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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唐》


引子:大唐往事

写在开书之前:

老书友都知道,苍山的故事突出一个天马行空、胡编乱造,我是讲故事的,不是讲历史的。

且为了写爽写嗨,此次的时代背景采用的是半架空的形式。

虽然还是沿用正经的历史人物,大体上也没太多偏差,但是......

讲的却是一个不正经的故事。

图个方便,某些历史人物、事件的时间节点会有出入,唐王朝的内外环境也会有所杜撰。

特此说明。

......

各位看客,下面,咱们开始新的旅程!

......

————————

大唐,上元元年秋,甚异。(公元674年)

此时未及昏时,残阳如血,可宫城即已落锁,四门禁闭,巡哨森严。

就在刚刚,魏国夫人贺兰氏暴毙宫中。

人是死了,可凶手是谁却未有定论。

君上震怒,誓要严惩凶徒,还魏国夫人一个公道。

不过,话说回来,圣皇宠爱魏国夫人贺兰氏,无论是朝中,还是坊间,皆已是公然之秘。若不是圣后阻拦,以贺兰氏久居宫中之实,立妃也己顺理成章。

然而,老话说得好:没了,就是没了。

这巍巍皇城仿佛真如圣后所言那般不吉利,即使将那凶徒碎尸万段,又怎换得回魏国夫人倾世一笑呢?

守卫皇城的羽林卫兵卒虽是茫然,却也只能苦笑颔首,见怪不怪了。

自高祖立国,这皇城之下埋葬了多少李氏宗亲?又有多少皇亲贵胄血祭了天唐?

那个圣后的亲外甥女,那个芳华绝世的女人,也没能逃过这皇城孽咒。

贺兰氏,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

突然,皇城之内扬起一阵喧闹,刀兵对碰之声细密嘈杂,由远而近。

城外巡哨的兵卒愕然一怔,下意识望向宫墙阻隔的禁宫,紧了紧手中的矛枪。

正在此时,众兵卒还未及反应,只闻喧闹之音已然到了城上。

昏暗中,黑影闪现,寒光一掠,一个人影左手执剑,右手握着一块紫黑色的玉饰,从数丈高的宫墙上直扑而下。

叮...铛...碰!

两剑一肘,三个带甲武士连兵刃都不曾擎出,便已倒飞而出,伤重不起。

人影趁乱一窜,射出丈许,躬身再闪,唰!唰!

只两个闪动,便已穿过长街,翻身末入宫外安乐坊的矮墙之中。

“......”

兵卒们都已经看傻了,此人武功之高闻所未闻,身手之迅更是见所未见。

“这......这是什么人!?”

......

“好像是个道士......”

......

“身后还背着包袱?”

“不是包袱,是一个孩子!”有看得真切的兵卒惊魂未定。

“是一个皱巴巴......浑身是血的幼婴。”

......

一人一剑独闯禁宫,不但全身而退,且从皇宫之中带出一个幼婴,此等逆天之行,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诡异的是,没人说出去。

也没人敢说出去!

后人对于贺兰氏之死,亦只是《旧唐书·列传·第一百三十三卷》中寥寥三言,含糊不清。

“圣后武氏异母兄惟良与弟淄州刺史怀运,以岳牧例集于泰山之下。”

“时韩国夫人女贺兰氏在宫中,颇承恩宠。则天意欲除之,讽高宗幸其母宅,因惟良等献食,则天密令人以毒药贮贺兰氏食中。贺兰氏食之,暴卒,归罪于惟良、怀运,乃诛之。”

......

————————

七年后。

大唐永隆二年。(公元681年)

有魏国夫人亲兄——贺兰敏之恃宠而傲,藐视天威。

其与外祖母荣国夫人杨氏通奸;

贪污圣后拨荣国夫人造佛追福之瑞锦;

逼淫太子妃选定之杨氏女;

为荣国夫人服丧期间,不遵礼制,饮酒作乐;

调戏帝女太平,及其随入宫人。

五大罪状,天尤不恕。

圣后震怒,厉惩不怠。下令将其削爵为民,流放雷州。

贺兰敏之自知罪孽深重,无颜苟活,途中自缢挽尊,了此残生。

名极一时,号称当世第一美貌才子,被圣后视若亲骨肉的贺兰敏之,也就这么没了。

只不过,亲自押解贺兰敏之,时任刑部都事的周兴,在给则天圣后的密奏之中,对敏之自裁之事却有着另外一个版本:

“徒至韶州,遇邪道阻之。左持剑,技高绝,伤卒十数,挟敏之而去,无人可挡。”

......

又两年,弘道元年十二月。(683年)

高宗崩,遗诏皇太子李显柩前即帝位,皇太后武氏临朝称制,改元嗣圣。

元年二月,(684年)太后武氏废帝为庐陵王,幽于别所。

其年五月,迁于均州,寻徙房陵。

至此,那暴毙宫中的一缕香魂,再无人记得,亦无人提起。

....

————————————

《引子:大唐往事》(一)



阴云盖顶,古道缠山。

关中暮春的细雨还夹着寒气,抽打在行人脸上,冰冷难捱。

庐陵王李显南下房陵的车驾仪仗,就在这泥泞氤氲的山道上缓缓爬行。

此次护送庐陵王南下的,皆是圣后身边的亲信之人。武官乃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文吏则是礼部都事周兴。

二人安于马上,远望行路,隐隐皱眉。

这贼老天当真熬人,沉丝一般的细雨却是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辰了。

......

山下是一处村渡,十几丈宽的河水拦住了南下的官道,只有两条蓬船往来河面,摆渡着春雨中焦躁、麻木的旅人。

不顾山路湿滑,丘神绩命庐陵王车驾紧步下山,终是赶在蓬船未去之时来到了岸边。

等船的行人眼见大队官兵急至,无不侧目凝眉,有意无意地朝边上靠了靠。

这般阵仗,定是从京中南下的官员仪仗。看这架势,说不得还是什么皇亲贵胄,却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招惹得起的。

也不做多想,要早些过河避雨已然不太可能,定是要让官老爷先过的。

而丘神绩当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呵斥船家把已经登船的旅人尽数卸岸,驱逐一旁。

准备妥当,便冷脸吩咐仪卫:“请庐陵王下车,登船过河!”

言语之中虽是规矩,可面上却并无半点恭敬之色。

想来也属正常,高宗崩世,圣后独掌大权,推皇子李旦登临大宝。

李显这么一个废帝,又何需他这个圣后亲信多费心神呢?

......

不多时,传令的兵卒没回来,亦不见后队的李显下车换船,倒是队中文吏周兴小跑而来。

“丘帅,怕是不行了。”

“嗯?”丘神绩一拧眉头,甚是不耐。

“怎个不行?”

周兴面有无奈道:“韦王妃要生了,在车上下不来。”

丘神绩一晃神儿:“怎么赶这个时辰!?”

心说,不知在这雨地里要淋上多久了。

“那还不叫稳婆去看看?”

“丘帅......”

周兴并未听令,而是似有深意地看着丘神绩,轻唤了一声:“何不再斟酌一二?”

丘神绩又是一疑,“何意?”

周兴闻言,凑到丘神绩耳边压低了声音。

“丘帅别忘了,圣后对韦王妃向来厌恶。况且,今次若不是因为韦氏之故,大唐天子也就不会沦落成庐陵王了。”

“何不借此时机......”

“你是说......”丘神绩大悟,面带惊容地瞪着周兴。

这小子是动了杀心?

正如他所言,李显被废的契机,正是这韦妃不知深浅,怂恿李显封赏韦氏一族。圣后震怒,这才把堂堂大唐君上变成了庐陵王。

可是,李显毕竟是圣后骨肉,丘神绩心生迟疑。

“恐有不妥吧?韦妃腹中毕竟是李氏骨血......”

“且无圣后旨意,我等怎可妄行?”

周兴闻罢,阴阴一笑,“丘帅还怕圣后怪罪不成?想想废太子李贤,丘帅还有何疑虑难平?”

“......”丘神绩沉默了。

“李贤......”

对啊,废太子李贤,也就是李显之前的那位。

原本今次他的差事是南下巴州,巡视废太子李贤居所。

至于为何一个金吾卫大将军会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圣命,那是因为圣后派他去另有一纸密召,那就是:

送李贤去见先帝!

可是,偏偏在临行之前,临时又安插他护送废帝李显迁徙房陵的任务。

之前还以为就是顺路而为,现在经周兴一提醒,倒是让他看出圣后另外的深意来了。

周兴此时见火候已至,小声继续道:“若是王妃临产之时,顺应天意撒手西去,想来圣后当是去了一块心病的。就算不即刻做些表示,也总会记在心上的吧?若是庐陵王悲痛难挨,也......”

话说半句,周兴却是不再多言,只玩味地看着丘神绩。

丘神绩又是一阵沉默,最后缓缓转头看了一眼李显车驾,眼神之中杀机一闪,森然道:“命王府左右随侍先行过河,投驿休顿。”

顿了一顿,“尤其是稳婆,你要盯着她上船!”

......

二人话音极低,左右兵士都听不真切,可远处,却有两双锐利目光紧紧地盯着二人,且随着二人的密谈而神情连变。

那是一道一俗,两个年轻汉子。

道士鼻高目锐,面若宝玉,甚是俊朗。一身道袍颇为合身,更显英姿。腰间悬一八卦,身后背一柄长剑,一看就是跑江湖的打扮。

倒是那俗士,让人搭眼一瞅多半会惊出一身细汗。

与那道士相比,这人简直就是另一个极端,真的是丑得已经不能再丑。

只见一道半尺长的巨疤从左眉斜贯至右颚,且那长疤好似铁犁犁出来的一般,足有一寸来宽,深可见骨。整张人脸被那道巨疤撕成了两半,别说相貌,天若再暗些,到底是人是鬼亦难分辨了。

更为离奇的是,丑汉背上还背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面若金纸,双目紧闭,显然是湿寒入腹,病得不轻。

......

此时,道士看着远处的丘神绩戏谑一笑: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下意识看了眼丑汉与他怀中的幼童。

“此次下山,别的倒无长进,这句话小道却是当真见识了。”

丑汉闷头不语,这道士神通广大,不但武技超群,亦通读唇之术。刚刚丘神绩与周兴所谋虽然隐秘,却已一字不落地被道士复述与他了。

枘然开口,沙哑之声似朽木撕裂一般难听。

“李显、李贤现在还不能死。”

“嗯?”道士一挑眉头,“你要救他们?”

“是。”丑汉抬头。

“包括韦妃腹中之婴孩。”

郑重抱拳,“望道长助我。”

“......”

道士不语,脸色渐冷,万没想到丑汉要救人...

良久方道:“三件!”

“家师遣吾下山,只圆你三件事。”

肃穆地看着丑汉,“汝确定要把这第三件浪费于此?”

丑汉被道士所言说的似有迟疑,低头半晌,终还是......

“救吧!”

“唉......”

道士无语长叹,并无先前言语之中的冷俊,反而露出一丝欣慰笑意。

调侃道:“以汝之性情,却是趁早断了复仇之心为妙。否则害人害己,图增烦恼尔。”

言下之意,这丑汉的心还是不够狠。

不狠,又怎言复仇?

......

“罢了!”道士甩袖而起。

“汝不够狠,吾亦不够狠。”

“今日这一件,就当是小道俗心未灭,管一回闲事。毕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笑看丑汉,“这一件,算是小道送你的。”

“......”丑汉一阵错愕。

与这道人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救下两个寻常之人对他来说倒也真不是难事,可圣后要除之而后快的人物,且此时金吾卫在侧,就算是救,也少不得一场厮杀。

岂是如他所言那般“举手之劳”?

正想着,只见兵将之中冲出一紫袍绣带的青年男子,衣着虽奢,面容却尽是苦楚。

快步冲入渡口人群,急声问向众人:“可有稳婆?可有稳婆?各位乡亲,可有稳婆在此?”

“稳婆?”

稳婆已经被那恶将打发过河,还上哪儿去找稳婆?丘神绩是打定主意让韦妃死于当下,然后....

李显悲痛难捱,加之路途艰难,死在了南下的路上,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

此时等船的百姓无不往后靠了靠,避之如疫。

唯独道士自得一笑,好似早有所料,排众而出。

“小道粗通岐黄,这位郎君急唤稳婆,可是家中有麒儿欲降人间了?”

华服男子正是被圣后迁居京外的废帝李显。虽是心焦如焚,可却颇为知礼,闻道士上来搭话,亦是苦声做答:“正是如此。”

拱手一礼,“这位道长,可知这野渡之上有无......稳婆?”

说到最后,声有颤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否有好运。

可不成想,道士闻罢哈哈大笑,“郎君莫慌,小道可代行稳婆之责。”

“你?”

李显更是惊愕,“道长...恐怕不合适吧......”

一个大男人去给王妃接生?这成何体统?

“诶~~~!”道士飒然摆手。

“疾不避医,何来男女之防?”

“况且小道乃化外之人,郎君却是多虑了。”

“......”

李显一阵犹豫,让一个大男人给老婆接生,确实有点......

可是,此情此景又有何办法呢?

终还是点头,“好吧,那就有劳仙长...妙手施恩。”

事到如今,找一个道士接生,总好过一尸两命。

......

这边道士三言两语打发了李显,可那边的丘神绩却是不干了。

“且慢!!”

气势凶凶地冲将过来,一把拦下道士。

“大胆妖道!嫌命.....”

话还没说完,“呀!!”紧箍道士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然被道士反握。

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野道力气却是不小,隔着皮腕就攥得丘神绩手臂发麻,吃痛难忍。

正要怒喝出声,只见道士轻轻向怀中一带,丘神绩整个人就贴了上去,而那道士森然之音亦在耳畔响起。

“将军天格灰败,地格无章,怕是要大难临头了啊!”

“你......”

不等他反应,道士又言,这回却是没那么含蓄。

“李显、李贤皆是圣后骨肉,即使是圣后授意,毕竟是龙子龙孙,将军觉得会是白死吗?”

丘神绩顿愕,道士一言正中下怀,由不得他不多想。

而道士接下来的一句,却是更为骇人。

“总是要有人陪葬的....”

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让丘神绩只觉觉阵阵寒意直贯周身。

谁陪葬!?谁杀的谁陪葬!

“我.....”

反过神来,惊叫出声,“你是何人!?”

可是,身前哪里还有什么道士,只留一仙风道影让丘神绩怔怔出神。

......

——————————

一个时辰之后。

山边野渡旁的车辇之中传来一声婴儿啼哭,总算为这氤氲不明的天地添上了一丝暖色。

当李显从道士手中接过婴孩,已经是怆然泪下。颤抖着手,轻抚婴孩面颊,“吾儿命苦,降在野地里了......”

“为父...之过......”

“为父之过啊......”

见此情景,本是风轻云淡、傲然世外的道士亦有动容,和声安慰:“雏凤降世本是喜事,殿下何必徒增伤悲?”

“所谓极必反,终必归,根本之律也。以无为本,有生于无。”

“殿下此时无安身之所,无盛名之累,亦无娇奢之欲,乃‘生有’之境,又何来哀叹呢?”

李显被道士所言吸引,面上略有光彩。

想来真是万幸,今日这是遇到高人了。不但精通医理,且谈吐超物,字字珠玑,一下就说到了他心里去。

正如道士所言,他如今废帝之躯,幽禁京外正是皆无之境,能有新儿降世,孝守左右,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躬身一礼,“天怜本王得仙长大恩,且受本王一拜。”

“诶~~!”道士一摆手,恢复傲然本色。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目光飘向远处,正是刚刚被他一句话就说蒙了的丘神绩。

此时,丘大将军正独自一人站在细雨纷纷的河岸,失神发呆呢。

心道:若要救下李显、李贤,需再去添点火候为妙。

与李显一拱手,“雨湿路险,王妃又损耗颇多,殿下还是早些上路,投驿休沐吧。”

说着话,就欲告辞而去。

......

此时此刻,谁也没注意到,原本由丑汉背着的那个病童不知何时已经转醒。站在一旁,一脸茫然地听着道士与李显的对话,更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显怀中的女婴发呆。

庐陵王李显?

徒迁房陵?

王妃韦氏?

再加上路上还生了个孩子,这......这......

病童瞪圆了眼珠子“这”了半天,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抱着一丝侥幸,把身上遮雨避寒的一件夹袄褪下,试探似的递到李显身前。

“天冷......别冻着孩子。”

李显一怔,这少年刚刚就见过,知道是与道士一起的,倒是没什么戒心。

茫然四顾,侍女宫人都被丘神绩打发过河了,还真没人能递上半片裹身之布,只得接下。

“多谢小郎君!”

低头一叹,“吾儿命苦,只得善人解袄裹身。要不,你就叫裹儿吧......”

“裹儿?”

“李裹儿!”

少年闻罢,一反常态,双目上翻,嘎的一声拍倒在地。

果然是李裹儿!

栽倒之前,嘴里还不忘蹦出一句:

“Fu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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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大唐往事》(二)

....

山雨渐歇。

惊吓,加之寒病气弱,让吴宁转醒之时已经是夜幕四垂。

借着烛火凝目四望,格窗木榻,雕梁画栋,依旧是古色古韵的景致,而白日间那诡异震撼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更由不得吴宁不往玄乎处想。

难道......真的穿越了?

“别啊!”

吴宁心中呐喊。

穿越这种事放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件挺爽、挺刺激的事情。可是对于后世相当成功的吴宁来说,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无它,因为吴宁的生活很好,几乎没有遗憾和不甘。

出生在一个会计家庭的他,从小生活的很好,受父母的影响,二十四岁就拿到了英国皇家会计师公会的认证。

做为这个有着百年历史,全球最权威会计师机构的会员,吴宁的前途可谓无可限量。

可怎么就......怎么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在吴宁最后的记忆里,学成归乡的他,只是与儿时的好兄弟重聚,是酒也没多喝,菜也没多吃,只听那孙子吹嘘他的富二代人生了。

而且,那家伙单单吹一吹还不够,非要臭显摆,拉着他去家族产业参观,结果......

轰!!!

只轰的一声,就来了大唐了?

想到这里,吴宁稚嫩的小脸都绿了,瞪着眼珠子恨恨出声:

“唐奕!!”

“你个王八蛋,带老子进什么炮仗堆啊??”

......

“唐奕?”

“唐奕是何人?”

房门猛然推开,一身道袍,颇有仙骨的道士推门而入,却是正听见吴宁的抱怨。

吴宁怔了怔,急忙收拾心情。

既然是穿越,自然也继承了现在这个十岁身体的记忆。

唐时的他,也叫吴宁,只是神都之外一个普通农户出身。

五年前,一场疫病席卷神都,吴宁的父母双双离世。本是无依无靠之时,却出现了一个丑汉,自称是吴宁的娘舅,且承担起了抚养之责。

这五年间,吴宁一直与丑汉生活在一起。

此次远行,据说是到房州投亲。

一路奔波,十岁的孩子不堪劳累病倒,这才让后世的吴宁钻了空子。

至于眼前这道士,吴宁当然也认得,知他俗名叫孟苍生。

别看这位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自幼从名师学艺,文武皆通,且为人随和,豪爽善谈。

与其说他是个道士,倒不如说更像是这个时代盛极一时的游侠。

于吴宁,别看危难无助之时是丑娘舅收养了他,可吴宁对于这个“捡来”的舅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无它,丑不丑且不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长得丑,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整日里除了一脸苦大仇深的发呆,就是豪饮买醉。要不是这个道士,他们舅甥二人早就饿死了。

此时,道士端着一个瓷碗进来,一边把碗递给吴宁,一边又问:“唐奕是何人?炮仗堆又是何物?”

好吧,唐奕那孙子唐时没有,估计一千三百年后的后世也没有了,已随花火而逝。

炮仗这东西,大唐也没有。

吴宁无法做答,只得叉开话题。

......

好好看看了递到手边的瓷碗,颇为精致,又四下扫看屋中考究摆设,疑声反问:“咱们这是在哪儿?”

言下之意,依三人境遇,可是住不起这般上等的客店。

道士眼神一眯,心说,这孩子怎么不一样了?谈吐突然变的有章法,反问起他来了。

也不说破,既然吴宁不想回答,他也非刨根问底的性子。

坦然答道:“托庐陵王的福,今日住的官驿。”

“哦。”吴宁平静地应了一声。

看来,李显也不是白救,起码不用去脚店里睡大通铺了。

“哦?”孟道士又是一疑,这孩子确实有点不太一样了。

牵起一边嘴角,玩味道:“你就一点都不惊讶?”

庐陵王李显废帝之身,对于吴宁这个平头百姓家的孩子,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这......”吴宁一窘。

在你们那里,那是庐陵王,是李显。可是在我这儿,那就是历史书里的方块字儿罢了,有什么可惊讶的?

可道士既然这么问,吴宁也知道今日实在太过诡异,可谓应接不暇,终还是露出了破绽。

面色一白,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得沉默了事。

道士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却是起了探究之心,倒要看看这孩子为什么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吴宁沉默了一会儿,见蒙混不过去,只得道:“白日里浑噩之时,也间有清醒,听了些道长与那将军说的话。”

“哦??”孟苍生笑意更浓。

“听了又当如何?”

“没什么。”吴宁摇头,开始胡编。

“只是突有感悟。”

“何感?”

“原来,这天地间除了地里的谷子可以养人,锋利的刀剑可以杀人......”

“还有生花的舌头,既能杀人,也能救人。”

不得不说,这道士当真是有本事的角色,三言两语,不但救了李显,也给丘神绩定了命。

......

你还别说,对面的孟道长还真就吃这一套。

道家讲究的是机缘、悟性,吴宁一句突有感悟,正合道家之理。况且他自己尚幼之时,就是因为一句话,被他的师父相中,收徒授艺的.....

“哈哈哈!!”勃然大笑。

“杀人的刀剑、养人的粮米,还有生花的舌头!!”

“说的好!然九郎悟得还不够深。”

“岂不知,世间万物皆无善恶,谷可养人亦可杀人,刀可屠生亦可救世。”

“是非善恶,全在一念、一心,九郎明白吗?”

吴宁闻罢,只得附和点头,“明白一点。”

“好啊!”

孟苍生长叹一声,笑看吴宁,怎么看怎么有趣。

“比起贫道十岁之时虽差了些,却也是可塑之材。”

“你可愿拜吾为师,一朝悟道,遨游太虚?”

......

“啊.....”

“啊!?”

“......”

吴宁整个人都愣了,看来还是看错了这道士。

什么跟什么啊,就要我拜师当道士?再说了,还一朝悟道,遨游太虚?你当这是仙侠啊?

前世是回不去了,那今世凭小爷的本事,怎么也得有所做为吧?

若按照小说里的套路来,别说是他这个专攻文科的大才子,就算是换了唐奕那个学理的渣渣,也能混得美美的啊!

跟你去当道士?怎么可能?

“这......”一脸为难。

“恐怕......”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只闻门外传来三声轻拍。

“仙长可在房中?本将......有事求问。”

这声音吴宁认得,正是白天里的那个丘神绩。

孟苍生也是一愣,正收徒呢,让这糙人给搅和了。

“进来吧。”

房门应生而开,只见五大三粗的丘神绩已经换下盔甲,一身青布圆领裼袍的便装打扮,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进到屋内。

“天色不早,仙长还未歇息啊......”

声调那叫一个恭敬,哪还有白日里的威武影子?

孟苍生一笑,“将军不必拘礼,有何事非要深夜相见,但说无妨。”

“这......”丘神绩顿了顿,看向了吴宁。

意思是,这里有“外人”,不便多言。

而吴宁也看出来自己有点多余,起身下床,“小子去外....”

“不用!”

孟苍生出言喝止,与丘神绩道:“此为吾之弟子,直言无碍。”

比起打发丘神绩,孟苍生更看中的是收徒。

留下吴宁,也是要看他反应,进一步考校,看看值不值得收这个徒弟。

吴宁一翻白眼,这道士怎么还顺杆就爬呢?我可没答应呢。

“那.....”丘神绩也是略有迟疑,最后还是决定当着吴宁的面有什么说什么吧。

返身将房门关严,再回身时高揖大礼,吓了孟道长和吴宁一跳。

“仙长在上,受神绩一拜!”

“仙长......救吾啊!!”

说着话,狼嚎一般,哭的就差整个驿站都听得真切了。

“......”

“......”

吴宁和孟苍生对视一眼,随之,笑了。

丘神绩为何而来,也是瞬间明了。

其实不难理解,白天孟苍生那几句话,丘神绩往心里去了。

也由不得他不往心里去,自古以来,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皇权,父兄亦可杀之,何况他这么一只鹰犬?

等待丘神绩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是一个死局:

今日他害了韦妃,再去杀了李贤,那将来他是死;

他不害韦妃,不杀李贤,那回朝就得死。

左右都是死,绝无生局。

可是,丘神绩想活啊!

......

“仙长救吾!”

“神绩多年在朝,听命圣后身不由己,纵使为恶不赦,罪该万死,可是......可是神绩一家老小,左右三族,皆是无辜。”

“望仙长开恩,看在苍生可救的份儿上,为神绩指一条明路吧!”

“......”

吴宁听着差点笑出声。

心说,古人还真是奇葩,到底是真信这个,还是傻啊?认识不到半天,身家性命就压上了?

缓缓坐回床上,看戏一般,倒想知道孟道长这回要怎么救。

......

殊不知,他置身局外,加之出于穿越者的优越感,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让孟苍生越加对吴宁的“稳”生出兴趣。

吴宁小觑古人,自以为是地掩饰,在孟苍生这里已经露出了破绽。

只不过,孟道长脑洞没那么大,再怎么怀疑,也想不到这是个一千三百多年以后的人。

“救......”

背起双手,来回踱步,心里想的却不是怎么救,而是吴宁。

“怎么救?”

抬眼看着丘神绩,“将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救,又何必为难贫道呢?”

“非也!非也!”

丘神绩急了,“仙长乃世外高人,定有妙法保全神绩!”

“求仙长,救吾性命啊!”

“救!?”孟苍生又念叨了一个救字。

语气之中却已经满是玩味,缓缓把挂在床头的配剑抄了起来。

“凭什么救?”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直指丘神绩。

“你可知吾是何人!?又为何要救你!?”

“......”

丘神绩抬头,只见孟苍生道衣洒然,眼露杀机。更让他心惊的是......

这道士,左手持剑!

瞬间大骇,“你......”

“你!!!”

“你就是那左持剑的道人!?”

......

“唉!”

看到这里,吴宁终是一声长叹。

没忍住,嘀咕道:“找死....”

“对!”

“找死。”孟苍生冷然断喝,对吴宁更是看重几分。

转头对丘神绩道:“汝若不说破,贫道不说救你,放你也并无不可。”

“可是......”

长剑抵前几分,“既然你已经知道,贫道就是闯皇城、劫囚犯、救人杀官的罪首,又怎能留你性命!?”

......

“我......”

丘神绩本来就是个糙人,直肠子,哪来道士那么多弯弯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我......”

我了半天,连饶命都说不出来了。

“也罢!”最后哀然长叹,神现决绝。

“能死于道长之手,也算善终,起码可保全亲族无碍。”

“动手吧!”

丘神绩还挺光棍,起码明白孟苍生只会要他的命,却不会要他全家的命。但是若轮到圣后出手,那可就谁都活不了了。

自知不是这道士的对手,也不反抗,低头待戮。

然而,半晌已过,却是没了动静,疑然抬头,只见......

只见那个一直被他视若无物的少年,此时竟挡在了剑锋之前。

“这......”

丘神绩甚是惊讶,不明白这“师徒”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而吴宁此时直视孟苍生,眼神之中,七分平静,三分无奈。

咧嘴一笑,宛若午夜阳光,让孟苍生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九郎,何故阻拦?”

吴宁道:“我......没见过杀人。”

“以前没见过,以后也不想见。”

“哦?”孟苍生暗笑,缓缓垂下长剑。

“不杀...就得救。”

“我都救不了,你想救又怎么救?”

吴宁一摊手掌,看向丘神绩。

这憨货眼睛都直了,都是爹生娘养的,没事谁愿意去死啊?

可是,吴宁下面的话,没把丘神绩噎死。

“简单啊,你去外面动手不就得了?”

“......”

___________________

是夜,有左持剑妖道夜袭官驿,伤周兴、近卫数人。左金吾卫将军丘神绩奋勇退敌,追袭十数里,伤重坠涯,以身殉职。

圣后武氏知悉甚哀,追任丘神绩上将军之职,厚待亲小。

......

——————————

第二天。

山路崎岖,两骑缓行。

吴宁那个丑娘舅一人一骑走在前面,而孟道人则是与吴宁同骑,缓缓拖在后面。

“可惜了!”吴宁到现在还有点不甘心。

“这一路要是与庐陵王同行该多好,起码好吃好住。”

“呵。”孟苍生干笑一声。

“怪谁呢?还不是你,非要放那丘神绩一条生路。”

“诶~!”吴宁不干了。

“这事儿可扣不到小子头上,是道长自己要放,却非要绕一个弯,图增烦恼。”

吴宁不傻,相反,后世的他虽然涉世不深,但很多事情也不是看不清楚。

孟苍生拔剑,不是冲着丘神绩去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说心里话,如果吴宁心再硬一点,他会冷眼旁观,任由孟道人和丘神绩去折腾。更不会没忍住地说那句“找死”,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

然而,前世的认知不允许他冷眼旁观,更不允许孟苍生用这样的方法摧毁他的意志。

说白了,这与善恶无关,与圣母更沾不上边,只是单纯地不想刚来到这个时代,就见证这个时代的野蛮和冷酷。

......

大唐,华夏鼎盛之所在,炎黄子孙骄傲之根源。

吴宁更希望它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大唐,起码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可是,既然已经被孟苍生逼得露出了马脚,吴宁索性不再掩饰什么。

老子就是这么妖,就是什么都懂,就是和从前的吴宁不一样,你能把我怎么样?

反正吴宁还是吴宁,我还是我,你把老子拆了,也研究不出来我是一千三百多年以后来的。

“道长本来就没打算杀丘神绩。”

“哦,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杀他?”

吴宁略一沉吟,“他能被道长三言两语就说动,绝不是因为他憨傻。爬到那个位置的人不可能是傻子。”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陷得太深,还能回头!”

吴宁愈加肯定,“他还能来求你救命,更印证了这一点。否则,丘神绩若是知道自己没法回头,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九郎又如何断定,贫道不会杀他呢?”

“你若想杀人,在渡口的时候就已经动手了啊!”吴宁坦然道。

“渡口的那些话,与其说是恐吓,倒不如说是试探。试探丘将军到底陷的有多深。”

“丘神绩若是有半点异动,道长可能就已经拔剑了,又何必等到晚上?”

“......”

孟苍生良久无语,默默地看着吴宁半晌。

从昨晚开始,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给了他太多太多的惊喜,甚至是惊吓。

若不是他与丑汉二人这些年对曾经的过往只字未提,孟苍生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被人掉了包?是不是真的是一个妖孽!?

“九郎,拜吾为师吧,吾教你本事。”

“不拜。”吴宁回答得甚是干脆。

“道长自己也非化外脱俗之人,又怎能让我信了天君,悟道长生呢?”

“......”孟苍生又是无言。

这些话,他的师父也曾经说过。

“要不,你当我大哥吧?”吴宁的声音悠然传来。

“你文武双全,我也不笨,咱们兄弟二人双剑合璧,一起闯一闯这狗日的世道。”

“荣华富贵有些俗了,可是天地之大,哪里我们去不得!?”

“......”

“好!”孟苍生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

甚至应下之后,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应下。

......

夕阳映照之下,关中的土岗黄山如血如歌,孟苍生极目远望,却是没有焦距。

“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他有一种感觉:

这个注定“生无安宁”的少年,也许真的能在这狗日的世道里缔造一段传奇。

......

第一章 山野少年

五年后,房陵。

地处荆湖鱼米之地,虽无汉中龙兴豪盛,但纵横千里,山林四塞,既得两湖丰饶之地气,又有山灵独秀之天运,是以地饶民奢,丝毫不输河洛之丰。

然而,古之安泰与今时不同。所谓太平,亦不过就是吃得饱,过得去。

城北不足五里有一长罗山,不高不险,无秀无奇。之所以惹人流连,皆因紧邻城郭,站在山顶可远眺房陵全貌,算得一个好去处。

城中那些雅人勋贵闲得无聊,倒也时常到山上来消解时光。

且山上有一问仙观,据说自秦汉之时就已有香火。百姓蒙昧,以为越老的庙门越是灵验,自然时不时就来拜一拜天君。

......

问仙观的香火很旺,守观的老道士“经营有方”,赚得是盆满钵满,可是紧挨着道观的村子却是没那么好运。

因田舍村居就铺陈在长罗山的山坳里,且扼住了上山小径,小村遂得名——下山坳。

村子里百来户耕农都是本分人,守着山下的薄田刨生活。

奢侈日子不敢指望,只能算是勉强糊口罢了。

......

此时正值夏日,晨曦刚过,下山坳里鸡鸣犬吠,晨雾伴着炊烟袅升,穷是穷了点,却是有几分世外野村的闲淡。

吴宁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到灶房熬了两碗粟粥摆在葡萄藤下的竹几上,等着早起就出门的娘舅回来一起用早饭。

倚在几上,用手肘支着下巴发呆。

渐渐地,吴宁的眼中开始焦距涣散,却是有些走神儿了。

......

五年。

五年前雨中回魂,从一个现代人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大唐盛世。

不但附身一个十岁的幼童,而且,睁眼就见到了落魄无根的废帝李显,光着屁股的李裹儿。

顺便,还认了个奥特曼一般的道士大哥。

这就是所谓的高端人才才对得起的高配啊!

要知道,别人都以为李显被废,只有死路一条。可吴宁最清楚不过,这条“咸鱼”可是真真正正可以翻身的啊,是要二次登基,君临天下的。

......

缓过劲儿来的吴宁一边接受现实,一边已经开始规划这全新的璀璨人生了。

然后这五年......

然后就特么没有然后了。

五年前是个穷小子;五年后,还是个穷小子。

......

————————————

“咳......咳!”

篱笆墙外的下山道上,两声重重的咳嗽让吴宁稍有回神,搭眼一看,却是住在隔壁的老里正。

收回目光,依旧懒散,“祖君(爷爷),又去巡村啊?”

哪成想,不搭这么一句还好,老里正本来就是整天看谁都不顺眼的做派,说不得瞪他一眼也就走过去了。

可现在,许是瞅吴宁更是不顺眼,却是背着手进了院子。

“大清早就半死不活,发什么晕梦?”

得,吴宁一听,心说,又要挨训了。

直了直腰杆,略有谄媚地递上一个憨笑。

“还真让祖君猜着了,正想着今上何时开恩,能大赦流民呢。”

“嘿!”

老里正气得不轻,坳子里的后生属这小子最是恼人,什么时候都能跟你对上几句。

“有甚可想?该赦的时候自然会赦。”

瞪起眼睛,“就算不赦逃户,咱坳子里饿着你个小没良心的了?”

“......”吴宁一阵无语。

饿不着?

饿不着就知足了?小爷我可是穿越来的啊!!

不说凭着一身本事外加王霸之气改朝换代;更不提以抄了李白盗杜甫,灭了王维毁苏轼的文采助吾扶摇直上;起码捡个肥皂,“坐”个蜡,溜个肉片,也能富甲一方吧?

可偏偏算来算去,他这个高配穿越众忽略了一点,他选了个最没前途的职业——逃户。

只此一点,万事皆休!

......

于是,吴宁毫无悬念地成了有史以来最窝囊的穿越者。

话说,吴宁这副身体的前身是从关中逃难出来的,父母早亡,只一个丑娘舅将其拉扯至今。

别看大唐立朝一甲子,行至今日,逃户已经不再新鲜,可谓逃民遍地,十户半虚。不但百姓见怪不怪,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民不举,官不究。逃民还是安民,并无二致。

可是,逃户毕竟是逃户。

安安分分过日子没啥,赶上君上开恩,大赦天下,还能从逃民合理合法地混成安民。

运气再好点,逃到一个地多人少的偏僻所在,说不定大赦之后,还能从官府分一小块地安家置业。

但是,对于吴宁这种被后世千年繁华熏陶过,又被各种开着主角光环平趟二十四史的网文荼毒过的现代人来说,“逃户”这就是最悲催的命。

改朝换代别想了,基本出不了村就被平叛了。

扶摇直上也不可能,无籍无身,甚至还有罪,你想文达天下,扬名立万?最多让你嘚瑟到县城,就会有无数人举报你。

连富裕生活也是难上加难。无他,逃户!无根,无处安身,亦无处立命。

五年!

吴宁在下山坳窝了整整五年。不但屁事无成,且现在和娘舅安身的这个土院茅舍,还是老里正暂借给他们舅甥的。

而赖以生活的一亩菜田,也是人家不种的荒地,匀给他们的。

五年啊,就算换成唐奕,那孙子也能富甲天下,认皇帝当爹,指着宰相的鼻子骂娘了。

可吴宁现在,还是只能守着两碗粟粥做白日梦。

你就说,他能甘心吗?

......

“祖君还是去巡村吧,窑上不也诸多事务等着祖君拿主意?”

吴宁开始赶人了,和这老头儿说不清楚。

老里正又瞪了吴宁一眼,也没打算与这赖皮后生多费唇舌。

转身欲走,却是扫见桌上的粟粥,不由眉头一皱。

吴宁这娃子嘴是贫了点,可在同村的孩子中懂事最早,十一二岁就开始为家里谋营生了。

不然,只凭那一亩菜田,又摊上个四体不勤的娘舅,这舅甥二人早就饿死了。

而这小子也确实够机灵,这两年的日子过的端是见了起色。

怎么这......这又喝上稀粥了?

唐时的百姓,一日两食,早晚一餐。

晚上那顿吃稀的实属正常,可早上这顿要顶上一天的劳作,若不是实在揭不开锅了,是万万不会喝稀粥的。

盯着那两碗稀粥,老头儿又停了下来。

“早间吃什么稀食?”

吴宁微微一愣,知道老头儿这是察觉了什么,急忙假笑道:“早上喝点稀的,养身啊。”

“养身?”老里正冷森森地嘟囔着,却是没有戳破。

缓着步子往院外走,“回头去家里,让你五伯给盛一斗陈谷子。”

人已经到了院外,还在絮叨:“都快烂在仓里了,正好帮着消化消化。”

“......”

吴宁定在院子里,想说不用。可话到喉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吴爷爷别看是下山坳的里正,家里还置办着一个碳窑厂,可日子也只不过是比平常人家好那么一点点罢了。

再加上,下山坳本来就是个“族村”,一坳子都姓吴。亲戚里道,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哪户过不下去了,都是吴爷爷接济着。

今天这家一斗,明日那家两升,老头儿家里的日子说不定更难过。

......

咬着牙,吴宁恨恨地抱怨一句:“别让老子翻身!!”

“你个娃子,跟谁老子老子呢!?”

院外,老里正探回半个身子,一脸的严肃,不知为何又回来了。

吴宁吓的一缩脖子:“祖君怎又回来了?”

“哼!”老头打着鼻腔儿,“让你个娃子气的,把正事忘了。”

吩咐道:“支应你舅爹,回来就别出门子了,你四伯过会儿回坳子。”

“哦。”吴宁没精打彩地应着,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粥。

心说,粥都快凉了,人还没回来,估计过了晌午也够呛。

再抬眼的时候,老头儿已经又没影儿了。

......

又等了半晌,眼见日上三竿,果然人还没回。只得把一碗凉粥胡乱倒进肚子,另一碗端回灶上,放在锅里捂着。

刚收拾停当,就见院外探进来一个肥头大耳的小脑袋。

肥头大耳,说明这人太胖;小脑袋,则是这货虽说吨位不小,可年纪比吴宁还要小上两岁。

吴宁大乐,“虎子,大清早的,怎么跟做贼一般?”

这胖少年叫吴三虎,小名虎子。

之所以叫三虎,可不是他排行老三,在下山坳的同辈当中,虎子正好排十三,离老三远着呢。

叫三虎的原因,听里正说,这小子正好生在虎年、虎月、虎日,所以他爹就给起了个“三虎”的名字。

“进来,帮我忙活忙活。”

吴宁来了下山坳也有五年了,虎子也算是从小的玩伴,自然不用客气。

那边的吴三虎没急着搭话,先是在院里好好地扫看了一圈。

除了体型有点夸张,还真有点飞贼的意思。

见家里只有吴宁一人,这才问道:“咱舅爹喱?”

吴宁一拧眉头,“出门子了,你找咱舅做甚?”

别看这货五大三粗,可是胆子却是小的要命。平日里见了丑舅那张脸都不敢正眼看,怎么今天进门就找上了?

“出门子了?”虎子听闻反倒长出了一口气。

抬眼看着吴宁,又嚷嚷道:“那你也别家里呆着了,赶紧走。我娘朝你家来了,说话就到啦!”

“啊?”

吴宁这才明白这只肥虎怎么这般慌张,原来他那个真老虎的娘要来了。

“不会......”

“是来要账的吧?”

......

第二章 糊涂账

后世的做HR的总结出一个经验,那就是:

在一个团队里,无论这个团队有多完美,也不论组成这个团队的个体有多优秀,总会有一部分人充当“傻子”的角色,一部分人充当奸臣,一部分人充当恶人。

哪怕选入这个团队的个体,都是最最优秀的精英,都是好人,甚至都是圣母婊,一但组成圈子,也会有人变成傻子,变成奸恶。

那么,如果把下山坳看成是一个团队,那这个团队里的恶人,就非是吴三虎的老娘吴七婶周氏莫属了。

这妇人,那就是下山坳里的一颗炸雷,不定什么时候就响了。

......

一听七婶朝家里来了,吴宁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走,这婆娘是来要钱的。

至于是什么钱?说实话,吴宁也说不清,就是一笔糊涂账。

五年前,丑舅带着他来到下山坳,说是投亲,可再怎么也是逃户,无屋无地,生活都是问题。

然而,这个时代的人要比后世淳朴得多,亲戚里道的,即使自己家里苦一点,也不能看着同姓人饿死。

于是,老里正腾出了自家的空屋,单隔出一个院子给吴宁舅甥;七叔家里也匀出一亩菜田来,以济生活。

东家一斗谷子,西家一把柴,生生攒起一个“家”来,让舅甥二人起了伙。

那时候,七叔家里的日子过得红火,匀出一亩荒田也不算啥。七婶虽然不太乐意,但有老里正这个族长在上面压着,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说话的份儿。

可是,这个时代人命太贱,说不得什么时候老天想起你了,就收了去。

七叔三十多岁的壮汉,在两年前突然就得病西去了,剩下七婶拉扯着吴三虎和吴妞儿一双儿女。

日子虽说没以前好过,不过,依着七婶那个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泼辣性,倒也过得下去。

只是问题来了,本来七叔在的时候,那一亩田就说得明明白白,是白让丑舅和吴宁种的,根本就没有租卖一说。

这两年,许是见吴宁家里日子有了起色,吴周氏就动了心思。

转过年,突然来管吴宁要钱,非说那一亩地是租给他们舅甥的,要收租子。而且,一收就是五年的,前几年没缴的也得补上。

说实话,看在七叔还有虎子的份上,缴个租,吴宁一点意见都没有。

在最难的时候人家帮了他,这个情本就该还。况且,一年四吊大钱,对于现在的吴宁来说也承受得起。

但是,这五年一起缴,他就要掂量掂量了,那可是整整两贯大钱啊!

别说是吴宁和丑舅这样的逃身,对于下山坳这种小地方的农民来说,这也绝对不是小钱。有的人家,攒个五七八年也不见得能余下这么多钱来。

真不是吴宁要赖账,实在是没钱给她。

好吧,这特么就是一个“高配”穿越者的境遇——惨不忍睹!

......

“九郎,你跑吧!”

见吴宁愣在那里不动,虎子咧着肥嘴,又提醒了一句。

“俺娘一到,你想跑都跑不了了!”

吴宁也想跑,可实在是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啊!

那悍妇在下山坳简直就是一霸,除了老里正的话还有三分威慑,其他人一概在七婶那里讨不得好处。

当然,这还得是七婶心情好的时候,否则老里正也不管用。

今日若是跑了,七婶能堵着他家的门子堵到天荒地老。

“罢了!”

暗叹一声,大唐不好混啊,又要穷得叮当响了。

折回屋内,取出一个半满的布口袋,里面是小半袋大钱,差不多有一贯。这是从开春过来,吴宁和丑舅喝粥咽菜,一个大仔一个大仔攒下来的。

心下嘀咕,但愿那妇人今个心情好,可以蒙混过去。

正等着七婶杀上门,却听院外一声脆嚷,又来人了。

“九郎,祖君让咱给你送粮来啦!”

说着话,院外又进来一个少年,与吴宁差不多大,怀里抱着满满实实的一个大口袋。

吴宁登时一乐,这少年是五伯家的,叫吴黎,同辈中排行老八。和虎子一样,是吴宁在坳子里处得最好的几个同辈之一。

“你急啥,回头我自己就去取了。”

“切。”对于吴宁的话,吴黎听的直抽鼻子。

“咱还不知道你?不送来,你能去取?”

碰的一声把粮袋子砸在矮几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显然那袋子不轻,只搭眼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止一斗。

斜瞪了一眼吴三虎,登时没了好脸子,“你一大早又跑来做甚?”

“怎地?你娘又让你来蹭饭?”

虎子低着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没...没蹭。”

“那你来干啥!?”

“行了。”吴宁看不下去了。

虎子怕吴黎,打心眼儿里的怕,见了他连话都说不全。

埋怨起吴黎道:“你老和他顶什么牛。”

“呸!”吴黎狠淬了一口。“就看不上他们娘俩那嘴脸!”

一旁的虎子则是涨红了脸,说不出的委屈。

“咱...咱是来报信的。”

“报什么信!?”

“我,我娘要来了。”

“啊?”

这回吴黎也呆住了,“你娘?来干啥?”

瞪着眼珠子,稍有错愕,“不会是来要账的吧!?”

那婆娘出尔反尔,管吴宁家要租子的事,全坳子都知道,一点不难猜。

想到这,吴黎掉头就跑。

“俺去叫祖君!”

也只有老里正能治一治那婆娘。

“回来。”

吴宁赶紧拦住他,“还能什么事都麻烦祖君啊?”

“那你咋办?”吴黎急了,“那婆娘岂会善罢甘休。”

“你先喘口气。”吴宁安抚起吴黎,这家伙的火暴性子也不知道是跟谁那传来的。

“来就来呗,还能吃了我怎地?”

“再说,看在七叔的份上,那钱也该给。”

一提起七叔,吴黎不由一弱。

七叔在的时候,对他们这帮孩子是真的好,哪回家里开了荤都想着他们。

见吴黎软了下来,吴宁又道:“婶子拉扯着虎子和巧儿也不容易,日子要是好过,端不会与我计较这笔租钱。”

“你不说咱还没火气。”吴黎又开始瞪眼,“你知道那婆娘要钱来做甚?”

“做甚?”

吴黎瞄了眼虎子,“说是要给虎子娶媳妇!”

“啊...啊?”

吴宁傻眼了,下意识也瞄了一眼低眉臊眼的虎子。

“这...这肥货才十二吧?”

“可不!?”

吴黎咧着嘴,“直娘贼,比俺还小两岁,敢在俺前面娶小娘,找抽!”

噗......

吴宁乐了,终于明白吴黎近来为什么对虎子看哪都不顺眼了,原来是妒忌啊!

“唉,虎子。”玩味地叫着吴三虎。

“啊?”虎子呆头呆脑地应着,“九郎何,何事?”

“听说你要娶媳妇了?”

“没....没有!”虎子立时臊得脸色更红,两只肥手摇得跟蒲扇似的。

随后又是一阵气弱,“俺娘....是俺娘在张罗。”

“俺可不想和女娃子睡一张床,挤......”

......

“哈哈哈哈!”

吴宁放声大笑,连吴黎也憋不住乐,被这憨货逗得不轻。

蹒跚到虎子身前,拍着他的肩膀,“我的傻兄弟啊,可以....可以搂着睡啊。”

“不干。”虎子认真地摇头,“更挤。”

“......”

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又笑翻了。

吴宁笑过,只剩无语,“你说你娘都把你惯成啥样了,咋啥都不懂嘞?”

山里的孩子懂事早,这个时代的孩子懂事更早,十五六就得成家了,可虎子....

用后世的话说:“巨婴”。

......

经过这么一闹,吴黎对虎的火气倒是降了几分,也不嚷嚷着要去叫祖君了。

吴宁借机招呼二人帮着他往院外的山路边上搬桌子、器物,一边等着七婶上门。

至于为什么往路前搬桌子......

没办法,吴宁和丑舅要生活,单靠那一亩菜田是养活不了两张嘴的。

借着长罗山春夏秋三季游人颇多,到问仙观进香问卦的人也多,吴宁就在这上山的必经之路摆起了汤水摊子,贩卖些粗酒甜汤、酸奶乳羹什么的。

没错,不卖茶点,卖酸奶。

茶在唐时并不流行,听说只有大城里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才喝茶,而且喝法与后世相去甚远。

至于酸奶,吴宁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原来唐时就有酸奶了,而且是主要饮品,几乎家家都常备。

......

——————————

摊子出了一半,三人刚进院,要把酒坛奶瓮一起抬出去。

“九郎在家里不?”

随着一声尖嗓,吴三虎那个极品的娘如期而至。

不同的是,七婶只在院外叫嚷,却是没进院。

吴宁听这声音就有点发怵,可是无法,只得应声。

“七婶子来了啊,还不快快进院?”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身着高腰裙、对襟窄襦,外面还罩着一件半袖衫的中年妇人摇身而入。

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正是三虎的妹妹巧儿。

巧儿可不像虎子那般肥圆,相反,小姑娘很瘦,瘦得吴宁和吴黎都有些心疼。

若不是身上那件圆领小衫,是他哥好几年前换下来的,显得臃肿了些,认谁都会心疼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姑娘。

其实,这也是吴黎看不上虎子的原因之一。

七婶把家里所有好东西都给了虎子,甚至是巧儿那一份。

“婶子来了!”

吴宁应着声,原本三兄弟之间的笑闹欢愉渐渐退去,只剩沉重。

“可不来了呗。”

七婶挑着眉,往院子里一站,“哎呀,这九郎几天不见,好像又拔高了不少。看来,这日子过得端是红火啊。”

吴宁不接话,也没法接话。红不红火,下面一句就该要钱了不是?

取来两个陶碗,在瓮里盛上酸奶递到那母女二人面前,“婶子先喝碗酸乳,解解渴。”

说着话,又把那半满的布袋子拎在手里。

等人家开口,还不如自己主动点。

可七婶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要账的事儿先不说,既然来了,不捎带占点别的便宜,她也就不是下山坳第一悍妇了。

......

坦然接过酸奶,而且是两碗都接了过去。

至于巧儿,却是一个劲的往后躲,一双大眼睛偷瞄着娘亲。

七婶恶狠狠地瞪了巧儿一眼,又使劲往灶房的方向剜了剜。

巧儿吓的又躲了一步,“娘....巧儿饿了....”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

七婶闻言,登时来的火气,“短你吃食了是怎地!?饿?刚用过早饭就喊饿!!”

“我让你饿!”

“让你饿!!”

说着话,伸手就开始打孩子。

吴宁哭笑不得,简直无语,急忙上前阻拦。

“婶子息怒,婶子息怒。”

“巧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吃也属正常。”

一边拦在母女中间,一边呼喝吴黎,“灶房里有吃食,快去拿来给巧儿填补填补。”

......

吴黎在一旁直翻白眼,得!这婆娘蹭饭都蹭出花样儿来了。

本不想听吴宁的,任她闹来又怎样?可是看着巧儿那可怜样子,多半早间真的没吃饭。

实在于心不忍,只得进了灶房,在锅里把那碗粟粥端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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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来七婶是好人

吴黎把粥端出来,“正好“七婶也停了手,狠瞪了巧儿一眼,“吃吃吃,撑死你个败家鬼!”

可一看只是一碗粟粥,七婶犯嘀咕了:“大清早的,怎么就喝上粥了?”

酸着脸子,说起了小话儿:“哟,还当是什么好吃食,原来只是一碗剩粥?这莫不是昨夜剩下的吧?可别是馊的,吃坏了咱家巧儿。”

“......”

把吴黎气的啊,嘭的一声把碗摔在矮几上,溅的到处都是。

“爱吃不吃,不吃省下!”这刁妇当谁都跟她似的坏了心肠不成?

“怎地?”七婶斜着眼珠子,“还和婶甩脸子不成?”

“那婶子说错你们是怎地?可着坳子问问,谁家早起喝粥?那还不过晌就空肚子了?”

“九郎家就吃粥!”吴黎大声吼着。

“不会自己看,你家的隔夜粥还是热乎的啊?”

“......”七婶不说话了。

粥是在锅里捂着的,刚端出来可不还有热气。这么一摔,热气更涌,由不得七婶不信。

可是信归信了,脸色却是一点没见好转,愈发难看了。

心里更是嘀咕,这吴宁家都沦落到早间吃粥了,那她的租子钱哪里还给得起?

越想越愁,越想越气,一时还想不出个什么办法来。

吴黎也是服了这妇人,所谓要饭还嫌馊,说的不就是她?

“不吃算了!”端起粥碗就要收回去。

可七婶哪里肯,粥也是白来的,不吃白不吃。

一把夺过粥碗,假模假样地摔在巧儿面前。

“吃吃吃,见天就知道吃!若再叫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巧儿闻罢,如蒙大赦,端起粥碗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倒。

吴宁看着心痛,“慢点,烫。”

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才停下来感激地看了吴宁一眼,小口小口地吃起粥来。

“婶子。”借着巧儿吃粥的当口,吴宁也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捧着手里的半袋子大钱道:“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咱想赖账,实在是日子都不好过,婶子多担待。”

“这里有......”

话还没说完,七婶那边就插话了,“话可不能这么说。”

挑着眉头,扯着高调,“那谁家不都得过日子不是?九郎家日子不好过,婶子家的日子也难过啊!”

一指巧儿,“看看把孩子饿的,婶子也揭不开锅啊!”

“是是是,婶子说的是。”吴宁只有应声的份,心里却腻歪的不行。

心道,又不是不给你,先给你一半总行了吧?

只求赶紧打发了这刁妇,这眼看就要有旅人上山了,外面还等着他支应摊子呢。

钱袋子都举了出去,那边吴黎却是又出声了,生生把七婶的主意力转移了过去。

“我说婶子,乡里乡亲的,凡事都得讲个理吧?那地本来就是七叔让吴宁家种的,当时可没说要租子。”

“现在人家都种五年了,婶子却又来要,这可说不过去。”

“再说了。”吴黎越说声越大,别人怕这悍妇,他可不怕。

“当时那土是荒地,九郎不种,也没见你们家种,是人家吴宁一点一点开出来的。”

“现在要租子了,那你把开荒的钱也给算算。”

“嘿!!”七婶瞪了眼。

“你这后生,怎么和婶子说话呢?人家九郎都没说话,你掺和个什么劲?”

“谁愿意和你掺和是怎地?”吴黎寸步不让。

“又不是没看见,九郎家里连口干的都吃不上了,哪来的租钱给你!?”

一指桌上他刚刚抱过来的粮袋子,“若不是祖君让俺拿来些陈粮接济一二,怕是明天就揭不开锅了。”

“......”

完,吴宁一看吴黎指粮袋子,差点没气乐了。

心道,特么还说虎子傻,这货也好不到哪去。你和七婶讲理?她能把这一袋子陈粮一起顺走。

果不其然,本来就心里打鼓,怕是要空手而归的七婶,顺着吴黎的手指那么一看,瞪时眼睛都直冒绿光。

早怎么没看见,这儿还有一袋子粮呢?

心说,要不来租子,顺走一袋粮当利息也不错。

可是,吴黎说的也没错,毕竟是乡里乡亲,把事做绝了也不好。

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半天,“嗨!!”,猛一拍大腿,立时换上一个笑脸。

“我说九郎啊,婶子也不是逼你,实在是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吴宁举着钱袋子,怔怔地看着七婶在那“表演”。

“......”

“你看把巧儿饿的,都瘦成啥样了?”苦着眉头,“婶子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不是。”

她却没说,闺女是瘦的不成人样,可儿子也肥出了宽度。

“......”

“要不这么着吧......”七婶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

“秋上,等秋上地里收了东西,婶子再来?”

脸色一板,“到时可不能再做拖延,婶子要一并结清的。”

“至于这袋陈谷子......”

说着话,就像那粮袋有磁力一般,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到了这一步,吴黎哪还不明白?恨不得抽自己个大耳刮子,下意识就想扑向粮袋。

可他哪有七婶的手脚利落,眼前一花,粮袋子已经被七婶抱在怀里了。

一张菜黄色的老脸顿时乐成了花儿,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婶子来一回,九郎也不能让婶子空手回去不是,这谷子我就收了哈。”

说着话,连两个孩子都不管了,抱着粮袋就跑。

自始至终,连吴宁手里的半满小袋儿看都没看一眼,更不让吴宁有半点张嘴的机会。

她才不傻哩,拿那么一丢丢的小口袋,就想打发了她?

做梦!

.....

“不是......”吴宁举着钱袋,追了出去。

“婶子且慢,给你这.....”

“不用,不用....”七婶头都不回,摇的生风,“有这一袋就够了,剩下的九郎留着吧。”

“婶子误会了。”吴宁哭笑不得,“这里面......”

“哎呀!!”七婶一边跑,“新粮旧粮一样吃,九郎留着还受吃些。”

......

“这里面是.....”

还是个屁,吴宁实在理解不了,连吴黎那样的半大小子抱着都费劲的一大袋粮,这妇人是怎么做到健步如飞的?

转眼就没了踪影,根本不给吴宁说话的机会。

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又瞅了瞅屁股后头生风的七婶,吴宁长叹一声:

“原来七婶是好人啊!”

......。

第四章 改变,从一贯钱开始

“你傻啊!?”

吴黎追了出来,一把拦住吴宁。

“大袋粮都让那婆娘抢走了,还要把小袋的也送出去?”

瞅瞅山下已经跑没影儿的七婶,吴黎气的是咬牙切齿。

“非要与祖君告她的恶状!!”

又瞅了瞅吴宁手里的瘪袋子,“别着急,吾这就去和俺爹说说,再去盛些谷子来。”

说着话,调头就往自家院子跑。

“回来!”

吴宁喝住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吴黎怀里一扔。

哗啦......入手都是硬梆梆的脆响。

“你干啥?”

吴黎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是顿了一下,也发现了不对,“怎么还带响儿的?”

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吴宁,随着满眼兴奋的,急急扯开袋子。

乖乖.....

“这么多钱!?”

原来这是小半袋大钱,根本就不是什么米粮。

吴宁则是无语地一摊手,“本想先给七婶一半的租钱,结果......”

“哈哈哈!!”

吴黎听到这里,大笑不止,几乎要岔了气。

“那刁妇,那刁妇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呵......”吴宁也笑了,“人算不如天算。”

这半袋大钱不知能换多少袋陈粮了。

“不对啊!”吴黎反应过来。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掂量着怎么也得有一贯,这可不是小钱。

只见吴宁一指路边的汤水摊子,“挣的呗。”

“这么一个摊子就能挣这么多?”

“也不算多。”吴宁解释道:“从开春到现在,也只攒下这么一点。”

“......”

吴黎无语了,这话说的有点大。

开春到现在也才多久?不过三四个月而已。就能攒下一贯钱?那一年算下来,还不能挣四五贯?

要知道,他家的窑厂,春夏备料,秋冬出碳。忙活一年,年关的时候也就能结余个五六贯。

这么一算,怎么还不如吴宁这么一个小小的汤水摊子?

他却不知道,别看吴宁那么一个小摊子不大,可是里面的生意经,却是一点不比一个十几号人的碳窑来的简单。

......

——————————————

已经临近晌午,日头正大。

这个时辰,上山的人少,去观里问仙的人就更少。

左右没什么生意,吴宁索性扔下摊子,坐在葡萄藤下,和吴黎、虎子,还有巧娘,一起纳凉。

四个人围坐在矮几前面,瞪着几上那整整一贯大钱发呆。

一贯钱啊!

不管是吴黎,还是虎子,长这么大别说碰,见都没见过。

“俺能倒出来数数不?”

虎子流着口水,心说,一贯钱能买多少大肉啊?

“数啥!?”吴黎一瞪眼,“让人瞧见咋办?”

“再说了,你会数吗?”

