死,并且喝下忘忧水。

云镜南逃出王城后的半年,亡命天涯。明镇皇恪守承诺,没有贴海榜捕他,但每一个军营,每一个县衙,都接到了“格杀勿论”的密令。

皇帝侥幸逃过一劫,损失的却是君王的威信。

李城子遇刺,王朝空出了一大块权力真空。明恒每晚做着遇刺的恶梦,一醒来便马不停蹄地扩张自己的权势,云镜南刺杀事件使他渴望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对军队的统治权。

铁西宁没有被牵连,因为他是明恒的爱将,也曾是云镜南的密友。素筝公主重新开始了无忧无虑的生活——不认识云镜南之前的生活。

经过近六个月的生死搏杀、颠沛流离,云镜南终于穿过南袖边境,迂回到厥奴草原。当白雪降临阿南要塞时,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神族美女。

水裳从东荒地赶到王城时,晋元山事件已经发生,她和德德等人明智地选择南下。这位神族美女后来说:“阿南那时瘦得不行,又感冒了,满脸的鼻涕都结成了淡黄色的冰凌。我看他当时的表情,似乎是想叫我一声娘。唉,可怜的孩子!”

这一年的下半年,云镜南,这个光辉的名字暂时从王朝日报上消失。

然而,传奇人物之所以传奇,是因为他们不甘寂寞。

世元380年初春,云镜南象一只养好伤的狼,血渍已褪,透骨的伤痕被埋在放荡不羁的皮毛下。在辽阔的厥奴草原,他重新站了起来,迈向新的传奇。

第31章 烽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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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元380年初,云镜南的逃亡生活接近尾声。

在铁西宁的暗中帮助下,他得以安全抵达布鲁克城。

在巍峨高大的城墙脚下,身着便装的古思、布鲁克城黑龙骑将管丰一齐向云镜南道别。

古思心中五味俱全,朋友、国家、责任、本能、矛盾……,他的眼神复杂至极,然而在此时,更多的是离别的惆怅。

“阿南,我知道你不会死!”古思道。

云镜南这半年来风餐露宿,形容有些憔悴,但神情依旧轻松,他咧咧嘴道:“当然不会,我们三个人都算过命的,我活得最长!”

他昨天晚上才到布鲁克,而今早便要离去,心中不舍。但在布鲁克如果呆得太久,可能会泄漏行踪,他不想给古思留下与犯臣交往的流言。

古思忍住上前拥抱的冲动,道:“阿南,你知道,我是一个呆板的人。你刺杀陛下,我本应抓你。”

云镜南点点头,他明白古思和铁西宁的不同。铁西宁为了朋友可以丢掉一切原则,而古思不一样,在他心底还有一个词和“朋友”一样重要,那就是“国家”。

“你以后不要再进布鲁克城,也不要让我难做!”古思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

云镜南突然体会到一股悲凉的酸意,就象忆灵在射狐赛上看他那一眼时的感觉,无助而悲伤。

管丰站在一边,插不上什么话。他也爱国,但他同样敬重云镜南和古思。是云镜南给了他晋升的机会,是古思使他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两个人风格迥异,但都是“好人”。从心底里,他更欣赏云镜南敢爱敢恨的性格。另一方面,古思的崇高人格又让他敬畏有加。

云镜南的悲伤只在心里闪了一闪,重又笑着道:“阿思,别苦着一张脸!我会回来看你的。到时我和德德、水裳骑马出来,你看见有匹白马在城前转悠,那上面就是我了。”

古思热泪盈眶,他从来只知道忠诚二字,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王朝。原以为,恪守忠诚这个原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面对即将离别的朋友,他连握手都不能。

云镜南在城砖下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在等着古思临别的拥抱,或是在王朝的土地上多呆几分种。

终于,他转过身去,策马扬鞭,直驰向广阔草原深处。

“阿南!”古思的情感再抑制不住,然而云镜南已听不到,“保重!”

只要明镇政权还在,云镜南永远进不了布鲁克城。

※※※

云镜南带着亡命天涯的悲壮和虎口脱险的欣喜,奔向草原。而忆灵则带着沉沉的失落,在长山蓝河之间过了大半年。

忆灵不止一次地恨过自己,为什么没有杀了云镜南。但她也知道,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下不了手。从小,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父亲,其次是林跃和红雪。云镜南突然甜蜜地插入了她的生活,然后再痛苦地抽离,他在忆灵心中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

第31章 烽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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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痛未消,苦楚相伴数年。父亲的逝世,情人的“叛变”,使她一下失去了情感的依靠。林跃远在千里之外,红雪在波旁城时近在咫尺,可是同样慰籍不了忆灵破碎的心。

所以,她毅然回到长山蓝河——犁师公国领地。这里是她小时生活的地方,如同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暖。向来心情不好的时候,蓝绫河边坐坐,看看游鱼飞蝶,忆灵总能将烦恼趋走。

可是,这次不一样,伤口久久不能痊愈。

她住在部民的居住地中。自从犁氏拥有这块美丽土地,就从未在这儿筑过府墙。犁氏在这里的地位,等于王,等于皇帝,等于大罕。大公爵的爵位世袭罔替,她现在继承了犁师的爵位,成为公国国主。唯一不同的是,别处的统治者用武力震慑人民、抵御外敌。而在蓝河公国,一直在用犁师的威名保护土地。

只是忆灵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大公,晚上的篝火晚会您参加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国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犁师死后,忆灵便是蓝河公国的大公。美貌的大公一直郁郁寡欢,她通常不参加这样的欢庆晚会,但百姓们出于尊重,从来都会向她发出邀请。

劳动、收获、欢庆……这是长山蓝河百姓的所有生活。

“多么淳朴的人民啊!”忆灵从心里笑了笑,这些百姓比起波旁城的贵族、商人、官员,特别是比起那个该死的云镜南,简直好出一万倍。

但她只笑了笑,全身就袭来疲惫,来自心底的深深疲惫。

“大公,您不想去就别去了。”侍女看出了忆灵的反应,既心疼又无计,叹道,“百姓们这次又要失望了!”

忆灵笑笑道:“我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啊!”侍女仿佛在为百姓们鸣不平,“百姓们都说,犁师大人一走,就没有人能站出来领着大家了……大公,你别生气,他们对你可是很尊敬的,都说你长得比仙女还美!”

忆灵猛地一醒:“是啊,我只想着在蓝绫河找到抚慰,却没有想到要尽自己的责任!”

……

半分种后,侍女跑出屋来,对百姓们叫道:“晚上国主也会来!”

“大公!国主!”百姓们欢呼雀跃。

忆灵不仅在当晚数千人的篝火会上大放异彩,谈笑风生。

此后的日子里,她频频出现在蓝河公国的各个地方,为公国的建设呕心沥血。尤其对公国长年来未加重视的教育和军防。

“我就知道,大公和犁师大公一样,会领着我们过上好日子的。”百姓们经常这样说。

第31章 烽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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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曾与云镜南亲密无间的女子,此时正坐在父母身边撒娇。

“好了好了,别闹了!看你,哪还有个公主的样子?”明镇皇后慈祥地笑道。

素筝公主的手正攥着明镇皇的胡子,不肯放开,娇声道:“父皇最近的白胡子多了,一点都不好看,我帮他拔拔……奇怪啊,我记得前几天他还一根都没有呢!”

明镇皇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笑道:“那是你以前没注意。”

皇后心中一酸。这半年来,素筝公主似乎又回复了从前的样子。作为母亲,她愿意看到这样的女儿。可是,硬生生地用忘忧水抹去她的记忆,总让皇后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看了看明镇皇,自己的丈夫,现在已显老态。两年多的时间,这个国家经历了多少事啊!她不介意皇帝对自己的冷落,不介意他夜夜就寝于年轻貌美的嫔妃宫中,因为在皇帝面对繁杂国事的时候,她一点忙也帮不上。就让那些年轻有活力的身体,消减皇帝的疲劳吧!

幸好,随着素筝公主喝下忘忧水,王朝第一家庭的成员关系重又恢复正常。

明镇皇任由素筝公主拔胡须,笑道:“阿筝,你也不小了!我想在满朝文武中给你挑一个好丈夫。”

“我还早呢!人家今年才十七岁。”素筝公主羞红着脸道——她今年的虚岁本应是二十,为了不让素筝公主觉到异常,宫里的年历全都收了起来。

明镇皇的眉头重又紧锁,忘忧水那段故事永远是他心中隐痛。

皇后察觉到明镇皇的心理变化,笑道:“你看王朝里哪有女子到十七岁还不嫁人的,十八岁嫁人那都是老姑娘了!陛下,我看古思不错。”

“我也正有这个意思。”明镇皇笑了,和皇后一起演着双簧。

“古思!”素筝公主在认识云镜南之前就听到过古思的名字,知道他是王朝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她的脸一下就红了,张嘴便道:“我不嫁!”

明镇皇又是一惊:“难道忘忧水也断不了她的那份孽情?”

皇后忙笑道:“我们也真是的,哪有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事!阿筝,父皇母后是不会害你的,我们选的绝对是王朝最优秀的年轻人。”

素筝公主撅撅小嘴,不知要如何应对,一阵风似地逃回自己的寝宫。

窗前的栀子花没有开,她关上窗子,坐回床上,将自己藏在红纱帐后,静静想着自己的女儿心思。

公主和民间女子没有什么区别,谁又没有想象过自己未来的夫婿呢?

古思,那是一个名扬王朝的名字。她也曾见过他,英俊的脸庞,笔直如枪杆的身板,行走间自有阳刚威仪。除了不苟言笑之外,素筝公主想不出他有什么缺点。毕竟,这是现在王朝里最优秀的年轻人。

可是,她心里总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未来的丈夫不会是他。”但这只是个感觉,她总不能对父母说:“我觉得他不是我的丈夫。”

素筝公主轻轻褪下肩上的衣裳,抚摸着本应光滑的裸肩。她现在的肩并不光滑,上面有一排齿痕。

到底是谁咬的?好象有青草的味道。

到底是谁咬的?这样狠心,可她居然记不住。关于这个咬痕的记忆,她明知是存在的,可就象隔着荷花池的水找水底的小蟹,怎么也看不清楚。

可是她明明记得,这个咬痕,和一个誓言有关。

第31章 烽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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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筝公主跑回寝宫,明镇皇和皇后相视一笑。过了半年,女儿的记忆完全没有恢复,看来,以后也不会恢复了。

“陛下,明恒明大人求见。”内侍报道。

“皇后,你回避一下。”明镇皇整了整被素筝公主弄乱的胡子,转对内侍道,“宣明恒晋见吧!”

皇后刚刚回避,明恒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明镇皇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从宫门外到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明恒本不应这么快就到。可见明恒并未在宫门外听宣,而是直接进了宫。

“明卿,所为何事?”明镇皇不能当面责斥明恒。自从李城子遇刺之后,王朝出现了一大片权力真空,明恒抓紧时机,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这个空白,成为名符其实的权相。

明恒简单地行了礼,直视明镇皇道:“关于王城禁军统领的人选,陛下可考虑好了吗?”

“朕不是决定让郎翔统领禁军吗?他有在罗蒙军团实战的经验,在王城带宪兵队这几年,还算出色,目前的人选名单中……”

明镇皇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明恒打断。

“陛下,臣以为有几点不妥。郎翔在罗蒙军团手下时,对神族作战,其部下涉及强暴神族妇女,有违纪之嫌。在宪兵队任职时,几次对云镜南的调查都有始无终。再者,他不过是一个宪兵队长,对平庸之臣越级提升,总是不妥。我认为,现在最适合平调禁军统领的应该是银龙骑将铁西宁。”

明镇皇心中微怒:如果说云镜南的问题,铁西宁的嫌疑恐怕比郎翔大得多。

可是他不敢正面驳回明恒的提议,只得道:“那就按明卿说的办吧!”随后露出疲倦之色,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微臣先告退。陛下看起来气色不是太好,请勿为国事过度操劳,许多事交给臣子们做就好了。”明恒故作关切地道。

明镇皇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明恒退下。

皇后从屏风后走出,担忧地问明镇皇道:“明恒现在越来越不象话了。”

“明恒迟早要行大逆之事。我现在等于是被架空……看来,阿筝和古思的婚事,要尽快办了。”明镇皇盯着明恒离去的方向,坚定地道。

皇位,是天下第一令人垂诞的东西。如果要明镇皇就此放手,那是不可能的。幸好,王朝有一个战神,他的力量,足以与明恒抗衡。

铁西宁早已守候在宫外,一见明恒带着笑意出来,便知自己的事成了,上前道:“多谢明相!”

明恒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用谢我!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你也不要介意云镜南的事,他虽然和皇帝有仇,但和我们并没有仇。有机会你告诉他,我明恒永远是他的朋友。”

“我早就和阿南失去联系了。”铁西宁感激地看着明恒,虽然他不能十二分地信任对方,但这半年多来,明恒确实没有因云镜南事件而排挤他。

明恒自有明恒的苦处,他培植起来的羽翼中,铁西宁几乎算是他的一只右臂,抵得上他其它所有爪牙的合力。如果因云镜南之事对他弃而不用,那他可能需要很多年的时间再去积蓄力量。

第31章 烽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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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就算花同样的时间,也再难找到象铁西宁这样优秀的人才。

“走吧,到我府里去,晚上就留在我府上用餐。今天地方上来了很多人,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明恒对铁西宁简直如家人一般信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是,明相。”铁西宁恭敬答道。

明恒口中所谓的“地方”上来的人,都是一些向他送礼,以求花钱买上个一官半职的人。李城子遇刺后,原来的李系官员被明恒或逐或贬,排挤得差不多了。要维持王朝政府的正常运行,必须快速补上各种空缺。

因此,这半年来,明恒可谓人财双收。文职官位是主要的经济来源,明恒用人的唯一标准便是价高者得。而对军职则更慎重,不是铁杆的明系官员绝不重用。现在,除了古思的征东大将军一系,其他的将领或是明系,或是中立,顽固的李系旧部已经很少。

连中立的将领,现在大多都在向明恒示好。

铁西宁看不惯“唯亲是用,唯财是用”的用人风格,但他没有阻止明恒。

“腐朽的王朝病入膏肓,要傲立天下,需要大补。也许,大补之前,正需要清空残留的余毒。现在,明恒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铁西宁对韩布是这样说的。

※※※

王朝政局动荡,如垂死病躯。作为其最强对手的兰顿帝国,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曾经重伤的身躯恢复了元气,加上日益成年的兰顿少主,更是跃跃欲试。

初春,正是冰河解冻,万物复苏之时,风不刺骨,但仍凛冽,还带着??饔晁俊2ㄅ猿峭庑3。一万五千名兰顿士兵列阵待阅。雨水从铁甲缝隙中钻入,浸湿了战士内袍,也将寒意逼入骨肉?>

然而,一万五千颗热血沸腾的心将寒意战胜。一万五千个声音齐声呼喊“吾皇万岁”,振奋异常。

兰顿王这两年一下窜高了不少,只比红雪矮一点点。他此时正在红雪的陪伴下阅兵。所有遮雨仪仗都被撤去,兰顿王年轻血热的心与战士呼应,他的脚步坚定有力。

红雪是带着欣赏的眼光跟在兰顿王身后的,他在这位兰顿少主的身上看到了兰顿辉煌的将来,他相信自己的抱负一定可以在这代明君的统治下实现。

红雪原计划出兵草原,先将弱势力量收服,以壮大兰顿国力,之后一举吞并王朝。这也是他心目中最有把握的上上国策。

然而,前几天,出兵草原的奏章被内阁驳回。兰顿王的理由是,出兵厥奴,古思可能从后面夹击,双线作战对兰顿军不利。

而红雪清醒地明白,两国交战,并不是简单的敌我关系和地理位置分析。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双方国力。现在明镇的那一锅烂粥,能守住就不错了,根本无法支持远征。

当然,他更清楚地明白,兰顿王不赞同出兵草原的真正原因。

林跃上个月也被驳回了一个奏折。上面的内容本是支持红雪出兵草原的,大致意思是:西线明镇军暂无威胁,可移兵防至南部长山一带,为南扩做准备。

精忠为国的林跃从没想过,正是他这一道奏章断送了红雪的南征计划。

第31章 烽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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犁师之死,只是代表犁系这个名称的结束。尽管兰顿王相当欣赏红雪,但他对犁师旧部还是心存戒备。红雪要出兵草原,林跃又要移防长山,现在犁师的女儿也在长山。

“就算他们每个人都是忠诚的,可是几个人加在一起,力可抵国……”兰顿王果断地将南征的奏章丢在垃圾桶里。

红雪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第一个计划失败,他便及时上书:“……南征之事,恕臣唐突!臣过后细细思量,更感陛下之英明。如今,吾国愈强,正是外扩之机。厥奴伊枝部壮大,明镇内乱,臣舍易而趋难,有思虑不周之过。臣再次上表,恳请西征……”

红雪在政治舞台上时日不长,却已成长为一个不失圆滑的老手。

兰顿王这次没有驳回,而是兴致勃勃地向红雪咨询了各种细节。

于是,有了今天的阅兵。

郊外的校场,地上坑坑洼洼,到处是积水,站在坑洼处的战士的皮靴被冰冷的水浸透。

兰顿王满意地阅过队列,对红雪道:“不愧是帝国之师,真正的威武之旅!朕没有打过战,不知道这样威武的军队,打起仗来怎么样?”

红雪恭敬地答道:“有许多因素决定战争的胜负,一般分为天、地、人三种。天时指的是时机,地利指的是地理、补给诸要素,人指的是将士人谋。现在,出击明镇的时机正对,帝国休养两年,补给上也不成问题,剩下便是统帅的人选和军队的素质。”

兰顿王颔首道:“那么,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他自从在两年前跟着云镜南学习之后,便养成了好学好问的性格。

“是服从命令!陛下。”红雪道。

“好,朕就看看你训练出来的士兵是怎么服从命令的!”兰顿皇帝饶有兴趣地道。

红雪转过身来,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下令:“解甲!”

那个士兵立即脱下身上的皮甲战袍,将它们整齐的叠在一起,摆在身前地上。

“脱衣!”

战士立即脱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赤裸裸地在队列中重新站好。

这是一个近乎侮辱的命令,但是这个战士持行了,挺着胸,裸着身体,表情严肃。周围的士兵目不斜视,更没有一点骚动。

“趴下!”

那个裸体战士立时趴在泥地上,动作迅猛,泥水四溅。

兰顿王被震撼了,赞叹道:“这才真是铁军啊!但你平时就是这样训练的吗?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你出列,到旁边穿上衣服,先回去洗个澡。天气很冷,不要受寒了!”红雪命令那士兵回营房,这才对兰顿王道:“微臣平时就是这样训练的。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不容许任何一个下属对上司提出疑问。”

兰顿王再次赞叹。

“除了放下兵器这一条,所有的命令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持行。”红雪自豪地看着自己的军团,他知道兰顿王已经被说服,挥师西进指日可待。

“驾长车,踏破王朝要塞……”红雪的豪情壮志立时涌起,心中想起犁师的军歌。

兰顿王当场拍板:“西征的事定了!你报一个战略方案上来,人选上……统帅自然非卿莫属,副统帅嘛,让侯爵葛台去历练一下吧!”

“葛台!”红雪的血刚冲上头顶,立时遭遇一盆冰水。

第32章 前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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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问题吗?”兰顿王似笑非笑地看着红雪。

“没有问题!陛下英明。”红雪向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君主低下了头。

通往理想的路总不会完美,葛台这个没有军事经验的侯爵,最擅长的就是打小报告。兰顿王将他作为监军的人选,自然是再“英明”不过。

但红雪知道,君主绝不会放心将庞大的军团交于一人之手,监军是肯定需要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这个葛台识趣点……”红雪说服自己不要让监军任命影响了情绪,虽然将帅不和的前景他已经可以预见。

因为兰顿王对犁氏残部的猜疑,厥奴草原避过了一场灭顶浩劫。

早在去年秋季,云镜南满世界鼠窜逃亡之时,信心满满的伊枝罕借着王朝无暇东顾之机,挥师挺进恩山。

当时的恩山,太阳部因长期的封锁,人丁锐减,部民们或在冒险出山放牧时沦为牧奴,或逃往山外不再回来。

太阳罕终于尝到了杀死伊枝老罕的报应,他甚至没法象伊枝老罕临死时那样,大叫一声“我子侄众多,将来必会替我报仇”。因为,太阳部的全部力量都在恩山,一荣俱荣,一灭俱灭。

蒙丁和太阳罕在一起,为了太阳部光荣祖先的尊严,射尽了最后一壶箭。

恩山盆地中央,矗立着最后一面太阳部旗帜。四方高地上,全是伊枝士兵。康松在伊枝罕身边远远呼道:“蒙丁,伊枝大罕怜你之才,若降,可保不死!”

“大罕,士可杀,不可辱!”蒙丁鄙夷地望了一眼康松,用佩剑刺死了哆嗦成一团的太阳罕,抬头最后望了一眼天穹,横剑一抹,将自己的颈血喷上军旗。临自刎前,他环顾四周,口中似乎在说些什么,大抵是对敌人的诅咒之类。不过,谁也弄不清那是对云镜南的诅咒,还是对伊枝罕的诅咒。

不管怎样,随着蒙丁之死,伊枝部名正言顺地坐上“草原第一部落”的金交椅。伊枝罕达到了个人一生中的成功巅峰。

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林跃、红雪南征草原的奏折被驳回时,伊枝罕浑然未觉,继续在金帐中享受他的马奶酒和太阳罕美丽的女儿和妻妾。

“乖乖,来,亲一个。”伊枝罕扯过身边的太阳部女子。

“不要嘛!要是让夫人看到了……”那女子原是太阳罕的一个侄女。太阳罕在恩山极度困难之时仍然将她喂得白白嫩嫩,但万万没料到,白嫩的侄女却向仇人投怀送抱。这足以让太阳罕从墓地里爬起来再气死一次。

伊枝罕挥挥手,一脸不屑,转对怀中美女道:“那匹老母马,就让她一个人呆着吧!迟早我会让侍女们也叫你一声夫人。”

“谢大罕!”美女将香腮贴向伊枝罕满是沟壑的脸。为了生存,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原谅。

“乖!”伊枝罕对美女钟情,征服而得的美女更能煽起他的激情,他的手开始向美女腿间游走。

“罕子、大军师求见!”

“扫兴!”伊枝罕放开了太阳部美女。

第32章 前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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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罕,你忘了太阳罕是怎么灭亡的吗?”康松厌恶地看了看帐中的鲜酒美人,开门见山地道,“坐守恩山,绝对是自取灭亡之道。草原人的武功,永远建立在马背上!”

“你是要我去打兰顿还是打王朝?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攻城掠地。”伊枝罕撇撇嘴,嘲讽地看着康松,摆出一副“你拿出个办法来”的架势。

康松一时无语,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进攻两个大国的时候。但伊枝罕现在的表现,与“明主”的形象相距太远,他作为一个降臣,唯有感到失望。

十七岁的罕子术沙说话了:“父罕,我们虽然暂时对付不了这两个强国,但是,草原上还有很多牧场不属于我们。我们应该先壮大自己的力量,再寻机击败强大的敌人!”

康松赞许地点点头,心道:“如果我辅佐的是术沙,情况一定不一样。”

伊枝罕被降臣和儿子教训,心里不是个滋味,正要说一下“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江山美人,两者都要”的道理。

“兰顿书信!”帐外军士嘹亮的通报声化解了尴尬。

“送进来!”伊枝罕马上正襟危坐。

军士将信件放在盘子上,呈了进来。

信囊是丝质的,兰顿最高规格的官方信件。信封一角赫然写着寄信人的名字:红雪。

※※※

明恒在王朝卖爵任官,在真金白银中忙得不亦乐乎。

红雪在波旁城一遍遍擦拭着寒光四射的利剑。

伊枝罕在恩山搂着白花花的太阳部美女。

云镜南……

在阿南要塞城头晒着暖洋洋的太阳。

“我收留你可不是让你吃白食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黄金龙骑将啊?”水裳一脚踹醒了云镜南。

云镜南睁开眼来,见是水裳,也不敢发作,只能猥琐地嘟囔道:“忘恩负义,也不知是谁从女奴市场上把你买回来的。”

“别以为我听不到!”水裳摇摇腰上的钱袋,里面的金向叮当叮当响,“不就是五十个金币吗?还给你,再给你五十个,你以后当我的男奴好了。”

“一百金币!”云镜南苦笑,他也是曾经腰缠万金的巨富,想不到现在的身份也就几十个金币。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对水裳道:“水裳,你可别把我看扁了,我可没有闲着。我动动手指头,也不只值几百个金币。”

“就吹你的牛吧!”水裳决定痛打落水狗,“没把你论斤卖是便宜了你。本以为你的金币都还在,所以才收留你,以为能有多大的甜头呢?谁知现在穷得一文不值。”

云镜南拿起身边的望远镜,这是他当年督建要塞时留下的,也是现在唯一的玩物。他端起镜筒四处看了看,又将它塞在水裳手里,指了指西北两面道:“如果你把我论斤卖了,你就没办法论斤地数黄金了!”

“呸”,水裳接过镜筒,穿过镜片望去,不再说话,性感的嘴唇张着合不拢。

十数只马队自西面而来,看装束全是草原部落的商人。而北面的则是王朝军,虽只有一支队伍,但所载货物的份量并不少。

“阿南,你居然敢在要塞做生意。告诉你,我最恨商人了,商人没有一个不奸滑。要不是那些奸商,我才不会沦落到女奴市场,也不会认识你这个人渣!”水裳骂道,但随即发现云镜南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回头一看,只有一地卷起的尘土。云镜南早一阵风似地跑下城墙,向北面的王朝军迎去。

“云大人!”领军的赫然是管丰。

“别叫我大人了,我才不当王朝的什么大人。你象古思一样,叫我阿南好了!”云镜南向车队奔去。

管丰感动了一秒钟,云镜南可是一个他无比敬仰的人物啊,现在他居然可以朋友相称。

第32章 前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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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错,真的是上好精铁!”云镜南道。

“唉,这些都是王朝禁运的货品。要不是明恒控制了王城,布鲁克这边军饷不足,我想古思大人是绝不会同意私贩铁矿的。”管丰内疚地道。

云镜南不屑一顾:“为什么古思挣钱,就有人替他说好话?你要知道,当年我卧底兰顿的间谍费就是被他扣了一半……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也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上次,我带你出来升官,这次,你就跟着我发财好了。”

“这个,不大好吧?”管丰有点不习惯如此直接。

“嗯,既然你良心上不好受,那我就减一些吧!”云镜南拿出个小帐本,“原来你运一次铁矿,我准备给你八百金币的幸苦费,现在就减为七百吧!”

“啊!”管丰张目结舌,八百金币可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他决定一切由云镜南作主,否则说错话,又该减一百了。

“你把货卸下就先在这儿呆一晚,明天,我会把货款结给你。对了,古思不是说军饷被克扣?你们应该想得长远一点,现在就要先把军需物资搞齐,军队安定是第一大事嘛!”云镜南揽着管丰的肩膀道。

管丰感动于云镜南处处为布鲁克军防着想,虽隐隐觉得他的热情有些过份,但还是感激地道:“是啊,古思大人需要这些金币置办军粮呢!”

云镜南皱起眉头煞有其事地盘算了一下,道:“我在王朝境内游历了半年多,各处的行情我都清楚。你知道那些倒腾粮食的商人有多黑吗?低价收进陈年米,再屯粮等到高价时出售,我看古思置办军粮的事不好弄。”

“是啊!云……阿南,你说得太对了。”管丰义愤填膺地道。

“我看,不如用奶制品和肉食代替,我这里有的是。如果怕变质,还有火腿、奶酪和熏肉。”云镜南拍拍胸脯,正色道,“我们这里的肉和奶,简直比内地的大米还便宜!”

管丰总算搞清了云镜南的意思,原来他是要做无本生意,空手套白狼,用要塞附近的草原副产品交换铁矿。

“这本来是各取所需……”管丰有些犹豫,他低头想想,终于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可是,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多军粮,有三分之一的货款,最好还是用金币来结帐。”

云镜南一拳轻捶在管丰胸口,精明狡猾的表情展露无遗,那眼光中好象在说“老朋友了,还讨价还价呢”,他盯着管丰看了几秒钟,心中主意已定,笑道:“不就三分之一的货款吗?我们用皮革抵!这里有的是好兽皮!”

“可是,现在冷天都快过了!”管丰不敢再让步,再谈下去,自己运一批货过来,说不定还要倒贴金币。

“什么啊!真是的,你懂不懂买衣服的事,我可是很有经验。告诉你吧,女孩子买衣服,从来是在冬天买夏装,夏天买冬装,反季节购进才能买到便宜的。”云镜南向管丰传授经验,“算了算了,真不爽快!大不了,还是八百金币,扣的那一百不算了。”

言辞钝拙的管丰哪抵得住云镜南巧舌如簧,晕头晕脑地听从了他的安排。

西面,运送皮革和奶肉制品的厥奴商队,踩着太阳的金晖,浩浩荡荡地进入要塞。水裳站在城头上,骂道“这个死阿南”,本是嗔怪的语气带着感激的颤动。

第32章 前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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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带着一千金币,只身来到草原,凭借他的影响,拥有了坚实强大的供货体系。他不需要付款,在阿南要塞,一直是以物易物。除了付给管丰一些辛苦费,在他手里的金币,只有增多的时候。

他不花一分钱,却让铁器涌入草原,也让布鲁克城更加坚固。对于一个逃亡者而言,除了更安全的阿南要塞,除了日益鼓胀起来的钱袋,他还需要什么呢?

※※※

没有人意识到,一个逃亡者会对天下大势发生什么样的影响。云镜南,这个名字早应从历史中抹去。

林跃敏感地察觉到,王朝内乱没有影响布鲁克城的防御力量。他与红雪第一次发生了正面冲突,上书反对用兵。

“留中不发!又是留中不发!”林跃气愤地将内阁寄回的密旨放在火烛上烧成灰烬。

自兰顿王波旁阅兵之后,他已三次上表奏请罢战,可兰顿王置若罔闻。而今天,他是第一次表现出恼怒,因为他知道一切要求罢战的努力都已白费。

不只是兰顿王的密旨,连忆灵的回信也到了。

“林跃:见信如晤。我只想在蓝河继承父亲的事业,其它的事不想多管。你没有发现吗?红雪不再是从前的红雪,我和他也说不上话了。更何况,出兵是陛下的意思,我们改变不了大局。忆灵。”

林跃烧了密旨,默默地将忆灵的信装在锦盒里,他接受了兰顿战事将起的现实。

锦盒中除了忆灵的这封信,还有一枝早已干枯的腊梅,一个小糖人。这些,都是认识忆灵十多年来所接到的忆灵的东西。

“忆灵,是我不应该打扰你。你就在蓝河安静地生活吧!”林跃将每个小物件轻轻地用手指抚过,将锦盒关上。

实际上,当兰顿王的回函到达林跃手中的时候,红雪踩着犁师当年离开波旁的旧路,正向库克城挺进。与犁师上次大举向兵云进发不同的是,犁师当时是为了掩人耳目,用了声东击西的计策,而红雪这次要挥堂堂之师,直击布鲁克。

他要报两年前固邦城上一箭之仇。

“红大人,我想我们应该谈谈了。”葛台属于红雪最讨厌的人之一,无论是装满民脂民膏的大腹,还是两弯细细的胡须,都让红雪觉得恶心。

红雪在马上“嗯”了一声,连头都没转动一下。

“我在打战上是外行,”葛台面对大红大紫的红雪,明智地采用谦虚的态度,“所以这个副统帅形同虚设。葛某的前程,全指望红大人了。军阵之事,也全由您拿主意吧!有需要我帮忙之处,吩咐一声就好了。”

红雪的心情突然好了,破例用正眼看了看葛台,发现他精明的外表也并不是那么恶心。

“葛大人,我这次势在必得,你就呆在库克城等我,到时班师一起回波旁城!”

十五万精锐红雪军团,绝对抵得上犁师当年的数十万军队。而且,这次进攻布鲁克的远不止身前身后这十五万猛士。

第32章 前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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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枝罕接到红雪的野餐邀请,主菜是布鲁克城,点心是布鲁克城一带的草原,至于阿南要塞,那顶多算半杯开胃酒。

伊枝部是有圣女的部族,在重大行动之前都要向圣女例行问卜。

中军大旗前,蒙着面纱的伊枝圣女将几块兽骨丢在毛毡上,兽骨被磨得圆滑无比,在毛毡上弹了几下,排成个不规则的形状。

在圣女发话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这种排列是什么含义。伊枝罕一度怀疑过圣女的释语,但到目前为止,本届圣女还未预言有误。上次追击太阳部之前的占卜结果便是“上上大吉”。

圣女从不说话,但据说她在圣侍女面前是说话的,而且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常年藏在薄纱后面的脸庞,一定白晰无比。

圣女将兽骨收起,纤纤玉手用兽血在羊皮上写下:不利兵战。

数万勇士列阵伫立在金帐附近。圣女附近的将领们看了看毛毡上的字,垂着头跟着伊枝罕进帐。

圣女的占卜将决定部落的下一步动向,她代表着神。包括伊枝罕在内的部民,都应绝对服从神旨。

康松不是伊枝部人,太阳部过去也没有圣女巫师之类,他从不信神。

当伊枝罕扫兴地走进金帐时,他早候在金帐门口,在伊枝罕从身前经过时垂首说道:“大罕才应是部族的神。”他不想再看到在恩山纸醉金迷的伊枝罕,他希望这次出征能给自己辅佐的部落创造称雄的机会。

伊枝罕浓眉一挑,停下脚步,他没有进王帐,而是转身向军旗走去。

“伊枝部的勇士们,让我们去争夺更多的牧场!美丽的草原只属于勇士,我们要拥有更多的奴隶,更多的美女,更多的羊群!我们在恩山已经休整了一年,再锋利的刀不砍向敌人就会生锈,再快捷的马不冲向战场,和牛羊有什么区别……”

所有将士注目自己的领袖,享受着大罕的鼓舞。演讲是一种欲望,领袖与民众演讲的不同,只是听众的不同。大罕对着数万人演说,而那个持旗的战士只能在火炉边对着自己的妻子演说。

十七岁的罕子并不关心父亲的重要演讲,他偷偷地看了看圣女。

圣女望着西面的天空,仿佛在祈求神灵恕罪,宽恕无知的凡人违背了神旨。与往常一样,罕子术沙只能看到圣女露在面纱下光洁的下颌。

十分钟后,五万名伊枝部战士向西进发。

※※※

古思的游骑立刻得到了红雪增兵库克城的情报,也察觉到伊枝部的异动。敌人此次行动,并未刻意掩饰。

八百里加急军报火速传向王城。

信鸽先于快马,将信息送到了铁西宁手中。

铁西宁从接到鸽信到进见明恒,只用了五分多钟。

他欣喜地看到,明恒的桌上,正铺着王朝的东部地图。

明恒的沉思被铁西宁打断,他抬起头来,问道:“威烈城的银龙骑将叫叶扬吧?他有没有可能站到我们这一边?”

铁西宁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明恒研究的不是东部战事,而是铲除异己。

第32章 前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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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李城子的死党,与我们主要是政见不合,就算不站在我们这边,也不会有威胁。”铁西宁早就对这些人做了判断,他现在急于要禀报的是布鲁克危机。

“叶扬现在暂时没有威胁,可是以后呢?”明恒想得较长远。

铁西宁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忙插进话去:“正好现在布鲁克战事将起,威烈城离布鲁克极近,不如让叶扬增兵布鲁克,或许有机会除掉他。”

明恒笑道:“若是把他派到杨不凡那儿,还有可能,但是古思在布鲁克啊,你何曾听说他打过败仗。借他除去叶扬又是不可能的,你这位朋友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变通。”

铁西宁见无法一举两得,直接道:“但是总是要派援兵去布鲁克的。”

“杨不凡不是还在固邦吗?东线的军队有好几万人,古思应该挺得住。西宁,你为朋友担心,我可以理解,但是和我们的大事比起来,这些都要让一让。”明恒语重心长地道。

铁西宁知道无法再说下去了。古思目前对明系势力并无威胁,但明恒暗里还是防着古思壮大,再说下去,恐怕他自己也要被怀疑。

他从明府告辞出来,立刻叫来了韩布。

“韩布,你还记得两年前的固邦之战吗?”铁西宁道。

韩布点点头,他怎能忘记那场战争。在那里,他这个功臣反而遭遇驳斥,也是在那里,他遇到了“伯乐”铁西宁。

“我要你持我的手令,在内地调一万人,驰援布鲁克。如果明相问起,就说是给威烈城的叶扬施压。你知道,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铁西宁一改往常作风,显得有些罗索。

“铁大人,你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明相现在的做法不合时宜,古思大人又是我韩布敬佩的人,这件事我会全力去办!”韩布无论为国家为“伯乐”,都没有推辞的理由。他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明恒的阻力或是别的什么,现在还无法预估。

铁西宁不再说什么,他现在是禁军统领,离不开王城,一万援军已是他能力的极限。

两个人用眼神交换了彼此的托付和承诺。

※※※

韩布星夜动身,往西而去,用铁西宁的手令调集了一万名王朝军,全部是军中精锐。

他欣赏铁西宁的作风,更叹服于他的远见。作为铁西宁的心腹,韩布早就有资格列位王廷议事,但铁西宁一直没有安排要职,就是为了让他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拖拖拉拉的王朝官僚们,在韩布的铁腕威逼之下,乖乖交出军队。一周之后,韩布率领着援军径向布鲁克城开去。

明恒没有来得及对此作出反应,即使作出反应,韩布也不会理会他。

但是,原来用来掩人耳目的理由——“调兵牵制叶扬”,却成了此次驰援的最大障碍。

韩布的军队在威烈城外受阻。

叶扬剑拔弩张,不肯放韩布军通行。今天已经是两军对峙的第二天。

“我没有接到军部的任何指令!也没有接到古思大人的信函。”叶扬是一个中年武将,做事有板有眼,正是典型的李系作风。

第33章 危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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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城子遇刺,现在的军部群龙无首,王城军方领袖人人自危,更不用说签发什么命令。而让古思给威烈城通信,那就更离谱了。

韩布知道,叶扬这是对自己有防备。这不怪叶扬,这段时间,明恒用类似的手段秘密控制了许多李系将领。

“我是要增援威烈城的,请叶将军相信我。”韩布在马鞍上对城头叫道。

叶扬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转身便向城楼下而去,吩咐士兵道:“谁敢开城,军法论处。”

“叶大人,留步!”韩布叫道。

“没有接到古思大人的信函,绝不开城!”叶扬头也不回。

“你给我站住!”韩布急了,将腰间的佩剑解下,丢在地上。

叶扬终于转过头来,心道: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了,要和我打架吗?威烈城虽然只有五千人,可凭你的一万人想硬攻,也是不可能的。

“你可以把我押在城楼上,放援军先去布鲁克!”韩布说着便下了马,向城门走去。

叶扬不是不知道布鲁克的战局变化,只是最近明恒要排挤他的传言太多。他犹豫了一下,下令道:“把韩大人请上来。”

韩布以人质的身份,在城楼上看着援军穿过威烈城,哭笑不得。在王朝历史上,打援打得象他这么窝囊的恐怕没有第二个。

直到援军全数出了东城门,在城外重新屯驻,叶扬才放开韩布。

“韩大人,我叶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军人以国事为重,什么狗屁公文我也不在乎。只是,最近明恒做得太过份了!”叶扬反过来很欠疚。

韩布还能说什么呢?他不能怪叶扬。上个月,明恒用卑鄙的诱杀,干掉了两个银龙骑将,斩草除根,满门不留,事后一把大火,将所有证据和未断气的伤者一齐烧毁。连铁西宁都破例叹了一句“太惨了”。

“韩大人,布鲁克要是挺不住了,我这一万人随时候命。我叶扬认人,从来是一次认准,我今天交定你这个朋友!”