虎子有点不服气,他是真想数。

“我能数到十三!”

“滚滚滚!!”

吴黎甩着脸子,懒得和他废话。

反念一想,猛的又想到了什么,腾的一下蹿了起来,指着虎子,一脸要揍人的架势。

虎子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动粗,吓的直躲。

“八...八..八兄有话好说,你你你,你要干麻?”

“吴三虎!”吴黎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老子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敢把吴宁有一贯钱的事告诉你娘,我扒了你的皮!!”

“不说不说。”虎子摇着肥手。“咱肯定不说。”

“量你也不敢。”吴黎得意一笑,看向巧儿。

不等他开口,小巧儿就把小嘴一捂,“我也不说。”

“还是巧儿乖。”

吴黎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转向吴宁,“九郎?”

“喂,九郎,发什么呆呢?”

“......”

吴宁的思绪被吴黎强行拉回来,很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

“嚷嚷什么?想事儿呢!”

“想啥事?跟俺说说呗?”

吴宁知道这是个急脾气,话不和他说清楚,他能一直烦着你。

支着下巴,把目光转向几上的钱袋子。

“你说,这一贯钱,能干点什么?”

“那可多了!”吴黎来了兴致,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能买半亩荒地!”

“能换十斗粗粮?”

“能买两千斤的碳料。”

“还能......”

还能干什么,吴黎就得多想一会儿了。

可是虎子那边一看他停了,急忙补了一句:“还能买好多大肉。”

吴黎被这憨货气乐了,一巴掌甩在虎子后脑,“咋不撑死你!”

.....

“能吃饱....”

巧儿怯生生地插了一句,却是让笑闹之中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能吃饱......”

一个只有六岁的小丫头,当她看到一贯钱,第一个想到的,仅仅是“能吃饱”。

啪!!

哎呦!!

短暂的沉默之后,吴黎一个大巴掌就甩在了虎子身上,打得虎子哇哇直叫。

“你真打啊!?”

“打死你都不冤!!”

“巧儿怎么就摊上你们这娘俩了呢!”

虎子委屈,捂着疼处,“那,那也不怪我啊,我娘!!是我娘不给巧儿好吃的。”

“那你就不成偷着藏点给巧儿!?”

“那我,那我不也饿吗?”虎子一脸的欠揍。

“再说了,不是有你和九郎呢吗?也没见巧儿饿着。”

“你!!”

吴黎又想动手了,这肥货就是欠揍。

“行啦!”

吴宁让这两人吵的脑仁生疼,“都停停吧,不累啊!”

拧着眉头,把目光又挪回到那个钱袋子。

“巧儿说的对,能吃饱饭。”

“甚至......”

“能改变命运!”

......

——————————

吴宁来到这个时代虽说已经五年了,可是前世没过过什么苦日子的他并不知道节省。甚至稍有闲钱,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改善一下舅甥二人的生活。

所以,若不是七婶闹这么一出,逼着他喝粥咽菜,拼命攒下这一贯钱。

这整整五年的光景,他还真没一下子有过这么多钱。

如今阴差阳错,这一贯钱没落到七婶手里,反倒让他存下了。那......

真的应该好好想想,这一贯钱,到底能做点什么了?

也许,真的能改变命运呢?

......

正想着,院外进来一个中年汉子。

吴黎感觉来人了,也不看来的是谁,下意识就把钱袋子搂在怀里,径直往屋里跑。

“你个憨娃子!做贼是怎地?”

“啊?”

吴黎一听,整个人顿住了。慢慢地转身,却是已经换了一张谄媚的笑脸。

“孩儿还当是谁呢,原来是阿耶(亲爹)呀。”

他还以为是七婶杀回来了呢。

吴宁看着吴黎那个慌慌张张的傻样儿,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也许改变,就应该从这一贯钱开始。

最起码,像巧儿说的,能吃饱。

......

暂时把想法放到一边,站起身来支应:“五伯来了,快进来坐。”

“不了。”

五伯是典型的山里汉子,黝黑的脸膛。此时露出一口白牙,和善地笑答,“看这架势,你舅还没回?”

吴宁的丑舅若是在家,这几个半大小子断不敢在院里打打闹闹的。

“没回。”吴宁如实作答。

“不过估摸着也快了。”

“怎地?是不是四伯已经回来了?”

早上祖君吩咐过,说是四伯要回来。

“是回来了。”说着话就往回走,“你舅回来,支应一声,让他过咱那院去用晚饭。”

吴宁闻罢,心下一动,“五伯切先等等!”

跑上前去,“四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不大伙儿都来俺家吧?咱给你们做顿新鲜的。”

“......”

五伯没搭话,心里却是明白,多半是今天刚拎了一袋谷子过来,这孩子心里过意不去,想找补找补了。

“行!那我让你婶子提二斤羊肋来,晚间看九郎开灶。”

吴宁一听,虽然自己手上有钱了,不想让五伯再破费。可是也知道,五伯是万万不会答应的,只得点头应下。

......

送走了五伯,吴宁回身从钱袋子里数出五十个大钱来,挑眉看着吴三虎。

“虎子啊,想吃大肉不?”

“想!”虎子一听有肉吃,那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

“巧儿也想....”

“想就行!”吴宁把五十个大钱扔给虎子。

“进城置办吃食,晚上给你们吃顿好的!”

......



第五章 唐朝人很讲理

生活,是需要经营的。

吴宁始终相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老天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即使有不公平,甚至起跑线相差甚远,那最起码,他留给每一个人的机会是等量的。

不同的是,有的人能抓住机会,而有的人......机会从身边悄然而逝,却依旧不自知。

正如现在的他。

老天虽然让他带着千多年的记忆,开始了一段崭新的人生。可是逃户的出身,窘迫的境遇,却也局限了他的生活。

而这一贯钱,很可能就是老天爷摆在他面前的机会。

......

——————————————

过了晌午,山道上稀稀拉拉又开始有人上山。

虎子、吴黎进城去置办吃食,别看一去一回将近十里的路程,可对于这帮小大孩子来说,进城的诱惑依旧不小。

以至于连巧儿都一并跟去凑热闹,只把吴宁自己留在家里看摊子。

......

说实话,吴宁这个汤水摊子算是取了个巧。

从房州城到长罗山五里的路程,间有村庄,但却是没什么店家。这一路皆是荒地,要是走路过来,多多少少还是挺考验脚程的。

到了山下,路经下山坳,正好路边有个能解渴歇凉的汤水摊子,只要是怀里有几个余钱的城里人,多半会停下来,吃碗淡酒酸乳什么的。

这不,两个作文士装扮的行人,顶着大太阳上山,眼见路边的树荫下摆着矮几、矮凳,下意识就靠了过来。

“小郎君,这是所售何物啊?”

吴宁一乐,来生意了。

急忙起身,用布巾扫了扫矮凳,“两位客官,先坐,先坐!”

书生嘛,讲究个面子,只要人坐下,就算瞧不上摊子上的汤品,也不好意思抬屁股走人,多少会点上一两样,这生意也就算做成了。

招呼二人入座,“乡野小摊无甚花样,二位多担待。”

一指旁边的坛坛罐罐,“只售些清酒酸乳、甜汤梅羹,还有冰梨汤、枣子糕。”

“二位看看,想来点什么?”

两个书生本就走的乏了,被招呼得又是极为受用,听吴宁这么一报,倒是心情更悦。

“呵,花样儿还不少。”

其实啊,不少个屁!城里随便进个汤水店,都比这多出不知多少品类。

只不过,吴宁能说会道,上来就是先预告了,小地方小摊子,没什么花样。

接着又报出来六七样儿,客人也就容易接受了。

“这酒水怎么个卖法?”

吴宁笑道:“论碗售卖,四文一碗。”

“嗯?”书生一拧眉头,“这价格不对啊?”

在当下这个时代,能读得起书的,多多少少得有些家底。不是富裕之家,更是穿不起这么一身文士衫。

所以说,这两个书生还真就是不差钱的主。

可正因为不差钱,城里食舍、酒店亦是经常出入,对于这酒水的价格自然也就熟记于心。

城里就算稍稍好一点的食店,一碗清酒的价格也不过三两文钱,怎么....

怎么这么一个村边的野摊,张嘴就卖四文了?

想到这里,二人脸上立时不悦,“你这郎君好**猾,只当我二人好欺善骗不成!?”

那架势,大有掀桌子就干的气势。

吴宁也是无语,心说,景区消费,跟你闹戏呢啊?

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驾轻就熟,神态依旧。

“好叫二位知晓,这城里的酒价确实比这里低。”

书生不依,“那汝还敢卖如此高价!?”

您二位听我说嘛,吴宁耐着性子安抚,“城中酒钱确实低,可是二位想必也是从城中一路走过来的,这五里山路,端是难走吧?”

二人皱眉,无端端的,提什么山路。

“那又如何?”

吴宁道:“小子这酒非是自产自酿,也是从城里一坛一坛背回山上的。”

说到这里,吴宁摆出一副诚恳之态,“谋生不易,多卖一文,全当是小子的辛苦钱吧。”

“......”

“......”

两个书生不搭话了,涨红着脸瞪着吴宁。

良久,猛的双手环抱,长揖下拜。

“出言不逊,妄论事非,多有得罪,罪过罪过!”

“......”

吴宁站在那直砸吧嘴。

啧啧啧,这么一看,大唐也没啥不好的,咋都这么讲理呢?

......

最后,那两个书生不但买了酒,吃了枣糕,还多给了吴宁两个大钱的赏。

当然了,枣糕也是“从城里背回来的”,自然也要贵些。

掂量着到手的一小摞铜钱,吴宁心中甚悦,这幸福感果然和财富多寡无关啊!

王总挣一个亿那都是小目标,咱这忙活了半天,挣上几个大仔不也挺欢乐?

咦.....?

这么一想,吴宁又有点不开心了,特么就几个大仔,我高兴个屁?穷欢乐啊?

正纠结着,身后却传来一声沙哑难听的耻笑:“吾怎不知,那酒是汝一坛一坛背回来的?”

吴宁转身看去,只见自家院门处站着一个人,一身圆领长衫泛白陈旧,头上带着斗笠,把整张脸都遮掩住了。

吴宁心中一虚,“舅,啥时回来的?”

“呵。”丑舅冷笑,“刚回,却也见你鼓噪有一会儿了。”

“呃....”吴宁大窘。

摆这么个摊子娘舅本就不太喜欢,可是生活所迫,只得任由吴宁折腾。

这回又让他见了这么一幕,怕是不爱言语的他,也得责备几日了。

不做多想,急忙转移话题,“那什么......四伯回来了。”

果然有效,丑舅身子一僵,再不与吴宁废话,朝祖君与五伯的家行去。

吴宁则长出一口气,对于这个丑舅,说心里话,虽然相处五年,可吴宁打心眼里有那种疏离感。

无它,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太阴沉,不接地气。

永远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加上那张丑脸,让吴宁即使相处五年,也没法看清这个人。

更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让整个人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

又在摊子上守了一会儿,就见吴黎他们三个,抱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吴宁索性收了摊子,与三人一道把东西拿回家,开始准备晚上那一顿。

心里更是琢磨着怎么用那一贯钱,又怎么和丑舅,还有老里正他们说,才能答应。

......

——————————

唠叨两句,新书期间,由于上架时间,还有共众期节奏的各种考量,苍山是没法爆更的。

每天保证四到六千字的更新,也是为了更长远的目标去考虑,希望大伙理解。

放心,上架之后,就算身体再不好,也会集中放几次大招让你们看爽。

另外....

说一点关于唐代称谓的事情,我实在受不了了!!

唐代父子长辈,同辈弟兄的相互称谓是极其混乱的。常看唐史小说的书友应该知道,管老爸叫哥,叫兄长也能叫哥。爷爷叫祖君,也能叫君上,关键是管皇帝也叫君上。

老爸还叫阿耶、耶耶,还不如直接叫爷爷呢。

还有,男人自称可以叫“奴”,女人自称也可以叫“奴”。

丫头,不是丫鬟的丫头。

等等等等,烦的要死,严重影响写作体验。

所以,要不咱们还是改回习惯的称呼?

爹就是爹,娘就是娘,哥就是哥,爷爷就是爷爷。

特别具有带入感的称呼不改,其他的也就别叫真儿了,这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第六章 都是生活逼出来的

吴黎和虎子进一趟城,带回来的东西可真是不少。

只是,吴宁看着摆得密密麻麻,足足十多样儿的食材忍不住吐槽:可惜,再多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吃法。

......

唐时可不比宋代以后,那时冶炼技术的提高,不但使得华夏钢铁的产量激增,而且民间锻造水平也有显著提高,进而改变了汉人的饮食习惯。

吴宁要是往后再多穿那么三百年,花样百出的炒菜问世,他也就不用为口腹之欲发愁了。

可是现在,吴宁就算想发挥点穿越者的优势,自己弄出个炒菜来,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无它,锅的问题。

唐代的百姓,用的大多还是陶锅,铁锅这种金贵的东西,也许只能在显贵巨富之家方能一见。

而且,就算是有铁锅,那锅底厚得也跟门板一般,光热锅就得老半天,更不要说炒菜了。

那唐朝人怎么个吃法呢?

一曰:食生。

这个时代的人很爱吃生的,不管是蔬菜还是水果,甚至是鱼羊畜肉。

选新鲜鱼或羊的嫩肉切薄片装盘,直接就往桌上端,谓之为:脍。

二曰:烧烤。

烧烤这东西,大唐可比后世发达得多。以至于,不光食店酒肆之中有各种烧烤售卖,连寻常百姓家里,一般都是两眼灶。

一眼是封口的锅灶,上面坐着陶锅,煮饭蒸菜;另一眼就是敞口儿的烤灶。

所谓脍炙人口,“炙”就是烧烤。

而“脍炙人口”这个成语,也足见古人对食生和烧烤的重视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吴宁这五年来的所见所闻来看,正如后世的书本上写的那样。

华夏的封建体制,包括政治、军事、文化、饮食,在南宋之前,都属于摸索阶段,真正成熟是从南宋往后。

而唐代之所以成为华夏历史的骄傲,更多的是因为军事实力和国家影响力。

人们只看到封疆万里、千邦来朝,只看到文化的包容和融合,却忽略了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还很落后,文教体制尚在探索。

说心里话,五年的打磨,让吴宁早就褪去了初来时的自信。

有时候就在想,你说我学什么会计啊?要是学理该多好?

这个时代更缺少的是理科生的技术,而非他这个文科生的算计。

换做是一个学冶金的,或者是学物理的,哪怕是学化学的,随随便便弄出点什么,也是能改变世界的存在。

......

好吧,说远了。

总之,看着眼前的食材,生吃、烧烤,再加上水煮和气蒸,当然煎炸的做法也是有的,这就是吴宁在厨房里能够使出来的所有本事。

至于吴宁能不能开个挂,鼓捣点后世的做法,什么秘制烤翅,砂锅菜之类的。

呵呵,实在不巧,后世的吴宁不但学的不是理科,而且只会吃。

就他现在的手艺,还是穿越之后被逼出来的,因为他有一个更大牌的丑舅啊!

他那个娘舅,别说厨艺,人家根本就不进厨房,宁可饿着也不沾半点油烟。

没办法,从十岁开始,灶房就已经是吴宁的专属领地了。

印象中,若不是口渴的实在难忍,进来舀上一瓢水,娘舅是说什么也不来的。

......

但是,话说回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毕竟是穿越来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作用的。

招呼吴黎和虎子洗菜剥葱,吴宁开始忙活了起来。

先....

先熬汤。

把卖回来的猪大骨,还有半只肥鸡,洗净下锅文火慢熬。开锅之后,又抓了两把收拾好的蘑菇干扔了进去,之后就盖上锅盖再不理会。

今天这顿饭,可就指望着这一锅好汤了。

接过虎子洗好的一把水芹菜,左右仔瞅了个遍,随手扔给吴黎,“再洗一便吧。”

吴黎无语,揶揄起虎子,“干啥啥不行,就知道吃!”

虎子嘿嘿直乐,“差不多就得了呗。”

......

芹菜这东西在唐时就很流行,只不过吃法和后世不同。

唐朝人喜欢吃腌芹菜,而且是用醋腌,名曰醋芹。听说还是太宗朝的名臣魏征家里传出来的。

可是吴宁不喜欢,酸不拉几的,牙都嚼倒了,没啥吃头,所以他打算凉拌。

用刀把水芹菜切段儿,稍微地焯一下至半熟,撒上盐面儿、蒜沫,最后再少少的来上一点米醋,既有唐人喜欢的咸酸味,又不失芹菜的脆爽。

虎子趁吴黎不注意,贼溜溜地偷了一口。随后一脸享受,朝吴宁竖了一个大拇指。

吴宁全不在意,在盘中也捏起一小条,送到眼巴巴瞅了半天的巧儿嘴里。

见小姑娘开心地朝他笑,心里也是舒坦得很。

其实,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论在哪儿,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守着这份祥和,就已经足够了。

正忙活着,隔壁的五婶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大片羊排。

不用问也知道,是五伯让五婶送过来的。

进到灶房,一见又是菜又是肉的,摆了一灶台,五婶立时就不乐意了。

“不是婶子说你,日子可不是这么过的,得节省。”

指着灶台上的吃食,“怎地?吃了这顿不过了啊?”

“嘿嘿。”吴宁只是傻笑。

一边接过羊排,一边谄媚道:“一年到头儿也轮不上一回婶子在我家开伙,那还不得好好伺候着?”

瞅了眼五婶圆溜溜的肚子,“正好给婶子补补,好给咱填个弟弟不是!”

“去!!”

五婶狠狠地剜了吴宁一眼,想笑,又只能憋着,“端是嘴贱!怎么和婶子说话呢?”

骂完,又忍不住受用地灿笑起来,伸手要接吴宁手里的菜刀,“来,婶子给你搭把手。”

“别别别!!”吴宁急忙躲开。

五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哪能让她帮忙?

“婶子还是歇着去吧!让祖君见着,还不朝我们几个使鞭子?”

吴黎蹲在地上,一边洗菜,一边也跟着嚷嚷,“娘,你就别添乱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你现在可是咱家的....”

说到一半,偏头瞅向吴宁,“那叫啥来着?你那话咋说的?”

“重中保护之人?”

“对,重中保护之人!”

“那叫重点保护对象。”一边和吴黎拌着嘴,吴宁一边强行把五婶往外请。

五婶扭不过,只得道:“行,那婶子等吃现成的。”

临走还不忘吩咐,“缺啥让八郎家里取去。”

“行行行!”吴宁连连点头,好不容易把五婶请了出去。

回身就处理起五婶刚拿过来的羊排骨。这可是好东西,平常人家是绝难吃到的。

而且,别看吴黎和虎子拿着五十个大钱进了一趟城,拎回一大堆。可大多数都是青绿时蔬,唯一的一点荤腥只有一两羊油、半斤猪肉。

这时不光是虎子,连吴黎和巧儿都围了过来,看着那一大块羊排,眼睛直冒绿光儿。

“咋做!?”

吴宁一耸肩,“还能咋做?烤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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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五粉丝节这个事和咱们其实是没啥关系的,不过,看章节说有很多书友在要点赞,那苍山就在这里号召一下吧:

别嫌麻烦,点一下手机屏幕的事儿,咱们观澜匪帮虽说不是什么大的黑恶势力,但是应该像唐疯子和吴老九一样,都是古道热肠的,都点!

不管是不是匪帮的书友,进了咱们的书评,得让人感到咱们的人情味!

都点点哈,爱你们....

下辈子....

咳!!

娶你~~

第七章 抢生意

你别看唐时没炒菜,蒸煮的做法也很单一。可是论起烧烤来,绝对不比后世来的差。

一来,食材好。

不论鱼羊,必是纯天然绿色食品,而且绝对没喂过饲料,受过污染,特别的有“肉味”。

二来,吃法的单一,逼着掌厨者绞尽脑汁的把东西做好。

所以,在大唐,只要是个下厨房的,那都是烧烤大师,火候、调味那都是一等一的。

吴宁别看平时也很少吃肉,很少烤羊,可是鱼多啊!坳子边上的小河沟里,什么草鱼鲢鱼,多得人都不想抓。

每每嘴馋之时,吴宁都要去河边打打牙祭,烧烤的手艺自然娴熟。

一听要烤,都不用吴宁吩咐,吴黎一溜小跑到房后撸了一把茱萸,虎子则是寻了一根长杆子,到山道旁的梅子树下兜了一捧青梅来。

连巧儿都乖巧的挽起袖子,洗上一块鲜姜,四人配合起来默契至极。

......

其实,羊肉最好的烤法,就是什么都不放,鲜排直接上火烤,烤至金黄之时撒上一点盐,吃的就是最原始的鲜香味道。

可这种烤法得是现杀的活羊取肉,肉质自然是越新鲜越好,像吴宁手边一块大排,却是不行的。

房州毕竟是小地方,吃得起羊肉的人少,肉铺宰杀自然不勤。放得久了,也就是失去了那股子新鲜劲头。

所以,吴宁得换个做法。

“蜂蜜呢?”

“买了!”吴黎急忙拿过一个拳头大的小罐子。

吴宁打开一看,就这么小的一个罐子,里面的稠蜜也不过只盖住了罐底儿。

一旁的吴黎盯着罐子直咧嘴,“就这么一点,死贵死贵的,要十个大钱呢!”

“呵。”吴宁淡笑,“十个大钱为了吃,贵吗?”

“贵!”吴里肯定点头。

“不贵!”虎子使劲儿摇头。

“看看,你还不如虎子。”吴宁更乐,“一点都不贵!”

人这种动物,从还是猴子到上天,要是细算下来,绝对把创造的一半以上生产力花费在这张嘴上了。

后世忘了在哪听来的,说这个地球上,除了人以外的物种,要是算总重量的话,大概有三亿吨。而全世界总人口加在一起的重量,却有七亿吨。

然而,为了养活这七亿吨,圈养起来供人类满足这张嘴的鸡鸭鱼、猪牛羊加在一块,却有足足几十亿吨。

所以说,从古至今,干什么都是为了吃。

从吃饱到吃好,这个追求高于一切。那你说,这十个大钱花的还贵吗?

把葱段,还有拍散的鲜姜,连同茱萸果、青梅子和盐一起放到羊排里入味,过了老长时间,吴宁才把羊排拿出来细细地抹了一遍蜂蜜。

这时,吴黎已经把烤灶生好了,把羊排往上一架,吩咐吴黎“看着。”

“好嘞!”

吴黎应下,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羊排,生怕长翅膀飞了一般。

空出手来,接过虎子淘好的稻米,好好瞅了瞅,最后还是不放心,自己又淘了一遍。

这时锅里的骨头汤也熬得差不多了,招呼虎子,两人连汤带锅端到一旁捂着。

又找了平时盛粥的大号菜盆,直接坐到了灶上,用羊油在盆上抹了一层滑溜,之后就把米倒进去开始蒸饭了。

呵呵,可别觉得吴宁这日子过的不错,还吃得起白米呢。

错了!

稻米虽说是精粮,可却远没有后世认为的那么精贵,也就是比粟米(小米)强上那么一点罢了。

这个时代,最精贵的不是大米,而是白面。

开始吴宁也不理解,按照后世的认知,好的大米应该是比面粉贵一些的,可是在唐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一来,不论大米还是白面,都没有好坏之分。

说白了,这个时代哪来的后世那么多品种,还给你五常大米、响水稻,河北的面粉最劲道?

都是一样的,一样的产量,一样的东西。

所谓好坏,也只是上磨的时候,磨得精不精细,稻皮麦麸多少的区别罢了。

而面粉比大米贵的另一个原因,则是生产力的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面粉从麦子到磨成粉,耗费的人力和工序比大米多,所以它就贵。

......

到了现在,两个灶眼都占上了,也做不了别的,四个娃娃就开始守着那块羊排,大眼儿瞪小眼儿了。

“九哥儿....”

“啊?”

“你说那一贯钱....真是汤水摊子挣的?”吴黎闲得荒,又提起那一贯钱的事儿。

“嗯,真是。”

“那我和俺爹说说,不去窑上了,也在路边摆个摊子。”

“滚!!”吴宁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奶奶的,这就上来抢生意了?而且还是自己兄弟,做人果然不能太善啊!

“咱俩搭伴不挺好吗?”

“好个屁!”

真当长罗山是九寨沟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游人多的是。

长罗山就那么一点大,房州也不是什么大城,每天来山上骚浪的人也是有数的。

“你要真摆摊,那就不是挣一贯了,而是一人五百。”

“哦哦!!”吴黎这才反应过来,“那我不提了。”

“......”

“你先别着急。”吴宁知道他是无心,“等两天,到时给你找个好活计。”

“啥活?”

“我雇你,挖窖。”

“窖?啥窖啊?”

“就是城里大户家的那种冰窖。”

“哦哦。”吴黎明白了,点着头,转脸一想,“你挖冰窖干啥?”

瞪着眼珠子,“那玩意可不便宜,挖完还得拿石头垒。不然一到热天,里面就活泥了。”

“土窖就行,我又不存冰。”

“那存啥?”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吴宁不耐烦了,“存菜!!不行啊?”

“......”

吴黎虽然不敢再问了,可是心里却在打鼓,“存菜?”

“菜窖?有啥用?”

正是还想问,可又不敢问的当口,院子猛的一个大嗓门,又来人了。

“九郎何在?出来给四伯瞅瞅,又白净了没有!?”

四个孩子只听音,不用看人,就是同时一喜。

吴黎连羊排都不管了,和吴宁、虎子,还有巧儿,一起冲了出去。

“四伯!!”

只见院中一个黑壮的汉子,一身铠甲,身姿笔直,虬髯之上露出大笑,一把抱起了巧儿。

“巧娘又俊了。”

“怎样,想四伯没?”

......



第八章 羊排砂锅饭

四伯吴长路,算起来应该是下山坳里最出息的一个了。用后世的话说,那就是“全村人的骄傲”。

事实上,坳子里这一百多户,有一大半都兵籍。

打从开国之初,就追随太宗南征北战,立过不少战功。往上数几辈儿,也出过帅府掌兵、城门侍官之类的小官。

吴宁听坳子里的人说,好像老里正年青时就随军攻打过高句丽。回师之后,又被一个京中豪贵相中,在其府中听差多年。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差,起码也是录事、长使之类的大管家之职。

吴宁好奇,也问过祖君,只不过老头儿对于当年的旧事似乎不怎么爱提。

至于四伯,十年前,裴行俭复安西四镇,重震大唐天威。

当时,四伯正好在其帐下听差,并立有战功。回师之后,本可以像祖辈一样在皇城下混个侍官之职,可惜,如今的大唐已非昔日,武人的地位更不如前,曾经显耀的京城侍官已经成了骂人的粗话。

四伯性子刚烈,自然不愿受人白眼,遂去京职,告请还乡。

万幸的事,大唐还没到辱没功臣,令将士心寒的地步,四伯被授予折冲校尉之职,统房州军府。

吴宁对比了一下,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武装部长,主管房州所辖的房陵、竹山、竹溪、保康四乡的武备,府兵督训,偶尔剿匪缉盗,冬时集结兵户,训练战阵杀技。

半官半民,在房州地界,也算是“豪绅”之列了。

吴宁喜欢与四伯相处,倒不是因为他的官身,而是四伯算是下山坳里,为数不多见过世面的人物了。

说起来,祖君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也许真如坳子里传言那般,由于在贵族府上当过差的缘故,祖君给吴宁的印象就是规矩太多。什么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拿规矩说事,让人敬而远之。

可四伯则不同,有见识,还不拿架子。说白了,就是“好说话”。

头几年,吴宁还小,又是初到大唐,对这个时代充满着好奇。而逃户的身份,让他出个村都是提心吊胆,更别说了解了。

每每四伯回坳子,几乎都被吴宁缠着问东问西,四伯自然也就成了他了解大唐的一扇窗。

“四伯!”

此时四伯进了院,吴宁满眼喜悦地迎了上去。高兴得都忘了给一旁的老里正、五伯,还有舅爹,见礼了。

吴长路抱着巧儿,看着迎出来的吴宁,本来也是高兴。坳子里属这个九郎最是灵性,深得他心意。

可是扫见自家老子被晾在一边,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只得对吴宁佯怒道:“憨娃子,越来越没规矩!”

吴宁马上就懂了,深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先是朝老里正一个长揖,“见过祖君!”

接着是五伯,“见过五伯!”

连娘舅也不落下,“见过舅爹!”

模样端是郑重,可是一起身,马上就回了原形,露出一脸贱笑,“四伯这趟一走就是月余,走前也不说一声,怎个才知回转?”

好吧,又把老里正当空气了。

老头儿刚顺过来的一点气,又堵那儿了。心说,这娃子,没救了!

“军中事务,也是你个山里娃子能问的!?没规矩!”

吴宁一缩脖子,得,到底还是把这老头儿得罪了。

而吴长路则是大笑,护短道:“父亲大人言重了,都是自家人,没啥不能说的。”

看向吴宁,“这一个月可把你四伯累着了,竹山、竹溪、保康,房州这方圆二百里跑了个遍。”

吴宁一怔,“巡防还是剿匪?”

“都不是,募兵!”

“啊?”吴宁更是吃惊,“又要用兵了?”

吴长路放下巧儿,“也不是。”

“还有完没完!?”老祖君不干了,开始朝吴长路瞪眼。

治不了吴宁这个赖娃子,自家儿子总管得了吧?

“还能啥事儿都和他一个娃娃说解?”

“对对对。”吴长路陪笑,转向吴宁,“速速上酒上菜,好生伺候!”

一句话,把刚刚的话头就掩过去了。

“好嘞!”吴宁一声高调,就坡下驴。

那老头儿惹不起,还是暂避锋芒为妙。

招呼几人在院中的葡萄架下入坐,把刚刚拌好的醋芹端上来,又抱来一坛淡酒。

“饭菜还要等上一会儿,祖君,两位伯伯,还有舅爹,你们先喝着。”

说着话,与几个小的返回灶房,只留大人在院中说话。

此时羊排已经烤得一片金黄,滴答滴答地淌着油水,看着就香。

从烤灶上撤下来,剁成指头长的小块儿,吴黎就要往出端,却是被吴宁拦下来了。

“急啥?还没弄完呢?”

吴黎一脸狐疑,看着羊排不解道:“这不都好了吗?”

“和饭食一起上。”

说完也不多解释,见米饭已经熟了,把饭盆也从灶上端下来。

坐上锅,先是烧水焯了一把波棱菜(菠菜)和切了片的萝卜,又弄了一盆秋葵蛋花汤。

做汤的时候,那锅熬了老长时间的骨头汤终于用上了。

吴宁在秋葵汤里加了两勺骨汤,一旁的吴黎和虎子立马就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

香,真他娘的香!

秋葵汤这玩意,是他们几个最不爱吃的菜。即使放了鸡蛋,也是没半点吃头。

你想嘛,白水煮秋葵,既没油水,也没滋味,顶多加一撮咸盐,能吃出什么好来?

可是,吴宁就加了两勺骨汤,味道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把汤盛出来,这家伙又熬了一锅“酱羹”。

这回却是一点白水都没用,还是骨汤。

羊油烧化,葱蒜下锅,放豆酱慢煎,最后倒入骨汤煮至鼎沸。

这其间,吴宁把切好的羊排、焯水的波棱菜、萝卜片,还有从骨汤里捞出来的蘑菇,一股脑地直接摆在了饭盆里。

“这是咋个吃法?”吴黎有点懵。

你还别说,这金黄的羊排、绿的波棱菜、白的萝卜、黑的蘑菇,整整齐齐地码在白花花的米饭上,还挺好看。

“你别急啊。”吴宁一边敷衍,一边把熬得红亮的稠羹往饭盆里那么一倒。

“哦去!”吴黎不淡定了。

“我先尝一口。”虎子则是直接上了手。

“好香!”巧儿更是一脸期待,却是不敢像她哥那般动手。

“一边去!”

吴宁拍开虎子的肥爪子,索性把饭盆一盖。

“上菜!”

特大号【羊排砂锅饭】......

完成!

.....



第九章 奥妙只在一锅鲜汤

一盘醋芹、一碗秋葵汤,外加一个大饭盆,别说肉菜,连点油星儿都没见着。

院子里这几位长辈,看见端上来这些吃食,都傻眼了。

老祖君擎着酒碗,僵在那里,“就......就这些?”

“对啊,就这些啊!”

就这些,吴宁还忙活了一下午呢。

老头又气不顺了,心说,枉费你四伯、五伯对你百般照顾啊!知道你家里日子不好过,可也没到这等田地吧?好不容易吃你吴九郎一回,就这么应付下来了?

“不是还有羊肋吗?”

五伯也是醉了,羊肋可是他眼瞅着他五婶送过来的,怎么没见?

“羊肋?”吴宁神秘一笑,知道大伙儿都想差了。

猛一掀盆盖子,“羊肋在这儿呢!”

“嚯~!!”

随着盆盖揭开,众人皆是忍不住一声惊叹:“端是漂亮!”

原以为饭盆里只是白饭,哪里会想到,红的黄的白的绿的,五颜六色,极是精致。

而且,酱汤在饭盆里焖了一下,掀盖那一刻,热气夹着肉香、酱香,还有饭香,一起涌出来,那个味儿啊.....

连老祖君这种四平八稳的,都忍不住往前靠了靠,好好闻了闻。

“香!”

“哈哈哈,真香!!”

四伯大笑不止,看向众人,“九郎这手艺,越发见长啊。”

伸手一让,“让父亲大人先尝。”

虽然吴长路已经忍不住要尝上一尝了,可是规矩还是不能废,自然要长辈先行。

老祖君也不客气,其实也有点迫不及待了,刚要下筷。

“且慢。”却让吴宁给拦住了。

没好气地瞪了这赖娃子一眼,“何意?”

吴宁陪笑,“不是这个吃法。”

心说,您把菜都吃光了,那下面的饭可怎么办?

说着话,用饭铲在盆里开始搅拌起来,随着吴宁这么一搅,更香了!

虽然没有刚刚受看,可是粒粒米都裹上了红亮的酱汁,与羊排、青菜一起闪着油光,看着就有食欲。

给每人盛上一碗,吴宁示意老头儿,可以开吃了。

可老头这回倒是不急了,吩咐道:“八郎、九郎、十三郎,上桌!”

“巧儿也去灶上吃吧。”

得,吴宁暗道:这老头也是重男轻女的的老顽固。

照着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没看五婶连过来都没过来吗?

可是也没办法,往巧儿的碗里多夹了几块羊排,端着碗送她去灶房里用食了。

回来的时候,好嘛,转个身的功夫,一大盆饭已经去了半盆了。

要不要这么生猛啊?

吴宁暗自吐槽:没见识,土鳖!

坐下来端起自己的饭碗,然后,呼噜呼噜......只剩下猛命扒饭的动静,再没了半句言语。

只消片刻,一碗羊排饭就只剩几块骨头了。

好吧,他也是好几年没尝过这种曾经的味道了。

......

“香啊!”

连吃了两碗的吴长路,一边盛第三碗,一边终于空出嘴来由衷赞叹:

“真香!”

萝卜的清淡,加上羊排的浓厚,再配上酱汁白饭,这咋就这么香呢?

左右已经是半饱,过足了饭瘾,吴长路终于想起还有汤水润口来了。

盛了碗汤,小口慢品,“嗯??”

吴长路终于发现不对来了。

要说这羊排饭又是肉又是菜,香味浓郁不易察觉,可是这秋葵汤....

这可是家家都吃做的寻常花样,是什么味道,吴长路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

可是九郎这一碗汤,为什么就不一样呢?

“九郎这汤里放了什么?”

“哈!”吴宁放下饭碗,大为开心。

“还是四伯的舌头灵哩,一下就尝出不同。”

“不过是多加了两勺鲜汤罢了。”

奥妙就在那锅猪大骨熬的汤里。

有人可能会说,不就是一锅老汤嘛,并不稀奇。可能唐时的酒楼里为了菜品鲜香,各家都有各家的老汤秘方。

其实不然,这还真不是一般的老汤。

吴宁之所以叫它做鲜汤,正是因为这个“鲜”字。

不得不说,来到大唐这么长时间,吴宁最受不了的,还不是日子过的清苦,而是,哪怕是再好的吃食,它也一样没滋味。

一来是,做法单一,调味匮乏。

二来则是,唐时的饭菜里少了后世的一样东西,使得本就无味的饭菜更加的没滋没味。

那就是——味精。

也许后世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喜欢菜里加味精,可是吴宁不行,从小吃惯了那口鲜的他,要是少了这玩意,还真有点不适应。

而那锅鲜汤,其实就是起到了老汤加味精的作用。

......

按说,后世从未下过厨房的他是不会懂得这些的,可是好巧不巧,在他的脑子里偏偏就多了这么一段关于味精的记忆。

在后世,吴宁小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阵盛传一种说法:说这个味精能致癌,听风就是雨的吴妈妈,从此以后做菜的时候就再也不敢放味精了。

可是全家人都习惯了这一口儿,逼的实在没办法,吴妈只得自己想办法提升鲜味。

那就是吴宁现在用的那锅汤,大骨、鸡肉、蘑菇,外加海带。熬出来的汤几乎和买来的味精有着同样提鲜的效果。

后来吴宁查过,味精的主要成分叫:谷胺酸钠。

而老妈的鲜汤经过熬制,可以在汤中得到同样的物质。不但效果和味精一样,连成分也一样。

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而且那个传言,很快就有中科院的大能出来辟谣了,假的。

吴妈自然也就不再费事熬汤,却让吴宁记下了这个“偏方”。

如今吴宁这一锅,虽然没有海带,可是也有同样效果,也有“谷胺酸钠”,也就是味精。

从来没尝过这一口儿“鲜”的唐人,自然惊艳喽。

......

好吧,如果是专家唐奕在这里,非指着吴宁的鼻子大骂:胡说八道!

吴妈熬的汤里有谷胺酸钠不假,那是因为海带中含有大量的这种成分。

可是吴宁这一锅没有海带,哪来的谷胺酸钠。

之所以一样有鲜味,那是因为他这一锅汤主要成分是“鲜味核苷酸”,也就是鸡精成分中的一种。

简直就是不懂装懂,太不专业,太不专业了!!!

......

不管怎说吧,反正就是那一锅汤起了作用。

吴长路一听,还有这么一锅汤的功劳,新奇之余,又仔细问了问吴宁那一锅汤是怎么熬的,准备回家之后,也在家中常备鲜汤。

毕竟这世上不爱美味的人不多,谁不想一碗秋葵汤都能喝出滋味呢?

......

“四伯,此次募兵不为打仗,那到底要干啥啊?”

吴宁见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一大盆饭也见了底,心里虽然惦记着他那一贯钱的事,可是又没机会往那上面引,只得闲聊一般,又提四伯这次出去一个月的差事来。

而老祖君许是这顿饭吃的香甜,出奇的没有把吴宁顶回去,任由他问下去。

四伯喝着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上头来了令,京中有大人物要莅临房州。”

吴长路面色凝重了几分,继续道:“自然要从府军之中抽调人马戍卫周遭喽。”

吴宁一滞,从府军之中抽调人马戍卫?

那......这个大人物来头可当真不小!

自京城而来,又是大人物,自然有禁军随侍保护周全。到了房州,府衙也必会配合戍卫。

两相保护还嫌不够,居然要调动府兵?

“何人有如此来头,要府兵出马保护?”吴宁忍不主问出了声,“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不成?”

“呵呵。”吴长路冷笑一声,“九郎猜的没错,正是皇亲国戚!”

“而且还不止一位,是三位!”

“啊啊??”

吴宁有点懵,“三位!?”

“谁啊?”

“圣后之侄,武承嗣、武三思!”

“还有公主太平!”

......



第十章 什么是贵族

两千字一章对于苍山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写着写着就超了,二合一吧。

(少一章的点击,心疼。)

.....

武三思、武承嗣,再加上一个太平公主,齐下房州?

这可把吴宁惊的够呛,以至于心心念的自己那点事儿都给忘了。

脱口而出:“这些个龙子龙孙,跑房州来干嘛?”

“干嘛?”吴长路嗤之一笑。“圣后想念儿子了,派三人来给庐陵王过寿,以解天伦,不行吗?”

“屁!”吴宁大骂一声。

不但吴长路一挑眉头,丑舅那边本来是忧忧郁郁的沉闷架势,也是抬头略带惊异地看着吴宁。

“好端端的过的哪门子寿?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哈!”吴长路闻之大笑。

指着吴宁,“我就说朝中那些个权贵一点都不高明吧?连个黄口娃娃都知道别有所图!”

显然,下午在四伯家里,几个大人就聊过此事,而且基本和吴宁想的一样。

老祖君此时则是瞪了四伯一眼,“一群娃子在这儿,你嚷嚷个什么劲?”

这是怕小孩没深浅,嘴不严。

转过脸见吴黎、虎子,还有巧儿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早了,都家去!”

三个孩子吃饱了,对于大人们的话题亦不关心,自然听了祖君的话,乖乖散去。

吴宁见天已经就暗下来了,进到屋里掌了油灯,放到葡萄架下,给几个长辈照亮儿。

又把剩下的饭菜撤了,只留酒水供几人慢饮。

忙活完了,自己又不显山不露水地坐了下来。

......

“就算是别有所图,圣后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阵仗吧?”

四伯还在纠结刚刚的话题,“把武氏兄弟,还有太平公主,一齐派出来看着庐陵王。此等阵仗,前所未见!”

没了晚辈,只剩一个比较懂事的吴宁,老祖君似乎也放心多了,放而言之道:“哼,还不是李贞、李冲那对父子闹的。”

“靠!!”

吴宁闻罢,暗骂一声:“又是这两个龟孙儿!”

李贞、李冲是何许人也?

呵呵,来头大了去了。

一个是高宗李治的弟弟,太宗第八子越王李贞;另一个是李贞的长子,琅琊王李冲。

这两人不但是皇亲国戚,而且是李氏的直系血统,贵不可言。

而且,此时此刻,这对父子已经撒手人间去见阎王爷了,根本就不是吴宁能恨得着的。

可吴宁偏偏就恨这两人恨得直痒痒。

为什么呢?

事还得从去年说起。

去岁,也就是那个马上要来房州的武承嗣,这货不知道从哪弄了块白石,偷偷地命人刻了八个字上去:圣母临人,帝业永昌。

以紫石杂药饰之,令雍州唐同泰献与圣后。

做为一个穿越者,吴宁比谁都清楚,武媚娘那个老太太野心大着呢,她是要当皇帝的。

这么一块石头,自然是正中下怀,欢喜得紧,下诏赐名:“天授圣图”。

于是,这块白石摇身一变,立马就成了祥瑞之兆。

这是好事啊,虽然知道这是武承嗣伪造的,可是吴宁管你是不是假的,他等的就是这么一个祥瑞。

因为祥瑞降世,圣后开颜,下面的流程应该就是祭天还愿,大赦天下了啊!

他这个逃户,也终于可以挣脱束缚,大展拳脚了。

自从这个事出来以后,朝野上下都传疯了——必有大赦。

吴宁也是巴望着,盼啊,盼啊......

直到有传闻说,朝中对于恩赦之事已经议过了,说不定京中已经下旨,不月就能传到房州。

就是这个当口,嗖!李贞和李冲这两个杀千刀的蹦出来了。

特么这两父子感冒吃了避孕药,打着庐陵王李显的旗号匡扶李唐,起兵造反了。

于是,武老太太大怒:平叛!

吴宁这个气,特么你们两闹个什么劲儿啊?要是真能反得成也行。

没两个月就被武老太太给灭了不说,还连累一众李氏皇族落得个人头滚滚,共赴黄泉。

最主要的是,大赦......没了,吴宁这个逃户之身不知何时方能解脱了。

而二王起叛的另一个影响,就是他们是打着复位李显的旗号谋求声势的。

李显知悉此事后,差点没吓死,虽然已是急忙上表澄清这事和他没关系。

可是,以武老太太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狠劲儿,此次派武氏兄弟与太平到房州来“看看”李显,也就顺理成章了。

“唉!”

老祖君一声长叹,把吴宁从思虑中拉了回来。

“管是有所图,还是无所图,苦的都是咱们房州的百姓啊!”

吴长路苦笑,安慰老父:“咱们坳子还算好的,毕竟兵户多,顶多出些使役。有长路在中周旋,不至于太过劳累,可别的地方那就真不好说了。”

“怎么讲?”吴宁插话,听四伯这意思,不光是征兵戍卫?

“呵。”五伯讥笑,“别的村子,不光得出役,还得出钱呢!”

“啊?”

“京中已经来人了,令州府征发役民建造别院,以供那三位莅临房州之用。”

“所以,别的村县不但要出兵役,还要出劳役。”

吴长路接过话头继续道:“府衙哪来的钱建什么别院?多半是又落到百姓头上了。”

“靠!”

吴宁暗骂:

“言一言立判生死,动一动黄金万两。出来一趟,到哪儿都是排场,连住的地儿都得新建!”

什么是贵族?这特么就是贵族。

“可是,庐陵王的寿诞好像是冬月十五吧?”吴宁不明白了,“这算下来也就半年光景,新建行宅来得及吗?”

“那就不是你一个小娃娃该关心的喽!”

祖君支着大腿,站了起来。

“咱们平头百姓,还是关心自己的日子来得实在。”

“天色不早,各自安歇吧。”

“等等。”

祖君不提自己的日子,吴宁还想不起来,今天这顿饭,可不是白请了。

对几个大人陪笑道:“小子还有个事,要和几位长辈商量呢。”

“嗯?”老祖君一皱眉,“是你七婶今日来家里那件?”

并无再坐下的意思,随意道:“回头吾与那妇人说解说解,你就别操心了。明日让八郎再送些粮来,先对付着吧。”

“不用!”这回没等吴宁开口,丑舅却是先站了起来。

略有局促道:“日子....还过得下去,就不劳烦你老了。”

“过得下去?”

祖君眉头一立,似要开骂,可终还是忍住了。

气闷地缓声道:“九郎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日日吃稀总是不行的。”

丑舅不说话了。

“不是......”毫无存在感的吴宁一脸的无奈。

“祖君能不能让小子也说上两句?”

“说什么!?”对吴宁,老头儿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大人说话,你个娃娃掺和什么!?”

“哈哈。”吴长路打起圆场。

“九郎也不小了,算是大人了,父亲大人且听这小子说说嘛。”

“对嘛,对嘛。”吴宁附和。

索性上前,半搀半拽把老祖君按在了矮凳上。

“咱都十五了,再过两年,都该娶小娘了呢。”

“哼!”老祖君被伺候着,颇有几分受用,可嘴上却不饶人。

“还娶小娘?先吃上干的再说!”

“所以才要找您老商量嘛。”

吴宁顺杆爬,又给祖君的碗里填上酒。

吴长路在一旁也道:“父亲且听这小子说什么,若是不着边际,再骂不迟。”

叔侄二人配合无间,硬是把祖君给拿住了。

至于吴宁那个丑舅,则是自动被忽略掉了。

......

见祖君不言语,吴宁哪敢迟疑,急忙进屋把那一贯钱取了出来。

“祖君且看!”

老头一看,表情立变,“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四伯吴长路和五伯吴长田此时也是颇为震惊。吴长路更是猛猛地拍了吴宁一巴掌,“行啊,小子!都攒出一贯了,有出息!”

唯独丑舅,正眼看一看都欠奉,“不过一贯而已,哪来的?”

吴宁懒得和这个没有半点人味的娘舅计较,于是把怎么攒下的这一贯,今早七婶又怎么抱着大粮袋子跑得飞起,却偏偏不收这小钱袋子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得五伯和吴长路差点没笑背气了。

“人算不如天算,那七弟媳若是知道为了一袋陈谷子把一贯钱给丢了,非气得起不来床不可。”

吴宁陪笑,“本来这一贯是应该给七婶的,毕竟七伯在世的时候帮咱们不少。”

“可是,既然七婶说上秋再结,那小子就想,能不能先借这一贯钱干点事情,兴许能让日子好过些。”

“嗯.....”吴长路沉吟了起来。

“无甚大用。”拧眉道:“如今咱房州的行市,一亩赖田也得三贯上下。况且,咱坳子周边哪还有闲地?”

有钱就买地,无论是富户,还是贫农,这是印在骨子里的念想。

“不买田。”吴宁回道,“咱想干点卖买。”

“不行!!”

吴宁这话音刚落,不论是祖君,还是四伯、五伯,连丑舅都是异口同声。

“贱商之行,不足为生!”

祖君也道:“你那个汤水摊子也就罢了,还想折腾啥?”

吴长路则是好言相劝,“九郎啊,咱知道你小子灵光,有过日子的心,可是路咱得选好。”

“现在日子难过不假,但是挺上两年,赶上朝中大赦,有了良民之身,自然也就有了起色。但咱们可不能走了商道,这不是自己作践自己嘛。”

“......”

妈妈的!

吴宁无语问苍天啊,都特么穷到这个地步了,还瞧不起商户呢?什么特么世道!

但是没办法,所谓:士农工商。

士人,也就是当官儿的最贵。

农户,就算再穷,那也能排老二。

工匠手艺人次之,最贱的就是商户,也就比奴户强那么一点。

有钱是有钱,可大唐不是开商的大宋,更不是资本为王的后世,商人的地位就是那么低贱。

商者不能为官,不可科举。

有钱你自己家里有钱去,出门在外,连穿个绸缎衣裳都得藏在里面,外面得罩上粗布袍子。

税要多缴,役钱要多出。哪怕打个官司,如果刨去“金钱的力量”,堂上也比工农矮半头。

虽然吴长路早几年就看出来了,吴宁这小子脑袋灵,颇有经营之道。可是骨子里的东西变不了,好好的贵农不当,当什么贱商?

实在不行,和坳子里的人家一样,入了兵籍,也比从商要好得多。

“你们先别急嘛。”

吴宁心道:“吃人嘴短,合着在这几位身上一点不管用,这顿饭是白请了。”

可是既然开了头,是万不能被几句反对就顶回去了,“咱可没说要入商籍啊!”

“再说了,让我进城去开买卖,我也不敢啊。别忘了,咱还是逃身呢。”

吴长路追问:“那你要如何?”

吴宁陪笑,“就在家里,我就在家里折腾还不行吗?”

“家里?你那汤水摊子已是极限,可不敢再贪大了。”

“就是汤水摊子做不大了嘛!”吴宁一脸苦楚。

“家里的情况大伙儿都看见了,那摊子是能来点小钱,可也就是点小钱罢了。我们舅甥二人喝了几个月的稀粥,也才攒下一贯。若是正常开销,怕是剩不下什么的。”

“所以小子就想啊,能不能弄点别的营生,起码再遇见七婶这样的变故,也好应付不是?”

怕再遭反对,吴宁又补了一句:“咱可不入商籍啊,就像五伯家里的窑厂一样,将来还是要入良籍的,现在沾点商利全当消遣。”

吴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半天下来,几个长辈倒还真的平静下来,起码能听进去他说话了。

反正这么说的话,还算说得过去。

贱商确实贱商,可是有点能力的人家,除了那种纯靠蓄奴种地的大户,多多少少要占一点商利。

就像祖君家里的碳窑,老祖君一家都是兵籍,可是也经营着窑口,不算商户。

况且,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城里那些大户,哪家没有藏着掖着的生意?只不过不拿到台面上来,让人诟病罢了。

吴长路问道:“那你想干甚?”

下山坳这么个偏僻地方,若不是有长罗山,有问仙观,能引来些游人,哪还有营生可言?除了汤水摊,众人实在想不出吴宁还能怎么折腾。

难道也起个碳窑?

拉倒吧,一贯钱砌口窑都不够,更别说雇人、采料,应付窑火钱了。

“我想......”终于说到了正题,吴宁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想。

一指正房旁边,当仓房用的两间破土房,“我想把这两间厢房收拾收拾,弄成客店。”

“啊...”吴长路下意识地点头。

“啊!?”随之又不可思议地瞪眼。

“客店?”

“你小子没病吧?”

汤水摊子就到头儿了,你还想开客店?

谁住啊?

......

第十一章 闲的蛋疼

客店?

在下山坳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个客店?

亏这个小子想得出来。

吴长路暗道:“到底是还是太年轻,有点异想天开了。”

“九郎啊,要不......还是四伯帮你问问,用这一贯钱添置一小块田地吧?”

五伯也道:“咱这个坳子不靠官道,九郎这客店怕是没什么生意的,不如买上三分地来得实在。”

吴宁一听,知道两位叔伯担心什么,急道:“四伯、五伯放心,客源之事无甚担心,小子必能找到人来住。”

“......”

“......”

大伙儿无语了,“汝找谁来住?”

“上山拜天君的香客啊!”

“人家都是白日里上山请卦,供奉香火,不等昏时就回城去了,谁会在咱们这穷山僻壤的地方过夜?”

吴宁一摊手,“那就让他们回不了城!”

得,四伯、五伯差点没笑出声,“你还能拦着路,不让人下山不成?”

也不与这孩子多作争辩,指着那一贯钱道:“可就算客人住你的店,也要看看这一贯钱够不够你折腾啊?”

五伯好言道:“九郎要想清楚些,这上山供奉的都是些什么人?找肖道人请卦的又都是什么来头?”

“那都是达官显贵、家道殷实之辈。”

指着吴宁那两间透风露雨、墙歪梁朽的破房,“人家哪会住进这破土屋来?”

吴宁嘿嘿讪笑,“修一修,装饰一番不就行了嘛。”

“......”

好吧,吴长路都有点冒火了,这小子总有理。

正要再劝,却是老祖君发话了,“既然想弄,那就让他弄吧。”

嘎?

这回吴宁自己傻眼了,“什么情况?这老头儿有点反常啊?”

按说,最难说动的就是祖君,怎么还是他最先同意的呢?

“行了,就这么定了吧!”

老祖君站了起来,吩咐吴长路道:“回头让你家那小子也过来搭把手,我明日在坳子里再抓几个闲娃子,由着九郎折腾吧。”

“......”

“......”

这回由不得吴宁不信了,老祖君这是转性了?

“多谢祖君成全啊。”

“少跟老夫使嘴皮子!”祖君可是没因为顺着吴宁一回,就给他好脸色。

看着那两间破房,“既然要弄,那就弄彻底些。”

“这破房的大梁、二梁,许是早就让雨水泡朽了,家里正好还有两根大木,回头让你五伯叫人帮着换上。”

说完,背起手来就往外走。

......

——————————

“父亲大人,何以任那混小子胡来?”

出了吴宁家,四伯就忍不住发问了。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这回怎么会同意吴宁的说法。

“咱这坳子哪是开客店的地方嘛。”

“还用你说!”老祖君一边往回走,一边瞪眼睛。

“你爹我当然知道,他这客店是开不起来的。”

“那父亲还......”

“九郎也不小了!”老祖君叹气,“也到成家的时候了。”

“手上有闲钱,正好把那两间破房收拾一二,不然真定了亲事,你让他把新娘子放哪儿?”

“原来如此。”吴长路服气了。

原来任由吴宁开客店是假,借机让他把新房收拾出来才是真。

到时客店没生意就没生意,正合大伙儿的心意,可是房子收拾出来才是实惠,新婚大喜正好用得上。

......

吴宁可没这么想,只要这些长辈同意了这个事儿,那有没有客源,能不能赚钱,那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送走了祖君,还有四伯、五伯,把桌子收拾停当,见丑舅还在矮几旁坐着没动,“天色不早,舅爹早些安寝吧!”

“不急,汝先坐下。”

“哦。”吴宁心下生疑,“舅爹还有何吩咐?”

丑舅淡然一笑,斗笠之下的丑脸看着吴宁。

“刚刚为何不言?”

“啊?”吴宁有点懵,“不言?我不一直在说话吗?”

丑舅摇头,“不是那件。”

“哪件啊?”

“哼。”

这么多年的相处,吴宁看得透丑舅,他这个丑舅更看得透他。

刚刚在说武氏兄弟与太平公主要来房州这事儿的时候,吴宁明明心里有变化,可是他却没掺言。

冷笑一声,“你要在家里开客店,吾可是还没点头呢。”

靠!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苦着脸,“舅爹到底要说何事?”

“无事!”丑舅沉声道,“只不过,这三人来房州,你就一点都不意外?”

“别忘了,五年前那一遭,你也是知情的。以你的心智,就想不到这三人是来行当年未行之事?”

“......”吴宁无语了。

五年前?五年前丘神绩、周兴想要李显的命却没要成,这就是所谓的“未行之事”。

那么如今这三人,是不是和当年抱着同样的目的?

抬眼看丑舅,“舅爹这是考校吗?”

“算是。”

“那我若说出心中所想,舅爹能否答应我开客店的心思?”

丑舅一笑,“若能增些进项,自无不可。”

“那好吧!”

吴宁深吸一口气,“适才说到武氏与太平公主南下之时,小子不是不想搭话,而是根本没有搭话了必要,更没有五年前的担心。”

“哦!?”丑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为何?”

“因为,圣后根本就不想杀李显。”

“说下去!”

“圣后若想除之后快,大可派周兴、来俊臣之流南下,既可做得干净,事后又能不引人遐想。”

“退一万步,纵使李显之死引来更大的麻烦,也可把周、来之辈推出去,撇清干系。”

丑舅闻罢暗自点头,五年前吴宁与孟苍生救了李显。虽然吴宁从来没与他说过此事,可是孟苍生却是与他细说过。

打那开始,他就知道这小子对朝堂之事、人心明暗,颇有天赋。

能有这般对答,也不枉费他这五年,明里暗里诸多调教了。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不这么说,也许丑舅还希望吴宁再给他一些惊喜吧。

“汝之言不无道理,可是别忘了,武承嗣、武三思两兄弟也非善类。这些年,死在二人手中的李姓皇族可不在少数啊!”

吴宁暗骂:“你特么蒙谁呢?”

脱口而出:“那不是还有太平公主同下房州吗?”

心中甚是无语:两个逃户操着皇帝的心,闲的蛋疼!

......



第十二章 吴郎,我们不能在一起

“那不是还有太平公主同来吗?”

吴宁一语就道出了,为何武老太太还不想杀李显的玄机。

“舅爹别忘了,太平公主是因为什么守的寡,他那个驸马薛绍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谋反,被武老太太活活给饿死的。

那和谁一起谋反呢?

好吧,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两个龟孙儿,也就是打着李显旗号的李贞和李冲父子。

......

这事的官方版本即是如此。可是坊间传言,其实薛绍和李贞、李冲一点关系都没有,更不可能参与造反。

之所以被武老太太弄死,那是因为武老太太瞧不上这个女婿,想给太平换个郎君。

可是不管怎么说,薛绍陪着李贞、李冲谋反也是盖棺定论的事儿了,而李贞、李冲又打的是李显的旗号。

细想之下,太平公主就算没参与进来,多多少少也得避嫌吧?

这个时候得圣命南下房州,说明武老太太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她相信自己的女儿没参与谋反,不用避嫌,同时也相信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武氏兄弟再怎么想要除掉李显,也不敢动手。况且,边上还有一个太平公主看着他俩呢。

......

一番详解,就仿佛就是吴宁下了这道旨,出的这个主意一般。

吴宁心说,满意了吧?过瘾了吧?咱俩这个逃户,能进屋睡觉了吧?

哪想到,丑舅还不知足,“吾最后尚有一问!”

“说!!”吴宁带着哭呛....没完了。

“既然不想杀李显,而二王之乱也已平定,圣后何必多此一举,让如此显贵的三人来房州贺寿呢!?”

“......”

吴宁浮夸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心中更是极不平静,暗道:“我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呢?”

真话,太过骇人,丑舅这种刻板之人,非抽他不可。

可是假话......

算了,还是说真话吧。

因为,假话骗不了丑舅。

“因为....”

“她想....”

“君、临、天、下!!”

...

“哎...”说完这句,吴宁长叹一声,绝望地把眼睛都闭上了。

来吧来吧,打吧骂吧!

在这个时代,说一个女人要皇而统之,可不是那么能让人接受的。

正等着丑舅的喝骂甚至拳脚,可等了半天,却只等来院门处丑舅的一声淡淡吩咐:

“你先睡着吧,吾出去一趟。”

“......”

吴宁一脸茫然,看着丑舅消失在黑色中的山路之上。

心道:“这么晚了,他上山做甚?“

可惜,吴宁本来心就大,对于丑舅这种神神秘秘、飘忽不定的做派,更是见怪不怪了。

无事可做,进屋睡觉。

一边往屋里进,一边吐槽:“他娘的,老子算是知道,为啥不管穷富都玩命生孩子了。”

这年头,天黑就上炕,屁的娱乐都没有,除了和媳妇在床上‘打架’,根本无事可做,可不就顺带着一个接一个的生吗?

至于他这个没媳妇的,只能是瞪眼瞅着房梁,慢慢熬了。

太平......

吴宁开始瞎想:

太平公平要来房州,听说那女人很漂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史书上写的一样,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也许是?

也许不是?

谁知道呢?史书里的东西,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胡思乱想之中,吴宁渐渐睡去。

......

————————————

这一夜,吴宁做了个梦。

梦中有一仙姿神韵的绝色女子,二人于人海中匆匆一撇,只觉天地间再无余物,只剩彼此。

握住那青葱玉手,吴宁只想一直就那么走下去,或者...

或者一直“打架”,然后.....

“吴郎....”

“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是......”

“亲....姐....弟!”

“......”

“!!!!”

“你大爷的!”吴宁吓的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呆愣之间才发现,原来是个梦。

抹了把身上的冷汗,只见窗外的天光已经开始放亮儿了,原来都早上了。

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洗了把脸。

见丑舅那屋房门紧闭,完全没有动静,吴宁心道:“这不定是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不然这个时辰,丑舅应该起来有一会儿了。”

......

到灶房蒸了些米,把昨晚剩下的一点羊排饭一并倒了进去,又把熬汤的那半只鸡捞了出来,切成块,照着昨天的做法,又来了个鸡块砂锅饭。

忙活的差不多,丑舅那屋也有了动静,而虎子和巧儿也准时出现在院子里。

吴宁一边往出端饭,一边向虎子吐槽:“你这个娘啊,真是能人!”

虎子搔了搔还没扎起来的髻,“哪还用我娘支声?昨天还有半只鸡没动,咱可是想着呢。”

一旁的巧儿也是不住地点头,她也想着呢。

吴宁懒得和这对无耻兄妹废舌头,闷头把饭菜上桌。

摆下碗筷,丑舅也出来洗漱妥当了。

坐上桌,也不着急动筷,看着吴宁:“想开你那客店,需应吾一件事。”

吴宁点头,“舅爹说吧,何事?”

只见丑舅把一本线封的青皮书册扔在桌上,“空闲之时,熟读!”

“啊?”

吴宁看着矮几上那本书傻眼了,只见封皮上只有四个手写的大字——《左氏春秋》!

“不用吧?”

丑舅端起饭碗,“不熟读,客店想都别想。”

“......”吴宁败下阵来。

侥幸道:“我不识字。”

“嗯?”

“好吧,你教过我......”

“要不,我能从《孝经》开始学吗?左传太深奥了,看不懂的。”

丑舅开始吃饭,“孝经是给蒙童用的,你就得从左传开始。”

“你赢了!”

吴宁恨恨地把那本左传塞到怀里,“说好了啊,看完这一本就行!”

“想的美!”

“一年之内通读左传,之后......还有。”

“......”

......

这顿饭吃的吴宁没滋没味儿的,以至于饭量明显下降,把虎子撑得够呛。

罪过罪过!

不过吴宁也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

丑舅,绝对是最有理想的一个逃户!

他这是想让我取明经入朝啊?还是想培养出来一个李白啊?

不用啊,李太白还有十二三年才来到地球表面呢,如今要是想出名,哪还用学什么左氏春秋?直接抄就行了。

什么“床前明月光,五岳倒为轻,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

我这么豁达一个人,是全完没有负罪感的。

......



第十三章 人情味儿

郁闷地用过了早饭,丑舅没有出门,而是折回屋中,不知在忙叨些什么。

吴宁和巧儿刚把桌子收拾了,六伯就到了。

六伯是坳子里的木匠,和虎子他爹同属一支,平时很少来吴宁家。

不过,显然是老祖君一大早就找过六伯了,进到院也不磨蹭,房前房后把吴宁要折腾的那两间破房好好地扫看了一遍。

“大梁二梁都烂了,得换新的。”

“后山墙也得重砌,要我说啊,扒了重盖得了!”

吴宁跟在身后不住地苦笑,哪来的钱重盖啊?

“六伯能修吗?”

“修是能修,就是费点工夫。”

吴宁闻罢,急忙一礼,“那就有劳六伯了!”

为了省钱,能修说啥也不重建。

“行!”六伯点着头,“回头九郎多叫上几个帮手,明日我领着把房上的苫草撤了,把旧梁先下了。”

“一个月吧,起码得一个月。”

说着话,折身就往院外走。

“走了,明早再过来。”

吴宁不依,“六伯用过饭了没?在咱家对付一口吧。”

六伯听了头都没回,“活计还没上手呢,吃的哪门子饭?明早再说。”

......

送走六伯,还没等吴宁出汤水摊儿,院外又来了三个和吴宁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

领头的一个稍大些,二十来岁,身后的则都是他爷爷那一支的小辈。

领着大伙儿进了院儿,“九郎,听八郎说你家要修屋。”

吴宁搭眼一瞅,登时乐了:“老八咋还把七哥儿也叫来了。”

指着那两间破房,“荒着也是荒着,拾掇拾掇也好住人。”

老七没说话,跟六伯一样屋前屋后瞅了一圈儿,“六叔看过没?咋说的?”

“看过了,说是明天来拆顶下梁。”

跟在老七身后的一个少年闻言一撇嘴,“都破成这样儿了,重盖得了。”

“你懂啥!”老七瞪了那少年一眼,这小子是他亲弟弟,在坳子里排老十一。

吴宁家不富裕,老七是知道的,抬眼又瞅了瞅破屋,“修修一样住。”

“不过,得赶在夏忙之前拾掇完吧?”

“可不是。”吴宁附和,“不然耽误大伙家里活不说,万一雨水大,连茅草都上不了房了。”

“摊点黑,应该弄得完。”

说着话,领着一帮孩子也要走。“那明天再过来。”

老十一临走还不忙说笑着提醒吴宁,“九哥儿可别忘了,管饭哈!”

吴宁一点没客气回道:“撑瞎你个憨货。”

......

看着已经走上山道的几个同族兄弟,吴宁打心眼里踏实、暖和。

这就是人情味。

在后世,是他这种住惯了公寓楼,又在国外那种极其礼貌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所体会不到的。

别看平时东家长,西家短的。

有时邻居和邻居、兄弟和兄弟之间,还会因为谁家的篱笆歪进了谁家的院,谁家的青苗压过了界,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闹不休。

可真到有事儿的时候,相互帮忙相互扶持,甚至不用有半点客套。

帮忙,就成了唯一的规矩。

这是中国人的人性,是我们的人情社会,从古至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

————————

吴黎是快中午了才到吴宁这来的。

那时吴宁正在树下出摊儿,远远就见这货和一个少年,一起抬着个大袋子从山下上来。

“赶紧来帮忙,累死我了!”

吴宁迎上去,没管吴黎,却是把另一个少年那一头接了过来。

还不忘好好瞅瞅那家伙,半天才蹦出一句:“天理难容啊!你他娘的咋又白了?”

“嘿嘿。”那少年大乐,“错觉,一定是错觉!先生都说,某家近日晒得黑了。”

“别某家!”吴宁听着就难受,“应该是:‘小女子近日晒得黑了。’”

“滚!!”

少年大骂,随之哈哈大笑。

这少年不是别人,是四伯吴长路的儿子吴启,排行老十。

其实也没比吴黎和吴宁小多少,三人同岁,只不过吴启的生辰小了点罢了。

吴启的娘在生吴启的时候难产走了,早几年,这货一直住在坳子里,由祖君带着。三人一起玩到大,所以坳子里的同辈之中,属他们三个的关系最铁。

头两年,也不知道四伯抽的哪门子疯,非要让吴启读书,而且在城里请了先生。

所以这货只得脱离“组织”,搬回城里去住了。

让吴宁恨得牙根痒痒的是:这货长得太帅,还白,根本就不像个男人。

特么也不知道四伯那么粗犷的底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比小娘子还水嫩的儿子来的。

......

“唉唉唉!!”

那边的吴黎不干了,被大袋子坠的腰都直不起了。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我可扔地上了啊!”

抬眼见虎子在树下坐的那叫一个踏实,吴黎立时就炸了,“肥虎,过来!!”

虎子当然知道吴老八叫他干什么,“不去,困!”

“你过不过来?信不信我揍你!?”

“......”

虎子没招儿了,极不情愿地上来,但也只拎起一个袋角儿,说什么也不让吴黎就此解脱。

“这什么啊?”一边把大袋子抬进院儿,一边问。

“粮!”

吴启应着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塞到吴宁手里。

“还有这个,正好一贯,我爹让我稍过来的。”

“......”

吴宁一阵感动,四伯住在城里本来花销就大,再加上吴启请先生读书,就算身居房州统军,其实也不富裕。

把钱塞回去,“粮我留下,钱你拿回去。跟四伯说......”

“废什么话!?”吴启斜了吴宁一眼,“我吴大公子撒出去的钱,还有收回来的?”

把钱袋又塞回来,“拿着吧!”

“我跟你说啊,我爹开恩,这段我就住坳子了。”

吴宁知道这钱退不回去了,只得顺着吴启的话问,“咋的?不用跟着先生读书了?”

“你这不修房子嘛,我回来搭把手,课业让咱舅盯一盯。”

“对了,咱舅爹呢?”

“里房呢。”

“舅爹!!舅爹!”

吴启嚷开了,“启儿回来了,也不说来看看我?”

话音刚落,丑舅就从里屋出来了。

万年不遇啊,万年不遇地没摆出一付臭脸色,甚至还特么笑了。

“启儿来了啊,怎样,课业可有废弛?”

“没没没。”吴启陪笑,“先生老夸我,说咱是可造之材呢。”

“嗯,大善!”

日!!

一旁的吴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回去守着他的汤水摊儿。

心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靠脸吃饭的”!

......



第十四章 夜谈会

下午,吴宁想着明天来帮工的人多,让虎子和吴黎又进了趟城,采买了好些吃食。

晚间的时候,祖君让吴启过他那儿去睡,吴启没干,非要在这边和吴宁挤一个炕。

吴黎见两人凑一块儿了,也说什么不回家了。

至于虎子和巧儿,好吧,虎子是被哥儿仨踹出去的。

这货不但睡觉打呼,而且脚还臭。

再说了,就他那个宽度,要是也睡吴宁这屋,那炕上就得上摞了。

......

三个半大小子躺在炕上睡不着,闲聊起来自然离不开女人,这一点古今如是。

“老八,你爹给你找小娘了吗?”吴启先开了腔。

“叫八哥!”吴黎在黑暗中瞪了他一眼,随后道:“找着呢,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吴启闻言,翻了个身,对着吴黎:“怎么讲?找不着还是没有中意的?”

“找还是找得着的,咱祖君是里正,家里有地有窑厂,咱大伯还是统军,别村的小娘巴不得进咱们家门儿呢!”

“呵,你就吹吧!”吴启揶揄着,“那怎么还别抱太大希望呢?”

吴黎一阵烦躁,“主要是咱祖君!非要找个身子丰盈的,说是好生儿子。”

也许是受了吴宁的影响,吴黎和吴启和这个时代的审美有点偏差。

大唐以胖为美,当然,也不是越胖越美,只不过都喜欢比较丰满的。

唯独这哥俩,和吴宁一样,喜欢瘦的。

“前几天,陈家庄的陈老财就来咱家了,主动说和他家二娘,结果让祖君给推了。”

“陈二娘?行啊!?”吴启干脆坐了起来,“我记得头好几年,那个陈二娘就是个美人坯子,现在恐怕愈发水灵了吧?”

“呵呵。”一直没搭腔的吴宁说话了,“老八一见人家就直留哈拉子,你说水灵不水灵?”

吴黎被吴宁戳穿了丑事,自然面上挂不住,“你不也盯着人家一直看吗?”

“我没流口水啊!”

“滚,说别人!”

“......”

沉默了一会儿,吴黎自己都没绕开,哭腔道:“多好的亲,可是祖君不让啊!”

吴宁一听,开始出损招了。

“那你就找祖君哭去,非陈二娘不娶。”

“对!”吴启起哄,“我跟你一起去。”

吴宁一挑眉:“你跟着掺和什么?”

只见吴启露出和吴黎一样的痛苦之色,“老九,我和老八一样,也......”

“也情难自己了。”

“啊...啊?”

吴宁大惊,腾的坐起身子,“不能啊,你自己不就是咱房州的第一美人吗?”

“日!!真的!”吴启一点玩闹的意思都没有。

“......”

“谁啊?”

“城中秦家的秦妙娘,你知道吗?”

吴宁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没见过,但是听说过。”

秦妙娘,也就是房州巨商,秦文远的独女。

人如其名,妙不可言啊!

坊间都传疯了,据说那秦妙娘灿若春花、貌绝房州。

别说吴启这么个数不上数的小人物,连庐陵王的长子李重润,虽然只有八岁,但只见秦妙娘一面,就说出了娶妻当娶秦妙娘的话来。

房州县君家的大公子也是扬言要纳秦妙娘为妾,谁敢抢就是与他孙伯安为敌。

可想而知,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娘子,得好看成什么样儿?

可惜,吴宁没见过。

“你见过那秦妙娘?”

“见过一面。”

“迷上了?”

“迷上了。”

“那让你爹去提亲啊,以你的家世,还娶不来一个商女?”

吴启都快哭了,“就是因为我的家世,我爹不干。”

“......”

“我爹说,他一个商户之女,就算是秦家把万贯家财都赔嫁来,也配不上咱。”

得,吴宁无语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老祖君是个老顽固,没想到四伯在这种事儿上也不呈多让。

“那你凉了。”

“啥?啥叫凉了?”

“就是死心吧!”

“别啊!”

吴启不干,一把抓住吴黎的胳膊,“八哥,明天咱俩一起去找祖君哭去吧?”

“你为了你的陈二娘,我为了我的秦妙娘,可好?”

“不好!”吴黎一把甩开吴启的纠缠,“我可不和你一起去找揍。”

“那陈二娘还只是胖瘦的问题,你这都门户之别了,能一样吗?”

“好吧!”吴启极是泄气。

“看来只得放弃秦妙娘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

“不放弃又如何?我爹是不会答应的。”吴启嘀咕着。

随之面容一变,脸上灿烂非常,根本看不出刚刚还如此哀戚。

“幸好我还有李四娘可以替换。”

靠!!

吴宁、吴黎,齐声绝倒。

“李四娘又是谁啊?”

这特么整个就是一花心大萝卜。

......

——————————

三个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觉天亮,等吴启睁开睡眼的时候,见一旁的吴宁早就没了人影,而灶房里也已经幽幽地传来了饭香。

把吴黎拽起来,二人到灶房一看,不但饭好了,菜也出锅了。

饭还是砂锅饭,这回是猪肉的,有饭有菜吃起来痛快。

吴宁格外又做了个大骨汤炖萝卜,虽然看不见肉影儿,可也算香味十足。

吴宁见二人起来了,一边往锅里下秋葵汤,一边道:“赶紧洗脸,往出端,七哥和六伯说话就到了。”

事实上已经到了,吴宁这话音刚落,老七就领着老十一、老十四,还有三哥进了院。

“哟,老十啥时候回来的?也没说去三哥家看看。”

吴启一见来人,急忙赔笑,“这不就见着了。”

随后又补了一句:“老九真不是东西,连三哥都惊动了。”

吴三哥自然比吴启他们都大,而且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坳子里都是族亲,各支和各支差的多。真算起来,三哥比吴黎他爹好像还大上两岁,对于他们这帮小的来说,不光是兄长,更像是长辈。

“三哥、七哥先坐着,饭马上就好!”

吴启和吴黎张罗着,急急忙忙去洗脸洗手,往院子里端饭锅。

没一会六伯也到了,吴启就到隔壁院把五伯、五婶也叫了过来,一起吃饭。

却没见祖君,说是去窑上还没回来。

......

这是规矩,给谁家帮工就吃谁家的饭,大伙谁也不用客气,因为早晚自己也有求人的时候。

可是六伯一看桌上又是白饭又是肉,还有炖菜和鸡蛋汤的,立马板起了脸色。

“九郎啊,日子不是这么过的,这么个吃法,谁也吃不起!”

“谁也没说见天的吃啊!”吴宁招呼大伙,“头一天,吃顿好的,明个可没有了。”

“行吧!”六伯是痛快人,也不扭捏了。

给五伯递了筷子,扫了一圈帮工的同姓人,“老九好吃好喝招待着,咱们这活可得干好,得对得起老九这份心意。”

老十一早就馋得不行了,飞快地夹起一块大肉塞在五伯碗里,然后也不等别人,自己就开吃了。

一边一吃,一边答:“六叔就等好吧!”

......

吃完饭,大伙也没歇着,修屋这种活六伯是行家,都得听他的。

先是让老三领着年青的上房撤苫草,下房梁,这些都是力气活,不用他上手。自己则是和五伯一起去了隔壁院。

新梁在后院横着,裁剪、打铆、扣隼子,这些都是他的活。

......



————————————

可能有人觉得苍山这个开头有点水或者啰嗦。

其实我只是想尽量通过我的文字,描绘一个唐代小山村的风土人情,只是想让这个下山坳能活起来。

想让你们能记住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因为......

很重要。

第十五章 高估了虎子的觉悟

五伯和六伯去了隔壁院,这边就没了大人,一帮吃饱了的半大小子,那可就真的上房揭瓦了。

都不等老七搬来梯子,老八和老十一顺着柱子就爬上了大梁,站在梁上一直腰,本就破烂的草顶就钻出两个大活人来。

然后,这两个憨货哗啦哗啦就开始往下揭,本来干干净净的小院顿时灰土狼烟,乱成一片。

“你轻点!”吴启爱干净,一身袍子还没脱下来就让老十一扬了一身的灰。

“哟!!”老十一声怪声,“瞧咱这眼神,愣是没看见咱们十公子在底下杵着呢。”

嘴上这么,手里却一点没客气,掀起一片苫草就朝吴启扬了过去。

吴启那边,刚把袍子脱下来,结果中衣又挂的都是灰草。

拜下阵来,索性中衣也不要了,三下两下地甩在一边,光着膀子就上。

“老十一,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吴宁看着他们笑闹,也是无语,“闹归闹,小心着点!”

此时,院儿里已经快看不见人影儿了,全是灰。干脆把自己的一身布袍内衣也褪了下去,和吴启一样,光膀子上房。

刚爬上去,隔着篱笆墙,就见虎子拽着巧儿一溜小跑地朝这边来了,一边跑还一边嘀咕:

“完了完了,起晚了!起晚了!”

老十一见他那身肥肉颠的直颤,“不晚不晚,刚开干。”

“呵。”吴宁冷笑一声,“你也太抬举吴三虎的觉悟了。”

“啊?”老十一一时没明白,“他不是来干活的?”

“你看呗。”

......

只见虎子小跑进院,差点被扬尘迷了眼,好不容易靠到房下,“你们吃了没!?”

“日!”

老十一大骂一声,一把苫草直接就飞了过去。

“太不给老子争气,早吃完了,谁还等你!?”

“啊?”虎子立时垮了脸色,那个委屈啊,好像错过了一万顿。

好在这货还有救,没调头就走,“那,那我干点啥啊?”

七哥蹲在房上也跟着逗趣,“要不,你上来?”

虎子听罢,立马摇头,“算了,这破房不结实。”

说完,还想着没赶上早饭的事儿,不死心地问向吴宁,“那连点剩的也没有了?”

吴宁被这肥货打败了,没好气道:“在锅里给你留着呢!”

“咱就知道九哥最疼俺!”虎子调头就朝灶房冲了过去。

老十一也是服气,“唉,你少吃点,给巧儿多留些!”

“放心,咱吃的可少可少了呢!”

“拿碗去院外,一边吃一边看摊子。”

“好嘞,看虎爷给九哥再挣一贯出来!”

......

——————————

这个年代修土房其实花不了多少钱,更何况最花钱的梁柱还是祖君那头白给的。

所以,吴宁跟着大伙儿一边干活,一边又算了一遍账。

人工都是自家人,不要钱;砌墙的泥砖,自己打坯子自己晒,也不要钱;大梁不要钱;门窗六伯说他家里有料,有个两天工夫就打一套,也不要钱......

也就大伙儿吃饭花点钱,再有就是刷墙的灰石、请神供符的香火钱。

算到最后,也许他那一贯钱都用不完,更别说四伯又支援了一贯了。

其实,四伯比吴宁有经验得多。那一贯钱本来也不是让他修房用的,是准备让他添置家具的。

那些个精细家什就不是六伯这种山里木匠打得了的了,得去城里买现成的。

当然,吴宁不知道四伯背后的意思,甚至根本就没想家具的事儿。

盘算着既然手头宽裕,是不是在院里再起个回廊,给他这个小客店添几分雅致。

忙活了一天,临近黄昏,吴宁这帮人个个跟土里扒出来的一般。

吴宁正愁这么脏怎么做饭呢,五婶就过来了。

天色不早,大伙儿索性下了房,直奔村边的小河。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扒的精光,扑通扑通排成一溜就跳了下去。

忙了一天,身上都活泥了,让冰凉的河水这么一冲,别提多舒服。

吴宁一边使劲儿搓着油泥,一边朝老十一嚷嚷:“摸两尾大鱼,回家我给你清蒸。”

“好嘞!”

这帮人中属老十一的水性最好,一边应声,一边就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像这种村头的小河,撒不下网,农户人家吃鱼,要么靠垂钓,要么就是下河去摸。

当然,还在第三种办法。

如同现在,老十一几个猛子扎下去,就摸上来两条小鱼苗,再上来的时候,一脸的无奈,“今儿个运气不好,没见着大鱼。”

“那是你眼神儿不好!”吴黎瞪着眼,招呼大伙儿,“来吧,上绝户计!”

什么叫上绝户计?

瘪鱼坝啊!

所谓竭泽而渔,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吴黎一声招呼,大伙立马开动,找了个水稳流浅的小河弯,七哥和吴启、吴黎在上头,吴宁和老十一,还有他弟弟加上虎子在下头。

就地掏河泥垒起泥坝,没一会儿,两三丈方圆的小河湾就只剩面朝小河的一面没有封口了。

几兄弟又都到下游的这一边,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把小河站满。随后在河底一顿乱踹,把河泥河沙都翻了起来慢慢的往河湾里包。

从上游下来的鱼群被混水阻了去路,自然就拐到河湾里去了。

这时候,再把朝河的那边开口一堵,剩下的就只等把坝子里的水掏干了。

这招绝对够绝,从鱼孙子到鱼爷爷只要进了坝子,谁也跑不了。

本来大伙以前也不用这招,一来人手不够,二来竭泽而渔虽然早就有,可也不是谁都会用,这是吴宁到了下山坳之后才想出来的绝户计。

这家货可不管什么绝不绝户,解馋就行。

大伙忙活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把坝子的水掏干,吴黎趁着这工夫还回了趟家,拿了个大篓子来。

看着在河泥里直打滚的大鱼小鱼,吴宁一声令下,“挑大个的捡!”

“得嘞!”

一帮光腚小子撒着欢地踩进泥水里,收获起劳动成果。

光大鱼就装了满满一篓子,不但这几天有得吃,人人还能拎两条回家,给家里人解解馋。

这等好事儿,谁不愿意干?

“九哥!”老十一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要不你跟俺爹说说,别让俺去窑上受罪了,以后就给你家修房子得了。”

“......”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可吴宁也是心里舒坦的很,顺着老十一的话道:“行啊,回头等房子修好了,你跟老八一起,再帮我挖口窖。”

“要是挣了钱,也算你一份。”

......



第十六章 低调

“九郎要挖口窖?”

大伙儿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吃饭的时候,老十一聊起吴宁要挖窖的事儿,结果六伯不乐意了。

“那玩意有啥用?可不是咱们庄户人家该有的东西。”

“九郎啊!”六伯觉得得多说两句,“听你五伯说,你那摊子是挣了点钱,可有了闲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修房子没啥,再不济等你娶亲的时候也用得着,可是挖窖,我看还是算了。”

对于六伯的说法,吴宁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没试过,老一辈是很难理解的。

是以也不反驳,只陪笑道:“左右现在是农闲,我就挖一口试试,花不了多少钱。”

话说到这份儿上,六伯没啥说的了,无声地摇了摇头,认定吴宁这是瞎折腾。

“你呀,坳子里的后生属你最不安分。”

吴宁不接,只是憨笑。

其实,挖菜窖这个事儿,吴宁已经想了很久了,甚至比开客店还早,只不过一直没有工夫和精力付诸行动。

......

房州别看地处荆湖,可是山地气候加上这个时代明显比后世要冷得多的天气,所以一入冬,会有一段不短的霜冻期,不但会落雪,连江河也得上冻。

这就造成了一到冬天,还有开春那段青黄不接的季节,老百姓饭桌上的食材极为匮乏。除了糠心儿的萝卜、干芋头,撑死有点腌笋和藕,是绝少看见绿菜叶的。

吴宁家里种的就是菜田,所以怎么让地里的菜卖得上价,就成了吴宁琢磨最多的一件事了。

吴宁一直也纳闷儿,像后世北方用菜窖储菜的方法并不复杂,为什么在大唐就没见过呢?

其实他不知道,这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来是,适合窖储的蔬菜种类不多,且方法不当。就算是后世的北方农民挖菜窖,也顶多是储存一些土豆、萝卜、大白菜。

可是在大唐,土豆还在美洲,萝卜不用菜窖,找个阴凉的地方,只要不上冻也存得住。不过就是糠了一点,不那么水灵罢了。

至于白菜,这时叫淞菜,大唐倒是有的。

但是和后世的白菜不同的是,个头太小了,也就两个拳头那么大,储存难度太大。

二来呢,就是窖藏这种方法并不普及,说白了,挖窖存物在大唐并不盛行。

这种深埋地下,用恒温贮藏的方法,是在烈性酒开始成为主流之后,才被深度利用起来的。

窖是用来存酒之后,才被人们更广泛的利用。

可是,唐时的酒度数很低,加之提纯不好,保质期相对也就非常短,没有窖藏的价值。

总之,这口菜窖吴宁是挖定了。

以前人小言微,也没钱给他折腾,以至于蹉跎五年,屁事都没干成。现在好不容易勉强算个大人了,也该干点穿越者该干的事儿了。

......

吃过饭,大伙儿就各自回家,约定明早天亮就过来。

吴黎还想在吴宁家过夜,可是五伯没让,因为吴启晚间要读书。

四伯把他发配回坳子帮忙,可是读书的事却教给了丑舅,是不敢怠慢的。

这货在丑舅那屋背了好会儿书,才回吴宁这边。借他的光,也能点会儿油灯,亮膛一会儿。

许是丑舅布置了课业,吴启回来没怎么和吴宁说玩,借着灯光看起书来。

可是,看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吴宁也在看书。

“你也看书?”

“不行吗?”吴宁头也不抬地应声。

他这个人懒是懒,可是有一点很好,就是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算不情愿也会去做,而且绝不打折扣。、

“看的啥?用我教你不?”

吴宁懒得和他废话,把封皮展开,怼到了吴启眼前:“教得了吗?”

好吧,吴启不淡定了,瞪眼看了半天,确定封皮上是《左氏春秋》四个大字,再瞅瞅自己手里的《论语》.....

“靠,凭啥啊?”

“凭啥本公子才学《论语》,你就读《左传》了?”

“唉....”

吴宁长叹一声,放下手里的书,语重心长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毕竟....”

“毕竟什么?舅爹逼你的?”

“毕竟人跟人还是有差距的嘛!”

“你!!”吴启脸都绿了,挤兑人啊?

“低调!”

没等他“你”出来,吴宁已经是扬着下巴,虚手下压,一副安抚之态。

“你九哥我喜欢低调,不要掌声,不要尖叫。”

“直娘贼!!”

吴启怒了,噗的一声吹灭了油灯。

“睡觉!”

“我让你低调!”

......

——————————

第二天和头天差不多,吴宁还是天不亮就起来做饭,大伙儿到了一起吃饭。

五伯和六伯、三哥还是在隔壁做梁,他们这小的,在这边扒房子。

倒是虎子这回起了个大早,第一个进的吴宁家,然后守着汤水摊子打了一天的瞌睡,晚上再混一顿,走人。

......

以后的几天也是一样,唯一让吴宁有点不安的是,修房子这个事在坳子里已经传开了,有的叔伯兄弟,要是家里不忙,偶尔也会来帮一天的工。

一切都挺好,可是他想不通的是:七婶怎么没来呢?

好吧,吴宁有点犯贱了。

那悍妇躲都躲不及,还盼着她来不成?

关键是,以七婶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明白一个道理:都有钱修房子了,怎么就没钱还她的租子呢?按理说,想到这一点,她还能不来?

可偏偏就没来,这让吴宁极为不踏实,不会是憋着什么大招吧?

......

又过了十来天。

大伙儿拆顶下梁,又把后山墙凿掉重新垒起。六伯那边的梁也弄好了,只等给大梁请神挂符,好择吉日上梁了。

一大早,吴宁照常把饭菜做好,大伙儿也是早早就到了,可是谁也没上桌吃饭,一直等到日上三竿。

终于,两个道士打扮的一老一少进了院子。

吴宁一看来的是两个,后面那个年轻的是孟苍生,低眉臊眼,一点仙气儿都没有,老老实实跟在老的那个身后。

而老的那个,吴宁不但没迎上去,反而脸色一拉,对着那个八字胡、尖头鼠脑、眼带贼相的老道士道:

“小子可是只叫了大哥,肖道长怎还不请自来了?”

“非也非也。”老道士一点没因为吴宁的无礼而不悦,春风依旧,淡定自若地摇着手掌。

“贫道不来,九郎又不去,岂不是又让你躲了去?”

吴宁一翻白眼,心说:“不躲行吗?这老道有病!”

这贼相老道不是别人,正是山上问仙观的观主,也就是他那个便宜大哥孟苍生的师父。

俗名肖凡,人称肖道士,自许“问仙道人”。

不得不说,肖道士肯定是有点真本事的,而且据吴宁猜测,这老道士的本事应该还不小,不然也教不出孟苍生这么个奇葩来。

可是吴宁顶烦这老道,无它,这就是个俗人,比他这个满身铜臭的穿越者还俗的俗人。

看看他给自己道观起的那个名字,再看看这样貌,还有......

还有那死皮赖脸,五年如一日,不知悔改,坚定不移,非要收吴宁做徒弟的赖皮相就知道,这人已经......

俗透了!



第十七章 算一卦

孟苍生曾经想收吴宁当徒弟,现在这个肖道人也想收吴宁当徒弟。

吴宁就想不明白了,你们有那么“饥渴”?

他不知道,还真有。

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教讲的是众生,只要肯向善,连魔鬼都可以加入我们,所以佛门弟子遍及天下。

多到从魏晋南北朝开始,就得经过严格的政府审查才能上岗,否则都去当和尚就没人交税了。

而道教讲求的是修身、无为,说白了就是清高,自己玩自己的。

所以,即使历朝历代信道求长生的皇帝一茬一茬的,尊道教为国教的时代也是不胜枚举,可再怎么兴盛,也从未达到过“南朝四百八十寺”那般庞大的规模。

且道教不像佛教,其入门的门槛也是极高的。

刨去那些欺世盗名、混水摸鱼之辈,真正的道家高人基本都是“全才”。

不但要知阴阳懂易理,而且琴棋书画、知医辨药、经史子集、寻龙观相,这些都是必修课。

医命相卜也是基础,历史上留名的那些个道士,哪个不是上可知天文,下能懂地理,茶杯装世界,袖里蕴乾坤的人物?

这里面随便挑出一样儿来,就够普通人学一辈子了,更别说全知全懂,全学全精。

正统的道家传人,没有一点天分是万万不行。

所以道家一般都是师父找徒弟,遇上一个勉强有些资质的已经算是运气好,若是运气不好,可能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传人。

孟苍生也好,肖道人也罢,好不容易碰上吴宁这么个“奇葩”,你说能轻易放过吗?

......

可是话说回来,肖道人这么想,吴宁可不愿意。

肖道人看他是奇葩,他看肖道人可不也是奇葩?

说起来,吴宁勉强也算活过两辈了的人了,即使这样,纵观前世今生,再把古今中外都扫看一遍,他也没找出一个比肖道人更无耻、更俗、更爱钱的道士了。

首先,看看他住那个破道观,问仙观!

这明摆着告诉香客,这是寻仙问卦的地方,得花钱。

而且,这老道无耻地对外宣称,问仙观从前秦开始就在房州接引天君,享受香火了。

屁,这个牛皮吹的,吴宁都无力吐槽。

还前秦?也就糊弄一下无知百姓。稍稍有点文化的都知道,道教的起源无论是太平道,还是天师道,那都是汉朝的事儿。

老、庄被请上神坛更是魏晋以后,儒教妖魔化道教之后,才兴起的。

还先秦?你家天君都还没出世呢,哪来的问仙观?

还有,孟苍生想收吴宁为徒,让吴宁忽悠成了大哥。可哪成想,忽悠了孟道士,又来了肖道人,他也想收吴宁为徒,还是忽悠不住的那种。

这五年间,这尖脑袋的肖老道不知烦了吴宁多少次了,有机会就,“贫道掐指一算,你我有缘啊!”

......

有缘你大爷!

吴宁宁可当逃户,也不跟在这个既爱钱,又猥琐,还臭不要脸的贼道人身边受那份活罪。

看看孟苍生就知道了,这货下山之后,仗剑行侠何等的潇洒豪迈?什么特么富贵权势?当年吴宁都想和他去跑江湖了。

可是,一回了长罗山......

嘎!

立马就蔫了,萎靡在肖道人的淫威之下,跟小媳妇似的,大气都敢不喘。

吴宁也是纳了闷儿了,你也是提剑可杀人,伸手能接生,张嘴就是学文道理,把丘神绩喷的跪在地上喊救命的人物好不啦?怎么见了肖道人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孟大哥。”

对于肖道人,吴宁懒得搭理他,走到孟苍生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把你师父也带过来了?”

孟苍生低着头,抬眼皮偷瞄了一眼肖道人,小声嘟囔:“他要来,我哪拦得住!?”

屁,一看表情就知道,自己是被这个便宜大哥给卖了。

暗叹:“人心不古。”

可是又没办法,人都来了,你就算撵也撵不走了。

极不情愿道:“那就有劳肖道长了。”

“这就对了嘛!”肖道人大乐,“你我师徒之间,还哪来那么多客套?”

“......”

无语,吴宁只剩无语,这老货又学会顺杆爬了。

......

——————————

上梁请神挂符镇宅,不但在大唐是修屋建梁必需遵循的规矩,就算是在后世,也是不可或缺讨个吉利的步骤。

吴宁虽然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入乡随俗,也省了老祖君的絮叨,自然也就任由肖道人折腾了。

先是开坛设法,又是焚香,又是供奉;随后摇铃辟邪,请三清下凡镇宅。

这一点倒是和后世有些区别。大唐梁上供的是三清道祖,而后世农村的房梁上供的却是姜子牙。

至于为什么?因为现在的姜太公还只是姜太公,还没左手封神榜,右手打神鞭的开始《封神演义》呢,那是明朝的事儿。

大唐的姜太公可没那么神,只有劳烦三清道祖多多帮忙喽。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都快中午了,肖道人才算收了神通。

若是换了别人家,这时候就该掏钱了。可是到吴宁这就不一样了,他才不和老道士客气呢。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饿了一早上的众人此时也终于可以入席用饭了。

“酒呢?”肖道人往那一坐,就开始要酒。

“为师忙了一早上,总不能连酒都没有吧?”

吴宁不和他客气,他自然也不和吴宁客气。

“还能短了你一顿酒水不成?”吴宁不情不愿地抱来酒坛。

“且先说好,道长也是远近闻名的半仙之躯,莫不可再狂言忘语。”

在老道士身边坐下,一边给大伙添酒,一边嘟囔:“我可没答应认你这师父。”

大伙在一旁边吃饭,边看热闹。这肖道人在房州也算个人物,可是偏偏和吴宁犯冲,这一幕在坐的各位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哈哈。”肖道人那边大笑出声。

“现在不认没关系,早晚的事。贫道掐指一......”

“停!”

又来?吴宁实在受不了了。

“跟你说,别在来那套!”

一指身后起到一半的土房,“真想算,给我算算我这客店时运如何,可否财运亨通?”

“客店?”肖道人斜眼反问。

“呵呵。”

“呵.....呵?”

吴宁又不淡定了,特么“呵呵”是个什么卦象?你不知道“呵呵”在我们那里有别的意思吗?

“你要在下山坳开客店?你说能不能财运亨通?”不等吴宁再有动作,肖道人却是又开口了。

“能啊!”吴宁一梗脖子,“我还真能财运亨通。”

“呵呵。”

又是一个呵呵,“能赚钱才怪!”

只见肖道人捻指成卦,飞快演算,“今年是已丑年天干属火,来年庚寅属水......”

“九郎的八字乃甲戌年葵亥月丙辰日酉时一刻,属木,而且是土埋之木。”

“......”

算了一会儿,看向吴宁,“卦象上看,今明两年,你不但没有半点财运,而且是破财之相。且虎妖冲月,必有血光大灾!”

“哦?”吴宁一挑眉头,“那可有破解之法?”

“......”

肖道人一阵沉吟,“难.....”

“不过,也非毫无生机,需贵人相助方可逢凶化吉啊!”

“果然。”吴宁暗道,“就知道你这车轱辘话得绕回来。”

像肖道人这种算命的,在后世,他见多了。这帮人从来不把话说死,不管怎么样儿,他们都有理,都说得通。我信你才怪!

撇嘴道:“道长的法力还是不够深啊!”

肖道人顶起了牛,“准不准,咱们师徒二人走着瞧。明年这时再看无妨,贫道等得起!”

“不用明年。”吴宁摇着头。“现在即可验证。”

“嗯?”肖道人拧着眉头,不太懂了,“现在?如何验证!”

“我来问你。”吴宁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老道输定了。

“我没有财运对吧?”

“对啊。”

“还有血光之灾对吧?”

“卦相如此啊!”

“非是贵人相助方可化解对吧?”

“嗯。”肖道人认真地点着头,“而且还非得是名声显赫的大贵之人才压得住你的霉运。”

“哦,那道长的卦里算没算出来,小子的大贵之人......便是道长你呢?”

“没算。”

“啊?”肖道人怔在那里。

“贫道?你这小子说什么胡话?”

“非是胡话。”吴宁笃定地露出胜利之色,“我这客店能不能财运亨通,就全看道长帮不帮忙了。”

“帮......怎么帮?”

吴宁闻言,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

凑到肖道人耳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道长改一改起卦问卜的时辰。”

“比如,每月单日,只昏时采落阳之阴气问卜;双日,则只在晨时,朝霞正盛之时起卦。那小子这客店,不就有生意了吗?”

“啊噗!!!”

肖道人一口老血喷出去,一脸惊悚地看着吴宁。

这....这个混蛋,原来在这儿等着贫道呢啊!

......

单日黄昏日落之时问卜,双日朝阳出生之时起卦。

这两个时间挑的,肖道人又不傻,只要稍稍一动脑子就明白,吴宁打的是什么主意。

先说这个单日黄昏,香客卜了一课之后天都黑了,上哪儿去?回城?城门早就关了,还回的哪门子城?

再说双日清晨,卜一课之后,天倒是大亮了,城门也开了,可以放心回家。

但是,你怎么来啊?

长罗山离城里怎么说也有五里的脚程,要想赶上朝阳初升,非得四更天就起来往山上赶不可。

可是四更,别说城门了,坊门都没开,你来什么来?除非你头天晚上就出城,在山上等着。

那问题来了,回不去城和提早出城的香客住哪儿?

这个吴老九,太损了,连说辞都帮他想好了:

晨昏两交、采天地之阴阳啊,算的更准!

......

——————————————

头疼得很,写完已经是深夜两点了,你们嫂子睡了,无人校正,早晨再发吧。

借着起点给了一个大封专题,帮助苍山推广新书的机会唠叨几句。

......

有的书友问苍山为什么叫《獒唐》,甚至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说是不是《狗唐》?

其实,也没什么太深层的意思,熟悉唐代历史的客官回想一下也就明白了。

从李渊开始,这老货生在一个乱世,上面有杨广,旁边有王世充、窦建德、宇文氏.....杀出重围始建唐。

李世民,弑兄杀弟,逼李渊退位,方得君临天下。

李治,虽然这哥们不够狠,可也是在熬死了李承乾和李泰,才成了长孙皇后三个儿子之中唯一的继承人。

再往下数的武则天,这老娘们儿一路走来,见了多少血,踩碎了多少垫脚石,自然就不用多说了。

然后是李显。

他和李治一样,不够狠,而且还有点窝囊。可事实证明,在这个没有父子亲情的家庭里、他前面的李弘、李贤,包括武承嗣和武三思,都是他两次登基的铺垫罢了。

可是,也正因为他的不够狠,有点窝囊,所以李显远没有他爹、他娘,还有他爷爷来的干脆,因为他漏掉了自己的亲兄弟李旦。

于是,李旦和他的儿子李隆基,又开始重复祖辈的循环。

李显、韦氏、安乐、太平,这些人又成了他们晋级之路的祭品。

......

在苍山看来,择君如择獒,九死一生,百炼成獒。

李氏江山这整整五代人,都是獒群之中最后胜出的那一只弑亲鬼獒。

所以,当开始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獒唐》这个名字也就定下来了。

狗唐就狗唐吧,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了。

第十八章 突出一个简约

生意嘛,想赚钱就得迎合市场,比如把拐棍卖给瘸子。

当然了,如果实在没有市场,那就只能是自己创造市场了呗。

再比如,让肖老道把别人的腿打折,吴宁的拐自然也就卖得出去了。

可是,肖老道心里有点不平衡了:

凭啥啊!?凭啥本道爷起早贪黑的给人算卦,却让你小子占了便宜?

“你就不怕贫道不当你这个贵人?”

“不能够!”吴宁极是笃定。

他还不了解肖老道?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

“道长你说,小子要是给你两成的收入,您是不是就成了我的大贵人了?”

“......”

直到这个时候,坐在一个桌边的这些叔伯长辈、同族兄弟才始开面露震惊。

“......”

什么跟什么?怎么就听不懂这两人说话呢?

不是算一卦吗?怎么好好的,自打九郎说了两句胡话,这两人就开始打上哑谜了?

唯独老祖君和丑舅听懂了二人的意思,可是二人的心境却是完全不同。

祖君一时还想不通,为什么改成早晚问卦,肖道人就成了九郎的贵人?可毕竟家里有碳窑,生意上事的多少还是懂些,那个两成的收入祖君是懂的。

而且,吴宁此时不论谈吐和神态,完全不似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里孩子。

祖君不由暗叹:“这小子长大了,能支撑起一个家了。”

而丑舅那边,却是全听懂了。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心说,“莫不是他早就打的这个主意,才要开客店的吧?”

可还是不对啊?丑舅凝眉细思,“就算肖道长帮他一把,可是他那里只有两贯钱,又能把客店开成什么模样?”

要知道,能来找肖道长花这份冤枉钱的,非富即贵,那是要讲排场的。

丑舅实在想象不出,吴宁用两贯钱能开起来什么样的客店。怕是那些显贵看了,宁可睡车上,也不会住他这破屋吧?

......

事实上,肖老道经过一阵错愕,反过味儿来也是这么想的。

吴宁能有几个大钱?怕是把屋建起来,再添张破床,就半个大仔都剩不下了吧?

冷笑一声:“两成?你就算都给贫道,贫道也不稀罕!”

“这个贵人啊,怕是贫道当不得啊!”

“别!”吴宁一摆手,“道长可别把话说死了,万一......”

“有万一又如何?”肖道人根本就不让吴宁说完,“有万一贫道也认了!”

“要不咱们师徒二人再赌一局?贫道索性就如九郎所愿,把这早晚一课给改了。”

“但是!”

肖道人又认真了起来,“你这客店若是开得下去那还好说,若是开不下去......”

吴宁立时接上,“立马上山,三跪九叩,奉茶拜师!”

肖道人眼前一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师父....”久未出声的孟苍生突然怯生生地插了一句。

“刚刚不是赌过一局?你已经输了吧?”

“对哈?”

吴宁一下反应过来,绕了半天,还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又让这贼道人给绕进去了。

......

————————————

上了大梁之后就好办了,苫房顶,刷墙也用不了几天。

再然后,像上门窗之类的都是精细活,只得六伯一个人来完成,像七哥、老十一他们,就可以各自回家了。

可是吴宁没打算放大伙走,一来,之前就想好了,在院里再起一个回廊;二来,不是还要挖菜窖吗?

......

加廊说起来挺复杂,其实容易得很。

随便找几根干的木料埋成柱子,再找细料搭成廊脊,再苫上草就算齐活了。

长罗山虽然不大,可是搭回廊的用料也不用太粗,多走几步随处可见。就算是要干料也不难找,谁家房后还没几根木杆子?

至于菜窖,吴宁已经说了,占的虽说是他家后院,可是帮忙的这几家都算一份。若是可行,上秋之后都可以把地里的菜存进来,入冬一起卖。

可惜,好像没谁当真。

大伙儿可不觉得这菜存到入冬能多卖几个钱,索性现在是农闲,有的是工夫,就当帮吴宁个忙。至于有没有份儿,谁也没多想。

一恍半个月过去了,那两间破房已经是焕然一新,除了没上门窗,基本和新房无异。

回廊也建好了,还别说,挺好看。

配上吴宁家这草房草屋的,院里还有一棵大葡萄架,还真有那么几分雅致之意。

后院的菜窖已经开始挖了,只不过吴宁没参与。

那东西简单,就是在地里掏洞呗,让七哥领着老八、老十他们干就行了。

吴宁自己则是倒出手来,开始考虑起客店的装修问题了。

其实,若是按大伙儿的想法,还考虑啥啊,按张床就不错了,连桌凳你都配不起。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天,光大伙儿的吃食就花了将近一贯,吴宁手上那两贯钱,已经缩水一半儿了。

而城里的木器铺子,一张普通的四围大床怎么着也得八九百花,而且这还是不考虑用料,不用雕花的低端货。

算起来,可不就连桌子都配不起吗?

但是大伙儿没想到的是,吴宁压根也没打算买床啊,他更没打算花那个冤枉钱去置办什么现成的家具,他要自己做。

做那种简约而不简单,朴素又不失大气的,复古的、自然风格的装修。

......

——————————

好吧,说的挺大气,其实就是怎么简单怎么来。突出一个简约,中心思想就是返璞归真。

吴宁准备找四个木桩子一支,上面铺上床板就是床。

要是古人觉得不够私密,那就弄块纱布吊在房顶垂下来,既是帷幔,也是蚊帐了。

桌子嘛?

这年头,两人都抱不住的大木头多的很,挑一块朽一点的、没人要的,一破两瓣,连树皮都不带去的,按上墩子就是长案了呗。

摆设嘛?

什么瓷瓶摆件通通不要,最便宜的土陶罐子往床头窗前摆上那么几个,山里随便采些小花那么一插,再从房后挖两颗爬山虎子,顺着窗口能爬进屋子那种。

要是还觉得不够的话,那咱就在山墙上给它垒个欧式壁炉,旁边摆一把躺椅。无论冬夏,只要往那儿一坐,就感觉和别人不一样那种。

还不行,那吴宁只能把后窗户打开了。

梅子树上结了沉甸甸的果子堵住了半边窗;牵牛花缠着篱笆墙,星星点点姹紫嫣红;丁香树上的小花还没败,传来阵阵幽香。

再往远看,正处在半山腰的吴宁家把整个下山坳收在眼里,远处的房州城许是因没有后世的雾霾,隐隐约约雾气缭绕。

就这种,你说,就这种田园风的山景迷你小别墅,放在后世那得多少钱一晚!?

什么?没市场?不符合大唐的审美观?

错了,恰恰相反。

别忘了,大唐前面是前隋,没隔多远就是魏晋六朝。

......

——————————————

解释一下,有人说南北朝不是宋齐梁陈四朝吗?到了你这儿怎么就是魏晋南北六朝了呢?

好吧,魏、晋、宋齐梁陈。

123456,六朝......

没错!

第十九章 化腐朽为神奇

审美,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主观与客观上认识、理解、感知和评判世界上的存在,是基于情感上的审视和评价。

既然是掺杂了感情色彩在其中,那么他就一定不是古板的、不可忤逆的。

诚然,大唐的审美观一定和他这个田野风格的农家院有很大出入的。

这个时代的主流审美当然是雕梁画栋、飞檐陡拱,是华丽的高门大院,亭台楼阁。

可是,吴宁觉得,这也未必是一成不变,所谓审美应该是有一点客观成分,有一点情怀带入,除此之外,也还需要那么一点点标新立异、曲高合寡。

况且,他这个田野风在后世勉强算是“立异”,可是在大唐,若是真算起来,连“标新”都算不上,因为大唐就是刚刚从一个田野为主流的时代过来的。

魏晋时候是什么潮流?是什么审美?

那是癫狂枭士的时代,是天下名士不隐居山林玩一玩田野之趣,不草庐为家,竹榻而卧,就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名士的时代。

在大唐,魏晋遗风未退。

无论是从文人的诗句,还有当下盛行的游侠之风,无不体现了这一点。

而那些见惯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上流社会,也许就缺这么一点清新脱俗呢?

毕竟逼格这个东西,无论古今那都是有市场的。

......

——————————

既然打定了主意,现在只需要考虑,他手里这仅剩的一贯钱到底应该怎么花了。

于是吴宁开始村里村外、城南城北地到处跑。

开始,捡破烂!

什么七哥家有个准备烧火用的烂木桩子,五伯家里放了个开裂的破缸......诸如此类,一律搜刮,统统顺走。

连老祖君院里的一个猪食槽子,一大一小两个石臼,吴宁都没放过。

抬回来,把猪食槽子里装上土,种上一溜野花就摆在窗下。

石臼更好办,大的那个装水,扔几颗睡莲种子,放两尾小鱼苗,等过上几个月,睡莲开花,间有鱼游,又是一个好景致。

起初大伙儿都觉得吴宁这就是瞎折腾,穷疯了啊,弄一堆破烂摆家里。

可是渐渐的,大伙儿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这小子好像会变戏法一般,原本扔在那没人要的破烂,到他手里立马变了个样,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比如吴宁做的那个床,就着实惊到了六伯。

这货是直接在山上拖回一棵枯树,节了四段带树皮的桩子,连在一起安上床板,又弄了个他叫作“床头”的东西。

说实话,六伯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床,那简直丑的已经无从表达了。

可就是这么个丑东西,吴宁还挺满意,催着他给刷一遍桐油。

“我说九郎啊!”六伯都无语了。

“咱手头是紧了点,可也不能这么对付吧?”

“要不,六伯家里还有点木料,抽空我给你打一张得了,总比这个强。”

这孩子太可怜了,六伯都看不下去了。

“别啊!”吴宁不干,“这不挺好的?六伯只管给我磨一磨,上漆就好。”

“唉!”六伯扭不过他,只得照办。

可是这一上漆,六伯惊了,怎么就....变样儿了呢?

还是那张用带皮的木桩子拼凑起来的破床,桐油漆往上一刷,只见破旧的木头在油亮的桐油之下仿佛法了一般,树皮闪着本不属于它的光泽,配上愈发清晰的木纹......

让六伯这种大老粗都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这还行哈,不赖!”

“嘿嘿。”吴宁得意地直乐。

心说,田野复古的精髓是什么?精髓可不是越旧越好,越简单越妙!

精髓就是看起来好像很旧,很简单。

“看起来好像”是重点。

破木头配上桐油新漆的光亮形成的这种反差,简单便宜的摆设配合精心的摆放布置,简约之中透的是主人的用心,一种精神上的精致。

什么叫逼格?

穿金带银那是土大款,一身普通套装连商标都没有,其实不定是哪个大师的私人定制,那才是贵族的逼格。

吴宁这布置别看都是破烂儿,可是一搭眼就能让人感觉出来处处用了心,里面有主人的心血甚至思想,那才是卖点。

“就照这么来!”

吴宁看着已经是成品的“破床”,更加认定,他这个客栈是可以赚钱的。

......

——————————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吴家可谓是大变样。

院中老藤夏花、廊道游鱼,已经不能算是农院,更像是一处园林景致。

屋子里也自不用说,该有家什的都有了,且与那张床统一风格,看上去温馨别致。

这天,吴宁早起管祖君家里借了牛车,和吴黎、吴启进了一趟城。

回来的时候,车上拉了一个足足有七尺(唐尺)粗细的大树根,把老牛累得够呛。

到了家,又把六伯、五伯,还有后院挖菜窖的七哥他们都叫上,十来个人好不容易才搬到院子里。

借着歇气的工夫,六伯围着树根足足转了三圈。

“好东西!哪来的?”

“嘿嘿。”吴宁大乐,一看就是占了大便宜。

“城里不是给京里来的人修别馆吗?大梁上截下来的。”

拿袖子把截面使劲蹭了蹭,“看看,金丝楠木,根上全是瘤子,正经的鬼面纹!”

“不错不错!”六伯大乐,也用袖头蹭了半天。

“这要是磨出来上了漆,正好是个圆案子,可以摆院儿里。”

“啧啧啧。”吴宁直砸吧嘴。

一米半粗的金丝楠木大茶台啊,还是极品的鬼脸儿纹,这要是放在后世,得值多少钱?

可惜现在,也只配放在院子里,当个圆桌用。

“交给我吧!”

此时六伯满眼期待,给吴宁家干活这两个多月,六伯对于吴宁那一套早就轻车熟路了,而且还有点上瘾呢。

因为以前做那些木器活,那都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手艺,好是好,可千篇一律,说白了就是不断的重复。

可是这两个月,六伯咋还有点创造的感脚呢?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吴宁这边马上就完工了,这个树根应该就是最后一件了,以后怕是没人做吴宁这些东西喽。

他这门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



第二十章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九郎啊,你那两贯钱是不是花的差不多了?”

吴宁站那歇气的当口,六伯又问起了钱的事儿。

“这俩月你个没轻折腾。”

之前,吴长路又给送来了两袋粮,而且正赶上坳子里夏天的应季蔬菜也下来了,所以吴宁这段时间的伙食钱倒是没花多少。

否则啊,六伯估计他那两贯光开伙儿都不一定够。

可即使这样,吴宁折腾这一院子估计也花了不少。

“六伯家里差不多还有那么几百大钱的富余,明天我给你稍过来,先顶一顶,毕竟这屋里的铺盖也得不少钱呢。”

吴宁闻罢咧嘴一乐,“不用,还有不少呢。”

“别逞能!”六伯拧着脸色,环视院中,“兴许这买卖啊,真能算个营生。”

给吴宁帮了两个月的工,六伯的心态早就变了,觉得吴宁这个客店还真不是瞎折腾,有那么点靠谱。

说白了,要是不这么觉得,六伯也不会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钱拿来给吴宁应急。

这个时代的人朴实,乡里乡亲谁都希望大伙儿过的好,能帮的,都会搭把手。

“真不用。”吴宁心里暖暖的。

后世的他长在城市,人与人是疏离的,真的没感觉过这种乡情。

“实话跟六伯说吧,我现在还有整整两贯大钱呢。”

“啊?”六伯僵在那里。

“前些日子不就只剩下一贯了吗?怎地?你四伯又给你钱了?”

“没有。”吴宁索性实话实说。

指着这一院子的布置,“六伯自己看嘛,这院子里,哪个是花钱来的?”

布置院子的摆设都是各家顺来的破烂儿,屋里的家什也都是破烂让六伯给回回炉。就连眼前这个金丝楠木的大茶台,那也是人家不要的,他给拉回来了,一文钱都没花。

所以,前一段时间剩下的那一贯大钱,吴宁就买了一桶桐油花了两百文。

“那怎么就变成两贯了呢?”

六伯这点还是算得过来的,就算没花什么钱,那也不能凭空又多出一贯吧?

“六伯忘了?咱还有一个汤水摊子呢。”

那个汤水摊子可是从来没停过,吴宁有空就自己看着,没空的时候就让虎子去盯着。两个多月,也给吴宁挣出一贯多呢。

“......这小子真行!”

开始的时候,大伙以为他是在胡闹,就他那点钱开什么客店?

可是现在呢,不但让他开起来了,而且谁能想到,这么大个院子,里里外外就花了一贯钱。

更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汤水摊子那么赚钱,两个月就能挣一贯。

“行,不赖!”

既然吴宁不缺钱了,六伯也就不担心了。

“那你这客店啥时候开张?”

“快了。”吴宁道。

“肖老道这一点挺好,没有食言,已经放出话了,打下个月初一开始,问仙观只在晨昏两时起卦了。”

“下月初一......八月初一......”六伯念叨着,“那也没几天了。”

看着眼前的树根道:“这个还得抓点紧。”

......

——————————

肖道人最近总是不太踏实,之前他很笃定,认为就算他改了问卜的时辰,吴宁那个破客店也一定是没人去住的。

但是,自打放出话去,从八月初一开始只晨昏两时起卦之后,这段时间,来问仙观给他送钱的主雇是一天少似一天。

开始肖道人还没觉得什么,房州就那么点儿大,就算把方圆几百里都算上,又有多少请得起他来问卜的?

可是,临近八月了,这几天干脆就没人来问卜了,肖老道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咋没人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连着几天都没人上门吧?

况且最奇怪的是,有两个襄樊过来的大富之家,头一个月就送了拜贴,约定七月中来问仙观请他卜算时运。

可这都二十好几了,怎么也没来?

直到前天,城里富商秦文远突然病倒了,家里人怀疑可能是邪症,请他去宅中做一趟法事,结果......

结果他在秦家碰上那两个襄樊来的客人了,一问之下才知道,人家月中就到了,只不过一直借住秦家,没有上山叨扰罢了。

肖道人就不明白了,来了你不去叨扰,图什么啊?

再问,结果让肖道人开始不踏实了。

原来,这两位客人是到了房州之后,听说问仙观八月初一开始要改规矩,说是肖道长要采晨昏之阴阳,纳天地之灵气入卦。

那人家大老远跑一趟,当然是希望这卦起得越准越好,越灵验越妙的嘛,这么远都跑了,又怎会在意多等半月?

“坏了!”

肖道人差点没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让吴老九那个小兔崽子给算计了。

联想到这段时间日见萧条的“生意”,肖道人哪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合着近期要起卦的人都等着呢,等着他采天地精华入卦呢!

那你说到八月初一那天,得多少人往他那问仙观里涌?

这一早一晚回不去城,总会有那么几个耐不住风餐露宿,跑到吴宁那个客店去照顾一下生意吧!?

“小兔崽子!!若知是计,贫道说什么也不用你那鬼说辞。”

可是转念一想吧,肖道人还是心存一丝侥幸,毕竟是那么点钱开起来的破店,就算头几天人多,让他侥幸得了一点生意,等这波人一过,看他还怎么开下去?

所以,不急。

......

————————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离初一只剩两天...

肖老道还算沉得住气,即使心有不安,也没火急火撩的到吴宁家里探一个究竟。

...

“师父,九郎家的园子明日开张,邀您去家中一聚,去不去啊?”

“不去!”肖道人烦着呢。

“去干嘛?去看那小子张牙舞爪的炫耀?”

“哼!”肖老道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且让他得意几日,咱们半月之后再见分晓!”

“哦。”孟苍生应着,随后就是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师父,您真不去看看?”

肖老道眼睛一立,“要为师说几遍!?不去!”

孟苍生:“......”

又过了半天,“师父....万一,徒儿是说万一哈......”

“万一您又输了呢?”

啪!

肖道人一拂尘砸在孟苍生脑门儿上,“什么叫又输了?为师输过吗?”

“没有....”孟苍生呲牙咧嘴地撒了个谎。

......

“苍生啊!”肖道人双手负后,行至窗边。

“这么多年,为师依旧不能把你身上那股虚浮之气磨砺干净,你的心在江湖,不在这三清道祖的三尺供案之上。”

“所以,你终不能把为师的衣钵传下去。”

孟苍生一阵沉默,良久道:“不管怎么说,徒儿会信守誓言直到三十岁。”

肖道人闻罢,淡笑一声:“也许不用了,等九郎拜入师门,你的誓言也就不用再守。”

转身看向孟苍生,“到时,为师把衣钵传给他,你不会心存芥蒂吧?”

“不会不会不会!”孟苍生把脑袋摇得生风。

就您老这破道观,爱给谁给谁,我才不要呢!

孟苍生的眼界在江湖,他想凭他的本事多走走,多看看,创出一个名头来,谁愿意窝在这儿啊?