韩布苦笑一下,表示感激,上马而去。他也不知道今天把他视为朋友的叶扬,他日会不会死在自己剑下。但他还是感激叶扬最后这句话——根据王朝目前的形势,不可能再有其它援军了。

至此,同时有三支军队向布鲁克城挺进。

韩布一路上所遇到类似威烈城的情况不只一两次,一万援兵姗姗来迟。

三支向布鲁克进发的队伍中,红雪军团第一个抵达。原在库克城和布鲁克城之间游猎的神族,全都逃往阿南要塞方向。自从377年神族伏击犁师事件之后,兰顿军遇到神族人格杀勿论。

古思的外围散骑一千八百人,在十五万红雪军团面前,如蚊蝇之对巨牛。除了远远射出一两枝箭,他们什么也干不了。

红雪大军一路无阻,在布鲁克城外安营扎寨。两万大军组成的强大补给线,让古思打消了用小股骑兵侵袭粮道的念头。

杨不凡在王朝官场可谓如鱼得水,他在两个月前亲赴王城,向明恒宣誓效忠。现在,布鲁克驻军只有两万人,而固邦城以各种借口拖延增援时间。

第33章 危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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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无奈地看着红雪在城前站稳脚跟,本来,只要杨不凡多派一万人来,他就敢在大战之前来一次突击,挫一挫红雪军的锐气。

从敌营的布置上分析,红雪没有留后路,他是抱着必得的决心来的。

“他还记着固邦城的战败之辱呢!”古思很理解红雪,如果二人易位,他自己也会想报仇,“那次战役多亏了阿南、阿宁和韩布,可是这一次,只剩下我了。”

站在强大的红雪身后的是整个兰顿帝国,而古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剑甲、自己从无败绩的信心、战神称号的影响力。可是这个战神,怎么就永远是守城战的战神?在这点上,古思羡慕红雪。

古思想叹息,象所有凡人那样舒舒坦坦地长叹一声。

为了王朝嗟叹,为什么一个本应强大的国家只能坐受邻国侵略?

在所有军事家眼中,经济实力决定战争胜败。可是古思认为,真正影响整个战略成败的还是人啊!但不是在战场中心的人,而是那些坐镇都城的人。

但是,他连长叹一声都不能。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对于战神,却是一个奢望。他的一声叹息,会引发全军一片低糜情绪。

这年春天,心里最苦的人,是古思。

“大人,我回来了。”管丰来到古思身边,“这里还有一封信,从要塞来的。”

※※※

一周以来,红雪很谨慎,他按兵不动。

一个人可以摔无数次跤,但绝不允许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兰顿军是一支华丽的军队,军人的甲胄金光灿烂。红雪正抚摸着自己头盔的黑色盔缨。

男爵蒲力是红雪手下的一名兵团长,是在上一次犁师西征中被发现的将才。他看出了红雪的顾虑,问道:“大人为什么还不发动进攻?”

红雪极其喜欢这员猛将,笑了笑答道:“十五万精锐得来不易,我要等伊枝部的盟军到了再动手,尽量减少伤亡。”

蒲力暗暗欣赏红雪的冷静。

关于古思和红雪间的宿怨,他知道一些。他本以为红雪这次带着复仇的情绪出兵,于是期待着一场生死搏杀的大战。每次想到这里,他的激动战意就会从每个毛孔迸放。

当然,他更希望看到一个冷静的统帅。红雪在他眼中不只是统帅,甚至是个艺术家,完全掌握了军队的节奏。现在,军营里的士兵都在磨矛擦剑,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血战。

一切只需要一点时间,等待盟军到位。

红雪也很欣赏蒲力,这是近来来难得一见的人才,见他不说话,道:“蒲力,听说你在军中的绰号是不死战神?”

蒲力笑笑道:“只不过是我的运气比别人稍好些罢了,叫福神要恰当些。”

红雪很满意蒲力临战前的轻松,笑道:“在两年前,你一个人砍下十八个王朝龙骑将的脑袋,用八千先锋队灭掉二万杨不凡援军,这可不只是运气!”

统帅亲口赞扬下属,换成是别的将领,本应受宠若惊,蒲力却平静如常,恨恨道:“可惜,那一场战我们败得冤啊!我不喜欢不死战神这个绰号,因为古思也叫战神。等我砍了他的头,我才是真正的战神。”

第33章 危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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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机会的!”红雪淡淡地道,他的眼光现在已越过布鲁克,看向王朝的腹地。

“可是!”蒲力欲言又止,抬眼看了看红雪,终于说道,“我听说古思前两天下了战书,要求和大人决斗,大人拒绝了?”

红雪道:“是啊,古思下了挑战书,说什么久慕勇名,但求一战。真是笑话!我要的是与他大军决战,不是和他拼蛮勇。更何况,他只下两万王朝军的赌注,我却有十五万精锐。乞丐要与富家翁舍命相搏,这不公平。”

蒲力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黯淡。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资格与古思决斗。

※※※

云镜南早就得到了红雪和伊枝部的动向。

“水裳,你说我该怎么办?”云镜南焦急地在要塞的帐房中来回踱步。

“怎么办?你一个大男人问我怎么办?红雪大军一到,其他神族部落全遭了殃,凭着你以前在联军的威名,登高一呼,一定会召集数万精兵。听说,伊枝部也向这边来了,你可别忘了,当年韩布是怎么对付他们的。”水裳道。

“唉!”云镜南叹道,现在的水裳可不比当年,俨然高高在上,再怎么说,她也算收留云镜南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三族联军的时候,大家同仇敌恺。现在红雪军团没有染指草原,伊枝部又是过去的联军盟友,队伍不好拉啊!”

“我不管,我养你可不是白养的。你总要有办法。”水裳将脚架在矮桌上,随即便看到云镜南睁圆的色眼,只得又放了下来,整了整短裙裙摆。

云镜南耸耸肩道:“你养我当然不是白养的,一杯奶茶要收我一个金币呢!这一场的成败,就要看明天的部落会议怎么样了。”

他已快马通知了草原各部酋领,让他们到要塞议事。而神族人则不用通知,几乎都聚集在要塞附近。

“我先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云镜南终于定下心来,他要好好休息一下,对付几十个小部落酋长可不轻松。

水裳乖巧地退出帐去,她知道光凭神族部落无法自保,现在就指望云镜南能拉拢厥奴散部。在前年的太阳部之乱中,神族损失惨重,现在能征集的战士不会超过五千。

说好次日一早的部落集会,直到傍晚才勉强开场。各酋领象游山玩水一样慢吞吞地到要塞报到,云镜南差点怀疑他们是骑驴来的。

“阿木大哥,你也来了啊?我以为就我来得早呢!”

“老曲,你们是最迟一个,我中午就到了。”

“听说你最近娶了个新夫人?长得象水裳。”

“嘘,小声点。我那个夫人怎么能和水裳比?唉,皮没她嫩,眼睛也没她大……”

部落首领们象在集市上一样闲聊,云镜南干咳两声,宣布会议开始。

“大家都知道,现在兰顿军和伊枝部都向这里进发。我们必须团结起来,重新组成联军……”

云镜南刚说了个开头,下面便有个酋领叫了起来:“红雪打的是布鲁克,关我们什么事?”

第33章 危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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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立时站了出来,斥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伊枝部这次盯上的是阿南要塞,打的是神族,也不关你的事!”

那酋领立时低头不语,口中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是伊枝部以前是我们的盟部……”

“盟部?”水裳一脚踩在那个酋领的桌子上,叉腰道:“当年要不是伊枝部不告而别,太阳部能把要塞包围吗?现在伊枝罕占了恩山,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你们再不携起手来,早晚要被他蚕食吞并。”

“伊枝罕不会打我们,太阳部是他的血仇,所以他才占了恩山。这件事合情合理,大伙都没什么好说的。”大部分酋领都不愿当面与水裳顶嘴,可这次顶嘴的是花原部的女酋领。美女总有失效的时候。

听花原部开口,众酋领纷纷附和。

“别吵,别吵!吵架伤感情呢!”云镜南说话了,“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为了聚一聚,说什么出兵不出兵的,那全凭自愿。我阿南说到做到,绝不勉强各位。水裳,上菜!”

“还是阿南大人通情达理!”

“对啊!部落的事应该自愿嘛!”

“阿南大人真是有气度!”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

神族美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盘子上装得不是羊肉,而是帐本。

“大家都看看这两个月部落的进帐如何?最近布鲁克局势紧张,这生意不好做,不免要得罪几位大哥。虽然说南袖城那边还需要一些东西,但我最近没空,这生意也只好不做了。”云镜南显得很为难,环视帐内。

“花原部的姐姐,你们那里的羊毛,这半年的订货先不要了。”

“追星部的大叔,你们的马我们暂时也不要了。”

“急流部的……”

急流罕说话了:“慢着慢着。阿南大人,你这就伤和气了,我们有话好商量嘛!”

……

三天之后,大小部落各派战士齐集要塞。

“阿南,我说你会有办法的嘛!”水裳拍拍云镜南的脸。

云镜南却没她那么轻松,眼前的三四万乌合之众,只是样子好看,打硬仗时却拿不出手。这支大军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军饷,所有战士自备干粮;最大的弱点是良莠不齐,大多是各部派来应付的老弱战士。

“这些老滑头!”云镜南骂道,转对水裳道,“恐怕,还要麻烦你去一趟伊枝部。你到了那儿,如此这般……”

“你为什么不去?你要明白你现在的身份!”水裳道。

“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我的奴隶啊!”水裳瞪圆大眼。

“噢,你说是就是吧。”云镜南懒得在社会地位的小问题上争执,立时讨好地换上奴才嘴脸,“主人,你也知道,当年韩布偷袭伊枝部的事。我是怕小命不保……”

“那还可以派别人去啊!为什么要我去?”

“伊枝罕对你有好感嘛!呵呵,他每次见你都流口水。”

“乒、盆、扑、乒、盆、扑……”

※※※

两天后,中部草原。

“伊枝罕,怎么了,不欢迎我吗?”水裳今天显得格外婀娜,一进帐便坐到伊枝罕的豹皮椅上。

第33章 危城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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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枝罕没有象云镜南预测的那样流口水,但厚唇大张,魂不守舍,唇边已有点点晶光,流不流口水只是个时间问题。

水裳的打扮与往日一样,紧衫短裙,何以今日会更加撩人?这要归功于她的鞋子,云镜南受兰顿舞女踮脚尖的舞姿启发,在她鞋跟上垫高几分。水裳的脚不知崴了多少次,硬是凭着神族人的超常筋骨,才在短时间内练成如此婀娜的步伐。

也幸好平时出行都在马背上,否则这种高跟鞋极不方便。

伊枝罕晶涎欲滴未滴之时,方才醒过神来:“怎么?阿南大人他知道我来这里了吗?”

水裳故作轻松地道:“是啊!听说你要打布鲁克城,阿南大人他高兴极了。你也知道他去年行刺明镇皇的事吧?他和王朝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呢……只是苦于现在没有实力报仇。大罕你肯替他出这口气,他直说你够朋友!”

伊枝罕听着水裳的娇言柔语,有点晕,于是扶着帐柱站稳,支吾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恩山,那里离兰顿更近。这次红雪说要出兵,我不敢不应个景……”

“呵呵!大罕还有应景为难的时候啊?”水裳将白腿在桌前舞一个弧圈,又收回桌下,“阿南大人说,感谢大罕的一片诚心,只是,布鲁克城里的古思,是大人的兄弟。这一次,还望大罕不要插手红雪西征的事。”

伊枝罕心中暗骂,脸上却做出为难之色,他正要说话,水裳又已说道:“大罕劳师远征,怎么样也是为了阿南出气。所以,阿南大人请大罕到要塞一叙,顺便犒赏一下伊枝部的勇士们。其他各部也都在要塞聚集呢?阿南说要搞个草原比开大赛。他们打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

伊枝罕心下暗惊,试探着问道:“比武大赛?要塞现在有多少人参加了?”

“有几万人报名呢?都是各部的年轻战士,最近阿南正带着他们操演阵法。”水裳要表达的意思都已说了,站起身来,“所以,他忙得很,就由我来迎接大罕大驾。”

伊枝罕怔怔发呆之际,水裳已走至帐门处。

伊枝罕忙跟上相送,道:“唉,我是一心为阿南出气,谁知没想到古思这一层关系!其实恩山那边忙得很,这比武大会,我就不参加了!更不敢劳水裳姑娘犒赏勇士……”

……

水裳好不容易摆脱了伊枝罕的贪婪目光,上马带着随从驰出里许,这才从脚上脱下高跟鞋,向草丛中一掷,骂道:“阿南这个衰人,想出这么个花样。”

她策马前行几步,重又停下,想了想,回头拾起那双鞋,心道:“不过,这鞋虽难穿,却好看!”

伊枝罕回到帐中,罕子术沙与军师康松早已在那儿等候。

“父罕,你真的不前进了?”术沙问道。

伊枝罕道:“我道红雪为什么要找我们联军,因为他军力难以同时应付阿南要塞和布鲁克。现在云镜南已有准备,我们冲上去,不过是个两败俱伤之局。到时红雪得了布鲁克城,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得罪阿南要塞的那些部落。现在只能回师了,圣女算得果然没错。”

“我认为不妥。”术沙道。

伊枝罕感到意外,道:“术沙,你不是不赞成我进军布鲁克的吗?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术沙答道:“父罕,我认为军阵之事,应当果毅绝断。既然已经出兵,就应令下必行,否则对于军心士气不利。”

康松原也在顾虑这一点,同时在猜测水裳的话里有多少虚假,听得术沙这一说,心下暗赞:“此子胆识远在乃父之上,我亦不如。”

伊枝罕再度犹豫,他现在骑虎难下。云镜南的厉害,他早有领教,叫他在这种情况下强向西行,是万万不能的。

可是退兵将损失威信。

第33章 危城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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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退兵将损失威信。

※※※

伊枝罕的犹豫不绝,为韩布的一万援兵争取了时间。布鲁克的军力达到三万,古思心下略安。

红雪尚且不知伊枝罕的动向,军团仍是只围不攻。

可是,古思军这两天太气人了。

守军每日无事,在城墙上搭起木架,上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内衣裤,并在白布条上写道“红雪胆小,不敢接受古思大人的挑战”。

第二天,城头布条边又竖起一个草人,上面写着“红雪”二字,还套着件破内裤和破肚兜。破肚兜不知是从哪儿收来的,上面绣着蝶舞牧丹图,色彩艳丽,不过是件旧物,残破不堪,在风中烈烈作响,加上草人上的风铃,叮当有声。

红雪倒是处之泰然,对部下道:“古思此举一反往常作风,看来是狗急找墙跳呢!”

可是,古思军的无聊挑畔对于兰顿军心的影响却不容忽视。红雪军士每天都要听着城墙上的风铃之声,引得人不禁向草人瞟上一眼。将士们理解统帅,但红雪迟迟不下攻击命令,使他们意识中掺入了“红雪大人毕竟是怕古思”的想法。

到第三天上,布条上又有新内容:“白里透红,肌肤如雪。胆小如兔,爱死大爷!”

这首文意粗俗的打油诗居然还是藏尾诗,合在一处便是“红雪兔爷”。红雪虽然面白无须,但平时武勇果毅,哪有半点兔儿爷的样子。

但这样的污辱,红雪虽可不理,兰顿军却已义愤填膺。

“红大人,我替你应战吧!”蒲力按捺不住了。

“还是我亲自应战吧!”红雪也动怒了。

如果早一两天,他还可以下令全军攻城洗刷耻辱,但现在军心已动,即使要全军总攻,他也必须先接下古思的挑战。

布鲁克城门洞开,五千精骑列阵,古思自城门中从容而出。

红雪也已列出军阵。

两位传奇统帅在布鲁克城前的战斗,牵动了千万人的心。

所有人的心里都存着一个疑问:到底谁更强?

两人各向前数十米,虽是双方弓弩可及之地,但哪一方都不会发箭。

红雪目光如血,他知道,今天的赌局虽不公平,但一旦战胜,他得到的不只是布鲁克城,更有名贯天下的荣耀。

而古思显得更加沉着,相对于守城,他更愿意与红雪单挑,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云镜南向他提出激将红雪的计谋时,他本不屑为之。但是布鲁克现在形同孤城,在十数万大军围困之下,他不得不用这种“云式”计策。

“你就没想过我会败在红雪手里吗?”他曾这样在信中问过云镜南。

云镜南的回信很简洁,就两个字:无聊。

正是这两个字给了古思无比的信心。

在场观战的每个将士都隐约感到两个杰出战将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血液随着二人战马越来越近而越来越热。

战场上突起一阵狂风,吹起风沙漫天。两匹战马不待尘土散去,便汇合在一起。兵刃还未相交,二人的目光已透过烟尘撞在一处。

第34章 诱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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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是金甲装束,红雪戴的是黑缨,古思戴的是白缨。二人一戟一矛战在一处,连开场白都省去。

红雪的兰顿式冲锋简单之极,在外行人眼中看起来只是朴拙一击,但其实正因为招式上的简单,融合了十四年骑士训练的功力,再结合百战磨炼,可谓是雷霆一击。

从七岁开始,他不知端起过多少次长矛大戟,不知用这一简单的动作送走多少战场冤魂。但铁戟一次次被古思隔开,红雪初战时的气势渐渐下落。

每一次战马交错,都激起巨响,振聋发聩。几个回合之后,不分胜负。古思知道这样的冲杀不是明镇骑兵的长处,在第五个回合幌身避过红雪大戟,急速拉转马头,向红雪追去。

红雪急回马应战,形式变为明镇式的马上缠斗。

这是当今天下最高规格的决斗,决斗者的武功都是用千百敌人的鲜血炼成。在现场看不出两人有正规的招式,所有动作都融入气势之中。

在掌握了所有杀人技巧之后,高手间拼的就是气势。

两人都气势如虹,胜负的悬念就在于,谁的全盛气势能持续得更久,谁就能占据最后的主动。

这是当今天下最高规格的决斗,决斗者的武功都是用千百敌人的鲜血炼成。在现场看不出两人有正规的招式,所有动作都融入气势之中。

在掌握了所有杀人技巧之后,高手间拼的就是气势。

两人都气势如虹,胜负的悬念就在于,谁的全盛气势能持续得更久,谁就能占据最后的主动。

马蹄将方圆十丈地面踏得平整无比,马嘶人吼,矛戟金铁交击,声声结实威猛。

“呔!”

“吼!”

古、红二人运起神力力抵,不得不发声运气。双方军士的战鼓擂得震天响,擂鼓的战士抡圆强健的臂膀,希望能通过战鼓声将力量传入统帅的身体中。

硬碰硬的力量对决突然弱了下来,两人同时耗尽初战时的兴奋。

古思明白,红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使能战胜他,自己也不会有好结果。他此时实已放弃了诛杀红雪的念头。

而红雪是带着“搏”的心态,通身围绕战神光环的古思,一直压在他身上。连兰顿本国的人说起,都是“西有古思,东有红雪”,为什么古思的名字总要排在他前面。

他没有时间象古思那样思考,幸好自己力量不支之时,古思也减了力量。

决斗进入更加细腻的快攻。

远距离的旁观者们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只看见矛尖戟影翻飞。

红雪的戟法滴水不漏,而古思的长矛较轻,得以左手持剑,右手持矛,用攻击点的多方位弥补攻击力的不足。

密集的交击声传远,如同一连串音符,永无止歇。

红雪发现古思的节奏慢了下来,于是凝神加快了攻速。可是,自己的戟尖永远递不到古思身前两尺之处。

古思没有再发出强力杀着,完全处于守势。

守势不等于弱势,红雪知道,只要自己招式稍缓,古思便会排山倒海地直压过来。

观战者的心中抱有同样的想法:“幸好我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红雪的快攻终于坚持不住,他在体力耗尽之前卖了个破绽,想引古思攻击。古思若从左面空隙攻入,他就拼着断臂之险,直取古思首级。

第34章 诱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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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没有上当,冷静地过了头,甚至连短时间的犹豫都没有。

“他不是要和我决战!”红雪故意戟法大乱,连使诱招,古思仍不为所动,“他似乎在拖延时间。”

“古思用兵如神,这样做必有他的用意!”红雪想到此处,便想脱出战圈。

他退意一生,古思的长矛短剑立时反攻,再成缠战之局。

观战的兰顿方阵骚动起来。

南面掩来一片尘土,飞尘中隐有如雷的马蹄声。全场只有红雪和古思听不到这声音,他们的耳膜都要被大矛粗戟的巨响震破。

城门处的王朝军向南面摆出了防御阵形。

蒲力也暗暗调遣军队,心下窃喜:“伊枝部来得真是时候,说不定可以趁乱袭取布鲁克。”

由于此时两军离得过近,数万来军声势浩大,双方军士都开始不安。

铁蹄震动了地面,连古思和红雪都觉察到异动了。

“准备攻城!”蒲力暗暗传下命令。

“准备攻城。”

“准备攻城!”

……

兰顿军方阵嘤嘤嗡嗡地传着军令。

决斗双方中,古思似乎萌生退意,红雪反过来将他缠住。

滚滚烟尘越来越近,马上的骑兵正是身着厥奴人服饰。

两百米。

一百米……

蒲力下令道:“攻城!”

他的命令下得精确之极,此时发动攻击,正好可以汇合汹涌驰至的伊枝军。

红雪和古思的决斗再无法继续,四面戳来的枪矛将二人阻开。

城门处的五千王朝军迎了上去,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毫无退意。

蒲力兴奋到了极点,挥舞着大剑杀入王朝军丛中。

更多的王朝军自城门中涌出,他们并没有接回古思的意思。

红雪感觉到不妙时,远驰而来的“伊枝军”将红雪军团拦腰撞断。战马奔驰的速度汇成巨大的冲力,将长矛短刃送进兰顿军的胸膛。

人仰马翻,鬼哭狼嚎,风云变色,血溅黄沙。

云镜南的出场总不会令人失望。

兰顿军被突袭打乱了阵脚,将军们不及下令,便被厥奴和神族战士包围。北面方阵尚未搞清情况,南面的几个兵团已被冲得四分五裂。

蒲力的军队本已向城门冲去,却陷入王朝军与神族战士的夹击之中。左右互为犄角的兵团都已被冲散。

“原地不动,列阵,列阵!”蒲力砍翻几个神族战士,在自己的方阵前来回驰聘两趟,终于约束住军队。

“杀红雪!”

杀声震天,所有王朝军同心协力奋勇向前,敌众我寡,趁着敌人混乱,正是擒贼先擒王的良机。

红雪身周是自己的数十名近卫,再往外是数百名原在城门处的王朝军,再到外圈,是混战在一处的乱军。

他透过人群向后望去,到处是七歪八斜的兰顿军旗,只有蒲力那一处的军旗矗立不动。

“往回杀!”红雪下令,可是没人响应,最后一名近卫被两枝长矛刺穿胸口。

“杀红雪!”数百名王朝军一拥而上。

红雪的体力在与古思决斗时耗了大半,提戟格挡,向圈外冲去。他戟法精妙,转眼间已刺落五六名王朝骑兵,却无法透出重围。

庞大的红雪军团醒过神来,蒲力为其他兵团长做出榜样。兰顿军方阵重新集结,而云镜南联军骑兵的突袭优势正一点点散去。

第34章 诱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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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力开始领着方阵向红雪靠拢。

云镜南不擅长战阵冲杀,他照例坐镇中军。在这一战里,他目睹了蒲力一战成名的全过程。

古思的近卫军虽奈何不了红雪,却将他死死拖在包围圈中。而被乱军冲散的古思,则重新向红雪靠近。

这一刻,是战局的关键。红雪一旦阵亡,十五万精锐兰顿军团将土崩瓦解。

红雪的神勇为自己争取到了半分钟时间,一枝铁戟格挡十余枝长枪的攻击,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化解致命一击。好几次,近卫军战士都以为红雪在劫难逃。

蒲力兵团方阵拨开乱军,向红雪靠近,将乱军包括己方士兵全逼在两旁。蒲力一马当先,冲向古思的近卫军。

竟然没有人在他手下走过一个回合。十余名近卫纷纷坠马,古思已冲至筋疲力尽的红雪身旁,长矛快捷无伦地刺向红雪后心。

蒲力架住了古思这一矛,两人在马上酣战十数合。

古思现在的体力只比红雪略好,一时拿不下蒲力,眼睁睁地看着红雪被救回本阵。

蒲力横刀立马,面对古思,徐徐而退,颇有一夫当关的气势。他此战如愿以偿,也领教了古思的悍勇:“如果他没有和红大人大战一场,刚才这一矛,我断然接不住。”一滴殷红血液,自他虎口流出。

在同僚大惊失色之时,临变不乱,身入重围,斩十数骑救红雪而归。蒲力具备优秀将领所有的条件,要成为名将,只要假以时日,给他一个扬名的机会。

“天不助我!”云镜南在百米外长叹一声,这场战斗他与古思计议了很久,使尽花招激怒红雪决斗,为的就是击毙兰顿统帅,令十五万大军不战而溃。

但是,现在数千名兰顿骑士将红雪包裹得严严实实,向后军退去。

兰顿军退回营寨,红雪的铁甲上钉着三枝长矛,却都未伤到要害。

古思与云镜南在战场上相见,这里是布鲁克城外,并不违反古思不让云镜南入境的原则。

“功败垂成!”古思摇了摇头。

“江山代有人才出!”云镜南苦笑,他抬头看了看布鲁克城墙,心中有些酸意,“我先回要塞去了,你自己保重!”

古思望着云镜南离去的背影,眼中湿润:“阿南又一次帮了我。可是,他连自己的祖国都不能回。接下去的战局不知会如何变化……阿南,你也保重!”

布鲁克城前之战,兰顿军败了。猎人的弓箭射中了野象的屁股,不知最终倒霉的是猎人还是野象。

战场上留下数千具尸体,战局依然没有改变。没有什么投资,比战争更让人没有把握。

※※※

红雪忍不住大发脾气。

这也不能怪他,谁说名将就一定会冷静到刮骨疗伤尚且谈笑风生的地步?特别是当你心爱的盔甲多了三个大洞,还有一个生锈的矛尖钉在左肩时。——说到这里,不得不感叹一下,身为古思近卫军这样的王朝精锐,居然还在用三十年前产的长矛,可见王朝对军备之轻视!

第34章 诱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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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蒲力,所有战将都被红雪披头痛骂了一遍。

可处理生锈的长矛是最费事的,于是红雪开始骂伊枝罕。

“这个背信弃义的伊枝罕,他应该象他的死老爹一样被太阳罕杀了!敢对我红雪背信弃义的人,绝没有好下场!”红雪咬牙切齿地道,左肩和心理上的双重剧痛,让他怒发冲冠。

他当然忘了,对他守信的太阳罕同样没有好下场。

“麻利一点!”在麻醉药没有发明之前,手术实在很痛苦,红雪对着医生咆哮。那医生被他一瞪,手抖了一下,红雪肩上又是一阵剧痛。

红雪不敢再恐吓医生,转对众将道:“下一步,我们先把阿南要塞打下来。这个云镜南是个贱骨头,王朝赶出去的丧家犬,居然还为王朝出力!……混蛋!”

长矛终于出来了,带着锈色的血喷溅一身。红雪骂了一句后,放松下来。

“大人,里面的铁锈还须清理干净,否则后患无穷。”军医左手拿出一个野猪脊鬃做的硬刷,右手拿起桌上的兰顿烈酒。

红雪的心再次沉到地底,把伊枝罕已故父亲的配偶骂了十七八遍……

伊枝罕自那日水裳走后,举棋不定,派出几路哨探前往要塞,得回的消息又都是各部军马云集。前年云镜南率领三族联军击败太阳部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权衡之下,伊枝罕决定放弃西征。

但是,劳师远征,若不战而走,誓必动摇军心。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进攻兰顿南部。

“红雪举兵西进,兰顿国内再无良将,长山蓝河尤其薄弱,正是我部进击的好时机。与其进攻有备的阿南,不如去打无防的长山!”伊枝罕为这个战略创意沾沾自喜。

这大出康松和伊枝罕子的意料,但他们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康松心里赞成多于反对,他已经五十多岁,想在有生之年看到一番霸业,只有支持伊枝部扩张。

而罕子术沙则有些不愿意,贸然西进是个错误,放弃西征背弃盟约也是错。可是,眼下又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三个人在帐内等着圣女问卜。

伊枝罕和康松紧张地盯着圣女手中的兽骨,而术沙则盯着圣女的面纱。

“铛啷!”兽骨落地。

这次根本就不用圣女注解,结果和从恩山出征时的恰巧一样。

果然,圣女在羊皮上再次写下了“不利兵战”四字。

圣女卜完卦,便出帐离去。术沙的目光却还意犹未尽。

“术沙,你在想什么呢!”伊枝罕心情不好,又看到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在想,圣女上次卜的卦是准的。现在上天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不应该再进攻长山。”术沙回过神来,忙应道。

“让我再想想吧!”经过此次西征,伊枝罕对神灵有些敬畏了,“军师,你也好好想想。”

康松暗叹一口气,退出帐去。伊枝罕的优柔寡断让他很失望。

“术沙,”伊枝罕直呼儿子的名字,语气严厉,“你要清醒一点,她是圣女,是代替神说话的人。如果你将来想继承我的罕位,就应该学会克制自己的情欲!”

术沙心思被窥破,面红耳赤地应道:“是,父罕!”

第34章 诱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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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军分军围攻阿南要塞,王朝军立刻出兵偷袭,滋扰红雪大本营。而要塞兵多粮足,一时又攻其不下,神族战士四出骚扰。

布鲁克城前五百里方圆,每日战斗不断,烽烟近月不灭。

让红雪觉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判断很准,根据谍报,杨不凡和明恒没有派出援军的迹象,而自己的粮道到现在为止还是安全的。即使布鲁克城拿不下,他也要占据阿南要塞,以此作为侵入王朝的跳板。

远在千里之外的蓝河公国,忆灵浑然不知这片美丽的土地,命运正在辗转变化。影响其前途命运的,是几块光滑的兽骨以及一个烦躁不安的厥奴人。

自她走出住所开始,长山蓝河的民众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剧变。

本地的粗布彩染纺织原只限于自给自足,忆灵从平民少女中挑选长相佼佼、身材高挑的人,根据当地俗语,起名为“模样特俊团”,在兰顿各地巡回演出十余场。这个后来被简化称作“模特团”的队伍,用粗布为材料,以新颖款式,征服了兰顿公民的心。纺织业成为家家户户一项重要的收入。

忆灵还举办了农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踊跃参予。公国从中发现了许多农耕人才,并用公费聘请他们,在公国内对农业种植进行指导。

不止这些改变全公国的大型举措,忆灵还遍游公国,说服长山泥石流多发区的村庄迁居新址。她还组织人力,修建了公国道路,自此,交通史上除了“驿道”、“马路”、“邮路”之外,又出现了一个“公路”的专有名词。

这天,忆灵正在府内接见第一批培训出来的乡村教师。

“……世元380年,公国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人才!不仅现在如此,今后也是如此。蓝河公国不缺少品德高尚的人,所缺少的是知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才,而你们就是培养人才的作坊。……”

年轻的教师们仰视着美丽的国主,敬畏地听着她描绘同样美丽的公国未来。

“国主,不好了!……”一个巡逻士兵飞奔进来,一眼望见满屋子诧异的眼光。

“大柱,不要慌!”忆灵面带微笑,镇定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叫大柱的士兵定了定神,答道:“南部农庄被厥奴人抢掠,口信刚刚才到。”全屋的人小声惊呼,公国太久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了。

“厥奴人?”忆灵皱起眉头。犁师在世之日,草原部族从不敢正视蓝河公国。自犁师死后,也一直未与厥奴人发生冲突。

忆灵轻轻掠了掠额前的长发,笑道:“大家不要紧张,厥奴人爱喝马奶酒,应该是牧马的醉汉所为,我马上会派人和厥奴首领们联系。”

国主的镇定情绪使大家的心都放了下来。

忆灵又继续交待了两句教师们的事,将他们送走,这才把大柱叫到身边,道:“通知公国卫队,派哨探到南部看看,一定要查清厥奴人的事。”

“公国的一切才刚刚起步,我真不希望看到战争。”忆灵在心里暗暗祈祷。

神灵没有庇佑美丽的蓝河,公国卫队的回音还未等到,发现大批厥奴骑兵的消息接踵而来。没有高城深寨的公国陷入战火之中。

伊枝罕再次违背圣女的神谕,提师北侵。

受犁师家族作风的影响,这里的贵族没有修建象兰顿腹地那样的城堡。广阔平坦的蓝河平原,被伊枝骑兵践踏在铁蹄之下。

公国卫队立时启动,但数量太少,只有五千多人,忆灵亲自上阵。各处民众怀着家园被毁的刻骨仇恨,加入了卫国之战。

第34章 诱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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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顿的铁矿本就丰富,可惜蓝河公国的铁器铸炼业主要生产农具。农民们操起钉耙、锄头、铁锨,与全副武装的伊枝骑兵展开卫国之战。可笑的是,许多伊枝骑兵手中的精良武器,源自于红雪的间接馈赠——当年在太阳部手中没有发挥作用的兰顿军器,全数落在伊枝部手中。

忆灵一度为民众的拥护而振奋,她身先士卒,用数百名入侵者的鲜血向世人昭示了犁氏家族的雄风。可是,初战告捷的喜悦迅速黯淡。到目前为止,忆灵看到的只是伊枝部数万大军的先锋散骑。

仅凭一腔热血聚合在一起的公国大军遇到伊枝部主力时,伤亡惨重。要不是公国卫队舍命履行他们的职责,会有更多民众伤亡。

忆灵每天都看到熟悉的面孔从世界上消失,冰冷无情的铁蹄钢刃使她冷静下来:“这不是蓝河公国所能独力承担的灾祸!”

公国卫队分遣至战线各处,宣读了国主忆灵的决定。

“……所有蓝河公民,暂时离开你们的家园。到长山,到我身边来。只要人还在,侵略者必然会被驱逐,家园必能重建。犁忆灵。”

忆灵的口信很短,但人们从中听出了关怀和信心。四方民众尽量带上粮食,纷纷向长山聚集。

公国卫队和长山的土著猎户被组织起来,夹以新募的壮年,在茂密森林中继续抵抗。

忆灵向波旁城求援的亲笔信,及时送出。

不过短短几天,伊枝部牧群踏入公国农田,铁骑四处抢掠物资,伊枝部大将熊杰率军占领了蓝河大公府。

※※※

年轻的兰顿王接到忆灵战报,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也未离开过书房。

“太后驾到!”

皇太后走进书房,一脸担忧,她早上才得知蓝河遇侵的消息。

“陛下,你怎么还不派兵平叛啊?”太后急道。

草原部落一直以来被王朝和帝国视为附属,有些在两大国中间的部落更要交纳双重贡俸。在皇太后心中,这些异族只不过是小股叛乱,只要几千名兰顿士兵就可以平定。而且,当大公犁师在世时,她很喜欢忆灵,也知道她现在正在蓝河。

“我正在想办法,母后不要着急。现在红雪精锐正在布鲁克城作战,林跃随时要提防固邦城王朝军反扑。伊枝部倾巢入侵,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调兵也需要时间。放心吧母后,蓝河的公国卫队有好几千人呢!”兰顿王心中焦虑,只能这样安慰母亲。

经过半小时的耐心解释,兰顿王终于送走了太后,重新回到书桌边。

“如果把林跃调到蓝河,固邦的杨不凡应该不敢有所动作。但是,现在红雪在西南,忆灵在南,如果林跃再到南边,会不会……不应该派援兵,尤其是林跃所部。”他在书桌左面放上一根鹅毛笔。

“若被伊枝部打入南部,红雪军团就不得不撤回,待王朝内乱平静,兰顿将陷入双线作战的兵法大忌……不派援兵好象没有道理。”他在书桌右边又放上一根鹅毛笔。

“不对,蓝河公国是因其地势平坦,易攻难守,所以才会被厥奴人长驱直入。待伊枝部攻下蓝河公国,也无险可守,挺多是劫掠一番。反正公国的税收大部分由犁氏支配,我这里损失不大。嗯,不必派兵。”左边再添一枝笔。

“可是,蓝河公国的土地我迟早要收回。这时候不派援兵,会不会失了民心,留下后患?”

……

兰顿王踌蹰不决,左右两面的鹅毛笔数量始终持平。经过慎重考虑的决定总是中庸之策。

“援兵是要派的,不过没必要马上到达长山。趁此机会,让厥奴人把忆灵收拾掉……”他的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样对自己,对舆论,都交待得过去。

第35章 屠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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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兵云城的林跃同样在抉择之中。

忆灵的亲笔书信一到,他便等待着波旁城的调令。兵云对面的杨不凡根本无胆进攻,帝国完全有实力派兵保卫自己的国土。可是,兰顿王从极北之地调了两个兵团驰援蓝河。这不合情理,那是离蓝河最远的两个兵团。

兰顿王很明显是在防备所谓的犁氏一系。

犁师死前的情景浮现在林跃眼前,禁军将犁师带走时有恃无恐,若不是奉了兰顿王的旨意,绝没有这个胆子。而犁师回府之后立时暴毙,依他的了解,犁师不会是那种遇到挫折便轻生的人。他离府之后到底有什么遭遇?这不得而知,但绝对是为了保护别人。

兰顿王会全力支援忆灵吗?林跃不敢打保票。但是他也不能私自调军支援,长年的军人生涯,使他的军纪观念根深蒂固。

闭门一天之后,他召来兵云城副守将:“红雪军团久战不下,我到固邦城看一看敌情,看是否有呼应红雪的可能。”

“大人,这样的事不必你亲自去啊!”

“事关重大,我意已绝,你暂领兵云军务。”

“是!”