只不过,想起在吴宁家的所见,孟苍生心说:“您老能赢吗?”

好心道:“师父,我觉得吧,您老要是现在反悔,可能还来得及。”

......



第二十一章 寻翠居

吴宁的客店赶在二十九开张,而不是初一的前一天三十,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就是,他那个便宜大哥孟苍生给算的日子,说是七月二十九乃黄道吉日,百无禁忌,万事大吉;

第二则是,后院的那个菜窖终于挖完了。

既然完了工,七哥和老十一他们自然也就不用来了。

吴宁想趁着大伙儿都还在,借开张的由头请大家吃一顿好的,聊表心意。

还有那些坳子里的长辈,帮过忙的同族兄弟,也是要请过来一起乐呵乐呵的。

所以,二十九这天,吴家院子开张,却不营业。

头一天,吴宁就拿出五百个大钱,让吴黎和吴启进城买了半只羊回来。

二十九一大早,五婶就领着一众姑婆婶子来吴家帮忙。

院里院外都是人,洗菜的洗菜,淘米的淘米,跟过年一样。

就连一向严肃的老祖君,都是难得地露出了笑脸儿,里里外外张罗支应,就像这是自家买卖一样。

晌午开席,摆了十来桌,吴宁也是豁出去了,不但饭食丰盛,而且酒水管够。

“虎子,你娘呢?”马上开席了,吴宁却还没见着七婶。

虽然说七婶平时是刁了点,可是这种场合,差不多半个坳子的人都来了,不叫七婶不合适。

虎子一边盯着菜盆里的大肉流口水,一边没心没肺地回着话:“俺娘去陈家庄放短工了,去了几天了,还没回呢。”

现在入了夏收时节,下山坳的菜田少,基本是各家收各家的就忙得过来,不像陈家庄,大户家里地多,每年都要从外村雇人帮收成。

“哦。”吴宁点头,礼数到了可人没在坳子里就没办法了。

“那叫祖君开席吧!”

......

“九郎啊,人家的客店都有个名儿,你这个客店是不是也得起个名儿啊?”

席间,六伯想起起名儿这个茬子来。

这些天他就说少点啥嘛,今天这才想起来,还没名字呢?

吴宁对起不起名这个事还真是无所谓,本来就是只有两间房的小店,况且他还是个逃户,难不成真在门前挂个牌子,叫某某某客栈?那不是嫌自己不够招眼吗?

可是既然六伯提起来了,吴宁细想之下,觉得有个名字也不是坏事儿,起码人家提起他这小店有个称呼,顶多不挂牌就得了呢。

看向祖君,“有个名字也行,那祖君给起一个吧?”

“我?”老祖君乐了,“你祖君大字不识一筐,哪起得了什么名字?让你舅爹来!”

好吧,舅爹有文化,他起就他起。

吴宁转头看过去,发现丑舅还真就端着酒碗在那儿思考了起来。

说白了,丑舅虽然不太想让吴宁开什么客店,可是这两个月下来,家里大变了一个样儿,院里的摆设丑舅还真的挺是喜欢。

起个名字......倒也合适。

“那就叫....”

抬眼见山林拥翠,低眉寻草木天成。

“那就叫寻翠客栈吧!”

“寻翠?”吴宁默念,“寻翠.....”

还行!山中寻翠,颇有意境,且与院中布置十分应景。

“寻翠....”

“要不,就叫寻翠居吧?”

“寻翠居?”丑舅一愣,去掉“客栈”,单用一个“居”字。

“妙!端是巧妙!”

去掉“客栈”二字,也就去掉了商贾的俗气,外人一听“寻翠居”之名,第一感觉就像是自己家一般。

“就叫寻翠居!”

......

————————

店名定下来了,两间好房也收拾妥当,剩下的就只等客人上门了。

二十九这天,是肯定没生意的,所以吴宁索性就招呼全坳子的人喝到了天近黄昏。

第二天一早,五婶又是早早就过来,和吴宁、吴黎、吴启一起,把小院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只等晚间,上山的客人投店。

下午的时候,孟苍生从问仙观里跑了出来,呆在吴宁家就不走了。

他也是好奇吴宁这个客店到底有没有人住。

临近傍晚,六伯,还有老十一和七哥也来了,和孟苍生一样,都是好奇心催的。

就连四伯吴长路都特意从城里回来住一晚,也想看看。

大伙儿大眼瞪小眼,在寻翠居里等了一下午,别说客人,山道上都不见半个人影。

“这,这不会是肖道长过气了吧?大伙儿都不找他来问卜了?”

“再等等!”吴宁还算沉得住气,主要是他对肖道人忽悠人的本事还是很有信心的。

黄昏,山道上稀稀拉拉的开始有人陆续上山。

“果然!”吴长路终于露出宽心一笑。

“肖道长明早才能起卦,大伙儿当然是赶在天黑之前出城,谁没事下午就过来在这儿遭罪啊?”

“可是......”吴黎看着越来越多的上山香客还是有点不踏实。

“可是这人都往山上走,也不往咱们这儿来啊!”

“呵呵。”吴宁闻罢干笑一声。

这不废话吗?连个牌子都没有,谁知道你这是客店?

“等天黑,不急。”

......

天黑之后,上山的人不减反增。

吴宁算了一下,起码上去百来号人了,肖老道别说是只早上、黄昏这两个时辰问卦,他就算忙活一整天也忙不完啊。

这里边的多数人,恐怕明天还得来。

“吴黎,把灯笼挂出去。”

“好勒!”

吴老八早就等不及了,挂出灯笼,就相当于挂出了招牌。

门前挂灯这可不是随便挂的,是有讲究的。

门前挂一对素面灯笼还挑的老高,那叫提门灯,是官户才能那么挂。

而只挂一盏或一串挑的半高不低,那就是投店的客栈了。

当然了,你要是觉得素灯不好看,非要浪一下挂花灯,那也没人拦着你。不过,夜里砸门的,多半是酒汉或者色鬼。

因为挑花灯的,不论是门面,还是私人宅院,那都是一个意思,不是妓馆就是娼户。

......

灯挑出去了,确实有效果,山道上的香客们无不侧目。谁也没想到,这偏僻山村里还有一家客店,端是会做生意啊!

可是话说回来,看见是看见了,也知道这是客店,真正过来一探究竟,或者有心投店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无它,档次太低。

来找肖道人问卦的都是什么身份?方圆几百里的豪绅大户。让他们住一个山里的大车店,那不就是掉价吗?宁可在野地里挨着,那也不能失了身份。

“咋还没人来啊?”

夜已经深了,四伯、六伯,还有七哥都熬不住,各自回去睡下了。

只剩几个小的,还耐不住兴奋在这儿等着、盼着。

“别急啊。”吴宁倒是挺淡定。

“你当野地那么好呆的?再过一会儿自然有人受不了,自己送上门来了。”

......

也确实如此,七八月份的盛夏啊,大晚上的,又是林木茂密、野草横生的山里,那蚊虫多的,叮起来那叫一个酸爽。

没过多久,有人就熬不住了。

“克金兄!”

啪!!

一文生装扮的青年一巴掌打在自己腮帮子上,看着山道对面的灯笼:“要不,咱们去投店算了。”

......



第二十二章 这位小哥很朴实

“克金兄,要不咱们去投店吧。”

......

被叫做克金的青年此时也是拧着眉头,不时用衣袖驱赶着蚊虫,看了看对面的村店,也有些意动,只不过......

“算了怀远兄,还是再忍一忍吧,山野村店实在住不惯。”

“可是....”

雷怀远有点不情愿,嘀咕道:“起码没这么多蚊子。”

......

“那你们就去啊!”

正当二人纠结之时,身后突兀响起一声挑衅。

“这给村奴野汉住的村店,不就正合二位的心意吗?”

只见一俊郎青年,一身锦缎长袍,手持折扇,从黑暗之中现出身形,嘴角带着讥笑,一脸的欠揍。

二人眉头一皱,“孙伯安,怎么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孙伯安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一指山上的问仙观,“明日朝阳初升,紫气东来,本公子可是第一卦。”

“哼。”二人嗤之以鼻。

这货仗着自家老子是房州县君,平时跋扈无理也就算了,没想到上山请个卦也得受他的鸟气。

那个叫克金的强压怒火,指着身边那青年对孙伯安好言道:“怀远游学至此,领略我房陵风土学貌,孙公子还是收敛些的好。”

言下之意,特么房州文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那又怎样?”孙伯安可是一点面子不给。

而且火气更盛,“独孤傲,我还就告诉你,少在这里装清高!”

按说,两人还是同窗授业,恩师同属一人,可是,孙伯安恰恰相反,整个房州最看不惯的也就是这个独孤傲。

特么平日里,恩师时不时就拿这个独孤克金的学业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弄得他孙伯安都快成这家伙的陪衬了。

“你不是要投店吗?投啊?”

一脸讥讽地看着黑暗中那盏忽明忽暗的素灯,“堂堂房州才子独孤傲,去和村野匹夫滚在一张床板上,呵呵,本公子倒要看看,独孤兄是怎么给房州文坛长脸的。”

“你!!”

独孤傲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心中大喊:“我说要去住了吗!?”

“诶~~!”

他身边的雷霁,雷怀远一摆手,安抚下独孤傲,倒是没有因为孙伯安的讥讽而生出半点波澜。

“克金兄何必动怒,伯安也是好心嘛。”

安抚好独孤傲,雷怀远又转向孙伯安,“不过,孙公子的话也非全对。”

孙伯安傲慢地一摇折扇,却是蚊子太多,刚打开还没扇,就成了驱赶状的挥舞。

“怎讲?”

雷霁道:“小弟游学多年,足迹遍布十数州地。走了这么多地方,学业有没有长进不知道,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孙公子想听吗?”

“哦?”孙伯安一疑,“什么道理?”

“有舒服就别受罪!否则,吃亏的是自已。”

一指那村店,“况且,京中大考,审卷的朝臣可不管你住没住过村店,跌没跌过身份!”

“你......”孙伯安立时瞪了眼,“你什么意思?”

早还没看出来,这个雷霁话还挺冲。

“没什么意思。“雷霁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只是奉劝孙公子,不必总端着县君公子的架子,小心遭雷劈!”

言罢,拉起独孤傲就朝吴宁家而去。

“这个村店,我还就住定了!”

留下孙伯安气的差点没爆了,咬牙切齿,脸都憋肿了。

“直娘贼!若非看你是外乡来的,非打断尔的狗腿!”

......

——————————

“怀远兄这是?”

独孤傲被雷霁拉着,不放心地回头瞄了好几眼。

“怀远兄不让我与他争辩,自已却是没忍住。”

......

“诶~!”雷霁不以为意。

“无妨!我只是过路的书生,不定哪天就走了。而克金兄则不同,同在房州,那孙伯安又是县君之子。还是不得罪为妙。”

独孤傲心中一暖,不由得感激起来。

本来不想住那村店,现在却是只能陪着雷霁勉强走一遭了。

摇头苦笑,“怀远兄深明大义,为兄也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之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慷慨赴死呢。

“且看看这村店到底能糟糕到何等境地!”

“呵呵。”雷霁也不抱什么太大希望,“进去不就知道了。”

可是,哪还等他们进去?

刚到院门前,就从里面冲出来四五个大汉把二人团团围住,吓得二人一哆嗦,怕不是黑店吧?

为首的那个一脸堆笑,贼像乍现,“嘿嘿,二位客官这是投店啊?”

他身后的那个长的倒挺好看,白白净净,可同样不像好人。

“来来来,二位客官里面请啊,里面请!”

还有一个胖子,“小店昨日刚刚开业,新屋新被,还有上好的餐食准备。”

“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

......

“餐,餐食就不用了。”

独孤傲和雷霁有点胆突,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只住店,不用饭。”

“别啊!”那胖子极为失望,一把扯过为首的那个少年,“二位不知,这位可是咱下山坳里一等一的好厨子,饭做的可香了!”

“不不不.....”两人直摆手,真不敢吃。

“咦??”

正当两人心里打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为首的那个少年许是靠的近了,看的真切,竟发出一声轻疑。

“两位客官,看着眼熟啊?”

“嗯?”

“头两个月是不是也来过咱下山坳?还在路边吃了两碗的清酒解渴?”

“啊...啊?”

二人对视一眼,对啊,算起来上次来长罗山,确实是两个月之前,也确实吃过酒。

“敢问这位小哥,见过我二人?”

“岂止见过!”吴宁一拍大腿,指着自己那张大脸,“那酒就是小子卖给二位的,忘了?”

就吴宁这个狗记性,离过目不忘可能差了点,但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他铁定是记得真切。

这两个文生,不就是那天在路边被他痛宰的那两人吗?

“哦!!”

独孤傲想起来了,这么一说,看着吴宁还真有点脸熟。

登时心下大定,也不顾忌什么黑不黑店了,“原来是小哥你啊!”

转向雷霁,“怀远忘了?就是那朴实少年,路边摆汤水摊子那个。”

“知道知道。”

雷霁也是大乐出声,心中大石落下,还拍了吴宁肩膀一下,“原来是你小子,我二人还以为遇上黑店了呢!”

“哪能够啊!?”吴宁拉长的声调,“小店初开,绝对公道实惠,童叟无欺!”

“嗯!”雷霁点头,“端是要得。”

转向独孤傲,“怎地?咱们这店是投对了吧?这小哥坦诚朴实,今夜可放心安寝。”

一边的众人闻罢:

吴黎:“......”

吴启:“......”

虎子:“......”

相互对视,无语至极。

这两人哪就看出来吴老九坦诚朴实了?眼瞎吧?

吴宁却是听的受用,让出路来。

“二位公子,快快请进!就冲二位这句话,今晚小店给二位打个对折!!”

伸出一个巴掌,“只要五十文一晚,绝对良心价。”

“.....”

“.....”

独孤傲和雷霁又有点后悔了,差点掉头就走。

刚夸完你,怎么就黑我们呢?

五十文一晚?你想钱想疯了吧!?



——————————

说个关于龙套的事儿。

拜托各位龙套楼的大爷们,咱们起名字的时候,能不能稍稍有那么点靠谱?不求多好名听,起码要有那么点古韵吧?

什么罗利、吴颓废、殷实....

连段丁丁都出来了。

谁!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怎么的啊?开心麻花群穿大唐啊?

好不容易有几个靠谱的,各方面都还不错的角色,往下一看,武将.....

好吧,明确的告诉大伙儿,《獒唐》里面军职的角色不多,应该说是很少,而且戏份除了几个历史上有名的人物,龙套就真的是龙套,戏份也会很少。

应该就是“冲啊...杀啊...”

“啊.....”(惨嚎)

完了。

.....

会武的大多都是土匪、山贼、游侠儿一类的人物。

需要最多的还是文人或者市井人物,最好姓吴,需要大量姓吴的配角。

注意!是配角,不是龙套,从头跟着吴宁一直干到大结局的那种。

你要实在想不出什么古韵又契合文章的名字,v群、普群自己m我,我帮你们设计。

嫌麻烦在龙套楼留贴的,最好也不要限制太多,什么性格,什么家势,什么喜好都卡好了。

这意味着这个角色与苍山文中应该出现的角色契合的几率也会非常低,不一定用得上。

苍山就喜欢那种,只给个名字,连性别都可以看着办的好同志。

第二十三章 唐朝BBS

五十文一晚,还是打了对折的,这不就是抢钱吗?

独孤傲与雷霁心里有点画魂儿了,这小子到底朴不朴实啊?

要知道,城中的大店普通房间也不过是二十几文一日,就算是上等好房,也不超过百文之数,这小子敢张嘴要五十文?

“我说这位小哥儿。”刚套完近乎,独孤傲还是有点放不开。

“这房钱是不是......”

“二位是不是嫌贵啊?”吴宁直言相问。

见二人皆是沉默,立马摆出一副语重心长之态。

“两位公子想必也是知道的,这下山坳离房州城有五里路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咱这店中用度家什,那可都是小子一件一件、一包一包从城里背回来的啊!”

得,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你就不能换一套新辞?

可谁也不傻,雷霁也明白为什么这小子敢要这么高。

无它,问仙观边上就他这一家店,回头看看那上百号等在野地里的香客,哪还不明白?

“二位放心!”吴宁拍着胸脯打起保票,“两位公子住上一晚便知,绝对物有所值!”

我信你个鬼!原本对吴宁那点好印象已经是荡然无存。

可是没办法啊,跟孙伯安置下的那口气已经顶在那儿了,不住也不行,没看孙大公子就在山道对面看热闹呢吗?

探手入怀,数出五十个大钱,“那就住一晚吧。”

吴宁乐颠颠地接过,心说:“开张了!”

接过铜钱攥在手里,然后......

然后把另一只手朝独孤傲伸了过去:“您的呢?”

“你!”独孤傲这个气啊,“不是给你了吗?”

“嘿嘿,一人五十文。”

日,还真是家黑店!

下意识回头,正撞见孙大公子挑衅的目光。

我忍!

独孤傲涨红了脸,掏出五十个大钱,重重拍在吴宁手里。

“得嘞!”吴宁钱财到手,别提多美。

“二位里面请!”

请你大爷!独孤傲与雷霁不约而同在心中大骂。

两人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小钱,主要是让一个山中少年好顿戏耍,还不能反抗。心里这个憋屈自不用提。

暗自咒骂:一百个大钱就住一晚破村店,当真憋......

“两位当真不用饭?”虎子极不和时宜地又问起吃饭的事儿。

“不吃!”独孤傲急了。

“只住店,不用饭!不用饭!”

“哦。”虎子很是失望,你不吃我也没得吃,互相伤害,何必呢?

不死心又道:“那明早......”

“也不吃!!”

独孤傲烦死这个胖子了,顺着吴宁的指引逃似的进了院。

然后。

独孤傲:“......”

雷霁:“......”

二人一下子全愣了,“这是......村店?”

倒是看不出华美,可是这草庐木廊、花木锦绣的,在一盏盏素灯的照应之下,怎么看着这么舒服呢?

“好像......还不错?”

独孤傲有点不确定,偏头问向雷霁。

只见雷霁在院里好好扫看了一遍,终是点头,“确实不错。”

他游历四方,这样雅致的客店当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别致的院落倒是见过一回,不过,那可是白云先生司马承祯的隐居之所。

“两位公子,屋里请。”

吴宁掌着油灯,引着二人又朝客房而去。

结果更是不言而喻,这两人哪见过这种高端大气的布置。

屋里左左右右好好瞅了半天,表情由惊讶到释然,再到欣喜。

吴宁看得直撇嘴,小爷是多么实在的一个人,还能宰你们不成?

“香已经熏上了,上等的檀香,保准这一夜的安稳。”

“天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

没看院外又有挨不住蚊叮虫咬在那探头的吗?吴宁得赶紧把另一间房也忽悠出去。

刚要走,“等等!!”

独孤傲猛的叫住吴宁,一脸惊讶地看着墙上。

“这,这墙上的诗......”

“啊。”吴宁回身应着,“怎么了?”

不就是几首题壁诗嘛。

这东西在大唐流行得很,要不然吴宁也就不会跟风似的,也在墙上“乱写乱画”的。

说白了,就是这帮文人吃饱撑的,白纸黑字已经无法满足他们臭显摆的欲望了,无论走到哪儿,都忍不住往墙上写点“到此一游”之类的句子。

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客店酒楼这些文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就开专门备出一堵墙来供这帮文人写画。

今天你来的写首诗,明天他到了留篇日记,随笔而为,人去字留。

后来,又来一个蛋疼的看前天留诗的那位写的不错,在诗下再接几句,或者点评一二。

在吴宁看来,有点像后世的BBS,有人建楼开贴,后面跟一堆回贴的。

既然开的是客栈,那吴宁自然也就没免俗,也在屋里专门刷了道白墙,留做此用

。后来,吴宁又嫌弃太空不好看,就在上面留了几首诗。

当然了,纯属造假,都是他自己划拉上去的。

见独孤傲的表情,吴宁还有点得意了。

心说:“莫不是要夸这字写的好吧?”

要知道,这可是他绞尽脑汁,用了行、楷、草各种字体写出来的,生怕别人看出来是出于一人之手。

而且,在后世,他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从小练出来的字,即使在全班同学之中,也是拿得出手的呢。

“公子也觉得好?”

“当然好!”

雷霁也跟着惊呼出声儿,指着其中一首下面的落款提字,“这......这真是伯玉先生亲笔所提?”

日!

吴宁顿时凉了下来,原来是相中了写诗的人,而不是字。

“呃,确是出自伯玉先生之手。”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雷霁看着诗文朗朗诵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之涕下!”

“好诗!好诗!!”

击掌叫好,不能自已,“确实是陈子昂的诗风,实属真迹无疑啊!”

“呃。”吴宁汗出下来了。

可是再一想,也无所谓了,陈子昂又不会来他这个村店,自然也不知道。

“那这首呢?”雷霁又指着另外一首。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贺之章”

“这是贺季真的手笔?”

“是......”

吴宁决定以后再也不造假了,特么一个谎言要十个谎言去掩盖啊,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那一墙的诗文,这里面不但有陈子昂的、贺之章的,还有王勃的、孟浩然的。

吴宁当时也没多想,只一味把这一墙填满,倒是忘了,这么多大牛都来过他这村店?万一这两个愣头青一会问起来,他可怎么答?

逃似的往外走,“二位早些睡下,小子就不打扰的。”

身后还不时传来,独孤傲与雷霁的点评:

“我家南渡头,惯习野人舟......”

“孟浩然??”

“这个孟浩然是何方神圣?”

“没听过。”

“但诗中意境非我辈可比啊......”

......

吴宁:“......”

孟浩然是谁都不知道?那可是武则天时期最为显赫的大诗人之一好不啦?

想到这儿,猛的顿住,一脸的见鬼:

“不会是......我搞错了吧?”

......



第二十四章 被嫌弃的孙伯安

一共就两间房,一间里挤了两个酸书生,吴宁敲了一百文。

第二间就没那么好运,只有一个客人。

既然开了对折的头儿,吴宁也不好收人家一百,只得拿五十文了事。

不过还好,那客人和独孤傲和雷霁一样,开始嫌贵,可是进了院子,又觉得五十文花的挺值。

一高兴,加上虎子不遗余力地推销,吃了一餐三十文的饭菜,而且,第二天早上那一顿也付了钱。

忙活到深夜,等两边客人都睡下了,几兄弟就开始瞅着吴宁手里的二两多大钱发呆。

“这才一个晚上,来钱也太快了吧?”

“哈哈!”吴宁也是高兴得紧。

看来生意还是得做大啊,不然,这两百一十文大钱,够他那汤水摊子忙活半个月了。

小心地把钱收起来,见巧儿早就抵不住困意在炕上睡着了。

“虎子,你自己回家吧,让巧儿就在这儿对付一宿。”

“不回。”虎子直摇头,“天黑,怕。”

“怕个屁!”吴宁一翻白眼,他还不知道这憨货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货是怕这么晚回家,明早起不来,就混不上饭吃了。

“回去吧,我给你留饭!”

“不!”虎子还是摇头,往炕上一倒,“就我一个人在家,怕。”

得!

兄弟几个对视一眼,看来这一张小炕得挤五个人了。

其实,主要大伙嫌吴三虎太胖,巧儿才五岁,能占多大地方?

......

第二天一早,吴宁是被压醒的。

睁眼就见虎子的一条大象腿已经盘到了他的胸口,吴宁这个嫌弃,咧着嘴使了大劲才算搬开。

又小心地把另一条胳膊从巧儿怀里抽出来,穿好鞋就下了地。

......

天还没亮,那两屋的客人还没起来。

不过,人家是要去问仙观上香的,肯定是赶早,吴宁要下厨把那份饭做出来。

不得不说,这客店头一天挣的不算少,可是辛苦也是必然。

生活即是如此,有付出才有回报。况且,除了挣钱,那份踏实让吴宁也愿意为此付出。

饭快好了,吴黎、吴启他们也起来了。

大伙儿洗了脸,就帮着吴宁往上端,屋里屋外地忙活。

等到天色刚开始泛白,客房那边也是陆续亮起了灯。

先出来的,是那住进来的中年人,商户打扮,人很随和。

吴宁看着眼熟,说不定是城里哪家铺子的掌柜。

昨夜已经互通过姓名,“张掌柜,过来吃饭吧!”

“好啊!”

张老板爽快地应下,昨晚就尝过吴宁的手艺,倒是有几分惊喜在其中的。

在院中的几前坐下,见吴黎他们都在一旁站着,“一块吃吧,某家可是没那么多规矩。”

“好啊!”吴宁从厨房出来,意外地应下了。

“咱这寻翠居虽说是客栈,可也不是按客栈来开的。”

“张大掌柜是客,但进了门,也当是一家人,只是张大掌柜别嫌弃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不懂事就好。”

张掌柜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不错。”

“什么不错?”吴宁笑呵呵地坐下,给张掌柜盛着饭。

“店不错,人也不错!”

“从昨夜开始,小哥这寻翠居处处惊喜,倒是着实让某家开了眼界呢。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本钱吧?”

吴宁淡然一笑,没有接话。

面前的这是一个生意人,可以为客,但不可深谈。否则,说不定哪天,房州就会有第二家寻翠居跳出来了。

“张掌柜用饭吧!”

“呵呵。”吴宁不想聊,张掌柜也算知趣,与大伙一道低头吃饭。

......

正吃着,独孤傲和雷霁的房门也推开了。

吴宁只好放下筷子迎了上去,“二位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

“好,非常好!”

雷霁春风满面不吝赞美,“小哥这雅致小店倒真是不俗!”

能俗吗?

香熏过的屋子,软绵绵的大床,屋里屋外都是鲜花装扮,推开窗子还有美景入眼。

最主要的是,还有一大堆名士大家的诗句陪着你睡觉。

雷霁美坏了,都不想走了。

只是,他不想走,吴宁可不想让他呆了,让出路来,“那两位好走,欢迎下次再来。”

雷霁望了下天色,虽说是有点舍不得,可是时辰不早,该往问仙观去了。

朝吴宁一抱拳:“那就此别过,改日再来!”

说着话,与独孤傲并肩往院外走。

走到饭桌边上,却是不动了。

那一桌子汤汤水水、砂锅肉饭的,不但看着诱人,而且香气也是直往鼻子里钻。

咕噜噜,独孤傲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你们....吃饭呢哈。”

虎子憨萌地点着头,“对呀。”

“菜色....还不少哈。”独孤傲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好像....挺香。”

张掌柜闻罢,开怀大笑,“那是自然!不信二位公子尝尝?”

结果,张掌柜还是太低估了这两个书生的脸皮。

“那就不客气了啊!”独孤傲拉着雷霁就坐下了。

一边搓着手,一边急道:“其实昨夜就有些饥饿,只是不好意思再劳烦店家。”

说完这句,还不忘补充道:“放心,我二人付钱。”

虎子一听不乐意了,他娘的,昨晚问了你们好几遍,自己说不吃,现在又凑上来了。

他哪知道,其实这两人昨晚就后悔的不行。

两人是张掌柜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在屋就闻见味了,那叫一个香啊!又不好意思出尔反尔找吴宁订饭,惦记了一宿,就等张掌柜那一句。

吴宁也是无语了,想吃就说呗,装什么矜持,害得小爷少挣了一顿饭钱。

......

给两人盛了饭,一大帮人围坐桌前,还就真跟一家人一般,吃的挺香。

只不过,席间吴宁朝丑舅的房间看了好几次,一直不见丑舅出来吃饭,他也没去叫。

一来,丑舅的模样特殊,怕吓到客人;

二来,吴宁看得出来,丑舅不喜欢他这么一句真一句假的做生意。

......

————————

用过了早饭,这两波客人也就算彻底招待完了。

吴宁把人送到门口,“小店初开,尚需一些名声方可得活。”

拱手一礼,“还望诸位多多提携。”

张掌柜淡然一笑:“举手之劳,回城之后,必会帮小哥儿多多宣传。”

独孤傲和雷霁也是自无不可,拱手告辞。

刚离开寻翠居,许是问仙观的山门还没开,香客们都三三两两的在山道上站着,或聊或瞌睡。

二人朝人最多的一处寻了过去,房州不大都是相识的各家长辈,又或诗友同年。

可二人走近了才发现,孙伯安也在众人之中。

只不过,有点惨!

这货被蚊虫叮了一宿,满头满脸都是大包,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样子。

见独孤傲精神百倍,还满嘴是油,显然吃了早饭。再看看自己,孙伯安有点不平衡,躲在一旁没说话。

倒是其他人看出独孤傲有些不同,有好信儿的问了起来。

独孤傲想起之前吴宁“多多提携”的话,与雷霁顺水推舟,好好地夸了夸寻翠居。

于是乎,吴宁这个开在山沟沟里的客店,竟然在房州上流圈子里有了名声。

孙伯安在一旁听着颇为生疑,心说:“这两个货不会是为了挤兑本公子瞎编的吧?”

慢慢地退出人群,朝吴宁家走了过去。

扒着篱笆墙往里一瞅,好像还真的不错!

正要进去看看,“停!!”一声大喝差点没把孙伯安吓个跟头。

只见一少年人瞪着眼珠子,顶着院门,“离远点!”

“嘿!”孙伯安本来就气不顺,“本公子要住店,你还把客往外赶不成!?”

“不接!!”

他硬气,里面那位更硬气,极尽嫌弃地躲孙伯安老远。

“水疹流疾者,小店概不接待!”

“......”

孙伯安怔在那里,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满脸的大包。

良久....炸了!

“你说谁水疹流疾?”

“你才水疹流疾,你全家都水疹流疾!”

奶奶的,孙大公子被一个山里娃子给嫌弃了!

......



第二十五章 托儿

水疹,其实就是后世的水痘,绝大多数人小时候都得过。

虽然不是什么要命的疾病,可是传染性极强,且只要得上,就满身满脸长的到处都是小红疙瘩,又痒又难受。

此时,孙大公子满脸都是大包。

再加上山里的蚊子毒性大,叮上之后不但红肿鼓包,而且在包头儿上还会起水泡,可不就跟起水疹子一模一样吗?

“谁是水疹?你才是水疹,你全家都是水疹!”

孙伯安怒了。

他娘的,肖道人出的什么馊主意,非早晚起卦,害得他喂了一宿的蚊子不说,还要被这么个村汉嘲笑。

“你个村汉好不知理,速速让开,让本公子进去!”

“嘿,来横的!?”吴宁眼珠子一瞪,还真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谁是村汉,你才是村汉,你全家都是村汉!!见过这么年轻的村汉吗你!?”

孙伯安一听,学我?气的连读书人的矜持都不要了。

“小兔崽子!你敢骂本公子是村汉?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吴宁一跳老高,“就你这一脸疹子,就算是县君家的公子,也给小爷一边凉快去!”

靠!!

孙伯安差点没哭了,本公子还真是县君家的公子啊!

想自报家门,吓一吓这“村汉”,可转念一想,本公子是什么身份,和一个村汉一般见识,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不是,你这是不是客店?”孙大公子还是决定和这“村汉”讲理。

“是啊!”吴宁点着头。

“那不是开门接客的。”

“对啊。”

“那客人来了,你总不能门都不让进吧?”

“一点没错啊。”

“那你为何不让本公子进门!?”

只见吴宁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就你不行啊。”

“日!”孙大公子气的又飚了糙话。

“本公子给钱!”讲理不行,那就用钱砸。

孙伯安还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你越不让我进,我就偏要进。

此时已经是无关这村店到底有没有独孤傲和雷霁说的那么好的问题了,说白了,孙大公子和吴宁杠上了。

“你这破店多少钱一晚?”

吴宁下意识伸出一......两根手指!

“一......二百大钱!”

“好!!”孙伯安一拍大腿,“我给二百!”

“不要!”吴宁直摇头,“流疾不收。”

“三百!”

“不行。”吴宁挑着眉头,望着天,“传染了别的客人,多少钱也不够赔。”

“我这不是水疹子,这是蚊子叮的!”

“不是也不行!”

其实,吴宁早就看出不是水疹了。

乍一看像水疹,可是仔细瞅除了脸上,手脚脖子都没有,再联想这人可能是熬了一夜,还哪里分辨不出?

不让他进,是因为这人说话太臭,吴宁看他不顺眼。

“我这客人可不知道你这是水疹,还是蚊子叮的,万一人家见了吓的不敢住店,我找谁去?”

“你!!”孙伯安气啊,这小兔崽子怎么浑身都是理呢?

“我还就不信了,四百文一晚!”孙伯安恶狠狠地瞪着眼珠子,“就算本公子这是水诊,四百文也够你治病了!”

“......”吴宁犹豫了一下,四百可不少了,要不见好就收?

“不行!”最终吴宁还是的摇头,吭哧道:“那......也不行啊。”

“让你进来了,那以后咱这屋子还住不住人了?”

“直娘贼!!”

孙伯安彻底无语,一个水疹你至于吗?还不住人了,你当是瘟病啊?

“......”

不对啊,本公子明明就没水诊好不好?

“五百文!!”妈的拼了,“不能再多了,若还不知足.....”

......

“公子,里面请。”

孙伯安正在发疯,结果话还没说完,只见那村汉一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就没见过色脸变得这么快的。

然后,那道紧闭的柴门吱嘎嘎一声缓缓打开,孙大公子眼前豁然开朗。

“......”

孙伯安怎么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呢?

......

——————————

这边孙伯安让吴宁痛宰,终于有了进门儿的资格。

他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已经站了不少人了。这些人都是房州的富户或者文生,家里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亦都是听了独孤傲和雷霁,还有张老板的追捧,好奇地过来看个究竟。

结果一到这儿,就听着县君家的大公子把房价都开到五百文了,那店家还不乐意。

......

好吧,人有的时候都是盲目的。

前有独孤傲等人的吹嘘,后有县令公子以身试法。再加上柴门洞开,院中的景致遮遮掩掩确有撩人之外。

而且,以今日上山的人数来看,怕是这初一的早上是排不到他们了,说不定还要在这边熬上几天。

想到这儿,柴门刚开,有两个文生对视一眼,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已然是冲了上去。

“这位小哥,我们订一间房!”

吴宁自然高兴,伸出手,还没说话,就见那两人已经抢答了,“知道知道,五百大钱一晚。”

“来人,给小哥儿数出五百个大钱来。”人家是带着家奴来的,专门拎钱袋子。

“老夫也订上一间。”

孙伯安身后又蹿出一个华服老者,抢上前去,付钱进院儿。

孙伯安极是不屑,心道:“切~!还不都是沾了本公子的光?”

得意地昂首挺胸,挑出钱袋,竟然抖出一角银子。

这东西一般人可是不敢用,也就他县君公子的身份敢往出拿。

潇洒地扔给那村汉,“给本公子开一间。”

又是话还没说完,吴宁那边儿把银子又给他扔了回来,差点没闪到孙伯安的老腰。

只见吴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不住了,客满!明日请早。”

“你....”孙伯安当场石化,指着柴门,又指吴宁,最后指自己。

“我.....”

“我!!!”

“我日你个囊球!即是客满,早你怎么不说!?”

“因为早也没满啊?”吴宁甚是无辜,一指院中,“一共就两间客房,前面这两位,正好客满。”

“我!!”孙伯安更不淡定了,和着是那两个书生和老头抢先一步。

“我......我先订的房!”

“可你没给钱啊!”

吴宁心里这个美啊,这么好的托儿哪儿找去?

也不再硬气,好言相劝:“公子还是回家吧,像您这样恶疾缠身,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

“不为自己,也为亲乡们想一想嘛,毕竟传染了别人,实为不德。”

“我....”孙伯安是又想哭,又想笑。

想哭是被自己蠢哭了;想笑,则是被吴宁的无耻给逗乐了。

你说我来这破店干嘛?

“我没病!”

“你有病...”

“我没病!!”

“回家吧....”

“我真没病!!!”

“那没病你走两步?”

“走就走!”说着话,孙伯安真就脚下生风的来回走了起来。

而且一边走,还一边拍着胸脯,“看看,看看,我说没病就没病!”

“......”

“......”

山道上一群一群的香客都侧目望过来,心说:“这县君家的公子是怎地了?”

吴宁呢,身子趴在篱笆墙上看着孙伯安,已经乐的不行了。

此情此景,机会难得啊,实在没忍住,朝着孙伯安嚷嚷着:

“不是这么走,你听我的。”

“左手六,对对,抬起来!”

“左手七,错了,是七!对对,也抬起来。”

“接下来,听仔细了哈,左肩高,左肩低......”

“不错不错,保持!”

“左脚画圆,右脚踢!!”

“对对对!就这么多走几步!”

......

“哈哈哈哈哈哈!!!”整个山道上都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看着孙大公子跟个半身不遂似的,在那儿耍宝。

孙伯安这才反应过来,让那兔崽子给耍了,顿时一张嫩脸就成了猪肝色。

想上去和吴宁拼命,可左右看看,又都是人,气得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指着吴宁,撕心裂肺地咆哮开来:“村汉!!本公子和你没完!”

说完,逃似的下了山。

......

——————————

吴宁笑得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篱笆墙上,差点篱笆压塌了。

心里还美滋滋地回味,小样儿的!和我斗?小爷玩死你!

一转身,只见进院的那两个文生与那老者一脸呆滞,齐齐地瞪着自己。

见吴宁转身,三人猛然间双掌抱前,高揖大礼的鞠躬而下。

“敢问这位小哥尊姓大名,是何方神圣?”

“啊....啊?”

吴宁怔住,心说:“我就一个山里娃子,怎么还尊姓大名,何言神圣了?”

收起玩闹,急忙上前虚扶一计,“三位,折煞小子了!”

“小子不过就是这下山坳中的一小厮,姓吴,名宁,可当不起三位客官的大礼。”

“小厮....”

“姓吴名宁?”

三人一脸惊愕,相互对视。

一个山中的无名小厮就敢把县君的大公子戏耍如斯?

“当真?”

“绝无虚言。”

“那....”其中一个书生指着孙伯安逃离的方向,“那吴小郎君可知那位公是谁?”

“不知道啊?”吴宁表情有点僵。

“他是房州大令孙乾的大公子孙伯安。”

“哦....”

“哦!”

吴宁应了这声之后,就像块木头似的定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

良久,猛的朝房中一声大吼:“吴启,快!!快进城叫你爹回来。”

“闯大祸啦!”

......



——————————

这章不短,加之晚上可能有一点琐事要处理,今天也许就这么多了。

后半夜应该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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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老兵

吴宁真的有点怕了,毕竟是个官二代,而且是房州最大的官的官二代,自己却又是个逃户。以他后来人的逻辑,那还不分分种就灭了他?

可惜,吴宁还是想错了,他忽视了这是大唐,更忽视了唐人的彪悍。

......

————————

吴长路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一面要从各县抽调府兵,整训待用。毕竟离庐陵王寿诞只有三月之期,而京中来的大人物,最多两个月也就到房州了。

另一面,事逢夏收之季,吴长路家的田亩也要收成。可怜吴启他娘离世之后,吴长路是又当爹又当娘,田中种收亦要事事操心。

这不,刚从军府之中抽身想去田里看看,敦促佣奴收获,可还没出城,就让吴启拦了下来。

一听吴宁闯了大祸,只得火急火燎地往下山坳赶。

.....

“所以说,你和孙伯安大吵了一架?”

吴长路听了吴宁的汇报,还有点不放心。

“他骂你是村汉,你把他弄成了傻子,就没了?还有没有什么过分之举?”

“没了!”

吴宁立马摇头,“就这些!”

这已经很过分了不是?那可是县君家的公子,他又是个逃户,那还不分分钟杀上门来,把他轰成渣渣?

“真的没了?”

“真的没了!”

啪!

吴宁这刚说完没了,吴长路那就一拍大腿,把吴宁吓了一跳。

“老子当是多大的篓子,原来就这点屁事儿,也折腾某家一趟?”

“嘎?”

吴宁彻底石化,心中生起一个念头:行啊四伯,好流辟!

......

“两个年青人之间拌几句嘴,就算是使了拳头又能如何?”

看着吴宁那一脸又惊又怕的熊样儿,“屁大点个儿事儿,也用叫大人?”

“怂货!”说着话,抬腿就要走。

吴宁争辩道:“可是,那孙宏德的儿子啊,是县君家的公子啊!”

“孙宏德怎么了?孙宏德能吃了你!?”吴长路停了下来,一脸的彪悍。

“瞅你那没出息的熊样,竟干些顾头不顾腚的事情!现在知道怕了?当初干什么去了?”

吴宁不说话了,知道四伯现在不是在责骂,而是在教他,下面肯定有话。

果然,吴长路见吴宁低眉臊眼那个样儿,他骂着也没意思。回转身,又坐了下来。

“首先,你要明白一点,在大唐,特别是在咱们房州地界,县君虽大,可也有人压在他上头,而且还不是一个!”

“呵呵。”说着说着吴长路自己都笑了,倒觉得刚刚骂吴宁的话有些重了。

毕竟吴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年在坳子里窝着,这些人情事理,没人和他说,他又能明白几分?

缓下语气,“你觉得县君就是咱房州最大的官了,是吧?”

“是啊。”吴宁老实做答。

“错了,我的傻孩子!你也不想想,在房州谁的手眼最是通天?”

“是那庐陵王府的长史王弘义!”

“......”

吴宁怔住了,经吴长路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了。

王弘义虽然只是王府长史,真论起级别还有手中实权,可能不如房州大令,可是,他这个长史之职却是颇有玄机的。

说白了,一个前废帝,外放的李氏王爵,武后能放心吗?他府里的长史又怎会是一般人?

不用深究,猜就能猜到,必是武后信任之人方可胜任。

只听吴长路继续道:“王弘义别看官不大,但那是能上达天听的人物,京中人脉、地位更不是一个房州大令可比。”

“他就是房州的土皇帝,不但王府事务尽归他手,连州县各事,他也要插手。孙伯安的老子别说插手,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哦....”

吴宁点着头,这么说来,县君似乎也没有后世小说、电视里说的那么可怕嘛。

“那四伯与那王弘义有交情?”

吴宁猜的,不然为什么吴长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可得到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没有!”

“那等势利小人,你四伯我还不屑与之相交。”

“啊?”吴宁的心又悬起来了。

“哈哈哈!”吴长路大笑,“怎么,不明白了吧?”

“告诉你,之所以不怕,不是因为结识王弘义,更不因为大令无权,而是....”

“而是因为在县君之上,还有一个人是他动不了,也不敢招惹的。”

“谁啊?”

只见吴长路一指自己的鼻子,“我啊!”

“你四伯我是房陵四县的府兵统领,堂堂的折冲校尉,还怕他一个县君不成?”

“不是,等会儿。”

吴宁有点没闹明白,“统军....比县君还大?”

意思就是说,你一个武装部长还能骑在县长头上?

“当然比县君大!”吴长路瞪着眼珠子。

“我大唐以武勋立国,兵镇四方,什么时候武人不大了?”

“他孙宏德虽名义上是掌管一方税赋,治一方水土,可老子手里有两万府兵,是老子在保一方安泰,他孙宏德的儿子敢动我的侄子试试,老子砸烂他的府衙!”

吴长路越说声越大,最后干脆站了起来。满脸的大胡子仿佛也要立起来,圆瞪的眸子杀气腾腾。

吴宁听得目瞪口呆,看着吴长路,心中竟生起一丝别样的明悟:

这就是大唐的军人啊——彪悍、无畏、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大唐为何能横扫八荒,打下那么大的江山了。

即使大唐立国已经七十年,武人日微,可是在吴长路这种老兵心中,荣耀犹在,悍勇依旧,是为武魂。

......

“四伯......”吴宁缓着语气,“就是两个年青人拌几句嘴,还不至于砸人家的府衙吧?”

“怎么不至于!?”吴长路瞪着眼,“欺负到咱坳子头上了,真当我吴长路好欺负不成!?”

越说越气,越想越拱火,“奶奶的!老子明日就去他府衙理论一番。怎地?还敢骂我侄子是村汉?”

“往上数三辈,他孙宏德也是村汉!”

“消消气,消消气!”

吴宁急忘上前,怎么气性这么大呢?

“多大个事儿啊?咱也没吃亏不是?”

“也就是没吃亏!”吴长路撇着嘴,“否则老子现在就杀上府衙。”

“咦....”

吴长路一下愣住了,看了看吴宁,“怎么成了你劝我了?”

绕来绕去,让这小兔崽子绕进去了。

......

————————

这还真不是吴宁绕他,实在是打从一听是孙伯安开始,吴长路潜意识里就憋着一股劲儿

——武人,不能被欺负!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是在死人堆里爬回来的老兵。

他深深地知道,大唐是武人用命抢回来的大唐。要是武人没了,谁还为大唐拼命?

这次受朝廷委派戍卫京中要员,对吴长路的触动很大。

虽然房州四县有在册府兵两万余,可是,仅仅是这次募集戍卫之卒,就让他很难满意。

朝廷授他募兵两千,可仅仅两千,吴长路也是费尽了力气在四县跑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勉强凑齐。

现在的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肯当兵的人越来越少,因为即使用命拼回来了军功,也换不来田地了。

各州的勋田已经被当官的,还有富户们占光了,再也没有富余给他们这些厮杀汉。

而老兵户们......

有钱的,不想让儿孙再去送命;没钱的,又置办不起刀甲、伙费。

吴长路觉得,若是再不为兵户争一争,怕是再也没有人守护大唐了。

......



第二十七章 四伯的诗句

不知道为什么,吴宁在吴长路的眼里看出一丝悲壮。

这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有着老兵的伤感,亦有着武人的胸襟。

吴宁和吴长路最亲,喜欢和他聊天的一个原因就是,吴宁总觉得四伯有种诗人的气质。

虽然他没见过真正的诗人,可是应该就是四伯这个样子的吧!

他总是笑,总是豁达无惧,可是和诗人一样,在普通的外表之下,往往隐藏着一股力量,正如刚刚那句“砸烂府衙”的话一般。

一但爆发,即使不让人颤栗,也能振聋发聩。

唯一不同的是,诗人的句子,在笔墨之间只能振聋发聩,而四伯的诗句,是刀剑为笔,沙场为墨,必定使人颤栗。

只不过,这个老兵已经远离沙场,再也没法写诗了。

......

——————————

“四伯,你发没发现,你特像诗人?”

由感而发,但更多的是为缓和气氛。

“诗人?”吴长路果然被吴宁带跑偏了。

“写酸句子那种?”

“对。”

“瞎扯淡!”

吴长路瞪着他那牛铃一般的眼珠子,扭曲着锅底一般的黑脸,抖动着杂草一般的长须。

“你看你四伯哪像个诗人?”

“哪都像。”

“滚蛋!”吴长路大乐。

“行了,一堆事儿呢,我走了。”

一边往院外走,一边道:”孙伯安的事不用放在心上,他就算想找你麻烦也不敢现在。”

“为什么?”

“哼!孙宏德让他儿子读书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考一个功名吗?”

“如今武氏兄弟,外加一个太平公主,齐聚房州,连带着全大唐的文人都往房州聚,为什么?”

“不用四伯再教你了吧?”

“不用。”吴宁瞬间了然。

这么一想,孙伯安还真不敢。因为大唐想考功名,和后面的宋明清可不一样。

从北宋开始,科举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了,只要有真本事,其它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但是,大唐不行。

大唐的科举属于初兴,有本事还真不一定行,你得有好人脉。

什么样的人脉呢?

王候将相勉勉强强;皇亲贵胄基本及格。

科举确实给了平民百姓晋升的机会,可是,一来不靠关系的寒门士子毕竟还是少数,出来那么一个,那都得是当作宣传素材写进史书里的。

二来,其实科举的初衷并不是给百姓晋升的通道,打一出来,它就是有它特定的历史使命,有特定的政治意义的,这是皇权为了打击魏晋世家对政治的垄断而生的。

大名鼎鼎的七姓十家,从唐太宗开始就不断打压,可是直到现在,也依旧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

那么为了削弱世家的影响,又为了避免科举选出来的人材不落入世家集团,皇权的唯一出路,就是在科举上作弊呗。

明面上的说法就是,“举荐”。

士子们需要各种各样的人脉去举荐你,你才有可能考中,才有可能进入朝堂。

于是乎,“拜谒”也就成了这个时代文人,在读书之外最最重要的考前活动了。

李白书没读几年,可是考前拉关系拉了几十年;

白居易命好,入京就找对了门子,不但明经稳过,而且进士也是手到擒来。

太平公主最牛的时候,不但她举荐的人一定能考中,而且连三甲都是她来安排。

而孟浩然就倒霉了些,拜谒了一辈子,也没找对门路。所以,即使诗名天下,可终其一生也没当上官。

在当下,举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读好书更重要。

而能够举荐的皇亲贵胄,正好有三位分量最重的出了京,而且马上就到房州,这也无怪乎大唐的文人都往房州聚了。

而孙伯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夹起尾巴装乖宝宝还来不及,哪还敢节外生枝,来找吴宁的麻烦呢?

“四伯早这么说,我不就安心了嘛!”

吴宁立时心下大定,“别走了,咱给四伯弄点好的,让您好好喝上几碗,还有事要和四伯商量呢。”

“喝个屁!”吴长中一撇嘴,“地里的萝卜还没收呢,哪有心思吃酒?”

吴宁听完一翻白眼,呵呵,房州的二号人物连萝卜的事也得自己操心?

“那就更别走了,要说的是就是夏收的事。”

“嗯?”

吴长路一拧眉头,“夏收啥事?”

“跟你说啊,好好守着你这客店。”

四下扫看,还真没想到这小院弄的还端是雅致,“其它的事儿不用你们操心!”

“不操心也不行啊。”吴宁玩笑道,“不然就算收回来,那四伯还自己上街售卖不成?”

“呃。”吴长路尴尬了。

房州二号人物上街卖萝卜......画面有点不敢想。

往年夏秋收获,其实吴长路也没啥时间,都是五弟,还有吴宁他们这帮小辈帮着收成,帮着售卖。

可是今年不行了,吴宁这有了自己的营生,五伯和祖君那边的炭窑今夏也是事多。那一地的大萝卜,吴长路还真有点犯怵。

“怎地?你有销路。”

吴宁点头,“有点想法,正想和四伯、五伯,还有祖君商量呢。”

“......”

犹豫了一下,吴长路最终还是点头,“行吧,那就吃你一顿好的!”

......

“得嘞!”

吴宁应着声,招呼吴黎,还有吴启他们下厨房。

食材都是现成的,一会儿工夫就置办了一大桌子好吃食。

让虎子去窑上把祖君和五伯叫回来吃饭,又让吴黎把六伯和七哥、老十一他们也叫了过来。

没一会儿,一帮人就围着一大桌子好食推杯换盏了。

......

唯独祖君有些不高兴,又要教训吴宁。

“大中午的,摆什么席?你钱多了?”

吴宁不想和老头吵,嬉笑道:“这不是有事嘛。”

“啥事?”

“地里萝卜的事。”

吴宁借机看向众人。“今夏咱们各家的菜田都种的萝卜吧?”

大伙儿点头,夏收还能种啥?不是萝卜,就是蔓菁这种东西呗。

主要是萝卜放的久,可以一直放到入冬之后,当做冬储菜来吃。

虽说放的越久就越糠,最好是秋天种,一收就入冬了,水灵。但是,冬天不能总肯萝卜、蔓菁吧?

所以,大伙都是夏种萝卜,秋天那一茬种些菠棱菜、菘菜之类的绿叶菜。

那时天凉,也可以放半冬。

“今夏水大都种的萝卜。”

“那太好了!”吴宁大乐,“都搬我家来,存菜窖里吧!”

“啊?”

大伙儿连饭都忘了吃了,怔怔地看着吴宁。

“找个阴凉地一放就得了,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吴宁极力劝说。

“咱那菜窖最是阴凉,放到上秋你再看,保准和现在一样水灵。”

“......”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没了底。

这菜窖是大伙儿帮着挖的,当初吴宁就说,帮忙的都有份,几家一起用。

那时大伙儿都没往心里去,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心里都有点拿不准了。

到底行不行?别放里面都给捂烂了。

......

而吴长路更是一脸呆滞,“九郎啊,你四伯这可是七八亩的地,一千多斤的萝卜啊,都放菜窖里存着?”

“对啊。”吴宁点头。

“保你入冬之前卖个好价钱!”

......



第二十八章 关乎穿越者的颜面

吴长路最后还是同意了吴宁的意见,把家里收回来的萝卜都存进菜窖。

倒不是吴四伯,还有其他几家真信了吴宁的话,什么入冬可以卖个好价钱。

这个时代的农户有着自己的固执,他们相信亲眼所见,对于那些未知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是心存戒备的。

至于为什么同意,无外乎吴长路近来确实太忙了,如何把地里的萝卜变成钱,对他来说还真是难题。

想来想去,存在吴宁这里也好,等入冬闲下来再处理,也算是个权宜之计。

五伯也一样,碳窑那边事情多,索性把收成先放着,忙过了这段再说。

到六伯和七哥他们那边就没那么痛快了,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只把自家留做过冬的存菜,也就是百来斤的拿过来,其余的则是赶快卖掉。

吴宁想劝劝,毕竟入冬之后青菜紧俏,肯定比现在卖得上价,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几家的条件远不如四伯和五伯,是不敢存菜的。马上就要来收秋赋了,都是等着钱应付过这一年呢。

奈何吴宁有心帮一把,可是现实如此,只能面对。

“这几年的日子愈发难过了。”

老祖君多喝了两碗,开始唠叨:“一年不如一年喽。”

五伯则道:“爹,别总说不吉利的,这年景不都挺好嘛。”

“就是好年景才吓人啊。”

老祖君猛喝了一大口酒,“好年景都过成这个样子,要是真遇上灾年,那还得了?”

“爹!”吴长路转过头去,“碳窑那边还没起色?”

吴长路知道老头儿这是心里不顺,不然做为族长,是不会说这些丧气话的。

“孩儿近来太过劳碌,对家里的事关心不周....”

“行啦。”祖君横了吴长路一眼,“当好你的官,就是对咱下山坳最大的帮扶。”

“炭窑的事,你别操心!”

五伯则是接话道:“操心也没用,现在是有钱也使不上劲。碳料收不上来,咱想烧窑也起不来火啊。”

吴长路见五弟和老爹都这么苦大愁深,“实在不行,关了算球,反正也没多少进项。”

“关了?”祖君立时瞪了眼珠子,“咋关?全坳子几十口子人都指着碳窑添些贴补。”

“关了大伙吃啥?那日子就更过不下去了!”

“......”

吴宁在一旁没插嘴,窑厂的事他知道的不多,也没法掺和。

一来,在前世他只是个会计,充其量是高级会计,对于数字之外的东西真的不精通。

二来,炭窑有祖君主持,别人想改变这倔老头的想法那简直就是做梦。五伯都说不上话,更别说他这个半大小子了。

但是关于窑上的事,他多少还是听说了一些的。

前几年,房州城边上就下山坳一家烧碳的窑厂,那生意自然是好的很。

不光烧出来的碳不愁卖,而且远近收碳料木材的地方只下山坳一家,各村各县的放山客都往这卖碳料。

可是,这几年不行了。

有生意脑子的人多了去了,自然有人盯上冬碳这块肥肉,一下子冒出好几家来,其中更不乏财力雄厚的大户。

像是陈家庄的陈老财,家里地多钱更多,一下子就起了七八口窑,动员全庄子的人跟着一起干。

况且,人家比下山坳更靠近大山,收碳的价钱也好,放山客们在山里伐回大木头,直接就送到陈家庄的碳窑。

以至于这两年,陈家庄出的碳不但量足,而且因为碳料好的缘故,出的碳块也大,价钱又公道,下山坳的碳厂是拍马也赶不上,自然生意愈发惨淡。

以至于到了现在,连收碳料都成问题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吴宁就算再懂经营,再会算账,可是无论从资金,还是质量,又或是营销、产量都比不过人家的情况下,他有心帮忙,却也无从下手。

“祖君!”

趁着大伙儿沉默的工夫,吴宁试探着插了句嘴,“要不,就像四伯说的,先关了了事。”

一指自家院子,“然后动员一下大伙,都改成咱家这样儿,开店接客。”

怕老祖君把他顶回来,急忙又道:“我保证能让大伙挣着钱,绝不比开窑厂挣的少!”

“哼。”祖君闻罢,冷哼一声,“都跟你一样开客店?”

“对啊!”吴宁点头,

他一直就有这么个想法,把下山坳改造成一个文化休闲的客栈群落。

只形成规模,也不存在什么谁抢谁生意的问题,到时不但房州的文人、富户会来,襄樊那边的文人、富户也会慕名而来。

到了那时,还怕赚不着钱吗?

“那本钱呢?”老祖君一句话把吴宁顶了回去。

“你五伯家里倒是有些闲钱,修整屋院。”

“那别人家呢?你六伯家、七婶家、七哥家,你问问哪家能拿出好几贯钱来,由着你这么折腾?”

吴宁:“......”

吴宁竟一句也反驳不了。

这就像六伯和七哥他们往他这里存萝卜一样,即使有赚钱的机会,可是现在实不允许他们把地里的收成存下了。

因为,没钱!

吴宁还是想的不够周全,有些天真。

可是......

“我可以借给大伙!”吴宁倔强道,“一家一家的起。”

“你借?”老祖君都气乐了,“你这小店又能挣多少,得攒多长时间才能凑够一家的本钱?”

“用不了多长时间啊!”

吴宁梗着脖子,“就打一家需要三贯钱来算,那也不过就是......”

“五天一户嘛!”

“什么!?”老祖君腾了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吴家小院哆嗦了半天。

“就你这破院子五天?五天你就能挣下三贯钱来?”

好吧,这还是吴宁往少了说的,其实按他现在的房价,三天就够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周转的余钱呢。

“嘿嘿。”得意地一笑,“就咱这破院子....”

伸出一个巴掌:“五百文一间房!”

“乖乖!”

吴长路和大伙儿都傻眼了,“五百大钱......一间房?”

“对啊?”吴宁说到这里,相当的有成就感。

“本来吧,也没那么高,只定一百大钱一间,可是......”

又把孙伯安那傻货阴差阳错地帮他哄抬房价的经过和大伙一说。

“于是就变成五百文一晚了。”

随后又补充道:“现在去问仙观的人多,估计这一个月都能保持这个房价。后面人少些,不过就算掉回一百文,也是大赚吧?总比碳厂要能赚些。”

“......”

“......”

“......”

大伙都沉默了。

这岂止是能赚“些”,那是大赚特赚好不?

就算不能天天客满,平均一天有一间住人也行啊,一天一百文,一个月就是三贯啊!

......

吴宁趁热打铁,“怎么样?行不行?”

其实在下山坳这五年,他一直想为乡亲们做点什么。毕竟他是个有文化、有见识、有理想、有道德的穿越者。

这要换了别人,早就带着全村人飞上天了,可他却因为逃户之身憋屈了五年。

这里有面子的问题,也有自我价值的体现。

现在,终于让他抓住了机会,怎能不好好说劝一番?

可是,吴宁没想到的是,等他把房价的事说明白,也证明了肯定赚钱,大伙儿错愕之后,无不黯然低头。

什么情况?吴宁有点没搞懂,

茫然地看着隐形人一般的丑舅支起身形,一句话都不说地默默回了屋。

看着吴长路拧着眉头,似有深意地看着自己。

看着老祖君森然的老脸,缓缓吐出一句:

“把钱给人家退回去!”

语气不容有疑,异常坚定。

......



第二十九章 信义与生存之道

“九郎啊!”

吴宁不知所错之时,吴长路悠然开口。

“在你们这些小辈之中,四伯最欣赏的人就是你。你小子脑子够用,时不时还能弄些惊喜出来,虽然偶有出格,但本性不坏。”

“......”

吴宁更迷糊了,好好地说这些做甚?

“四伯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吴长路一叹,“聪明归聪明,生活所迫,无奈主商也不是不可以。”

看着吴宁:“但是,不能不走正道,像这种坑蒙讹诈之行,仅此一次!”

“绝、无、下、次!”

“......”

吴老九有点冤。

这都哪跟哪啊?一个愿打一个愿碍,我又没逼着人家住在咱这儿,怎么就成了坑蒙讹诈了?

再说了,一个个都穷成这个熊样了,生存才是第一法则好不啦?又不是读书的酸士,哪来的这份清高?

不服气地嘀咕道:“我可没骗,顶多算是做地起价。”

“那也不行!”

祖君一声咆哮,直接拍了桌子。

“吴九郎你给我听着,既然是我吴姓人,那就得有我吴姓人的规矩,别学奸商滑贩那一套!”