※※※

布鲁克城郊外,红雪伤势渐复。

三十个兵团的强大兵力,面对云镜南和古思的配合,显得吃力。

红雪原派了十个兵团的五万人进攻阿南要塞,可是要塞里的各族军队居然有三万人。一倍多的兵力无法对要塞合围,数千名神族战士则在草原上神出鬼没,不时袭击五万红雪军团,打击库克到红雪大本营的粮道。

布鲁克城的战斗惨烈异常,每次红雪和古思碰在一起,都不可避免地发生血战。

呐喊声、冲杀声、战鼓声昼夜不断。战士闭上眼睛,脑海里都还有“咚咚”的声音,马不卸鞍,人不解甲,枕戈待旦。

昨天,数十个攻上城头的兰顿战士被韩布率军围住生擒,然后排成一排在城头斩首。四十注鲜血从垛口处流下,在布鲁克城墙上染出十丈血带。

这一残忍行径让暴躁的兰顿士兵更加暴躁,也让心存侥幸的兰顿士兵更加害怕。冲锋登城的队伍里马上出现了反应,有的士兵冲在最前面,有的士兵则畏缩不前。韩布用最简单的方式打击了兰顿军心。

红雪无法再分兵进攻阿南要塞,又见那十个骑兵团空置要塞之前,无法建功,便将五万人撤回,并力攻打布鲁克。

围兵一撤,云镜南便率神族战士随后而至,大肆追杀北撤军团。当蒲力率军赶到时,他又已无影无踪,两个时辰后,红雪收到粮车被劫的消息。

对古思的实力,红雪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厥奴人和神族人的战斗力,却大出他的意料。

在马背上长大的牧猎部落战士,马匹就象他们的腿,而他们弓形的双腿只是固定在马背上的螺丝。在浩翰的草原,数千人的神族战士可以突然“消失”,这让红雪军大惑不解。

其实,他们只不过下了马,又让马匹躺下,十几秒钟内,借着春季茂盛的长草,神族战士可以随时隐身,这是他们在长期狩猎中养成的习惯动作。

被云镜南激怒的红雪军团,每一次反扑,都会陷入草原全民作战的汪洋大海中。

第35章 屠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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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迁怒于兰顿王,为什么不听从他的计策,先进攻伊枝部。他也迁怒于伊枝部背信弃义。可是,发怒解决不了问题,部队一天天减员。

古思象一根钉子一样,牢牢扎在布鲁克城。

如果红雪知道这根钉子只剩下一万人,或许心理上会平衡些。

孤注一掷,红雪发动围城以来最大规模的攻击!

古思脱去战甲,赤膊上阵。战甲是保护身体的屏障,而战斗进行到此时,重要的不是保护自己,而是杀伤敌人。沉重的黄金龙骑将战甲只会阻碍他的砍杀动作,空耗体力。

“城在人在!”古思挥舞大剑,将一个兰顿士兵连人带盾击下云梯。

王朝军士气大振!

“城在人在!”

红雪在城下策马来回驰骋,亲自督战。十万兰顿军集于城前,势在必得。

云镜南带着要塞战士倾巢出动,他有信心带着三万人协助古思击败红雪。可是,原本草原各部派来的老弱战士,在守要塞时没什么问题,当到达布鲁克城下要打硬战时却脱节了。

因为,战场不忍目睹!

即使是两年前的固邦守卫战也不及今日之战惨烈。

用来烧毁云梯的滚油,冒起冲天黑烟,被火箭射死的战士到处都是。没有人来得及去保护死者的尸体,焦臭四起。前几天韩布斩杀俘虏在城墙上染出的血带已看不出来,因为整片城墙到处都是血。一架烧了半截的云梯上,焦糊着一具兰顿士兵的尸体,人梯连为一体。

古思军人数越来越少,喊杀声越来越弱。

“打破战神的神话,就在今天!”红雪遥遥仰望古思在城头的身影。

地狱般的战场,让本来就斗志不坚的各族战士退却。跟随云镜南的只剩下神族战士以及少数勇敢的厥奴战士。水裳跟着云镜南,战士们跟着水裳,在红雪军后方攻击。

红雪军团并不惧与牧猎部落的战阵对决,前段时间古、红决斗之时的失利,只是一个意外。而且,云镜南无论如何也无法突入十万重兵挡着的城门。

古思军数量继续狂降,登上城墙的兰顿人从一个增为五个,由五个增为五十个。这五十个人在城头上列起小型兵阵,掩护更多战士登上云梯。

“冲啊,杀古思者封爵!”城防终于出现缺口,红雪兴奋异常。

“让开!”古思拨开部下,持剑向兵阵撞去,可是,此时已有百余人在城墙之上,死拒几个云梯登城口。

“死战,先杀光城上的!”韩布怒吼着冲了上去,冲上去的还有铁西宁私人卫队三十人。

严整的兵阵一时无法冲破,延迟一秒钟,便会多一个兰顿人登城。

铁西宁卫队竖起大盾,向前硬闯。在城头布阵的兰顿士兵用枪矛戳不穿盾牌,便向他们脚下砍去。滚翻在地、双足齐断的卫队士兵躺在地上,没有一声哀嚎,他们一手支地,另一手将刀刃刺进敌人的小腹、大腿,砍向敌人的脚踝。

兵阵终于散乱!古思、韩布和管丰如猛虎般扑袭过去,终于将登城士兵全部诛杀。

三十名铁西宁近卫士兵,完好无损的只剩五人。

古思军连欢呼的时间都没有,又继续投入战斗。

第35章 屠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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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杀不透重围,唯有望着城头怒吼。这是水裳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无助,她所能做的就是跟着云镜南。

“杀进去!”云镜南失去理智,座下白马人立而起。

“阿南!”水裳一把没拽住他。面对坚盾铁甲布成的防御阵,再彪悍的神族战士也无能为力。

云镜南一人一骑,向两个骑兵团迎去。他不管眼前有多少根长矛,有多少敌人,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布鲁克城。其实,即使这几千人攻到城下,也会很快被红雪军团碾成肉末。他们永远进不了城,城门一开,数万兰顿人也将跟随而入。

可是,云镜南知道,这是决定生死的一刻。说确切些,古思要死了,他必须离古思近一些,再近一些。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不知道。

“阿南!”水裳的血充上头顶,举起手中的马刀,“冲啊!”

于是,数千名神族战士冲向一万名平举长矛的兰顿军。

“韩布,你快撤,顶不住了,通知王城,布鲁克城破!”古思在韩布耳边叫道。

韩布立即领命而去。

古思不到最后时刻,是绝不会放弃的。这场血战中,唯一让他骄傲的就是,守军中没有一个逃兵,在战斗到最后一人时,城不会破。可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守军只剩下三千人,成千上万敌人被斩杀,更多的敌人还在城下。

“要是没有韩布的一万援军,早已城破了!”古思不想连累韩布,借机将他支走,“可是,朝廷为什么不继续派援军!”

他机械地挥舞大剑,却发现韩布又已折回。

“我不是让你走吗?”古思怒道。

“我已经派人报信了,”韩布早已筋疲力尽,他用脚踏住一个兰顿士兵的腹部,用力一拔,才将嵌在敌人肋骨中的长刀拔出,“古大人,我韩布有幸和你战死在一起!”

“吼!”古思觉得战意遍布全身。

他并不孤独,有韩布、管丰这样的悍将在身边。城下的红雪军阵正受到神族战士攻击,古思能隐隐看到一骑白马,在红雪后军往来驰骋,“阿南,你也保重!”

云镜南离开布鲁克之际,曾说“骑白马回来看你”,可古思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都看不到对方,没有言语,没有目光,两颗心却可以透过战场,紧紧相系。

正当红雪扶了扶头盔,准备亲自登城作战时,布鲁克城内传来震天呐喊。乱箭如雨,自城上铺下,布鲁克城,重新恢复了元气!

“古思,你真的是神吗?”

红雪军团前期攻城战中损失了五万人,大部分死在攻城战中,小部分死在神族战士手下。红雪强悍的军团,在攻城中可以达到三比一的比例。

今天这十万人,又已伤亡近三万人。加上近万王朝军阵亡,这场血战从早晨开始的血战,到日落时分,每一秒钟,都有一个战士含恨沙场。

到达布鲁克的,是叶扬的一万威烈驻军。

叶扬的军队未必及得上古思军,只是红雪不这么认为。

“布鲁克城到底还有多少人?再继续攻城,还要付出多少人的代价?大本营后方,云镜南正率神族士兵冲击阵脚。还有突然消失的厥奴人,他们去了哪里?”红雪的心从兴奋顶点一下沉到北海渊底。

第35章 屠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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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他遇到的草原部落,战斗力突然增强;布鲁克城也不象谍报中描述的那样,看不出军备短缺的样子。布鲁克城的情况还可以用谍报失误来解释,可是草原部落的超常战斗力又作何解释呢?那只能说是,天助古思。

帮助古思的不是老天,是云镜南。数月来的贸易,使古思和草原各得其所,布鲁克屯积充足军粮,草原战士腰悬精炼钢刀,等着红雪送上门来。

草原南部,尘土再起,厥奴人的喊杀声传来。

“退兵!”红雪不得不下令。

去而复回的厥奴骑兵,最终救了布鲁克城。

※※※

忆灵在长山建立了稳固的营盘,静候兰顿援军到来。

她在长山簏顶,看着潮水般的伊枝骑兵漫过公国土地,漫过长山脚下,在绸缎般的蓝绫河边饮马。

忆灵心如刀绞,伊枝人玷污了她的土地,就如玷污了她的母亲。

公国北面的民众已逃往公国腹地,随她聚集长山的,大都是公国南面的人,也正是世代倚凭长山安居的人。所有人在忆灵身边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愤怒和悲哀。

伊枝罕没有围困长山,继续北进。当军师康松劝其在公国扎稳脚跟,先解决长山隐患时,他说:“做大事的人,不应留恋寸土之争。”

大军压境,兰顿南部小城苏曼首当其冲。两千守军不战而逃,伊枝部大军入驻。

苏曼原属蓝河公国,去年兰顿王借军防之机,将其硬生生从公国版国上划去,在此建城。

伊枝罕进入苏曼之后,立时忘记了自己对康松说的话。

打开苏曼银库,金银晃眼,兰顿帝国的富庶让他吃惊。虽只数万人的城池,其中不乏豪商大贾。原本只想洗劫一番就回师恩山的伊枝罕改变了主意。

“我要兰顿的城,要苏曼,还要更多!”伊枝罕放纵士兵抢掠,全城哭声一片。

康松谏道:“此城地近兰顿腹地,不易防守,当下之计,宜取长山筑堡修塞,放牧蓝河流域,积蓄力量,再图北进。”

然而,如同看到新玩具的孩童,伊枝罕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苏曼城:“军师,你不是一直说胆识二字?我现在就是要立足苏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下数城。到时候,我伊枝部就能与兰顿、明镇分庭抗礼了!”

巨大的胜利,使伊枝罕的自信随之膨胀。康松忠言逆耳,只得退下。罕子术沙也进谏了几次,同样不能动摇伊枝罕的野心。

伊枝罕的王帐牛车太过宽大,只能停在苏曼城外,他暂时入住苏曼将军府。

辉煌柱廊白石镀金,铁艺栏干造型各异,栩栩如生的雕塑随处可见,点缀在厅角柱头。伊枝罕抬头看看将军府顶上的群神雕塑,对兰顿艺术赞叹不已:“这些个女人,雕活了!身上的肉仿佛在动。”

他满怀好奇地走遍将军府内外,过去,他只能从精美的兰顿钟表上才能看到兰顿艺术的一点皮毛。从未领略过的繁荣,让他心醉其中,流留不已。

第35章 屠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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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杰等伊枝大将跟随大罕身后,欣赏战利品。

伊枝罕的脚步终于停在将军府议事大厅。

“这是谁的画像?”伊枝罕问道,大厅中央墙面上悬挂的油画,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半身肖像,丰姿绰约,面带微笑,倾国倾城的绝世风姿透过油彩,震撼了每一个初览玉容的人。

“这里原是兰顿已故大公犁师的领地,画上之人大概就是他的夫人宛征蓉。前朝明镇皇提雄师百万,直逼波旁,在索得此女后答应退兵。不料犁师提兵赶到,宛征蓉自刎,兰顿战士悲愤而战,终将……”一个熟悉兰顿的将领答道。

伊枝罕没有兴趣再往下听,那段往事天下皆知,他叹道:“可惜,可惜!这样的美人,居然轻生……不过,她即使在世,也是徐娘半老了。”

“绝代佳人可遇不可求!”那将领答道,“听说犁师之女忆灵的长相极肖其母,也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忆灵……”伊枝罕这才想起前两天的一封军报。上面好象提到过忆灵的名字,并说她现在带着民众退守长山。

伊枝罕晚上便睡在将军府大厅,看着墙上宛征蓉画像,一夜无眠。

次日,他对康松道:“军师,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先取长山,以此为立足之资。”

眼中满布血丝的伊枝罕一夜之间憔悴,这着实让康松感动了一番:“大罕保重身体,雄图方举,来日方长。”

“忆灵,你一定会落入我手中。”伊枝罕看着画像,吞了口口水,随后签发了进攻长山的军令。

※※※

厥奴各部骑兵之所以去而复回,是因为碰上了德德。

德德在云镜南率队冲到布鲁克城前时,还在半路——他的马没冲出多远就累垮了。

于是他提着大锤,步行前往战场,却遇上了逃回的厥奴人。

“德德,快逃吧!那边杀得太惨了!”从阿南要塞设计图出来后,厥奴人大都认识德德。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德德扔了大锤,转身就走,突然又想起云镜南,“阿南呢,他在哪里?”

“阿南大人……他,他还在战场上。”厥奴士兵低下头。

“什么!水裳呢?”德德又问道。

“和大人在一起!”那士兵的脸更红了。

“大人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逃?”德德重新捡起大锤,将那士兵拉下马来,爬上马背。

“阿南要塞是用来保护懦夫的吗?”德德在马上对厥奴骑兵们怒吼,宽阔的胸腔将他的声音送出老远,“厥奴战士就是你们这样的?回到部落,当妻子儿女问你们战场的情况,你们说没看见,我们背对着敌人呢!”

“背对敌人”是部落勇士最耻辱的事,刚才一哄而散,是因为急流部的数百名老骑兵先跑了。急流部向来是以逃跑出名的,据说他们原叫作“勇士部”,不知何时改成这个名字,正应了“急流勇退”的成语。

惭愧的士兵在德德身边勒住马,越聚越多。

“阿南大人还在和敌人拼杀,古思大人也在浴血奋战。你们忘了,他们是怎么帮助你们打败太阳罕的?难道,号称勇士的人,就是背对敌人,同时也背对信义的人吗?”一向拙于言辞的德德在危急时刻慷慨陈词。

第35章 屠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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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汉子的,随我冲上去!”德德一拍战马,向战场方向而去。那马实在不堪重负,四蹄打颤,用驴速前进。

士兵们让开一条路,看着德德艰难地向战场前进。

除了听不懂人话的战马,偶尔发出声音,偌大一片草原,数万骑兵驻足。这几秒钟内,情景极为怪异。

突然,有一个骑兵叫道:“杀回去!”

细碎的蹄声响起,骑兵们纷纷勒转马头。

“不能背对敌人!”

“我们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细碎的马蹄声很快变成雷鸣般的骑兵冲锋。

无数匹战马从德德身边疾驰而过,德德的脸兴奋得象猪肝一样,抢起大锤学着神族战士叫道:“呼呀啦!”

这一下,百斤大锤让战马重心顿失。象它的前任一样,马失前蹄,将肉滚滚的主人掀出两丈开外。

德德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疼痛,兴奋地举起大锤,继续喊着“呼呀啦”,步行加入冲锋行列。

厥奴骑兵返回战场之时,恰逢云镜南杀入红雪阵中。水裳和神族战士随后而入,展开血战,这块阵地上的战斗,在战斗尾声时才开始,却不比这地狱般的一天的任何时刻逊色。

云镜南此生最疯狂的一战,是在王城的明恒府中,在那里,他一人手毙八十二名羽林军以及一位白金龙骑将。

从数量上比,他今天杀的人绝对超过当日。

可是,这是万人军阵。万人队伍中,伙夫都不只百人。长盾后伸出长矛,一个挨一个地列成防御阵,士兵们训练有素,目光冷静沉着。这样的军阵,俨然是冲锋骑兵的坟墓。

云镜南的马很快被成排长矛刺倒,滚翻在地,他随即腾身一扑,冲入长盾间隙,手起刀落,全凭腕力在狭促空间中斩下兰顿士兵的双足。

一串惨叫声在盾阵前沿发出,云镜南用最初级的“沾衣十八跌”和“地躺刀”结合,在盾阵前列打开一个缺口。隆隆马蹄声至,神族士兵在水裳的率领下,如一把利刃,直插红雪军阵的心脏。

而几乎在此同时,红雪下达了撤军令。

兰顿将领们机械地持行了他的命令,致使成千上万的士兵含恨死去。他们本可以轻松合围云镜南,现在却变成了少数对多数的追杀。

防御阵变成撤军阵形,军阵乱作一片。

厥奴人随后赶到,又冲击了一阵。

红雪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军队撤回营中,战场上一片欢呼。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云镜南和水裳早已忘了厥奴骑兵临阵脱逃的前嫌。

“是德德,他带我们回来的!”勇士们道。

“德德!”云镜南回过神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他在哪里?他怎么也来了?我不是叫他呆在要塞的吗?青蛾怀孕了,需要人照顾!他可别……”

可是,站着的人中,没有德德的身影。

“德德!你不能死啊……”云镜南仰天长啸。

“德德!”水裳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的目光向遍地尸首的战场搜索。

友谊、战争、无奈……感天动地的场面。

“主人!”德德突然出现在云镜南身后,泣不成声,“想不到你对我这么好!”

云镜南一抹鼻涕,笑了出来,道:“你可不能死,我十八岁后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你这么个好厨师。”

第36章 救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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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密林中的猎户和公国卫队,将进犯的伊枝部军队收拾得一根骨头也不剩。

到处是陷阱和毒箭,伊枝骑兵被地形和荆棘所阻,完全施展不开。而长山猎户在森林中游刃有余,经常在东面射翻几个骑兵,向营地返回时,顺路再向陷阱里的敌人砸个石块。

一千余名伊枝勇士,连冲杀的呐喊还未吼出,便葬身深山。

“蓝河公国的主力全在长山山脉!”灰头土脸的千夫长回来报道。

“笨蛋!”伊枝罕大怒,他原本以为可以看到忆灵,“围攻!把山路出口围住,结队并进,步步为营!”

长山猎户的陷阱再多,也无法将数万敌人挡住。公国民众的营地被一个个找到,手无寸铁的民众,成为伊枝部俘虏。跟随忆灵的壮年平民,听说自己的家人被俘虏,纷纷出逃。

在没有城墙的战争中,游牧部落无人能抵。

忆灵身边的战士越来越少,大本营几次遭遇伊枝军,公国卫队迅速被分割。经过一个多月,忆灵只能带着随从东躲西藏。而她苦等不至的援军,此时还在前往苏曼的路上。

她昨晚又一次遭遇伊枝人,身边只剩下两个卫队士兵,好不容易摆脱了穷追不舍的伊枝人。忆灵连火都不敢生,趁着傍晚林中还有声响,她和卫兵用了晚餐。晚餐其实就是一种兰顿脆薄饼,啃起来响声很大,在入夜时响声传得很远。

夜晚的山林沉寂下来,除了夜枭啼声,就只剩下风声。

两名士兵分布在附近放哨。

伊枝部入侵以来,忆灵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内疚。她亲眼看见受伤的平民死在自己面前,亲眼看见伊枝人向垂死的人举起长矛,也亲眼看见吊在树上绞死的老人……

“我为什么花了那么多时间去找云镜南?我为什么消沉了这么久?如果父亲在泉下有知,定然不能原谅我!蓝河公国在流血,可我,本可以制止这一切。”忆灵的泪禁不住滚滚而下。

长发随山风轻扬,落寂的月光反射在泪珠上,悲伤和悔恨使她丧失了警觉。

“嗯!”一声闷声低呼。

“怎么了?”忆灵站起身来,握紧手中短剑。

没有人回答,也再没有别的声音。

正因为没有声音,忆灵知道,危险就在周围。

两名士兵肯定已经死了,否则多少会答应一声。

“笨蛋,她肯定发现了!”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同时,风向大转,带来兽皮和汗酸夹杂的味道。

十余名伊枝人出现在忆灵面前。

虽然月光很暗,但伊枝士兵还是看出了忆灵撩人的轮廓。月光在她身周荡起一层银辉,林地里弥漫着花香。

所有士兵都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女子身份特殊。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十夫长开口了。

“犁忆灵。”忆灵平静地回答,剑已出鞘。她不在乎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在场的敌人,都得死。

士兵们被忆灵的绝世风姿震住。

血光飞溅……

最后倒下的人至死还没明白,这样美貌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快的剑?

第36章 救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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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从怀中掏出丝帕,将短剑擦拭干净。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黑暗中现出不下一百个伊枝人。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戒备和谨慎的表情。

忆灵咬了咬嘴唇,再次举起了剑。自己已经展现了实力,不可能再偷袭,剩下的人,只有真枪实刀地对付。

※※※

王朝援军终于到了。

其中一部分是李城子旧部,听说古思被围,前往布鲁克增援。另一部分是明系将领,在明恒授意下前来支援。

明恒是在听说叶扬驰援古思后做出决定的。

李系势力末落,能与明恒抗衡的只有古思,他不想在外敌入侵之际背上骂名。

除了云镜南,古思对韩布和叶扬感激有加。

“这次若不是你们二位,我古思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古思分持二人之手。

韩布笑道:“古大人,上次支援固邦,我是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不但贬了官,连战都没打痛快!这次好了,不但杀痛快了,恐怕这个月都要做恶梦呢!”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委屈、多少生死,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

叶扬亦笑道:“我不是重蹈韩大人覆辙?这次我也没打上仗,说不定这官也要贬了!”

古思深知叶扬语中意味,镇重地对韩布道:“明大人这半年多的举动,我也不敢苟同。你和阿宁在他手下做事,还望能劝谏一二。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王朝子民,应以国事为重。”

韩布默然无语,许多事不是他能决定的。

叶扬见场面尴尬,大笑道:“我叶某从来认为,政见不合的人或可做朋友,品行不端的人却不能同道相谋。将来的得失将来再说,至少今趟结交下古、韩二位,不虚此行!”

“厥奴人首领在城外等大人会面!”管丰禀道。

古思知他所说的是云镜南,于是告辞二人,向城外而去。云镜南刺杀李城子之事天下皆知,叶扬是李系旧部,自不便在他面前提起。

叶扬见古思离去,方才问韩布道:“如果叶某没有猜错,这个厥奴人首领,便是云镜南吧?”

韩布凝视他片刻,惊异其脸色中并无恨意,应道:“正是!”

叶扬叹一口长气,摇头道:“韩大人不要觉得奇怪,李帅每每提起此事,都深自懊悔。当年李、云二位大帅支撑起整个王朝,救国于危难之际,对于他们二位,我是一样敬仰。李元帅一失足成千古恨,而杀他的人又是我最敬重的云大人之子……”

“我韩布交定你这个朋友!”韩布道。

“呵呵,”叶扬有些意外,这句话他在威烈城也曾对韩布说过,“韩布,在威烈城我说这话时,你没有应我。我率军驰援布鲁克,救你一命,你还是没有说,为何现在却说了?”

韩布笑道:“我那时不说,是因为我没把握把你当朋友。现在你不记云镜南的仇,我确定你和铁大人的政见不会冲突,又有古大人保着你,我们不大可能为敌。认朋友也要负责任,不是吗?”他认下叶扬这个朋友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本同是一类人,他们为了强盛王朝可以放弃个人得失。

“果然痛快!”叶扬爽朗地大笑道。

第36章 救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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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城外,古思见到了云镜南。

“我不能让你进去……对不起,阿南!”古思歉疚地道。

云镜南苦笑道:“你让我进去我也不敢,李城子的旧部有不少在城内。红雪军刻日将退,我此次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拜托。”

他指了指身后不远的德德夫妇,道:“青蛾怀孕了。最近草原上不平静,我想让她和德德搬到布鲁克城。”

“好。”古思点头应允。

“我走了!”云镜南头也不回地向要塞方向而去。

他再不离开,就要心酸,或者要大骂。

“古人好象说过,三过家门而不入。那八成是个怕老婆的男人。想不到我云镜南居然也有今天,三过国门而不入!”

古思没料到云镜南走得这么快,他喃喃道:“阿南,还有件事我没说。公主下嫁的旨意又来了。”

※※※

红雪早在王朝援兵到来之前便退兵,主力已移往库克城。他留下二万人,在库克城和布鲁克城之间扎营。

“王朝正是乱世之秋,谁说不会有异变呢?”红雪不甘心无功而返。

他的大营刚刚建好,伊枝部入侵蓝河公国的消息便快马传来。

“蓝河公国!”红雪熟知长山蓝河的防务,更知道那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立刻出发,轻骑兵团,先随我作为前部!”

“大人,还是我当前锋吧!”蒲力忧虑地道,“轻骑兵团只有两千人……”

红雪军此次西征减员严重,轻骑兵阵亡数目最大。这些轻骑兵配甲较轻,战斗力也弱于重骑兵,大多是犁师《晋爵法》颁行后招募的平民骑士。

“打伊枝部还需要多少人!”红雪根本没把伊枝罕放在眼里,“再说,你带两万中军随后跟来,不会出什么状况。”

刚建起的营寨连夜拆除,红雪在拆营完毕时已领军驰骋在百里之外的平原上。

兰顿与王朝一样,边境上都是山地,只有直接从境外平原驰援,才是最便捷的路。

※※※

几乎同时,云镜南也接到了伊枝部进攻蓝河的消息。

“要不要知会各部首领,重新组建联军?”水裳问道。

“不必了!”云镜南道。水裳的提议他早已想过,组建联军至少要半月时间,这还是在各部愿意组合的前提下。现在,红雪已退,伊枝人打的又是兰顿,完全与西部草原没有瓜葛,他不指望那群乌合之众会拔刀相助。

“我决定一个人去蓝河!”云镜南背上行囊。

“难怪说最贱的就是男人,”水裳讥讽道,“有人为了找你,几次历尽艰险,千里来寻,到最后为你喝了忘忧水。可就没听你提过她。有人差点把你毒死,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却要单骑救美!”

“我……”云镜南被水裳挖苦得抬不起头来。

人是有智慧的动物。

人生是苦难的。

基于以上两点,人学会了忘记痛苦。素筝公主,永远是云镜南心中的痛。他本以为了结了家门血仇之后,自己心里应有轻松,可是不然。

“父亲,你放了他吧!放了他我就喝下忘忧水,不再让你操心,不再惹你生气!”当日的画面犹新。

云镜南当时看到了毕生难忘的女人的眼泪。

可是,忆灵!

他根本说不出原因,就因为那几夜的缠绵吗?反正云镜南心里是割舍不下的。

第36章 救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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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你这个混蛋,我差点要哭出来了!”云镜南在心里骂道,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又已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谁说男人最贱?男人就不要命了吗?我可是中了忆灵的蛊毒!蛊毒,你知道吗?今年年底前不拿到解药的话,我就要死了!”

“哼,我原以为你是个性情中人,想不到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水裳想抬杠时总有话说。

云镜南明智地放弃争辨,向帐外走去。

“慢走,不送!”水裳阴阳怪气地道,全不为云镜南担心。

云镜南万般失落地出了帐,本想水裳至少能安慰他一下,“想不到啊!唉。”

帐外火把通明。

数千火把在云镜南眼中映出温暖火光。

“阿南,要保重!我不能去了,现在部落里少了我不行。”水裳跟出帐外。

云镜南感动地看着列队等候的神族战士,自从当年云镜南为水裳族人之仇一怒发兵,打退太阳罕,各神族部落上下无不将其视为恩人。战士们站在云镜南面前,脸上浓密的毛发掩盖了他们的表情,但那一双双眼睛仍可看出诚挚,看出友情。

他翻身跨上战马,向夜幕中疾驰而去,马蹄声响,三千神族战士亦策马相随。

“连谢谢都不说一声!这个阿南。”水裳嘟着嘴,半嗔半忧,“他中的不是一般的蛊毒,是情蛊。”

她不知能不能再见到云镜南,但和德德一样,她对云镜南有信心。

※※※

红雪和云镜南都选择了相同的捷径。

因此,在万里草原上,他们相遇了。

两人心中有事,双方实力相当,都没有动手。

只要红雪不危及古思,云镜南就不会把他当成敌人。而红雪心中对他多少有些恨意。尤其是对面那些神族战士,身上还披着从兰顿军手上缴获的盔甲。

两军对峙了十分钟左右,红雪和云镜南同时来到阵前。

“今天,我不想和你为敌,我要去救忆灵。”红雪首先发话。

云镜南点点头,道:“我也是。”

双方心照不宣地勒马回阵,云镜南突然回头道:“你既然去了,我就不去了,我到恩山。”

红雪没有回答,两支队伍分道扬镳。前几天还在生死相搏的两个人,因为共同的目的达成默契。

云镜南的三千神族战士在向恩山挺进的路上,没有遇到阻挠。伊枝部的绝大部分兵力都压在蓝河公国,伊枝罕没料到布鲁克战事这么快结束。

没有扎营,没有宣战,云镜南部队直接从恩山豁口闯进伊枝营地。

很多伊枝部民看见神族部队,可是没反应过来。部民们只知道伊枝罕打的是王朝。当哨兵犹豫不决地敲锣示警时,神族战士已穿过豁口,冲进恩山盆地。

云镜南的战马一直到王帐才停了下来。部民们到现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远远地聚集在周围。

云镜南抬手奋力一剑,将王帐前粗大的旗杆斩为两段。伊枝部大旗带着风声倒在帐前,部民们相顾骇然。

第36章 救灵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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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大罕背信弃义,联合红雪,打我的义兄古思。现在,他又进攻我的……朋友,”云镜南不知怎么说忆灵的事,伊枝罕帮红雪打王朝,回过头来又打兰顿,却都和云镜南有关系,这在外人看来很难理解。

“所以,我要你们当我的人质。”云镜南简直是抱着商量的口气,他对伊枝部有很深的感情,他们和他并肩作战过。

伊枝部里许多人都还记得云镜南,见他说话间也没有什么杀气,顿时议论起来。

“二哥,什么是人质?”一个年轻部民问他的兄长。

“人质的意思就是说,不,不会杀我们……”年龄稍长的部民道。

“噢,那就没什么事了。”那年轻部民道。

“……可是,要用,用我们和大罕换什么东西。我想,人质就是这,这意思。”年长部民有点口吃。

“那和奴隶有什么区别?”年轻部民叫道。

“阿南大人要我们当他的奴隶”,这句话迅速传遍盆地,万余名部民聒躁起来,他们意识到,曾经视为朋友的阿南大人,今天是他们的敌人。

一个老部民从马鞍上抽出马刀:“宁死不当奴隶!”

妇人、孩子全都拿起手中武器。

云镜南第一次感到为难,当年屠杀太阳部蒙丁营地,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面对这些没有战斗力的人,他反而无法下杀手。

反抗的情绪蔓延开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不知大人们要做什么,跌跌撞撞地向云镜南这边跑来。他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虎仔”,要上前拉住儿子。草原上部落间战争极其残酷,那位年轻母亲见儿子已跑近云镜南身前,心痛欲碎,想上前时,脚一软,跌倒在地。

那小孩跑到云镜南身前三尺之地,捡起个树叉,又跑回母亲身边,学着大人们举起手中“武器”。年轻母亲复得亲子,抱着他泣不成声。

云镜南手下的神族士兵诧异地看着统帅,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在这种氛围下,需要的是立威,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在他面前来去自如?

“敢反抗者,杀无赦!”云镜南想起忆灵美丽的浅酒窝,下定决心。

神族战士剑拔弩张。他们今非昔比,强健超人的身体素质,配上从红雪军团得来的利器坚甲,可以傲视一切军队,更何况现在盆地里的这些老弱部民。

盆地上空的天空和草原上的一样,湛蓝湛蓝,没有一片云彩。可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个晴天。心头的阴云将他们的视线蒙蔽,紧张气氛在盆地里凝结。

云镜南的战马有些焦躁,不停地喘着粗气。云镜南面前普通部民的脸,是这样熟悉,如同回到太阳部北大营。他不想当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可是历史又将再次重演。

突然,有个部民看了看天空。这是一个临死之人对生活最后的眷恋。

然后,一切都变了。

“圣女!”一个部民低呼道。

“圣女!”千万个部民看到了希望。

蒙着面纱的圣女从人群后走出来。她没有说话,一直走到那个握着树叉的小男孩身边,抚了抚他的头,向他张开手掌。

第36章 救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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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怔了一下,将树叉交在圣女手里。

圣女拿着树叉,移步云镜南马前,将它轻轻折断。随着树枝折断,现场杀气为之一滞。

于是,每个人都看到了蓝天。云镜南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神族战士亦是如此。

云镜南第二次见到圣女。

虽然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对方容貌。那一刻,云镜南觉得有一股神秘力量控制了思维,他处于半催眠状态之中。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他此时说的话是最直接的反应。

有个流传很久的传说,无论谁掀开圣女的面纱,伊枝部落将有灭族之灾……

据说,这是传说的前半句。后半句,只有圣女自己知道。

于是,圣女摇了摇头。

※※※

伊枝罕立马长山,蓝河公国的最后一片土地,也被他踏在脚下。

“传呼特百夫长!”他居然能叫出一个中级将领的名字。

呼特来到伊枝罕面前,他的一只袖子空空荡荡,那只右手,在不久前的密林遭遇战中失去。

“她很美?”伊枝罕问道。

“是!”呼特应道,眼中却是恐怖的神色,“我的一百多名手下,只活下来三个。”

伊枝罕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上山坡。

“大罕,加急军报!”

伊枝罕接过军报,诧异道:“这么快!”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向苏曼城转移!”伊枝罕不愿失去蓝河土地,同时也高估了红雪前锋的军力。

布鲁克会战没有进行多久,伊枝罕判断红雪主力还有十万以上,这可以理解。

两千红雪轻骑如入无人之境,疯狂地追杀向苏曼城集结的伊枝人。

等伊枝人回过神来,蒲力率领的后续军团已到。伊枝部向苏曼退兵的路线被截断,伊枝罕在康松的建议下,舍弃苏曼城以及驻守其中的三千士兵,向长山聚拢。

红雪料定忆灵在苏曼,于是数万大军直碾过去。

骁勇的伊枝人把守城示为耻辱,城门吊桥刚刚放下,红雪军便杀了进去。

“杀光男人!”愤怒的红雪下令。

布鲁克城下之耻,全发泄在伊枝人身上。不到一天时间,三千个伊枝战士全部死了,大部分战死,少数当了俘虏的被钉在苏曼城外的尖桩上。连同这些战士被处决的,还有在被占城期间有通敌嫌疑的兰顿人。

可是,忆灵仍然没有找到。

兰顿援军带着兰顿王的旨意,终于到了苏曼,在议事厅见到红雪。

“静观其变?敌人在奴役我们的百姓,公民们每天都在水火中煎熬,你让我静观其变?”红雪暴跳如雷。

援军的统帅是个侯爵,爵位并不比红雪低,见他在自己面前发怒,心下不爽,递过圣谕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陛下的旨意!”

“我明天就要进攻长山!”红雪没有伸手接过圣谕,而是直接转身出了议厅,“援军来得太迟了,圣谕我没有看到。”

红雪军团在苏曼城外列阵,等待红雪下达命令。

“犁师大人尸骨未寒,敌人居然敢轻视他的子民!到长山去,将伊枝人的头挂在松树叉上,让他们看看,犁师的军队,看看兰顿的勇士!”

红雪这段时间很急躁,这是因为与古思二次交锋无功而返,恼羞成怒的他正要让自己的怒气找一个出口。伊枝罕精确地撞在红雪的气头上。

五万红雪大军分五个方向围攻长山,并沿途剿灭向长山退却的伊枝军。

伊枝人一进入蓝河公国,便分散开来进行抢掠,所以不能迅速集结。此时伊枝罕在长山的军队只有一万人。

“忆灵落在伊枝罕手中,会怎么样?”红雪在马背上不只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敢再往下想,他的躯壳都快被愤怒点燃,只有将大戟插进敌人身体时,血水才能浇灭一些怒火。

无论康松如何进谏,伊枝罕都未采纳他的计策。于是,连续几次错误的决定,将远征蓝河公国的伊枝勇士送上绝路。

在长山死守,又是一个错误。属于辽阔草原的骄子,在密林中屡屡受挫。

“康松,不是你建议退守长山的吗?这分明是一条死路,”伊枝罕咆哮道,“我知道了,你是在用这种方式为太阳罕报仇!”

第37章 灭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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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意不是这样……”康松分辩道。他本想依据长山,用散骑骚扰红雪军团,拖延时间等待各处散部到来。

可是,伊枝罕眼中凶光毕露,打断了他的分辩:“不要再说了!”

康松彻底绝望了,他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明主”,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昏君,而自己也失去了大罕的信任。当晚,他万念俱灰,喝下毒药,体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康松之死摧垮了伊枝罕的信心,军队开始全面溃退。伊枝罕在术沙和熊杰的掩护下,杀开一条血路,带着亲兵近卫,向恩山逃遁。

蓝河公国的土地上,到处是向南逃窜的伊枝散骑。红雪军随机应变,打碎军队编制,以百人为单位,四处追剿敌人。劫后幸存的公国平民,加入了追剿队伍。一盘散沙般的伊枝溃军不得不绕过村落,在廖无人烟的荒野上逃窜。更有甚者,跑错了方向,反向苏曼城而去,这些可怜的伊枝人无一幸免,被钉在尖桩上。

红雪大占上风,怒气也随着降温。想起带着两千人就闯入蓝河公国,他还有些后怕。当时只要伊枝罕果断迎战,他早已饮恨疆场。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忆灵的下落。收复长山之后,他派士兵搜遍了密林的每一块土地,就是看不到忆灵的影子。

如今的蓝河公国,只有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墙,被马蹄踩到泥里的春秧,腐臭发烂的尸体,一群群盘旋在空中的兀鹰,还有神情麻木、失去希望的眼神。

美丽的国主忆灵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难道,忆灵被伊枝人带走了?云镜南在恩山……我是应该追上去,还是应该在公国境内继续搜索?”红雪相信云镜南不会伤害忆灵,但他就是不愿意两个人碰面。

※※※

伊枝部撤退的日子里,春风抚面,淫雨霏霏。连着数日,伊枝部溃军零零星星地从蓝河公国的乡村、城镇退潮般南归。他们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队,只是一些七零八落的散兵游勇。伊枝罕进攻兰顿的命令曾让他们兴奋,可随之而来的打击让所有人都承受不了。

伊枝人原本拉杂的胡子和他们的士气互相辉映,又脏又长,战袍破烂不堪,行进时残甲甲片发出类似风铃的声音;战马的步伐有气无力,军旗不知丢在何处,也许被哪个兰顿平民拿去当了被单。军官找不到下属,下属收不到指令。

昔日的勇士垂头丧气,疲惫不堪,脑子里迷迷糊糊,想不出一个念头,拿不定一个主意;他们只是出于惯性才在行进,只要一停下来便会从马背上坠下。有些伊枝人从兰顿帝国劫来的厚甲,现在成为逃跑的累赘,只能艰难地跟着轻骑兵们行进,羡慕地看着他们驰过身边。

伊枝罕和术沙就在这样的逃亡队伍中。

“父罕,接下去我们要怎么办?”术沙问道。

第37章 灭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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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枝罕此时的心情无法言表,从老罕死后,他登上罕位,开拓出人生成就的极致。随后远征太阳罕,在族中建立无上威信。可是,他现在怀疑了。

“我最大的武功是在对太阳部的战争,可是,那是我的能力吗?没有云镜南,我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在草原上流亡。这一次,也是云镜南毁了我的西征。难道,他是我命中克星?”