“......”

吴宁更不敢说话了,老祖君经常发脾气不假,可像这么认真的时候可是不多。

“爹,你先消消气。”吴长路安抚起祖君,“九郎不是不懂道理的娃子,说一说他就明白了。”

好不容易让祖君坐下,吴长路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吴宁。

良久,原本严肃的表情却是乎的一乐,随之摇头讪笑起来。

“小子,很不服气是吧?”

“......”

“不服气没关系,你四伯给你讲一个道理。”

“您说。”

“......”吴长路沉吟了片刻,本来想直来直去地说,可是一想到吴宁的身世......

“你是从京城那边大地方来出来的娃子,可能......”

“可能见识过一些冷漠,以为那是生存之道。可是,在咱们大唐,至少是在下山坳,那是行不通的。”

吴长路不知道,吴宁不但是从京城来的,他还在一个更利己的千百年之后生活了二十多年。

“为何?”吴宁坦然发问。

“因为这个世道,靠你自己活不下去!”

吴长路认真地看着吴宁,“这是个吃人的世道,更是个冷冰冰的世道!”

“是个遇上灾年就要饿死,出个门子就可能挨刀的世道!”

.....

“你今日吃得饱,可不知道哪天就得空肚子。”

“你今日能挣一贯钱,却不知道哪天这一贯钱就能要了你的命。”

“在这个世道里,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可能活得下去。”

......

吴长路顿了顿,“你要开客店,全坳子的人都来帮你。同样的,有一天他们过不下去了,你就得出手帮大家。这就是族村族亲的生存之道。”

“可是......”吴宁更是委屈,“我也没坑骗坳子里的人。”

“呵呵。”吴长路笑了,“小子,你在坳子里大伙帮你,那有一天你出了坳子,出了房州呢!?”

“!!!!”

吴宁心头一颤,只闻吴长路道:“到那时,一个小小的下山坳已经帮不了你了,得是房州出去的乡亲们抱成一团。只有那样,你才能在房州之外活得下下去!”

“所以,待人以诚,人家才能也待你以诚。等到你需要的时候,才会有人来帮你。”

“这叫义,也叫人情!”

“你懂吗?”

......

——————————

吴宁开始明白了。

明白老祖君的这种正义感到底从何而来;明白吴长路所谓的义、人情,和后世又有多大的差异。甚至让他想起之前,孟苍山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吴宁总是和孟苍生鼓吹他是多么的有“见识”,以为自己的千年阅历可以碾压古人。

可是,孟苍山每一次都嗤之以鼻,一笑而过。

实在被吴宁说的烦了,孟苍生才说:“你离见识还差得远呢,等你敢直面生死,再与我说‘见识’二字吧。”

当时不懂,以为孟苍生在装十三,现在吴宁有点明白了。

冷冰冰的世道,不论吴长路,还是孟苍生,都说这是个冷冰冰的世道。

生者不易,而死又何其寻常?

战争...

疾病....

天灾....

人祸...

还有相对后世的落后和无法形容的赤贫。

生活中,每一个失误都可能要了人命,以至于这个时代的人对死亡已经是见怪不见,甚至冷漠了。

这就是孟苍生所谓的“见识”吧!

可是,没有人不惧怕死亡,亦没有人不惧怕被这世道击败,唯有抱团,方可得活。

正如吴长路所说,下山坳的族亲要抱团,房州的同乡要抱团,朝堂上关垄集团要抱团,山东世家也要抱团......

诚、信、义,不但是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尺,亦是生存之道。

“我明白了。”吴宁诚然认错,“待人以诚,存义守信!”

“嗯。”吴长路满意地点了点头。吴宁只是一时贪利,本性真的不坏。

“回头把房钱给人退了,不能为了身外之财失信忘义!”

拍了拍吴宁的肩膀,“别忘了,你失的不光是你自己的信义,还是咱下山坳的。”

吴宁应下:“嗯。”

好巧不巧,这边刚说完,院门就开了。

早间订房的那两个书生,还有老者,许是排了半天无果,回来歇息,准备明日再碰运气了。

吴宁赶忙回屋,把早晨收的房钱拿出来退给人家,只按一百文一间来算。

可没想到的是,钱已经送到了三人面前,却是没人肯接。

......

此时老者只是讪笑,看也不看吴宁手里的钱,倒是转向吴长路那边。

“吴统军在此,怎地?不请小老儿吃上一口热乎的?”

这时吴长路方看向院门,顿时笑了,“某当是谁,原来是秦大掌柜。快快入席,共饮几杯。”

言语之中,既有豪迈,又不失礼数。

转身又向那两位书生道:“两位公子若不嫌弃,也一同用食如何?”

吴宁一听,原来是认识,连忙把人往桌上让。

至于这老者是何人,心中也有了猜测。

若他没猜错,这老丈姓秦,又颇有家财,还认识四伯,应该就是吴启惦记的那个秦妙娘的巨商父亲秦文远了。

坐下之后,听四伯与祖君介绍,吴宁猜的一点没错,确是秦文远无疑。

待四伯与之寒暄过后,又共饮两杯,吴宁这才又把钱推过去。

“适才四伯呵斥,小子才方知犯下不义之错,老丈与两位公子还请见谅。”

这一次秦文远没法视而不见了,与那两位公子对视一眼,皆是笑了。

“不瞒吴小郎君,我们三人在院外可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啊?”

吴宁大窘,那不是刚刚挨骂的时候,这三人不是全听见了?

只见秦文远转向吴长路与老祖君,“吴氏一族族风之正,秦某今日算是见识了,当真钦佩啊!”

两位书生也是朝吴长路一礼,颇有文士之风。

“不过......”秦文远话风一转,看了看桌上的大钱,“既然吴统军已经说了,咱们房州乡里要抱团,那这个钱老夫可就不能收回来了。”

吴长路一拧眉头,“这是为何?”

“很简单。”秦文远淡然道,“既然要抱团,那秦某怎可坐视不理,不帮上小郎君一把。”

“秦掌柜。”吴长路急道,“掌柜的心意我们领了,可是这钱是为不义之财,却是不能收的。”

“诶~!”秦文远一摆手,“吴统军何必心急,听秦某说完。”

看向吴宁,“小郎君能开这么一个客店,非是庸人。不知秦某这句话你能不能听懂?”

“老丈请讲。”

只闻秦文远道:“一百文一晚的客店,除了贵,必无特别之处。”

“可是五百文一晚的客店,那住店的人就要想想了,他凭什么这么贵呢?定有过人之处!”

“哦。”吴宁一拍脑门儿。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着话,站起身形,向秦文远深施一礼。

“老丈不愧为大商之名,小子受教了!”

......



单章:一只正在熬汤的哈士奇又去熬糖了

本来呢....

刚开书,天天唠叨,时常单章这种节奏对新读者其实是很不友好的。所以苍山一直忍着,都快憋出肺气肿了。

但是刚刚看书评....

终于让我找到说几句的机会了!

淡定。

什么狗不狗,动物不动物的事儿,你们几个管理没有必要蹿那么大火气。

这里面不乏善意的调侃、亲切的问候、还有心存侥幸以为皮一下我就记不住他的熊孩子。

当然,有你们所谓专门来黑的,但不会是多数。为了少数几个人开地图炮,性价比不够....“做功效率”太低。

可问题来了。

你们和我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苍老师什么时候怕被黑了吗?

生过气吗?

没有吧?

顶多就是开个单章骂回去,说点:“乖,给您烧纸。”之类的恶毒句子。

再说了,这种甩片儿汤话,冒充斯文流氓的机会,你们凭什么抢先?要冲也是我冲在前面啊?

....

你们剥夺了我开单章的权利,现在我要抢回来。

奉劝各位管理。

友善一些,包容一些...少一点戾气,多一分忠厚。

匪帮.....

好吧,我编不下去了。

....

最后,还是要和一小部分读者科普一下。

这其中不包括善意调侃、亲切问候,还有心存侥幸皮一下的熊孩子们。

獒,熬汤....百炼成獒。

这是一种隐喻,在文法上并不高级、更不深奥。

大约相当于小学二年级的水平。

那时我们看动画片,一个只穿裤衩,背着背带的裸男高举一把大宝剑。

“嗨!!!!”

“我、是希....曼!!”

然后金光闪过....

“鹰的眼睛...”

“熊的力量...”

“豹的速度!!”

再然后....他就从裸男变成猛男了!

他不是真的变成了鹰、变成了熊,更不是变成了豹....

比喻!!你懂的...

理解起来,可能需要一点点天赋。

....

这事儿就过去了,再有这种贴子,大伙不许再回贴,更不要谩骂....

我来!

————————————

好不容易开个单章,我是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

说点什么呢?

说点...惶恐吧。

《调教大宋》的高度不低,以至于大伙儿对苍山的期待也不低。

我特么就日了狗了,别这样儿,我会有压力的。

其实,《调教大宋》在我自己这里来看是不及格的。

我只是取巧的借用了北宋时期的民族情绪,或者说大伙对北宋的遗憾来骗取关注。

通篇都是家国大义、高大全。

这些东西我只用修饰,不用创造,实属狡猾。

包括唐奕的塑造也在取巧。他一上来就具有北宋的价值观,甚至他一上来就是个疯子。

诚然这样设定看书的你们比较容易带入,但是不合逻辑,也经不起推敲。

...

到了第二本——吴老九。

今天在章结说还是书评看到一个哥们儿留的言,很对脾气一下就说到我的心里去了。

他说的大概意思就是,吴宁现在就是个逗逼哈士奇,百炼成獒需要过程。

没错,苍山就是打算这么写的。

吴老九现在就是个山里的逃户,想用自己的本事帮下山坳一把,也为此在努力。

他需要过程,需要契机从哈士奇进化成鬼獒。

(我会尽力把这个过程写的丰满有趣。)

我想到《獒唐》完本的那一天,你们不会像大宋一样只记住了唐奕是个疯子。

那时的吴老九应该是一只鬼獒...

一条恶龙!

一头贪狼!

同时...他还是下山坳里那只傻乎乎的哈士奇。

(注意!划重点:这同样是一条比喻。)

....

——————

没办法,熬汤实在太短,火候还不够,想多唠叨也没有槽点了。

就到这吧。

感谢每一个人的支持和吹捧,感谢每一个人的偏心和溺爱。

(不要停,继续。)

还望多多投票,多多理解。

还是那句话:

下辈子....

(下辈子干什么来着?)

第三十章 老狐狸与小滑头

秦文远是个老道的商人,待人接物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不收这个钱,应该跳不开四伯吴长路的关系。

毕竟做个顺水人情,在房州统军面前卖一个好,这其中的好处可不是几百个大钱就能买得来的。

这老商人聪明就聪明在,他不是直白的不收,而是找了一个极其巧妙的借口又帮了吴宁一把。

......

“一百文一晚的客店和五百文一晚的客店其实都一样,贵!”

“可不同的是,若是店家敢要五百文一晚,那住店的人可就要想一想了,他凭什么那么贵,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句话点醒了吴宁,对哈,这不就是后世的奢侈消费吗?

奢侈品真的值那么贵吗?当然不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贵,其实也是它的卖点之一。

“多谢老丈赐教!”吴宁深施一礼,诚然拜谢。

秦文远亦只是淡然一笑,“商户驱利之小道,不足挂齿。”

说完,再不提钱的事情,安心陪着吴长路吃饭。

倒是吃完之后,吴长路有事在身,先走一步。

待院中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秦文远又找上了在灶房洗碗的吴宁。

“吴小郎君,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而吴宁占了人家的便宜,又得了人家的主意,自然愿意帮忙,“不知老丈何事不明?”

只见秦文远指着灶台上的一点剩饭,“小郎君这饭菜似有不同啊?”

“哦?”吴宁玩味一笑,“有何不同?”

“老夫也说出到底哪里不同,只不过,只不过味道更为鲜美。”

吴宁一听,得,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心说:“当然不同,加了鲜汤的饭菜,和这个时代没加鲜汤的一比,味道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心中大感有趣,“老丈怎么还关心起庖厨之务了?”

“哈哈哈哈。”秦文远大笑,“小郎君别误会。”

以为吴宁这一问是心存戒备,急忙道:“想来小郎君必是有厨艺秘法,才可把饭菜做得如此鲜美,老夫可没有窥人隐秘之意啊!”

像什么秘方啦,独门绝招之类,在这个时代那可是及其私密之事,甚至是活命的本钱,一般人可是藏的严实着呢,怎能容它人窥探?

“不过......”

话锋一转,“若小郎君真有秘法,老夫倒是愿意奉上银钱,讨教一二。”

好吧,说来说去,还是奔着秘方来的。

这也无可厚非,秦家在房州号称巨商,族中产业从粮铺、布庄,到酒楼、杂店,几乎涵盖民生各业。

而恰巧的是,酒楼是秦家各产之中最大的一支。如果吴宁这真有秘方,秦文远怎么可能不生出求教之心?

而且,秦文远很直白,花钱买。看那架势,只等吴宁随意开价便是。

那吴宁卖不卖呢?

废话!吴老九要是知道一锅汤也能卖钱,他早就进城挨家吆喝了。

这老头也是算准了吴宁缺钱,才开的这个口。

至于开什么价合适......

“哈!!”

“老丈原来是问这个啊?”

两手一摊,“这算什么秘方,不过是一锅鲜汤尔。”

说着话,直接就把一旁的汤锅给掀开了。

“饭菜的做法并不精细,比酒楼里的大厨差远了,奥妙只在这一锅汤水之中。”

“不管做什么,加上那么一勺,保准鲜香无比,美味非常。”

“哦!?”秦文远大为惊讶,脸上喜色难掩。

原本他以为那砂锅饭和汤菜有什么特别之处,才来请教,没想到的是,原来是这一锅汤的功劳。

照吴宁这么说,那不是什么菜品里都可以放上一点,什么菜品都能变得美味?

要知道,一两个拿手好菜那顶多就是锦上添花,可要是所有饭菜都上一个档次,那就足够他傲视房州各家名楼了。

急切道:“小郎君这一锅鲜汤可愿卖与老夫?”

“放心,价钱好说!”

......

“又让我出价?”吴宁心中腹诽,“我知道这一锅汤值多少钱啊?”

大手一摆,“什么钱不钱的,不就一锅汤嘛,老丈且稍等片刻。”

说着话,进到屋中,取来吴启的纸笔,把那一锅汤的配料尽数落于纸上,甚是详尽。而且,连他没找着的海带都写了进去,可谓是毫不藏私。

写完之后,往秦文远手里一塞,“拿去!”

“......”

秦文远捧着那张纸啊,都特么快哭了。

心说:你大爷的,小兔崽子啊,给老夫玩阴的!

老头儿现在有点想给吴宁退回去的冲动,可是又舍不得。

以他老道的商业眼光,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秘方对秦家酒楼的意义将是不可估量的,是他击败王家的翠馨楼,独占房州的一个契机。

“好吧!”老头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向吴宁一拱手,“多谢厚赐,老夫必有回报!”

说着话,也不在吴宁这儿住了,怀揣着那张秘方就要回城。

......

————————

送走了秦文远,吴启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了吴宁身边。

“就这么白给他了?”

这不像吴宁啊?真被祖君和他爹给教育老实了?

“看秦文远那神情就知道,那锅汤说不定真能卖不少钱呢,你怎么就白送了呢?”

“白送?”吴宁鄙夷地斜了吴启一眼。

“等着吧,等着他给咱送钱来!”

吴启不信,“秘方都拿走了,他傻啊,还给你送钱?”

“就因为他不傻,所以一定会把钱送过来。”

“为啥?”

“因为你爹是房州统军!”

......

说白了,从头到尾秦文远都表现的足够大度,足够友善,也足够讲义气。

但是,一些小的细节却是让吴宁看出了这老头儿的真实心思。

首先,那房钱,还有那个五百文一晚的主意,可不是给吴宁的。

你换个别人试试?秦文远才懒得搭理呢,更不会在自家也有酒楼、客店的情况下给吴宁支招。

说白了,那是因为房州统军在那儿坐着,他要巴结吴长路。

那个钱和主意是给吴长路的。

其次,为什么要等吴长路走了之后,他才来找吴宁,而在饭桌上时却一字不提,连个表情都没显露出来?

说明这个人心思很深,他在外面听见老祖君,还有四伯的话了,那不但是在教育吴宁,也表现出了二人对商户的不屑。

所以,在饭桌上,当着吴长路的面,他避开了这个话题。

况且,为了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秘方就把刚刚到手的人情用出去,不划算。

事后再来找吴宁,一来吴宁年纪小,好说话;二来吴宁刚得了人家的好处,不好拒绝,更容易要来秘方。

只不过,秦文远没想到,吴宁会给他来这么一手——白送!

要是别人,白送就白送,他还省了买秘方的钱。

可是吴宁不一样,他特么是统军的侄子,这就难办了。

正如后世的一句话,“随便”和“白给”那才是最贵的啊!

吴宁不知道那锅汤能卖多少钱,只得让秦文远自己出价喽。看在四伯的面子上,这老货应该会给一个“公道价”吧!

“日!”听了吴宁的解释,吴启直接就骂娘了。

“一个老狐狸,一个小滑头,用不用这么绕啊?”

指着吴宁一阵数落:“看来,我爹和老祖君刚刚是白教你了!”

“屁!”

吴宁淬了一口,“两码事!”

....



第三十一章 癔症

吴长路教给吴宁的是道义,是立身之本。

可是,与秦文远相互算计,那是处事之道。

两者有关联,但是不冲突。

你不能把对人的善意用在秦文远这种人身上,至少不能刚一认识咱们就坦诚相见吧?

那是愚善,必然吃大亏。

吴宁认同吴长路的道义,也可以遵循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他更可以做一个“好人”。可是,吴宁同样丢弃不了在后世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宁可当一个狡猾的善人,也绝不做一个老实的弱者。

也许,同时拥有大唐的道义,还有后世的圆滑,这才是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吧!

......

————————

话说回来,秦文远这回真让吴宁给算计到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吴宁狮子大开口,要出一个离谱的价格,他也能勉强接受,毕竟那是吴长路的侄子。

能与一方军府要员结下善缘,比什么都值。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吴宁不出价,这让他怎么给?

真的白拿?怎么可能?吴长路那关就过不去。这是颜面问题,你一个商户,敢占我侄子的便宜?

那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

可是,给多少?

秦文远还真就不知道了,但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

回到家中,亲自嘱咐管家去集市采买,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等东西拿回来,又自已钻进厨房,要亲自动手试上一试。

鼓捣了一个下午,结果那么一试,秦文远哭了。

还真管用,不管是什么菜,什么汤,放那么一小勺,立马味道就变了,那叫一个鲜美,充分体现了味精在大唐的威力。

可是既然好用,秦文远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这得给那小兔崽子多少钱啊!

又把自己关在厨房半天,细细地琢磨,直到厨娘要进来做晚饭了,秦文远这才回过神来。

赶紧把那一锅熬好的鲜汤尽数倒掉,然后把灶台清理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一丝痕迹,这才出了灶房。

把管家秦福叫来,“账上还有多少余钱?”

“回主家的话,前日刚盘过库,大概能动的银钱有六七百贯。”

“嗯?”秦文远一怔,“怎么就这么点?”

“回主家,妙娘她......”

“妙娘怎么了?”

“妙娘前几天从库里支了五百贯,给观音庙添了香油钱。”

秦文远一听,气的差点没跳起来,“捐给庙里五百贯!!她....她,她...”

她了半天,最后“败家”二字却是没说出来。

他秦文远老来得女,就这么一颗独苗,平时宠溺得不行,为点身外之物咒骂宝贝女儿,他舍不得。

“罢了!”

长叹一声,吩咐道:“从账上支五百贯,送到城南下山坳的寻翠居,就说.......多谢厚赐!”

“多谢厚赐”四个字,是咬着舌头说的。

秦福不知道自家老爷为何一下支出这么大的钱,可是既然吩咐了,他这个做家奴的也不好多问,只得应声退下。

而秦文远看着秦福的背影,脸上却是半点笑颜也是欠奉。

秦文远白手起家,靠着一身本事,闯下这么大的家业,即使堕为商户,受人白眼他也认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道只有有钱,别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可是现在,他老了,待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又能保住多少呢?

指望他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宝贝闺女?

想到这个,秦文远自己都摇了摇头。

秦妙娘让她倚楼添香,举案抚琴还差不多,经营家业,却是半点可能都没有了。

说白了,他之所以费尽心思,花大价钱把吴九郎的那张秘方弄到手,也是因为这一点...

到时就算家业败了,有这张秘方在,也许酒楼还不至于维持不下去,那妙娘也就有个依靠了。

或者,赶紧给妙娘找了个夫君?

想到这,秦文远脑袋里,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就出现了吴宁的那张奸猾的面容。

那小子别看年纪不大,可是以秦文远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一看就善于经营的可造之材。

如果能招他入赘,那秦家的产业不怕不兴盛。

可是,想着想着,秦文远又开始否定。

吴宁太聪明了,太工于心计,自己那个傻闺女哪里是他的对手。

到时,家业经营的倒是不错,可是姓秦还是姓吴,那就说不准了。

弄不好过上几年,妙娘人老色衰,他再寻个好的,把妙娘扫地出门,可如何是好??

越想越不对味儿,秦老爷都快癔症了。

吴宁在老头儿心中俨然成了背信弃义、阴险驱利的大唐陈世美了。

“我的闺女是万万不能落在那小子手里的!”

......

“阿爹!”

正想着,一声糯糯的轻唤把秦文远生生从臆想之中拉了回来。

抬头一看,“妙娘...”

眼前一二八少女襦裙纱罩,亭亭玉立,不是自己那宝贝闺女又是谁?

假装板起脸色,“这灶房之地,烟熏火燎的,妙娘跑这儿来做甚?”

少女闻言,轻轻一拂,依旧是不紧不慢,娓娓动听。

“听人说爹在厨房呆了一下午,女儿不放心,特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秦文远一边说,一边把秦妙娘往远处推。

“走走走,别把吾家宝贝闺女熏出一身羊膻。”

.....

————————

“妙娘啊!”

父女二人在诺大的宅子里漫步缓行。

“又给庙里捐钱了?”

“嗯。”秦妙妙轻应一声,就再没了声息。

“唉!!”秦文远长叹,和声劝道,“以后咱们能不能少捐些,毕竟......”

他想说,毕竟你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可是没等他说完,秦妙娘却道:“观音庙近日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乞丐和逃人,女儿看他们可怜,就捐了些钱,设了粥厂,想来也算是为父亲积德求福了。”

“哦....哦。”

秦文远把后面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好事,爹支持你!”

“嗯。”

秦妙娘又是只应一声,再无片语。

....

“对了。”秦文远又道,“本来呢,爹今日去问仙观了,想从肖仙长那里给你求一支签。可惜,上山的人太多,没求成。”

“嗯。”

“想来想去,索性就躲过这几天吧,等过几日人少了,妙娘自己上山便是,顺便让肖仙长给看观一观面相。”

“嗯。”

“......”秦文远也没话了,自家闺女就是这么个清清冷冷的性子。

“行了,回屋歇着吧,等晚饭好了,爹来叫你。”

秦妙娘一拂,“女儿恭送爹爹。”

“嗯。”秦文远背着手往回走。

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

“上山的时候,离那个寻翠居远点!”

......



第三十二章 改变

吴宁可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在秦文远那里就挂了号。

此时此刻,吴老九哈喇子流的老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好几个大麻袋。

五百贯,五百贯啊!

五百贯大钱有多少?

大唐的开元通宝一千枚是一贯,大概有四斤重,五百贯那就是两千斤,秦福用两辆牛车才拉过来。

吴宁这个土憋哪见过这么多钱,眼都直了。

吴启也愣了半天,蹦出一句:“他娘的狗大户,原来这么有钱!?”

“矜持!”吴宁斜了他一眼,“堂堂统军家的公子,怎么跟没见过钱似的。”

“还真没见过这么多。”

吴启咧着嘴,猛一拍吴宁,“赶紧的,搬屋里去吧!”

“对对!”吴宁这才反应过来,这可是钱啊,怎么能在院子里扔着?

把吴黎叫过来,哥儿仨折腾了半天,才把钱都抬到屋中。

然后,吴宁又开始犯愁了。

“特么这个钱,怎么花呢?”

你别看一贯钱他能琢磨出花来,可是这五百贯来的太突然,有点懵。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起身往老祖君那院行去。

“假如哈,我是说假如。”

“假如我有五百贯,您说应该怎么花?”

“五百贯?”老祖君一声嗤笑,“有那工夫琢磨点正事儿,少发些晕梦!”

得,吴宁就知道是这么一句。

“咱说的是真的,我真有五百贯!”

“嗯?”老祖君一挑眉头,还是不信。

“真有五百贯?哪儿来的啊?”

“卖了锅汤。”

“金汤啊?”

“真的。”吴宁把秦文远和他买秘方的事一说。

咣当,老祖君直接就坐地上了。

“你没骗祖君?”

“骗您做甚?”吴宁赶紧把老祖君扶起来。

怕他不信,特意领着老头到自己屋里看钱。

这回几个大麻袋摆在眼前,由不得老祖君不信了。

“真是金汤咋的?”

老头儿坐在炕沿上,半天没动地方。

一锅汤卖了五百贯,这确确实实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祖君,您说这钱怎么花?”吴宁又问了一遍。“要不,

像我晌午说的那样,借给坳子里的乡亲,也开客店?”

老祖君沉默了。

过了半天,站起来拍了伯吴宁的肩膀,“好孩子,出息了。”

吴宁能一下子挣来这么多钱,在老头看来,确实是长本事了。

可是,更让老头欣慰的是,这孩子有了钱,没想着自己怎么花,而是想着帮帮坳子里的亲人。

单单这一点来看,这五年,大伙儿就没白养他。

“这钱太大了,不是这么个花法。”

吴宁嘿嘿地憨笑,让老祖君夸一句,那当真是不容易。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那一大堆铜钱,“要是把这个钱都借给坳子里,让大伙起客店,那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家,可就不是大伙儿一起挣钱了,连我自己的买卖也得黄。”

如今市场还没培养起来,突然投入那么大,把全下山坳都变成大客店,那可真就是找死了。

“不过,这条路也不是走不通。”

“哦?”老祖君一疑,“那九郎有啥想法?”

“我是这么想的。”

吴宁也坐在了炕沿上,盘上腿,和老祖君脸对脸地说开了。

“开客店确实是个挣钱的路子,这一点小子是一点都不怀疑。”

“只不过,咱们现在名声不显,全靠沾问仙观的光,确实不宜一下子开太多,但开个三五家那还是没问题的。”

老祖君点着头,吴宁说的有条有理,而且那五百贯大钱在那儿摆着,让老头不得不把他当个大人来看了。

“要不这么着吧。”吴宁试探道,“跟我五伯商量商量,把他那个院子也改一改。”

“然后看坳子里有谁愿意跟着咱们干的,我出钱,到时算借的也好,算合股也行。”

“咱们先开那么几家试试深浅,等以后客人多了,搞出名堂了,再让乡亲们都跟着干,您看如何?”

“嗯!”老祖君点着头,吴宁这个办法稳妥。

“我看行!”

“那就这么定了。”吴宁大乐,“剩下的钱,您老拿一部分到碳厂那边,不是收不着碳料吗?这回有钱了,还怕收不上来?”

这回老祖君却是摇头,“碳窑不是钱的问题,不用!”

炭窑竞争不过陈家庄,那是人家位置好,靠近大山,不是钱的问题。

就算提价收料,最后卖的时候又要亏,这一点老祖君清楚得很。

“把你自己这一摊管好就行了,”

......

————————

当天夜里,老祖君就和五伯商量了开店的事。

有吴宁那个很挣钱的客店珠玉在前,五伯自然动心。

如今碳窑生意不好,五婶又怀着身孕,五伯正愁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呢。

第二天一早,五伯去找了六伯,本来是想把这个活交给六伯来干。可是六伯一听,吴老九肯借钱给大伙儿起客店,二话不说,就来找吴宁。

六伯是看着吴宁家小院一点点弄起来的,又得知这两日天天客满,自然也是眼馋的紧。

于是乎,下山坳除了吴宁这里,很快又要多上两家小客店了。

但是,别人家却没五伯和六伯那么有胆量了,老祖君问了一大圈,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毕竟是借吴宁的钱,万一赔了,可怎么还。

......

说干就干,五伯和六伯是一点不含糊,张罗了一帮坳子里的帮工就开始了。

接下来几天,吴宁索性把自家生意交给五婶看着,自己和吴黎、吴启到五伯、六伯那里帮忙。

至于吴宁这个客店到底挣不挣钱?这简直就是多此一问。

有独孤傲、秦文远这些住过的人帮着刻意吹嘘,城外的山沟里出了一家天价客店的消息,在整个房州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正如秦文远所说,五百文一晚的客店,换了谁也得好奇凭什么那么贵?

以至于除了上山的香客,这几天已经开始有不相干的城里人专门跑到下山坳来一探究竟。

在院外张望半晌觉得别致,干脆就住上一晚试一试的,也大有人在。

......

看着吴宁家的客人络绎不绝,五伯和六伯更加坚定了能赚钱的信心。

而七哥和老十一他们自然也是看在眼里,心想着是不是和家里的商量一下,从吴宁那借点钱,也起一家店算了。

不知不觉中,下山坳因为吴宁的这一通折腾,开始慢慢地燃起了一丝希望。

......

——————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问仙观的红火劲儿也渐渐退去,不过吴宁的寻翠居却依然是日日客满。

这一个月,对于吴宁来说,那是美好的。

可是对于某人来说......

“师父!”孟苍生对肖道长道,“吴老九那小店好像有生意了。”

“无甚大事!”肖老道颇为不屑,“还不是沾了为师的光?”

这是八月初一那天,肖老道说的。

......

“师父,吴老九那破店,卖到五百文一晚了!”

“他这是讹诈!”肖老道瞪着鼠眼,“待香客散去,看谁还住他的破店。”

这是八月初五,肖老道的预言。

......

“师父,香客散了,吴老九那里怎么还有人呢?“

“那是提前定下的,你且等他关门便是。”

八月初十。

......

“师父,店还开着呢....”

“不行!”肖道人急了,这是要输啊。

“真当为师治不了他!”

“你去收拾东西,城中别馆要做七天法事,咱们进城去住上七天。我看少了为师,谁还上这长罗山!”

“......”

孟苍生无语了,这损招也亏他这个师父想得出来。

“那什么......”

孟苍生再次好心提醒,“徒儿觉得吧......您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



第三十三章 人生需要巧合

肖老道还是太天真了。

以为没了香客就能阻止吴宁了?

殊不知,在吴宁自己看来,能阻止他做一个合格穿越者的,只剩下老天了!

...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老天在帮了这么多忙之后,终于决定....

皮一下。

这天正赶上六伯家的新屋上梁,一大帮子人折腾了一早上,刚把梁架上房。原本慵慵懒懒的几片云彩,没一会儿工夫就翻着个儿的铺满了天空。

紧接着,大雨瓢泼而下。山间,雨雾弥漫。

这可把吴宁他们忙坏了,,大伙七手八脚赶紧又爬上房,给梁上盖了油布。否则刚上房的大梁被雨淋了,又不知道要晒上多少天才敢上苫草了。

老祖君在一旁不住的念叨,“不吉利,不吉利啊....”

“怕是在出事儿。”

吴宁心中吐槽,老头就是神叨,能出什么事儿?

....

另一边,五婶挺着个大肚子做在吴宁家的回廊里,一边纳着一双小鞋,一边看天...

“这雨下的,都冒烟了....”

“幸好肖老道没在观里....”

不然的话,不知道多少香客得被这大雨拍在野地里喽。

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纳鞋....

过了一会儿,王婶不经意的一抬头,不由轻疑一声。

“还真有浇在野地里的啊!”

....

正确的说不是野地,而是吴宁家的门前....

此时此刻,本就不大的柴门草檐下面缩着两个少女....

雨水顺着苫草成溜儿的往下流,打在少女的额前好生可怜....

“哎呦!”看清之后,五婶急忙起身撑着油伞迎了出去:“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赶在这个时候上山啊。”

“来来来,快进来躲会儿。”

村妇的豪爽憨实,尽露无余。

...

那两个少女乃是一主一仆...

见身后的院中出来一妇人让她们进院,还有点犹豫....

扎了双髻,颇有几分伶俐样儿的婢子,下意识看了眼,门前的牌子.....

寻翠居。

扯着主女的手臂:“小姐....家主不让咱们进寻翠居。”

另一明显美上不知多少的少女闻罢,眉头紧绷,一时无言....

她自是知道爹爹不让她进寻翠居,虽不知为何,但是爹爹自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雨下的这么大....她们要是有地方躲,也就不必在这个门檐下为难了。

二人还犹豫,可惜五婶上来了热心肠,哪还容你多想?

索性拉着二人进院,“快快进来,雨这大,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虽不情愿,可是情势所逼也不得不跟着五婶到回廊下暂避。

到了回廊下,五婶见两个女娃虽不淋雨却已经湿透了,衣衫紧贴在身上,成溜儿的往下淌着雨水。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二人脚下的干地已经是湿了大片。

“造孽啊!!那肖老道进城做法事去了。”

“你们两个女儿家的还上什么山啊。”

秦妙娘,抱着肩,身子一阵阵的发冷,可还是不忘向下一拂,“好叫夫人知道....”

“出城时...天色尚好,没想到....”

再说了,她们也不知道肖老道不在山上啊。

“好了好了...”五婶看着就心疼,这女娃也就和自家儿子差不多大,加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母性泛滥....

“等着啊...给你们找块布巾去....”

说着话就进了屋,取出两块全新的干爽布巾。

”快擦擦....“

可是...二女浑身是水,一块布巾又怎么擦得干?

拿着布巾一阵为难“这可如何是好?”

灵机一动....

“跟我来。”

拉着二女就进了客房,那里有吴宁鼓捣出来的一个敞门大灶,听说叫什么壁炉。

一股脑把炉旁做装饰用的一堆干柴都扔进壁炉里,点燃之后,待火势起来。登时传来阵阵暖意。

随后五婶把前后窗户都关上。

“两位小娘子赶紧把衣裳烤烤干,用布巾好好擦擦身子。”

说着话,知趣的出了客房....

...

此时秦妙娘还在四下扫看着屋中的布置,甚是惊讶,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山间野店会是如此雅致?

而身边的婢子香兰,却是小心的看着五婶出去又把门带上。

靠到秦妙娘身边...“这寻翠居好像....也没主门说的那么可怕哈。”

一阵窃喜“这位婶子还挺热心的。”

“多嘴。”秦妙娘嗔怪一声,心里对五婶也是极为感激。

抱着肩,下意识往壁炉边上靠了靠...

“好冷.....”

香兰这时才想起自己应尽之责,上前帮秦妙娘褪去外面的罩纱,挂在趟椅上烤干。用布巾擦着秦妙娘额前两颊的水渍。

擦了擦又道:“小姐...要不....把襦裙也脱了吧...”

“粘在身上,怪难受的。”

“.....”

...

————————

吴宁他们好不容易把大梁从暴雨之中抢救下来。有一个算一个,浇了个通透!

老祖君看着天,“今日就散了吧,不定下到什么时辰。”

“都回去换身干爽衣物,好好歇一天。”

“得嘞!”

祖君发话了,那谁还不乐得一日清闲?

索性已经湿透了,吴黎吴启根本不等雨停,直接就冲了出去。

吴宁一看,那自己也没绷着了,踹了一脚虎子,“还不快跑?最后到的没饭吃!”

“啊?不好吧?”

于是...

虎子拼了!只见一个大肉球在雨中飞驰....

....

————————

五婶还是很细心的。这间客房的门栓昨日被吴黎和吴启打闹撞断了,六伯今天上梁还没来得及过来换。

于是在门口守着,生怕这帮愣小子万一回来,闯了人家闺女的房门.....

站了一会,无意间扫到回廊的台阶上放着的一簸箕豆子....

猛一拍大腿!“哎呦!!我的豆子....”

连油伞都没打,一溜小跑的冲向自家院子。

早间她也晒了一簸箕豆子,只不过是晒在院子里了。淋了雨,怕是明天就得发芽了!

...

————————

吴宁就是逗虎子玩,故意落在他后面进的院。

只抓住一个吴三虎的背影...更别说吴黎和吴启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三个货肯定是冲回屋换衣裳去了。

抖着也已经贴在衣上的袍子,直接就往客房走。

虎子、吴黎、吴起都挤在他家。把他挤的快抓狂了。正好,肖道人不在山上,还真就没什么客人了。

索性这些天他也享受一把,住在客房。

换洗衣物,自然都在客房的柜子里放着....

心安理得的推门....

进去。

然后...

站定...

瞳孔放大!

....

(时间定格)

做为一个穿越者,吴宁相信任何玄学、任何科学、甚至任何巧合。

可是此时此刻,他应该感谢上苍又给了他这样一个巧合。

正好秦文远的一时起兴放女儿自己来问卦...使得秦妙娘....

正好在一个大雨时分上山...

正好躲在他家门口...

又正好被五婶看见。

正好怀孕的五婶母性大发强拉夏拽让她进屋。

而正好吴宁有那么一个壁炉的创意....

正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而另一边。

正好赶在今天上梁的六伯家也赶上了这场大雨。

正好吴宁在场...

正好淋了个通透。

正好肖老道不在山上,使得吴宁可以住在客房。

正好五婶又跑去收豆子了....

正好门栓坏了.....

正好....

被吴宁看见壁炉前,只着一件红肚兜的少女背影....

婷婷而立...

曼妙....不可言表。

....

唉!

人生啊....

需要一些巧合。

“啊!!!”

香兰那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让吴宁想骂娘。

等会儿再叫不行吗?

让我多看一会儿呗。

没看小爷连你的裸照都自动屏蔽了吗?

....



第三十四章 影帝级表演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满分!

蜂腰翘臀,曲线婀娜......

满分!

羞涩中带着惊慌,惊慌中溢满愤怒,愤怒中还掺杂着一丝无助......

还是满分!!

淡定,淡定,淡定淡定淡定!!

心跳有点快,很快!非、常、快!

我很热,脸颊有点烫,非常烫!!

淡定淡定淡定!

鼻孔有些痒,有东西要喷薄而出。

不行!一定不行!

我是受过岛国高等启蒙教育的人,淡定淡定淡定......

一定不能流鼻血!

我叫吴老九,一个集沉稳与智慧于一身的男子!

“啊!!!”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把吴宁生生从自我催眠之中拉了回来。

冷静!

一定要冷静!

吴宁迅速观察周围的形势。

两个**、一个浑身湿透的型男、一张大床,还有散落各处的衣物......

不行!场面有点暧昧,非常十分特别尴尬!

此时,**的怒气值正在不断攀升,马上爆满。

她要放大,会失控!

自己很可能被当成淫贼。

于是,在香兰即将喊出“大胆淫贼”的一瞬间......

吴宁决定撒一个谎:

右脚后撤,重心后移,身体顺势撞向门框....对!就是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顺便还要把门撞上,以免吴黎、吴启那两个憨货来搅局。

双目瞪圆,目无焦距,嘴巴张大,目光....

动!!

特么动啊!移向大床的方向,偏离**三十度....对!就是余光看得到,但是让**觉得我没在看她的样子。

手臂平抬,同样指向大床,颤抖....

加一点颤抖。

....

完美!

下面....请开始我的表演。

......

————————————

“大胆淫....”

香兰怒嚎还未出来,吴宁已经抢先一步,指着空空如野的大床,惊叫莫名:

“谁!!!谁人擅闯我的房间!?”

......

......

完美!

这一波影帝级别的表演,传达了两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第一,这是我的房间!

对,我的!这一点非常重要。

第二,我是一个瞎子,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

“......”

果然有效,香兰的怒气值在缓慢下降,而秦妙娘惊慌、愤怒、无助的眼神之中又多了一份疑虑。

香兰弓着身子,用双手胡乱地掩盖着周身。可是哪里掩盖得住,下意识缩到秦妙娘身后,用另一具酮体遮掩自己。

干的漂亮!

吴宁心里那个美啊,可是影帝级的表演不能结束,还要继续。

在墙角一摸,一把扫帚就攥在了手里,胡乱在身前挥舞。

“谁!说话!!”

如此一来,二女戒心再减,香兰盯着吴宁,疑然出声:“你....你有眼疾?”

他-娘-的,老子等你这句半天了!!

吴宁心安理得地把身子转向声源所在,直视过去。

“我,我没有!!”

“我眼神儿好着呢!”

“你.....”

“你别过来!”

“呼...”香兰心中大定,放心地拍了拍胸脯,原来是个瞎子。

“你别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是外面那个婶子让我们主仆来避雨的。”

秦妙娘也是放心不少,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无半点松弛。

自己衣不掩体,却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就算是个眼盲,也让她委屈地想哭。

红着眼圈,赶忙把襦裙从躺椅上拾起来抱在身前。

“婶子?”吴宁疑声道,“可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婶子?”

“对对!!正是!”

香兰急急点头,俏皮一笑,“看吧,我们可没骗你呢。”

“哦.....”

吴宁终于放下扫帚。

“那是隔壁的五婶,帮我看店的。”

说着话,摸着墙,寻到案边的矮凳,还是那么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

“你们是上山的香客吗?”

“实在不巧,肖道长进城做法事了,要七日方归,这趟怕是要白跑了。”

秦妙娘、香兰:“.....”

“不过没关系,我这院子本就是开门迎客的客店,要是雨不停,住下也无妨的。”

秦妙娘、香兰:“.....”

“五婶把壁炉点着了吧?用不用我给你们加点柴?”

秦妙娘、香兰:“.....”

“长罗山四时景致还是可以的,你们可以多来。”

“小郎君....”秦妙娘已经快哭了,急声打断甚是窘迫,“小郎君,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让我把衣服穿上行不行?

......

出去?

吴宁心说,你太残忍了吧?多待一秒都是赚的,你让我出去?

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抖了抖身上的湿衣,“要出....也是两位小娘子出去吧,让小子先换一身干衣。”

可是,说完吴宁就后悔了。

转念一想,我本来不是急中生智,化解危局的吗?怎么演着演着,成了耍流氓了?

心中忽的一紧,突然好生无趣。

另一边听到吴宁让她们出去的话,香兰下意识抢白:“我们怎出去啊!?”

又觉不妥....

可不能让这村汉知道我们是....光着的。

一旁的秦妙娘闻罢,则是全身紧绷,无所是从。

既不敢说出因由,又对吴宁的话无可反驳。

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窘境?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渐渐的两滴清泪顺着眼框就下来了。

楚楚可怜之态,让吴老九这个臭不要脸的都看得心头一痛。

更要命的是,秦妙娘掩在胸前的玉臂似是用力过猛,微微颤抖,一双椒乳生生挤出一条深沟,划出肚兜还不自知。

......

“唉!!”

吴宁甚是失落,长叹一声,摸索起身。

“两位娘子来者是客,小生告退....”

二女闻言,如蒙大赦,齐齐下拂,“多谢小郎君。”

吴宁一边往出走,一边摆手,“不用不用,一会儿我去弄两碗姜汤让五婶端过来。”

“大冷的天,别着凉。”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屋外,顺手还把门关上了。

直到门彻底关严,二女才大石落地,如弹簧一般,迅速穿衣。

秦妙娘梨花带雨,轻声抽噎:

“这寻翠居,我再也不来了。”

至于门外的吴宁....

站在门前,仰头望天久久回味。

良久,抬手在鼻下一抹,入手殷红,全是鼻血。

“唉.....”

“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凶’呢?”

看了眼正房那边,隐隐传来吴黎、吴启,还有虎子的笑闹之声。

想来想去,站在秦妙娘的门口没动。

门栓是坏的,除了我,可不能再让人闯进去了。

......

——————

吴宁不知道,此时在院门的草檐下,正有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他。

那人一身文士装扮,帅的不像话。缩在门檐下,让雨淋的北都快找不着了。

见吴宁窜着鼻血从房中出来,“呸!”

恶狠狠地淬了一口:“怎不流血流死你个村汉!”

孙伯安心里还挺美:

把秦妙娘追丢了,倒是见到了这小兔崽子身染恶疾,也算不枉此行喽!

......



第三十五章 真相只有一个

孙伯安相中了秦妙娘,这在房州城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放言要纳秦妙娘为妾,亦不算什么新闻。

是实上,秦妙娘出城的时候,已经被孙大公子好顿纠缠,孙伯安当然也知道秦妙娘出城是去问仙观。

可是,明知肖道人不在观中,却偏偏没有告诉秦妙娘。

这货已经打定主意,等秦妙娘无功而返这时,他再适时出现。

从长罗山到房州城这五里路程,两人并肩长谈,还怕不聊出一丝情愫来?

可惜,老天爷皮了一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但没能让他伴美同归,反倒浇成了落汤鸡。

此时。

雨一直下,气氛不太融洽。

吴宁站在回廊里擦着鼻血,犹在回味。

而孙伯安只能猫在门檐下,感受那冷冷的冰雨胡乱地拍。

“下吧。”廊道中的吴宁由衷长叹,“最好下到夜,她们也就回不去城,还可相处一晚。”

等等,孙伯安眉头紧皱,放飞想象。

她(他)们?哪个他们?男的他们,还是女的她们?

我叫孙伯安,一个集沉稳与智慧于一身的男子,只凭吴宁三言两语即发现了隐藏在表象背后的不寻常。

他(她)们?回不去城?还可相处一晚......?

种种蛛丝马迹表明,他跟丢的那个秦妙娘很可能就在这家客店之中。

想到此处,孙伯安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继续潜伏,一探究竟。

......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孙大公子的惨状,没过多一会儿,雨就由大变小,有渐停之势。

孙大公子怕在门口太显眼,猫着腰,转移了阵地,隐藏在篱笆墙的阴影之中。

院内的吴宁还站在回廊里没动,没一会儿,隔壁院出来一位妇人,顶着小雨,小跑进了寻翠居。

妇人进院就看见了吴宁,“哟,九郎回来了啊!”

看着吴宁身后的房门,“那什么?那位小娘子还在房中吗?”

听听,两位小娘子!

孙伯安激动莫名,我果然机智,那两位小娘子十有八九就是秦妙娘主仆。

继续听下去。

“啊...啊?”吴老九有些慌乱,“在,在的。!”

“哦。”

五婶放下心来,念叨道:“这两位小娘还真不会挑时辰,赶着大雨上山,婶子把她们请进来的时候啊,浇的那叫一个通透。”

“看她们可怜,就生了火,让她们主仆烤烤衣裙。”

“唉!?”王婶似乎想到了什么,斜眼看着吴宁,“你个愣小子,没闯进去吓着人家小娘吧?”

“没!”吴宁急忙摆手,“没有!”

“真的?”五婶见吴宁那个表情就不太对,“你没进去?”

“真没!”吴宁哪肯承认,一指身上,“没看我连衣裳都没换吗?”

等等,院外的孙伯安心头一惊,他在撒谎。

他一眼就看出吴宁在撒谎。

至于为什么?

那不废话吗?他亲眼看着吴宁从那个房间里出来的。

淡定,淡定,一定要淡定!

吴宁的脸色有些红,眼神有些飘忽。

他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难道他在屋中做了什么亏心事?

淡定,淡定淡定!

继续听下去。

“行了!”五婶继续说话,“你个男娃子站人家小娘门口算怎么回事?回屋换衣裳去吧,婶子在这儿守着。”

“哦....”

吴宁应着声,恋恋不舍地又瞥了眼一客房,朝自己屋走去。

这时,雨更小了。

吴黎、吴启,还有虎子,从正房门前探出头来,“老九,你怎么才回来?”

吱嘎,客房的门,应声而开。

秦妙娘与香兰牵手走出,同样的面颊通红,眼神飘忽。

见五婶在门前,慌张地一拂,“多谢夫人相助!”

五婶大乐,看着秦妙娘一身的干爽,“这衣裳干的倒快。”

“婶子就说嘛,点上壁炉,脱下来烤一烤,干了再穿,那多舒服。”

“两位小娘子先坐着,我让九郎给你们弄碗热汤,驱驱寒气。”

二女一听,下意识看向吴宁。

而吴宁本来看着秦妙娘有些痴傻,立马双眼变换焦距,装起了瞎子。

“两位娘子稍等,小生这就去煮上两碗姜汤来。”

说着话,摸索着,艰难地找向厨房。

“老九,你有病吧?”

吴黎一脸的不解,这货什么情况?怎么还摸着走了?

而且,小生!?

亏他说得出口,他听着都一身鸡皮疙瘩。

捅了捅吴启,“他咋了?”

可惜,吴启没搭理他,看着秦妙娘两眼发直,“妙娘....”

秦妙娘本来就是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哪有心思喝什么热汤?

看见吴宁,更是烦乱。

结果,吴启那一声轻唤,让她这才发现,原来房州统军家的公子也在这里。

回想刚刚的不堪,更是没脸留下,急急忙忙向五婶再次一礼。

“不敢劳烦,小女子告退!”

说着话,拉着香兰,逃似的奔入雨中,转眼消失在院外。

......

——————————

孙伯安迅速分析院中诸人的对话。

那妇人说,脱下来烤烤会干的快,秦妙娘的衣服也果然是干的。

吴宁神色慌张,眼神......

还哪特么有眼神?这货现在就像是个瞎子。

再结合吴宁从秦妙娘房里出来,却不想让人知道!!

脱下来....进来了又出来了。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孙大公子是一个集沉稳与智慧于一身的男子,在这瞬间,他没有追着秦妙娘而去,而是做出一个决定:

“村汉!!”

“我跟你拼了!”

猛地蹿起身形,一脚踹折篱笆,掰下一根最粗的,嗷嗷叫着就冲进了院儿。

哦靠!!

吴宁大惊,这怎么还猫着一个?

一看是孙大公子,瞪时眼珠子一立,“你他娘的叫谁村汉!?”

而吴梨和吴启见孙伯安拎着棒子就冲了进来,脑海中突然想起吴长路前一段说过的话......

“他吴宏德的儿子要是敢来找事儿,老子砸了他的府衙!!”

对视一眼,来吧!老的都不怕,咱们怕他个馕球!?

干!

兄弟俩交换过眼神,一个剑步就冲了出去,飞起就是一脚......

走你!

孙伯安还在那骂呢,“村汉!我日你祖宗,敢玷污我的妙.....”

啪叽....

孙大公子毫无悬念地倒飞出去,栽倒在泥地里。

......

雨水星星点点地打在脸上,让孙大公子有点睁不开眼,只看见那恼人的村汉已经站在了他的脑袋旁边。

“记住了......”

吴宁阴森的声音居高传来:

“从今儿个开始,她是老子的!”

......



第三十六章 到底是不是缘分

雨最终还是停了。

此时,吴宁和吴黎、吴启坐在房檐下,看着草檐上的积水滴答滴答的往下留。

虎子也在,不过这货已经倚在土墙上,半梦半醒的流着哈喇子了。

“你真相中秦妙娘了?”

吴启瞅着吴宁,“不仗义啊,那可是我的女人!”

“得了吧你!”吴黎瞪了他一眼,都没用吴宁张嘴。

“谁还不知道你,见一个就相中一个。都让着你,我和老九得打一辈子光棍儿。”

“你不是还有李四娘吗?”

“对啊!”吴启还挺有理,“李四娘娶回来做妻,秦妙娘可以做妾嘛。”

“滚!!”

吴黎一脚踹在吴启的矮凳上,要不是虎子在一边儿挡了一下,吴启差点坐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虎子被撞醒,迷迷乎乎就开始咋呼,“人呢?给我追!”

三人一翻白眼,竟特么马后炮。

刚刚他们三个把孙伯安踹地上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往上冲呢?

倒是孙伯安好汉不吃眼前亏,落荒而逃的时候,吴三虎这货抓起一把泥巴甩了出去。

“动我兄弟,弄死你!”

......

“说正经的!”吴黎板起脸来,瞪着吴启,“这回不许跟老九抢!”

“嘿嘿。”吴启谄媚讪笑,“八哥怎么还当真呢?”

“想来想去,我觉得吧,像秦妙娘那种清清冷冷的,还是不太适合本公子,还是李四娘好。”

“欢实!老是笑,还有两个小酒窝,那叫一个勾人。”

“哼!”吴黎冷哼一声,“那虎子也挺欢实,你娶了吧。”

“他不行。”吴启嫌弃地斜了一眼虎子,“长的丑,还又懒又能吃,这辈子估计嫁不出去了。”

虎子不服气:“俺娘说了,能吃是福。”

“一边去!”

......

————————

见吴宁目无焦距地望着山下,吴启捅了捅他。

“还想呢啊?我跟你说哈,想归想,可是祖君和我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还是悠着点吧,毕竟是商户,以后麻烦着呢。”

吴宁收回目光,“我是个逃户,还不如商户。”

“那可不一样。”吴黎接过话头,“你说你识文断字儿的,脑子又好使,还有四伯的关系在那儿摆着。”

“等哪年皇帝他老人家一高兴,大赦天下,你不但能落了良籍,兴许还能考个官儿当当呢!”

“......”吴宁不说话了。

门户之见,在这个时代是绕不开的话题的。可是,缘份这个东西,一但来了,谁又能说得准呢?简单的一个门户就挡得住的吗?

好吧,缘个屁的份?

吴启他们说这些也不着边儿,因为现在吴宁自己也搞不清楚,刚刚对孙伯安怎么就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说是缘份吧?这东西说不清,也摸不着,也许就是突然见着个漂亮的起了色心,过几天就淡了。

你说是见秦妙娘被自己欺负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心生负罪感吧?好像也不是,吴宁自认还没那么圣母。

可是,一想到孙伯安那个二愣子惦记秦妙娘,吴宁就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立下这么个flag。

关键是,这特么是个地狱级难度的任务啊。

先不说能不能跨过老祖君、丑舅,还有四伯这道坎儿。

人家秦文远那么大的家业,能不能看上他这个山沟里的穷小子还是个事儿呢。

更无解的是,秦妙娘要是知道吴宁是装瞎,完了还赖在屋里不肯走,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吧?

......

“唉,躁动的青春,少年维特的烦恼啊!”

“啊?”

边上的三个兄弟不由一怔,“老九说啥?维特是谁?”

吴宁烦的很,敷衍道:“一个为爱殉情的傻叉!”

......

——————————

另一边。

秦文远自打开始下雨这心就没放下过,恨不得恨抽自己几个大嘴巴,怎么就挑了这么个破天气让自家闺女出城呢?

吩咐秦福备上青檐小轿,顶雨出城,迎上一迎。

后来见秦福久久未归,雨势渐歇,干脆亲自出城去迎了。

一直迎出城二里地,终于看见秦福和两个下人抬着小轿往回走。

秦文远上前披头就是责备:“让你坐轿,偏是不听。好了吧?看下回长不长记性!”

秦妙娘坐在轿中发呆,抬眼见自家爹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下来了。

“爹....”

秦文远心头一紧,“怎么还哭上了?行行行,爹不说了,爹不说了。”

招呼秦福,“快走快走。”

自己则是跟在轿旁一路陪着。

“怪爹,早间就应该想到,今日可能下雨。”

秦妙娘不说话,缩在轿中,面无表情。

秦文远就纳闷儿了,不对啊,这是肖道人的卦相不好?否则只是稍微淋雨就淋成这样儿?

“妙娘,肖道人是不是说什么了?”

秦妙娘茫然摇头,“肖道长不在观中?”

“啊?”

“那你没见着肖道人?”

“可不是嘛!”

香兰在一旁插嘴,“好叫主家知道,不但没见着,还让雨阻在野地里了呢!”

“啊?”秦文远大惊,急忙掀开轿帘,“闺女,没着凉吧?”

秦妙娘从吴宁家出来的时候雨还没停,衣裳有点发潮,现在确实有些发冷。

可是见父亲的关切之态,又不想他太过担心,淡然一笑,“爹爹放心,没香兰说的那般不堪。”

“寻翠居有一夫人好心收留,没淋雨。”

“......”

哪成想,本来是想让老爹放心,结果这句实话说完,秦文远更不放心了。

“什么!?你去了寻翠居!?”

“嗯。”

秦妙娘轻轻点头,父新之前确实说过让她离寻翠居远点。可是当时形势所逼,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坏了,秦文远这个难受啊!

怎么越不希望什么,越来什么!?

拍腿急道:“不让你去,结果还自己送上门儿去了!殊不知寻翠居那个吴宁岂是少油的灯?”

“你没吃亏吧?”

秦老爷现在已经深陷臆想无能自拔了。

“吴宁?”秦妙娘眉头深锁,“女儿不知道谁是吴宁。”

“避雨之时,只一妇人和一眼盲少年,不知那吴宁是哪个?”

至于和那眼盲少年在屋里发生的事,秦妙娘没说,更不敢说。她实在没脸面和父亲说起今日的不堪。

而秦文远也根本没兴趣听什么下面的话:

“眼盲少年?那就不是了......”

心中大定,“如此甚好,只要不是那吴宁,别人倒还好说!”

......



今天只有一章,头疼欲裂。

第三十七章 两个问题

首先谢谢大伙儿的关心,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颈椎压迫神经引起的偏头痛,老毛病了。

今天去医院让老中医一顿小针儿扎下去,已经好多了,不会影响以后的更新。

......

——————————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

肖道人没过几天就回了山上,本以为他出去这么多天,吴宁的客店就开不下去了。

可是,随着香客的到来,再加上小院确实别致,在房州也算是独一份的雅店,还真就开下去了。

后来,肖道人专程来看了一趟,临走时拍了拍吴宁的肩膀,“嗯,确有几分别致,足见贫道没有看错人。”

言语之中,欲收吴宁为徒的信念仿佛更加坚定不移。

至于那个赌约......

呵呵,肖老道自动忽略,记不起来了。

把吴宁气的啊,恨不得烧了肖老道的贼窝,以解心头之恨。

......

八月末,五伯和六伯家的客店也已经装饰一新,选了个吉日就算开张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寻翠居的名声在房州也已经算闯出来了,如今来入住的客人,香客已经不是主要客源。

更多的,则是追风而来,专程到下山坳体验这魏晋遗风的文人、富户。

客满无房之时,吴宁就把客人往五伯和六伯那边引。

慢慢的,三家店都站住了脚,鲜有空房之时。

本来,如果按五百文一间房算下来的话,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把吴宁赚翻了。

但是,后来祖君下了死令,不让吴宁卖五百文一晚。

老祖君可不管你什么奇货可居,或者标新立异之类的噱头。

老头儿就认一个死理:你就算把房子装饰成仙境来,那也是没花多少钱的营生,凭啥就敢要那么多钱?

说白了,吴宁这钱来的太容易,祖君心里不踏实。

吴宁本来是想和祖君争一争,可是转头一想,降一降房价也不是不行,房州毕竟不是长安、洛阳这样的都城,豪客无数。

五百文一晚确实赚足了眼球,可大多也都是来住一晚感受一番,等那股子新奇劲儿过了,就算名声再大,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住得起了。

等到没人来的时候再降价,倒不如现在就把价格降下来,借着风头正盛,拉拢一批熟客。

于是,吴宁和老祖君商量了一下,把房价改回了一百文一晚,基本和城中大店的上等客房相当。

如此一来,果然有效,像是独孤傲、雷霁这样的熟客,三五不时就会来寻翠居小住。有时还带着同窗学友前来读书赛诗,又为吴宁拉拢了不少客源。

可是,问题又来了。

一个是题壁诗;

第二个,则是吃饭的问题。

题壁诗,就吴宁那个水平,假冒了一波也只填满了一个屋子,连另一个屋都没着落,更别说五伯和六伯的新店了。

这东西没有还不行,现在主要的客源不是文生就是附庸风雅的富户,人家好的就是一这口。

像李白啊,白居易的诗,吴宁倒是记得,可他又舍不得直接写墙上。存货不多,说不定以后有大用呢。

最后,实在没招儿,吴宁只得把魔爪伸向了丑舅。

丑舅别看长的丑,但是水平还是有点的,编几首酸诗应付一二绝对没问题。

于是,吴宁把丑舅拉到客房,把笔墨往丑舅手里一塞,甩起了无赖,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

丑舅端着笔默默地看了吴宁半天,“好呀,几首诗而已,不算难事。”

说完,大笔一挥,一首五言绝句乃成。

吴宁一看,眼泪就下来了,一把将笔夺了下来。

“你狠!!”

“吴老八!!来,刷墙!”

丑舅不以为然,两手一背,心道:小样儿,治不了你?