自信的衰退,使伊枝罕联想起部族日后的命运。在自我野心逐渐冷淡下来时,他反而想起了多数人。

“术沙,我造的孽,恐怕要让你来承担了。今天伊枝元气大伤,千万不要再象我这样冒进。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留住伊枝的血脉!”伊枝罕雄风不再,说起这些话来有如遗言。

术沙沉默了,他从此刻开始,知道父罕不再是心中的依靠,他必须为伊枝部的未来独力思考。值得庆幸的是,红雪军居然没有追来。

十天狂奔,伊枝罕远远看见恩山,老泪纵横。他其实并不老,是挫折让他的脸过早地进入老态。他从马背上下来,遥向恩山三叩九拜。

伊枝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对伊枝神的膜拜,大罕心中,此时想的一定是至高无上的神,一定是圣女,一定是懊悔。

伊枝罕膜拜完毕,黯然上马,默默走了恩山豁口。他不想看见出迎的部民,幸好今天也没有部民出迎。

这本是一个不寻常的情况,可他没有注意到。

等到他的马过了豁口,木寨之门依压压地合上。

“恭候多时了,伊枝罕!”云镜南从木寨箭垛上现身道,三千神族士兵将豁口守住。

大部分伊枝溃军被挡在木门之外,术沙见突变骤生,约束队伍,组阵攻门。随伊枝罕归来的部队有数千人之多,若加上盆地内部民呼应,神族战士也要头痛一阵。

圣女出现在木寨上,所有山外伊枝战士的弓箭都放了下来。云镜南早已控制了形势。

虽然圣女早已与云镜南有了协议,以她为人质,云镜南便不伤害恩山部民。但圣女甫一露面,还是引起山内山外一阵骚动。

至高无上的圣女,平时深居简出,普通部民很难见到。在他们心目中,圣女的地位甚至比大罕更重要,关系到一族兴亡。不要说看到圣女被害,便是看到云镜南及手下对其有一点不敬之举,所有人便会舍命相搏。

云镜南对圣女礼敬有加,他本就不想为难伊枝部众。

伊枝罕脆弱的神经再受不了了,他对着云镜南咆哮道:“云镜南,快放了圣女!你当年对伊枝部做过什么,你当我不知道吗?今日你若敢动圣女一根汗毛,我全族上下并与你血战到底,就算只剩一人也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云镜南的眼皮跳了一下,韩布屠杀伊枝族人之事,是他心中隐痛。

伊枝部众顿时议论纷纷。

“是什么事啊?”

“难道云镜南派人假扮太阳部众,袭击我们的事是真的?”

“我也不太清楚!”

“我的消息是从一个要好的王朝军那里传来的,他酒后说的,不会错。”

“康松军师和大罕好象说过这事,我亲耳听到的。”

局势眼看就要失控,部众渐渐向木寨处聚拢过来。

第37章 灭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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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不想屠杀,可若伊枝人先进攻,他也不会手软。

“把圣女放了!”伊枝罕再次怒道。

“把圣女放了!”所有伊枝人举起手中的刀矛棍棒,一齐喊道。豁口内外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喊声,神族战士端起长枪,战马紧张地原地扬蹄。

情势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恩山外一架马车泼风似驰来,马车上一人大叫道:“且莫动手!”

那声音洪亮之极,中气十足,犹如从超大的牛角号中发出的声音。木寨上、豁口外众人抬眼望去,却都识得那人,正是德德。

德德一路来到术沙身边,不再前行。术沙身后战士立时合围上去。

德德不顾己身,对寨垛上云镜南道:“主人,我跟随你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否,你可否放过伊枝部?”

术沙等人见他是出于好意,便放松了戒备。

“是青蛾让你来的吧?”云镜南苦笑道,“我本意并不想与伊枝部为敌。”

云镜南前往蓝河公国的消息传到布鲁克,青蛾得知后心急如焚,他走到伊枝罕身边,道:“废话我不想多说,忆灵在不在你手里?”

“忆灵!”伊枝罕惨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女子,就为了一个女子,你占了我的恩山大营?”

“我再问一遍,她到底在不在你手里?”云镜南不耐烦了。

“我没能抓到她。”伊枝罕百思不得其解,真的有人会为一个女子点燃战火吗?过去,他一直以为征蓉夫人的故事是文人骚客的杜撰。

“我不相信你,”云镜南道,“数万大军为抓不住一个女子?实话和你说吧,我的命和她的连在一起,如果你再不交出忆灵,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伊枝罕被云镜南咄咄相逼,心中气极,语气反而冷静下来,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集全部之众与你拼死一搏,胜负尚未可知。”

云镜南的目光向圣女望去,冷冷道:“若你不交出忆灵,我就让你们,灭族!”

他将剑缓缓举起,架在伊枝圣女颈上。剑止寒光映着日光,闪烁不定,令人不敢正视,而圣女亭亭而立,未曾有半点气躁之相。

伊枝罕前几次违背神意,报应一一应验,此时更大惊失色。

只见圣女轻抬玉手,将云镜南宝剑轻轻推开,又从怀中取出兽骨,合什默念了一些伊枝文,将兽骨洒在地上。

兽骨散落,伊枝圣女详睨片刻,取地上干枝在土上写道:“寻人往北。”

云镜南冷笑道:“我凭你一句话便信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伊枝罕暴怒道:“圣女怎会说谎,她的话便是神谕!你若不信,只好和你们拼了!”

云镜南向寨外众军细细看去,见并无车帐藏人,心里信了五分。他犹豫之下,却见伊枝圣女又在地上写道:“此言若虚,必遭天谴。”

云镜南见她举手投足间颇似忆灵,身上亦有淡淡花香,心神大乱,又知伊枝人以天神发誓,忆灵多半不在伊枝罕手中。

“阿灵,你到底在哪里?”

第37章 灭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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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正与林跃走在前往苏曼城的路上。

那日在密林中遇袭,忆灵身边侍卫死伤殆尽,独力持剑与伊枝百人队厮杀。初时,伊枝战士见她是个女子,未曾警惕,被忆灵力毙十余人,方才凝神围攻。

忆灵虽长于小巧功夫,用得都是巧劲,遇上百来个粗壮大汉,顿时应支不暇。转眼间伤了几名敌人,但都未中要害。那些伊枝战士异常彪悍,身上中剑,仍死战不退。

渐渐地,忆灵剑势慢了下来。

伊枝百夫长看出忆灵体力不支,大喜道:“这小娘们长得象天仙一般,怕就是大罕要找的忆灵。”

“是啊,刚才就听她报了名字,叫什么犁忆灵!”一个在外圈掠阵的战士笑道,“可惜了,你瞧她那身段,那脸蛋,啧啧!怕比神族的水裳还有味道。”

“怎么可能!水裳姑娘那可是草原第一美……唉哟!”替水裳说话的战士一时不慎,被忆灵在手上割了道口子。

掠阵的战士笑道:“水裳姑娘当然漂亮,但就是太凶了些!”

战圈中那战士怒道:“再凶也不会动刀动枪!”

众战士皆笑,在他们看来,忆灵这个弱女子已是瓮中之物,只待耗尽她体力,便轻松生擒。

“可惜了,这是大罕要的女子,我们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至少,呆会儿还可以占点便宜!”

“嘻嘻。”

忆灵听在耳中,又羞又怒,手中短剑却越舞越慢,到得后来,竟如持千百斤巨锤般。她知道今晚难逃敌手,运起一口内气,狂舞狂劈。

众战士见她突然神勇异常,都往后避了一避。

忆灵擎起短剑,仰首望月,将剑刃抵在自己颈上,哀声道:“父亲,我来寻你!”

夜风中,忆灵衣带飘飘,斗得这多时,香汗淋淋,小小林间空地上,尽是她身上幽香。月色下映着她一张绝美凄凉的脸庞。

即使是杀人不眨眼的伊枝军士,此时都看得愣了一愣,更有人叫出声来:“不要!”

“住手!”这声音却不是伊枝军士喊的,带着浓重的兰顿口音。

一条黑影掠入林间空地。

伊枝军士目光都凝在忆灵身上,竟被那黑影鹊起鹫落,刀光闪处,七八人倒在地上。

“林跃!”忆灵从身法上认出来人。

伊枝人回过神来,嚎叫着向林跃围攻。林跃早抢过一枝长矛,左格右挡,奋力突刺。

林跃之父林如心与犁师私交甚厚,自小与忆灵一起习武。除了犁家独传的杀手武功,其余都得自犁师真传,其勇武不下于红雪。

他打斗时并不象古思、红雪那样大声呼喝运转气流,而是步步扎实实,枪枪见血。伊枝战士倒下数十人后,方才明白对方是个劲敌,待要走时,被林跃、忆灵追上,只有百夫长及三两个战士逃得性命。

“忆灵,你没事吧?”林跃经这一场厮杀,大耗体力,“那两个实在追不上了。”

忆灵咬牙道:“我还好!快走,林跃,伊枝军大队马上就会来的。”她拉起林跃的手,便向山下窜去。

林跃手被忆灵握住,只觉对方手掌温湿柔软。这个铮铮铁汉,此时一颗心如在云天之中,飘忽若仙,直到脚上绊了几下,这才凝神奔行。

第37章 灭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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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穿山过林,尽捡人迹罕至之径奔走,当夜便逃到长山脚下,也不敢进村入户,着实过了几天逃亡的日子。

忆灵自小都在贵族门邸中长大,这几日历经艰难,餐宿比平时百姓人家犹有不如,但却始终未生一点怨言。

林跃看在眼中,心下愈敬。这时,蓝河公国漫野都是伊枝人,他一日只睡一两个时辰,站岗盯哨,尽量让忆灵少受些苦。

忆灵亦是心下感激,她素来喜洁,往常时便是白衣上落一点纤尘,也要立换。现在是非常之时,不能顾及许多,但还是找了个有山泉之处,一两日便要沐浴。

孤男寡女相处,起居洗漱尽有不便之处。而林跃举止不违礼法,并未让忆灵感觉有一丝一毫不便。

二人在山脚附近藏了数日,正值红雪杀到苏曼城,伊枝大军纷纷向长山聚集。忆灵、林跃逆着败军,边躲边行,这才捱到苏曼城。

“林跃,肯定是红雪到了!”忆灵对林跃道。

苏曼城前,数丈高的尖桩随处可见,每个尖桩上都顶着一个伊枝人,有些死的较早,已经风干,有的腐臭发烂,引得青蝇盘旋绕飞。

“红雪杀气太重了!”林跃皱了皱眉头,和忆灵走到城门边,远离那些尖桩,这才停下脚步,“我就送你到这里,也该回兵云了。”

“怎么,你不进去了?”忆灵有些诧异。

林跃苦笑道:“好久没有见红雪,我理应进去。可是,此时我们的援军必在城中。我私离兵云城,本就是死罪,再让外人知道,反要累得红雪为我遮掩。”

忆灵听他说得有理,不再勉强,感激地道:“林跃,谢谢你!”

林跃满足地笑笑,道:“这么多年,第一次听你谢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忆灵的眼泪一下涌上眼眶。

从小到大,林跃从来都是帮她,从未要过一点回报,甚至连一个谢字都不在乎。从小时候,帮着她和贵族小孩打架,帮她买冰糖葫芦,帮她瞒着犁师逃课,到现在为了救她,万里相援。

这一段日子以来,更是二人成年后少有的独处时光。林跃无处不表现出如亲情一般的关爱,时刻都焕发出一个坦荡君子的风度。

“林跃,你是好人,好得就象我的兄长亲人!”忆灵真心地说道。

林跃的头脑当即有些眩晕,他感到很满足,但也有一点不满足。他望着忆灵道:“忆灵,你跟我去兵云吧,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忆灵叹道:“经过这一次劫难,我才真正知道,蓝河公国是我的家,也是我的责任所在。我还要带领百姓们重建自己的家园。对不起,林跃,我不能走。”

“我现在向她求爱,她能答应我吗?”林跃想到此处,脸上潮红,“刚救了她,就向她求爱,这多少有以恩相胁之嫌!何况,她忘得了那个阿南吗?”

幸好忆灵心中另有一番心事,没有看出林跃脸色有异,她突然问道:“林跃,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公是自杀的,这是千真万确。”林跃被她的问题打断心思,有些慌乱,“大公死时,我仔细检查过遗体和房间,没有外人进入的迹象。”

第37章 灭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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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我也相信,”忆灵终于问出深埋已久的问题,“我的意思是,我父亲为什么要选择自杀?是不是因为在固邦城战败。”

“大公不是那样的人!”林跃很激动,“他绝不是一个受了点挫折就会轻生的人!他选择离去,是因为那场战争动用了园林案的资金,是他私自做的决定。而且,那一战败了,他不能不站出来顶罪,是为了让我们不受牵连!”

私自发兵,挪用巨资,这是万死不恕的欺君之罪。

忆灵终于明白了事情始末,两年来,没有人在她面前这样直白地谈过犁师的问题。

“我明白了,林跃。谢谢你!”她再次道谢,而且心中如释重负。

“一辈子没谢过我,今天一口气谢了两次!”林跃也不总是古板,见忆灵心情大好,也开起玩笑,“我走了,你快进去找红雪吧!”

林跃转身离去,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传来。

“她一直当云镜南是她的仇人。刚才她的表情那样轻松,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云镜南!”

春雨不合时宜地飘下,使林跃的眼睛朦胧起来。他带着长长的忧伤,踏上长长的回归兵云之路。

其实,连忆灵都未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对云镜南的情结解开而轻松。

“伊枝人退兵了,蓝河公国的百姓又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她是这样解释自己的喜悦。

家园早已毁于战火,忆灵决定在苏曼城开始建立一个崭新的蓝河公国。

※※※

云镜南得到圣女的承诺,带队离开了恩山。

德德和云镜南坐在马车上,担忧地看着他。云镜南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开口说话。

“不行,我要到蓝河去!”云镜南突然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德德,你带队先回要塞。”

“什么?”德德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刚刚杀了红雪几万人,现在去蓝河不是送死吗?还有那个忆灵,她前年刺杀你的事忘了吗?”

“我就是怕那个忆灵失踪了!你忘了吗,我的命在她手里呢!如果她没了,失踪了,改嫁了,死了!那我就活不过年底!”云镜南神经质地叫道。

德德有点糊涂了,问道:“别的我还明白,可是她改嫁了,关你什么事?”

云镜南瞪起眼睛,道:“她要是改嫁了,她丈夫一旦知道我和她以前曾经那个那个过,还不醋意大发?于是天天吹点枕边风,她就不给我解药了。”

“放心吧!伊枝圣女说过的话,绝对不会错的。青蛾告诉过我,圣女代表神的意思,她说忆灵没死,忆灵就不会死。”德德道。

云镜南一拍德德的大脑袋,骂道:“娶了婆娘的男人,真是泼出去的水。天天就知道听老婆的。我可不信那个什么圣女,她的脸见不得光,那她肚子里有什么坏水也见不得光,我才不信她的话呢!”

德德忙道:“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在青蛾面前说!否则,我……”

“你不好做人。是不是?”云镜南接过话茬,“不过,我还是要到蓝河公国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德德为难地道:“我来时,古思大人、水裳都交代过我,要把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现在红雪在蓝河,你这样去太危险。不如等到红雪撤军吧,我猜忆灵对你还是没那么绝情的……”

一提起忆灵的感情,云镜南就很不耐烦:“德德,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去蓝河。”

德德说得没错,现在去蓝河公国,实在太危险了。到底是什么趋使自己去蓝河?真的是因为蛊毒的解药吗?云镜南知道不是,没有得到忆灵的确切消息,他吃不好也睡不着。

“那好吧!今晚宿营,明天一早再去吧!”德德终于妥协了。

第38章 苏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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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德不想云镜南赴险,喋喋不休。

别看云镜南是德德的主人,却从未对他使过脸色,在一片唾沫星子当中,只得不断安慰德德。

“德德,你放心,我不会去蓝河公国的。”

……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和那个魔族女子情缘未了?我云镜南是什么人?万花丛中过,唯我不留情。什么货色没见过。”

……

“什么?铁西宁和古思!他们怎么能和我比,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可在这方面没有经验,随随便便一个蓝磨坊舞女就可以把他们搞定。”

他着实费了半个晚上功夫才说服德德。

德德并不是一个罗嗦的人,他急于要劝云镜南回去,是因为古思千叮万嘱:“你一定要把阿南带回来。素筝公主正在送往布鲁克途中,皇命难违,可是我也不想对不起朋友。我现在的头脑里是一团浆糊,阿南来了他自然有主意。”

关于素筝公主的婚事,大家都不知道怎样向云镜南开口,德德就更不用说了。

在云镜南一番好说歹劝之后,德德终于放心。

从布鲁克城跑到恩山,路程不短,德德早就累了。他吃饱喝足之后,便在帐篷门口躺下。

“德德,你睡进来点啊!万一我半夜起来尿尿,肯定要把你吵醒!”云镜南一边推一边叫道。

回答他的是德德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半夜,云镜南爬起身来,对着肉山一样的德德,不得不用匕首在帐篷后面挖了个大洞才跑了出去。

他悄悄绕过岗哨,带着座骑潜行数里,这才上马疾驰。

天还未亮,晨露结在草尖之上,凉风习习。云镜南在马背上突然一阵腹痛。

于是他停下马来,就地解决了一下,又上马则行。再行得十数里,腹中又痛,只得再下马解手。如此反复,走走停停,待得三天后腹泄渐止,才摸到蓝河公国边境。

“看来我要快些找到阿灵,这蛊毒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句话叫一夜夫妻百日恩,但还有句话又叫做最毒妇人心,她恨我入骨,虽说要两年才会毒发身亡,可这样痛下去,我怕没死也是半条命。”他大泄三日,形容憔悴之极,不得不放慢速度,边走边打听忆灵下落。

进了公国境内,一路问去,竟无人知晓忆灵在哪里。他以为这里地处边境,又向公国腹地行了百余里,仍是打探不到消息。

“我是拉肚子拉傻了!怎么只会钻牛角尖?”云镜南一拍脑袋,拉住一个农夫问道,“红雪大人现在在哪里?”

“苏曼城。”农夫答道。

“好的,谢谢老哥!”云镜南得知红雪在苏曼城,也就知道忆灵在哪里了,“噢,老哥……唉哟,你们村里的茅房在哪?”

腹泄余威未消,云镜南看来还得忍受几天。

云镜南被“蛊毒”折磨得快要脱肛,却不知这毒是德德下的。

德德此时正万分自责地向布鲁克城赶去,他可不敢去蓝河公国追云镜南。

“我怎么就这么大意呢?古思大人问起来怎么办。我应该把阿南绑住的……唉,我以为用一斤巴豆可以留住他。”

第38章 苏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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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还没到苏曼,便遇上了麻烦。

他走到半路,看见前面的村子路口人群聚集,于是便挤上前去看看。

一个兰顿士兵站在板凳上宣读红雪军令:“……公国遭受劫难,人民流离失所。当务之急,是要防敌人卷土重来。红雪大人命令,扩修苏曼城,请大家顾全大局,暂时前往苏曼,帮助修城。”

这里聚集的村民不下数百人,听了士兵传达命令后,无不踊跃。

“红雪大人都是为了我们啊!”

“反正家里的牛都被伊枝人杀了,田也废了,去修城说不定还能管顿饱饭。”

那士兵笑对自己的队长道:“老百姓是多么支持我们啊!”

那队长满意地笑笑,突然看见一个人离开人群,于是喝道:“怎么,有人不愿意为保卫公国出力吗?”

云镜南正欲离去,便被众村民和士兵围住。

“他一定是奸细!”

“你瞧,他的马喂得多肥啊!我们连人吃的都没有了。”

云镜南不想在这里和兰顿人发生冲突,忙解释道:“我家在苏曼城,上次伊枝人打进来,我只好跑了。这匹马是从伊枝人手里抢来的,你们仔细看看,我这脸都瘦成什么样了!”

“错怪你了,你的家在苏曼,那就最好了。和我们一起去修城吧!”

云镜南莫名其妙地当了苦力。

这下,连他的马都被征用去拉石块木料。云镜南一则因为腹泄,体力大伤,二则也不想初入公国就打草惊蛇,他只能边泄边走,边走边泄,经历千辛万苦,来到苏曼。

红雪可不是个心软的人,他才不管这些民夫刚刚经受了家破人亡的痛苦。苏曼城工地上有数万人在劳作,云镜南被分到挖护城河的一个小队里。

每天领三个馒头,一罐清水,这就是所有食物。云镜南好几年没受过这种苦了,特别是在他腹泄欲止未止之时,正需要补充营养。

工地上到处是握着鞭子和长矛的兰顿士兵,军官们骑着马来回奔跑,大声呼叫着鼓励士气的口号。民夫们没有一丝怨言,热火朝天地干活。

“一二三,嘿吼,一二三,嘿嘿吼。”数万人齐整地叫着号子。

云镜南很快就热爱上体力劳动。他最喜欢的就是拉纤绳,几十人拉着纤绳,另一端是硕大的石块,他和大家喊得一样带劲,手上却一点力都不使。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继续打听忆灵的消息。奇怪的是,在苏曼城仍然打听不到。

正在云镜南筹划着瞒过五十个同屋苦力和六百个士兵混进城去时,他在工地上看到了红雪。

当然,红雪没有看到人丛中微不足道的小苦力,他当时正在鞭挞一个士兵。

“你为什么不按时集合?”红雪一鞭鞭抽向士兵,士兵不敢躲避,咬牙忍受。

“你聋了吗?我问你呢!”红雪纯粹是没事找人出气。

“报告大人!”那士兵得到红雪的命令,才敢回答,“我的脚在布鲁克战场上受了伤。”

红雪用剑尖挑起那士兵的裤管,看到士兵脚踝上的刀痕,伤口已经化脓。刀伤不轻,而这个士兵居然从布鲁克城一直到苏曼,都未得到医治,这必然会留下后患,不但无法从军,一条废足将陪伴他一辈子。

红雪的脸色缓和下来,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目睹这一事件的数千人中,只有一个人感到心神大乱。

“红雪刚打退伊枝罕,心情却如此烦躁,这不是一个统帅的惯常作风。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难道,阿灵真的不在苏曼……”

第38章 苏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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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在苏曼城门处与林跃分手,便径直来到苏曼将军府。她此时奔波数日,为了不引起伊枝败军怀疑,穿得又是平民服饰。因为相貌过于出众,脸上还抹了黑泥。

“我找红雪。”忆灵道。

在苏曼城,没有人敢直呼红雪的姓名。守门士兵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因为她的谈吐中自有一股威仪,这才进去通报了红雪。

红雪见到忆灵,大喜过望,将她安顿在将军府三楼。

“忆灵,我还在担心呢!你看你,怎么是这副模样?可不能让百姓们看到你这副样子,你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啊!”红雪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

忆灵洗澡用餐,总算享受到久违的甜美睡眠。

她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红雪。

“我见到林跃了,是他救了我。”忆灵道。

“噢。”红雪是很聪明的那种人,他根本不需要忆灵解释林跃为何没进城。

“他说,”忆灵的眼睛凝视红雪,“我父亲是死于政治,而不是因为固邦战败。”

红雪避开忆灵的目光,道:“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到王朝去刺杀云镜南,每天为父仇心神不安,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忆灵眼中已有泪花。

红雪喘着粗气,他的心被深深刺痛。他明白,忆灵一直放不下云镜南,她发怒是因为红雪一直把她的仇恨对象导向云镜南。

红雪的妒火燃烧起来,他对忆灵叫道:“那你要我怎么告诉你?害死大公的是兰顿王,是那些老顽固的贵族,还是整个兰顿帝国?那场战要是没有云镜南,我们本可以胜的。”

忆灵冷笑道:“打败兰顿军的是古思,不是云镜南。”

“至少,他背叛了你!你不要再为那个人说话!”红雪的声音低了下来,怒气变成怨恨,深藏在目光中,“你就是为了他,才拒绝我的,是不是?”

“这算是我的祖国吗?我父亲为了国家沤心沥血,可是,在蓝河公国被践踏时,帝国的援军还远在数千里外,兰顿王还在舒适的深宫袖手旁观。他们就看着蓝河的儿女在流血。我父亲,难道不是这个国家害的吗?至少,这笔帐应该算在兰顿王室头上!云镜南他本来就不是兰顿人,他当时只不过是在做他职责之内的事。他处在他的位置上,甚至还救过我父亲一次……”忆灵又气又恨,父亲的死,公国的悲惨境遇,让他恨极了兰顿的当权者。

“忆灵,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你这样想,是很危险的。”红雪可以忍受她骂兰顿王,但不能忍受她为云镜南说半句好话。

“兰顿王,我犁忆灵对着父亲的亡灵发誓,犁氏家族为你效忠的日子,到今天为止。”忆灵将目光移向窗外,暗暗地下定决心,她不能依靠兰顿的任何人,她要建立一个全新的蓝河公国。

她根本不在乎红雪的警告,这让红雪更为恼怒。如果把忆灵换了别人,红雪早就将她的头砍下来。但是,面前站着的是他心中至爱之人。

第38章 苏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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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努力平息下心头的怒焰妒火,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静默了足足一分钟,房间里红雪粗重的呼吸声终于弱了下来。

他趋步走近忆灵,努力让脸上挂起些微笑:“忆灵,你现在也知道了。大公的仇不是我们能够报的。去年在波旁向你求婚,你以父仇为由拒绝了我。失去亲人的伤痛,我可以理解,可是我真的爱你,忆灵!就让我来照顾你吧!忆灵,嫁给我吧!”

“红雪,要我嫁给你并不是不可以。”忆灵面无表情地道。

红雪脸上阴霾尽去,所有肌肉都欢绽开来。

“可是,”忆灵转头直视红雪,冷然道,“蓝河公国要独立,我不想再让父亲的子民向兰顿王缴纳赋税,不想再让子民的血汗喂肥那些害死我父亲的贵族。你能帮我吗?”

红雪刚绽起的一点笑容僵在脸上。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现在的权位,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有太多东西比我,犁忆灵,更加重要。”忆灵的仇恨,从云镜南身上,移到了整个兰顿上层。犁师的仇,她穷尽一生也报不了,她无法去暗杀那个叫“政治”的凶手。

她想要的,只是红雪一个表态。

可是,红雪怎么可能做到!他用了多少心机,才借着犁师一步步崭露头角,又忍受了多少屈辱,才在兰顿的政治舞台站稳脚跟。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与整个国家为敌?他坚信,这世上没有什么男人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忆灵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

“与兰顿为敌!她真的疯了。”红雪暗道,这个理由缓解了他求婚再次被拒的失落。

“忆灵,从今天起,我不准你离开这个房间半步。我想,等你想通了,再放你出去。否则,你到处宣扬这样的言论,我也帮不了你。”红雪抚袖而去,来到门口叫来几个士兵。

“你们一定要看好这屋子里的人,她是我的贵宾。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但不能让她出门。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两个提头来见。”红雪交待了几句,又转对忆灵道,“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叫人通报我一声。我再次提醒你,你现在的想法是极其错误的。”

忆灵被软禁了。将军府里有数百名顶盔贯甲的战士,她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走。

她知道自己的脾气,绝不会对红雪说半句软话。

“我要在这个囚笼里呆上多久?”忆灵站到窗边,满城疮痍,四处都是红雪军和苦力。红雪正在将军府前对着士兵交待些什么,肯定是让他们加强警戒,不要让三楼的女人跑了。

果然,没过多久,士兵到三楼将窗子用铁条封上。

忆灵只能透过这个铁笼,向外看上几眼。

第38章 苏曼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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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在苦力队伍中表现出众,得到升迁。

他终于从防卫森严的壕沟里爬了出来,摆脱了肮脏的、抛头露面的工作,转而被分到卫生义勇队。按理说,参加卫生队的人都要有点医护经验。云镜南只杀过人,他没护理经验。

但无所谓了,在红雪驻扎的地方,伤员不多,大多都是死人,卫生队的工作大部分是扛尸。

惨烈的苏曼之战,不但在城外留下三千具干尸,也在城内各个角落留下尸体。这些尸体无处不在,有投井自尽的贞女,有吊在阁楼梁上的烈妇,有在伙房里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兰顿男人,也有被红雪军马蹄踏烂的伊枝人。

战争结束了很多天,但伤害性仍是触目惊心。街道、门缝中到处是腐臭的气味,有幸存者在庆幸活下来的时候,却从井里捞起脱落的大半块人类头皮,随即狂吐——这水他已喝了好几天。

所以,卫生义勇队的工作是光荣而伟大的,虽然比挖护城河的工作略为肮脏。云镜南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苏曼城内,开始在士兵的监督下四处寻找尸源,清理瘟疫传染源。

今天,他们这组人在东城忙了一天。

“早上路过中心区时,我发现那里的味道很重。”云镜南对带队的队长道。

“是吗,我怎么没闻到?”队长从没见过有人愿意干这种脏活,而且还很敬业。

“可能是你有点感冒了。”云镜南道,他拍拍边上一个苦力,“小胖,你不是说也闻到了吗?”

小胖捂着鼻子,正在把一个尸首往门板上绑,见云镜南问他,随口应道:“是,是。”

云镜南转对那队长道:“那我们赶快去中心区看看吧,那里是将军府所在地,红雪大人住的地方。别处的活干得再好也没人赏识的,关键是要把红雪大人眼前的活干好。”

那队长心领神会地笑道:“你小子的脑袋倒是灵光,怎么样,参军吧,到我手下当个队副。”

“多谢大人栽培!”云镜南应道,心中却骂:老子从前可是当过黄金龙骑将的,给个队副……唉,虎落平阳。

不过,他一会儿又开心起来:“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我云镜南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块金子。”

云镜南随队来到将军府附近,正好看见士兵们准备钉上三楼的窗子。

忆灵忧郁的脸庞在窗前一闪即逝。

“忆灵!肯定是忆灵!”云镜南断定那是忆灵,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红雪为什么要把忆灵软禁?”

“立正!”卫生队士兵队长叫道。

云镜南忙站直身子,原地立正。

红雪的心情很不好,他厌恶地看看又脏又臭的卫生队员,其中居然还有一个背对着他立正。他刚想训斥,又觉得没有必要,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于是,红雪错过了一个让自己心情大好的机会。

云镜南可以想象到,他如果发现自己,会怎么狞笑着折磨自己。

“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这么笨,幸好红雪大人没有怪罪。”队长对云镜南骂道。

第38章 苏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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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咧嘴笑笑,心道:“这个队副的职位,看来是没希望了。”

他皱起鼻子煞有其事地嗅嗅,叫道:“我闻到是哪儿臭了,我去看看。”

卫生队长看着云镜南三蹦两蹦,钻入街边一处废墟中……

云镜南再未回到卫生队。

作为一个优秀的刺客,云镜南来到复杂的地形中时,如鱼得水。他翻过三道残墙、两道铁艺栏杆和一片空旷的花园,在一处花坛边潜伏到晚上,再跨过一个喝醉酒的岗哨的肚子,终于进入将军府。

接着,他象壁虎一样向三楼游去。当然,传说中的壁虎游墙功夫,实际上和现在的攀岩术差不多。

他想直接游进忆灵的房间,那里的灯已经熄了。一想到忆灵一个人在房间里,又或是想起这是个危险的女子,云镜南差点没抠住墙面上的凸线。

经过十分钟的艰难行进,云镜南终于靠近窗子。

楼下有一只狗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对着云镜南的屁股狂吠不已。

“这只该死的狗!我真是霉到家了。”云镜南骂道。

他是够倒霉的,战争过后,城内被抢劫一空。从军士和苦力们的伙食上就可以看出来,食物很缺乏。这只狗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不是云镜南现在应该研究的问题,他的手轻轻一推,发现现在这扇窗没有关死,于是毫不迟疑地翻进房间。

他一跳入窗子,就做出搏杀的准备姿势。一个优秀的杀手,徒手一样能置人于死地。

房间里没有人,收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一副油画,竟然是忆灵的画象。画里的忆灵神态更加安祥,嘴角带笑。

云镜南怔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征蓉夫人的相。

“这间应该是苏曼将军府里的主卧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红雪现在应该住在这儿。”云镜南暗暗测算了一下,这间卧室离忆灵的房间还隔着一间房。

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云镜南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你们在门口守着!”红雪对几个近卫道。

云镜南马上闪进房间的衣柜。

透过柜门的缝向外看去,只见红雪全副披挂地进了房间,从桌上取了一些文件,便向外走去。

云镜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见识过红雪的功夫,知道自己就算有兵器,在三四十招之内别想占到半点便宜。何况对方现在全副披挂,门外不知还有几个帮手。此时被发现,必死无疑。

突然,红雪停住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衣柜。

云镜南怀疑自己的心跳声都要被红雪听到了,他全神戒备,只要红雪一将柜门打开,他就一招二龙戏珠直取双眼——兰顿的盔甲唯一没遮住的要害只剩眼睛了。

红雪目光游离,原来只是站在那儿发呆。只见他木木地站了几秒钟,长叹一声,向墙边走去,对着征蓉夫人画相继续出神。之后向画相中夫人唇上一印,幽幽道:“忆灵,你真的不肯嫁给我吗?”

云镜南这才明白,红雪必定是对忆灵暗恋情深,是以举动异常。

“亲不到忆灵,连她妈的遗相你都要占便宜!”云镜南心中暗骂红雪变态,好不容易捱到红雪走出房去。

房外还有巡逻近卫的脚步声,云镜南静心等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他再潜入忆灵房中。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把蛊毒的解药带回去。只不知,阿灵她肯不肯给我。”

红雪下午又接到兰顿王加急文书,要他马上回波旁复命。前番他抗命剿击伊枝部惹恼了兰顿王,这次不能再违旨。

想起自己此次兵败布鲁克,虽然有击退伊枝部的功绩相抵,却又有违命之罪。再加上忆灵再次拒绝自己,心中欲发不爽,借酒消愁。

蒲力是红雪心腹爱将,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喝下几瓶兰顿烈酒,他趁势道:“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红雪借酒消愁愁更愁,恨恨道:“此次复命,不知陛下会怎样责罚……更可笑我红雪纵横沙场,却偏偏拿一个女子没办法。”

蒲力笑道:“大人不必忧心,你是陛下面前红人,两战功过相抵,陛下又怎么会计较一点细节。至于蓝河国主,就要看大人你是否能拿出战场上的雄威来了?”

“你是说?”红雪看看蒲力,已明白他的意思。

第39章 红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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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怔怔地坐在床上,看起来象一幅画。

这是一幅会思考的画。

从那个英俊的男人买下神族女子……两颗心在盔甲背后并肩作战,终于战胜所有骑士……

“阿灵,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这句如魔咒一般的贴耳轻咛……自那以后,每次自己借着入宫问安的机会,就为了多看他几眼,多说几句话……终于,父亲向太后提起婚事,他居然拒绝了!

她本来很生气,可是那场战争终于要开始,她忍不住向他敞开心扉……亲密无间的缠绵……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噩耗随之传来。

他为了救她的父亲而死……这让她痛不欲生……“我在固邦城看见了莫南。”红雪的话打碎了她的思念,将父亲之死和情人的背叛压在她身上,从此,她一直在深渊之底舔心头的伤口……

她曾经可以杀了他,不只一次机会,可是下不了手……

“他不是坏人,我知道他不是坏人!他无心伤害我父亲,他甚至还救过父亲的命。我不能怪他,我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我以为那是因为恨,可谁知道是不是因为爱呢?阿南,如果你在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不让你离开。”

忆灵陷入迷茫之中,随着她将父仇的愤怒转移到兰顿王室,她对云镜南的思念也不可抑制地暴长。可是,有太多东西挡在他与云镜南之间,她一时无法放下。

“这样对还是不对?”

人类自诩比鸟兽更有智慧的同时,也要比鸟兽承受更多痛苦。

忆灵在内心煎熬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梦境中,她似乎又回到了两年之前。云镜南也不是什么间谍。二人在大公府的花丛中追逐,凋零的花雨将四周罩在浪漫的粉红之中……

两人相拥,云镜南坚实的身体让她感到兴奋感到安全,他的手温暖而干燥。

“阿南!”忆灵的手搂向云镜南腰间,却被腰带上的纹饰扎了一下……

她蓦地惊醒,而梦中的情景似乎还在延续。

她的床前有人。

“阿南!”忆灵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

那黑影本来离她很近,突然站直了身子。

忆灵闻到一股扑鼻的酒气,真正地清醒了。

“你在梦中都还叫他的名字!”声音冷酷无情,绝望的红雪站在床前,点亮了烛火。

“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忆灵拉过一张薄被捂在胸前。

红雪看了看忆灵,摇摇头,冷笑道:“你的脸色真是红润啊!在梦里和情人约会了吗?”

随即,他提高了声音:“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王朝奸细?他是垃圾,他抛弃了你!现在,连王朝都不要他了。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忆灵憎恶地看着红雪,道:“你不会明白的,你眼中只有权力。你怎么能和他比?”

“我眼中只有权力?忆灵,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里一直装着你吗?”红雪的语调越来越高,此时已近似于咆哮,他越来越激动,向忆灵越来越近。

第39章 红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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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雪一身酒气和狰狞到变形的面目,让忆灵十分紧张。

“如果你还算是绅士,请你马上出去!”忆灵一手捂着薄被,一手指定门口。

红雪的头脑被酒精冲晕,他直勾勾地盯着忆灵起伏不定的胸口。平日冷若冰霜的忆灵,此时在他眼中,犹为可爱。

“什么公主?什么国主?什么贞节?原来,躺在床上的女人都一样!”红雪眼中欲火燃起,坐到床边。

“你给我出去!”忆灵再次警告。

“你忘不了云镜南,不就是因为你和他睡过吗?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啊!”红雪扯破了最后一层窗纸,凶形毕露。

“啪”,红雪脸上出现五条血痕。他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翻眼看着忆灵。

“我警告过你的。”忆灵情急之下,下手过重,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只会让我更兴奋!”红雪哈哈狂笑,不再顾忌什么,伸出手去,一把扯掉忆灵捂在胸前的薄被。忆灵的体香袭来,让他的血液更加沸腾。

“来人啦!”忆灵手无雨铁,拼命抵抗红雪的双臂。

※※※

“楼上有人呼救!”一楼的兰顿士兵警觉起来,“蒲大人,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蒲力笑道:“有红雪大人在三楼呢!不会出什么事。”

“可是,大人他喝醉了。蓝河国主还在楼上,这声音好象是她发出来的。”不识趣的士兵担心道。

“楼上只有他们两人,会出什么事?红雪大人和蓝河国主是朋友,八成是在开玩笑呢!”蒲力极不满意地盯了眼那个士兵,“要想升职,就要守好自己的岗位,做好份内的事。你们只要负责好一楼的警戒,别的就当没听见,也不要管!”

士兵总算明白了蒲力的意思。

忆灵受到从未有过的羞辱。苏曼将军府因原属蓝河公国,府内的厅堂、卧室,到处都有征蓉夫人的画相,当年犁师对宛征蓉的思念可见一斑。

在忆灵母亲的遗相前,红雪却象禽兽一样地对忆灵施暴。

酒后的红雪力大无穷,忆灵拼命挣扎,仍无法挡住他的魔手。终于,外衣被扯去,忆灵玲珑的身材展露无余。红雪兽欲不可抑制,左手按住忆灵右手,另一手再向忆灵贴身衣裳撕去。

忆灵左手脱出掌握,从自己髻后摸出一根发簪,抵在红雪眼前。

“红雪,你喝醉了!快给我出去!”忆灵的手在发抖。

红雪立时冒出一身冷汗,酒全醒了。尖利的发簪几乎抵在他眼皮上,他缓缓起身,双手举起,道:“好,好,我出去。忆灵,你别激动!我是喝醉了,对不起!”

“出去!”忆灵怒道。

“原谅我,忆灵!能原谅我吗?我刚才真的是喝醉了,对不起。我是太爱你了……”红雪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忆灵也平静下来,将发簪插回髻上:“出去吧!我累了。”

就在她将发簪插回髻上的一刹那,红雪重新扑了上来,将她的双手背在背后,用一只手死死摁住,另一手将她的发簪拔下,扔在地上。

“红雪,你疯了吗?”忆灵背转身子,被红雪压住,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第39章 红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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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是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围在我红雪身边的女子有多少,可是我一个都看不上。我怎么就这么贱,我凭什么要一直默默地等你!”红雪歇斯底里地叫道,一边将忆灵的头发拨乱,“忆灵,你的头发散着时更诱人!”

“畜生!”忆灵的头被埋在被褥中,拼命挣扎。

“你说得没错,人在床上时,和畜生有区别吗?”红雪将忆灵内衣扯去,露出光洁后背,“如果说有区别,就因为人在床上还要脱衣服!”

“啊!”忆灵绝望地叫,声音中充满无助和屈辱。

一楼的蒲力听到叫声,笑笑道:“红雪大人也太粗鲁了!”

“啊!”这次是红雪的闷吼。

“呵呵,吃苦头了!”蒲力又笑笑,拉过身边的近卫士兵道,“我们喝我们的酒!”

红雪再没法发出闷吼声,他的脖子被云镜南从后面勒住。

忆灵脱出魔爪,第一反应便是将衣服穿上。当她再抬起头来,才看清是云镜南救了她。

这时的战况已变,红雪屏住气息,将云镜南勾倒,却没能将他勒在脖子上的双臂挣脱。于是,红雪索性腾空,两人一齐摔倒,借势将自己的体重砸在云镜南身上。

云镜南肋骨上一阵裂痛,终于放手。

“云镜南,你果然有种,居然敢到这里来!”仇人相见,份外眼红,红雪看清云镜南手上没有兵刃,向他直逼过去。

云镜南适才因楼道里近卫来回巡逻,一直没能从红雪卧房出来。后来近卫被蒲力带向一楼,他才得以脱身。他见到红雪正在对忆灵施暴,心中愤怒,出手如电,连点红雪三处大穴,却未建寸功。

“太保横练!”云镜南气势大弱,他的手指戳在对方身上,如中铁石,指尖隐隐生疼。

“就凭你这几手江湖功夫!”红雪轻蔑地道,探手一抓,已将墙上烛台取在手中。那灯台用铁条固定在石墙上,他这样视若无物地随手一抓便扯下,可见手劲奇大。

云镜南双手乱抓,将手边的椅子、花瓶向红雪乱掷。

红雪抡起烛台,随手格挡,向对方逼去:“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敢在将军府里私会!忆灵,你这个贱人,我要让你看着自己的情人死去!”

“不,我要他活着,活着看你受辱!哈哈!”红雪此时已成为不可理喻的魔王。

红雪灯台挥下,云镜南取木椅一格,顿时木屑纷飞,他握木椅的手同时鲜血长流。

红雪狞笑中向前跨出一步,挺起烛台向云镜南猛刺。云镜南反应神速,向左横移闪避,左胯却撞上茶几,那烛台烛尖立时将他右臂皮肉钉在墙上。

这一下痛彻心骨,云镜南闷哼一声,终于将声音忍住。

红雪沉气丹田,弃了烛台,复一拳向云镜南肋间击去。他这一拳力达千斤,足以让云镜南肋骨折断,内脏崩裂。

云镜南知这一拳厉害,矮身闪避,本来被烛台钉牢的手臂,皮肉硬生生扯断。而红雪这一拳已到面前……

情急之下,云镜南随手抓起地上一个物事,向红雪迎去。他早已力不从心,只是出于本能想将红雪挡开一些。

……

第39章 红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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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上闹得天翻地覆,蒲力也有点坐不住了:“蓝河国主果然不愧是虎将之后,红雪大人也真是威猛不减沙场,居然这样惊天动地!”

正在此时,三楼突然一声悲吼,声传四方,那声音中气渐泄,很快消失,但在夜晚中,将军附近军民都已被惊醒。

“出事了!”蒲力脸色大变,向楼上冲去。

房门大开,红雪倒在血泊之中,抽搐不已,脐上血流不止,他的头盔散落在一边,盔缨已被鲜血浸红。

忆灵怔怔地站在房中,手上满是鲜血,衣裳发髻零乱,手臂上鲜血长流。

“红雪大人!”蒲力被惊呆了,将军府外嘈杂声起,有民众向这边靠拢,守府士兵正在维持秩序。

※※※

云镜南于千钧一发之际,拾起地上红雪头盔。红雪前扑之势极凶,正好被盔顶尖刺插入肚脐,此处是“太保横练”所无法练到之处,长啸一声,立时倒地。

云镜南死里逃生,一时呆住。忆灵此时却猛然清醒,将云镜南扶到床帐后,又取下发簪刺入自己左臂。

待蒲力赶到三楼,看到的情景便是红雪施暴不成被忆灵杀死。

“你们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蒲力下令,将房门关上。

“红雪他象疯了一样!”忆灵说不来谎,红雪今晚确实象疯了。她的眼泪禁不住地流出来,地上这个垂死之人,曾是她视若兄弟的人。

蒲力饶是胆识过人,也没料到这种结局。

“我不知道会这样!”忆灵木木地盯着红雪,红雪还未断气,只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蒲力认真地检查了一下伤势,知道已经回天无力,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红雪的眼珠还可以转动,他喉间发出咕噜之声,拼命向床帐后看去。而在蒲力眼里,那不过是一个垂死之人在仰望天堂。

床帐后的云镜南感到一丝寒意,如果真有鬼魂的话,红雪就快要变成厉鬼了。

蒲力从检查伤势到站起身来,不过短短几秒。但这已经让忆灵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如果红大人还有救,我即使背上骂名也要将这女子杀了,免得事情外泄。可是,红雪大人是没救了,我应该怎么办?”蒲力心里矛盾之极。

云镜南屏气凝息,只要蒲力稍有不利于忆灵的举动,他便要动手。当然,他不想看到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依自己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与蒲力对抗。

“蓝河国主,”蒲力瞬息之间已做了决定,“红大人一直是我敬仰的人,我不想他死后留下骂名。当然,我也不想将这种事弄得天下皆知。”

忆灵不知他要说什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自大公逝世后,陛下对蓝河一直不冷不热,这事的真相千万不能公之于众。为了红雪大人的名声,也为了犁氏家族的名声,请国主答应我一件事,”蒲力道。

“你说。”忆灵道。

红雪在苏曼暴死,蒲力等一干心腹不免要落个保护不力的罪名。这个罪名加上之前的布鲁克之败、红雪抗拒王命,足以让蒲力在官场上永无出头之日。而是否要为红雪报仇,那是更次要的事。蓝河公国和他蒲力八杆子打不着。

红雪凭一口内气顶住心脉,保得一时不死,但听得蒲力镇定自若地将一番话娓娓道来,心气立时上涌,激喷鲜血,当场毙命。

第39章 红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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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蒲力为红雪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会。

“红雪大人兵败布鲁克之后,就已萌死志。然值蓝河危难之际,大人忍辱负重,为帝国驱逐外族,消除边患。至日前伊枝已退,大人终于以死谢罪!不成功,则成仁,大人气节永垂帝国青史,为吾辈军人之楷模!痛失英才,山河变色。壮哉,红雪,惜哉,红雪!”

这就是蒲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追悼会上念的悼词。数万大军挥泪相送,红雪的尸体在烈火中融于天地,被埋在“他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不日,蒲力率部众回归波旁。副帅葛台早已回了波旁,见战败之责有人抵罪,皆大欢喜。可怜红雪一代名将,到死时没有几人为他掉泪,唯有兰顿王唏嘘不已。

兰顿王当即下令为红雪衣冠再行国葬,破格为一个侯爵降旗致哀。“雪驹西逝,伯乐何堪”,在波旁城郊的国葬上,兰顿王扶柩大恸,几度哭昏过去,在场文武百姓无不伤怀。

兰顿王的涕泪绝对出于真心,红雪这匹名驹才刚刚起步,便死在苏曼城,这对他是个巨大的打击。雄图伟业要继续进行,必须收罗更多人才。犁氏势力渐渐衰弱下去,谁也不知这对帝国是好事还是坏事。王者的泪,换来红雪旧部的忠诚,也换来了四方云集的志士。

于是,蒲力的胆识不但救了忆灵和云镜南,也为他自己铺平仕途之路。兰顿王正是年轻得志,人材匮乏之时,又不信任帝国的另一名将林跃。蒲力借机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此是后话。

※※※忆灵此次得云镜南相救,心下感激,而且父仇心结已经打开,不再心存恨意。蒲力退兵,云镜南心中略安,牵挂阿南要塞,却又舍不得离开忆灵。

蓝河时值盛夏,百花争艳。月前的血腥战场上,重又布满鲜花,比战士的血更红更艳。微风抚面,天空碧蓝,二人在城郊原野上并骑而行。

“阿南,谢谢你来救我!”忆灵真诚地道。

云镜南得以再次看到这迷人的微笑,在咫尺之遥欣赏她迷人的酒窝,心情大好,道:“我们不论生死,这辈子是拴在一起了!”

忆灵只知他在床上甜言蜜语,却不料他在这碧草蓝天下也能说出动人话语来,眼中不禁湿了。这几年来,她失去父亲,失去情人,失去朋友,唯一一个会关心她的人只有林跃,可却远在兵云城。

孤独、寂寞、愁怨,伴随了两年多,到现在,亲耳听着爱人说出“生死与共”的誓言,这是多么甜蜜的事啊!

忆灵眼中带着几分责怪、几分幽怨,更多的是幸福,看着云镜南。

云镜南本是很机灵的人,可在这关键时刻却脑袋进水,他自以为幽默地画蛇添足:“要是你死了,谁来解我的蛊毒呢?”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让忆灵再笑一笑。如果是过去的素筝公主或是水裳,肯定会一笑置之,或是掐他一下。

可是,他面对的是忆灵。

第39章 红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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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什么话也没说,拨转马头向苏曼城而去。第二天,她带着云镜南离开苏曼,回到公国土地。

云镜南的幽默,付出几个月苦役的惨重代价。

战后的蓝河公国,找不到一间完整的房舍,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田地,更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庭。百废待兴。

“既然你是为了解药而来,那就先帮我重建蓝河。要是公国无法自保,你能救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忆灵道。

云镜南只好勤勤恳恳地做起总策划。

首先要改变的,便是经济。蓝河公国向来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从成为犁氏封地以来,就一直以家族度假地的模式建设。这样的公国,怎能抵御强敌侵袭?

忆灵带头捐出大部分家产,犁氏在蓝河的资金财宝几乎被伊枝部抢劫一空,又在伊枝部败退时散布在公国各个角落,大部分则落入追击败兵的兰顿战士手中。这些财宝无从追缴。

当然,家族在兰顿腹地还有大笔存留金币。这成为公国重建的主要资金。忆灵既然带了头,蓝河的贵族们也只能忍痛捐资——其实他们也只有随身携带的一些细软地契了。

非常时期,一切都不再重要。身为贵族,最大的财富就是土地。

很多土地的地契失落,很多土地的主人死于战祸。这些土地被充公,用来奖励重建公国的功臣——云镜南除外,他的报酬估计是一瓶臭乎乎的液体。

除了购买种子,重建公国农业需要的是劳力。大量壮年劳力死于战争,老人、女人和孩子表现出重建家园的决心,他们纷纷从山林中、山洞中、边境外回到家园,抹干痛失亲人的泪水,开始在农田中忙碌。

这远远不够,在第一批农田丰收到来之前,必须搞到另一笔收入以保证庞大的食品和日常用品需求。

首先被利用的,是投机商。战后的无主土地,象腥血吸引苍蝇一样,让投机商们云集公国。他们向公国缴纳一点金币,签署一份保证若干人基本生活保障的合约,就可以拥有一块蓝河土地。云镜南亲手拟定合约,将投机商投入的资金控制在这片土地的地价以下,大约是实际地价的八成。

这二成利润使大量投资涌入公国,解决了很大一部分公国百姓的生活需求。这些投机商比蓝河本土的贵族们精明百倍,将剥削艺术发挥到极至。忆灵讨厌这样的人,但她没有反对云镜南的措施。因为,迟早有一天,整个公国将要独立。

每一寸蓝河土地上,都可以找到军器。这些军器曾经沾满幸存者家人的血,但是,现在它被擦拭干净,重新打磨,成为百姓们另一个收入来源。

云镜南用这些军器与草原部落交换了大量奶、肉制品。

另一项艰巨的工作是重建公国卫队。公国现在只有能力招募三千名正规卫队,即使是这些人,在训练之余还要参加公国重建。

于是,一个首创于古思的民兵制度被确立。凡十三岁到五十岁的男女,在劳动之余都要参加军事训练,一周一到两次。他们主要练习简单的阵列,学习使用各种武器。

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政命颁布。几个月的工作说起来只有几百字,但云镜南整整瘦了一圈,甚至比去年逃亡时还瘦。

他经常在工作中睡着,手里还攥着鹅毛笔。

一般这时候,忆灵都会出现,温柔地将他唤醒,又拧着他的耳朵来到窗边:“阿南,醒醒!你起来看看,公国在流血,伤口还未愈合,人民没有饭吃,大家都在努力,你能睡吗?你良心何安?”

云镜南双眼惺松地道:“阿灵,我昨晚刚熬了通宵,发展公国旅游业的策划案在桌上,你先看看吧。”

“通宵就是怠工的理由吗?不想要解药啦?”忆灵转身去看厚厚的策划案。

等她再次转过头来,云镜南趴在窗框上又睡着了。

第40章 情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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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所以荷花开了。

夏天走了,所以树叶落了。

秋天到了,第一批战后播下的种子收获了。

云镜南脚底的第二十三个水泡破了,所以蓝河城塞在长山上出现了。

云镜南的眼带出来了,所以蓝河民军组建了。

虽然不是祖国,但云镜南深深爱上了这片土地。初时,他是因爱忆灵而爱屋及乌,到后来,他从心底里喜欢上这里的人。百年来与世无争,蓝河人性格温和,而在遇到外敌入侵时,他们又是那样的勇敢。当云镜南面对满目残垣长吁短叹时,蓝河百姓已默默地抡起斧锯,建设自己的家园。

这是何等令人尊敬的土地和人民啊!云镜南在蓝河的日子一长,经常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他本就生在蓝河畔。他将对忆灵的爱全部贯注在这片热土。

但是,他的苦日子还没有结束。

每天的饮食,苦不堪言。除了各种味道极怪的粥,就是各种散溢着各种草根味的汤。这让云镜南想起悲惨童年——挖草根、熬树皮的流浪生活。如果没被拉去入伍,他恐怕早就饿毙在寒冷冬季。

忆灵自然体会不到这些,每次云镜南对着饭碗发傻时,她都会严令:“你今天不把这四两人参、三两当归,还有那碗百草汤喝下去,就别想要解药!”

更有甚者,忆灵还逼他喝一种难以下咽的东西。那是一种叫燕子的禽类的窝,据说是燕子唾液和泥土的混合物,在云镜南看来,那里面还间杂着鸟儿们日常起居的排泄物。

云镜南端着碗,一面用眼睛偷看忆灵,只要她稍不留神,便要把粥泼到墙角去。

忆灵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云镜南,冷冷笑道:“爱喝不喝,这东西补着呢!你以为蛊毒那么好解?不把这些补药喝下去,蛊虫就逼不出来。”

云镜南发了一阵呆,抬头对忆灵道:“是不是吃得越多越好?如果是为了解毒,那么……再来半斤人参吧。”

“呵呵,你当这是树根啊!要不是在长山,你根本吃不到这么多大补人参。剂量也要适中才好,否则那蛊虫适应了参味,就不出来了。说不定越吃越肥,一辈子也不出来。”忆灵恐吓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云镜南对蛊毒一窍不通,哭丧着脸道,“阿灵,幸好我早些来,要是我年底来,不是没时间吃这大补食谱,没时间逼蛊毒了吗?”

忆灵笑笑道:“你不是说前一阵肚子疼吗,肚子疼了自然会来找我。”

她转身去为云镜南盛粥,忍俊不禁,暗道:“这个阿南,人家看他这段时间太累才给他吃这些,他还真以为是为了解什么蛊毒!”

她再盛好一碗燕窝粥,转过身来,差点撞上跟在背后的云镜南。

“吓死我了,你干嘛呢!”忆灵脸上笑意还未消去,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阿灵,你老实告诉我,我可不想象傻瓜一样吃树根了。”云镜南是何等机灵之人,看到忆灵脸色有异,马上就要刨根问底。

第40章 情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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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灵还要赌气,却看见云镜南眼中红丝,心中大软。

这几个月,云镜南再未提过解药之事,一心一意地帮助忆灵重建蓝河。有时,人的真诚是不用说的,忆灵从重建公国的点点滴滴上可以体会出,云镜南真的很用心。

“他的脸色这样憔悴!他比几年前瘦了这么多!都是我逼他的,我因为一句玩笑,害他这么拼命!”忆灵内疚了。

“阿灵,你不要故意折磨我了。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云镜南一眼就看出忆灵已不再怪他。

忆灵心思被窥破,低头道:“既然知道我是故意折磨你,你还这么拼命?”

云镜南苦笑道:“这次发生在蓝河的战争,不会是最后一次。现在的犁氏公国不比从前,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次兰顿王援兵迟迟不到,你不会不知原因吧?和草原部落发生冲突只是小事,若与兰顿帝国发生冲突,以蓝河目前的实力,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他用双手搂住忆灵双肩,忆灵没有挣扎。云镜南的心都快乐炸了,语气听起来却仍很平静:“阿灵,我爱你。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忆灵的防线彻底崩溃,将云镜南紧紧抱住。

“你这个坏蛋!你知道这几年我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几乎每天都在哭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云镜南真正地感到相依为命的感觉。自从俞伯死后,这个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这是亲人的感觉,即使是铁西宁和古思这样的死党也无法给他的。

即使是古思和铁西宁,现在也要隔着城墙。而他和忆灵,都属于没有国家,或者说是被国家抛弃的人;他们一样地没有父母。相同的处境,使两个人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忆灵仰起头道:“阿南,你知道吗?你根本就没有中蛊毒!”

云镜南轻抚她的长发,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不是更好,我还想两年来看你一次呢!”

“不,两年太长了。我要你每天都来看我……不行,我们不能再分开。你就留在蓝河吧!”忆灵道。

“留在蓝河!”云镜南此生从未想过要在哪里定居,但现在,听着忆灵的低语,他产生了强烈的愿望,“对,我要留在蓝河,我们再也不分开!我云镜南何德何能,竟有福份能一辈子都看到阿灵的酒窝,夫复何求!”

“阿南!”忆灵情不自禁地呼唤道,“我失去了一切,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不!”云镜南的脸上布满阳光,“你不但有我,还有蓝河!”

清晨阳光洒满屋内,小鸟落在窗格之上,等着屋里的女主人为它洒上一把白米。但今天屋子的主人很忙,衣裳散乱在地板,从餐厅一直通向卧房。一种令人兴奋的气息布满屋内,鸟儿在窗格上流连,敏感地感觉到屋子里兴奋、年轻和充满活力的空气。

突然,空气似乎凝结,卧房内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将窗上的鸟儿惊走。

“云,镜,南!”

忆灵重新穿上衣裳,凝视云镜南,目光中尽是失落、痛苦、绝望、怨恨。

第40章 情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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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被一脚蹬到地板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忆灵道:“阿灵,你这是怎么了?”

“那是谁咬的?”忆灵的手发颤,定定地指着云镜南的肩头。

“一个女孩咬的。”云镜南无奈地发现,自己在忆灵面前不想再说谎。过去他说的谎实在太多了。浅红色的咬痕在此时显得无比刺眼。

“她很爱你?”忆灵绝望了,她多么希望云镜南再骗她一次,只要他说这是战斗中留下的,她也一定会相信。

“是的,她很爱我……”云镜南很认真地回答。

“你也爱她吗?”这是忆灵心理防线的最后一层。

“我爱她吗?”云镜南痛苦地回忆着素筝公主的一幕幕往事,“我不知道,我心里忘不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是我知道,我爱你,我和她在一起时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忆灵从他眼中看出了那个咬痕的女主人的份量,她反而平静下来。

“一个女子在男子肩上留下咬痕,那是为了什么?那一定是为了留住他的心。他们一定是在缠绵时留下相互的印记。阿南的目光从未这样清澈过,他对那女子是真的割舍不下!……忆灵啊忆灵,你的情人同时爱着别的女子!”

在当时,男人三妻四妾并算不了什么。但如忆灵这样的豪门之女,情况又有不同。历来这样的贵族女子下嫁,对丈夫管得极严,除非对爱情已经丧失信心,否则不会让丈夫娶进侧室。所以兰顿上层社会推行的是不成文的一夫一妻制。同样道理,如果她与素筝公主易位,一样不能容忍云镜南同时爱着两个女子。

“阿南,你走吧。你身上没有蛊毒,虽然骗过犁家,但也救过一次我父亲的命,帮我重建过公国。我们之间,从此恩怨两清,互不相欠!”犁氏家族的血液冰冷如铁石,忆灵仰起头,重新将心扉掩上。

云镜南没有更多辩白。他曾因为欺骗,伤了忆灵的心,现在又因为诚实,再次伤了这个情人的心。

在爱情面前,他一反本性,就象一个木讷的白痴。

后来有人评论说:“上天总是公平的。在付予阿南王机变外表的同时,也送给他一颗诚实的良心。”这话大部分人都不信。

“阿南离开蓝河一定有别的原因,他是为了联盟草原部落,去为安定蓝河边境而奔走。”

不论原因是什么,云镜南只带了一匹马,便离开了公国。

失去俞伯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失去家的痛苦,离开王朝是第二次,而离开蓝河让云镜南彻底断绝了此生能有一个家的希望。

更让他痛苦的是,成千上万蓝河百姓夹道相送。淳朴的民众不顾云镜南只有一匹马,从家里拿来最好的食物、衣布。从阿三的老母鸡下的蛋到山脚老伯家二姑娘纺的布,十数里长的送别队伍,捧着足够犒劳万人军队的东西,挥着泪与云镜南道别。

“阿南大人,你还回来吗?”

“阿南大人,走好!”

他们连云镜南的全名都不知道,都叫他阿南。云镜南这辈子流最多泪水,恐怕就是这一次。从蓝河城塞到山脚,十余里路,他走了一天。

好不容易摆脱了送行人群,云镜南将斗篷罩上头,回首向蓝河城塞看了最后一眼。

在那里,忆灵肯定在目送他。

“驾!”一人一骑借着夜色没入平原,也将骑者失落的心情掩饰入黑色天幕。

阿南要塞,这个四面荒原的城塞,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安睡一晚的地方。

第40章 情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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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结婚了。

德德没能将云镜南带回阿南要塞。

古思就是古思,他不是铁西宁,也不是云镜南。所以,他无法抗拒圣旨。

红雪退兵之后,明镇皇便颁布了公主婚典的旨意。关于素筝公主婚事的种种传言,也渐渐熄灭,人们期盼着公主与战神的结合,这让他们重新燃起希望。

鉴于边陲动荡,皇室破例让公主远涉千里,到古思故地布鲁克城成亲。

素筝公主到达布鲁克整整五十天,婚礼还没有举行。明镇皇位的立储规矩是以长为储,不论男女。素筝公主只要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代国君。

古思将婚礼时间一拖再拖。

可是,外界疑云四起。

“难道,公主和那个刺客的传言是真的?”

“听说,古大人和云镜南的关系非比一般。”

“云镜南是兰顿间谍吗?”

“不可能,听说他还在兰顿卧底过。”

“谁说不可能,没听过双重间谍?”

……

喜欢闲谈政治的人则是另一种看法。

“古大人推迟婚约,恐怕是为观望。”

“怎么说?”

“现在,明大人当权,实际上已经控制了王城。陛下此举明显是为了拉拢古大人,那古大人就不能不考虑一下明大人的反应了。”

“古大人会怕明大人?他可是战神,手拥重兵,有他在,明大人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又或是古大人投鼠忌器,有更长远的打算呢?”

“你说古大人顾忌明大人对陛下……”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大人物的想法,我们是猜不透的。”

古思这位大人物,心中矛盾与常人没有两样。他只是觉得皇命难违,而兄弟也不能背叛。

王城是无法知道国家的困境的,经过几年战乱,王朝已朽木难支。年年下降的军费开支,捉襟见肘的饷银,一次比一次迟缓的援兵……古思对危机的体会最深。今年与红雪的会战,若不是云镜南通过牧族贸易为布鲁克搞到军粮,王朝这块朽木现在已经垮塌。

现在的王朝,只有一个空架子。官员们人心思危,办事效率低下,奸商们囤积居奇,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在一个被白蚁食透的雕花桌子上,只要轻轻一个晃动,就有可能让政权崩溃。

纷起的谣言让古思刻不容缓,他与素筝公主的婚礼在公主驾临布鲁克城的两个月后举行了。那时候,云镜南正在为蓝河公国呕心沥血。

深秋季节,云镜南终于回到阿南要塞。

※※※

布鲁克将军府,西苑。

素筝公主坐在窗影前,低头绣着一块软垫。她的针法很生疏,是到了布鲁克城之后才学的。初为人妇,她没有体会到新婚的激情。

但她很感激,感激古思给她这样一段适应的时间。

虽然古思这个战神,忠诚、勇猛、万众瞩目……在她眼中近乎完美,可那毕竟是一个陌生人啊!连手都没拉过的两个人,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直到百年。这是多么浪漫的事,又是多么让人脸红啊!

幸好古思很忙,每天都要检视军队,忙到很晚才回来。为了不打扰她,古思总是在东厢客房睡下。

第40章 情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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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少女,谁没有憧憬过温存。但她又怎么好意思去叫醒疲惫的古思:“到房里来睡吧!”

同时,也正是这样的距离,使素筝公主得以偷偷观察自己的丈夫。

他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待人彬彬有礼,对国家鞠躬尽瘁,眼神真诚,体态威猛……

“我没有理由不爱上他!”素筝公主这样对自己说,实际上,她也喜欢上了古思。如果要谈到爱,那还须更进一步接触。

所以,她拿起了绣盘,向侍女学了一点针线。给古思的头盔做一个软垫吧!

虽然古思全身披挂的样子很威猛,但其中的麻烦只有自己知道。一年三百多天,一天十几个小时,戴着十几斤重的铁盔,头皮都要磨出茧来。

素筝公主将自己对爱情的渴望,一针针密密缝入软垫。心绪也如针线一般,包含着对爱情的生涩,对未来的执着。

“公主!”门外古思轻唤。

素筝公主的心跳了一下,随即又消沉下来:“他总是这么有礼貌!”有礼貌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夫妻间总需要一点激情吧?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她打开房门时,还是抑制不住喜悦。

“明天,我们去郊外。”古思连眼睛都没抬。

素筝公主早就想去草原上看看,可古思一直以安全为由拖延。她笑道:“好啊!总算可以去看看沙漠草原了!我一直想在那儿骑骑马呢!”

古思心中酸楚异常,暗叹道:“她真的是记不得阿南了!”

“明天,你可以陪我骑一天马吗?”素筝公主问道。

“可以,”古思抬起头道,“还会有我一个最好的朋友,他也来。”

次日,布鲁克城郊,古思和素筝公主并骑而行。

“草原真是太漂亮了,周围一点遮挡也没有。不象城里,好郁闷啊!”素筝公主开心地纵马驰骋,“我总觉得在梦中,我来过这个地方!你说怪不怪啊?古思?”

“哦,是啊,人常有这种感觉!”古思有点魂不守舍。

对素筝公主来说,被消去的记忆就象忘却的梦境,她对草原还有一点印象,那她见到云镜南时会有什么反应呢?

素筝公主如果记起云镜南,那古思将有如何面对御赐婚姻的问题。如果素筝公主不记得云镜南,古思将有如何处理今后与素筝公主关系的问题。他无法确定自己更希望哪种结果,只能任由命运将自己引向前方。

一匹白马静静伫立在前方,马上乘者身着神族服饰。

“阿南!”古思远远挥手叫道。

“阿思!”云镜南策马迎来,立时看到了古思身边的素筝公主,“阿筝!”

素筝公主显得很开心:“你怎么认识我?我们没见过面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古思提过我的名字。”

“是啊!是古思和我说的。”云镜南努力笑笑。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古思的朋友!”素筝公主更开心了,但随即疑惑起来,“可是,你怎么叫我阿筝呢?和我父母叫得一样……不过没关系,这样叫更亲切。古思,你以后也叫我阿筝好不好?”

古思垂首应道:“我还是称呼公主比较习惯。”

第40章 情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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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素筝公主有些失望。

“公主,你不是喜欢一马平川的感觉吗?我和阿南还有些话说!”古思插开话题。

“好啊!”素筝公主早就按捺不住疾驰一番的冲动,双腿一夹马腹,素手扬鞭,“呀呜”,轻啸一声,向草原深处奔去。

“阿南,你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如果你早些回来,一定可以阻止这件事。”古思道。

云镜南微笑着望定素筝公主的背影,道:“她能和你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要幸福得多!”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无法接受她是我妻子,她曾是你的恋人!不管怎样,我是会痛苦一生的,而她……我没有和公主同过房,以后也不会!”古思终于将积压数月的话一口气迸了出来。

“那你要我怎样?你要我重新去勾引阿筝,把阿筝带回不堪回首的往事中吗?你要让她想起,我与她父亲不共戴天的仇?在蓝河的这几个月,我明白了,我爱的是忆灵。和她在一起时,我没有想过阿筝,以前和阿筝在一起时,我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忆灵。我和阿筝之间是清白的,相信我,你可以把她当成素不相识的人,去关心她,去爱她!”云镜南话已出口,心里却不禁产生犹豫:我真的对阿筝没有一点感情?

古思明白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不会改变,自己想将素筝公主推给云镜南,可是即使推过去,事情也只会变得更糟。他第一次恨自己的兄弟。

“阿南,你是个混蛋!”他一将云镜南从马上扯下。

“你打吧,古思,趁阿筝看不见。”云镜南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在整件事情中,他承认自己是个混蛋,是他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古思将拳头停在半空,最终没打下去,他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我会补偿阿筝的,尽量补偿,可绝不是你说的这种方式。”云镜南道。

“你们在干什么?”素筝公主骑了一圈马,看见两个男人在草地上,古思的手还扯着云镜南的衣领。

古思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装,翻身上马。

云镜南用手肘撑着上半身,笑道:“没事,我们闹着玩呢!”

“哦。”素筝公主道。

“公主,走吧,该回布鲁克城了。”古思对云镜南怨气未消,不想多看他一眼。

“哦。”素筝公主又看了一眼云镜南,策马追上古思,“怎么你也不和朋友道个别,我们会再见到他吗?”

“他是个商人,很忙的。”古思编了个谎话。

“哦。”素筝公主在古思面前象一只绵羊,完全没有从前在云镜南面前凶悍的样子。

她偷眼看了看神色严肃的古思,又看了看云镜南,心里嘀咕道:这个阿南,好象在哪见过似的,嘴角上总带着奇怪的笑……我应该见过才对啊!呵呵,我怎么可能见过一个神族商人?

她肩上的咬痕有些痒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开始痒,作为淑女,她总不好意思挠吧!

“幸好没人知道这道奇怪的咬痕!”素筝公主暗自庆幸。

第41章 部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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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元380年,兰顿大将红雪在苏曼城暴亡,直接影响了维斯妮洲大陆的政治形势。

雄心勃勃的兰顿王不得不暂时压制住燃烧的野心,转而积蓄国力,再图西进。兰顿国内抛起“大节约”运动高潮,贵族节省金属用度,波旁城更建立义务督察队,以检举监督大吃大喝的奢侈风气。在酒楼、饭庄、瓦舍、勾栏纷纷倒闭的时候,兰顿国库日益充实起来。

明镇王朝在风雨飘摇之际,得到了宝贵的安全期。大权臣明恒的遮天之手,将李系势力逐步掌控或予以取代。整个王朝军政体系中,明恒无法染指的,恐怕只有古思的东线军团。

云镜南这个从小没有家的孤儿,现在的身份仍是神族部落的寄居者。天下大势与他没有关系,他只顾着布鲁克城和草原牧族间的铁矿、皮毛生意。

到了381年,无聊的云镜南终于找到了乐子——德德和青蛾的儿子诞生了。令人感动的是,从小缺乏关爱的云镜南,毫不介意自己有缺憾的人生,丝毫未感叹上天不公,对小德德表现出无比爱心。如果说,小德德每天要青蛾抱五小时,那其余十九个小时肯定在云镜南怀里……

总之,天下太平。除了王朝上空有一小片阴云,世元381年维斯妮洲东、南大部地区的天气预报是晴朗天气。

这年夏季的一个傍晚,一个神族商队从阿南要塞东面蜿蜒归来。与众不同的是,见惯了商队进出的要塞居民群集东门。

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要塞东门迎接,男子手中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踮足翘首东望。那女子身材玲珑有致,眉眼间英气逼人,那男子生得苍白消瘦,骨子里透着英气帅气,兼带着些匪气流气,此时看到满载货物的商队,多少还有点丧气。

这正是要塞的两个头面人物——水裳、云镜南,以及云镜南怀里的小德德。要塞里的商人、战士、煮奶的婆婆全都聚拢过来。

“会让阿南大人和水裳一起迎接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商队!”

“听说是从兰顿那边来的。阿南大人的人缘真广,生意越做越大了!”

“兰顿啊!不知道会不会有小彩画?”

“什么小彩画?你还不是想看那些光溜溜的美女画。”

……

“唉!”云镜南待商队走近,一看深深的车辙,便开始垂头丧气,“又没成功。”

“活该!”水裳在这里等商队可不是因为关心云镜南,而是为了取笑他。

“阿南大人,我们回来了!”商队队长是个健壮的神族战士,声音如雷。

“她没收下东西吗?”云镜南一面拍着怀中的小德德,一面失望地问道。

“是。”商队队长答道。

云镜南沮丧地摇了摇头道:“她说了些什么吗?”

“蓝河国主说,感谢神族为蓝河所做的一切,她永远是神族人的朋友。”商队队长的声音在要塞中回荡。

要塞里的神族族民欢呼起来,他们没见过忆灵,但都为这远在万里的友谊感到自豪。

“她还说了些什么?”云镜南急道。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商队队长搔了搔头,努力回忆蓝河国主的每一句话,终于喜上眉梢,用洪亮的声音答道:“蓝河国主还说,问水裳姑娘好!”

第41章 部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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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呢?”云镜南真急了,不得不启发一下神族战士的简单头脑,“她就没有提到和我有关的话?”

那队长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了忆灵的话,开心地大声答道:“蓝河国主说了,做男人不要学你们的阿南大人。”他的神情极为自豪,估计忆灵还礼节性地夸了他几句。

此时在东门的上千人中,倒有七八百听到了那队长转述的话。

没有人哄笑。

“孩子他娘,该回去做饭了。”

“唉,昨晚一夜没睡,有点倦了,回去睡觉去。”

“啊呀,我家的奶茶该糊了!”

偌大的东门广场,霎时间人去场空。

“小德啊小德,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我是个好人,是不是?”云镜南用手指拨弄着小德德的鼻子。

“什么味?”水裳皱起眉头。

一泡童子尿,算是小德德对云镜南的回答。

那天要塞的风很大,小德德在回屋的路上咳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云镜南比青蛾还急,小德德的咳嗽几日不停。

他们找了神族的一个医生,开了一个治小孩百日咳的偏方:把鲈鱼鳃晒干,烘干研末,开水冲服,每次一鳃,一日二次。

芦水位于固邦城东北,是神族发源地,那里不但有鲈鱼,而且是四鳃鲈鱼。

“真好,钓一条鱼可以用两天。”云镜南生意也不做了,和水裳及德德夫妇到芦水边整日捕鱼。偏方果然灵验,小德德的咳嗽不日痊愈,可云镜南舍不得走了:“万一再咳怎么办,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

让云镜南恋恋不舍的是德德烹饪的鲜美鱼汤,他们在芦水度过了整个春天。在这段时间,云镜南除了找水裳喝酒,就是找神族战士赌钱,颓废之极。

“唉,可怜的人!”水裳同情失恋的云镜南,特别是在酒后看着他哭成一摊烂泥。男人的眼泪总是更加金贵,因此也会令水裳特别感动。

可是,云镜南一发不可收拾,连小德德也不抱了,拼命喝酒。于是,他嚎啕大哭的次数从一周一次渐变为一天一次。——这样的男人眼泪也金贵不到哪儿去,而且,有点讨人厌了。

终于,在云镜南又一次喝醉,把眼泪和鼻涕成把地涂在水裳腿上时,水裳的同情心彻底耗尽,将他一脚踹到火堆的烧炭上。

“云镜南,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为了个女人借酒消愁,哭成这样!看看我们族里的男人,哪一个会象你这样泪流满面!”水裳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指着云镜南的鼻尖痛骂。

“谁说男人就不能哭了?”云镜南拍着屁股上被火炭烧出的两团星焰,酒全醒了,“你们神族的男人只不过是脸上毛长,看不见眼泪而已。”

不管怎么说,云镜南在被水裳训完之后,没有再酗酒。

“德德,一个人怎样才能快乐呢?”