只见墙上刀劈剑甩一般,写着一首诗:

醉撒三秋恨,

同眠万古愁。

相亲不知忆,

魂碎孽局中。

杀气腾腾,怨念冲天!

这特么四首诗要是留在墙上,谁还敢在这屋里睡觉?

吴宁实在没办法,绞尽脑汁,挺而走险,终于又憋出两首孟浩然晚年的诗句应付上去。心中默念,但愿孟浩然别来房州。

......

至于第二个吃饭的问题。

说实话,开始的时候不算问题,也只是最近才显露出问题来的。

毕竟吴宁的砂锅饭也算是颇有特色,只要吃过的人都说不错,可问题也就出在砂锅饭上。

因为吴宁只有砂锅饭,一顿两顿还好,天天吃,早晚有吃腻的一天。

像是常来的独孤傲已经开始吐槽了,能不能换点吃食?

可吴宁只会砂锅饭,别的大唐常见菜肴,吴宁的水平比城里的酒楼差远了。

创新菜品已经成了当下之务,于是,吴宁想到了炒菜。

......

————————

在大唐发明炒菜,主要面临三个问题:锅、油、火候。

这其中最好解决的是火候,就算没有风灶,多放柴,弄大火也是没问题的。实在不行,让虎子拿把蒲扇在一旁扇着也能解决。

油,大唐没有菜油,更没有大豆油,只有点灯用的麻子油,不能用来炒菜。

让吴宁自己榨油那不现实,不过,想了想,用猪油、羊油似乎问题也不大,顶多现做现吃,别剩下呗。

再说了,适合炒菜的薄底锅都没有,他也没法试验猪油、羊油到底行不行。

现在首要问题是,弄一口能炒菜的锅来。

为了这事儿,吴宁还亲自进城,跑了好几家铁匠铺子,准备定做一口炒锅。

可是,这一趟跑下来,吴宁决定,咱们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别炒菜了。

为什么呢?

因为太特么贵了。

他把炒锅的样式一说,个个铁匠都说:“能做啊,小郎君要打上几口?”

“两口就够,但锅壁要薄。”

“多薄。”

“越薄越好。”

“哦。”铁匠点了点头,伸出一个巴掌,“五十...”

“贯!!”

“......”

吴宁差点没骂娘,你特么抢钱啊?

四伯有一把百炼钢的直刀,那是当初立下战功,朝廷赏赐下来的,被老祖君贡在宗祠里。

那乃是当世最好的刀,可价值也不过二三十贯。这厮敢张嘴要五十贯一口锅,那不是抢,是什么?

“嘿嘿。”铁匠大乐,“好叫小郎君知道,能把锅打到那么薄还烧不漏,可不就得做刀剑的精钢方可成形?”

“若是寻常铸铁打那么薄,别说放火上去烧,锅铲子稍稍用点力那就捅漏了!”

吴宁无语,“那也不值五十贯吧?”

“可不就得五十贯?”铁匠撇着嘴,“一口锅用的料够打好几把刀了,小郎君说值不值五十贯?”

“告辞!”吴宁不做了。

一口锅就特么五十贯,我得卖多少盘炒芹菜才能卖出来。

......



第三十八章 倒霉的秦文远

经过做锅这件事儿,吴宁明白一个道理:穿越,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习惯了有手机,有电脑,有美团,有淘宝,有好锅的现代人,回到古代,除了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顺眼的优越感外,剩下的,就只有憋屈了。

......

由此引申,吴宁又明白另一个道理,那就是:

唐奕!

老子恨你一辈子!

......

————————

总之,炒菜这个事儿只能放一放了。

五十贯一口锅,即使吴宁现在手里有钱,那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五十贯啊,那就是五十万个大钱。

有这么多钱,我还炒什么菜啊?直接,直接......

一抬眼,发现自己正处在城中东市路口,左边高楼大匾“秦家酒楼”,右边雕梁画栋“翠馨楼”。

两家都是酒楼,而且是房州最大、最好的两家酒楼。

吴宁瞪着眼珠子,“有那五十贯我直接请个厨子好不好!?”

说干就干,吴宁抬腿就往秦家酒楼里面撞。

可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不行,这是未来老丈人的买卖,不能挖他墙角。

况且,要是秦妙娘正好在,看见他瞪着大眼睛乱蹿,兴许就出不了秦家酒楼的大门了。

想到这儿,吴宁抬眼看了一眼翠馨楼,就你吧!

大摇大摆地进店,跑堂的博士一看这位小郎君穿的不怎么样,气势倒挺足,也没那么狗眼看人低,恭敬地迎上来。

“小郎君几位?用食还是住店?”

“吃饭!”

随便寻了一处空桌坐下,把一吊大钱往桌上一拍,“吃饭,随便来几样拿手的。”

博士一瞧,嘿!还是一位豪客。

也不收钱,规矩得有,吃完再汇账。乐颠颠地跑下去,没一会儿工夫,就上来四五样荤素餐食。

也没多上,吴宁就一个人能吃多少,要是见钱眼开,可着那一吊钱来,那人家下回也就不来了,生意不是那么做的。

吴宁一尝,嗯,确实比自己的手艺强多了。

精致美味,不愧是房州有名的好馆子。

可是好吃归好吃,来干什么的吴老九可是没忘。

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什么特么破玩意儿!喂猪呢!?”

“把你们厨子叫来!”

博士一惊,怎地?大厨的手艺他是知道的啊,这菜做砸了?

偷瞄了一眼柜上,正好掌柜的没在,去庐陵王府办事儿去了。

不敢怠慢,“小郎君息怒!小的这就给小郎君去叫,有什么不合心意,让厨上重做就是!”

说着话,一溜小跑进了后厨,把掌灶的厨子叫了出来。

话说,这翠馨楼的掌灶可不是一般人,翠馨楼能一直压秦家酒楼一头,全靠这掌灶的一身好本事。

在翠馨楼干了四五年了,还真没哪个客人对他的手艺说三道四。

一听博士说客人拍了桌子,骂是猪食,掌灶登时就不乐意了,这特么是来找事儿的吧?

顶着一身的油腻,拎着把菜刀就出来了。

在吴宁面前一抱拳,“在下罗利,不知小郎君哪里不中意?”

“噗!!”吴宁直接喷了。

“还萝莉?你咋不叫御姐儿呢?”

“你敢骂人!?”罗利直接就炸了!

心说:这小子果然是来砸场子的了。

把菜刀一提,“小子!今日汝不把话说清楚,某家与你搏命!”

“这饭食哪里像猪食!?”

“嘿嘿。”吴宁又笑了,“你急什么?”

别看脾气挺大,可是这人黑黑壮壮,人高马大,说话也是直来直去,还挺对吴宁的胃口。

罗利......

吴宁不由暗自发笑,黑脸大萝莉?有点意思。

把那一吊钱往桌上一扔,“菜做的不错,跟我出去,有话说!”

说着话,抬屁股就走,把罗大厨弄的有点懵,什么情况?

拧着眉头提着刀,跟在吴宁身后就要出去。

可是吴宁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下去,回头对那博士道:“你也出来。”

那博士本来还在发愁要不要跟出去看看,别真打起来出了人命。

听吴宁这么一说,自然从命,小跑跟上。

......

——————

吴宁出了翠馨楼,拐了个弯,就进了旁边的一处坊巷。

见左右无人,转身看向罗利和那博士。

“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来挖墙角儿的。”

两人一怔,啥叫挖墙角?

得,还听不懂。

吴宁只得换个套路,问向罗利:“你是奴契还是良人?”

罗厨子一听,又来了怒气,“汝说谁是奴户,某家是良民!”

吴宁听罢,一拧眉头,“可惜了。”

他巴不得这是个奴户,找四伯走走关系,花不了什么钱就买回去了。

“那翠馨楼一个月给你开多少佣钱?”

罗利又是一瞪眼,“要你管!?先说说凭什么坏某的名声?”

大有一言不合,直接动刀的架势。

弄得吴宁都有点后悔了,这货怎么脑子不想事儿呢?

转头对那博士道:“你呢?叫什么?奴籍还是良人。”

那博士可比罗厨子懂事儿多了,吴宁一张嘴他就知道了,这是来挖佣的。

欣喜地一抱拳,“回小郎君的话,小的叫李文博,家住城中的永馨坊。”

“哦。”有家,那就是良人。

“翠馨楼一个月给你多少佣钱?”

“回小郎君。”李文博并不着急说自己,一指罗厨子。

“罗掌灶的手艺在房州那也是一等一的,所以掌柜的给的佣钱也高,一个月两贯大钱。”

回头再说自己,“至于小的,只是个学佣,哪有什么佣钱?想着在翠馨楼来学点账房的本事,也好安身养家。”

“......”

吴宁闻罢沉吟了起来。

罗厨子一个月两贯,这个李文博干脆就没佣资......

至于什么学佣不学佣,吴宁直接忽略,要是真当账房培养,也不用他跑堂了。

抬头对罗利道:“一个月你给五贯,给我干吧!”

“五贯!?”

罗利眼珠子没突出来,哪还不知道吴宁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可是转念一想,这货居然摇了摇头,“不行,无缘无故地就换了主家,对掌柜的不仗义。”

特么五贯大钱还是无缘无故?吴宁真不知道这罗厨子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懒得和他废话,对李文博道:“他就交给你了,一个月一贯,到我那儿帮我看店,我教你账房。”

“明天到城南下山坳的寻翠居上工。”

“不过.....”吴宁话锋一转,“丑话说在前面。”

一指罗利,“他不来,你也就不用来了。”

李文博闻之大喜,一贯的佣资还能学账房,这位小郎君端是大气。

急道:“小郎君放心,交给小的了。”

“嗯!”吴宁应了声。

五贯是多了些,可是别忘了,下山坳是三家客店,而且以后会更多。平分下来,那就可以接受了。

也不理罗厨子,径直出了坊巷回家去了。

————————

第二天,翠馨楼关门了,挂出告牌,歇业一天。

据说,厨子被人挖走了。

秦文远站在秦家酒楼门前,看着排门紧闭的翠馨楼,心里那个美啊!

哪位神仙干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儿,把翠馨楼的顶梁柱给弄走了?

没了罗厨子,看翠馨楼还怎么是秦家酒楼的对手。

这一天把秦文远乐的,早起喝了几杯,晚上又喝了几杯,别提多高兴。

结果,第二天早上,宿醉未醒,秦福就开始在房外鬼叫。

“主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秦文远甚是不悦地穿衣出门,“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回主家的话,厨子跑了!”

“什么!?”秦文远差点没坐地上。

昨天刚笑完翠馨楼,怎么今天就轮到自己了?现世报啊?

“跑哪儿去了?”

“跑翠馨楼去了.....”

日!!

秦老爷这个气啊,别人挖了翠馨楼的墙角,然后翠馨楼又挖了他的墙角儿。

这特么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点道义可言?

破口大骂:

“哪个王八羔子挖了翠馨楼的厨子!?”

害得他也跟着遭罪。

......



第三十九章 王府长史王弘义(求推荐)

挖墙角这事儿来的太突然,秦文远一点防备也没有。

一边大骂哪个小王八羔子坏了规矩,开了这个头儿;一边赶紧想对策,总不能像翠馨楼那般歇业吧?

再说了,翠馨楼歇业也只歇了一天,人家有他秦家酒楼的厨子可以挖角。

可是,他秦家酒楼又挖谁去?房州城有名的大酒楼也就这么两家,别的厨子可是够不上分量。

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化解之法,可是就此罢了,吃了这个哑巴亏,秦文远还不甘心。

老头儿怒火中烧,对秦福吼道:

“走,随老夫去翠馨楼理论!”

找不着那个源头,那就只能是谁坑我,我找谁了呗。

于是乎,主仆二人带上秦家酒楼的伙计,大闹翠馨楼。

两家房州最大的酒楼生意是做不成了,而且还差点没打起来,最后把府衙也给惊动了,大令孙宏德亲自出面调解。

言语之中尽是暗示秦文远,别再纠缠,就此罢了,这可把秦文远吓了一跳。

心中暗道:难道,翠馨楼的王掌柜得了孙宏德这个靠山?那自已这个官司还哪里讨得到好处?

他却不知,孙宏德才没那个闲心和一个商户勾勾搭搭,完全是出于好心,才暗示秦文远大事化小的。

也不想想,就一天的工夫,就把你的厨子挖走了?哪那么容易,多半是早有预谋。

而且,孙宏德还知道点秦文远所不知道的东西。

这个翠馨楼的王掌柜来头可是不小,别说是秦文远,就算是他这个房州大令也得让上三分。

......

——————

秦文远还算知趣,经孙宏德一番劝阻也就认栽了。

让秦福暂时把酒楼歇业,回到家中写了一封书信,命人送到襄阳一故友家中。只求老友能雪中送碳,帮他在襄阳寻一好厨子来了。

只是,他想算了,有人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此时,王掌柜出了府衙并没有回自家酒楼,而是在府街拐了个弯,直奔庐陵王府。

守府的兵丁一见是他,连通传都不用通传,直接把王掌柜往府里引。

“王掌柜来的端是时候,长史正在后苑歇凉,小的这就引掌柜的去见。”

王掌柜点了点头,大步入府。穿庭过院,就跟走自家门子一般。

到了后花园,只见景致最好的赏芳亭中有人,但却不是自己要找的。一个八九岁的男童正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亭中观鱼。

王掌柜眉头一皱,随府卫绕过池塘,才见林荫下的石几旁坐着一人。

急忙上前,“小侄见过叔父。”

那人正是庐陵王府长史王弘义,一见王掌柜登时脸色一沉。

“说过多少次,进府需通禀一二,真当是自家府宅不成?”

“嘿。”王掌柜谄媚一笑,“叔父在这王府当值,那不就跟自家园子一样?”

“混账!”

王弘义大怒,“不知分寸的东西,早晚引祸上身!”

王掌柜不敢应声了,心说,这是怎么了?往常进进出出,甚至把这王府当自己家一样呼来喝去,也没见叔父发这么大的火啊?“

“唉!”王弘义此时长叹一声,“朝局有变,以后要收敛些了。”

“啊?”王掌柜一惊,“朝局怎么了?”

王弘义道:“不该你问的,别问!”

“说吧,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哦,回叔父的话!”

于是,王掌柜把今日秦文远到翠馨楼大闹的事说了一遍。

王弘义听的没滋没味,一个厨子还不需他来劳神。

“还有吗?”

“有!”

“小侄去罗厨子家里查过了,是城南下山坳的一个叫吴九郎的人给他开出每月五贯的佣资,他才跳槽的。”

“嗯?”王弘义身子僵了僵,“下山坳?”

这倒是让他生出一丝诧异,“吴长路的本家?”

“正是!”

王弘义沉吟起来,良久,“罢了,一个厨子而已,与他便是。”

“如今京使眼看就到房州,吴长路掌府兵戍卫,暂时还是不要交恶。倒是那个秦文远......”

王掌柜一听,“叔父放心,小侄已有布置。”

“嗯。”王弘义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武氏兄弟南下机会难得,总要备上一份厚礼才行的。若是秦家真如你说的那般殷实,说不定太平公主那里咱们也可好好孝敬一番。”

王掌柜闻罢,恭敬一礼,“小侄明白,定不误叔父大事!”

......

——————————

外面的风风雨雨,跟下山坳这个小山沟仿佛没有太大的关系。

老祖君此时盯着吴宁,满眼的不可置信。

“九郎把翠馨楼的掌灶都请回来了?”

那可是翠馨楼啊,是他们这样的农户进都不敢进的地方。

可是,吴宁这小子居然把翠馨楼的厨子挖来下山坳,专门给他们这几家小店做饭,祖君能不吃惊吗?

事实上,不光是老祖君,听说吴九郎家里来了翠馨楼的掌灶,五伯、六伯、七哥、老十一,还有坳子里听到信儿的亲族,此时都聚到了吴宁家,一睹翠馨楼名厨的风采。

“人就在这儿站着,祖君还有啥不信的?”

吴宁一边应着祖君,一边对罗利和李文博道:“这是本村里正,我家祖君,还不过来见礼?”

罗厨子:“......”

李文博:“......”

两人没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此时,二人就跟两只被围观的猴子一般,身边围了一圈的人。

现在不光是罗厨子了,就算是李文博都有点心里没底。

靠不靠谱啊?放眼望去,全是村间农户,他们给得起那么高的佣钱吗?

罗厨子板着黑脸,瞪着吴宁,“说好了,五贯一月。”

吴宁闻之无语摇头,进屋取出一个钱袋扔在罗利怀里,“先给你一贯,安心了吧?”

罗厨子一见钱,立时心中大定,“好说好说!”

吴宁道:“好说就好!你与李博士去灶上看看,缺什么让李博士去采买。”

“一会儿给大伙儿露一手,可别坠了房州名厨的名声!”

罗厨子一听,自无不可。

“你是东家,你说了算!”

说着话,挤开众人,寻着灶房去了。

......

这时六伯来到吴宁身边,小声道:“五贯钱一个月?九郎莫不是疯了!”

吴宁知道六伯是嫌贵了,安抚道:“放心,不亏!”

以罗厨子的本事,必然让下山坳的客店上一个档次,这更有助于拉拢客源。

况且,别忘了,来寻翠居住店要花钱,特么吃饭那也是要花钱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翠馨楼的厨子做一顿饭,那价钱能低了吗?

“哦。”

听了吴宁的解释,六伯心下稍安。

“那咱得先尝尝,看看这翠馨楼的厨子到底多大本事。可别是个样子货,不值五贯。”

......

这话正好被罗厨子听见,就他那爆脾气怎么忍得了?

“李文博!”

“在呢。”

“给某家打下手,今日要好好露上一手,莫让这些人小看了咱们!”

......



停电,十点才来,只有一章,大伙早睡!

第四十章 有出息

罗厨子还是有真本事的,加上被六伯这么一激,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浑身绝技,要给下山坳这帮乡巴佬看看。

......

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做的能吃,甚至好吃其实并不算难。难的是,在得到味觉的享受之上,在视觉和嗅觉乃至意境之上做到精细入微。一个厨子与绝顶大厨之间的差别也就在这里。

罗厨子能在整个房州地界技压群雄,自然靠的也是细致入微的手艺。

为了这顿饭,罗厨子亲自入城采买。回来之后,从备菜到刀工,再到烹饪,事必躬亲。李文博也就帮着洗洗菜,添添柴。

等到一桌好席做成端上来,大伙儿都傻眼了。

“我的个老天哟!”六伯眼珠子没瞪出来,“这是给人吃的?”

只见一桌子的生熟菜肴,个个精致,样样美观。

那鱼脍做的,就像是一盘美玉。鲜鱼剔骨抽筋只留结白的嫩肉,闪着光,带着亮。

更加夸张的是,罗厨子把那鱼肉切的薄若蝉翼,竟然是透明的。

盘中配上翠绿菜叶,红亮酱汁,看得六伯都不敢下筷子。

还有一盆最普通不过的萝卜汤,也让六伯看得目瞪口呆。

只见汤水泛白,飘着十几颗茱萸红果,三两青绿小叶已经是十分好看。

可更好看的是,萝卜不是切片,而是让罗厨子雕成了一朵朵莲花,浮沉汤中,好像这就是一池春水被端上了桌。

......

罗厨子见大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猪哥相,大为得意。

敢瞧不起某家?长见识了吧?

站在一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怎地?可还对得起这五贯钱的佣资?”

“嗯。”老祖君缓缓点头,“不错!”

罗厨子一撇嘴,更是狂的没边儿了,那岂止是不错?

“非常不错!”

“好啊!!”

祖君又连夸了两句,罗厨子心说,这还差不多。

可惜,还没等他得意够,只见祖君一边夸着,一边看向吴宁。

“九郎好啊,端是出息!”

嘎?

罗厨子差点没噎着,我做的饭,你夸他干啥?

“那是自然。”六伯也出声了儿。

“早几年我就看九郎有出息,也确是没看错,这都把翠馨楼的厨子给请回来了。”

......

“就是的!”五伯也道,“说明这些年啊,大伙儿没白疼这臭小子!”

“要不然,咱这庄户人家哪有这口福,让翠馨楼的厨子伺候着?”

......

“来来来!!”七哥也是高兴的很,一边给大伙儿倒酒,一边对吴宁道,“以后啊,说不准你七哥我也得指望着老九多帮扶呢。”

“喝酒喝酒!”

一坛子淡酒正好轮了一圈,到最后把空坛子往罗厨子手里一塞,“去,拿酒!”

罗利:“......”

“去啊!”七哥见罗厨子一张黑脸扭曲得不成样子,还以为这是做这么多菜累着了。

“那什么,拿完了酒,你也去灶上寻些吃食吧,不用在这儿候着。”

罗利:“......”

“放心!”七哥又补了一句,“咱九郎可不是小气的人,有啥吃啥,不用客套。”

“......”

......

罗厨子都想把钱给吴老九退回去,这活他不干了。

他娘的,没这么欺负人的,一群土鳖!

......

——————————

老祖君可不管罗厨子在那边青黑着脸,庄户人家憨厚都是直肠子。

既然是吴宁花钱雇来的,那就和家里的使唤奴没啥区别,叫你干啥就干啥。

再说了,这黑脸厨子一来就梗着脖子,也确实需要敲打。

不管罗厨子,一边喝酒,一边看向吴宁。

“老九啊,你使这么大力,花这么大钱,可别最后赔了。”

好吧,祖君看不上罗厨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心疼那五贯钱。

“祖君放一百个心。”吴宁回道,“赔不了。”

“咋说?”

“您想啊,京使说着话儿就到房州了,听说这回还不是来看看就走,不得得住个半年一年的。”

“到时候,不光随行的京官都住在咱房州,那各州的文生墨客,不也得一窝疯地往房州涌?”

“到那时,客店这个行当绝对是不缺客源的。”

“况且....”一指自家的小院,“咱这院子,咱这客房,不说是房州最好的,也肯定是最别致的。”

又指着罗厨子,“饭菜自不用说,也是最好的。那咱们不挣钱,谁挣钱?”

“嗯。”祖君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哎呀,爹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五伯一边吃菜,一边劝起自家老子。

“这里面的弯弯绕,九郎心里肯定比咱们明白得多。这事儿啊,听九郎的准没错!”

“对!”六伯也在一旁附和,“五哥说的对,您老还是省省心,享享清福吧。”

五伯、六伯这是尝到了甜头,虽说房价让祖君生生的压到了一百文一晚。可是即便如此,自打两家的客店开业以来,也是没少挣钱。

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沾了吴宁的光,又怎么不帮吴宁说话呢?

可是,话说回来,不让祖君掺和,可能吗?

一听两人这么说,老头儿立马就不高兴了。

“怎地?到什么时候我都是他祖君,他不听我的,听谁的!?”

“对对对!”吴宁赶紧劝,“您老是下山坳的掌舵人,没了您老主持大局,那还行了?”

“听听!”老头得意开了,猛干了一大碗酒。

“那个谁!!!”举着酒碗开始嚷嚷,“那个什么厨子,酒呢!?端哪儿去了!?”

罗利:“......”

不干了,不干了!过了这个月,说啥不干了。

......

————————

“老九。”席间,七哥和吴黎换了个位置,挨到吴宁身边。

“你看五叔和六叔的客店也开起来了,昨个儿和俺娘、俺家里的商量了一下,能不能从你这儿借点钱,也把院子整整。”

“行啊!”吴宁满口答应下来。

七哥是兵籍,可是没有四伯那么幸运,有军功还分到了勋田。家里的地少,日子过的紧巴得很。

“不过,得等过一段。”

“啊?”七哥一怔,支吾道,“是不是......”

“嗨!”一拍脑门子,“看七哥这眼力见,等你们几家的生意稳固下来再说,不急!”

“不是那个意思。”吴宁一翻白眼,“怎地?我还怕多你一家抢了我的生意不成?”

一指在灶房和罗厨子一起吃饭的李文博道:“因为他。”

......



第四十一章 不干了不干了

七哥有点闹不明白,那李文博不就是老九请回来的伙计吗?怎么自家弄不弄客店,还有这个人的事儿?

结果吴宁一说,七哥有点明白了。

吴宁是想让这个李文博先教他怎么迎来送往,怎么做这门生意。

不光是七哥,除了自家这个院子,五伯和六伯家的客店同样也需要李文博来教导一番。

这也是两家新店开起来之后,吴宁才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那就是,软件和硬件不配套!

下山坳里有一家算一家,祖祖辈辈要么就是庄户人家,要么就是兵籍。有的人就连五里之外的房州城,这一辈子去的次数都是数得过来的。

别说是迎来送往,待人接客的场面话,平时家里要是来了个生人,可能紧张的连话都不会说。

就打六伯来说,半辈子靠手艺吃饭,突然给他一家客店,突然要每天伺候好客人,本来是一双巧手,也变得笨手笨脚起来,甚至六婶见了家里来了客直躲。

有时客人在房里让送一杯水进去,六伯不在家,六婶就急得团团转,宁可跑大半个坳子把六伯揪回去,也不敢进客房一步。

你说,就这样儿,这客店还怎么开?

况且,吴宁这种后世风景客栈、田园农家院的模式,更要不得这种生分。

说白了,下山坳的客店主打的就是“逼格”,要的就是有“范儿”。吸引的就是那种文人骚客,还有附庸风雅的冤大头。

逼格满满的院子里坐着个世外高人,和逼格满满的院子里站着个村汉,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如今,下山坳有最好的客房,最好的厨子,最好的田园享受。但这些是硬件,差的是服务,是与逼格相配套的“人”。

这个就是软件。

凭什么花一贯钱把李文博这个连佣资都没有学佣请过来?

吴宁看中的,就是李文博那股子圆滑妥帖的劲头儿,看中的是他在翠馨楼磨练出来的观人的眼力。

“李文博!!”

“在这儿呢!”李文博一听东家在叫他,放下饭碗就小跑出来。

“主家有何吩咐?”

吴宁一乐,“给你个差事,能干吗?”

“嘿嘿。”李文博谄媚地一笑,“那得看主家安排的是什么差事。”

“会做的,肯定能做。不会做的,小的慢慢学,一定不让主家失望。”

“管家,能做吗?”

“能。”李文博下意识点头,“可是......”

之前他已经了解过了,这个主家家里就两口人,两口人还需要个管家?

只闻吴宁道:“不光是我这个院子,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把坳子里的另两家客店转一转,认认门儿。”

“从今天开始,这三家店就交给你了,迎来送往,食宿接送。这三家的人都听你的,跟你学。”

“要是哪做的不好,不够,你可以做主,张罗大伙改正。”

“怎么样?能干吗?”

“能,能吧....”

李文博心说,这权力还不小呢!

“能就好。”

吴宁言罢,转脸对五伯六伯道:“这个李文博在翠馨楼积攒下不少见识,管店这事比两位伯伯要在行得多,以后可以多跟文博学学。”

“那是自然!”六伯立马点头,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抬眼对李文博道:“李家郎君不用客气,俺们都是粗人,没啥见识,有做不对的地方,尽管提来,俺们听你的!”

李文博一听,哪敢托大?

“这位叔伯说的哪里话,您是长辈,小的不过是在城中略通了一些迎客之道,算不得本事的。倒是主家委以重任,文博定全力以赴,保各家的生意蒸蒸日上!”

听听,这小话儿说的是滴水不漏。

一听生意能做好,五伯六伯哪还有不允之理?

“那就这么定了,开店的事儿俺们听文博的!”

啪!!!!

“......”

这边刚说完,灶房里就是一声碗摔得细碎的重响。

听动静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己掉地上的,而是黑脸厨子故意重摔的,否则没这么大动静。

“罗利!”吴宁拧着眉头,“你发什么疯?”

“没发疯!!”

罗厨子蹲在灶台边儿上,气鼓囊塞的低吼。

“没发疯你摔什么碗?”

“我不干了。”

“凭啥不干!?”

“没这么欺负人的。”

“谁欺负你了?”

“你们都欺负我!”罗厨子闷着头,“凭啥他一个跑堂的博士你们又是夸又是捧的?”

“嘿!!”李文博这个气啊,这家货会不会做人?

心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不算兄弟,也算是好友吧?没我,你还挣不来这五贯呢?

而吴宁直接气乐了,对大伙儿道:“多大个人了,还使小性子了?”

......

————————

罗厨子自然不会真的不干,如今翠馨楼的工也辞了,离了吴宁,他连饭碗都找不着。

况且,冲着那五贯钱,他也舍不得辞工啊!

五贯钱,够他和老娘在城里把日子过得美美的了。

吴宁自然也没工夫和他斗气玩,与祖君还有各位叔伯推杯换盏,品尝着罗厨子的高超手艺。

嗯,吃饱了饭骂厨子,说的应该就是这一幕。

......

本来呢,好酒好菜,还有罗厨子调剂气氛,这顿饭吃的应该是挺香。

可惜,临近散席,却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

“哟~~!!!”

一声拐着弯儿的高调,让一桌子的人都顿了顿。

“婶子两月不在坳子,九郎这日子过的端是红火呢!若不是大门还朝北,婶子还以为走错了门子呢!”

“......”

吴宁直勾勾看着院门口进来的妇人,心里就差骂人了。

我的七婶儿啊,这坳子里少了您,不知道清净多少啊!

无奈起身,迎上前去,“七婶啥时候回来的?快快,坐下一起,吃上一口热乎。”

“难得啊!”七婶咧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难得九郎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婶子。”

看了眼桌上了好菜,“吃就不吃了,婶子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上桌。”

朝着老祖君假模假样地一拂,“侄媳给您请安呢!”

完事儿也不等祖君说话,拿了张矮凳就往饭桌旁边一坐。

“大伙儿继续吃,我就在边上看着。吃完了,俺找九郎有事儿!”

“......”

“......”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真就没见过这样儿的,我们吃饭你在边上直勾勾地看着,我们有病,还是你有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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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少,知道大伙儿看得不过瘾,可是没办法,新书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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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炭窑到底封不封门

说心里话,七叔在世的时候,也没觉得七婶这人有多讨厌,就是凌厉了些,但也说得过去。

可是七叔一走,这妇人确实有些越来越耍泼了。

老祖君拧着眉头,按说应该呵斥几句,毕竟一帮男爷们儿在这儿吃酒聊生计,她这么个妇道人家既不上桌,也不避人,就那么往那儿一坐算怎么回事?

可是,想到他那七侄走后,侄媳两三年了也没改嫁,就拉扯着两个娃子凑合着过,对他们老吴家还是有情分在的,祖君终还是没说什么硬气话,任由她坐着去吧。

转脸对七哥道:“七小子,你就听小宁子的,先把这事儿放放。”

“赶明日,让你家里的先过来跟着李文博学学,到时候省着抓瞎。”

七哥点头,“行,那俺听祖君的。”

“嗯。”老祖君在老七身上终于找到点大家长的颜面。

又道:“说不说,你小子还真不能现在就开买卖,碳厂有一口老窑塌了,回头你叫上两个人,先把窑砌上再想别的!”

七哥会点瓦匠手艺,像是吴宁家砌墙,窑厂补个窑什么的,那都是他的活计。

可这回祖君吩咐下来,七哥却是没马上答应。

“祖君......”只见七哥为难道,“咱多句嘴哈。”

“照着陈家庄窑厂那个干法,咱坳子那几口窑早晚让人家挤垮了,何必再费那工夫?”

......

“就是!!”七婶刚消停没一会儿,嗷唠就插了这么一嗓子。

“俺这趟去陈家庄啊,帮陈老财家收地其实没收几天。剩下的时日,都在他家碳厂伐料呢。”

“听说人家陈老财搭上了襄阳那边的大碳料商,今夏又起了五口窑,做的可是大呢。”

众人一听,“又起了五口窑?”

难怪七婶这趟夏佣去了两个月,这陈老财是要把房州的冬碳全攥在手里啊!

七哥赶紧对祖君道:“那您老更得慎重了,说不定咱们坳子这几口窑今冬都挺不过去。”

“那、也、不、能、关!”

祖君直接拍了桌子,满脸火气地瞪着七婶,“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瞎掺和什么!?男人的事用得着你管吗?”

七婶一撇嘴,嘟囔道:“本来就是!”

“好了好了。”吴宁一看又要吵起来,赶紧圆场,“婶子少说两句,祖君年岁大了,着不得急的。”

回身又安抚祖君,“不关就不关呗,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着什么急呢?”

“能不着急吗?”祖君气没消,又开始对着吴宁吼。

“你这买卖它就不踏实,哪天人家不到你这山沟沟里来住店了咋整?再没了碳窑,咱坳子这日子咋过?”

瞪着所有人扫眼了一圈儿,“一帮眼皮子浅的东西!!”

“行行行。”吴宁连连点头,可是有日子没见祖君发这么大的火了。

“还是您想的长远,行了吧?”

“干!!接着干!有什么啊?”

扫视众人,假模假样地帮着祖君说起话来。

“陈老财十几口窑是烧碳,咱就算剩一口窑那也是烧碳。把碳料往窑里一扔,封上窑门就烧呗。”

“都是那玩意,一样卖!”

哪成想,吴宁本来是讨好,结果祖君倒是不乐意了,“滚一边去!屁事儿都不懂的孩牙子,装什么明白人。”

......

大伙儿也都乐了,七哥咧着大嘴挤兑着吴宁,“九郎怕是没见过烧碳吧?”

“没有啊!”吴宁回答的理直气壮。

“我就说吧?”七哥大乐,“封的哪门子窑门?那还不憋灭火了?”

祖君也道:“见天就使你那点小脑筋,不懂装懂!”

“不是,你们等会儿!”

吴宁低着头,抬着胳膊,一副气压全场的架势。

他发现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茫然抬头,“那咱坳子的碳窑怎么烧碳啊?不封门?”

“啥叫咱坳子?哪家碳窑也没封门儿的啊?”

七哥开始给吴宁科普:“这烧碳重要的就在火候,得老窑工盯着。不能太小,否则烧不透;也不能太大,直接就成一窑木灰了。”

“得连着烧上两三天,你要是把窑门封了,那不就闷灭火了?还咋烧?”

吴宁:“......”

这怎么?怎么和我脑子里的烧碳不一样呢?

后世吴宁也看网络小说,虽说是走马观花,可是他记得小说里写的烧碳明明是封着窑门儿的啊?

难道......

吴宁猛的一拍脑门子,难道这也是穿越技能之一?

......

想到这儿,吴宁有点反悔了。

要早知道会来大唐,小时候就应该把唐奕家里那些当摆设的什么《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啥的都背一遍。

再不济,背下来两本穿越小说也能顶了大用了。

何苦像现在,啥啥不会,就能用些歪门邪道。

......

大伙儿可不知道吴宁在那懊恼,经过他这么一掺和,祖君的火气也算消了不少。

可惜,七婶可不管你什么时候不时候的,更不管祖君是什么脾气。这边刚消停,她那又起了幺蛾子。

“嘿嘿,正好大伙儿都在呢,俺有个事儿想和老族长商量商量。”

祖君眉头一皱,六伯也不太高兴,“我说七弟媳,今日难得在九郎家吃顿好饭,可不兴一门心思地给族长添堵。”

然而,六伯这话在七婶这里根本就没有威慑,撇嘴道:“六哥这话说的,端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你家倒好,两月没见听说客店都开起来了,现在又好酒好菜好日子地享受着。”

“却不想想,你亲弟弟一走,家里锅都快揭不开喽。”

“......”

六伯一听,这个气啊,老七走后,帮衬他家最多的就是他这个当哥的,结果这妇人是一点都没领情。

怒道:“几时让你揭不开锅了?”

拍着胸脯,“我吴长山宁可让自家娃子饿着,也没让三虎、巧儿缺上一顿。宁可自家地里荒着,也把你家的地先种着。”

“你这妇人,咋没个良心!?”

七婶不说话了,即使再泼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得讲个理字。

六伯这两年做的,确实没挑。

不说别的,夏收的时候,七婶把自己家的地扔在那儿,自己却跑到陈家庄去多挣一份钱,不就是吃准了六伯肯定帮他家收地吗?

低着头,脸色有点发白,黄牙更是咬着下唇,运着气,“反正俺不管,俺要退股!”

抬头看向祖君,根本不理六伯。

“当初起碳窑的时候,俺家男人投了五贯钱,俺要拿回来。”

“俺缺钱!”

......

“咦?”

吴宁回过神儿,抬起头,看着七婶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

好啊,这个股退的,端是要得!

......



第四十三章 改嫁

炭窑七叔确实是投了钱的。而且,属于投的比较多的大股。

当初起窑的时候,祖君这一支也就是四伯和五伯出的钱最多,其次就是七叔。

剩下的,则是东家一贯、西家八百文的,这些散股。

这可能也是祖君一直要苦撑着碳窑,不让倒的原因之一。

只要窑在,就算再难,各家每年多少会有一点进项,而且有个盼头儿。

一但真倒了,那当初投的那些钱也就打了水漂了。

“你要退股?”

祖君意外地看着七婶:“老七媳妇,你可想好了,这股一退,你家除了那几亩地,可就没了别的进项。”

六伯也急了,不是因为和七婶生气,而是七婶这一句退股,让六伯把什么都抛在脑后了。

“七弟媳,可不敢冒失!”

“炭窑是没往年好,可年关多少能分上些红利,起码是个保障。”

“就是!”七哥道,“婶子不能短视,这钱到了手里,不定啥时候就花了,可窑厂却是实在的紧。”

“再说了......”七哥偷瞄了一眼祖君,“窑厂正是难的时候,祖君的日子也不好过,哪来的五贯钱给你。”

“俺不管!”七婶干脆耍起了无赖,“俺要退股,俺要钱!”

“你要钱干啥!?”老祖君瞪着眼,“钻钱眼里去了咋的?!”

“俺就是要钱。”七婶闷头嘟囔,“俺要钱有用!”

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说什么都要钱!

“反正碳厂也开不下去了,俺要钱......”

“你!!”

祖君憋得一阵气闷,砰!把酒碗往桌上一摔,“这饭没法吃了!”

站起身来,背手就往出走。走到七婶身边,终于放出一句重话,“老七瞎眼,怎么娶了你这妇人!”

七婶还是低着头,面无表情,“俺要钱,俺就是要钱!”

“当初说好的,想退,谁都不拦!”

“没钱!”祖君大吼。

说着话就要出院,这回他还真就当一回独断的大家长了。

退了股,虎子以后咋办?不能由着这妇人乱来。

......

“有钱!!”

刚走到院门口,身后就听吴宁一声高叫,把老祖君气的,四下扫看就要找棒子。

可是,小院收拾的太干净,没找着。

只得怒道:“有钱你给!!”

“我给!”

吴宁站了起来,“婶子退的股,我收了!”

......

————————

这股,吴宁还真就收了。

一顿饭被七婶搅和的彻底,大伙不欢而散。

等人都走了,吴宁从里屋直接拿出七贯钱,连上欠的两贯地租一并给了七婶。

“哟!”七婶抱着钱袋子都乐开了花儿,“九郎出息了,这是挣了大钱喽!”

扫看着花团锦簇的小院儿,“这两月没见,日子过的端是红火呢。”

“这院子弄的......”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这小院弄的,比陈老财家的大宅子都好看。”

“倒时真挣了大钱,可别忘了婶子哟。”

吴宁一阵腻歪。

说实话,本来他还挺可怜七婶,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况且,看七叔的面子,很多事能过去就过去了。

但是今天这事儿一出,吴宁真有点瞧不起七婶。

说白了,你泼辣一点,爱占点便宜,亲戚里道,大伙儿没人说你啥。

可是,现在碳厂正是难的时候,你非要退股,管老祖君要五贯钱,这不就是过河拆桥吗?

不仗义!

“婶子不是用钱吗?拿着钱赶紧回吧,小子这还有事。”

说着话,吩咐李文博收拾一下,领着吴黎、吴启就要出门。

虎子和巧儿在那还没吃够,一见吴宁要走,傻傻地狠扒了几口饭菜,“九哥儿,等等我!”

“嘿!!”七婶闹了个大没脸儿,指着虎子和巧儿就骂开了,“两个小没良心的,俺才是你娘,给我回来!”

可哪里叫得住?一帮孩子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

——————————

“老九,你是不是傻了?”

五人一路下山,往坳子深处走去,碳窑就在山坳的最里面。

吴黎一边走,一边对吴宁道:“你还真给她五贯钱啊?”

吴宁无所谓地一耸肩,“给就给了呗,咱又不差那点。再说了,不是还有窑厂的股吗?”

吴黎无语,根本不知道老九是怎么想的,正瞥见虎子在一旁,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瞅你那个破娘干的叫什么事儿!”

虎子委屈,“我娘是我娘,我是我!我跟九哥是一头儿的。”

“哼!”吴宁讪笑,“不见天给你吃的,你还真不一定是哪头儿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清楚的很,七婶那做派和虎子确实是两码事儿。

对吴黎道:“你别老打他,有点当哥的样儿。”

“呸!”吴老八狠淬一口,“瞅他就来气!”

“喂。”一旁的吴启却是出声儿了,“我可是要说点别的事儿。”

“啥事儿?”

“我听说,七婶在陈家庄貌似让人瞧上了。”

“啊?”吴黎登时一愣,“说说,咋回事儿!?”

吴启道:“我的一个同窗正好是陈老财的大公子,前些日子碰到提过那么一嘴。”

“说是他们村里有个闲汉是个老光棍,相中七婶了,纠缠了有些日子了。”

吴启拧着眉头,“当时我还没当回事儿,现在想想.....”

看向虎子,“你娘不会是要改嫁吧?”

这是要把七叔那点家底都收拢起来,带到陈家庄去?

“瞎说!”虎子急了,“我娘才不会改嫁!”

“呵。”吴梨冷笑,“还真说不准。”

“.......”

吴宁则是没搭话,心里却道:“这妇人还真就干得出来!”

虎子慌了,“那我咋办啊?”

“能咋办?”吴老八半真半假道,“要么跟你娘去陈家庄认个后爹,要么留在下山坳当个没人要的孩儿呗。”

“......”

本来以为这句话还不得把虎子吓哭了,结果这货低头一琢磨,一把抓住吴宁的胳膊,“九哥,我不去陈家庄认爹,你养我吧!”

“滚!!”吴宁心说,一点不怪吴黎老揍他,怎么就这么贱呢?

把巧儿揽到身边,“别怕,你娘不会不要你们的。”

却不想,巧儿低着头,倚在吴宁身侧,小声道:“我娘不会要巧儿的。”

吴宁:“......”

不知为何,对七婶的恶感更添几分。

眼见碳窑就在前面,安慰道:

“没事儿,你娘要是真不要你,九哥养着你俩。”

......



第四十四章 探索中的吴老九

碳窑上的事儿,吴宁是真不懂,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很不幸,吴宁两世都是书生。

不过不懂没关系,吴宁还真就有那股劲头儿。

不懂,老子可以学。只要我肯学,那什么时候都不晚。

自打知道后世的烧碳方法与大唐不一样儿,这个学一学的想法在脑子里就挥之不去了。

而幸运的是,现在客店那边有李文博,有罗厨子,也就不用他多操心了,正好把精力转到这上面来。

一进碳厂,就进老祖君正在碳料堆边儿上发呆。

原来老头儿甩袖而去,并没有回家,而是来了这儿。

“祖君!”

五人来到祖君身边,打着招呼。

吴宁知道老头儿心里肯定不好受,安慰道:“您老就别往心里去了,由着七婶折腾呗。”

吴启也道:“就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度,咱们心里不亏就得了。”

老祖君笑了笑,嘴上不肯饶人,看着碳料堆缓声道:“你们几个混小子懂个啥,是祖君没本事,让这营生没了奔头啊!”

“才不是嘞!”虎子急道,“祖君是咱坳子最有本事的!”

“嘿!少搪塞你祖君!”老头儿斜了虎子一眼,“祖君可不傻。”

“真的!”虎子瞪眼,“您老放心,俺跟祖君是一头儿的,也觉得俺娘做的不对。”

“嗯。”老祖君终于释怀地点了点头,看着身旁的吴宁、吴启、吴黎,还有虎子和巧儿。

“都是好孩子!”

吴宁见老头儿放下了心事儿,适时道:“咱今年就收上来这么一点碳料?”

面前的料堆还不到一人高,和往年比起来,确实不多。

祖君道:“也就够烧个七八窑,今年各家怕是分不着啥钱了。”

往年进了九月,三口窑眼已经开始烧碳了,今年却是到现在都还是冷窑。

“那正好。”吴宁巴不得有窑口空着,“让三哥借我一口窑使使呗,我想学烧碳。”

“你?”祖君狐疑地瞅了一眼吴宁,“好好的学什么烧碳?”

可一想,左右现在窑口都空着,让他玩去吧。

“自己找你三哥去吧。”

说着话,背手往回走。

老头儿却是忽略了吴宁说要用一个窑口,要是知道这小子是要拿窑口做实验,估计说啥也不能让他用。

......

——————————

三哥就是之前帮吴宁修房子那个,比五伯的岁数还要大,在碳厂是最老的窑工。

“你要学烧碳?”

“对啊!”吴宁点着头。

他还不知道这个时代的碳怎么烧,对后世的方法也只存在于一个方向上,所以得从头学起。

“行!”三哥一口答应下来。

左右也是闲着,有这几个小的陪着,他还能解解闷儿。

“这烧碳啊,全看一个火候,碳料大小不同,木质不同,干湿不同,用的火候也不同.....”

......

吴宁听了半天,说白了,就是全凭一个眼力。

后世的窑是什么样,吴宁不知道。不过,大唐的碳窑,其实就是个上开口很小的大灶。

有灶门,而且是老大一个灶门。四边砌的老高,顶上留一个小口儿。

烧碳的时候,上面放碳料,下面入引柴。点着了,靠碳料自燃,把木质碳化。

这么说来确实需要眼力,火大了,碳料直接就烧落架了;火小了,又烧不透,外面是碳,里面还是木头,卖不出去的。

而且,这么烧出来的碳,一千斤碳料能出多少碳,全看窑工的本事。

可能是一百斤,也可能是三四百斤。

不过,就算是三哥这种老手,撑死也不过五百斤的出碳,损耗太多。

“三哥,我能试试吗?”

听三哥嘴上说了几遍,吴宁终于决定自己上手了。

“试呗,这有啥?”

反正有他在边上看着,出不了岔子。

于是,三哥后悔了。

吴宁这烧法他没见过,纯属瞎搞。

这小子先是和吴启、吴黎,还有虎子一道,把窑给改了。

上面朝天的窑口,他嫌弃太大,重新砌了一圈,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眼儿。

下面的窑门也嫌太大,也给砌了一圈。

结果,进风太小,出火也小,点着之后,只见冒烟不见明火,烧了一会儿直接就灭了。

三哥一看,心疼坏了。碳料半生不熟,根本没烧透。一窑的料就这么废了。

第二回,吴宁吸取教训了。

引柴放少了,进风也太小,这回不但多放了引柴,而且让吴黎、吴启、虎子他们三个,拿着大蒲扇,玩命地往窑里送风。

结果,呼啦一把火,就收不住了,没一会儿工夫,一窑的碳料就只剩下黑灰。

吴宁在边儿上,一脸黑灰,跟非州难民似的。

他这个纠结啊,我窑门还没封呢,怎么就烧没了呢?

三哥看不下去了,不想由着他再弄下去。可说又说不听,只得去找老祖君。

于是,祖君拎着棒子就冲到了窑厂,追着吴宁、吴启他们满窑厂的乱窜。

“我打死你个败家的东西!”

吴宁一边抱头鼠窜,一边还嘴,“我给钱,给钱还不行吗?”

“给钱也不行!!”老祖君抡着棒子咆哮,“给钱也是糟蹋东西!”

到最后,老祖君追累了,命令三哥:“看着他们,再敢碰碳料,就给我打。”

“......”

吴宁没办法了,再也不敢碰祖君的大木料。

可是,这碳还得接着烧啊,吴宁上来那股倔劲儿谁也拦不住。

“都去给我捡树枝、烂木头儿!”

他还就不信了,没了碳料,我还试不出来了不成?

其实早就应该这样儿,本来就是两眼一摸黑,用正经的碳料来试,不知道要糟蹋多少呢。

而且,吴宁不知道,用树技、树叶、边角料,反而加速了他试验的进程。

只是这么一来,可是苦了吴黎、吴启他们几个,都成捡破烂儿的了,满山满坳子去吴宁弄干技烂木。

后来实在弄不来那么多,吴黎干脆把自家房后扔的一堆干核桃皮用车拉了过来,这还是去年上山捡核桃攒下的。

虎子更会糊弄,这货嫌捡树技太累,干脆往回抱树叶。

于是,什么枯枝烂叶,核桃皮、橘子皮,各种树皮都聚到了碳厂。

吴宁来都不拒,开始了他一烧一把火,一烧一股烟儿的求知之路。

......



第四十五章 一窑好炭

爱迪生说过: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

而现在的吴宁深刻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这句话,纯属放屁。

那1%的灵感倒是有了,可是吴老九付出多少汗水也没用啊,这特么一烧一股烟儿,一烧一股烟儿,下山坳的碳窑都快被他用成了垃圾焚化炉。

小伙伴儿们天天烟熏火燎,连巧儿都快成碳堆里扒出来的了。

可是,这个封门烧碳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以至于吴宁都怀疑小说里是不是骗他的啊。

他哪里知道,其实他所谓的封窑烧碳,其实是一种类似于高温减压蒸馏的技术,这个时代倒不是做不到。

只是,对温度控制,封闭窑口的时机等等,要比三哥现在用的那种烧炭方式要求高得多,哪是他两眼一摸黑,一下就能试出来的。

可吴宁就是有那股子劲头儿,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让这头倔驴沮丧,反而更加的来劲。

而在不断的尝试之中,吴宁也一点点向成功靠近,从完全摸不到门道,到渐渐地意识到错在哪里,进而逐渐校正。

老祖君这些天又来过几次,本来,看吴宁在那瞎折腾老头儿就火气往上窜。可是.,再一看这帮孩子的劲头,祖君又有点不忍阻止。

想了想,左右用的都是树枝烂叶这些废料,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吧,总有服输的时候,自己就停下来了。

足足过了半个月。

“没了。”吴黎一张黑脸就看得清一双眼睛和一口白牙。

“啥没了?”

“没料了。”吴老八摊着手,指着窑边的一堆烂树叶子,“除了窑里那点树枝、核桃皮,就剩下烂叶子了。”

“奶奶的!”吴宁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本来属他最干净,现在也成大花脸了。

咬牙道:“都添进去,下午上山捡料。”

“啊??”吴启不干了,“还来啊,我的九哥儿啊,要不算了。”

“你不去拉倒!”吴宁还特么就不信了,老子连一窑碳都烧不出来?

抱着树叶就往窑里扬,吴启拧不过他,“我又没说我不去。”

结果,不用说也知道干树叶子烧得多快。

刚把引柴点上,轰的一声,碳窑里的树叶子就都着了,来了个满堂红。

“完了完了!”吴启登时泄了气。

这么大的火,里面的树枝肯定顷刻间就烧没了。这一窑,又失败了。

吴宁心里也知道完了,可是刚点火就放弃总是不甘心,“快!!封窑!!”

赶紧招呼大伙儿把窑门封上。

可是,树叶着的太快,窑门封了在顶上的窑口也还能看见火苗往出蹿。

“把上面也堵上!!”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把碳窑封得死死的,大伙儿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吴启软着膀子,“走吧,上山捡树枝儿去。”

“走吧。”吴黎也拉着吴宁,“晚间回来再往出收灰。”

......

——————————

吴宁三兄弟和巧儿赶着老祖君家的牛车进山,天都快黑了,才拉着一车枝丫回到坳子。

大伙儿都累得够呛,吴启的意思是今天就歇了吧,明早再去收拾窑里的那一窑烂灰。

可是吴宁不干,非得今晚就弄出来。

......

大伙儿没办法,让巧儿先回家等着他们回去吃饭,软趴趴地跟着吴宁又往窑厂走。

刚走到窑厂门口,就见虎子歪在道边儿,睡的那叫一个踏实。

吴黎上去就是一脚,“你个憨货,不是让你看汤水摊子吗?跑这儿发什么春梦!?”

虎子从地上爬起来,习惯性地揉了揉屁股。“咋又打人呢?”

“揍的就是你这懒货!”

“行了!”吴宁眉头拧着,这哥俩见面就跟仇人似的。

对虎子道:“怎么睡这儿了?”

“哎呀!”虎子一听,猛拍大腿,“都忘了,俺来找九哥,等你一下午了!”

吴宁一阵无语,“怎地?家里有事?”

“对,出大事了!”

“啥事!?”

“那什么。”咋咋呼呼的虎子一听问啥事儿,反倒是不急了,看着吴黎,“俺说啥事,你可不许打人。”

“赶紧的,磨叽啥?”吴黎一阵腻歪。

“那个.....”吴三虎搓着后脖根子。

“那个我娘......”

“你娘又咋的了?真改嫁不要你了?”

“不是。”虎子一张肥脸拧成了包子,“俺娘在九哥家对面也起了个汤水摊子。”

日!!

吴宁一翻白眼,这婆娘真是够了!

调头就往家走,特么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吴黎则是瞪着眼珠看着虎子,“是不是你告诉她,老九的摊子挣钱了?”

“我.....”虎子想说不是,可是话又咽了回去。

低着头,终于道:“我说漏嘴了。”

吴黎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巴掌就要下手,可是见吴宁已经走远了,急急地又跟了上去。

“回头再跟你算账!”

......

————————

且先不说吴宁和七婶为了汤水摊子打没打起来,反正那窑是没人顾得上开封了。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

老祖君例行公事,到窑厂转了一圈。路过吴宁那口“垃圾焚化炉”,登时又来了大家长的脾气。

“这怎么就扔这儿了?”

三哥在一旁讪笑,“都折腾半个月了,也该泄气了。”

“昨日上午来了一趟,下午就没见人影,估计是不来了。”

祖君闻罢,厉声道:“来不来的,收拾利索再走!没头没尾的,像什么样子!”

三哥可不敢和祖君顶嘴,顺着老头儿的话,“那我去把他们几个叫回来。”

“罢了。”老头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说就算了。、

这半个月吴宁他们累的不轻,老头儿也不想再折腾他们一趟。

“你把窑门起开,收拾收拾就算了。”

“行!”三哥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费事的事情。

三两下把窑门的封泥土砖砸开,拎起耙子,就要把里面的碳灰扒出来。

可是,一耙子下去......

“咦??”三哥一愣。

“祖君!!祖君!!!快来看!!”

老头儿本来都走到窑厂门口了,听三哥在那儿嚷嚷,只得又折了回来。

“挺大个岁数,就不能稳当点!?”

“不是。”三哥一点都没在意被训,“您老快看!”

“看什么?看....”

“看!!!”

看清三哥一耙子一耙子从窑里扒出来的东西,老头儿差点没跳起来。

“老九!!老九呢?快给我找来!”

得,老头儿也不稳当了。

只见窑里出来的,不是灰白的碳灰,而是黑得发亮、不掺一点杂质的整齐碳树枝。

......



第四十六章 坏人好事的三哥

吴宁实在无法理解,一个人的情商怎么可以低到像七婶这种地步。

她回坳子也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吴宁借钱给乡亲们开客店的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除了七哥家里,还有两家也打算来年一开春,就从吴宁那儿拿点钱,把自家院子改一改,有钱大家赚嘛。

但是,七婶偏不。

说白了,就算他吴宁再看不上七婶,可看虎子、看七叔的面子,哪怕是做给坳子里的人看,如果她跟吴宁张嘴,吴宁也断不会拒绝拉她家一把。

可是,这婆娘就跟你反着来。有大钱不挣,非要和吴宁抢汤水摊儿的生意,这不是脑子有包吗?

而且,乡里乡亲的,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吴宁的酒水卖四文,这婆娘就卖三文比你低一文。酸乳小食也是一样,好像故意和你过不去一样,就低那么一点点。

昨天傍晚,吴宁跑回家,还真就和虎子说的似的,他那个极品娘就把摊子支在山道对面。

而且还立了个牌子,歪歪扭扭也不知找谁写的,明码标价,就是抢你生意!

这还不算完,一但有人从山道上走,这婆娘就开始扯着嗓子吆喝。

无怪乎虎子一下午没看摊儿,特么有他这个娘在对面比着,哪还有生意可做。

“婶子!”吴宁是强压着怒火。

“您这么干,咱两家谁也挣不着钱。”

七婶哪里肯听,“你卖你的,俺卖俺的,还不让人活是咋地?”

“......”

“要不这样吧......”吴宁换了个说法,“回头我出钱把婶子家也改改,弄个客店,总比这摊子挣得多。”

“那算借算给?”

吴宁无语,“当然算借。”

“那不借,俺家就没欠人钱的规矩,背着债睡不着觉。”

“......”

吴宁真怒了,油盐不进是吧?

“好!那你就卖!”惹了一身的气就回家了。

结果吴宁忙叨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都没睡,早早的就把摊子支了出去。

他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一个泼妇。

打价格战不划算,那就把压箱底的新产品拿出来拼一拼。

刚支好摊儿,山道上也开始有了客人。

吴宁随意往下山的方向一扫,整个人就是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着远处上山而来的那个倩影。

不错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居然一开张就遇见她。

立时双目涣散无神,摸索坐下,只等美人自己送上门来。

“唉....”看着那倩影徐徐登山,好像真就朝着他这里来了,吴宁心中又有一丝伤感。

什么时候我才能告诉她,我其实不是瞎子,而她又不会把我打死呢?

正想着,“九郎!!!”

三哥一声粗狂地怒嚎,吓了吴宁一大跳。

“走!快跟我走!”

“走什么走!”

这个时候添什么乱?

“忙着呢!”

心说,得赶紧把三哥打发走,否则要露馅。

可惜,吴三哥哪里会听吴宁的?

一把拉起吴宁,“忙什么忙,跟我走,祖君找你!”

“不是,你放开我..”

吴宁往回咧,三哥往外拖。

“你看,都到跟前了。”

吴宁使劲往回咧,三哥则使劲往外拖。

“你等会,我这有大事,终身大事!!”

吴宁再往回咧,三哥使出浑身力气往外拖。

于是,吴宁眼睁睁看着秦妙娘越来越远,赵来越远......

......

————————

“哦靠!!”

等到了炭厂,看见那一堆黑得发亮的炭树枝,吴宁也傻眼了。

“怎怎,怎么来的?”

啪!!

老祖君一个大脖溜儿甩了过去。

“你烧的,你不知道怎么来的!?”

“说!咋烧的!?”

刚刚祖君已经仔细看过了,窑里的炭灰非常少,非常非常的少。

灰少,也就是说吴宁这一窑浪费的炭料也少,出炭就多。

更让祖君不可思议的是,在那些炭树枝还有炭核桃皮中间,居然还有少量的树叶,而是炭化的树叶,完完整整黑得发亮。

在老祖君看来,这根本就不可能。

树叶见火就着,眨眼成灰,吴宁这小子是怎么给烧成炭的?

“快说,这是咋烧出来的!”

“不知道....”

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成功了,这种喜悦让吴宁早就把秦妙娘扔到了一边。

可是,昨天那一窑,太仓促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把吴梨和吴启叫来!”

“好!”三哥一口应下,跑着去叫老八和老十了。

等到吴黎和吴启一到,两人也傻眼了。

“哪儿来的?”

两人也没弄明白,怎么半窑树叶子居然成了?

“一帮子没用的东西!”

老祖怒吼,“要你们有什么用!”

“祖君别急!”吴宁断喝,“稳住,让我们捋一捋。”

说着话,吴宁、吴黎,加吴启三人自动围成一团。

“昨天是没料了,对吧?”

“对。”

“加了半窑树叶,对吧?”

“对。”

“火大了。”

“对。”

“封窑门也比以前早很多,对吧?”

“而且上面的口子也封了。”

“......”

吴宁心说,不会是虎子弄回来那些树叶子起了作用吧?

树叶火旺,窑里的温度也高,致使树枝还没烧透就封了窑门。

那这炭......原来是闷出来的??

想到这儿,吴宁赶紧让吴黎再去找树叶,让吴启把昨晚拉回来的树枝填了半窑进去。

“等等!”

祖君叫住吴启,“先上秤。”

把添进去的树枝细细地秤过,正好三百斤。

等到出炭的时候再称一遍,也就知道大概的一个出炭率了。

至于树叶子,祖君也就懒得称了。

吴宁此时也是极为认真,心里的高兴劲那就别提了。

说实话,别看只是普通的一窑炭末子,但是,吴宁从中却是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创造?

可能就是创造的快感。从一个想法,一个可能,到一堆实实在在的,自己创造出来的炭末。这也许就是穿越者最大的成就感了吧?