“当厨师啊!”德德的回答总是没有悬念。

于是,云镜南开始跟着德德学做鲈鱼羹。不久,他就可以做得很好看了。

这天,水裳看着云镜南端上的第十八盘实习作品,那是一只鲈鱼全鱼,鱼口中塞着一个萝卜削的公仔,伸直手臂好象在大呼救命。云镜南的刀功总是不错。

水裳用汤匙勺了点,放进口中尝了一下。云镜南在一边用围裙擦着手,怯怯地等待着她的评价。

第41章 部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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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咸!”水裳的眉头皱了皱,她告诉自己“忍住”,可一转头便看见云镜南诌媚的眼神,活象一只叼回皮球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夸奖。

难吃的鱼羹和云镜南的眼神让水裳彻底崩溃。

“云镜南,你觉得你是一个厨师吗?”水裳把鱼汤向云镜南泼去。

“我再做好了!”云镜南忙端起失败的实习作品,转身欲走。

水裳狂躁地深呼吸了一下,提高音量吼道:“我是说,你觉得你只是一个厨师吗?”

“厨师有什么不好?”德德嘟囔道。

“闭嘴!”水裳蛮横地道,再转对云镜南当头棒喝,“你觉得你的下半生就要在厨房度过?”

云镜南也崩溃了,将汤碗砸在地上,对水裳吼道:“我还能做什么?我是个失败的人,我能做什么啊?你告诉我。”

“你是阿南要塞的倡议者,你是草原联军的统帅,你是带着十几个草原部落打败太阳罕的人。你是天之骄子,你这种人,与生俱来的就应有一种使命感!你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应该尽自己的一份义务……阿南,我以前以为你除了脸上没毛,还算个男人,可是现在怎么变成这样?除了忆灵,除了素筝,你还要为其他关心你的人活着,要活出个样来!责任感,你知道吗?”水裳将数月储集在胸中的闷气一泄而尽。

云镜南在听到自己过去的辉煌战绩时,脸上露出了自豪,甚至和德德一起为水裳的精彩演讲鼓掌。可是他马上又迷惘了:“使命感?义务?我听不懂。”

“好,我和你算一笔帐。你在这里吃我的,用我的,难道就是养着你喝酒赌钱的吗?你总该做点什么事吧?”水裳道。

“可是我也有为部落挣钱啊!”云镜南当然不是白吃白喝。

“哟,还敢顶嘴了!”水裳鄙夷地看看云镜南,“一个可以翻云覆雨的大人物,却到这里帮我挣金币,我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担当不起!”

这下云镜南有点明白了。

“水裳的意思是,让你振作起来!”德德有点不耐烦地道。

“早说嘛,我这就听懂了!”云镜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挺直腰板,感动地挽着水裳道,“翻云覆雨的大人物!我很久没听到这么高的评价了,水裳,你简直是我人生路上的明灯!”

水裳点点头道:“阿南,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

水裳的那一番话真的起到了当头棒喝的效果,云镜南开始以大人物的角度去考虑自己的将来。

他现在是个无国无家的落魄流亡者,第一要务便是让自己安全。在大陆的几个势力中,厥奴草原的形势最为复杂,又历来争战不断。只要王朝或帝国哪一天想腾出手来收拾草原,没有哪个部落能幸免。

云镜南看到了这一点,他决定成立部落联盟。前几次化解草原危机,使他在草原上树立起强大的威信,特别是他对草原经济建设的卓越贡献,使得各部首领一呼百应,云集而至。

云镜南提出了联盟的纲领,立时得到广大草原部落酋领的四肢赞成。

草原联盟纲领的全文只有十二个字:“草场共通,情报共享,军队共联。”

古思事后阅读了联盟纲领,大加赞赏:“妙啊!最妙的就在把军队共联摆在最后。”

第41章 部盟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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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事后阅读了联盟纲领,大加赞赏:“妙啊!最妙的就在把军队共联摆在最后。”

尽管草原联军可以达到数万之众,但绝没有与帝国或王朝大军硬拼的实力,所以,军队联合是三条纲领中的最后一条。

而前两条的核心思想只有一个——逃跑,或者叫战略转移。

共通的草场,使所有弱小部落在遇到外敌侵袭时可以象晰蜴舍弃尾巴一样舍弃牧场,将敌人引入浩瀚草原,不战而胜。至于情报共享,主要也是服务于第一条,另外还加上商业情报的成分。

“识实务者为俊杰”,云镜南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实力。

正式的联盟会议在阿南要塞召开,所有厥奴、神族酋领无一缺席。会议气氛空前和睦,各族首领主要是到要塞来歃血盟誓。

由于有的部落原在数千里之外,经常举行全体会议并不实际。云镜南又提出了四部联席制度,由东南西北四方的部落推举分盟部落,用更加频繁的四部联席会议代替全体会议行使联盟功能。

因为害怕兰顿帝国报复,伊枝部在蓝河之败后撤出恩山,回到祖居的索娃山地放牧。这次,来参加会议的是术沙。

伊枝部代表一出现,立时成为会场焦点,连高挑妖艳的神族迎宾姑娘都黯然失色。

云镜南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阴天,可是术沙出现的时候,天边居然出现了一道彩虹。让伊枝部光彩四射的当然不是术沙,而是随术沙到场的圣女——厥奴草原最神秘的女子。

当圣女款款从牛车上走下,一个无形的气场立时覆盖了会场。一个遮着面纱的女子,让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奶酒,停下谈话,驻足观望,坐着的人也都不知不觉站了起来。这只能用神力或是巫术来解释。

众人脸上都露出平和安祥的神情,只有云镜南除外。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圣女,但每次见到都会不自觉地咽咽口水。

青蛾虽然早已离开伊枝部,但仍是上前行了主仆之礼。

受圣女的影响,会议气氛始终平静,粗鲁的各族酋领心平气和地推选四个分盟盟主。

北部是神族的地盘,水裳部落理所当然地成为北盟盟主。

东部是最危险的区域,特别是伊枝人抢掠蓝河之后,兰顿帝国对草原一直不友善,所以东盟盟主的重任就交到急流部手中——以“急流勇退”为族训的他们,最擅长战略转移。

南部盟主推举花原部的女酋领,不是因为她最能闹事,主要因为花原部是养蜂放牧的高手,最适合当整个联盟的后勤基地。换句话说,就是所有部落都被赶到南边,花原部也能养他们几个月。云镜南当然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和花原部谈妥了这个协议,代价是给花原部划分一大块肥沃草场。

西部分盟盟主是最头疼的,那里牧场虽然不大却长年没有外敌入侵,因此弱小部落全聚集在那儿,这次应邀来参加全体大会的,竟有数十个之多。云镜南采取无记名投票的方式,结果在意料之中,三十八个部落,投出三十八个提名。

于是第一次会议暂时休会。

第41章 部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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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沙在圣女帐外求见。

自从蓝河败回之后,伊枝罕一厥不振。一个人遭受打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刚刚剿灭太阳部,领略过成功极致的风景,再从巅峰上坠下。于是,伊枝罕万念俱灰之下,将罕位传给了术沙。

尽管术沙现在贵为一族之长,对圣女仍是恭恭敬敬。圣女是神,只要她还在,伊枝部就有复兴的希望。

圣侍女紫衣将术沙领进帐来。圣女已将兽骨拿在手中,她知道术沙要问什么。自从恩山迁回索娃山之后,伊枝部遭尽白眼。西部牧场的另三十七个部族习惯了互相较劲,大伤元气的伊枝部根本无法与其他部落抗衡。牧场一天天变小,连正在长身体的小孩都吃不饱。争取西部分盟盟主的席位至关重要。

所以,难得远行的圣女才会随术沙一起来参加联盟会议。

兽骨落下……

“圣女,神说了什么?”术沙急切地问道。

圣女久久地看着兽骨,从紫衣手中接过沾着兽血的毛笔,在羊皮上写下:“不测。”

术沙第一次看到这种卦,立时没了主意,问紫衣道:“这是什么意思?”

“神也没法预知。”紫衣解释道。

“那该怎么办?”术沙觉得联盟会议这根救命稻草也在头顶上慢慢飘开。

圣女在紫衣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便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术沙疑惑地看看紫衣,紫衣安慰道:“大罕,圣女要亲自去解决这件事。”

术沙脸上重新露出欣慰,他相信只要圣女出手,没有办不了的事。

圣女径直向云镜南的帐篷而去。她从神旨之中明白了一点,这使她心里很不安。

兽骨问卜在伊枝部传承数百年,从来灵验,而这一次居然得到“不测”的结果。这在占卜史上只有两次,一次是占卜师的作弊行为,另一次则是因为牵涉到厥奴人八百年前的英雄纳兰度。

她在修习问卜术之初,便知道这种巫术是以施法者个人的精神力量通达天地,预知事情发展。一般来说,在天、地、人三者中,影响未来的要素主要在前二者。

连天神都无法算出结果,只能说明一点,决定伊枝部是否能成为西盟领袖的是人。八百年前,让天意无法通达卦象的是不世出的英雄纳兰度,而这次,是云镜南。

云镜南帐门处的卫士没有例行通报,而是垂首让在一边。圣女未进帐篷,气场已席卷进去。类似摄魂术的古巫术,结合草原植物秘香,是圣女神力的真正来源。

云镜南正在帐内午睡,他实在太累了。这让圣女有点尴尬,她从未见过四仰八叉流着口水的男人。

第41章 部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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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裳,我早知道你进来了,不要神神密密的,又想吓我。”云镜南懒懒地伸个懒腰,这才看清伊枝圣女站在帐内,忙擦去唇边晶涎。

“坐,坐!”他有点为刚才的窘态慌乱。

伊枝圣女款款地在云镜南面前坐下,动作很慢,她眼前的这个人,拥有极强的意志力,她必须消耗极大体力实行镇心术。

云镜南只觉得目光无法从圣女身上移开,暗道:“真没出息,连脸都没看到就失魂落魄。”他定了定心神,这才问道:“有什么事吗?”

伊枝圣女是不能说话的,但此时心中已经很震惊:“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的镇心术或会失效,可这曼陀罗香却从未失效过啊!两倍的剂量,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云镜南早已遐想连篇,见伊枝圣女只是静静坐着,便大胆道:“只是为了看看我吗?自去年恩山一别,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不过,老这样坐着对望,我可不习惯,不如,我们找点别的事做吧?”

他居然向圣女伸出手去。

圣女的手轻轻一颤,几乎要心神大乱。自小她除了前代圣女和圣侍女,从未和别人有过身体接触,何况是个男人。

但她马上镇定下来,一手将云镜南的手反握住,另一手的指尖在云镜南掌心中摩娑。

云镜南的小心肝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正在云镜南心旷神怡之时,水裳掀帘而进。她立即吸入了弥漫帐内的曼陀罗香气,怔了一下,又缓缓转身出帐。

走出几十米远,水裳才猛地醒悟过来:“阿南又在干什么?难道他兽性大发,连伊枝圣女都不放过?不行,我不能让他为所欲为。”

天生一副侠肝义胆的水裳一转头就看见圣女从帐中出来,忙迎上去道:“圣女,对不起,阿南是有点那个,可是他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的。”

圣女没有回应,默默地回了伊枝部宿帐,在水裳看来,她应是有点哀怨。

“阿南,你这只色狼!”水裳闯进云镜南帐内。

云镜南还在无比神往地抚摸着自己的掌心,喃喃道:“圣女就是圣女,这手都比别人的软!却不知她身上香不香,昨天和急流罕赌钱赌得太迟,受了风寒,今天鼻子堵得不行……”

如果伊枝圣女知道让曼陀罗香失效的原因是云镜南充贯满盈的鼻涕,一定会喋血五斗。

第42章 密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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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被误会成色狼的云镜南少不得又挨水裳的一顿暴打。直到当晚青蛾来找二人,水裳才知自己误会了云镜南。

“阿南大人,水裳姐姐。我知道伊枝以前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可是这都已经过去了。部落里的情况很糟,草场还不足以供给现在的牧群,部落里的孩子和牧群里的小马驹都在挨饿……现在西部分盟盟主推选,各家各持一词,如果你们能帮一把,青蛾必终生感激!”青蛾声泪俱下。

云镜南为难了,中午伊枝圣女在他掌中写字交谈时,他硬生生地拒绝,到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自豪:“我居然能挡住这样的诱惑!”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青蛾,德德的妻子。因为始终瞒着韩布袭击伊枝部之事,云镜南一直觉得自己亏欠青蛾。

水裳开口了:“青蛾,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力帮你的。”

云镜南接口道:“我们只能尽力,最后的结果,还需投票决定。”

“谢谢阿南大人,谢谢水裳姐姐!”青蛾感激涕零。

云镜南当晚邀西部三十七盟首领玩了一夜牌。

第二天会议上,由水裳提名,伊枝部和追星族作为两个分盟主候选人,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没有提出异议。

唱票场面极其火爆,伊枝与追星两边票数交替上升。东、南、北三处的部落首领,甚至已经开始押注赌结果,赔率一比一,急流部族长把自己新娶的八姨太都押上了,要博一个神族美女。

术沙、青蛾的手心都沁出汗来,圣女没有在场。

结果终于出来了,伊枝部落选。青蛾的眼泪当场就流了出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西部草原,是厥奴部落弱肉强食的典型。本来就略显贫瘠的草场,却要养活最密集的部落。数百年来,那里的小部落在互相倾扎中生存。伊枝部的未来可想而知,人丁锐减,牧群调零,从此在草原上末落下去。

曲终人散,云镜南又挨了水裳一顿好打。

“阿南,我知道是你搞的鬼。凭你和他们打了一夜牌,伊枝怎么可能选不上?你对得起青蛾吗?”水裳下手很重,拳脚虎虎生风,但骂得很小声,她怕被别人听到。

“狼崽就是狼崽,伊枝部曾经背弃过联盟,就还会再次背弃,我不能拿其他部落的安危开玩笑。至于青蛾,我会尽力补偿的。”云镜南没有一点悔意。

水裳停下手来,看着云镜南,觉得有点陌生又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区别。

草原联盟成立得很及时,云镜南比兰顿王快了一步。

林跃没有假期,他自红雪死后,就一直谋划着进军王朝。他认为犁师、红雪之败,就在于选择了错误的突破点。如果他将来出兵,一定是以少量兵力牵制古思,再主攻杨不凡方向。

在新年钟声敲响之时,林跃终于将奏折写好,封入信封,用红蜡在信口抹了一下,将戒指印在蜡上。

“这封奏折连夜送往波旁城。”他吩咐等候着的士兵道。

“是,大人!”士兵领命而去,全然不为新年之际要远赴波旁而烦躁。

第42章 密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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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跃从桌案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聆听着外面的钟声,喃喃道:“今天居然是新年,我倒忘了。又是一年,犁师大人离开我已经三年了……”

奏折到达波旁时,这里正是一片欢乐海洋。

半年来的节约国策,使国民们少了许多平时的欢乐。压抑已久的欲望在新年全暴发出来,兰顿王亦下令狂欢数日,暂时解除《节约令》。

年轻的兰顿王这一年又高了一些,他正在群臣的陪同下与民同乐。在喧闹的鼓号声中,他接到林跃的奏折,快速地看了看,便交给身边的武将:“爱卿,你觉得怎么样?”

林跃在奏折中洋洋洒洒数万字,分析了之前对王朝作战的失败原因,并结合他一年多来在兵云城的谍报数据,提出西征新方案。

“林大人办事很认真,整个帝国,恐怕只有他能写出这样的奏折。可是,臣以为,操之过急。连年对王朝用兵,国库空虚,要不是陛下英明的《节约令》,连军饷都成问题了。现在国库里的储备,够打一次大战,但是只许胜不许败,风险太大。臣建议还是边观望边准备,以目前王朝的形势,敌人是在走下坡路,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回答兰顿王询问的是蒲力,他已取代了红雪在朝中的位置。

兰顿王不断点头,但从表情上看,蒲力的这些话他都在意料之中。果然,待蒲力说完,兰顿王问道:“蒲爱卿,你说得很好。我刚才问的意思是,林跃这个人怎么样?”

蒲力暗暗敬服,他自以为将战争形势分析得很透彻,却没想到年轻的兰顿王早已将目光透过纷繁的现象,直击提案者本人。用人,才真正是王者之道。

“林跃从未有劣绩,而且做事谨慎,心思细密,忠于职守。我认为陛下现在给他的位置,也正是最适合他的。”蒲力如实答道。

“你说得很对。林跃是因为红雪之死才急于西征,我也认为不是时候,但他一片忠心可嘉……唉,朕对犁师大公的旧部,是过于冷淡了!传旨下去,赐林跃伯爵爵位。”兰顿王深有感慨地说了一番话,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在新年还在为国家着想的人,难得啊!”

“陛下英明,身为臣子,吾等敢不肝脑涂地,为振兴帝国霸业鞠躬尽瘁!”蒲力不失时机地表了下决心。其实,他心中明白,兰顿王对林跃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犁氏”已不复存在。

兰顿王在新年过后亲自视察了兵云城,这是兰顿历史上最高统治者第一次视察边陲,在林跃看来,是比伯爵爵位更加显赫的恩宠。

看着长龙似的车帐銮盖进了兵云,林跃的心情激动无比。他引着兰顿王检阅了他的雄兵壮马,急切地表达自己想西征王朝的想法。

“王朝有古思在,你自信能过得了他这一关?”红雪军团异常强悍,还不是折翼布鲁克,兰顿王对检阅兵马的兴趣大减,他更关心战略思想。

林跃对这点早就深思熟虑过,当即答道:“古思不愧是王朝战神,这几年从无败绩。但他只能算一员虎将,绝当不得战略家三字。”

第42章 密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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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见得?”兰顿王来了兴趣。

“两次西征,我们与其说是败在古思手下,倒不如说是败在布鲁克和固邦的城墙下。在我看来,古思不过是一个坚决持行死守战术的将领。陛下注意到了没有?两次战役中,古思都不能很好地调集友军支援……对,我指的就是杨不凡,尤其是红雪去年的这一次,杨不凡一兵未出。”

林跃说到这里,看了看蒲力,继续道:“只要有两支队伍同时进攻固邦和布鲁克城,古思必将焦头烂额。”

兰顿王点点头,道:“林卿说我军是败于城墙,这点我很赞同。如果换了是王朝进攻我们,他们一样无法突破兵云和库克防线。”

“我原来一直在担心一个人,”林跃道,“这个人陛下也认识,就是当年的莫南,现在被王朝通辑的云镜南。”

“哦?”兰顿王诧异道,“他不过是个油嘴滑舌的间谍罢了。”

“在第一次大公西征时,他得到了情报,使古思先有了准备。而在第二次红雪西征时,他直接参予了战斗,而且,之前我军对布鲁克城军备谍报的失误,也正因为他。是他给古思输送了大量给养。”林跃道。

兰顿王不怒反笑,笑得极其畅快,良久方歇,对林跃道:“这说明,王朝国运衰微,象这样的人才,居然不为王朝所容!”

林跃的一段分析博得了兰顿王的好感,他继续问道:“依你看,什么时候西征合适?”

林跃道:“帝国两次西征,元气大伤。依我看,应该从厥奴人那里得到补充,先定草原,再定天下。至于何时西征,只能随机应变,从古杨关系上,可以找突破口。陛下,臣斗胆请求在兵云就地扩军,请赐便宜行事权。”

“便宜行事权!”林跃此言过于大胆,如闪电雷击一般打在听者耳中,在一旁的蒲力脸色不禁一变。按兰顿惯例,将领动用三万人以上兵力到境外活动,需要向波旁王室上奏。犁师当年擅动兵戈,最后只能以自刎收场。

没想到兰顿王拍了拍林跃的肩膀,当场答应下来:“好,林跃,朕就赐你便宜行事权!”

林跃大喜谢恩,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蒲力无语,心中略有酸意。

林跃本想秋季用兵,对付厥奴人,给养和马匹是第一关键。可是,云镜南在夏季举行了草原联盟会议,让他的计划落空。

兰顿王并不急于吞并草原或西征,现在对他最重要的是人心。视察兵云,他赢得了林跃的忠心,也建立起自己的军权体系,蒲力和林跃,将成为兰顿王的左膀右臂。

※※※

兰顿帝国一直在积蓄力量,而王朝继续处于混乱之中,草原上平安无事。春去夏来,夏消风凉,这种情况持续到世元381年秋季。

在北部靠近固邦城的牧场,一队三十人的神族小队正例行巡逻。

这个季节,草原的风已经很劲,巡逻小队准备随便转一转就回营地。

“这个天气,俺们本该在帐篷里喝酒的。”一个战士一边抱怨,一边烦燥地把遮住眼睛的长毛理到一旁。

第42章 密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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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是阿南大人立的规矩,我们每个月可以多分两头羊,累点算什么?”小队长笑道。虽然风很大,但他不会受长毛抚眼的烦恼,因为他戴着副平光眼镜,那是前几天刚从阿南要塞用十五张牛皮换来的。

“前面有人!”队伍前头的一个战士叫了起来。

小队长骂道:“不要大惊小怪的,说不定只是个过路商人,这里好歹算古思大人的地盘,你们可不要乱打主意。不过,他这匹马不错。”

迎面而来的这个人身着王朝平民服饰,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乍一看没有什么奇怪。

“老兄,到兰顿吗?”小队长喊话问道。

“是啊,到那边办点事。”那人笑吟吟地答道。

“去做生意的吗?老兄做的是什么生意?”小队长盘问道,顺便凑近看看那匹好马。

神族战士全围了上去,对他们而言,好马与美女一样养眼,唯一不同的是好马不会送秋波也不会飞白眼。

“真是好马啊!”战士们纷纷赞叹。

但很快,小队长警觉起来。

这个王朝人随身只带了个轻飘飘的包袱,不象一般的商人。小队长皱了皱眉头,他猜不出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在大风天气从固邦向兰顿方向赶路。

“你有古思大人签发的行商文牒吗?”小队长问道,他们过去也常配合古思巡关设卡。

“哦,有,有。”那人忙不迭地应声,伸手往怀里掏,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啊呀,出来得忙,没带上。”

“搭麻的!”小队长眼睛一瞪,对手下将手一招,“给我搜!这家伙一看就肚里有鬼,古思大人从前年就不签行商文牒了,现在到兰顿做生意的哪个不是走私?”

战士们围了上去。

那人一看不妙,拔出腰刀,催骑向圈外硬闯,他功夫不弱,抬手间已伤了一名神族战士。

巡逻小队措手不及,被他伤了同伴,冲出圈去,于是大声呼喝紧追不舍。

那人虽然马好,苦在起步之初,马速不快,很快被神族战士用飞索套住马头,停了下来。

那人还待反抗,被小队长一矛戳在肩上,翻身落马。他掉落地上,眼见无法突围,突然自怀中取出一片物事塞进口中乱嚼。

“用牛角刀把他的嘴撬开!”小队长敏感地意识到这件东西非同寻常。

四五个战士将那人摁倒,那人已是鲜血自口中狂涌。小队长只来得及从他口中抢出半张纸。那信是用毛笔在宣纸上书写,被那人嚼得几下,又咬舌喷血,顿时糊作一团。

“小杂种,害老子的功劳打了折扣!”小队长对那人啐了一口,翻看着半张信纸,“谁识字的,来看看!”

“我们都不识字!”神族战士的素质很平均。

三天后,信被送到云镜南手里。

在输送途中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小队长不小心用那信纸醒了一下鼻涕,所以送交到云镜南手中时,纸上只剩一角了。

“阿南大人,我这算立功吗?”小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功一件,至少值一匹好马,不过赏赐要等管丰来了才能给。”云镜南看着手中这片珍贵的信角,眼睛瞪得老大。

“嘿!”小队长一拍大腿,懊恼地抱头蹲下,“我为什么学人家用纸醒鼻涕,本来该值一群好马的!”

……

第42章 密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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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丰这次送货到阿南要塞,没有拿到回扣。云镜南把那张纸片卖了他八百金币。

古思接到这张纸片时,眼睛瞪得比云镜南还大。

纸片上有四个字可以认出:“……兵牵制古……。”可以推想出原句应是“出兵牵制古思”。当然,在未看到前后文的情况下,还有别的句式可能。但结合送信人当时的表现,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封通敌信函。

“难道固邦城有人通敌?”管丰现在已是古思的心腹。

“我也希望不是。”古思的眉头拧成一团,“如果真是通敌,能做到让兰顿牵制我而攻陷固邦城的,至少也要是黑龙骑将这一级,但愿不要牵涉到银龙骑将。”固邦城的银龙骑将只有一个,那就是杨不凡。

“大人,”管丰有点不安,“下个月就是您的例行巡检,是不是先取消?”古思坐镇布鲁克,每季度会在东境诸城例行巡检,考察城防工事和军队训练情况。

“巡检制度是我定的,不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取消。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更应该去固邦。”古思道。

“可是,大人,这太危险了!多带些军马吧!”管丰建议道。

“呵呵,不必了。若是固邦全城皆反,我要带多少军马才够?”古思显得很轻松,他拍拍管丰的肩膀,让他也放松下来,“我自信还能应付得了。”

※※※

古思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他在将军府呆到半夜也没有想出对策。任何大型举动,都会引起内贼警觉,看来只有到了固邦再随机应变了。

“杨不凡应该不至于卖国,他已是银龙骑将勋爵,没有道理干这样的事。”古思安慰着自己,他的精神过于集中,连素筝公主推门而进都未察觉。

“古思,今天这么早回府,怎么还不睡呢?”素筝公主问道。成婚以来,古思从未与她同房,她虽然生性刁蛮,但也不好意思追问。更以为夫妻之间本应如此,心头虽有亲近之意,但也怕肩头咬痕被古思看到。

不知不觉,这种日子也过了大半年,素筝公主原先活蹦乱跳的心性竟被压制,心头总有一点郁结解之不开。

古思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道:“公主,你先睡吧。我还有些公务要想,呆会儿就在偏房歇息。”古思说完又继续对着油灯发呆。

“他连看都不好好看我一眼!”素筝公主心中怨道。

王朝功勋最高的男人,王朝最高贵的公主,二者的结合本应完美无缺,可是恰恰相反。古思心中虽苦,至少还知道前因后果,他和云镜南都相信:瞒着素筝公主不好,但告诉她往事无异于要她的命。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对于忘记了往事的素筝公主,被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中,生命中从此失去色彩,这等于剥夺了她的一部分生命。

“我明天回王城。”素筝公主走到门边,回头说道。

古思完全没有听见,他又陷入思考之中。

素筝公主猛地将门甩上,也不带随从,收拾了几件衣裳,到马厩取了马,奔出布鲁克城。军士们都认得她,不敢阻拦。

直到出了城,夜风袭来,素筝公主才觉得自己穿得太少。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身后的布鲁克城,冰冷得象一座铁狱。

委屈、寒冷、压抑……

素筝公主突然勒住马,回头对着布鲁克城大叫道:“古思,你是个浑蛋!”

第42章 密信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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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气顺多了!不过,我怎么会骂粗口?什么时候学的?”素筝公主有些奇怪,“管他呢,骂粗口原来这么解恨!”

“布鲁克城,鸟不生蛋的穷地方!”

“古思,我要叫父王撤了你的职!”

“古思,你不是男人!”

“父王、母后,我想你们!阿筝想你们!”

“我再也不回来了,你听到了吗?”

……

素筝公主直叫到筋皮力尽,才偃旗息鼓。

“舒服多了。”她满意地拍拍胸口,向王城疾驰而去。

※※※

过了三天,古思才发现素筝公主不见了,他从家仆口中得知她去了王城,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

接着,古思在布鲁克城外约见了云镜南,两个朋友已经数月未见。

“今天怎么会想起我来?”云镜南心情不错。

古思笑笑道:“我要去固邦城,总预感有些事要发生。你的主意多,看能不能给我点建议。”

“我当然有办法,只是你做不到。”云镜南道。

“你说说看。”古思笑道。

云镜南正色道:“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别去,静观其变,或者让管丰去一趟也行。”

“管丰军阶太低,他去没用。”古思故作轻松地笑笑道,“看来还是只能我去。”

“或许是我们太敏感,那只不过是一封兰顿奸细的情报。”云镜南安慰道,他知道无法说服古思放弃巡检。

“但愿吧。”古思应道。

陷入沉默,有差不多一分钟时间,两人好象都在聆听草原的风声。

“阿筝怎么样了?”云镜南打破了沉寂。

“我和她这样下去不行。”古思叹了口气,他最近是越来越习惯叹气了,“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办法得由你来想。”

又是沉默。

“等你从固邦回来,我就会想出办法来的。放心去吧!”云镜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把素筝公主的问题解决。

“好!”古思应了一声,两人拉转马头,各自沿来路回去。

云镜南牵缰缓行几步,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回头对古思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古思愣了一下,转过头来,两人相视大笑,刚才相见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

当年二人在王城街头相遇,互相瞪目而视,双方交肩而过数步后,正是云镜南莫名其妙地问了这一句,才开始了近十年的友谊。

“阿筝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放心去吧。记着,当断则断,你现在有点婆婆妈妈了。”云镜南笑道,笑容里尽是对古思的信心。

“好!”古思振奋起来。

※※※

一周后,古思带着一百卫队,来到了固邦城。

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全城士兵各守岗位,等着征东将军巡检。

古思照例先到城墙上走了一圈,杨不凡等一干明系将领紧紧相随。

“最近部队可有什么异常?”古思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当然有异常。这三个月部队的士气异常振奋,人人刻苦训练。平时多流一滴汗,战时少流一滴血嘛!”杨不凡陪起笑脸,他这副笑脸三个月才用一次。

古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想不通杨不凡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把心思都用在溜须拍马上。

见马屁效果不佳,杨不凡忙转换话题:“古大人,下官在府上略备薄宴,为大人接风。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到寒舍歇脚。”

第43章 巡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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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扶着城墙笑笑道:“杨大人,你府上可不能算寒舍啊!”

杨不凡在固邦的府邸虽没有王城的私家产业气派,但在边陲当属首屈一指的豪宅,可以与云镜南当年的南袖将军府相媲美。他知古思话语中有讥讽之意,只好干笑两声。

“走吧,给你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古思转身要下城楼,突然回头又摸了摸城砖,对杨不凡问道:“这南城墙最近补修过?”

杨不凡脸色略变,旋即回复正常,答道:“是,前两个月修补过。年代太久,有些城砖不牢了。”

“哦。”古思又抚摸了一下新城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向城下而去。杨不凡抹了把汗,紧跟着下了城。

“果然有鬼!”古思斜眼瞄到杨不凡的表情,心中暗骂。

他明明记得上次巡检时,城墙还坚牢异常,而且这次也绝不是简单的翻修,而是加建成与东面城墙一般规模。东面要防的是兰顿人,那南面呢?那里正对着布鲁克城。

数百名王朝军在城下奏乐相迎,敲敲打打地跟着古思和杨不凡到达将军府。

古思来到将军府门前,见其较上一回巡检时又有扩建,皱了皱眉头。

“古大人请!”杨不凡没有查觉古思的不满——王朝的将军十有八九都是这样,借着修南城墙的机会,他扣下一点银子加盖将军府,这是家常便饭。

古思的卫队留在府外,几个卫队长在厅内另备一席,而陪宴的都是杨不凡手下的黑龙骑将一级。古思特意观察了一下这些军官,无一不是满脸奉承相。

他倒希望能看到一两张与众不同的面孔,通敌这样的大事,凭这些鼠辈还不敢做。

只有两张桌子,看似简朴,待得上菜,古思又皱起眉头。到固邦巡检不是一次两次,但这一次杨不凡的接待看起来是最豪华的。

杨不凡府中有王朝四大菜系的名厨,听说最近又请了个兰顿厨子,最擅长糕点冷拼。厨子们手脚极快,古思刚刚落座,一桌菜已上齐。

菜样看起来很普通,只是古思都叫不出名字。

然而,杨不凡开始不识时务地介绍,多少带着点献媚的味道。

“这道菜是云集龙门,上好的红鲤!全是在泉水里吃青草长大的,间夹以参末喂大。到要宰杀时,只取尾部第八片红鳞下的那片指甲大小的肉,这盘菜可是用了四百多只上品鲤鱼呢!”

“这是长山熊掌,只选成年公熊的右掌肉,还不是每只都行。那熊瞎子贪吃蜂蜜,用右掌打蜂窝,被蜂钉的那块肉最有营养……”

“这道凤鸣九天容易些,取蛋中成形小鸡的鸡舌做成,虽然用了一千多只雏鸡,但价格远不如这一碗面……”

杨不凡津津有味地解说,古思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杨不凡!”古思终于发怒了,“你可知罪吗?”

杨不凡被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料到古思会发怒,怯怯地道:“下官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请大人明示!”

第43章 巡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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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不周!”古思霍地站起身来,戟指杨不凡道,“就是周待得太周全了!我问你,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居然备得出这样一桌菜。东线的战士连饷银都发不足,就要过冬了,有的新兵连棉袄都还没着落。你却在这里极尽奢侈,身为征东辅将军,你罪不可恕!”

“古大人,”杨不凡总算明白了古思的意思,毫不在乎地答道,“全王朝,恐怕只有您的手下是最穷的。千里为官只为财,出身行伍,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你要是因为这点小事问下官的罪,恐怕军法处都懒得受理。”

“不管军法处受不受理,你现在在我治下,我就可以先问你的罪!”古思勃然大怒。

杨不凡见古思翻脸,反而一扫谦恭表情,针锋相对道:“古思,这是固邦城!我是王朝的银龙骑将,即使要问罪,也要王城军法处来问!”

“这是固邦城”这句话正刺在古思的痛处,他本就是为查通敌之事而来,最忌得就是固邦已脱出东线军团。刚才的发怒,并不是他一贯作风。云镜南临别时嘱咐的一句“当断则断”点醒了他,是以无论以什么理由,他都要先将杨不凡拘禁。

“拿下!”古思下令。

几名近卫队长起身向杨不凡逼去。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杨不凡一掀桌子,却被古思在对边按住桌面,那木桌如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杨不凡身后的黑龙骑将一同拔刀出鞘,寒光星闪,双方将士腾身站起,僵立相持。

古思的眼睛从黑龙骑将们脸上扫过,不怒而威。有几个黑龙骑将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刀,他们有的是曾经在固邦城随古思抗击犁帅大军的人,有的是慑于古思的威名。

剩下的几个俨然是杨不凡的死党,齐齐脱下外套,喝道:“看谁敢动杨大人!”

“虎将!”古思的眼前亮了一亮,那几人外套脱下,胸膛裸露,胸口上都纹着猛虎之形。这个图形对古思来说再熟悉不过,连古思自己胸口上也有类似的两个纹章。这些龙虎之形虽不是军衔,却是军部所纹,只有在一次战斗中杀敌过九九之数的人才能纹上一只虎形。

这里的黑龙骑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与古思的近卫小队长们瞪目相视,虽然人数少些,气势却不弱。

“脱衣!”古思下令。

近卫小队长们将战袍扯开,黑龙骑将们立时没了声音。

每个小队长身上都有两个以上的虎形纹章,有的纹章时日已久,上面还有新伤,那是去年红雪西征时在布鲁克留下的。堂上气势顿时为之一转,固邦的黑龙骑将们面现犹豫之色。

“你们中间有些人,也曾跟着我古思出生入死,那就应该知道古某人的军纪。我这次抓杨不凡,实因接到线报,固邦城有人通敌。在座的诸位都有嫌疑,恕古某无礼!”古思趁势压上一句,果断下令道:“全部缴械,扣起来!押下去。”

第43章 巡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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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不凡的死党们一愣之间,刀剑全被缴下。杨不凡被押下去时尖声叫道:“古思,你独断专行,你在东线搞一言堂,我要参你!古思,你奈何不了我!古思,你滥用私刑,扣押大臣,我看你怎么向王城交待!”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古思待这些人全部押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日,古思的几个近卫队长进驻军营,代行黑龙骑将之职,对外宣称准备全军大操练。他们本就是勇冠三军的人物,约束队伍也无人不服。

尽管扣押杨不凡的消息尽量封锁,杨府警卫也全部撤换,但还是漏出些风声。固邦军方原就是古思辖下,各兵团首领又已被扣,是以暂时无人闹事。

※※※

王朝和兰顿交界处的荒原,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德德,这个情景好象似曾相识。”云镜南道。

德德垂头丧气地应道:“是啊,前几年,我们也是这样去兰顿。”

“是啊,希望这次也能顺利!”云镜南目视远方,心潮澎湃。

德德昂起头道:“可是,上次去,我们是为了民族大义慷慨赴险!而这次……”

“……而这次是为了去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云镜南接口道,“对于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其实,去王朝也可以解决你的问题!就不用跑这么远了。”德德骑了匹大骡子。

“我答应过古思,此生不踏入王朝境内!做人是要讲信用的。”云镜南很有原则。

德德口中反复念叨着“讲信用,讲信用”,突然在骡背上捶胸痛哭:“青蛾,小德德,我对不起你们啊!”

云镜南忙安慰道:“德德,你为我做出的牺牲,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的。没有你陪我,我哪可能出来?到了兰顿,我进去办事,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可是,我这不是助纣为虐吗?”德德有些为难。

“就这一点小事情,你还支支吾吾!”云镜南失去耐心,“我也是男人啊!到现在还孤独一人,你有青蛾,我有什么?天天干看着神族美女们穿进穿出,就是没有下手的机会。为了这事,我上次化装成神族战士还被水裳打了一顿!”

“好吧!”德德看到云镜南摞起的袖子,胳膊上鞭痕累累,终于从良心深处被说服。

※※※

林跃在固邦的眼线很快将杨不凡被扣的消息传到兵云。

“可惜了,杨不凡看来这次凶多吉少。有他在,我们尚有兵不血刃进驻固邦的可能,现在是没希望了。”林跃不无惋惜地道。

“古思毕竟是古思,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林跃的兵团长叹道。

林跃笑笑,道:“杨不凡在不在位,固邦迟早都是要打的。王朝这盘棋,帝后无能,权相离心,也不过就只剩下古思这个守城之将,他应付得了帝国的左拳,也应付不了右拳。”

然而,没有后续情报表明古思私自处理了杨不凡。林跃又看到了“和平”解决固邦问题的希望。

第43章 巡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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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思一到固邦,便扣下杨不凡,只是权宜之计。更重要的,他要尽快查清到底是谁通敌。没有证据,他不能处置杨不凡。古思倒不是怕王城怪罪,他相信明镇皇会支持他,他怕的是军心不服。

所以,他一面快马上奏皇帝,一面展开调查。

杨不凡及其手下将领的府邸全被封查。

书信、财产、一切有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数百口固邦战将的家属被安置在军营里,与普通士兵住在一起,叫苦连天。

搜查进行了三天,近卫连杨不凡姘头家的马桶都劈开查过了,除了几个兰顿挂钟,没找到任何与兰顿有关的东西。

既然已经动了手,就要下重手。古思不能空手而回,否则对王城、对军队都不好交待。杨不凡所有财产中说不清来历的,全部充作军费。

每次古思从外面回来,都要听到杨不凡在西厢房里的鬼哭狼嚎:“古思,我饶不了你!”

古思的奏折累死了五匹好马,到王城用了三天。

而朝廷的回复在路上只用了两天半。

皇宫内侍在古思拘押杨不凡的地方读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征东大将军古思弹劾征东辅将军杨不凡之奏折,朕已阅过,心甚关切。古杨二位皆国之栋梁,守卫边陲,劳苦功高。值此王朝多事之秋,万不可互生怨隙。古思所奏之事,朕会派专人调查,杨不凡即日回京面圣。钦此。”

古思有些纳闷,明镇皇的反应不很对劲。按照惯例,这样的事,皇帝会全权委托他解决。

“古大人,就请现在放了杨大人吧,也好让他跟我一起回京。皇上会另派武将到固邦来代理辅将军之职。”内侍笑吟吟地对古思道。

“吾皇英明。”古思只好谢恩,下令放了杨不凡。

杨不凡从西厢房出来。在固邦值数十万金币的家业被抄,让他从骨子里恨透了古思。

“杨大人,请到一边说话,皇上有话要我问你。”内侍将杨不凡叫到一边。

古思知道皇帝口谕不好旁听,便也没有跟去。

不一会儿,杨不凡随内侍回到大厅,已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对古思道:“对不起,古大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因私怨才扣押我,既然是为了通敌这样的大事,早知我就不和你对着干了。我呆会就前往王城,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古思不置可否地应了几句,满腹狐疑。杨不凡态度转变之快,出乎他的意料。这至少说明两点:一、杨不凡算定王城不会追究他苛扣军饷的罪名;二、杨不凡不是通敌主谋。

要不是莫名其妙加修的南城城墙,古思真的会以为杨不凡是无辜的。说实话,他对杨不凡很不喜欢,两次东线危机,杨不凡都没有起到增援的作用,险些让东线沦陷。

不过,杨不凡既已去王城,古思便可以放手调查。他一面用飞鸽传书通知铁西宁固邦之事,一面派出哨探,在城内城外扩大调查范围。

王城派来接替杨不凡暂管军务的是原刺尾城守将郑福,这是一个和杨不凡一样让古思讨厌的人,但却比杨不凡油滑得多。郑福是明系将领,在刺尾城闹出过在军营宿妓的丑闻,占据了《王朝日报》一个月的头版头条。后来在政坛上消失了两年,风声过后,又被明恒调到王城任了个闲职。

弹劾边陲重将,事情又没有调查清楚。郑福到任,古思不好留在固邦继续坐镇,只得先回布鲁克城。

第43章 巡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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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千辛万苦,德德和云镜南终于来到库克城。

城门处岗哨森严,过往商旅都要一一搜查,德德一看架势就发虚了。

云镜南东张西望,盯上了一个商队。兰顿与王朝虽然局势紧张,但双方与草原部落的交易却未因此中止。

“老兄,做生意呢?”云镜南钻入商队,和一个中年商人打招呼道。

商人看了一眼德德,有些戒备,不自然地满脸堆笑道:“是啊,小本生意!这趟又赔了。”

“俺这里有笔生意,你做不做?轻轻松松就可以挣五百金币。”云镜南道。

“五百金币!”那商人眼睛一亮,又看了眼德德。

德德忙友善地笑笑,点点头。

“好,你说说看。”那商人的畏惧终于被利益战胜。

“是这样的,俺是罗罗村来的,家里的婆娘管得凶……老兄也知道,男人嘛……俺想到库克那个那个,可是又人生地不熟,就麻烦老兄带个路!”云镜南故作腼腆地说了个大概。

那商人费尽心思才猜透云镜南要说什么,叫道:“不就是找窑子吗?包在我身上,呆会儿我这里的伙计也都要去的……不过,老兄可不象罗罗村里来的,出手豪阔啊!”

云镜南也觉得这是个漏洞,解释道:“俺们那村里的风水好,上次有个伯爵看中俺们村里的地,要盖什么别墅。俺又是村长,所以着实捞了不少好处……”

商队与守城士兵极熟,云镜南海阔天空胡扯之时,已随商队入了库克。

“德德,滋润的生活马上就来啦!”云镜南意气风发。

“下个街口就有最好的窑子,那里的姑娘别提多带劲了!”商人道。

正说之间,街中间来了一队马队。云镜南抬头一看,当先马上一人,古铜肤色,唇上微须,气宇轩昂,正是旧识林跃。

云镜南忙低下头来,将德德推入街边一家脂粉铺。

“兄弟,兄弟,你在哪里?”那商人不见了云镜南,比丢了亲爹还急。

“给姑娘们带点胭脂水粉呢!”云镜南见马队已过,钻了出来。

那商人见他去而复回,松了口气,笑道:“兄弟真是个厚道人!风月场上都是逢场作戏的露水夫妻,哪要这许多礼节?”

“刚才过去的那是谁啊?”云镜南趁没付钱之时,尽量多捞些情报。

“你连他都不知道啊!那是林跃伯爵,他现在可是朝里大红大紫的人物,兵云和库克全归他管。兄弟,前面就是库克最好的点了。”商人兴奋地道。

云镜南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心中暗惊:“兰顿真是人才济济,干掉一个红雪,又来一个林跃,阿思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好过些?”

说话间,商人已将二人领到库克城最好的风月场。

“德德,你在外面等我!”云镜南将酬金交给商人,昂首进入。

“这位公子,好象面生得很啦!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熟悉而专业的迎宾大姐的声音,让云镜南的血脉鼓鼓流动。

……

※※※

古思的哨探回来了。自郑福接管固邦之后,他就哨骑四出,希望能提前察觉到东线一带的异常情况。

整个东线平静如水。

相反,东线以西,王朝境内,古思边防线背后出现大批军队集结的迹象。

第43章 巡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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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丰,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古思之前并未听到王朝军向东线集结的风声。

管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盯着军用地图道:“这一次哨探得来的情报显示,大批王朝军集结在我们西面,呈半月形分布。除了威烈城,这恰好是先皇东征前的王朝边界。军队数量也极为异常,这一带短短月余,集结了四十多个骑兵团,十多万兵力,是我们东线军团总数的两倍。如果不是友军,我真要怀疑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包围战!”

“一点不错!”古思拍案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杨不凡莫名奇妙地加固南面城墙。而这次大集结又没得到王城的消息,这形势八成是对着我们来的。”

“怎么可能呢?”管丰道,他心里也这样想过,可这是没有道理的。

“情况过于奇怪,不能不防一手。”古思当即下了一连串命令。

“派人到各城,送去我的手信。我等要看看,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通知威烈城的叶扬,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准进入东线防区。”

“布鲁克城全城进入战时状态,除了与阿南要塞的商路照常,其它通路一律封闭。”

“向草原部落多进食品,屯粮备战,但不能用武器换,直接用金币。”

管丰领命而去。古思将给各集结军团长的手信写完,马上又写了一封奏折,一封短信,分送明镇皇和铁西宁。

他的直觉表明,从固邦通敌案到军队集结,这一切不可能是巧合:“我倒希望是自己多疑了!如果不是巧合,那将是什么样的浩劫啊?”

古思不愿去想象,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云镜南和德德低着头进了阿南要塞,他们离开要塞已有十天。

“站住!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混过去吗?”水裳拿着马鞭在要塞门边恭候多时了。

“水裳,我们是去办正事!”云镜南见躲不过,只好陪着笑脸迎上,“这么多天没见,还怪想你的!”

“别套近乎!办什么正事?说!”水裳问道。

云镜南正色答道:“现在兰顿和王朝局势这么紧张,我们部落联盟也应该居安思危。所以我冒着天大的危险到库克城去探听情报。”

“打探到什么了?”水裳问道。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云镜南道。

水裳围着云镜南走了几圈,一边用鼻子嗅,终于在他身上找到几根长毛,皱眉道:“这明明是女人的毛,还带着兰顿香水味。”

“谁说的,那只是库克城女人的手毛而已!水裳,我怎么会去泡妞呢!”云镜南委屈地道。

“手毛就这么长!”德德叫道,“难怪你进去几分钟就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行了,要炖十全大补汤给你补身子呢!”

“云,镜,南!你给我站住!”水裳转头望去,只见云镜南已抡起腿来绝尘而去。

“阿南大人!等等。”阿南要塞外,管丰恰好赶到,“古思大人找你有事。”

云镜南看到救星,忙向管丰跑去,一跃上马,回头对水裳叫道:“水裳,我去去就回。”

水裳脱下高跟鞋,远远掷去,嘴中骂了句什么。云镜南不用听也知道,那是“有种你别回来”。无论是身材、相貌、爱心、正义感……水裳什么都好,就是缺乏创意。

他转过头来,看到管丰疑惑的表情,解释道:“给女人缠住是很烦的事,不提也罢……阿思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朝军方行动异常,可能朝中有人将对古思大人不利,大人想找你商量一下。”管丰言简意赅地讲述了近日情况。

第44章 风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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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阿思也别混了,干脆到我的阿南要塞落草,我把盟主之位让给他好了!”云镜南道。

管丰不敢接嘴,领着云镜南到了古思等候之处便自行走开。

一段时间没见,古思看起来沧桑了许多。耀眼的黄金龙骑将战甲还披在身上,今天却显得格外沉重。谁说光是没有重量的,古思明明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战神光芒重逾千斤,那是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万众瞩目的期望。

“阿南,王城肯定出事了!我给王城的奏折,给阿宁的信,给东线以外所有将领的书信都没有回复。现在又有重兵环伺布鲁克城,危机肯定是来了!但我竟然还没搞明白敌人是谁。”古思忧心忡忡地道。

实际情况比古思所说严重得多,二十八个送信的信使,无一回城。

“别担心,就算王朝真的要对付你,你还可以来阿南要塞,要塞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云镜南道。

古思苦笑一下,他感动于朋友的真情,但他绝不可能离开王朝。

“不过,”云镜南望了望王城的方向,冷笑道,“也要让他们知道,古思不是好惹的。”

……

云镜南第二天提出要举行草原联盟成立后的第一次大聚会——秋猎比武。猎场就设在南袖城外一百里的林地。

草原各部在和平时期常会围猎,近年战乱不断,这个传统已中断了好久。各部在云镜南倡议下一呼百应,草原健儿从四面八方涌向南袖山林。

数万人围猎的盛大场景,让部落族长们热血沸腾,也让罗蒙整日提心吊胆。

“这个阿南,到底想干什么?”

云镜南不再是过去的云镜南,面对兵强马壮的厥奴人,罗蒙不得不破例每日巡城。可是秋猎比武似乎要贯穿整个秋季,厥奴骑兵迟迟不散,罗蒙整整瘦了十几斤。每天有厥奴骑兵喊着“呼啦啦”在家门口来回跑个不停,总不是件开心的事,何况是几万骑兵。

云镜南一面心疼地给斩获最多的战士发放赏金,一面等待着机会:“古思,我答应过你,不再进入王朝。如果有一天王朝对你不利,我会还以颜色。到时候,南袖城将不是王朝的地盘,我也不算失约。”

南袖围猎声势浩大,吸引了王朝、兰顿的十几家报纸。

兰顿报纸的主流观点是:“……这次围猎代表草原进入一个和平年代。草原已有好几年没出现过大型围猎的情景。草原上的野蛮人走到一起,是否预示着草原上正在形成一股力量?”

这次围猎不只特殊在规模,更特别的是,这是一次离王朝边境最近的围猎。因为其盟主云镜南与王朝的宿怨,《王朝日报》的主要论调是:“……云镜南是王朝死敌,他这是在向王朝示威。但是,除了伊枝部攻占苏曼城,近百年还未出现过草原部落攻城的例子,所以,请国民不必担心。”

围猎进行到第十八天,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云镜南在大营里接见了第一个观礼围猎的王朝老朋友。

第44章 风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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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蒙穿过雄纠纠、气昂昂的神族战士仪仗队,来到云镜南大营。

大营架在高台上,可以鸟瞰方圆数十里,远远隐约可见南袖城廓。

“失迎失迎!”云镜南见到罗蒙,格外亲切,以拥抱礼相见,“我早就知道你会来的!咦,怎么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罗蒙带来十几车货物。

“大家是兄弟嘛!不客气,不客气!”罗蒙很大方,“这都是些瓷器铁器,我想你肯定用得着。”

“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玩到围猎结束再回去。”云镜南道。

“好好,我一定多叨扰几天。只是,围猎什么时候结束?”罗蒙此行目的正是为了摸清这一点。

“不长不长。你也知道,草原连年战乱,大伙儿好久没聚在一起了,这次要好好乐乐!”云镜南将罗蒙迎进帐内,“我原来说,就到年底吧……”

“什么!”罗蒙大吃一惊,屁股离开坐垫,心中暗暗叫苦:“我可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可是,后来那些酋领们个个反对……”云镜南亲自给罗蒙倒上奶茶。

“噢……那就好!”罗蒙轻松下来,屁股又回到坐垫。

“于是决定凑个吉数,搞上个九个月。”云镜南笑道,“这样,我和你也可以好好叙叙旧。”

“扑”地一声,罗蒙一口奶酒喷了出来。

“九个月啊,要是现在搞个女人,到时候孩子都生了!不会吧,阿南,你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罗蒙可怜巴巴地道。

“不会吧,罗蒙,见我一次就要你的命?这可太不够意思了。”云镜南故作不解。

罗蒙长叹一声道:“不是我的问题,我还信不过老弟你?只是,你和王城的关系很僵,不能不让他们生疑,这不,派了个监军来,我天天都要巡城,可累得够呛!”

“呵呵,”云镜南兴灾乐祸,他从前是罗蒙的部属,知道他素来懒怠,“不过说起南袖,我还是有感情的。能到那里去住上几年也不错!”

“别开玩笑了,阿南!”罗蒙苦着一张脸。

“谁说我开玩笑!”云镜南突然提高音量,站了起来,“最近王朝军集结在古思防区附近,你当我是傻瓜吗?如果谁要对古思不利,我第一个就不答应。罗蒙,我们也是几年的朋友,你和我说实话,王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罗蒙被吓了一跳,面现畏惧之色,但仍是守口如瓶:“没有啊,古思深受皇上喜爱,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利?阿南,你太多疑了!”

云镜南铮地一声拔出佩剑,直指罗蒙:“你有自信能挡下我的一剑吗?”

“没有!”罗蒙要不是盘坐地上,早抖得站不直了。他看着明晃晃的剑尖,连去拔自己腰刀的勇气都没有。要知道,云镜南曾经凭一人一剑,入明恒府,杀李城子,诛数十名羽林军,然后全身而退。

“为了古思,我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云镜南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向罗蒙逼近,“我只是想知道王城发生了什么,你只要诚实地告诉我真相就好了!罗蒙,诚实没有错吧,从小大人们都是这样教我们的?”

第44章 风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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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风打在皮帐上,劈啪作响,肃杀之气弥漫整个帐篷。云镜南那把可以灭神诛仙的剑在风中似有龙吟。

软硬兼施,罗蒙的眼珠开始乱转,精明的小脑袋运转到极速。

可是,就当云镜南以为他要招供的时候,罗蒙的脸色突然坚毅起来:“不,就算你剐了我,我也不能说!”

云镜南差点笑出声来,任何人说这样慷慨激昂的话,他都可以接受,可是罗蒙,是个完全没有原则的人啊!

云镜南错了,罗蒙是很有原则的。

“阿南,我和你实说了吧。如果我死在你手里,那还只是一条命。但如果死在王朝那些家伙手中,不担小命不保,连我这些年的积蓄也要充公了,我的老婆、孩子、小霞、小玉、小芳、小红下半辈子都没了着落。”罗蒙的算盘原来是这样打的。

云镜南收起剑来,换上笑脸:“罗蒙,你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但很聪明。我喜欢你!”

他走过去扯了一把,这才将双腿发软的罗蒙扶起来,拍着他肩头道:“我们永远是朋友,我怎么会杀你呢?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你的主子虽然很厉害,但是我能给你的好处,他是给不了的。”

罗蒙大难不死,欣喜若狂,扶着栏杆下了高台,回南袖而去。

水裳自帐后转出,问云镜南道:“这人是个软骨头,再逼得一逼,也许就说了,你为何不继续问下去?”

云镜南望着北面,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与罗蒙共事数年,知其私下财胆包天,走私、卖官、勒索、吞饷无所不为,哪一条都够得上死罪。罗蒙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皇帝赏识他,而是因为那棵大树。

“早知有今天,我在杀李城子时就顺便把他也干掉!”

※※※

从布鲁克城来的信使大汗淋漓,策马直驰到王城皇宫宫墙,这才翻身下马。

信使一手高举手中密函,一面向里跑去,口中叫道:“八百里加急!密折专奏!密折专奏!”

沿途羽林军并不阻挡。

密折专奏是明镇皇帝给心腹大臣所授特权,可以不经内阁,直接递交皇帝,阅后立焚,不留备档。

信使这一路换马不换人,连昼夜地颠簸,眼中布满血丝。可是这是古思军令,懈怠不得。

眼看跑过第一层宫墙,走过两个羽林军,将其拦住。

“谁敢拦我!这是密折专奏!”那信使是古思近卫,说出话来自有一番威势,那两个羽林不禁呆了一呆。

其中一个立时陪上笑脸道:“我们怎敢拦密折,只是皇上昨晚看了一夜奏章,此时不在正宫,在兰妃那儿。我看兄弟一路辛苦,别跑了冤枉路!”

“兰妃?是在西宫吗?”信使见错怪了羽林,有些歉疚。

“哦,你可能不知,兰妃是新进宫的,安排在淑香宫。”那羽林军一点不介意适才之事。

“淑香宫?”这个信使不是第一次送密折到皇宫,可不是在正殿王廷便是到东、西宫,这淑香宫在哪里,他倒真的不知道。

“我带你去吧!我们正要巡到那儿呢!”那羽林军极是热情。

转过红墙碧瓦,连过几条甬道,信使突然发觉不对。

“这是出宫的路吧?”信使警觉地问道。

第44章 风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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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风打在皮帐上,劈啪作响,肃杀之气弥漫整个帐篷。云镜南那把可以灭神诛仙的剑在风中似有龙吟。

软硬兼施,罗蒙的眼珠开始乱转,精明的小脑袋运转到极速。

可是,就当云镜南以为他要招供的时候,罗蒙的脸色突然坚毅起来:“不,就算你剐了我,我也不能说!”

云镜南差点笑出声来,任何人说这样慷慨激昂的话,他都可以接受,可是罗蒙,是个完全没有原则的人啊!

云镜南错了,罗蒙是很有原则的。

“阿南,我和你实说了吧。如果我死在你手里,那还只是一条命。但如果死在王朝那些家伙手中,不担小命不保,连我这些年的积蓄也要充公了,我的老婆、孩子、小霞、小玉、小芳、小红下半辈子都没了着落。”罗蒙的算盘原来是这样打的。

云镜南收起剑来,换上笑脸:“罗蒙,你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但很聪明。我喜欢你!”

他走过去扯了一把,这才将双腿发软的罗蒙扶起来,拍着他肩头道:“我们永远是朋友,我怎么会杀你呢?但是你要记住一句话,你的主子虽然很厉害,但是我能给你的好处,他是给不了的。”

罗蒙大难不死,欣喜若狂,扶着栏杆下了高台,回南袖而去。

水裳自帐后转出,问云镜南道:“这人是个软骨头,再逼得一逼,也许就说了,你为何不继续问下去?”

云镜南望着北面,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与罗蒙共事数年,知其私下财胆包天,走私、卖官、勒索、吞饷无所不为,哪一条都够得上死罪。罗蒙能活到现在,并不是因为皇帝赏识他,而是因为那棵大树。

“早知有今天,我在杀李城子时就顺便把他也干掉!”

※※※

从布鲁克城来的信使大汗淋漓,策马直驰到王城皇宫宫墙,这才翻身下马。

信使一手高举手中密函,一面向里跑去,口中叫道:“八百里加急!密折专奏!密折专奏!”

沿途羽林军并不阻挡。

密折专奏是明镇皇帝给心腹大臣所授特权,可以不经内阁,直接递交皇帝,阅后立焚,不留备档。

信使这一路换马不换人,连昼夜地颠簸,眼中布满血丝。可是这是古思军令,懈怠不得。

眼看跑过第一层宫墙,走过两个羽林军,将其拦住。

“谁敢拦我!这是密折专奏!”那信使是古思近卫,说出话来自有一番威势,那两个羽林不禁呆了一呆。

其中一个立时陪上笑脸道:“我们怎敢拦密折,只是皇上昨晚看了一夜奏章,此时不在正宫,在兰妃那儿。我看兄弟一路辛苦,别跑了冤枉路!”

“兰妃?是在西宫吗?”信使见错怪了羽林,有些歉疚。

“哦,你可能不知,兰妃是新进宫的,安排在淑香宫。”那羽林军一点不介意适才之事。

“淑香宫?”这个信使不是第一次送密折到皇宫,可不是在正殿王廷便是到东、西宫,这淑香宫在哪里,他倒真的不知道。

“我带你去吧!我们正要巡到那儿呢!”那羽林军极是热情。

转过红墙碧瓦,连过几条甬道,信使突然发觉不对。

“这是出宫的路吧?”信使警觉地问道。

第44章 风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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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往左是出宫,往右是淑香宫。这淑香宫是宫城里最偏的妃子寝宫。”羽林军头也不回地道。

“不对,再出去就是内侍们出宫的地方!”信使再走几步,警觉起来。

羽林军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满脸笑意:“我还能走错?这不,副都统来了,你问问他!”他指了指信使身后。

信使一回头,见后面空无一人,胸前却蓦地一亮,低头看去,只见一截刀锋从自己胸口冒出头来,上面连一滴血都没有……

※※※

古思的密函已被开启,奏折端端正正地展开在书案上。

在房内来回踱步的,正是王朝当今权相明恒。羽林军都统赞月流正在一旁垂手侍立。

“古思果然警觉,我已经将杨不凡调开了,他居然还在查。他在密折中直接向皇帝提出,要戒备朝中权臣。呵呵,这明明就是指我嘛!幸好现在大势已定,他古思也是孤木难支。”明恒虽然说得胸有成竹,但他对这位王朝战神还是有几分忌惮。布鲁克城有数万精兵不说,会有多少王朝将领响应更是未知之数。

“明相,那下一步……”赞月流正要问询,铁西宁走进屋来。

“下一步,我们要继续包围东线军团,郑福虽然威信不够,但他只要能让固邦军团保持中立就好了。不要小看古思的三万人,如果在平原作战,即使是数倍兵力我们也没有十成把握,再调几万人到那里吧,除了南袖。”明恒丝毫不忌讳铁西宁在场。

“是。”赞月流警惕地看了一眼铁西宁,领命而去,他在这起政变中负责控制皇宫,内阁所有对地方上发的文书都要经过这位羽林统领的手。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古思的。”铁西宁待赞月流退出去,向明恒问道。

明恒轻松地笑笑,道:“我答应过的事,当然记得。可是,你这位朋友是一只猛虎,我不动他,他也要咬我,为防万一,不得不派兵牵制他。”

铁西宁点点头,他只能暂时相信明恒。这段时间,明恒政变已进入最后准备阶段,实力也慢慢展现出来。铁西宁原以为自己至少抵得上明恒全部实力的六成,可是,越来越多暗中投靠明恒的人物崭露出来,赞月流便是其中之一。

明恒知道铁西宁不放心,又补上一句道:“如果皇帝和古思两个人中,有一个非死不可,我会杀皇帝。因为,古思比那个昏君重要得多。夺位之后还要治国,我不想失去民心。”

铁西宁再次点头,算是信服明恒的说法,接着问道:“如果动手之时,兰顿对东线染指,我们该怎么办?”他已于昨日接到了古思关于固邦将领通敌的飞鸽传书。

“有古思在,自然不会有问题。可是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古思拥兵勤王,到时王朝损失几座边城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做大事不拘小节,目前夺位是最重要的事。”明恒道。

铁西宁对明恒的回答并不满意,要知道,固邦和布鲁克是二十年前明镇先帝御驾亲征而得,是用数十万王朝军战士的血换来的。为了这两座城,王朝受了重创,留下内伤,二十年来始终无力东进。

“我们还是多准备一段时间吧!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铁西宁道。

明恒摇摇头道:“时不我待!这个计划从启动开始,就没有停下来的可能,拖延时间只会节外生枝。”

第44章 风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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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宁郁郁地回到府中,除了几个站岗的卫士,没有人迎接他。连韩布都有一个月没见。越是临近动手的日子,明恒就越提防他,借着人手不足的理由,铁西宁最得力的助手韩布被明恒调来调去。

对于铁西宁这样的人来说,亲情没有什么意义,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古思和云镜南而已。他是靠心中的信念支撑着自己的生活,而这个信念一旦实现,便会改变整个王朝,乃至整个大陆的未来。

他走进自己的书房,关上门,取下了书架上的一本《王朝官员礼仪法》。

整个书架动了起来,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通道,铁西宁走了进去。书架依压压地再度恢复原状。

这是一条黑暗但却干燥的甬道,铁西宁在黑暗中连盏油灯都不带,转折自如,这里他已来过无数次。因为暗室是在去年夏天以后才建成的,所以除了韩布,连他两个最好的朋友都不知情。

甬道一路往下,大概深入地下数十米才踏上平地,这里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数十米方圆平坦暗室中,数百人正在练习格斗术。从轻捷的身手上可以看出,这些练习者只穿着贴身软甲。

铁西宁给这些练习者选用的铠甲是丝甲,比铁甲要轻灵得多。据说用南海蛛丝做的丝甲是最好的,但那要多少蛛丝啊?现在铁西宁搞到的这批丝甲用的是蚕篦,就是晒丝的时候,在竹篦上残留的蚕丝纤维所形成的一层类似纸的薄膜,其成分和丝绸基本相同。这种丝甲在防御大锤、重刀等武器上效果不如铁甲,但在防御较远的劲弩硬弓效果极佳。

铁西宁默默地看着死士们练习,他们在格斗中攻守有度,行动迅捷,在步战中可以对抗两三倍铁甲军。现在所习练的战法融合了兵阵、刺客、短打格斗几个领域的精华,而且这些人的武功底子都不错。

铁西宁不禁颔首微笑,收罗这些死士花费了他大量金钱不说,其中所耗的心血更是难以用金币来估算。如今,总算小有所成。

“大人!”死士队队长发现了铁西宁,立时停下手中的剑,行军礼致意。

“你们做得很好!”铁西宁由衷地赞叹道。

“大家的目标都一样,所以训练起来特别卖力,就等一个机会了。只要那个人出现在百米以内,不管有什么东西阻隔,我们一定能取他项上人头!”队长答道,语气中透出无匹的杀气,那是仇恨和信心凝结的产物。

队长的脸已不能算作是一张脸,面部除了一双眼睛灼灼生威,其它部位都被烈火烧灼过,皮肉模糊,看不出本来相貌。

“这个机会,不会太久了!”铁西宁道。

“真的吗?大人!”队长无法做出欣喜的表情,但是可以听出他的兴奋。

“我以前不能对你们承诺这一点,是因为我也在等待时机,现在,机会一定会有的。”铁西宁坚定的声音让全场陷入一片粗重的呼吸声中。

“举事之时,必有伤亡,我希望幸存的人越多越好。从入府那一天开始,我铁西宁就把诸位当作兄弟,不但要共患难,而且要同富贵。”铁西宁道。

鼓舞士气的演讲并未收到预期效果。

那队长答道:“铁大人,我们都是死人堆里被你救出来的,能活到今天,唯有一个心愿,就是诸杀老贼。至于荣华富贵,对我们已没有任何意义。”

第44章 风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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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又道:“说实话,我没想到复仇的希望会是你给我的。要知道,我过去做过许多事,都是与你或你的朋友对立的。只要有机会,我们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你们之中,一定要有人活下来。”铁西宁看着昔日的对手,真诚地道,“只有有人活下来,才说明我们的行动成功了。”

※※※

南袖山林的虎豹遭到灭顶之灾,曾经用来隐蔽身体的斑斓皮毛,现在披在厥奴勇士身上。

南袖山林的野鹿被杀光了,除了鹿肉,梅花鹿的鹿茸被血淋淋地割下来,装满几个大车。

南袖山林的野猪也不见了踪迹。

接着消失的是小麂小獐和野狼。

过了一个多月,水裳开始抱怨:“阿南,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嘛!”她递过一本《世元381年大联盟首次围猎赛暨烧烤大会猎物登记册》。

云镜南随手翻了几页,也哭笑不得。

“急流部二级战士千里风,八月五日猎获野兔一只,雄性,三斤四两。”

“神族勇士巴巴拉赫,八月七日猎获田鼠一窝,总重二斤二两。”

“花原部族长,八月七日猎获野狗一只。备注:因与南袖城郊村民发生归属权争议,未能带回。”

“大联盟盟主云镜南,八月八日,于帐外猎获蛤蟆一只,性别不详,重量请咨询厨师德德。”

……

水裳气乎乎地道:“哪有围猎搞这么久的,要再搞也该挪挪地方了,老在这儿打,连蚯蚓都要打光了!”

云镜南当然不能离开南袖,他自有一副算盘,笑道:“水裳,我翻到你的战利品记录了!”

“我没打到什么猎物啊!”水裳奇道。

“大联盟北盟盟主水裳,八月八日射中野马一匹,俘获十五匹,目前神族代表正与南袖将军府紧急磋商中。”云镜南合上登记册,竖起大拇指道,“看来八月八日的头奖,还是要归你了!”

“别打叉啊,阿南,我那是误伤,谁知道罗蒙的手下那么慷慨,连马都不要了,跪着求着要送给我们。现在想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呢!”水裳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带着百来个满脸是毛、全副武装的神族战士一拥而上去道歉,南袖巡逻队又看不清他们歉疚的表情,不吓破胆才怪呢。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南袖这里还是要呆下去。”云镜南斩钉截铁地道。

赏格不断攀升,云镜南将草原贸易中得来的油水吐了出来,到后来一只南袖村“野猫”的价格都上升到一个银币。

围猎大赛的结果是,云镜南穷了,草原勇士开心了,罗蒙越来越头痛了。

经过两个月围猎比武,两个月赛冠军诞生。云镜南在南袖城外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授予这两个冠军黄金勇士称号。

在此之前,草原战士的称号只有一级战士、二级战士、三级战士以及勇士,这些称号作为荣誉的象征,与军职并无关系。云镜南受兰顿爵位和王朝骑将制度的启发,加设了白金勇士、黄金勇士、青铜勇士、勇士等几个级别。

虽然没有创意,却能满足草原战士的虚荣心,也能省下他不少金币。比如,他每次都是这样问受奖者:“要十个金币还是要一个青铜勇士称号?”没有一个爱惜名誉的战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选金币的。

第45章 谋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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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黄金勇士授勋仪式引起了一小点争议。

第一个黄金勇士是急流部的辛巴,他是八月份围猎冠军。看看他的战果,就知道无法服众的原因。辛巴的战绩耀眼,猎物品种五彩斑斓:田鼠七十五只、禽类三十只、犬科动物十五只、草原土蛇四只、麻雀八只、蜂巢三个、野猫十六只、……

“打两只土狗也能当勇士吗?”

“我儿子都会掏麻雀窝,他是不是也能当勇士?”

下面的战士开始起哄。

“静一静,静一静!”云镜南站了起来,现场的嗡嗡声小了下去,“我们这次比武大赛的规则是,看猎物的总重量。辛巴这个月猎物的褪毛净重是一千四百五十斤,当然应该算冠军。如果,有谁能象他一样,一天打十五只村里的土狗,还能在村民围攻中全身而退,那他也是勇士!”

大家没话说了,不少人都挨过村民的追击,有人现在的皮袍上还留下整齐的钉杷刺孔。

辛巴得意洋洋地按受了黄金勇士腰牌,作为急流部最出色的猎手,他虽然没有与猛兽相搏的勇气,却运用追踪伏击经验,赢得月赛冠军。急流罕脸上也露出笑意:“我们急流部总算抬起头来了!”

“另外,我宣布,这次的月赛冠军可以享受进入联盟总部工作的机会!”云镜南道。

啧啧羡慕声响成一片,谁都知道阿南要塞富得流油。

“七月月赛冠军是,火狼族的勇士,桑奴!有请桑奴!”云镜南继续主持。

火狼族是神族一系,以用火出名。桑奴排众而出,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心中一跳。

他长得实在太奇怪了,脸上有神族人的特殊标志——长毛,但没有覆盖整张脸,而是绕着脸的轮廓形成环状戟髯。眉头上也没有眉毛,看起来极为凶悍。鼻梁高耸,那是兰顿人的特征。特别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更可以看出他身上的兰顿血统。另外,桑奴的身体长得异常魁梧彪悍。

“不行,他是杂种!”慑于桑奴的威猛外型,起哄的人声音很小。

“谁说的?给我站出来!”桑奴出声如雷,扬了扬手中的重刀。他的母亲被兰顿军掳去半年之后才生下了他,随着他渐渐长大,兰顿人的特征日益明显,谁都猜想到那个可怜的神族女子当年的遭遇。

桑奴最痛恨别人说他是杂种,甚至也不准别人说他是兰神混血儿,他用厚背重刀指了指那个起哄的方向,吼道:“今晚在场的,有谁能打得过我,我就把这个称号让给谁!”

云镜南本要出来维持,现在乐得看热闹。神族勇士的强悍在草原人无人能抵,而这桑奴的勇名,他早已从水裳口中知道个大概。

没人吱声,连放屁的声音都没有。

云镜南拿起腰牌,正要授予桑奴,忽听下面一人应道:“好大口气!我来试试。”

“有种!”桑奴向一旁让开几步,让那人走进场内。

“原来是他!”虽然来人身着普通牧民服饰,但云镜南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第45章 谋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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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族自联盟成立后,族民也都会说外界语言,但毕竟不熟。桑奴省去见面的客套,挥动重刀,向那人攻去。云镜南一眼便看出,桑奴具有一接战便将身体调节至最佳状态的罕见能力。

一场恶战。

两人的出招速度不相上下,比武便成了力量的对决。围观者第一次知道,原来铁器撞击竟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两把刀击在一处时,火光四溅,发出的声音却象两根木棍撞击时那样沉闷,只有撞击分离后,残留在刀身上如龙啸鲸吟般的尾音,才听得出这是两柄铁器。

招数虽然精奇,却无人喝彩,所有人都被这既快且重的出手惊呆,每一刀就象在对自己劈砍,人们的心跳随着战斗而狂跳不止。原先鄙夷桑奴出身的人,心下暗惊:“幸好我没有惹恼他!”

就在围观者都觉得这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比武时,结果出现了。

桑奴的刀被一击两段,前半截直飞上半空,引得人群纷纷闪避,一片骚动。

断刀落下,扑地一声插入土中。

桑奴面如死灰,用生硬的口音对那人道:“你的武功很好,力气很大,你才是黄金勇士!”

云镜南哈哈大笑,站起身来,道:“桑奴,这腰牌还是你的!你刚才只不过是输在兵刃上,他那把刀,可是王城干将阁的百炼奇兵啊!”

围观者议论纷纷,有的是羡慕桑奴对手的兵器,有的则质疑云镜南:“输就是输了,没有什么理由。”

桑奴亦道:“我的比武是输了!”

云镜南点点头,对桑奴表示赞许,然后笑道:“这人不是大联盟的人,自然不能算。”

在草原战士诧异的目光一,云镜南与那人拥抱见礼:“韩布,是阿宁让你来的吗?”

“云大人别来无恙!”与桑奴比武的人正是韩布,他是从王城赶来的,身负密令。

从接到罗蒙的军报开始,明恒就一直在考虑云镜南的事。

他原来并未将草原势力放在眼里,认为那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没有头脑的蛮夫。直到夏季草原联盟大会、古思巡检固邦城、南袖围猎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一盘散沙似的草原联盟,不缺少勇气,不缺少战士,缺少的是团结。云镜南的出现,象一个夯土的大锤,第一锤是平定太阳部之乱,第二锤是化解红雪西征,第三锤是部落联盟会议。现在的草原,被夯成一块坚实的硬土,让兰顿与王朝刮目相看。数万战士集结南袖,自然来者不善。

事实上,三百年之后草原势力崛起,横扫几个大陆,成就历史上疆域最大的帝国。这个帝国诞生的前提与草原联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是统一。游牧部落一旦被统一,在冷冰器时代将所向披糜。

“凭着罗蒙那个傻瓜的那点交情,是没法阻止云镜南的。”明恒决定另派使者前往。

在南袖城郊村庄鸡犬不宁,田地被铁蹄践踏成一片泥地,家畜濒临灭绝,“云镜南”三个字足以止住小儿夜啼的时候,韩布赶到了云镜南的营帐。

“我是代表明相来的。”韩布道。

第45章 谋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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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镜南呆了一下,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换了副口气道:“明恒要你说什么?”

“不要插手王朝的事!”韩布言简意赅。

“明恒要做什么,我没兴趣。但他不要伤害我的朋友,你明白我指的是哪几个。”云镜南道。

“嗯。我可以保证铁西宁大人是安全的,也知道明相不想动古思大人。”韩布道。

“好,我就要明恒这句话。围猎赛明天就会结束。”云镜南很爽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考虑与明恒作对,那对铁西宁不好。

“对了,还有阿筝,她现在应该快到王城了,她也不能有事。”云镜南又补上一个条件。

“我这就回王城。”韩布出帐而去。

云镜南很欣赏韩布的办事作风,甚至有点畏惧:“这样的人在阿宁身边,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随即又轻松下来:“吓到明恒这老家伙了,这很好。要不然,我的金币可不够维持赏金了!”

※※※

素筝公主终于到了王城,越接近皇宫,她就越想哭。一年来在布鲁克所受的委屈,只有在父母面前才能倾诉。

在宫门处,羽林军拦住了她。

“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谁?”素筝公主居然在自己家门口被拦住,顿时发怒。

“原来是素筝公主。”羽林军不紧不慢地答道,“小人真的没有认出来。”

素筝公主满腹心思,一路奔波,俏丽容貌为风尘所蔽,这羽林军说得倒是实话。

“那还不让开!”素筝公主抽出剑来。

“稍安勿躁!”背后一个声音恭敬地道,“请出示令牌!”