比他开客店挣钱来得更加真实,更加饱满。

小心地按照昨天的步骤重来一遍。

“行不行,一试便知!”

“接下来干啥?”

吴启又弄了个大花脸,可是那股兴奋的劲头儿却是一点不比吴宁少。

吴宁盯着炭窑,嘴里蹦出一个字,“等。”

......

这一天,吴宁三个小的,加上祖君,还有三哥,大眼瞪小眼,在炭窑守了一整天。

等到晚上一开窑,当乌黑的炭树枝从窑里扒出来,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浊气。

老祖君更是激动地打颤,“赶紧过秤!”

只有知道具体出了多少炭,老头儿才能真正放心。

结果,一过秤,“咦?”

“三百多斤......”

祖君又有点拿不准了,“怎么还多出来了?是不是之前称错了?”

.....



第四十七章 到底是不是瞎子

“没错啊。”三哥也有点纳闷儿,“三百斤炭料,我绝对没记错。”

添炭料的时候,明明就是三百斤整,怎么不见少,反而多出来了呢?

“不是称错了。”吴宁抓起一把炭末儿。

“这里面还有不少树叶,包括底层的引柴也都成了炭。”

添窑的时候,大概还放了起码两百斤的树叶子。

老祖君一听,怔怔的出神。

对啊,树叶子也算重量,而且引柴也不算少呢。

那这样也称不准啊,毕竟人家买炭买的是炭块,炭粉再出份量,也没人要啊!

想到这,老祖君立时吩咐三哥,“去把几个窑工都叫过来,咱上一窑好料试试。”

吴宁一听,登时无语。

“祖君,这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弄吧!”

把这老头兴奋的,还连晚开工是咋的?不就是一窑炭嘛?

吴宁却是自动忽略了,为了这一窑炭,他自己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月。

“大人的事儿,你别管!”老祖君又开始说教,“家去睡觉,这没你事儿了。”

得,卸磨杀驴。

懒得和老头再计较,招呼吴启、吴黎回家,反正这儿也用不着他们了。

......

刚一到家,就听虎子道:“九哥咋才回来?”

吴宁一皱眉头,“咋了?你娘又起什么幺蛾子了?”

虎子嘿嘿一乐,“我娘没啥,倒是有个顶好看的小娘子在这儿等了你一天,刚回城!”

“啊!?”

日!吴宁这才想起早间的秦妙娘来。

“她等了一天?”

“等我?”

“对啊!”虎子点着头,“就在摊子边上坐了一天,给咱招了好些个客人呢!”

“......”

吴宁不淡定了,为啥等我?

要说两人偶遇一下还挺正常的,专程来找他,还特意等了一天,那就有点惊悚了。

不会是......

不会是发现我不是个瞎子,来寻仇的吧?

不过,事有缓急,即使有让美人等了他一天的事情,可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炭窑。

别看被老祖君赶了回来,可吴宁还是牵挂着炭窑那边到底成了没有。

毕竟,依现在来看,即使技术还不成熟,可是出炭量也远比老办法要高得多。

只凭这一点,炭厂应该就有救了吧?

......

——————————

第二天一早。

吴宁出了摊子,就想着去炭窑看看怎么样了。

可是,无意间往山下一扫,哦去,秦妙娘又来了。

吴宁又不淡定了,咋办?咋办?

这个瞎子,我是装啊,还是不装啊?

最后,吴宁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秦妙娘要是上来就挠人,那小爷就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跑,还装个屁的瞎子。

可万一她要是不知道,那当然就是继续演下去喽。

往摊前一坐,目视前方,假装没看见秦妙娘越走越近。

既看不出眼睛好,也看不出不好。

完美!

......

秦妙娘还是那般清清冷冷,当然,这傻丫头当然不知道这个瞎眼少年是个假的。

来到近前,轻轻下拂,“见过小郎君!.”

好的!吴宁心中暗叫一声好。

顿时,目无焦距,摸索起身。

“两位客官,是要饮些汤水吗?”

这一波装的很像,假装不知道眼前是那个雨天同处一屋的秦妙娘,假装就是瞎子发现有客人上门了。

可惜,吴宁这影帝级的表演今天明显有点不在线。

“咦?”

秦妙娘的婢子香兰听罢吴宁的说辞,登时一怔。

狐疑地歪头看着吴宁,“小郎君怎知是‘两位客官’?”

刚才除了秦妙娘问了一声安,她是一句话都没说呢。

“......”

坏了!吴宁心中大叫不好。

“这个....”

“刚刚不是两位客官一同出声的吗?”

“没有啊!”香兰更疑,连同秦妙娘也是眉头轻触。

香兰更是身子前倾,贴近吴宁,好好看了看他那双‘瞎眼’。

“难道小郎君看得见?”

编,一定要编,一定要......瞎编!

“哈!!”

吴宁急中生智,讪笑出声儿,随之神情一敛,哀戚长叹:

“小生也希望自己能看得见啊!想必这世间必是五彩斑斓、炫目多姿的吧?”

“既然看不见,那为何知道我们是两个人呢?”

香兰可不管这瞎子如何抒情,继续追问不止。

吴宁......

吴宁早就想好了对策,坦然道:“小娘们难道不知,多耳聪鼻灵吗?”

“小生的眼睛虽是无光,可是这里......”一指自己的心口,“小生的心眼却是明亮得很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宁差点把自己都恶心着了。

妈-的,逼格就是高。

看向香兰继续道:“小生的鼻子灵得很,这位小娘子身有淡香,清若莲朵,想必是平日不施粉黛,乃素雅之气。”

再看秦妙娘,“而你家主女,脂若兰芳幽闻甚远,你二人迥然有异,小生一闻便知。”

“呵呵呵。”

香兰一听,登时咯咯咯地乐出了声儿,这位小郎君还挺会说话的,清若莲花,素雅之气......

小姑娘还挺美,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她。

她哪知道,吴宁这是变着法儿的骂人呢。

还素雅之气,素雅哪还有“气”?就是人丑还不化妆,我也只能夸到这儿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香兰是被吴宁彻底忽悠瘸了。小手儿在胸前搅来搅去,还在回味她那股“素雅之气”。

可是一旁的秦妙娘却是没那么好唬弄,依旧皱着眉头。

“小郎君,闻得出是几个人,又怎么闻得出我是主,她是仆呢?”

吴宁:“嘎!?”

完了,又说露了。

“这个......”

“这个这个......”

吴宁脸色一红,心说,得说实话了,否则要翻车。

“回小娘子的话,实不相瞒......”

“其实....”

......

其实我不是个瞎子?

错!

机智如吴宁,怎会放弃他影帝级的表演?

“其实,适才小娘子一开腔,小生就知道二位是谁了。”

面有尴尬,支支吾吾,“那日雨中相见,小生虽看不见小娘子的容貌,可是......”

“小娘子声若幽兰,让人过耳不忘,时隔多日,依旧回荡心心头,久久难忘。”

秦妙娘:“......”

香兰:“......”

香兰好好瞅了瞅自家姑娘,心说,真是没得天理了,我家娘子怎么就那么大的魅力呢?连个瞎子都让她迷住了。

而秦妙娘更是一阵慌乱,脸红耳赤。

那日之事,她是绝不愿再提起的。

而且,即使房州对她倾慕者不胜枚举,可是......

可是即便跋扈如孙伯安,也只敢在背后说些疯话,可没人当面如此撩拨啊....

哪里想到,今日却被一盲生露骨表白了?

秦妙娘只觉呼吸沉重,心跳骤然加快。看着吴宁只觉茫然无措。

你说这是个登徒子吧?眼前盲生还一脸坦荡,赤城无暇。

而且...秦妙娘居然看出一些别的东西。

一个瞎眼少年....对世间美好的憧憬....

带着一丝悲情,又有几分坚强。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转头就跑,还是木然留下了。

......



————————————

昨天突然有事少更了一章,今明两天苍山想办法把那个‘,’补回来。

不能坏了招牌。

第四十八章 身世

在后世,有一个演戏的黑哥们儿说过这样一段台词:

基本原则,任何地点、任何时间、任何事情、任何男人都可以让任何女人坠入情网。

当然,前提是找准方法,即使你是一个瞎子。

可是,那黑哥们儿好像还说过:

“千万别一上来就跟女的表白什么的,等同于作死。”

吴宁这几句话,要是放在后世,可能什么都不是,可这是一千三四百年前的大唐......

那就有点暧昧,有点麻了。

弄得秦妙娘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是走是留。

吴宁也后悔了,可是没办法,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要牵出更多的不同的谎言。

事实证明,人还是活得坦荡一些才不累。

急智道:“那什么....小娘子请坐,想必一路行来颇有辛苦,要不要喝上点什么解渴?”

秦妙娘为了化解尴尬,低首轻应,“好....”

慌张坐下。

“一碗酸乳即可。”

“嗯。”

吴宁应着生,摸起身边的乳罐,盛出一碗酸奶。

“呀....”

不成想,待酸奶入碗,香兰就是一声惊叫。

吴宁一皱眉头,心说,怎么了这是?我演得挺像的啊!

只闻香兰道:“小郎君这酸乳怕是坏掉了吧?”

“坏掉?”吴宁摇头,“不会吧?近日新鲜酿成,怎会坏掉?”

“你自己看嘛!”香兰噘着嘴,“都已经稠成浆糊喽。”

“......”

我是“瞎子”怎么看?

“小娘子是说,酸乳太稠?”

“对呀!”

吴宁笑了,“那就对了,小生的酸乳与别家不同。”

说着话,他又从旁边的篮子里取出一个柑橘、一个梨子。

看向秦妙娘,“小娘子喜欢橘子,还是梨子?”

秦妙娘虽说不太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指着柑橘道:“橘子。”

“好。”吴宁点头。

很快把橘子扒皮,连同包果粒的那层果衣也用小刀细细剥掉,只留果粒,又放入臼中轻轻捣散。

最后,把橙黄色的橘子汁连同果粒一同倒入酸奶里,一碗橘子味酸奶就算制成了。

推到秦妙娘面前,又递上一个小勺子:“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秦妙娘看着碗中浓稠的一碗,一时之间没敢吃。

“这......确实不太一样。”

当然不一样,吴宁心说。

大唐的酸奶虽然也叫酸奶,但是因为发酵方式还有时间的不同,加之用的是羊奶,有点类似于后世的AD钙奶,是酸的,但却是稀奶。

在吴宁看来,也挺好喝,只是状若稀水,没什么花样儿。

因为太稀的缘故,加点什么果肉、果粒也都沉底了,想变换一下口味也做不到。

而吴宁的酸奶这回用的是牛奶,在正常制作的过程中,多了一道高温灭菌的程序。

所以发酵的时间更长,致使酸奶更浓稠,把橘子果粒加进去,都在奶液里浮着,星星点点,不但吃着别有风味,看着的卖相也是顶好的。

好吧,这是吴宁专门弄出来准备对付七婶的,至于为什么早不弄,那是因为......

没有竞争对手啊!

所谓,没有竞争就没有创新嘛。

以前,长罗山就他这么一家汤水摊子,卖什么都一样,根本没有必要变什么花样。

可现在不一样了,七婶那个泼妇不但也起了个摊儿,而且还打起了价格战,那吴宁只能在别处动脑筋,来抢生意喽。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新花样儿刚一出来,第一个品尝的是秦妙娘。

一脸期待道:“尝尝吧,应该会喜欢的。”

吴宁劝了两次,秦妙娘不好拒绝,只得点头。

拿小勺子,轻轻舀了一点,慢慢地放入嘴中。

不想,刚一入口,秦妙娘就是眼前一亮。

橘子的甜味和酸奶的酸爽融合的极好,而且,浓稠的口感在嘴中化开,酸香满口,好吃得很。

不作声地又舀了一勺,放入嘴里。

“怎么样?”吴宁一边切着梨子,一边满脸热切。

对于唐人能不能接受这种稠奶,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秦妙娘露出一个淡笑,“好吃。”

只吐出两字,便又不再作声,安心享受她的橘子味酸奶去了。

吴宁闻之,心中甚是宽慰,把切好的碎梨又加到另一碗酸奶里递给香兰,“你也尝尝。”

香兰看自家娘子吃的香甜,早就大咽口水了,也不客气,端过来就吃。

这酸乳看上去浓浓稠稠,不似平常,但是不得不说,还是让人很有食欲的。

“嗯!!真好吃!”香兰可不似秦妙娘那般腼腆,好吃自然要大声说出来。

不但吴宁听得真切,连山道对面的七婶都不由侧目。

心说,啥东西把两个城里人吃得这么美?

趁着吴宁不注意,靠过去一看,不由嘴撇到的耳根子。

“哼,不就是加了个橘子吗?这城里人还真是没见识!”

心说,明日定要准备一些柑橘鲜果,有样儿学样。

......

————————

另一边的秦妙娘低头吃了一会儿酸奶已感尽兴,便抬头对吴宁道:“这酸乳的制法是你想出来的?”

吴宁不敢贪功,道:“稠乳在京师左右并不稀奇,只不过房州没有罢了。”

“哦。”秦妙娘这才想起,吴宁的口音与房州本地略有差别。

“这么说,小郎君是从神都那边来的,非本地土长?”

吴宁点头,“五年前家逢大变,这才随舅爹来此投亲。”

“......”

秦妙娘脸上现出歉意,不用想也知道,随娘舅远走,家中父母怕是皆不在人世了,又身有眼疾,想必这一问,又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吧?

想到自己与之年龄相若,可是吴宁不但经营客店,而且还在路边支起摊子,而自己......

有心安慰,“小郎君身残志坚,倒是让妙娘佩服得紧。”

吴宁一耸肩,“不然又如何呢?”

“上苍有德,但也只会关照勤勉之人,而不是可怜之人。”

“嗯。”

秦妙娘点头,吴宁这话虽是第一次听说,但却颇有几分道理。

“听小郎君谈吐,想来必有家学,怎会流落山野?”

吴宁:“......”

吴宁沉默了,倒不是他不想答,而是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山野。

说实话,吴宁不傻,相反,他比大多数人聪明得多。

丑舅那副失意样子,他看了五年;孟苍生三言两语喝退丘神绩,他也就在身边。

况且,依丑舅的那份学识,那份深沉,又怎会如他们所说,就是京郊的农户出身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之秘,他也想知道。

可是,丑舅不说,这份疑惑也就只能一直深埋在他的心里。

......



第四十九章 喷晕丑舅

秦妙娘此次上山,不是来和吴宁闲聊的,更不是专程来品尝他的果粒酸奶的,而是有求于吴宁。

希望他不要把那个雨天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好吧,想来也属正常,那天的事,即使吴宁是个“瞎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女人来说,也非什么光彩的经历,当然是越没人知道越好。

秦妙娘怕就怕,吴宁看不见房中情形,进而不知深浅地出去乱说。

对此,吴宁自无不可,当然答应喽。

......

送走秦妙娘,吴宁干脆让吴黎看摊子,和吴启又奔了窑厂。

可惜老祖君那里貌似并不顺利,昨晚那一窑烧砸了。

见祖君一脸要吃人的架势,两兄弟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想法——快溜!

否则,这身怒火说不得又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晚间的时候,吴宁安排好投店的客人,本应回房歇着,可抬眼见丑舅那屋的灯还亮着,不由得来到门前。

轻拍两下房门,“舅,睡下了吗?”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方传出丑舅那沙哑的声音,“进来。”

吴宁推门而入,正见丑舅把桌上的纸墨收拢起来。

心中一沉,暗道又是这般,就像有什么怕他知道一样。

“舅,耽误你一会儿工夫。”

“说!”

“......”

慢慢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想的却是今早秦妙娘那一问。

“舅,我也不小了,有些事儿心里犯嘀咕,当年咱为啥跑到房州来?还有.....”

“我爹娘......”

丑舅面容一冷,“你爹娘已经死了,你还在他们坟前跪过,忘了吗?”

“没忘。”

吴宁低着头,那时他还没有来到大唐,可是原主确实在爹娘的坟前跪过。

但是......

“舅,我想听实话!”吴宁抬起头,“那死去的如果真是我的爹娘,亦是你的亲妹,那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见你祭拜,亦不让我祭拜!?”

“......”

丑舅不说话了,冷冷地看着吴宁。

可是,吴宁显然还有话说,“而且,这下山坳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是同姓同族,为什么坳子里没有一个人记得我爹,没有一个人提起他们?”

“......”

丑舅还是不说话。

良久,吴宁长叹一声,心道:还是这个结果,还是装哑巴。

支起身子,向门外走去。

“回来!”

丑舅一声厉喝,让吴宁精神一振,猛的转身。

“你....真想知道?”

“想!”吴宁重重点头,“不管怎么说,也不管发生过什么,起码我心里得有个底,我知道我是从哪攻来的。”

“哪怕咱们是杀人的逃犯,还是有灭门的大仇,又或者是哪个被满门抄斩的大官儿之家.....”

吴宁苦着脸,“你总得让我知道知道吧!”

“.....”

丑舅还是不说话,看着吴宁的眼神越发阴冷。

过了半晌,终于开口。

“我可以告诉你!”

“只是......至少现在,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太多!”

日!

吴宁气的想骂娘,逗我玩啊?

强忍怒气,“那什么才叫有资格?”

“证明给我看!”丑舅一字一顿,“证明你有资格扛下这么大的仇恨!”

“怎么证明?”

“呵。”丑舅笑了,缓缓坐回去。

“那是你的事。”

环视屋中,“不过,开个小店,卖两碗酸乳就洋洋自得,一本《左传》读了半年也只翻了十几页.....”

“像现在这样...”说到这里,丑舅瞪着吴宁。

“你一辈子都没有知道的资格,还是安心当你的山野村汉吧!”

“你在激我?”吴宁眼神渐冷,这点伎俩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激你又如何?”丑舅轻蔑一笑。

“空有一身才智,却安于升斗小利,你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出息!?”

“男儿丈夫志在八方,着眼天下,那才是本事,才有资格听我给你讲你的身世!”

“现在?”再次轻蔑地斜了吴宁一眼。

“安心做你的太平逃户、富家翁去吧!”

嘿!!

吴宁更来气了,心中大骂:瞅你那个穷酸样儿,你还瞧不起富家翁了是吧?

“舅爹觉得我甘于商户是自贱身价?”

“难道不是吗?”

“好!”吴宁断喝一声,反身坐了回来。

他还不走了呢,非得跟他掰扯掰扯。

盘腿往床上一坐。

“两条路!”

“什么两条路?”

“按你那个说法,想有出息,只有两条路。”

“一是当兵,二是为官。”

吴宁深沉道:“先说当兵,以四伯的关系,只要朝廷大赦撇开了咱们逃户的身份,落入兵籍易如反掌。”

“可是,现如今老兵户都想往良籍上转,大唐到处乱窜的逃民之中,更是不乏兵籍在逃。”

“为什么?因为当兵没前途。拼了命挣下的军功换不来地,更等不来晋升。”

“哪怕退一万步说,我赶上一场大战,拼了血命还没死,又万幸立了大功,被哪个朝中大员相中,留在神都贡职。”

“就算这些好运都落在我头上,还是屁用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这回轮到吴宁轻蔑地瞪着丑舅,“因为大唐的武极天下要到头了!”

丑舅闻罢,混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宁反笑,“你不说我没出息吗?”

“好,我跟你说点有出息的。”

“下山坳就算是府兵村,全坳子一半是兵籍。而房州有兵户两万余,是除了关垄、汉中和两京之外,兵源最密集的州县之一。”

“可是,你看四伯这次募兵,哪怕不出征,就是戍卫一下京使,也只募上来两千兵。那别的州呢?情况会比房州好吗?”

丑舅低头,“不会。”

“不会就对了!”

“可这并不影响你以军功立身。只要你肯出去闯,以你待人接物的处事之道,不难出头!”

“切!”吴宁大嘴一撇,“舅爹短视了吧?”

“没用!”

“就算之前说的那些好运都砸我脑袋上,二十年!”

“依朝廷那个尿性,一个无根无靠的庶民武将,二十年能混到什么官阶?”

“可是舅爹想没想过,二十年之后,大唐的军界是不是该变天了?”

“......”

丑舅起初差点没暴走,这小兔崽子敢反过来说他短视了?

可是再听下去......

“变天?”

“变什么天?”

切,吴宁吐槽,就这点水平还特么说我没资格?

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资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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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老子琢磨了五年了

变天,变什么天?

不是哪个武将要造反,那在大唐属于常态,根本不算大事儿。

吴宁所说的变天,是大格局的改变,是大战略方向的转移。

开唐至今,勋田的消耗殆尽,公田的侵吞,军功无用,士兵没有晋升的空间,包括民生越来越好,种种原因让大唐已经不复当年之勇,没有人愿意当兵了。

可是,纵观大唐版图:

北到贝加尔湖北岸,南至越南中部,东至朝鲜半岛,西边更是都快顶到阿拉伯湾的海岸线了。

诺大的一片疆域,如果把元朝的几个汗国抛出去不算,纵观历史,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唐在前进,一直在前进!

那么问题来了,朝廷募不上来兵,可这大唐的边疆戍卫、各个都护府的兵源从哪儿来?

募不上来兵,又怎么守得住这个天下?守得住这盛世?

更别说大唐霸气未消,哪个番邦敢炸刺,二话不说,干你!可兵源的枯竭又何以维持这份霸气?

事实上,武则天当政时期,已经是大唐最后的霸气了。

她的儿子李显继位,什么事儿没干就挂了,等到睿宗李旦登基,大唐就再也维持不住这份横扫天下的霸气了。

由战略进攻不得不转向战略防守,也就是从边疆都护府统治,转型为藩镇制度。

后世很多人认为,大唐亡于藩镇。

正是权力失控的藩镇节度使作乱,才使大唐的国运由盛转衰,这不无道理。

话说回来,睿宗也好,他儿子玄宗李隆基也罢,看不透藩镇的存在的隐患吗?

那是没办法,情势所逼,不得不为。

可是,先不说藩镇的弊病,只说藩镇对武勋的影响。

最直观的就是,节度使掌握一方的军政两务、武将升免。这种情况下,像吴宁这种要靠山没靠山,要家底没家底的“平民玩家”怎么玩儿?

京中禁军那是关陇和武勋世家的自留地,各个藩镇能爬上去的都是节度使的家将,平民武将根本没有晋升空间。

就算有个别漏网的,侥幸蹿升,那也绝对是低概率事件——没前途!

此时,吴宁盘着腿,口舌生花,比比划划,俨然是一副老夫子教育弟子的做派。

“除非二十年,我能混到殿前统帅那个级别,否则战略转变,由攻转守,第一个被埋的就是平民武将。”

丑舅低头沉思,把吴宁刚刚说的话彻底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出什么纰漏,只得道:“你可以为官。”

“为官?”

吴宁嘴撇得更甚,“更没前途!!”

“为何?”

“简单啊!”把手一摊,“那老太太要当皇帝,这一点舅爹不怀疑吧?”

丑舅摇头,依现在的形势来看,已是必然。

“那舅爹觉得,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是前太子李贤?还是废帝李显?”

“都不是!”

“是关陇世家,还有七姓十家!!”

丑舅:“......”

吴宁继续吹。

“这两股朝堂大势才是武后登基,甚是她将来施展纲政的最大障碍。”

“如何制衡,不用我这个小辈告诉舅爹了吧?”

掰着手指又道:“一方面,重用来俊臣、周兴,还有被舅爹和孟大哥放掉的那个丘神绩这样的酷吏,以酷吏之政威慑世家。”

“另一方面,以科举为由,大力扶植武氏党羽,明经进士两考尽出武承嗣、武三思门生。”

“这样的情形之下,舅爹您说,你让我当官,当哪边的官?”

“咱不是世家子弟,迈不进那道门坎儿,要么跟周兴他们学,被老太太利用完就扔,保准没有好下场。”

“要么,去给武氏当狗!”

好吧,吴宁没说,就算给武氏做奴才,下场可能更惨。

包括后来,为了进一步制衡世家,武老太太又扶植起李氏派系,还有放纵狄仁杰集团。

关键是,这两家也不好混啊!

放眼历史,哪一家,哪个人得了善终?

太平、李显、韦后,不但跟着他们的人都倒了大霉,自己都没能幸免。

狄仁杰倒是寿终正寝,可那也是几经起落,被折腾的不轻。

而且,跟着老狄一起干大事儿的那老几位,张柬之也好,敬晖也罢,包括崔玄暐,还有下面的徒子徒孙,最后都被流放,且无一例外,都死在流放的路上。

吴宁虽说对历史不甚了解,可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

从武则天执政,到唐玄宗前期,这段时间的朝堂政治绝对是最危险、最惨烈的。放在整个中国历史大势之中,那也是能排在前面的。

可以说,作死系数极高。

“就这种氛围,你让我进去干嘛?”

“还家国抱负?”吴宁极尽轻蔑。

“不是当炮灰,就是在自寻死路,好不容易混出头,也得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我去干嘛?谁去谁傻叉!”

“所以啊.....”往后仰了仰,一副运筹帷幄之态。

“当下最好的出路,就是做个富家翁了,没有第二选择!”

“......”

丑舅不说话了,倒不是被吴宁说服,而是他万万没想到,吴宁会把朝局形势分析的这般透彻。

透彻到,他这个自认全知全觉的人,都已经望尘莫及了。

心中暗道:这孩子,果然不凡!

......

呵呵,当然望尘莫及了。

你以为吴宁这就是即兴给你吹吹牛皮?

错了!

这货把这些问题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已经转了五年了。

打从穿越而来的那一天开始,这些东西在他脑袋里就没停过。

说白了,做为一个“天选之人”,一千三四百年之后的穿越者,吴宁不可能一上来就打算小富即安的混一辈子。

他也想轰轰烈烈干点大事儿,最好青史留个名,起码证明他来过。

所以,怎么活?怎么闯?各种出路,是当兵,还是当官,是从商,还是做个大地主,这些年他都在脑子里细细地想过。

结论就是:

战场没前途,当官太危险,我还是.....

混吧!

...

——————————

此时,丑舅已经被吴宁喷晕了,怔怔地坐在那里发呆。

吴宁也不打扰,让他自行消化。

等了一会儿,见丑舅面有缓和,这才悠然道:“怎么样?我还够资格吗?”

够......

丑舅心里想说,很够了!

可是,抬眼看向吴宁,依这样的心智,只做一个富家翁......太可惜了。

“你先回去,睡着。”

“啊?”吴宁有点意外,“就这样儿,舅爹还不跟我说?”

丑舅惨笑,“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

这一回,倒是没说吴宁不够资格。

得!

吴老九翻着白眼,特么要知道还是这么个结果,我跟你废这唾沫星子干嘛?

“走了,舅爹早点歇息!”

......

吴宁走后,丑舅又默默地坐了很久。

最后,拿出刚刚本已经写好的一封书信又呆看了半晌,终还是递到油灯之下,慢慢点燃。

铺开新纸,研磨执笔:

“吾弟伯玉,敬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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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从心灰意冷到暴跳如雷

吴宁回去之后,其实也没睡着。

跟丑舅那么说是一回事,可是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白了,让他守着一间客店,庸庸碌碌地过一生?

不是不可以,但是,总有些不甘。

浑浑噩噩地睡下,一觉天亮。

起床之后,做了早饭。日上三竿,客人都已经吃完了,李文博和罗厨子才来上工。

倒不是二人故意来晚,问题还是在于,二人都住在城里,早上要等到城门开了之后才能出来。如此一来,必然是早不了的。

“这样不行啊!”

吴宁暗道:早上来的晚,晚上也得赶在关城门之前回去,很是耽误事。

看来,得找个机会与这二人说说,实在不行,搬到坳子里来住算了。

正想着,昨夜的客人要出门,吴宁只得先把这事儿放下,迎了上去。

昨夜的住客是一个老者带着儿子、儿媳,正好包下了两间房。

至于来长罗山干什么,吴宁不用问,只看就知道了。

那儿媳怀中抱着一刚满月的婴儿,肯定是上山找肖老道批八字、起名之类的事儿。

吴宁看他们又老又小的也挺不容易,所以决定帮上一把。

上到近前,“这位老丈,请留步!”

那老者一愣,“小郎君尚有何事?”

刚刚不是给过店钱了吗?

吴宁一笑,递一张纸条,“老丈可把这张字条交与观中的孟道长,他会帮忙通融则个,省得老丈再排次序了。”

老者闻之大喜,他们这一家是襄阳那边远道而来,若是能得以通融不用排队,当然越早回去越好。

长身一礼,“多谢小郎君宅心仁善,厚助老夫!”

吴宁闻罢,淡笑相送,“时辰不早,老丈还是速速上山吧。”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吴宁也是看着老头儿衣着不俗,谈吐儒雅,应该不是行商,而是读书人,算是结个善缘吧。

送走了老者,和吴启、吴黎,还有虎子把摊子一出,扔给吴黎,三人便又朝炭窑去了。

昨天又折腾了一天,不见祖君回来,不知道弄成什么样儿了。

到窑上一看,好嘛,三口窑已经都让老祖君改成了新窑的样式,正在出窑。

成了?

吴宁心中生疑,可是,祖君这脸色怎么......

上前一看,好吧,吴宁想多了。

三窑木炭,不是成灰,就是没烧透,老头儿正蹲在窑前发呆。

吴宁只得安慰道:“祖君莫灰心,这才两天,早晚能试出来的。”

大木料和小树枝所用的炉温,还有闷窑时间肯定不一样,这需要一个漫长的尝试。

可是,吴宁的话却是一点没让祖君心情转好。

沉闷的摇着头,“试不了了......”

“咋了?”

“没炭料了!”

吴宁:“......”

吴宁这才想起,今夏窑厂就收上来七八窑的料,这两天却是都折腾光了。

“不试了。”祖君心有苦楚,“试出来又能怎样?一样是没料入窑。”

下山坳炭窑的问题是收不上来炭料,都让陈家庄截了胡,就算有吴宁这种出炭多的新法,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空有赚钱之法,却是没有下锅的米,又有什么用?

此时老祖君支起身子,艰难地走到吴宁烧成的那一窑炭堆前,抓起一把,木纳开口:

“这炭烧的好啊,可惜,咱没那个享受的命!”

说着话,心灰意冷背起手来,慢慢地往回走。

背影看得吴宁有些心痛,祖君仿佛又老了几岁。

吴宁一阵懊恼,想到昨晚还和丑舅吹的天上地下,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特么一个炭窑就拦在了他前面。

气急败坏地抓起一把炭枝恶狠狠地攥在手里,用力太大,乌黑的枝条都被他攥成了炭粉。

猛的扬出去!

“老子还不信了,带不起来一个下山坳!!”

“哎....”

一边的虎子可不知道他九哥心里多不是滋味,瞅着扬得满天飞的炭粉,放飞了想象力。

“你说这炭末子要是活点水,能沾一起就好了,全给它粘成大块儿的卖!”

“!!!”吴宁心跳都漏了一拍。

猛然转身看着虎子,“你说啥!?”

虎子吓了一跳,本能地摇头,“啥也没说,啥也没说!”

随之摆出一副要挨揍的可怜相,“九哥,可不敢跟老八学啊,知道你难受,那......那也不能拿兄弟撒气啊!”

“滚蛋!!”

吴宁被虎子逗乐了,原来这货以为我要揍他?

“我问你刚才说啥,也没说要上手。”

“哦。”虎子一听不打人,立时放心,“我就说活点水,粘成大块的啊。”

“对了!”吴宁长出一口浊气,“就是这句!”

“你-他-妈就是个天才!”

说着话。

“吴启,去找个碾子来!”

“啊?”吴启懵了,把碾子弄炭窑来?

“干啥啊?”

吴宁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磨....炭!”

......

——————————

虎子说的一点没错,特么可以粘成大块儿的嘛!

吴宁心说,我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后世的那些烧烤炭啊,无烟炭啊,哪个也不是原炭拿出来卖的啊,那都是机制炭。

过了一会儿,吴启还真用牛车拉来一副碾子,吴宁也不含糊,真的开始磨炭。

本来就碎的不成再碎的炭枝,让他上了碾子磨的更碎,俨然就是炭粉。

“我说老九!”

吴启和虎子一边推着碾子,一边道:“能行吗?你磨这么碎,那不更点不着了。”

“能行。”吴宁大包大揽。

吴启听得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你可一定得行啊,我这可是冒着被打死的风险。”

“什么意思?”

吴宁一皱眉,他听吴启这话里怎么不太对呢?

结果,没等吴启出声儿呢,就见老祖君拎着个棒子杀了回来。

一边往过来,还一边骂:“小兔崽子!!败家玩意!!你把碾子搬哪儿去!?”

吴宁傻眼了,低头看看已经被炭粉糊得黑曲曲的碾子,再抬头瞅瞅暴跳如雷的祖君......

问向吴启:“你...你不会....不会是把祖君家磨米的碾子搬来了吧?”

“对啊!”吴启瞪眼点头,“要不我上哪儿弄碾子去!?”

“老八、虎子,我还叫了老十一和老十四,我们五个使了大劲才弄上车,可费劲了呢。”

“你大爷!”吴宁一声大骂,拔腿就跑。

你拿磨米的碾子磨炭,祖君还不杀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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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下山坳要挣大钱了

“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好好的米碾让这帮小兔崽子糟蹋成这个样子,老祖君怎肯罢休?

......

“祖君且慢,我有话说!”

吴宁事出有因,自然要为自己辩护一番。

......

“无甚可言,看打!”

......

然后,辩护无效。

一个老头儿追着三个娃娃绕着乌黑的碾子就转起了圈儿。

虎子胖跑的慢,被祖君的大棒子招呼得那叫一个欲死欲仙。

抱着脑袋,“祖君饶命,不关我的事啊!”

他就是个从犯,为啥棒子都招呼在他身上了呢?

可是,不等祖君搭腔,吴启在前面已经抢白出口:“怎么不关你的事儿?”

一边跑一边叫,“祖君打的好,就是这胖子出的主意,刚刚九哥还夸他是天才呢!”

“对!”吴宁眼前一亮,也不解释了,“就是这胖子出的馊主意!”

祖君一听,那还了得,棒如雨下,招呼得更勤快了。

吴三虎欲哭无泪,心中呐喊:

天才原来是要背锅的啊!

.....

————————

祖君其实也不是真打,主要还是吓唬。

这帮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什么祸都敢闯。

况且,吴宁和吴启把事儿都赖到虎子身上,老祖君反而心里有数儿了。

就虎子那个憨样儿,哪来那么多歪脑筋,多半又是被这两个兄弟给坑了。

打了一会儿,老头儿也就停了下来,喘着粗气:

“说!!为何糟蹋东西?今日若说不出个原由,老夫打死你们几个败家东西!”

吴宁一听,“我来!”

终于给我说话的机会了。

生怕祖君反悔,用最言简意赅的语言大吼:“我能让炭渣变废为宝!”

“......”

果然有效,老祖君怔在当场,半天没反应过来。

看着那乌黑的炭粉,这小子成把这东西变成宝?

良久,猛的抡起棒子,“好你个兔崽子,就知是你的主意!”

“真的真的真的!!”吴宁抱头鼠窜,“绝无虚言!”

“那也该打!”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

“说,如何变废为宝!”

祖君打累了,终于拄着棒子停了下来。

吴宁那边,心里这个憋屈啊!

“祖君且看。”

祖君瞪眼,“那还扭捏做甚?速速做给我看!”

日!

我也是为了坳子好不啦?结果挨了一顿打,最后还得乖乖听话,做给他看。

老头儿,你狠!

赶紧让吴启去挖些做泥砖用的干土,招呼虎子继续推碾子磨炭。

老祖君看着米碾被吴宁弄得彻底不成样子,估计洗涮都洗涮不回原样儿了,那叫一个心疼啊,抡起棒子就是一下。

“快点磨,若是不成,看我不打死你!”

吴宁忙不跌地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瞪着正揉着屁股的虎子,“你特么快点。”

虎子:“......”

为什么挨打的还是我?

......

——————

只为给祖君演示一番,所以吴宁也没磨太多,等吴启把土弄回来,他这也就停了。

接下来则是磨土,做泥砖用的不是一般的田土或者山土,而是深挖出来的胶泥土,粘性大。

若是干土,则是一块儿一块儿的,跟石子差不多,非得上碾子碾一遍才行。

可是老祖君一看,好嘛,你拿我的碾子磨炭也就算了,土也磨?

又要打人,可是吴宁躲的快,一棒子下去,倒霉的还是虎子。

......

后面更是离谱,吴宁居然把炭粉和土粉掺到了一块儿,倒上水开始活。

这可把祖君又气着了,“炭掺土,那还能着火吗!?”

“能!”

吴宁重重点头,“放一百二十个心,肯定能着火!”

胶土的量大概是炭粉的三分之一,这点儿还不至于影响燃烧。

加水活湿也不是活成炭泥,而是炭粉湿润,拿手一攥不出水,但成坨的成度。

活的差不多了,吴宁就招呼吴启和虎子开始“团煤球儿”了。

祖君眼瞅着吴宁他们仨在那儿“活泥玩”,瞪着眼珠子,“这能行!?”

掺泥倒是真把散趴趴的炭粉粘到了一块儿,但那里面掺的可是泥啊?

老头儿还是不信这玩意能着火,而且即使能点着,那怎么能和块炭比?

成色不好,那也没人买啊?

“三个败家东西,我的一副好碾子......”

“您老放心!”吴宁打起包票,“肯定不比大块炭差上多少。”

现在只等炭球晒干,一试便知。

为了能快点干,吴宁干脆把炭窑又点着了,把炭球围着窑口码了一圈儿烘干。

再然后,一老三少,四个人就开始支着下巴,坐在炭窑边儿上等了。

“九郎!”

老祖君现在棒子已经扔了,人也平静了下来。

“真行吗?”

吴宁顿了顿,“应该行。”

“嗯,要是真行,祖君给你记上一功。”

说白了,老头儿当然也希望吴宁这不是瞎折腾,当然也希望这个法子可行。

要知道,吴宁这用料,可比原本的烧炭方法省太多了。

首先是炭料,这根本不需要什么大的、好的炭料,破枝烂叶满山都是,几乎就是不要钱的。

这不但解决了下山坳收不着炭料的尴尬,而且......

而且别忘了,这封窑法的出炭量可是比原本要高多了。

其次,吴宁这里面还掺了三成的胶土,这东西比破技烂叶还不值钱,可现在却算的是成炭的分量。

也就是说......

老头粗略地算了一下,三百斤的干枝丫,算上引柴和烂叶,大概成出三百斤的炭粉。

再加上一百斤的胶土,最后成炭那就是四百斤。

以往用大料烧碳,就算是一千多斤的干料,那也出不少这么多的炭啊!

只要吴宁这掺了土的炭球不至于太次,点都点不着,那么只凭这次品炭,炭窑也算有救了。

......

祖孙四人一直守到下午,炭球终于算是干了。

“点上几块试试!!”

祖君早就等不急了,立马让吴宁点一堆试试火力。

吴宁自无不可,赶紧捡了十几个炭球儿,从窑里耙出一小堆炭火当引柴。

之后又找了个蒲扇,呼啦呼啦地扇了起来。

“完了....”

吴宁扇了半天,祖君见炭球还不起火,心就直往下沉。

“祖君别急。”吴宁安慰道,“这种炭是难点着,不过您再等等看。”

又送了一会儿风,吴宁停了下来。

底层的炭球儿已经是暗红色,算是点着了。

这时祖君把手放到炭堆上方,心登时一宽,“火力还行,有戏!”

别看就底下着了一点,可是这热度一点不比普通的炭块儿低,再看看烟气。

“烟好像也不大!”

老头心里更轻松了些,只凭这两点,这炭球就应该卖得出去。

心里盘算无非就是比大块炭便宜一些,左右这炭球的成本也不高,算下来可能比块炭挣的还能多些。

“只是不知禁烧不禁烧?”

“呵呵。”吴宁一听,乐了。

“那您老就看看这十几块能烧多久吧!”

别的吴宁还真没底,但是这抗不抗烧,他却是底气十足的。

这里掺了胶泥,加之磨成粉,再重新压制的炭球,密度要比炭块大得多,抗烧程度绝对不是块炭可以比的。

......

结果,正如吴宁所料。

就这么十几块炭,四个人坐在炭火边儿上等着它烧完。过了足足了一个时辰,老祖君扒拉开炭灰,里面还有一个个通红的炭核没烧完。

老头儿震惊了,怔怔地看着吴宁。

“发了.....”

“咱下山坳要挣大钱了!”

“......“

吴宁看着祖君露出多日不见的笑容,心中一暖,说不出的充实。

......



第五十三章 重名儿?

炭球说白了就是后世的有机制炭。

不需要多好的木料来做为原材料,什么枝丫树皮、叶子壳核桃皮,经过高温减压碳化之后,无非就是多了研磨、添加粘合剂也就是粘土,再经过重新压制成型这三个步骤。

从人工上来看,确实要繁琐了一些。

可是,要是从原料成本上来看,那可真是省下太多了。

进行炭化的原始木材几乎都是废料,只要老祖君发动全坳子的人上山收集,刨去人工基本就没有成本了。

胶土也是到处都是,只花人工,正应了吴宁那句话——变废为宝。

而且,吴宁嫌弃手团的炭球不好看,又废力,找来一根粗些的竹竿儿一破两半儿,先在两个半面竹竿里加上炭泥,压实之后又拿一根细竿儿放在中间。

两瓣往起一合,把细竿一抽。

等到炭泥定型再看,俨然和后世烧烤用的六棱炭一模一样,规规整整比市面儿上那些块炭漂亮多了。

老祖君看着从竹筒里剥离而出的一个个炭条,笑的眉毛都成了月牙儿。

这炭成本低,烟量少,还抗烧,最重要的是,炭料再也不会被陈家庄卡住脖子了。

“不错,不错。”

向吴宁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俺就说吧,你小子出息了!”

“......”

吴宁不干了。

怎么好话赖话都让这老头儿说了?刚才还拎着棒子撵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祖君,以后还是少动棒子,太粗鲁!”

吴宁觉得还是趁机要点好处,毕竟咱也不小了,别见天拿棒子追的满坳子跑。

可是,老祖君怎么可能如他的愿?

“粗鲁?”老脸一冷,“棍棒底下出孝子,没咱这根棒子,能把你们都教的这么出息?”

“好吧。”吴宁认命,“当我没说。”

“少在这里贫嘴!”祖君笑骂,“去,把各家的男爷们儿都给我叫到窑厂来,俺这个里正有话说。”

“唉....”

吴宁长叹一声,终于明白一个道理:无论古今,无论贫富。特么岁数小就是没人权!

只要不成家,在这些老辈儿眼里,不管你做多大的事儿,也都是孩子,这就是中国人的亲情孝道啊!

乖乖地和吴启、虎子,挨家挨户的跑去叫人。

等到大伙儿都集中到了窑厂,老祖君背着手,只说了两件事。

第一,窑厂有救了,秋收一过,各家都得出人上山去砍枝丫。一家五车,少一车就不许过年。

第二,新窑的样式,还有磨炭重压的法子,谁要是敢透露给外村,必家法伺候,且宗祠家谱上除名。

“......”

我地个乖乖,吴宁看听傻了。

什么封建大家长?这特么就是封建大家长啊!

真他娘的给力,好特么的流比。

“老九!!”

正在陶醉,却是老祖君点到了吴宁头上。

“这炭条是你弄出来的,你给起个名儿。”

语气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是只这一句话,所有坳子里的村民都看了过来,每个人眼睛里都有感激。

祖君这是等于在告诉大伙儿,这一功是吴宁的,大伙儿得记得人家的好。

六伯更是憨憨地一笑,捅了吴宁一下,“六伯就知道,你小子行!”

三哥也是大乐,“想啥呢,让你起名儿呢!”

成了众人焦点的吴宁还有点不太习惯,一边嘿嘿傻笑,一边撸着后脖根儿,“哈哈哈,多大点事儿。哈哈,我就那么一试......”

“哈哈哈哈,它就成了!”

“举手之劳,不足一提。”

“哈哈哈哈!!”大伙儿乐开了花。

“他个娘蛋的!”五伯笑骂,“夸你两句,还要上天了。”

“赶紧的,就你认字儿,起好听的名儿。”

“这个....”吴宁沉吟了起来,“既然型如竹节,乌竹炭吧。”

“乌竹炭?”祖君念叨起来,“乌竹炭......”

“哼,这名儿老夫也起得出来。”

“不过,也还行!就叫乌竹炭吧!”

......

——————————

天都快黑了,吴宁才回家。

这新炭一出,不但窑厂有股的那些家有了盼头儿,连同全坳子的劳力冬天都有了事干。

此时祖君正在分工呢,秋收一过,拾枝丫的拾枝丫,去炭厂磨炭的磨炭,等新炭一卖出去,家家都能过个好年。

一进院,吴宁一愣,只见早间送走的,那个老丈的儿子、儿媳正在院中用晚饭。

今晚还住这儿?

吴宁好奇,“这位大哥,在问仙观没排上号?”

老丈的儿子一见是吴宁回来了,急忙起身,上了一个大礼,“见过小郎君。”

“好叫小郎君知道,排是排上了的,若无那张便条,却不知道要排到何时去了。”

“只不过,我等早间还是晚了些,孟道长有心帮忙,却是过了卜卦的时晨。遂排在了昏时第一号。”

“今夜下不了山,只得再叨扰一晚了。”

“哦。”吴宁了然。

“那怎不见老丈出来用饭?”

“这......”青年为难地看了眼客房那边。

“家父食欲不振,在房中歇息呢。”

“原来如此。”吴宁不再多问,洗涮干净,准备吃晚饭了。

......

且说屋中的那个老者,此时怀里抱着自己那刚满月的小孙子,看着墙上的题壁诗发呆。

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刚刚在问仙观,肖道长卜卦时的情景。

......

“此子八字甚异,无大富之命,亦无大贵之运,平生碌碌缺福多劳。”

“可是......”

肖道长掐指细算,眉头皱得更深。

“可是,偏偏这孩子文曲星高照,才学甚满,此生必定声名远播,名垂千古!”

抬头看向老者,“这么怪异的命数,贫道也是平生第二次见到。”

肖老道可是没瞎说搪塞,他这辈子见过最离奇的命相就是吴宁的,那是个无中生有,有中皆无的虚无之卦。

说白了,身负龙气,贵不可言,可是却一生多折,最后是有是无,天不可定,人可定。

而第二怪的,就是老者怀里的娃娃。

乃是:“一生求禄终不得,谁知万古存芳名”的得失之卦。

......

这一番解卦可把老者吓的不轻,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急道:“那仙长可有化解之法?”

肖老道点头,随之又摇了摇头。

“天地万物,生灭相辅,有危即有解,有灭即有生,自然有化解之法。”

“不过,却不在贫道这里。”

“那在何处?”

肖道人道:“此子失于九五,得于五九。”

“老丈,好自为之吧。”

老者心中细细琢磨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可是一时也没了头绪。

只得又道:“孩子至今还没起名字,仙长心存易理,给起个吉利的名字吧!”

“好吧!”

肖老道长叹一声,沉吟起来。

起名儿,那可是要单给钱的呢。

“此子一生过于执着,反而不美。心存四海,坦荡一生反而是好事。”

“我看.....”

“单名一个‘浩’字。”

“将来取字,亦取‘浩然’二字最是妥帖。”

老者一听,“孟浩?孟浩然?”

缓缓点头,“好名字!”

......

可是,此时在吴宁的客店之中,看着墙上的提壁诗:“我家南渡头,惯习野人舟......”

——孟浩然?

老丈心说,怎么这儿也有个叫孟浩然的?诗写的还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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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刷墙

“老丈确定没听说过这个孟浩然?”

此时,吴宁抚着下巴,眉头紧锁,看着墙上的诗。

“此孟浩然,诗境惬意,文墨洒脱,想来非是无名之辈。可惜,老夫孤落寡闻,确实不识此人。”

“想不到......”老者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

“想不到,此等能士却与吾孙同名。”

“嗯.....”

吴宁沉默了,心说,不能啊?

孟浩然这么大的人物,不但前一段时间来的那个独孤傲和雷霁不认得,连这老头儿也不认得?

唐朝人都不识得孟浩然?你们也太没文化了吧?

不会是......?

抬眼正见老者怀中婴儿朝着他咧嘴萌笑。

这孩子叫孟浩,字浩然......襄阳人士!!

不会是我没文化了吧?

“咳咳。”想到这里,吴宁差点没噎着自己,狠咳两声。

“那什么......”

“老伯确定,在襄阳没有一诗作大家与汝孙重名?”

“没有!!”老者极是肯定。

“不瞒小郎君,孟家在襄阳还算有些名望,若真有这么个人,老夫不会不知道的。”

“哦....”吴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襄阳大户,那应该没错儿了。

猛的一声高叫:“吴黎!”

“在嘞。”

“过来刷墙!!”

“......”

“没事儿!”

吴宁故作洒脱之态,指着墙上道:“想必就是个无名小辈,欺世盗名。老丈别在意,全当没看见。”

说着话,俩手一背,僵硬着身子出了客房。出去之后,还不忘暗擦一把冷汗。

没文化,真可怕!

吴黎拎着灰桶进屋,嘴里还不情不愿地嘟囔:“客人还没走呢,刷的哪门子墙!?”

“呸,这个吴老九.,就会支使人!”

“......”

“!!!!”

老者本来也在奇怪,我还没走呢,你刷的哪门子墙?

再说了,什么叫全当没看见?

可是,吴黎这么一念叨,老头儿登时一个激灵。

“这位小哥儿,你叫店家什么?”

“吴老九啊!”吴梨理直气壮,“他排行第九,比咱还小上两个月。”

“可不就叫他吴老九,还当如何?”

“......”

老者不淡定了,吴老九......吴九......五九!

难道,这少年就是肖仙长口中得于“五九”的,那个吴九?

可是再一想,也不对啊?

这么一个山间小店的少年怎么可能帮上吾孙?又怎么能为那个“得于五九”的吴九?

......

——————————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却又充满希望。

孟家老丈最终还是回了襄阳,只不过,临走之时,托付房州的旧友多多注意这个吴宁。

虽说不太可能就是他,但是存个心眼儿多多留意,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炭窑那边已经在开始存料了,虽说正值秋忙,各家都忙着地里的活计,可是祖君下了死令,抽出时间大伙儿还是多多少少上山捡一点干枝先存着,只不过是慢了一点罢了。

今年坳子里起了几家客店生意红火,年后还有几家的店面也会在吴九郎的帮衬之下开张。如果窑厂还能一改困局重新兴隆,那下山坳不但能过个好年,以后也有了奔头。

四伯吴长路愈发的忙碌了。

两千府兵的训诫刚刚告一段落,四伯就接到上头的将令,让他把人马拉到州府交界之处待命。

听说,京使十月初即到房州。

让吴宁不爽的是,四伯临走之前特么把吴启也带走了。倒不是随军,而是送到吴启的娘舅家里去了。

今年是吴启娘舅五十寿辰,虽说自打他娘去世之后两家疏于来往,不过五十大寿是说什么也不能错过的。

对此,吴宁也是日了狗了,特么什么时候过寿不行,非赶在这个时候过,正忙的时候啊!!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寻翠居已经不需要什么香客来支撑生意了,随着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的即将到来,别说他这个只有两间客房的高端民宿,城里的大车店都已经人满为患了。

房州到处都是穿着文士袍子的书生,满街皆是骚客文人,只等武氏兄弟一到,巴望着能露个脸,谋得一个好前程。

对此,吴宁可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妥,朝选弊乱、结党成风跟我有个屁关系?

他就知道这帮人一来,他这生意不愁做就对了。

只可惜吴启不在,少了个免费劳力。

李文博忙前忙后,罗厨子做着三家的饭食虽说是忙得过来,但是因为住在城里,早间和晚上都不在,只靠吴宁一人确实有点吃力。

没办法,吴宁只能开始忽悠了。

“你们两个搬到坳子里来住算了,这一早一晚都不在店中,让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那可不行!”罗厨子瞪了眼,“当初可是说好的,早晚不用我二人,现在反悔可是不行!”

李文博也有点为难,他和罗利一样,家中尚有老娘在堂,需要早晚照顾。

“主家....”好言道,“家母体弱,平时邻里照顾还好些,若是住在坳子.....”

言下之意,老娘离不开人啊。

“你笨呢!”吴宁斜了李文博一眼,“我来问你,当下房州城什么最紧俏?”

李文博想都没想,“当然是客房。”

“可是即便如此,文博也不好撇下老娘专顾客店啊!”

“就你这脑子还跟我学什么生意?趁早娶妻回家哄孩子去!”吴宁恨铁不成钢道。

“你把老娘接到下山坳来不就得了。城里的房屋那般紧俏,把宅子往出一租,又得一笔银钱,岂不美哉?”

李文博一想,对啊!

“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吴宁挑着眉头。

“七哥家里要做客店的那几间房还空着,你们收拾一二,先住着!”

“放心,你娘的病我出钱帮你找郎中。”

“这....”李文博眼中一潮。

虽说是奔着吴宁的佣钱才来下山坳出佣,可是这个主家确实不错。

“这什么这?”吴宁一拍李文博的肩膀,“就这么定了!”

靠到李文博身边,用眉稍儿一指罗厨子,“他....就交给你了!”

李文博立时会意,“主家放心!”重重点头,“交给小的!”

于是.....

罗厨子稀里糊涂地搬到了下山坳,稀里糊涂地从城里人变成了乡下人。

等反过味儿来,已经晚了。

“俺二十大几还没个媳妇,这又成了乡下人,那不更娶不来媳妇了!?”

......

——————————

进到十月中,京使终于到了房州。

吴宁太忙,没工夫去看。

听说进城那天,半个房州的百姓都聚到城外官道上,想一睹太平公主的身姿。

对此,吴宁只能是嗤之以鼻,一群没见识的城里人!不就是个公主吗?有啥可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好吧,他还真没见过。

只是听说排场很大,看着和城里的女人就不一样。

而且,公主殿下很漂亮,许多百姓都看的直了眼。

......

可惜,再怎么传神,吴宁现在也没工夫琢磨。

此时,吴老九正站在自家院中,掐着腰满脸的神气。

“没了,真没了!坳子里的几家客店都住满了,真没客房了。”

面前的雷霁、独孤傲闻罢,面露苦色,“小郎君帮帮忙,否则我二人就得去睡野地了!”

“我也没办法啊!”吴宁摊着手,“总不能把客人赶出去,给你们腾房吧?”

“不是,我就纳闷儿了。”

吴宁瞅着独孤傲,“你不是本地人吗?怎么也没地方住了?”

独孤傲一听,差点没哭给吴宁看。

哀叹道:“时运不济,家宅被征用了!”

得!

吴宁一翻白眼,看见没,所谓城中大户也有倒霉的时候啊!

京使带来那么多人伺候,一个半年建起来的行宅哪里住的下?不定多少富户倒霉,被暂时赶出家门呢。

“那我也没办法啊,除非你俩肯我和睡一个屋。”

哪成想,雷霁急道:“那也行!”

吴宁:“......”

看向罗厨子,“看见了吧?抢房子都抢疯了!”

“还不谢谢你主家让你挣了一大笔银钱?”

......

——————————————

此时,院子里还有一个人正安然站在丑舅的屋中,隔着窗子默默地看着吴宁。

此人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却是一身蟒袍绿带、燕翅乌沙,白净的面容有文人的儒雅,却生得一双鹰目,使得整个人平添几分英气。

“这....就是那个孩子?”

身旁的丑舅点了点头,“这...就是那个孩子!”

文士一偏头,看向丑舅,颇有玩味之意:“依常住兄的才学,何须愚弟教他?”

丑舅闻之摇头,“我教不了他。”

“哦?为何?”

“他太像一个人。”

“谁?”

“曾经的我。”

“曾经的......”文士一怔,“曾经的贺兰敏之!?”

“对!!”

丑舅点着头,“此子大才,必有作为。”

“可惜,他和当年的我太像了,我怕他成为另外一个我。”

“另外一个?”文士更是惊讶,“像在何处?”

丑舅残笑,一字一顿道:“儿、戏!!”

“他太自负,太聪明,以至于这世道在他眼里就像是一场儿戏。”

“明白了。”

文士看向窗外的吴宁,“又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呵。”丑舅闻之苦笑,“他哪里是不守规矩!?他是根本就没有规矩!!”

“哈哈哈。”文士大笑,“有意思!”

“说吧,常住兄要吾如何教导?是带在身边?还是收为弟子?”

“都不是。”丑舅看向文士,“我想让你暂别朝堂,专心施教!”

文士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吟起来。

良久。

“好!就依常住兄。”

“......”

文士答应得这么痛快,让丑舅倒有些心中过意不去。

“伯玉,若是心中尚有抱负,可迟几年再考虑此事。”

“不用!”

文士大方摆手,“当年常住兄身负奇冤,却还不忘冒死助我高中。”

“若无常住兄,哪来的进士陈子昂?”

“这个忙,子昂帮定了!”

丑舅闻罢,心中大震,大礼奉上,“愚兄,在此谢过!”

陈子昂上前扶起,“兄弟之间,何来谢字?”

眼中现出追忆,“当年旧友,随着兄长蒙冤,大都流于岭外,如今京中只剩吾一人,早就不想呆下去了。”

哪成想,丑舅听了,更是自责,“是我连累了他们!”

“哪里话。”陈子昂劝道,“他们若知大兄尚在人间,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

丑舅默然,半晌方道:“那她呢......”

眼神似有闪躲,不敢问,又忍不住要问。

“幼仪她.....过的还好吗?”

陈子昂道:“大兄放心,嫂嫂过的很好!这么多年仍不肯改嫁,一直在等大兄。”

“等有朝一日,大兄沉冤得雪,尚有再见之期!”

“!!!”

丑舅只觉心中一阵绞痛,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让她....改嫁吧!”

......

“不提这些!”

陈子昂知道,说的越多,他这位兄长心里越是难受。

岔开话题道:“此次武承嗣兄弟也来了房州,兄长还是小心为妙。”

“依弟之见,兄长还是躲开的好。”

丑舅拭去眼角余泪,“这一点伯玉无需担忧,为兄自有计较。”

看着院中张牙舞爪的吴宁。

“伯玉还是想一想,怎么收拢收拢他吧。”

陈子昂却是不以为意,“孩子嘛,管教管教,自然就懂事了。”

“呵呵。”丑舅干笑两声,“伯玉还是别把他当孩子看待。”

一指客房,“对了,.伯玉去客房看看吧,那里还有你留的一首诗呢。”

“嗯??”

陈子昂一挑眉头,我什么时候在你这儿留诗了?

见那小子领着两个文生进了屋,陈子昂来了兴致,出了丑舅的房间,朝客房行去。

进去一看,嚯~~!好诗!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落款儿:陈子昂!?

陈子昂挠着后脖根子,就纳闷儿了:

我写的???我什么时候写的?

这么好的句子,要是我写的倒好了!

看着墙上的诗,不由得摇头苦笑,“这还真是一个把什么都当儿戏的小子。”

“店家!!”高喝一声,“取笔墨来!!”

“来啦!”

吴宁从屋里小跑而出,手里端着砚台毛笔。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客人来了兴致,要写题壁诗。

心说,可把墙上都添满吧,省得我假冒伪劣被抓包儿!

“客官请!!”

吴宁在一边亲自砚墨。

陈子昂拿起笔,在墙前略有沉吟,随之在那首陈子昂的名句下方笔走龙蛇,四句作罢。

“子昂南行宿山居,叹罢古今意方息....”

吴宁眼前一亮,心说,终于有人敢在这首诗下面“回贴”了!

凝神再看:

“子昂南行宿山居,叹罢古今意方息。”

“谁知早有陈伯玉,亦在墙上假兮兮。”

陈子昂写罢四句,把笔一摔,颇为满意地好好欣赏片刻。

随后朝吴宁玩味一笑,“店家细品其中三味,本官...告辞!”

说着话,昂首而出,下山去了。

......

吴宁端着砚台,五观都拧到了一块儿。

“谁知早有陈伯玉,亦在墙上假兮兮??”

不是,几个意思?

特么你几个意思啊!?

“不是,你回来!!”

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哪还有那人的影子?

茫然站在院中,“这人特么的谁啊?砸场子啊!?”

却是丑舅一脸笑意地从房中出来,“是不是砸场子不知道,不过是谁我却是知道的。”

“谁啊!?”吴宁瞪着眼珠子,“我找他去!”

只闻丑舅缓缓道:“太平公主府长史.....”