“这是我家,要什么令牌?”素筝公主转过头来嚷道。

“对不起,小人只认令牌不认人。你说你是公主,谁能证明?”那羽林军不买帐。

“你!”素筝公主把剑拔出一半,“让是不让?”

四周的羽林军全围了上来,也抽出佩剑。

“请姑娘不要让小人难做。铁大人的军令是很严的,搞不好小人就要掉脑袋。”那羽林军竟似不识得素筝公主。

“碰到个猪脑子!”素筝公主见对方呆板至此,自己断然讨不了好,只得退了出来。历史上公主被挡在宫门外的事件唯此一例。

“铁西宁,我要你好看!”素筝公主怒气冲冲,径向铁西宁府而去。

铁西宁府的侍卫再记不得别个,也记得素筝公主,不敢阻拦,被她直冲进书房。

“铁西宁,你居然敢让羽林军挡我的驾,活得不耐烦了吗?”素筝公主的手指离铁西宁的鼻尖只有二点五厘米。

“看来这药水改得了记忆,却改不了脾气!”铁西宁笑嘻嘻地道。

“什么药水!”素筝公主愣了一下。

铁西宁这才发觉说走了嘴,笑道:“没什么!我是说公主真是性情中人。来人啦,好好侍候公主!”

“我不和你罗嗦,快给我令牌!回头再和你算……”素筝公主话音未落,身后已过来两名近卫,一左一右将她擒下。

“你要造反啊!”素筝公主真的发怒了,双臂却挣动不得分毫。

铁西宁抿了一口茶,连正眼都不看公主一眼,轻松地道:“塞嘴、套头、绑上!”

第45章 谋逆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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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素筝公主挣扎着,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怒目直视铁西宁。

铁西宁看了看素筝公主身上的平民服饰,松了口气,对近卫队长道:“该怎么处置,我交待过了。”

※※※

素筝公主消失的第二天,王廷议事。

“众卿,可有本奏?”明镇皇入座,向群臣问道。

偌大一个大殿,鸦雀无声。

该处理的奏折,早就送交明恒府上处理过了。

明镇皇显然也习惯了这种情况,按平时惯例,就应“有本奏来,无本退朝”了,可是今天皇帝并没有走的意思。

“王朝近年外敌侵扰颇繁,朕久居宫中,几次大捷竟未能亲临前线犒师。值此天下泰宁之时,朕意欲前往东线慰劳戌边将士,三日后启程。”明镇皇道。

他语气平缓,但这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话,他的手紧紧地抓在金椅把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皇冠上的珠帘微颤,他的心揪在一起。

李城子死后,朝中形势每况日下。明恒除了在公开场合还会保持一点君臣之礼,连在王廷上都是飞横跋扈。现在,已经发展到明恒骑马直进宫墙,带剑上殿,更有甚者,他随意出入后宫,穿梭于皇族的帘闱寝宫。

明镇皇已有几次想提出去东线劳军,可是,明恒每次朝会都到场——在明恒面前,明镇皇连提起劳军的勇气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明恒没有上朝的机会,皇帝决定赌上一把,脱出囚笼。

户部大臣出列奏道:“皇上天恩浩荡,四方蛮夷无不臣服。虽身在王城,但亿万子民心中皆心慕仰敬。正所谓王道仁政无处不在,陛下又何必事必躬亲?布鲁克和固邦原是兰顿蛮子治下,凄凉荒漠,吾皇龙体事关王朝运势,千万要三思而行……”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户部大臣的几句话怎会让皇帝放弃机会。明镇皇正色道:“只要在王朝属下,虽远在万里,也是子民。更何况东线将士卫国有功,我怎么能不亲自去。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劝。”

王廷上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明系官员们纷纷思量怎样让皇帝打消主意,他们还没有明恒那么嚣张,敢当面顶撞皇帝。皇帝失望地看着一向保持中立的大臣,一个个脸上现出惭愧之色,垂首低眉,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支持自己。

“退朝!”明镇皇宣布朝会结束。

“慢!”明恒带着一队亲兵进入王廷大殿,明镇皇的脸一下变得煞白,脚一软便坐了下来。

“陛下,臣接到情报,宫中有刺客出入,现正带着羽林军四处搜捕。在刺客未拿到之前,陛下还是不要离开皇宫为好!”明恒随口便打乱了明镇皇的算盘。

“宫中有刺客,烦劳明相费心了。这与我犒师东线并无干系啊!”明镇皇硬着头皮道。

明恒冷笑一声,按剑立于大殿中心,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为帝王者,不能畏难而避,遇险而遁。此时宫中有事,陛下却远趋东境。我等臣子知道陛下是一片体恤之心,可王朝庶民又会怎样议论?难不成,要他们怀疑陛下是借劳师而避开小小刺客吗?”

“大胆!”明恒当面指责教训皇帝,明镇皇恼羞成怒。

“臣的话已说完,若陛下不听,臣当冒死进谏!”明恒加重了语气,同时按了按手中剑柄。

第45章 谋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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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镇皇还能说什么呢?

明恒的近卫亲兵全副披挂,一个个全无敬上之意,虎目圆瞪。本应肃穆安静的大殿上,尽是铁胄甲片发出的铿锵之声,本应光可鉴人的汉白玉地面,现在满是亲兵军靴上带来的黄泥。

“罢了!”明镇皇长叹一声,离座而去。

※※※

“陛下!今天大臣们的反应如何?”皇后在后宫急切地等待结果。

“明恒狼子野心暴露无疑,我们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明镇王朝十余代基业,就要毁在我这个不肖子手中!”明镇皇捶胸顿足,万念俱灰。

“是吗?”皇后听到结果,反而镇定下来,她缓缓地站直身子,“皇上,事已至此,叹息埋怨也解决不了。你是一国之君,在此时更要振作起来,我们并非没有机会。”

“阿贞!”明镇皇抬头看去,只见皇后满面怒容,却站得笔直,悲愤的目光中充满斗志。他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坚强的一面,刹那间,不但那些后宫嫔妃黯然失色,连他这个君主都相形见拙。

“我们经历了多少风雨,才登上这个皇位,不能就此放弃!”皇后将明镇皇的手紧紧握住。

二十年前前线战败、皇帝驾崩,朝野乱作一团,太后一心废储。明镇皇正是在皇后的鼓励下,集结手中所有力量,与太后一系展开血腥斗争,这才登上宝座……一幕幕往事回映心中,明镇皇重新闻到自己身上年轻热血的气息。

“滋”,他撕下自己的龙袍之角,在案上摊平,将食指咬破,在明黄色的袍角上写下血书:明恒作乱,火速勤王!

在皇帝写血书的同时,皇后已开始召集侍卫:“御前带刀侍卫有多少人?”

“五百名!”侍卫长天遗答道。

“内侍呢!”皇后问道。

“内侍一千五百名!”内侍总管答道。

“全部内侍配发兵器,由天遗统一编制,守住内宫!”皇后下令。

“天遗!如果你害怕了,可以现在放弃,我绝不为难!”皇后目前可以倚仗的只有他了。

“国后!”侍卫长天遗泪流满面,跪倒在地,“是您在路边捡了我,是您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只要我在,绝不容许乱党进内宫一步!”

明镇皇血书写完,将他交在一个内侍手中:“送到古思手里!”

皇后抬手道:“慢!”她接过血书,亲手解下那内侍腰带,又叫宫女取针线,将血书缝进腰带夹层中。

“去吧!”

※※※

一个平民服饰的人行色匆匆地来到王城东门。

“站住!干什么的?”禁军拦住问话。

那人笑吟吟答道:“出门买点东西,听说城西蒸糕李的蒸糕做得最好!”

“从下午起,全城宵禁,任何人无总理手令,不得出城!”禁军公事公办。

“唉,这可难死我了。我媳妇她妈这两天卧病在床,眼看过不了这一冬了。这不,整日里念叨着要吃蒸糕李的糕。唉,这就是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大哥,您行行好,睁只眼闭只眼让我过去吧!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这份心意应该能理解的!”那人软磨硬泡,说到最后一句时,顺手塞了点“心意”过去。

守门禁军掂了掂手中银两,份量十足,换上一副笑脸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表弟啊!快去快回,我也不好做啊!”

那人千恩万谢地向城门走去,却险些一头撞上巡城的东门骑将。

“这人为何能出城?你们不知道明相下了死命令吗?”骑将怒道。

第45章 谋逆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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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门禁军着慌,上前禀道:“这是我一个表弟,出门为他家长辈买点糕,我,我……”

骑将上下打量了一下要出城的那人,目光停在他的腰间,疑窦顿生:“一个平民,怎么会有大内的腰带?莫非……”

他骑马绕着那人转了两圈,暗叹一口气,终于抬手道:“快去快回!一定要快!”

“谢大人!”乔装的内侍感激地望了一眼骑将,出城而去。

当天晚上,王城正式进入全城警戒。

所有店铺严令关门,外来商旅全部造册登记,昨日还车马若织的街道上只有王城禁军的口令声。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外地商人问店主道,他前日才刚刚赶到王城,是给礼部大臣的后厨送野味来的。

“莫谈国事!”店主小声嘀咕一句,便走开了。

旁边另一个客人接了茬:“兄弟还不知道吧!今日王廷会议,听说生了大变,到处风传,皇帝要禅让呢!这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自家的江山会……”

坐在隔壁桌的几个人霍地站起,按住那接话客人的肩膀:“跟我们走一趟!”

那客人吓了一跳:“我是本份生意人!你们是?”

“宪兵队!”那几个人已经押上那客人向外走去,无人敢阻。

便衣宪兵随处都是,连续几天王城人最常说的四个字就是“莫谈国事”。

羽林军控制了皇宫,赞月流严守宫门。主要兵力布置在内宫外围,还有一些在王廷大殿。王城内黑龙骑将以上的大臣全部集中在大殿,不得擅离一步。大臣们的府邸也皆有禁军把守。

明恒坐镇大殿,站在皇帝宝座前的玉石阶上。到目前为止,一切局面尽在他掌控之中,现在就只差一件事要办。

“诸位,今日将大家召集在这里,确是有要事相商!”明恒清了清嗓子,心情愉快地道,“大家也知道,这几年王朝是多事之秋,战乱不断,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昨日,陛下将我召进后宫,要与我商量禅让之事。”

大殿上议论声起,不过大部分都是道贺的话,真正拥护明镇皇的大臣一声不吭。

“可是,我坚持不受皇上的禅让诏书。千百年来,王朝从无旧制,明恒确实德才难当!在此,便是请诸位商议一下,如何劝说皇上?”明恒的意图很明显,想当蓝磨坊舞男却又要立贞节牌坊。

“乱世并不是陛下的错,即便是君主有错,也绝不能以让位来解决!”说话的是一个黑龙骑将,他在外地任职,昨日进京述职,莫名奇妙地被请到宫中。

“说得好!”明恒丝毫没有不悦的神色,和蔼地问道,“大家可以踊跃发言嘛!”

“这样是有些不妥!”

“皇上只不过是有些气馁,我们应该鼓励一下他。”

一些中立的大臣见明恒并不发怒,开始议论起来。

第46章 政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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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由你们几位联名给皇上写个奏折吧!”明恒和颜悦色地向殿边一人示意,“赞月流,带几位大人到南书房拟奏折!”

“是,明相!”赞月流将那几名说话的大臣带走。

耳听得一行人脚步声未出殿外拐角,几声惨呼传来。

随后,袍子上溅满血迹的赞月流进殿禀道:“明相,那几位说要以死进谏陛下,末将没能拦住!”

“唉,”明恒扼腕叹息,“多好的国家栋梁啊!就这样死了,岂不知国难当头,更应保住有用之躯?我是最反对死谏的……还有哪位可以拟折子吗?”

这次没有人答应,保住“有用之躯为国家谋事”才是最明智的。

肃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大臣们愕然回首看去,纷纷用责备的眼光盯着咳嗽那人,仿佛他做了什么很不得体的事。

那个感冒的工部大臣脚一软跪了下来:“明相,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小心染了风寒……”他本就非明恒嫡系,在这个敏感时候最怕被牵连。

“我看大人不是染了风寒,是患了软骨病吧?”明恒冷笑一声。

见明恒不打算追究,工部大臣松了一口气,他丝毫未听出明恒话中的讥讽之意,答道:“是,是,大人所说的软骨正点中要害。据伤寒论说,这风寒会导致体虚,这体虚便会脚步轻浮……”

明恒懒得理工部大臣,下令羽林军守住大殿,和赞月流径奔后宫而去。

后宫离大殿有一里多路,而明恒觉得步履格外轻健。十年苦心经营,终于快要有了结局。他觉得上天真是眷顾他,本以为要五年之后才有把握举事,可是两年前云镜南刺杀李城子,使他省下宝贵的五年。五年啊!人生有几个五年?

很快,明恒来到内宫门前。

内宫门前,一人按剑而立。

“天遗,你让开!”赞月流喝道。

拦在门口的正是御前带刀侍卫长天遗,他身后还有数百名侍卫。

“明大人可以进来!内宫重地,其余人等,擅入者斩。”天遗喝道。

明恒当然不敢只身进入内宫,对天遗道:“我与陛下君臣一场,事情也不想做得太绝。只要陛下肯赐一纸文书,将虚位禅让,我便放过这内宫二千七百口。”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天遗丝毫不惧。

赞月流望定天遗,冷笑道:“明相,何必和他罗嗦?我带羽林军杀进去!”

明恒迟疑了一下,对他来说,这内宫的几千条命,取之易如反掌。但猎物已在手中,为什么不做得更完美些呢?

他不但要篡位,还要成就一个千古佳话。一代庸君将皇位禅让给名臣,从此王朝文德武功,遍及天下,明恒这个名字,将作为盛世之主的象征,载入史册,万代传颂——最重要的,是不带一点血腥。

可是,他也知道明镇皇族的脾气。各代君主有智有愚,但在大事上都有一根硬脊梁,让明镇皇下诏禅让,九成九只是个奢望。

赞月流的羽林军已布好阵势,准备冲宫。

天遗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已抱定死志。这绝对是一场必死之战,就算杀退了这数千羽林军,宫门外还有数万禁军。

第46章 政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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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我的尸体进内宫吧!赞月流,我等着呢!”天遗一字一顿地道。

“且慢!”一个女人出现在内宫门前。

“国后!”天遗惊呆了,明镇皇后竟然出现在剑拔弩张的对垒军阵前。

俗话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必然有一个优秀女人的支持。让所有男人汗颜,同时让所有女人骄傲的是,在历史上两次重大事件中,都出现过女子昂然直入铁血军阵的场景。

一个是二十年前,征蓉夫人前赴王朝军营,另一个例子便是此刻。只不过,前一事件虽然悲壮,但犁师怒起挥师,改变了兰顿帝国负辱称臣的命运。而此时,明镇皇后所做的,会是什么结局?

“明恒,你不就是要光明正大地登上帝位吗?我可以答应你。我告诉你我要什么,我要这内宫二千七百条生命平平安安。”明镇皇后道。

“国后!”天遗跪了下来,泣不成声。

“好!我看国后之英明犹胜陛下!”明恒赞道,“那就请国后转告陛下,速速拟诏吧!”

“非止是拟个诏这么简单,禅让非同儿戏。诏告天下、禅让大典,这些都需要准备,我一个女人家,要的只是平安。另外,对皇室的安排,也应出现在你的承玺公告中!我必须听到你的承玺公告传遍天下,才能将禅让诏书交给你。”明镇皇后的思路很清晰。

原来不抱希望的明恒看到了谈判的可能,他已被明镇皇后的话说服,暗道:“她如果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会把细节考虑得这么周全。”

“好,烦请陛下与国后草拟禅让诏书。我这就派人筹备大典和承位公告。”明恒有些迫不急待了。

明镇皇后点点头,转身向内宫深处走去。

“国后,如果是你主持大局,明镇皇室也不会有今天。”明恒在后面笑道。

他真的很开心。

※※※

明恒的第一干将铁西宁,此时正在王城城郊的临时营地中。

这里离王城三十里,周遭五十里方圆早在月前就被清理一空,民舍商栈全数拆毁。铁西宁在此驻扎,专门负责接待安置各地明系军马。

除了南袖城和控制东线的军队,王朝军二十余万人马集中在城郊大营,集中了全国三成兵力。按明恒的布置,各地军队进驻大营的时间相互错开以免扰民,有的队伍在三周前就到了。

绝大部分将领只是为了应个景,甚至带着妻妾,他们主要是来坐看明恒在王城行事的。到时候新主登基,大家聚集在王城门前山呼万岁,再各回驻地,照拿那一份俸禄,照管那一方军政。

因此,安置地方部队的事,看似重要,但把铁西宁这样的干将调来负责却大可不必。

铁西宁一面勤勤恳恳地做好份内之事,另一方面也感到不爽。赞月流的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明恒不仅用赞月流取代了自己在王城的作用,而且还有意分开他和韩布。

明恒的本意是提防铁西宁,他无法预料到的是,这正好给铁西宁日后的发展留下一个天大的机会。

铁西宁托了铁家高祖的福,有幸在暴动之时呆在城外,没有被那一场臭名昭著的屠杀沾染上。

轰动王朝历史的“九月暴动”在警戒后的第七天暴发了。

第46章 政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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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一支禁军小队在巡逻东街口后面的尾厝巷时,遭到袭击。袭击的结果是,一名禁军士兵的手齐腕断折,禁军小队长的左脚脚踝在事后被军医截去。

袭击事件前后不过半分钟,凶手出招迅捷,且无任何征兆,而且一出手便将生死置之度外。综上所述,该名袭击者具备了优秀刺客的大部分条件。

袭击小队的是一只狗,一只犬中之王——雪山獒犬。它在横冲直撞一阵之后,慷慨就义于巡逻小队的乱刀之下。

本来,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但谁都知道,一场风暴将会接踵而来。

雪山獒犬是境外名种,极凶猛程度可搏狮虎,非一般人家所能圈养。这只犬更是当年境外帝国与王朝结好所送的礼物,原养于内宫,后因惊了明镇皇最宠爱的一个妃子,被转赐于御史大臣毛亮。

毛亮恰好是王朝中少数中立官员的领袖。

历代权臣篡位,总归有忠义之士挺身而出,用鲜血谱写铮铮忠骨巍巍英魂。作为九月暴动的导火线,毛亮算是一个忠臣,但他当时的表现与后世记载大相径庭。

“是谁把这狗放出去的?”毛亮的府邸正在袭击事发地点一街之隔,禁军被獒犬袭击的消息早传入府中。

“今天是王二给雪獒喂食,结果那犬不知何故发难,冲出犬舍,翻上花墙,出府而去。我等要出府寻觅,却被宪兵们拦了回来。”管家战战惊惊地答道。

“那王二呢?”毛亮怒道。

“小王二连面目都认不出了,我也是从服饰上才看出是他!”管家一想到刚才的尸首,差点将昨天的晚餐都呕了出来。

“唉!”毛亮捶胸顿足,嘘叹不已。

“王二为雪獒所杀,那是他命薄,大人不必如此伤心,节哀顺变吧!”管家道。

“放屁!一个下人,我管他作甚?关键是明恒正好借此机会对我下手!想不到我十年寒窗,数十年经营,就要毁在这只畜牲身上!”毛亮道。

“父亲!”毛亮十四岁的独子毛元太在一旁说话了,“我听说,天若有变,灵兽先知。这獒犬突然发难,正应了当下明恒窃国的变机。我们毛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贼子横行朝野,正是父亲振臂一呼的时候!元太愿随父亲,举家中少壮,和明恒一搏!”

“大胆!”毛亮喝道,他看了看眼前的儿子,虽然才十四岁,体格却与壮年无二,膀大腰圆。如果假以时日,这个独子必然会成长为一个沙场虎将。

“父亲!”毛元太并未被毛亮喝止,反而进一步说服父亲,“现在王城中各忠义之臣府中各有数百家丁,若能联合在一处,可得七八千之众。加上内宫二千人呼应,我们还没有到引颈受戮的时候!”

毛亮本要斥责儿子,听他如此一说,眼中顿时一亮。

“成就千古名臣,就在今日啊!父亲!”毛元太知道父亲已经动摇。他少年气盛,棱角还在,完全没有毛亮那么多顾虑。

第46章 政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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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毛亮经历激烈思想斗争之时,明恒也接到了韩布的报告,他的反应极快:“马上给那个小队长加封黑龙骑将,那个士兵封为骑将。”

禁军小队长的级别和骑将还差着两级,雪山獒犬果然不愧是境外名种,这一口马上让两个受袭者连升三级。

韩布心中暗服:“虽然明恒早就在等机会收拾中立派,可是反应如此神速,出乎我意料之外。难怪铁大人如此俊杰,在明恒身边也一直小心翼翼。”

于是,一只狗引发了一场血案浩劫。事件的级别从意外事故上升为“顽固派对军方王权的挑畔”。

韩布当日下午提禁军八百人,派了一个骑将,前往毛亮府中搜查凶手。袭击黑龙骑将,这种大案当然要大动干戈。八百人虽然不多,但足以将御史府包围得严严实实。

平素明恒最看不起的言官清流的代表毛亮,出乎意料地拒绝禁军入府搜查,双方发生争执。

当奉命搜查的骑将将毛府管家推倒在地时,十四岁的毛元太拔剑砍下了骑将的头。

八百禁军群龙无首,被从府中杀出的五百家丁杀得落花流水。

韩布接到消息的时候,毛元太已杀过三条街,带着家丁,一路叫着“诛贼相,清君侧”的口号,追击四散奔逃的八百禁军。

三条街之外,是王城外城的中心鼓楼。

毛元太的身后,人却聚越多,各保皇派大臣府前禁军被趋走后,或自愿或被迫加入反对明恒的队伍。

韩布是顺着毛元太杀出的路线而来,他的战马四蹄下部全被鲜血染成红色。一百近卫策马紧随在韩布之后,第一批赶到鼓楼。更多接到“平叛”命令的禁军队伍也正在向鼓楼逼近。

韩布冲出巷口之时,吓了一跳,手上不自禁地一紧,疾驰的战马人立而起。他接到的报告是“毛府数百家丁反抗”,而眼前的举事者不下五千人。

“诛贼相,清君侧!”见有禁军赶来,毛元太在马上举剑大呼,身周数千人一齐响应。

“走!”韩布不愿作无谓的对抗,下令近卫拨马后退。

“杀了这几个走狗!”毛元太见韩布人少,鼓动家丁们追了上来。

“不识相的小子!”韩布眉头一皱,一面命令近卫们有条不紊地后退,一面挡在巷口。

最先冲上来的四五个家丁被韩布一剑一个劈翻。

“就是他们杀了翰林学士倪大人!”毛元太虽才十四岁,随机煽动的本事却不小。倪姓学士是在混乱之中从马上坠下而亡的,却被栽赃到禁军身上,而且栽到了韩布身上。

瞪着血红眼睛的倪府家丁首先狂吼着冲了上去,其他保皇派亦一同围上。

韩布死死守住巷口,他的近卫虽想一齐上前死战,却没有韩布的命令,只能向后巷撤退。不到一分钟,韩布身前已堆起二十多具尸体。

“闪开!”毛元太自家丁丛中策马突出,瞅准韩布就在前面丈余,自马背上跃身而起,挥起九环刀从半空劈下。

韩布左挡右格力战,待得发现这一刀来势凶猛时,已不及挡格,只得向后一跃,从马臀后跳下马去。毛元太这一刀正劈中马脑,血水共白浆迸飞。

第46章 政变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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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韩布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煞气逼人的毛元太,向自己的近卫队伍步行飞奔,“矛阵!”

仅供一辆驷马车通过的小街,六个近卫骑兵挺矛而立,将巷口堵住。

双方展开血战。

毛元太随机应变之术有余,但毕竟年轻,没有掌控好大局。韩布这一百人本无应战之意,却被他逼入缠战之中,而保皇派也失去了联络更多大臣的机会。

各大臣府被明恒加兵防守,另有万余禁军陆续向外城中心区聚拢。

韩布的近卫只剩二十多人时,禁军完成了对这股保皇派的包围。士兵们登上巷子两边的围墙,箭矢飞射,占据了绝对优势。剩下的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待得赞月流赶到鼓楼时,只看见一条血巷。巷头巷尾被尸体堆满,巷子中间一片血腥,血水直没脚踝。两面灰墙自两米以下全被染成红色。

韩布身披十余枪,踏着血泊走出。

毛元太的尸体没有找到。

实际上,鼓楼边的这条巷从此被称为“红巷”,后世人一直以为这是取吉利之意,却早忘了这前后不过百余米的短巷,曾是一个杀戳数千人的屠场。

禁军伤亡亦近两千人。明恒不在乎这点损失,却在乎各府院墙之内暗藏的保皇暗流。

“宁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他不再容许王城之内有意外发生。

剩下的毛亮一系,府院中尽成血海。数十座府院内,被杀者共计二万余人,直到数年之后,人们还能在早已移作他用的大臣府邸里看到几星发黑的血迹。住在各保皇派府邸附近的平民犹为触耳惊心,年纪小些的孩子,耳朵里都被塞上棉花——惨叫声不绝于耳。

“王城警戒,不得出户!”禁军在街上不停地喊着口号。

曾经繁华到极致的王城,街道上只有四种人:禁军、挑水的担夫、米贩、菜农。

明恒从李城子身上学习到,要下手就要下狠手。

禁军一批批进驻各府,一场屠杀之后,还要搜查藏匿的人。水井下、阁楼里、灶台、水缸,所有可以藏进一个婴儿的地方都被搜遍。

※※※

王城动荡,明恒双管齐下,一面尽量将影响控制在皇宫和各大臣府内,一面严令小心警戒古思军团,防止逼位风声流入东境。

古思属下探子的活动范围被限,可还是有些消息传入他耳中,主要是关于大规模军事调动的。就在古思的耳朵竖起来时,乔装成平民的皇宫内侍来到布鲁克城。

“古思大人!”那内侍一进将军府便跪了下来,古思大吃一惊,忙上前双手扶起。

内侍一般不准出王城,若出现在地方官眼前,多半是宣旨,即顶着个钦差的身份。古思如何敢受他的礼?

古思一扶之下,才知那内侍是过于疲劳而跪下,虽身着崭新的宫廷服饰,脸上手上无不是血痕。

“古思大人,这是陛下手书,小人拼死送到!”那内侍解下腰带,双手呈于古思眼前。

“王城出了什么事?”古思还未扯开腰带外层,便已知大事不妙。

“救救陛下吧!”那内侍喉咙干涩,心情激动,在古思面前说完这几个字,居然当场昏晕过去。他一路行来,躲过层层关卡,遇有城关处便穿山野棘林而过,体力早已不支。

“扶下去!”古思不及顾那内侍,撕开腰带,明镇皇血书赫然跳入眼中。

“陛下!”古思悲吼一声,跪倒在地,将血诏捂在胸前。

第46章 政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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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人!”四周布鲁克将士一齐拥上前去,将古思扶起,却见古思已是泪流满面。

“我没事。”古思扶着管丰的手站起,啪地一声将四尺血绢展开,亮在诸将士面前,“如今国家有难,贼子作乱,我古思刻日将兴兵勤王!”

“愿随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众将群情激愤,一齐拱手应喏。

只有管丰欲言又止。他负责每日向古思通报探子回报,知道现在东线军团的处境:如果古思提兵勤王,固邦城必不会响应,相反,布鲁克城将有可能遭到林跃和明恒的两面夹击。

但是,管丰看着古思脸上坚毅的目光,如雕像一般的身躯,似乎那勤王的决心从他心里透射而出,化作一层淡淡的战神光环。

在这样的情形下,管丰知道,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古思西行勤王的步伐。

布鲁克城壮烈誓师,立时震惊天下。

林跃的探子首先得到古思即将勤王的消息,他当即笑道:“我道杨不凡为什么象条狗一样地巴结我?还要献城,原来是明恒要逼宫,想借我牵制古思呢!”

话虽如此,兵云城和库克城的军队还是蠢蠢欲动起来,只等古思离开布鲁克,便要一拥而上,得渔翁之利。当然,有一半的兵力用来监视固邦城动向,如果代管固邦城的郑福发兵布鲁克,林跃还是更愿意打固邦。

在王朝内部,第一个举旗响应古思的是威烈守将叶扬。威烈城与布鲁克相互呼应,并做好准备,一旦陷入两线作战,便放弃其中一城,收缩兵力以求自保。

五天过去了,勤王的兵马迟迟没有出发,这让兴奋的林跃冷静下来:“如果我是古思,我会怎么办?”

即使将民兵算上,威烈和布鲁克两座城的总兵力不过五万。古思若是勤王,带多少人走,留多少人下来?他一旦离开布鲁克,就可能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被拖垮在前往王城的途中。他会为了千里勤王而甘心成为一只丧家之犬吗?但若古思只是虚张声势,意图又何在呢?

每逢古思陷入困境时,他第一个想起的总是云镜南。

长云疾风,黄草连天。

云镜南太熟悉这种会面了,以致于不知自己是讨厌还是喜欢与古思的约会。他想见朋友,可老天总让他见到一个悲壮的古思。

“可以不去吗?”云镜南眼巴巴地希望古思改变主意。

“不行。”古思道。

“嗯。”云镜南不说话了。

“阿南,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古思道。

“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不要去勤王。”云镜南苦笑道,他上次也是这样劝古思不要去固邦巡检,古思没有听他的话。

“嗯。可是不行。”古思本也未期待得到更好的答案,他这次是打算与云镜南绝别的。

“一想到和皇帝的血仇,我就想不出一点办法来,”云镜南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一想到你这家伙是我的朋友,我还是不得不想点办法。”

“阿南!”古思抱住云镜南。

“少来少来了!”云镜南将古思推开,“你除了感动就不会别的了吗?有点创意好不好?”

他不忍心再看古思,也不愿意去想这是最后一次相逢。

但是,他现在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与古思同生共死而已。

第47章 勤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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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王朝暴风雨的天气来说,素筝公主还算幸运。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处险境,每天的唯一理想就是能盼到用餐的那一刻。

鉴于素筝公主过去的种种劣行,铁西宁的近卫队长在押送途中不得不格外小心。

于是,素筝公主终于体会到囚徒的滋味。一口薄木棺材就是她的囚笼,她每天能看到一点光线的时候,就是喂饭。当然,用饭时都选在那种荒郊野外,喊一千声“非礼”也没人听到的地方。而且,即使是喂食时也不松绑。

平时,只要路过人口聚集的地方,她都是被在嘴里塞上麻核,绑在棺材里的。当然,她也不屈不挠地踢过棺材,努力向外界求援,但在被灌了一次麻药之后,倔强的公主放弃了这种自讨没趣的反抗。

因为铁西宁的一句“小心侍候”,近卫队长所准备的食物中不乏好东西,鱼翅、燕窝、参汤——这几样东西素筝公主还是辨别得出的,更有从王城一路而来的各城名菜。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吃,再好的东西也会觉得恶心。

虽然不能说话,她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脱身。

这天,一行人来到山青水秀的一处河滩边,近卫队长看看周围环境,确认没有人,这才吩咐:“给公主喂食。”

今天负责喂食的是一个小伙子,细皮嫩肉,头有点早秃,而且是单眼皮。

“听说这样的人最色了。”素筝公主决定实施计划,她把头仰起,双眼迷离地等待喂食。

“公主,请用膳!”小伙子拿出了漏斗。

“今天我不想用漏斗!”素筝公主眨了下右眼,努力挺起胸脯,将舌尖伸出一些,在嘴唇上轻划一下,“我想,你用勺子喂我!”

“是!”小伙子有点弄不清素筝公主的肢体语言,呆了呆,找了把勺子出来。

“笨蛋,木瓜!”素筝公主心中暗骂,耐着性子去喝勺里的汤,然后故意用牙齿一叩勺柄。

一滴汤水滴在素筝公主裙上。

“好烫啊!你帮我擦擦!”其实那碗鱼翅汤是在上一家小镇做的,没凉就不错了。

“这?”小伙子有点犹豫了,那薄裙下就是大腿。女人的腿是不能乱摸的,何况是公主的腿。

“人家生病了!”素筝公主契而不舍地实施美人计,扭动腰肢,“你摸摸我的手,好烫的!肯定是绑得太久了,你……”

她一面说着,一面送上几个秋波,暗道:“臭小子,我就不信你不上勾!”

那小伙子的脸从白变红,再从红变青,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转到素筝公主身后。

“松一松就好了!”素筝公主心中暗喜。

小伙子却只是绕到她身后看了看,愣了愣,然后对着远处的近卫队长跑了过去,焦急地喊道:“大人,她生病了!快来看看!”

近卫队长急忙跑了过来,围着素筝公主转了两圈,道:“公主殿下,我们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请不要再玩这种小把戏了!”

素筝公主扭过头,气鼓鼓地不说话,她想不通,以自己的倾国之色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没法妙计得逞。

第47章 勤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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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面无须的小伙子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在近卫队长的额上擦了擦,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大人,别急,都出汗了!”

素筝公主直愣愣地看着那小伙子的兰花指,只能暗骂自己棋差一着。

“公主,为了安全起见,以后我服侍您用膳。”近卫队长推开那小伙子的手,恭敬地道。

“谢谢了!”素筝公主没好气地应道,早没了进食的兴致,向四周随处看去。

“我怎么觉得来过这儿?”她心里有些诧异,自己除了王城和布鲁克,好象没到过王朝别的地方,“难道,他们是把我送向布鲁克?”

一个女孩,孤身在大漠上行进。

素筝公主不知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画面。

实际上,她现在歇息之处叫做西南湾,从前也叫“西南望”。从王城向西至东荒地,向南至南袖,都要经过这个地方。

在她忘却的那段记忆中,还留下了一点点对地理风貌的余丝。

※※※

桃花在三月盛开,桃花运却随时都有可能。

当云镜南收到遥远的蓝河公国的来信时,差点决定把每年九月定为大联盟的桃花节。

付出总有回报,他契而不舍地派出商队讨好忆灵,终于打动了美丽国主的心。商队队长将那封存于香盒之中,用干花花瓣掩满的情书交在他手中时,云镜南明明感觉到漫天香花翩翩而落,阳光透过花雨,香香地洒在他的身上。

“水裳,德德,青蛾,小德德!她回信了!她回信了!”云镜南象个孩子一样地赤着脚在要塞前欢跑。

水裳、德德等人围了上来。

“恭喜你啊,阿南主人!”德德的祝贺发自内心。

“咦,咦,瞧把你开心成什么样了!”水裳凑了上来,要抢阿南手中的香盒。

云镜南将香盒拼命捂在怀中,一边闪避一边叫道:“水裳,这是我的私信啊!我还没看呢!”

“你还有秘密吗?”水裳不容分说,将大腿一扬作侧踢状。她这不是为了真的踢云镜南,在一个人如此幸福的时刻暴打其一顿是不人道的,水裳是个善良的女生。

云镜南尽管沉浸在极度幸福中,在看到水裳的美丽大腿时还是眼前一花,心神一荡。错愕之间,信匣已被水裳劈手夺过。

“轻一些,别这么粗鲁啊!”云镜南眼巴巴地看着水裳三下两下扯开信封,心疼得不行,好象是看着心爱的女人遭受蹂躏。

“人家忆灵还没答应原谅你呢!信都没看,就开心成这样!”水裳从信封里取出信来,目光却鄙夷地盯着云镜南,大眼睛中分明写着一个“贱”字。

“我对不起阿灵,她怎么对我都不过份的。能写信给我,我就很满足了。”云镜南遥望蓝河方向的天空,巴不得把自己的深情目光用一条抛物线投在蓝河要塞。

水裳听了这话,要撕信的手猛然停住,将未展开的信又塞回信封中,抬头对云镜南愧疚地道:“对不起,阿南。我,我太不注意你的感受了。你是个好人!”

德德在一旁奇道:“水裳,沙子迷眼了吗?”

“嗯!”水裳背过身去。

第47章 勤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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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水裳背过身去。

云镜南小心翼翼地将信取了出来,他本不想这么快看信,可信封已被拆开,他心里升腾着一览忆灵手迹的冲动。

“阿南:我恨你!那道咬痕让我很生气,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天,我扎了个小草人,想把你的名字贴在上面,用针扎,用棒槌打……可是,那张写着你名字的纸我始终贴不上去……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这当然会让我很没面子,但是我不管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四十天之内到蓝河来见我。否则,你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阿灵。”

云镜南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的小花如发酵的面团般越绽越大,心跳声如行军的鼓点盆盆作响。他终于将信叠好,放进信封,将旁边的花瓣拨上,将香盒重新合上。

“今天,是我云镜南的好日子,我要让大家都一起开心!水裳,德德,我要摆上三百桌宴席!”云镜南幸福地闭上眼睛,仰头对着蓝天,双臂张开。

“好!包在我和德德身上!”水裳也为他由衷地高兴。

阿南要塞当晚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要塞里的部民们,用酒向阿南大人庆祝,用歌表达他们的感激,用舞来散发酒精带来的精力。路过要塞的商旅,随时可以加入这欢乐的盛典,虽然他们不知道这群疯子在庆祝些什么,但只要说一句“祝阿南好运”,就可以得到免费的酒食和一夜春宵。

“水裳,我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云镜南带着几分酒意,兴奋地道。

“祝你成功!”水裳在此时想到了所有爱情童话的共同结束语——“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当然,“王子”要改成“浪子”或“登徒子”。

“让我们一起举杯吧!”德德举起手中的一桶奶酒。

“来,干!”云镜南也抱起一桶。

“不醉不归!”水裳亦道。

正在此时,一个小东西飘忽飘忽地掉进云镜南的酒桶里。

那是一片白色的鸟毛。

从草原的风俗上讲,在干杯时酒里掉进鸟粪是非常不吉利的事,但掉进一片鸟毛又作何解释,云镜南怔住了。

“这是鸽毛!”云镜南心中一凛,一只鸽子已扑腾着翅膀落在他的酒桶上。那鸽子足上缚着一个漆成红色的小竹筒。

“阿宁的信!”云镜南忙解下竹筒取下,展开信条。

“明恒逼宫,公主被我截下,已派人秘密押送,欲从南袖出境。形势复杂,夜长梦多,速接素筝出境。”信条上的字一个个敲打在云镜南心头,王城的血腥气通过一片纸传到要塞。

水裳等人也都看到了铁西宁的飞鸽传书。

原准备为云镜南祝福的酒杯酒桶凝在手中,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四十天,可以比较宽裕地从要塞赶到蓝河。可是如果去一趟南袖,就根本不可能来得及折回蓝河,除非,这一路有类似王朝与兰顿的官方驿站。

“酒桶很重的,”云镜南强笑着打破僵局,笑容中带着苦涩,“让我们先干了它!”

他仰起头,将一小桶马奶酒一饮而尽。

“阿南……”水裳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

云镜南将酒桶放回桌上,安慰式地搂一搂水裳,道:“老天一直很眷顾我,南袖我要去,蓝河我一样要去!”

这一晚的酒特别醉人。

第47章 勤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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