“陈子昂。”

“嘎???”吴宁一下子愣住。

陈陈陈陈,陈子昂??

下意识回头瞅了瞅屋里,奶奶的,又被撞上了?

“吴黎!!!”

猛的一声咆哮。

“在呢....”

“刷墙!”

......



———————————————————

两章合一起了。

第五十五章 卖萝卜

十月中旬的房州,已经日渐寒冷,下山坳的农活也只剩最后一茬秋菘菜没收。

这东西耐寒,就算下了霜再收也不打紧,趁着还有几天空闲,老祖君亲自组织乡亲们上山捡枝丫,坳子里一下子反倒冷清了下来。

除了吴宁、吴黎、六婶和五婶要留在家中看客店,白日里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此时,让李文博盯着前院的客店,吴宁和吴黎两个人则是来到后院的菜窖,把里面的萝卜搬出来。

菘菜快收了,窑里的这些萝卜却是要腾腾地方了。

“那人真的是陈伯玉?”吴黎还忘不了那天吴宁的丑态。

“该!让你瞎抄,撞上正主儿了吧?”

吴宁抱着萝卜从地窖里爬上来,瞪着眼睛嘴硬:“撞上就撞上了,能怎地?”

“呵。”吴黎撇着嘴,“人家可是官呢,是进士,收拾你还不动动手的事儿?”

“行行行!”吴宁没工夫和他废话,“赶紧干你的活,你娘挺个大肚子还在家里看着呢。”

五婶孕期将满,临盆在即,吴老八这货却是一点都当回事儿。

“还一个多月呢!”吴黎回嘴道,“急啥?我娘都不急。”

吴宁拿他没招儿了,这货就有那股子愣劲儿,无语道:“赶紧搬吧!”

“不是,你搬完放哪儿啊?”

四伯家那七八亩菜田,加上各家的冬菜都堆在这一个窖里,足足有好几千斤。

听吴宁那意思,秋菘菜收回来,他还要往窖里屯。

吴老八就不明白了,这么多菜,够他吃个十年八年的了吧?

只闻吴宁道:“咱俩下午装一车,推到城里看好不好卖。”

“嘿嘿。”吴黎乐了,扔下一抱萝卜,又捡起一个,在大襟上蹭了蹭,吭哧就是一口。

“还别说,说不定真能好卖。”

这秋萝卜在菜窖里放了两个多月,却是和刚从地里拔出来的一样水灵。

而且,经过在地窖里放了这么长时间,少了些燥气不辣心,只剩下甘甜了。

......

临近晌午,吴黎去套了车。

哥俩也不知道头天出去卖萝卜是个什么行情,只装了小半车,不过两百来斤就进了城。

菜集和牛马市都在西市口,因为过午才开市,吴宁也不着急,赶着老牛车和吴黎慢悠悠地往城里逛荡。

不得不说,大唐的生活节奏还是很慢的。

因为城镇实行的是坊市制度,百姓和商家都被圈在一个个里坊之中。且商、民分制,民坊之中除了汤水、面摊几乎没有什么商业行为。

商品交易都集中在东西两市,而且不像后市,一早就开门营业,得到过午之后方可经营。

说白了,你要是上午想买块肉、称斤米粮,对不起,连开门的铺子都找不到。

所以说,大唐的这些商家都是“上半天班”,过午开门,黄昏打烊。充其量那些酒楼妓寨、青楼茶馆加个夜班。

你说这生活节奏,能不慢吗?

哥俩把牛车赶到西市口儿,菜集也才将将开市。

吴宁也不着急,让吴黎看着车,自己先在菜市里转了一圈。

现在已经是算是初冬了,菜市里的菜品并不多。

除了刚下来的菘菜便宜得快要烂了大街,像是秋葵、菠棱菜、菖头之类的夏菜不但稀少,而且价格也高的离谱。

新鲜菘菜一文钱三斤,个头小一点的恨不得一文钱五斤。

而秋葵则是已经卖到了五文一斤,菠棱菜更贵要八文一斤,比猪肉的价格还要贵些。

萝卜倒是不少,且价格也不算贵,只两文钱一斤。

不过,吴宁都不用上手,只用眼睛看就知道,那都是放了好几个月连皮都起皱了的蔫萝卜,远没有他的萝卜成色好。

回去和吴黎汇合,二人寻了一处显眼的位置把牛套一解,以车为摊儿,就算开张了。

正如吴宁所料,像他这么新鲜的萝卜在整个西市算是独一份,肯定能卖出去。

只不过,来了几波买菜的客人,看着倒是都挺相中,可是一问价格......

“四文钱一斤?”

无不大摇其头,依依不舍地都走了。

“我说老九,是不是卖贵了啊?”

吴黎心里有点没底。

说白了,萝卜这东西和菘菜一样,不是什么稀罕物。两个月前放下来的时候,和现在的白菜一个样儿,一文钱能买上一堆。

依吴黎看来,和别家一样,卖两文钱已经是不低了。加上水头足,卖相好,肯定比他们的好卖。

可是,你看看现在,吴宁非卖四文一斤,结果还没那些个蔫萝卜卖的快呢。

“你急啥?”吴宁安抚道,“听我的,先卖卖看!”

他本来也没打算是个买萝卜的都做成生意,说白了,他就没打算当平常蔬菜来卖。

谁让货好呢?普通百姓舍不得花这个高价。

但是,总有富户大家、酒楼菜馆之类的专挑好菜来买,若非如此,菜市上那些五文、八文的高价菜卖谁去?

用小刀切开一个水灵灵的大萝卜,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别着急,慢慢等。”

......

这一等就是老半天,还和刚才一样,问价的多,真买的却是少。

偶尔有大户人家的家仆来问过,却也只是买上两三斤。

不过,却是都在问吴宁哥俩明日还来不来,说是要回去问过主家,才敢多买。

吴宁了然,毕竟只是萝卜,四文一斤若是没主家应允,一般人还真不敢做这个主。

就这么带带拉拉的卖,临近闭市,竟也卖出一百来斤。

吴宁正在琢磨,怕是要把剩下的一半拉回去了。

不想,摊儿前却是来了个熟脸老头儿。

“哟!”吴宁眼前一亮,“这不是秦府的秦管家嘛?”

“怎地?还劳您老亲自采买?”

秦福也是一怔,细看之下才认出来,“你是......寻翠居的那个吴九郎?”

上次他帮自家老爷去送过钱。

“正是小子。”吴宁心说,怎么把这个茬子给忘了。

城里的这些大酒楼,可还没采买明天的肉菜呢。

立马推销道:“这萝卜不错,秦管家看看?”

秦福微微皱眉,上次让这小伙敲了主家五百贯,怎么今天又卖起萝卜来了?

因为那五百贯,对吴宁印象就不太好,哪还肯买他的萝卜?

“不,不买。”

说着话儿,不想和吴宁纠缠,抬腿就要走。

可是,转身之际,余光一扫,正见吴宁切开那萝卜在夕阳下闪着水灵灵的光亮。

秦管家又顿住了,缓缓回身,拿起那半个萝卜好好瞅了瞅。

“是不错哈。”

“那是自然!”吴宁急忙拿小刀切了一片,“秦管家尝尝,跟地里刚拔的一样。”

“嗯。”秦福咬了一小口,确实好,不糠不蔫,脆爽的很。

心说,一码归一码,这吴九郎人不怎么样,可是他的萝卜还是不错的。

抬手指着小半车萝卜,“我要是全要了,.什么价?”

“好说好说。”吴宁露出笑脸。

“既然是秦府用菜,自然要便宜一些。”

伸出四个手指,“四文钱一斤。”

吴黎在那直翻白眼,四文钱还特么便宜一些。这货无耻啊!

而秦福一听这个价,也瞪了眼,“四文钱?”

“老夫买了这么多年菜,就没买过四文一斤的萝卜!”

吴宁淡笑,“那您老买了这么多年的菜,在初冬之时,买过这么新鲜的萝卜吗?”

“你!”

秦福一阵气结,暗骂,我说不过你还不行吗?我不买总行吧!?

掉头就想走,可是一步都没迈出去呢,就听身旁有人搭腔,“这位小哥,萝卜怎么卖?”

秦福走不动道了,说实话,换了别人,谁爱买谁买,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眼前这位,却是没那么轻松了,乃是秦家酒楼的死对头,翠馨楼的王掌柜!

不等吴宁给王掌柜报价,秦福已经抢先开口:“这一车萝卜我都要了。”

说完,还不忘瞪了王掌柜一眼,阴阳怪气道:“抢了人家的厨子,还来抢萝卜,这人啊,端是不知廉耻。”

吴宁一挑眉头,怎么着?这两人有故事啊!

王掌柜这时也看到了秦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冤家路窄了。

可惜,王掌柜背景还真不屑于和一个家奴争一时之长短,讪笑道:“秦管家何必如此?在商言商,我出的价高,那人家自然就乐意来我翠馨楼出佣。”

吴宁在边上听着,暗暗点头,哦,原来是翠馨楼的人,我熟啊!

只闻王掌柜继续道:“就好像有人出的比我翠馨楼还高,那不也把我的厨子挖走了吗?”

“噗!!!”吴宁一口老血喷出来,傻愣愣地看着两人吵架。

......

秦福道:“商亦有道,背后使手段算什么本事!?”

王掌柜:“此言诧异,怪只怪你秦家酒楼留不住人,与我何干?”

“你无耻!”

“秦管家甚言!”王掌柜心说,我爱搭理你,怎么还上脸了呢?

“你们等会儿!!”

吴宁一声高叫,把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不是,我,我没太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指着秦福,“你家的厨子被他挖走了?”

“对!”

又看向王掌柜,“你挖了他家的厨子?”

“对!”王掌柜点头,“那又怎样?我家的厨子也被别人挖走了!”

“不怎么样。”吴宁甩着脑袋。

“你们继续,和我没关系。”

......



第五十六章 白送秘方?

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兜兜转转,你不知道哪一天就转回来了。

吴宁可没想到,自己挖了翠馨楼的厨子,最后坑的却是秦家。

他更不知道,秦福对于王掌柜的厌恶也不仅仅于此,两家甚至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甚至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王掌柜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在商言商,你没我出的价高,那就怪不得我了。

安心把自己摘出来,站在一旁听两人吵架。

不过,好在古人都是要脸面的,秦福气不过嚷嚷几句,见有人围拢过来看热闹,自然也就收敛了。

而王掌柜本来就不想和一个下人废什么唇舌,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大度之姿,背着手走了。

......

“秦管家这菜......还要不要了?”吴宁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歉意的。

刚刚秦福说买萝卜的话,他听得出来,那是气话。

现在有此一问,也是给秦福一个台阶下,别坑了人家的厨子,又强卖了半车菜。

可是没想到,秦福还挺爷们儿,眉头紧锁,“小郎君这叫什么话,说了要买,自然不可食言。”

得,吴宁心想,我问的多余行了吧?

“那您的车呢?过了秤,小子帮您装上。”

“没赶车。”秦福道,“劳烦小郎君送一趟。”

“这......”

这可就为难了啊!

吴宁苦笑,“秦管家怕是说笑了。”

看着天色,“这说话就要关城门了,若是送一趟,那我二人就肯定出不了城了。”

“呵。”哪成想,秦福笑了。

“进城的时候,小郎君没看告示吗?”

“什么告示?”

“府衙为戍京使周全,从五日前开始,就提前半个时辰闭坊城门了。你就算现在走,也出不了城。”

“啊?”

吴宁和吴黎对视一眼,还有这么一说?

看来,今晚还真回不去,得到四伯家里暂住一晚了。

不过,既然如此,帮秦福送一趟货倒也没什么。

与秦福一起出了西市,秦家酒楼在东市,正好要横穿整个房州城。

吴宁赶着牛车,出了市口就要直走,却被秦福叫住,拐向正北。

“走这边。”

“不是送到酒楼吗?”

只闻秦福道:“酒楼歇业,送到府里。”

“......”

吴宁心说,这是还没找着厨子?

一边闷头走路,一边试探道:“是因为翠馨楼挖了厨子?”

“嗯。”

秦福心情不太好,不过吴宁怎么说也是统军的侄子,倒也没有太多防备。

“从襄阳请的名厨还没到。.”

“哦......”

罗厨子到下山坳已经那么长时间了,秦家这边还没请来厨子,估计生意影响不小。

安慰道:“秦家业大,布庄、米铺好几家,短了一个酒楼,秦管家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早晚能缓过来。”

这一次,秦福没说话,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

——————————

一路无话,秦福把吴宁、吴黎领到了府街西北角的永平坊秦宅。

把牛车拴在门前,便招呼家奴出来搬萝卜。

在这之前,吴宁已经秤过了,一共一百三十几斤萝卜。给秦福抹了个零头,只收了他五百文。

秦福也没客气,这萝卜买的不便宜,抹些零也是应该的。

不过,却是拿出十个大钱来递给吴宁,“坊街一进来往北去,有一家客店,你二人今晚就在那儿对付一宿吧。”

“不用。”吴宁没接那钱,“城中有亲戚在康平坊。”

“哦。”秦福这才想起这两位是统军的侄子。

康平坊是房州最大最好的坊,住的非官即贵,像秦家这样的富商之家都没有资格在那边落户。

“那我让他们赶紧搬,坊门快关了。”

为了不耽误工夫,自己也上手往府里搬萝卜。几番接触,感觉这个吴九郎虽说狡猾了点,但是说话办事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吴宁这边也想帮忙搬,可是一想到自己在秦妙娘那里是个瞎子,想了想,还是不进去了,万一碰上了怎么办?

没一会儿,萝卜就都卸了车。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再有一刻钟坊门也就该关了,吴宁估摸着这点时间也够把车赶到康平坊了。

与秦福告了辞,正要走,就见秦文远刚刚回坊,正走到家门口。

老头儿一脸的疲惫,。见门口乱糟糟的,“这是干什么?”

秦福回话,“回主家,新买了些萝卜。”

“哦。”秦文远根本没看见吴宁,应了一声,佝偻着身子就要进家门。

“秦家老丈留步。”

“嗯?”

吴宁这一声搭话,才算把秦文远叫住,凑前一看,“这不是吴家九郎吗?怎么在这儿?”

吴宁一叹,心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对吴黎道:“你先把车赶到四伯家吧,我与秦老丈有话说。”

吴黎看了看吴宁,又瞅了瞅秦文远,点头道:“那你快点啊!”

送走吴黎,此时,秦府门前只剩吴宁、秦文远,还有秦福。

“听说老丈的酒楼出了些岔子?”

秦文远点了点头,“有劳小郎君费心了。”

“有纸笔吗?”见秦文远一副心不在焉,吴宁也不废话了,“小子再送老丈一个秘方。”

秦文远一听,下意识脱口而出:“不用了吧?”

特么上一张秘方,仗着他四伯是统军,敲了他五百贯,还来?

却不想吴宁淡然一笑,“放心,不收钱。”

一听不收钱,都不用秦文远吩咐,秦福自己就要小跑回府去拿笔墨。

“慢。”秦文远阻止,“让出府门,外面多有不便,小郎君里面请。”

“不用。”吴宁心说,我倒想进去,可是不行啊!

“这个时辰多有不便,小子还是不给老丈添麻烦了。”

秦文远一听也对,自家除了他这个老头儿,就剩一个闺女,大晚上的把年轻小郎叫家来算怎么回事。

只得让秦福取来笔墨,吴宁则是把纸垫在膝间,借着秦府的门灯写了起来。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方。”

一边写,一边与秦文远说解:“我店里的砂锅饭老丈是吃过的,当下正在流行,至少在房州一地还算有些名声。”

“最主要的是,做法简单,根本不用什么名厨操持。老丈没请到厨子之前,可以暂时顶一顶。”

把砂锅饭的做法写完,吴宁把方子塞到秦文远手里。

“盛饭的砂锅可不是老丈去时的大锅,是近日小子特意订做的。明日可让秦管家去我那里拿一个回来做样子,找陶店订做。”

“这......”秦文远有点懵。

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好?白送秘方,还帮着酒楼度过难关?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



——————

拉肚子,只一章,记着过几天补。

第五十七章 好命的秦文远

秦文远确实很惊讶,可是对于吴宁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的想法,却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老头儿要是多想一会儿,说不得就真相了。)

之所以只是一闪而过,那是因为,依当下的情形,有人能向秦家表达善意,甚至敢向秦家表达善意,对秦文远来说,实在是太过珍贵了。

也正是吴宁的这份善意,.让秦文远不能接这个方子。

缓缓把秘方小心折好,两手捧起递回到吴宁面前。

“小郎君盛情,秦某感激不尽,可是,这方子与秦某已经无甚意义了,还请小郎君收回去吧!”

“嗯?”吴宁一拧眉头,心说,不对啊,这不是秦老汉的风格啊?

“老丈这是何意?怎叫无甚意义?难道遇上了什么难事?”

“这......”秦文远苦笑,确实遇到了难事,可惜与一个山里少年说不着。

“这就不劳小郎君操心了。”

得,吴宁翻着白眼,要不是看在我未来媳妇的份上,你当我愿意管你的闲事?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好言道:“看来老丈还真遇上了难事,何不与小子说上一说?”

“老丈当知小子家中的关系,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二。”

“呵。”

吴宁说的挺好听,可是秦文远听了,不但没有感激和释怀,反而是一声苦笑。

“不瞒小郎君,秦家这回惹上的麻烦,怕是吴统军亦不够看,还是不要给小郎君招惹是非了。”

老头儿越是这么说,吴宁就越好奇,“那说一说又能怎么样嘛?”

“好吧!”

秦文远长叹一声,许是近日之灾在心中憋闷太久,需要与人说解一番,更重要的是,秦文远从第一次见到吴宁,就没把他当一般人。

“秦家这回......惹上大麻烦了。”

......

——————————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秦文远彻底放松,也不拘泥什么俗礼,就坐在秦家正门的台阶上借着月色,开始给吴宁讲述起最近两个月秦家的遭遇。

而吴宁听着老头儿的诉说,终于知道秦家最近确实挺倒霉的。

不但酒楼的厨子让人给挖了去,其它生意也是诸多不顺。

简单来说,每年秋冬两季,本应是秦最赚钱的季节,可是今年,却差不多把所有家当都赔了进去。

秦家之所以在房州富贾一方,除了拥有房州最大的酒楼,米铺、布庄也是其揽财的好生意。

无它,因为秦文远靠上了庐陵王府。

要知道,整个庐陵王府上上下下、男男女女,从官吏到仆从,从护院到戍卫兵丁,加在一块那可是将近一千来号人啊!

王府上下,所有的米粮供应,衣料绸麻,都从秦家的米铺和布庄采购。

加上今年京使到来,所有的随从侍卫也由王府安置,使得今年的供应又加了两倍。

夏末之时,秦文远就接到了王府的知会,让他上秋之后,备足米粮多进绸布。

对此,秦文远自然乐意。

上秋之后,便大肆收购米粮,又从襄阳特意采买布料绸缎。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秦家现银出现了问题。

吴宁这敲诈了他大一笔,自己那个宝贝女儿花钱也没个数,况且今年王府所需是往年的好几倍,秦文远这个房州首富的账上居然没钱了。

秦文远实在没办法,只得找寺庙拆借。以秦家的一家酒楼、三家米铺,还有布庄为押,向城东的观音庙借款三千贯暂度难关,为期一个月。

本来秦文远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只要货一备齐,交于王府,立马就能翻身。纵使观音庙的利钱高了些,可是在这么大一笔生意面前也不算亏。

但是,秦文远万万没想到,他这边米粮布料都备齐了,庐陵王府反悔了,不与秦文远交易,改由别家。

这一下子,可把秦文远坑苦了。

大批米粮、布匹压在手里,而观音庙那边的借贷也马上就要到期,一个不好,秦文远半辈子攒下的家业就都没了。

......

——————————

吴宁听完之后,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原来不光是厨子的事儿坑了秦老头一道,那五百贯间接的也把秦文远坑的够呛;

第二,特么秦妙娘就是个败家娘们儿啊,可得好好想想,不一定养得起;

第三,秦文远很可能是中了人家的算计。

这事儿要是放在后世,就是一个极其拙劣的商业圈套。

“老丈也太不小心了,与庐陵王府这么大的订单,怎么不事先签个契?”

秦文远一听,登时气乐了,“小郎君怕是在说笑,谁敢和王府要买契?”

“况且,往年王府说一不二,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临时变了卦。”

吴宁点头,这一点他能理解。

毕竟那是王府,不用李显出来,就是一个长史也不是秦文远这种人可以比得了的。

“这么说来,老丈大概是被庐陵王府和观音庙合伙算计了。”

“哪里是大概?”秦文远哀然一叹。

“就是被算计了。而且观音庙不过就是个幌子,那份三千贯的借押只是在观音庙走了个过场。”

“老夫日前才知道,观音庙早就把那张押条转给了翠馨楼的王掌柜。”

看向吴宁,“而小郎君知道王掌柜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什么吗?”

吴宁眉头一皱,“什么?”

“庐陵王府长史王弘义的侄子!”

“......”

吴宁一阵无语,这么说来,就什么都说得通了。

而且这么说来,这个圈套就不算拙劣了。

说白了,王弘义手里有权、有订单,只要他想算计秦文远,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而且,秦文远就算知道其中有风险,他也必胡往套里钻。因为那是庐陵王府,他不敢拒绝。

......

至于为什么秦文远偏偏找观音庙借钱,而观音庙为什么会乖乖地把押条转给王掌柜?

这倒不奇怪,因为这是秦文远的唯一选则,也是观音庙的唯一选择。

无它,三千贯的借款,除了寺庙,房州没有任何一家当铺借得出来。

......

后世的人都以为,古人借钱,不是找地主,就是找当铺,其实不然。

打从南北朝开始,历朝历代寺院就一直是最大的高利贷放贷者。

这个时代,不但老百姓拼了命地往佛前上供,连统治者把拼了死地把税收往庙里送。

和尚拿了那么多钱,干什么?他就算天天给菩萨塑金身,也花不完那么多钱。

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享受,只能是往出借钱。

结果就是,借的越多,收入的就更多。

所以,寺庙才是中国古代的金融雏形,最富的就是这帮和尚。

可话说回来,佛在天上,和尚却在人间,和尚也逃不开世俗的权力。

他想继续有钱,还是得看权力的眼色。在庐陵王府这么个庞然大物面前,和尚也得低头。

“这么说来,老丈这回是难逃一劫了?”

这是一个死局,谁也救不了。

除非......

除非秦文远面前坐着的吴宁......是个专业人士。

看向秦文远,黑暗中的吴宁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心说:老丈人啊,你命也太好了,居然碰上我这么个专门做假账的。

......



第五十八章 资产转移

真说起来,吴宁的前世还不算是专业做假账的,而是专业查假账的。

他学的是会计,但干的是审计,是英国皇家会计师公会拿过最高认证的世界顶尖会计师。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会做假账,你怎么查假账?

干他这一行,不但要会查账,也要会做账;不但要会核算资产,还得熟悉一切商业操作、暗箱行为。

这就是巧了啊,吴宁心说,这个事儿,正好对口儿啊,我很擅长!

吴宁玩味地看着秦文远道:“这么说来,老丈这回是难逃一劫了。”

一旁的秦文远不想承认,可是也不得不承认。

苦笑道:“所以老夫才不能接小郎君这张方子。就算拿来又如何?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罢了。”

“说不好,还要牵连小郎君。”

已经牵连了......

谁特么知道翠馨楼的后台是王弘义啊?老子挖了他的厨子啊!

王弘义,吴宁当然不想招惹,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秦文远已经站在了同一个阵营之中。

况且,怎么说也是未来老丈人,得拉一把。

“老丈这个亏吃定了,不论从王府的势力,还是白纸黑字的押条,这一劫老丈都躲不过去。”

秦文远一听,差点没骂人。

我好心与你个娃娃倾诉,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我还不知道死定了!?

哀然长叹,“没想到老夫挣扎半生,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哪成想,吴宁那边话锋一转,“不过我能救你,救秦家。”

“......”

秦文远无语了,看着黑暗中的吴宁怔怔发呆。

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小兔崽子是真敢说啊!

看了看天色,“坊门已经关了,小郎君还是去寻一家客店早些歇息吧。”

说接话,支起身子就要回府。

心中更是懊恼无比,你说我跟一个娃娃啰嗦什么?还他能救我,救秦家?

呵呵.....

......

吴宁:“......”

我说的话,他没听见?

看着秦文远的背影,又说了一遍,“我能救你!!”

“小郎君还是别给吴统军招祸了。”

秦文远头也不回:“王弘义不是吴统军可招惹的。”

“......”

吴宁彻底无语,老子好不容易认真一回,你咋还不信呢?

也不废话了,“我只问老丈三个问题,老丈答了再走也不迟。”

“嗯?”秦文远站住,“小郎君要问什么?”

吴宁道:“第一,老丈可有信任之人?”

秦文远:“......”

虽说不知道吴宁问此何意,可还是答了出来。

“秦府上下,皆如家人,皆可全信!”

不想,吴宁缓缓摇头,“不是这种,而是那种可托付身家性命的信任。”

“.....”秦文远迟疑了一下,“有一女妙娘、一老妻张氏,尚有一忠仆秦福。”

吴宁低头沉吟,自言自语。

“秦妙娘不行,秦管家是奴籍也不行,唯有张氏......”

抬头道:“第二问,老丈愿为这半生心血付出多大的代价?”

只见秦文远认真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任何代价!”

吴宁逼问,“即使身陷囹圄,触犯唐律也在所不惜?”

秦文远再次沉默,为了妙娘和老妻的后半生....值了。

抬头看向吴宁,“在所不惜!”

“好!”吴宁断喝一声,“最后一问,押条拿来,与我一观。”

......

吴宁的神态让秦文远生出一种错觉,这个娃娃也许真的可以救秦家一命?

“秦福,去把押条拿来。”

“啊...啊?”

秦福都傻眼了,我的主家啊,你可不能糊涂啊!这......这特么就是个卖萝卜的好不啦?

“快去!”

“......”

秦福无法,只得入府去拿押条。

等到拿回来,交给吴宁手里,“果然!”吴宁眼前一亮。

果然和他料想的,没有太大偏差。

抬头看向秦文远,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秦文远气死!

“老丈好命啊,现在......”

“可以去休妻了。”

......

“什么!?”秦文远惊叫出声。

“吾糟糠之妻,怎可轻弃!”

“别着急嘛!”吴宁撇嘴,“听小子说完。”

“老丈现在就去休了张氏。当然不是真休,而属假离。”

“假离?”秦文远更是不明白,“为何要假离?”

“唉.....”吴宁长叹一声。

古人啊,真是单纯!

“假离的同时,老丈还要与张氏写一张押条,以秦家米铺、布庄之存货,还有各店之私奴为押,拆借款项。”

“......”秦文远听傻了。

只闻吴宁继续道:

“与王弘义的押条上写明,以米铺、酒楼、布庄为押。一般情况下,当然包括这几家店面的货物与佣工。”

“在王弘义来收押之前,让张氏去府衙递状,要求你还钱。”

“你自然无钱,只得依契,拿米粮、布匹等货物抵债。”

“懂了吗?”

“不不,不懂....”秦文远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完全跟不上吴宁的逻辑。

吴宁无语:“这很难吗?”

抖着手里的押条:“王弘义这张押条,老丈无力偿还,那就要拿铺子抵债。依常理来断,不管铺中有无存货,自然是包括其中的。”

“可是,老丈已经把货物抵押给了张氏,那不论是多少存货,那都是张氏的财产,与老丈已经无关了。”

“王弘义就算再大的官威,也不能拿别人的财货来抵老丈的债务。”

“再说了......”吴宁一摊手,“他来要账的时候,那货物已经被判成张氏的了。”

“明白了吗?”

秦文远还是脑子一片空白,“有,有有点明白了!”

“笨!”吴宁暗骂一声,“说白了,就是把老丈的财产转移到张氏名下!”

多简单的资产转移?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对秦文远直言道:“老丈那几家铺面就别想了,已经是姓王了。”

“小子这个主意,顶多是保住你的巨额货物,还有奴工,以便老丈东山再起罢了。”

“不过....”

吴宁顿了顿,“依王弘义的权势,县君虽说不敢枉法错判,但是多多少少不能不顾忌王弘义的颜面,弄不好老丈这牢狱之灾是跑不了了。”

“这.....”

秦家老丈没“人”.....

傻子一样站在门前,看看秦福。

“这能行吗?”

立马又转脸瞪着吴宁,“这...这能行吗?”

吴宁懒的和他多说,“行!听我的,让你媳妇起诉你。”

心说,我是不是应该在大唐开个商务咨询公司啥的?估计能赚钱!

.....



第五十九章 欲望

从秦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一会儿了,这个时辰坊门早就关了。

吴宁没有去投店,而是绕到临街的坊墙处发呆。

说是墙,其实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夯土围子,也就到腰间。站在墙里,外面的正街看得一清二楚。

想要出坊也是简单的很,五岁的小孩使点劲儿都爬得出去。

但前提是,别让巡街的兵士抓到,否则要吃板子的。

......

心里想着刚刚的事情。

主意给秦文远出了,但怎么选,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说白了,他可以帮秦文远保住家财,但是这个代价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毕竟王弘义不是一般人。如果他气急败坏,真的咬住秦文远不放,那也够这老头儿喝一壶的了。

正想着,坊外的街面儿上有一队兵丁巡过,吴宁急忙隔着坊墙搭话。

“前面的军头请留步。”

巡兵一怔,往这边瞅了好半天,才发现坊墙下有个人。

立时警惕起来,端着长枪靠了过来,“干什么的!?”

吴宁一乐,“这位军头大哥,我是咱们房州统军吴长路的侄子,今夜困在这永平坊了。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送我去康平坊?”

兵卒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你说你是吴统军的侄子?”

“正是!”吴宁点头,“不信你可以把我送到我四伯家中,若有虚言,要打要抓随你处置。”

“......”

这巡夜的兵丁可都是吴长路的手下,虽说京使就在城中,这段时间的守卫是严了些,可万一真是统军的侄子呢?

权衡再三,领头的那个军头终于是点头,“那你出来吧。”

“好嘞!”

吴宁一声应喝,两手一支,就从坊墙里跳了出来,由一队巡城的士兵陪着,朝康平坊行去。

到了地方,那军头也不叫坊门,让手下在坊外守着,自己则是和吴宁一起翻墙进了坊。

好在吴长路的家就离坊墙不远,穿过一条坊巷就到了。

军头见吴宁轻车熟路,早就不怀疑这是统军的侄子了。

到了门前,先吴宁一步去扣门,“吴统军可在家中?”

开门的是吴黎,见是吴宁,“你可回来了,再晚些,四伯就去迎了。”

“四伯呢?”

“里屋呢。”

“去叫一下。”

人家军头大半夜的把他送回来,图的不就是在统军面前露个脸?

这一点,吴宁还是明白的。

......

没着急进院,就在门口陪着。

而那军头当然也明白吴宁的用意,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

“回来就回来,怎地,还得老子接你进门不成?”

吴长路人没到,嗓门儿先到了。

可是出来一看吴宁身边还有个人,立马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拧眉对那军头道:“你带回来的?”

军头立时行礼,“回统军的话,这位郎君自称是统军的侄子,小的也不知道真假,只得带过来问问。”

“万一真是咱自家人,那困在永平坊里,却是难挨了。”

“嗯。”

吴长路点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是......城卫营的魏大郎?”

“正是在下。”

“行了,回去吧!好好巡街,不可怠慢。”

“在下领命!”军头一抱拳,调头就走。

有了统军这么一句话,今晚就算没白来。

“啧啧啧。”吴宁砸吧着嘴,“平时啥不知道四伯还有这等官威呢?”

“少贫嘴!”

吴长路踹了他一脚,“进屋吃饭!”

......

————————

别看四伯官儿不小,可是家里不蓄奴,也不纳妾,日常家务都是四伯自己一手操持。

知道吴宁要来,简单的弄了些饭菜,叔侄三人围坐桌前,倒也没什么讲究。

吴宁端着饭碗就开吃,忙到现在,确实饿的够呛。

吴长路一边吃,一边看着吴宁,“你离秦家远点,省的惹一身骚!”

“......”吴宁一怔。

从四伯开口就说这话看来......

“四伯也知道秦家的事?”

“呵。”吴长路一声干笑,“庐陵王府盯上的东西,秦文远就算一万个不愿,也一样得倾家荡产。”

哪成想,吴宁听罢,反问了一句:“是庐陵王府,还是王弘义啊?”

“......”吴长路一阵无语。

“确实是王弘义,庐陵王就算再怎么着,也不会去抢一个平头百姓的家产。”

“这就对了嘛。”吴宁轻松地笑了。

到了李显那个层次,钱财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王弘义是王弘义,终究不是庐陵王。”

“你还笑!”吴长路严肃起来。

“我来问你,老八说你和秦文远有话说。”

“你说了什么?”

“我可告诉你,秦家的事儿你不知道,别牵连进去还不自知!”

“晚了。”吴宁放下饭碗,“我不但没躲,而且已经掺和了进去。”

把今晚和秦文远说过的话,和吴长路又说了一遍。

......

“我给秦文远出的主意。”

吴宁坦然地看着吴长路,“如果他按我说的办,多半王弘义除了几间空铺子,一个大仔儿都捞不着。”

“......”

吴长路也傻眼了,瞪着吴宁瞅了半天,“这...这也行!?”

特么这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么损的主意他都想得出来?鼓捣秦文远去休妻?

“不是,不对啊!”

想着想着,吴长路就有点不对味儿了。

“这不是你小子能干出来的事啊!”

吴宁这个小子,别的吴长路不知道,可是滑的跟泥鳅差不多。

遇到这种事,要是让他知道其中利害,都不用提醒,他自己就能有多远躲多远了。

怎么这回,上赶着就替秦文远出主意了?不是他的作风。

“......”

其实吴宁也纳闷儿,这回怎么明知道可能得罪王弘义,却还是忍不住出头的。

因为秦妙娘?还真不是。

就算他将来真娶了秦妙娘,秦家有钱没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吴宁以后肯定会有。

这点自信,吴宁还是有的。

那为什么呢?

也许,是欲望吧!

骨子里,吴宁不想当一辈子逃户,更不想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

他想弄出一点动静,想证明他的强大,证明他来过。

而今天,恰巧秦文远撞到了吴宁最擅长的东西上,勾起了吴宁的表现欲。

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王弘义就怕了,那这一辈子,他可能连下山坳都出不了!

......



第六十章 不知道是谁,就被坑了

吴长路走过西北,征过吐蕃,到过长安,也去过洛阳。

所以不论是在吴氏亲族,还是大唐百姓之中,他都算是少数有见识的那一类人。

可是,说心里话,他从来没遇见过一个像吴宁这样的人。

小小年纪,有着普通百姓的谨小慎微,可同时又兼具着蔑视一切的跋扈与张扬;

有山里孩子的淳朴,却也不失小城民的圆滑世故;

有善的一面,但在善的背后,总给人感觉隐藏着一股暴虐。

有时候,吴长路这个老兵都会生出一种畏惧,不敢引燃他心中的那份暴虐。

可有时候吴长却在期待......

吴宁的身世注定不凡,他期待有人会点燃他心里的那团火。

必定燎原,势不可挡!

“你舅爹说的没错。”

“嗯?”吴长路突然来这么一句,把吴宁弄的一愣。

“舅爹说啥了?”

“他说你做事太儿戏了!”吴长路冷笑。

“送个萝卜,站在街上和秦文远只聊了那么几句,你就把房州最不能得罪的人给得罪了。”

“呵....”摇头苦笑,“四伯我自问也没这个本事。”

“无所谓得不得罪。”吴宁出奇的平静。

说白了,他是被逃户这个身份压了五年,这五年间与王弘义没有交集。

可换位去想,如果他不是逃户呢?

五年啊!

这五年间会挣下多大的家业?

那么这一次,王弘义盯上的会不会就不是秦文远,而是他了?

即使不说那五年,只说现在,吴宁已经对下山坳,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规划,而且已经开始起步。

那等到自己积累到一定地步,王弘义会不会又觊觎吴宁的家财,生出贪欲呢?

可以说,只要王弘义在房州一天,吴宁就绕不过这道坎儿,区别只在于早与晚的问题。

“你就不怕他报复与你?”

“怕!”

“但是我更怕他报复我的时候,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

“嗯?”吴长路皱眉,一时间没明白吴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秦文远自身都难保,可算不得什么帮手。”

“谁说秦文远了?”吴宁低头扒饭,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差点没把吴长路惊着。

“我说的是房州大令孙宏德。”

“!!!”

“孙宏德!?”吴长路极不淡定,“孙大令怎么可能成为你的帮手。”

吴宁一耸肩,“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朋友吗?”

“不会吧?孙大令可是圆润的很,他怎么会与王弘义成为敌人?”

“嘿嘿。”吴宁笑了,“以前不是,可是马上就是了!”

“......”

这事儿只能说是吴宁使了个坏,把孙宏德给带沟里去了。

当然,孙宏德能不能和王弘义交恶,是有前提的,那就要看秦文远用不用吴宁的损招儿。

可惜,秦家老丈人显然更看中钱财,或者说更看中钱财所能带给家人的安稳。

所以,考虑了一夜,第二天真的就给张氏写了一纸休书。

而事不宜迟,张氏第二天就搬出了秦府,第三天就拿着秦文远给她写的押条,把自家夫君告上了公堂。

对此,孙大令自然不敢怠政,京使可就在房州呢!

当日升堂,传唤案首秦文远。

而秦文远对于借贷抵押,无力偿还之事,是当堂供认不讳。

那孙大令还犹豫什么?事实具在,案理清晰,于是当堂宣判:

张氏收走秦文远名下诸店之货物、奴仆以抵债资,秦文远不得恶意阻拦,不得拖延,否则按抗律另罚。

为了在京使面前表现出勤政务实之态,孙大令甚至热心了一回,派了三班衙役陪同张氏到秦家各店监督实施。

至于这两口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反目成仇,争起家财来了?孙大令才懒得搭理这些家务事呢!

是以,吴宁出了这个主意还不到五天,秦文远就彻彻底底地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等到与王掌柜的账期一到,王弘义派人拿着押条来收铺子的时候,除了几家空店,屁都没落着。

这把王弘义气的啊,让侄子王掌柜亲自杀到秦家,结果秦文远把府衙的结案状往王掌柜面前一拍。

大令亲判,怪不得我吧?要怪也只能我欠钱太多。

王掌柜看着那张结案状,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你特么唬弄小孩呢啊!!

三岁孩子都看得出来,这是秦文远使的手段,特么孙宏德眼瞎还是怎地,居然判了?

可是,没办法,王法就是王法,即使是三岁孩子都唬弄不了的笑话,只要盖上了府衙官印,那就是王法。

笑话?

笑话你也得挺着!

回去与王弘义一说,王弘义哪肯吞下这口恶气,特么被一个商户戏耍如斯?

思前想后,唯有走官面儿上这一条路,亲自去房州府衙与孙宏德理论。

大概意思就是,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挡我财路,这朋友就没法处了。赶紧改判,把被张氏挪走的货物给我追回来,大不了分你一份。

而孙宏德则回:兄弟,真分不了!

你怕是在逗我呢?京使就在房州,你让我自食牙脍?这是毁我前程啊!

再说了,你想吞人家的家产闷头发大财,事先知会我了吗?

屁都没放一个,现在倒怪起我来了,不仗义吧?

反正,最后孙宏德就回了一句话:事实具在,案理清晰,这案啊,翻不了!

然后,王弘义就怒了,老匹夫,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孙宏德怕你这个?现在京使就住在房州,看架势半年一年的都不一定走,他还真不信王弘义敢把他怎么样。

再说了,你上面有人,老子也不是秃毛鸡,真斗起来,谁怕谁啊?

于是,王弘义和孙宏德这两个地方大员连吴宁是谁都不知道,就被这孙子稀里糊涂给坑了。

而骂走了王弘义,气的摔了一地杯碗的孙宏德静下心来一想,好像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传出去显得他这个大令太好欺负了。

急令衙差将秦文远收押,准备择日升堂,判这奸商一个一货两押的欺诈之罪。

“......”

“......”

得到消息的王弘义胸口被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踏过!!!

你大爷的....

你大爷的!

他把秦文远关起来了....

关起来了!

关起来我特么想找秦文远都找不着了!

......



第六十一章 下山坳的高度

“你这见天的往城里跑,也不盯着客店......”

吴长路拧着眉头看着吴宁,“老爷子怕是又要棍棒伺候了吧?”

吴宁不以为意,拎起桌上的水壶,直接就往嘴里灌。

“祖君??”

“他老人家才舍不得打我呢。”

“哦?为啥?”

“我给他挣钱啊!”吴宁理直气壮。

“现在老头儿看见我,比你这个亲儿子还亲呢!”

“哈!”吴长路大乐,“就因为你把全坳子的萝卜都给卖了?”

站起身形,整理着衣甲,“我都听说了,近来城中有个萝卜小郎君,专卖上好的脆萝卜,据说都抢疯了?”

“唉!”吴宁闻罢长叹一声,“可惜了,可惜萝卜小郎君不得不退隐江湖,来年再战。”

“啊?”吴长路一怔,“都,都卖光了?”

要知道,吴宁那里不但有他家的七八亩萝卜,还有老五家里的好几亩,老六家也有一些。

加在一起可是不少,这才半个月光景,就都卖光了?

“可不都卖光了?”

“等着哈!”说着话,吴宁跑到院里的牛车上搬下来一个大袋子,吃力地抱进屋。

砰的一声砸在桌上,“这是四伯的萝卜钱,都给你拿过来了。”

“......”

那么大一个袋子,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钱?

“这,这是多少钱啊?”

“一共10贯零200文。”

“不是。”吴长路有点懵,打开袋子一看,还真都是钱。

“不是,我那可就七多亩地,怎么能这么多?”

七亩多地的萝卜,放往年撑死也就卖个一贯钱,而且还是行情好的时候。

怎么在吴宁这存了俩仨月的,就翻了十倍?

他哪知道,吴宁那萝卜小郎君岂是白叫的?

这货四文、五文、六文,到最后八文钱一斤的往出卖,那可不是往年比不了的?

“四伯就等着年前卖菘菜再收一笔吧!”

如今大伙儿都尝到了甜头,今秋最后一茬菘菜没有一家卖的,都存在窖里了,只等年关的时候拿出来挣一笔好钱。

“看把你小子能的!”吴长路笑骂。

“行了,萝卜也卖完了,以后乖乖在坳子里呆着,少往城里跑!”

“王弘义人财两空,又抓不着秦文远,正没地儿撒火呢。”

“奶奶的!”一听吴长路这话,吴宁不但没怕,反而大骂出口。

“不提这孙子还好,一提我就火大,他特么是真霸道啊!”

“嗯?怎么了?”

“强买强卖,把我的萝卜都买走了。”

“没给你钱?”

“那倒是给了,而且还不低,算八文钱一斤拿走的。”

“那你还抱怨什么?”吴长路一翻白眼儿,这小子怎么就不知足呢?

抱怨什么?

吴宁是不爽,就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特么不卖都不行。

庐陵王府不但把他要卖的萝卜都买走了,甚至连他不卖的萝卜也给包圆儿了。

这其中包括吴宁给客店自留的一部分,还有各家存在他那的冬菜。

现在,下山坳一根萝卜都找不着,王弘义那孙子出动的王府侍卫到下山坳去搬的。

人家还特别的有理,整个房州属你的萝卜最新鲜,自然要优先供应王府和京使用度。

特么弄的吴宁想喝个萝卜汤,都得进城来买大蔫儿萝卜对付着。

“行了。”

吴长路听完吴宁的解释倒觉得没什么,“八文钱一斤你还想怎地?”

拎起配刀,作势就要出门,“赶紧回坳子吧,我这还有差要办。”

“等等。”

吴宁叫住吴长路,“还有个事儿。”

“什么事儿?”

“这个......”犹豫了一下,“现在王弘义和孙宏德闹成这样儿,四伯就没觉得这是个机会?”

吴长路一皱眉,“什么机会?”

“我跟你说啊,大人的事你少掺和,老老实实给我回坳子守着你的客店!”

“行行行。”吴宁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简直多此一问。

......

出了四伯家与之分别,吴宁低着头,慢悠悠地在坊街上溜达,心里却在想着刚刚的事。

正如他所说,这是个机会,而且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说白了,房州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多了一个庐陵王府,也就多出来一个王弘义,致使房州军政三足鼎立。

政务有孙宏德,府军有吴长路,外加一个王弘义,虽手上没有实权,但是身份特殊。

放在平时,三家各不干预一团合气,就算谁看谁不顺眼,但也没法真拿谁怎么样。

而且,三人之中,只有吴长路这个折冲校尉十几年没动过地方,基本算是没什么前途了。

但是,现在却是不一样了,京使就在房州,打破了这种平衡。

而恰巧王弘义和孙宏德正在此时交恶,给了吴长路这条死鱼一个翻身的机会。

吴宁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个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机。

唯一让吴宁有点遗憾的是,四伯为人太过中正,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

可是,你不琢磨不行啊!你不琢磨别人,别人也会琢磨你。

况且,四伯是下山坳的唯一的希望,这一点毋庸置疑。

吴长路能坐到什么位置,达到什么高度,对于下山坳,对于吴宁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说白了,没有四伯这个统军在前面摆着,他一个逃户敢开客店?敢打县君的公子?敢挖王府长史的厨子?

就连王弘义强买他的菜,不也是因为下山坳是房州统军的本家,所以才不好太过霸道,给到八文一斤的吗?

否则你一个平头百姓,他还不是想给你多少就给你多少?

就算不给你,你又找谁说理去?

所以,有的时候,吴长路不去想,吴宁得帮他想一想。

想到这里,吴宁顿下脚步,不打算出城了。

......

“哟,这不是吴小郎君嘛!”

这正在沉思,却是身前有人认得他,谄媚的上前搭话。

“怎地?小郎君这是进城来找吴统军?”

吴宁好好瞅了瞅眼前这人,这才想起,原来是那天送他去四伯家的那个军头。

“原来是军头大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得,吴宁心中大乐:兄弟,就是你了!

“军头大哥来的正好,小子要去府衙一趟,替我四伯与孙大令有事商量。军头大哥可愿与我同去?”

那军头一愣神儿,下意识点也点头。

帮统军办差?

好事儿啊!

......



今日无更新。

集中用了几天时间把前面修改了一下,主要是引子太长的问题,砍掉了一半。

今天实在太累,身体很不舒服。就不更新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匪帮的小伙伴们,见谅。

连臭贫的力气都没有了。

《獒唐》今日无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被亲爹嫌弃的孙伯安

人际关系,可能是这世间最复杂难懂的一个道理了。

人情这个东西,有的时候,你求爷爷告奶奶的去求,耗费万金的去买,也不一定能得到。

可有时候,只要你找准时机,也许只要稍稍动一点脑筋,它就自己找上门儿来了。

与那军头一边往府衙走,吴宁一边闲聊。

“记得那日,我四伯管军头大哥叫魏大郎?”

军头一听,连连弯腰,“小郎君好记性,只叫我大郎便是。”

“诶,怎可如此轻薄?自然要叫魏大哥的。”

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有营养的话,二人便来到府衙门前。

门前的衙差无经打采地低头数着石子,余光一撇,见两个人朝府衙来了,“哟,这不是魏伙头嘛?怎地?今日无事来找兄弟们吃酒?”

平时府衙缉盗剿匪人手不够,少不得要城卫营的士卒帮忙,自然都是熟脸儿。

可惜,衙差挺热络,魏大郎却是一本老正,还连连给他使眼色。

“咳咳。”清了清嗓子,“大令可在衙中?”

“在啊!”衙差略有收敛,但还是看不出个端倪。

只见魏伙头一指身边的吴宁,“这位是我家统军之侄,来找大令有事要办。“

“哦。”直到此时,衙差才把目光挪到吴宁身上。

“这位.....”

这位也不像啊!!

一身粗麻袍子、旧布鞋、木钗盘髻,还挽着袖口,怎么看怎么像是刚从地里出来的老农民。

这是......统军的侄子?

靠到魏大郎耳边,“真的假的?瞅着不太像啊?”

“当然是真的!”

魏大郎压低了声音,瞪了衙差一眼。

“赶紧去通传,误了正事,你我都落不得好!”

“得嘞!”衙差心说,你是大哥,你说了算。

估摸着魏伙头也不能拿个假的统军之侄到府衙来混事,小跑进衙通传。

孙大令此时正在后衙办工,一听吴长路的侄子来求见,不由一怔。凝眉沉吟片刻,“请进来吧!”

待衙差出去了,孙宏德敲着桌案琢磨,吴长路让他侄子来干嘛?

一时之间,也想不通其中因果,只道见了人再说。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响动。

“小郎君这面请,大令正在差房等候!”

孙宏德略有沉吟,最后还是决定起身迎一迎。

可还没走出几步,外面又来了动静。

“嗯?是你这贼厮!?”这声音是自家儿子孙伯安的。

却是孙大公子和吴宁这对冤家好巧不巧地碰上了。

“村汉!本公子不去与你麻烦也就罢了,尔还敢跑到府衙来?”

......

“原来是孙公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谁跟你有理!?”孙伯安暴跳如雷。

“上回敢打本公子,这笔账早晚与你细算!”

......

听到这儿,孙宏德反倒不急着出去了,隔着房门,细听外面的情形。

本以为两个年轻人就算不吵起来,也得论一论理,他也好从中听一听这个吴长路的侄子是个什么成色,来此又是何因由。

哪成想,孙大令啥也没听出来。

......

——————————

......

吴宁也是日了狗了,特么大令的儿子就是好哈,府衙跟自家后院儿似的,这也能碰上?

本想顶孙伯安两句,可又一想,这好像是他的主场,况且今天是带着正事儿来的,算了,不和这纨绔一般见识。

两手一抄,身子一软,笑眯眯地盯着孙大令的房门,不说话了!

任你孙伯安骂天骂地,咆哮愤怒,吴宁就是一个字儿都不回,一个音儿都不搭。

气的孙伯安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骂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无趣了。

特么吵架这个事儿得两人搭伙啊,他一个人在这上蹿下跳有个毛意思?你倒是说句话行不行??

呵呵,吴宁就是不说话,就是笑眯眯地看着那房门。

你爱吵吵就吵吵去呗,老子全当放屁。

他倒要看看,门里的那位房州大令能忍到什么时候。

......

——————————

门里的孙宏德借着门缝,正对上吴宁那张欠揍又邪魅的笑脸儿,孙大令此时对吴宁就一个评价:

“怎么这么贱呢!”

确实够贱,官场混这么多年,孙宏德哪还看不出来,吴宁这是在和他耗养气工夫,看谁先沉不住气先有动作。

可是,孙大令真耗不过他啊,因为孙大令有一个蠢到爆炸的儿子。

此时孙伯安已经吼的没了耐心,吩咐衙差:“把他给我赶出去!”

得,孙宏德不出去不行了,赶出去,我还见个屁?

轻轻推开房门,第一件事儿就是恶狠狠地瞪了孙伯安一眼。

你个败家玩意!

孙伯安一看孙宏德出来了,心说,爹啊,原来你在屋里啊!怎么不早点出来?

立时又来了精神,“父亲大人!!”一指吴宁,“就是他,上次就是他打的我!”

“滚!!”孙宏德一声低吼,“少在这儿给老夫丢人!”

脸色本来就不太好,看向吴宁更是气闷的紧。

那小子的贱笑,怎么看,怎么像是嘲弄。

“你就是吴长路的侄子?”

吴宁笑容依旧,像模像样的深施一礼,“小子吴宁,见过大令。”

“嗯。”孙宏德鼻子里咕噜出一个“嗯”。

背手回屋,“进来吧。”

.....

——————————

“吴长路家教有方啊!”

二人分主宾落坐,看着面对他这个房州父母官依旧从容的吴宁,孙宏德就算再心里不顺气,也不得不有感叹。

“想不到,吴家居然还有小郎君这样的后起之秀。”

吴宁闻言,淡笑依旧:“大令谬赞了!其实小子也是没办法。”

坦然道:“疏狂十六七,谁无少年时?与贵公子之前有些矛盾实属无心。”

“可是......”一脸无奈道:“刚刚的情形大令也是看到了,小子除了三缄其口,似乎也没别的法子了。并无他意,大令别往心去。”

“嗯。”孙宏德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孙大令还是很受用的。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立时瞪起了眼睛,“什么叫本县都看到了?”

“本县醉心公务,回神之时你们已经吵了半天了,本县可什么都没听到。”

“......”吴宁笑而不语。

“说吧!”孙宏德甩手道,“小郎君今日为何而来?要是只因为与伯安的那点矛盾,那小郎君可以回去了!”

正如吴宁所说,疏狂十六七,谁无少年时?年轻人打打闹闹随他去便是,这点度量孙大令还是有的。

“大令宽仁,小子早有耳闻。”该夸的时候得夸。

“那小郎君还来做甚?”

“有一事相请,还望大令帮忙。”

“帮忙?”

孙宏德愣住了,他还真没想到,这小子是找他来帮忙的?

“帮,帮什么忙?”

吴宁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城中商户秦文远与小子有些交情,如今他犯案下狱,小子也不好坐视不理。”

“还请大令,通融一二!”

孙宏德:“......”

孙宏德也是日了狗了,特么别说是你,就算是吴长路与我也谈不上交情。张嘴就求我办事?这小的脸皮也是够厚的。

可是,细想之下,好想又不像那么简单啊!

疑声道:“秦文远的案子也有一段时日了吧?怎么小郎君才想起来找本县?”

吴宁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嘶!!!”孙宏德倒吸一口凉气。

“那小郎君是想让本县放了秦文远?”

“放了?不太好吧?”吴宁悠然道,“王弘义可就等着秦文远出牢呢。”

“况且,京使就在房州,大令的威望还是要围护的。”

“嗯。”孙宏德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宁一眼。

心说,这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

“那就判个流刑吧?”

“流益州三年,开春之后送法。小郎君以为如何?”

吴宁闻罢,起身行礼,“多谢大令开恩!”

孙宏德此时也站了起来,心安理得地受了吴宁一拜。

诚然道:“吾子伯安从小骄纵,以后小郎君要是不嫌弃,还望可与之多多往来。”

“若贵公子不记恨,小子自然乐意高攀,巴不得两家多多走动呢。”

“嗯。”孙宏德满意点头。

吴宁说的不是孙伯安和他,而是两家。

“你去吧,告诉你家伯伯,今日之情,宏德记下了。”

“那小子告辞了!”

吴宁再施一礼,转身而走。

就这么简单,成了。

——————————

吴宁一走,孙伯安立马蹦了出来。

“爹!!凭什么帮他!?”

这小子好大的脸面,居然敢来求我爹帮他办事?

“凭你是头猪!”

孙宏德大骂出口,点着孙伯安的额头就开骂。

“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孙伯安:“......”

什么情况?

“你你你!!”孙宏德继续骂。

“你要是有人家吴宁一半的本事,老子就烧高香了!”

孙伯安:“......”

“滚!!滚回去背书!”

“不是爹....”孙伯安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冤呢,“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

“哼!”孙大令望了眼吴宁离去的方向,“这小子是替吴长路来疏通的!”

......

说白了,吴宁挑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孙宏德和王弘义交恶;又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切入点——秦文远。

在孙宏德看来,吴宁就是吴长路派来结盟的。

人家没一上来就说咱两连手吧,把王弘义给灭了。

吴长路要真这么直接,孙宏德反而不敢接。

可是,人家来只说求他办事,放秦文远一马,这里面就有玄机了。

要求情,怎么早不来。

秦文远要是真有那么大的面子,王弘义算计他的时候,吴长路怎么不出面?

他抓秦文远的时候,吴长路怎么没马上跳出来?

这说明,秦文远可能重要,也可能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大令。

这个时候,王弘义要找秦文远的麻烦,吴长路却想帮一把秦文远。而且还顾及了他这个大令的情面,那意味就十分明显了。

那就是:咱们俩没仇,而且还有交情,以后还要多多走动。

而恰恰这个时间点,孙宏德是最需要盟友的,吴长路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

......

看看孙伯安,再想想吴宁,孙大令怎么瞅孙伯安怎么不顺眼。

“你看看人家,再瞅瞅你自己!”

别看吴宁破衣烂衫,就是帮吴长路传个话儿。

可是,那言谈举止,处变之度,甩了孙伯安不知道多少条街。

“上回你说,打你的那小子开了间客店?”

“对!”孙伯安这个委屈啊,特么让那村汉给比下去了。

“以后多去走动!”

再看了一眼吴宁离去方向,由衷感叹:“此子将来,必定不凡。”

孙伯安在一旁抻脖也看向老爹看的方向,一张俊脸下意识和孙大令快贴上了。

“爹,我可是你亲儿子,他真有那么厉害?”

“滚!”

孙大令嫌弃地推开孙伯安。

“赶紧家去!”

“哦。”孙伯安失落地往出走。

“回来!晚间京使夜宴房州官员,可带家眷,你换身得体的衣物!”

“哦!”

“到时少说多看,别给我惹事!”

“哦......”

.......



——————————

将近四千,算二合一吧。

祝明天参加高考的,考的都会,蒙的都对,想去哪儿去哪儿!!!

第六十三章 心软

出了府衙,吴宁长出一口浊气。

“徒益州三年。”吴宁暗道,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

与魏大郎话别,吴宁也不在城中停留,径自回了下山坳。

还没进坳子,就见一车一车的枝丫烂叶正络绎不绝地往坳子里运。

而放眼望去,山坡上密密麻麻晾的全是大白菜,整个下山坳人声鼎沸,热闹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城里。

“这就是生活!”

吴宁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挂满了笑意。

充实、忙碌,有奔头!

......

回到家里,独孤傲和雷霁正与另外两个房客在院中饮酒作诗,巧儿捧着酒壶,像个善财童子一般在旁支应。

灶房里更是炊烟渺渺,飘出阵阵饭香。

一切井然有序。

吴宁见这好像没他什么事儿,洗了把脸,和李文博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家门,到坳子里去找吴黎了。

可惜,吴老八没找着,却是撞见了老祖君。

“把钱给你四伯送去了?”

“送去了。”

老祖君此时正指挥着全坳子的人晾菘菜,俨然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

一听吴宁把钱送到了,老头儿心里踏实不少,毕竟十多贯钱在他看来不是小数儿。

转脸指着铺成一大片的大白菜道:“这菘菜一晒,要掉不少分量呢,真有必要晾晒?”

“有!”吴宁赶紧打消老头儿那点贪心。

“不把外面那层叶子晾干,入窖就烂了。”

白菜这东西可不像萝卜,非得让它丢失一部分水分,才能存的长久。

“您听我的,千万马虎不得。”

好吧,老头儿还是有点可惜。

“对了,我已经让你五伯他们去组织各家挖菜窖了,你回头去看看,帮着把把关,看能不能装下这么多菘菜。”

“好!”

吴宁有点无语了,一个菜窖而已,祖君用不用这么严肃啊?

这老头儿是见了萝卜的甜头,今秋的菘菜一颗没卖,全要窖藏起来等着过年卖高价。

可是,要是吴宁记得没错,当初他要窖萝卜的时候,老头儿可是一点都不同意,还臭骂了他一顿呢。

“明天吧,我找吴黎还有点事儿。”

“行!”老祖君一口答应,“那你去吧,老八这会儿在窑厂跟着砌窑呢。”

“对了!!”

没等吴宁迈步,老头儿又叫住他,“回头等菘菜入窖的时候,你可得注意点,别让你家里的客人瞧了去!”

“算了。”老头说着说着又摇头,“回头我让你五伯给你搬菜,再把窖口掩盖掩盖,可不能让人学了去。”

“.....”吴宁彻底无语了。

“说完了吗?”

“说完了。”

“那我走了啊?”

“滚!!”老祖君大声笑骂,“臭小子,嫌弃起你祖君来了。”

.....

吴宁一边走,一边笑着摇头儿,老头是穷怕了,什么东西都当个宝。

到窑厂找到吴黎,这货正在那玩泥巴。

“走,跟我进趟城。”

“你不刚从城里回来吗?”

吴宁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行行行!你是哥,你说了算!”

吴黎先回家洗洗,出来的时候,吴宁已经在牛车上装了两百来斤最好的菘菜。

“祖君不说不让卖吗?”

“不卖,送人。”

......

二人赶着牛车,又回了城里。

进城之后,吴宁直接把车赶到了永平坊。

吴黎这才明白,原来吴老九要把菘菜送到秦家。

可是,车到街角,离秦家还有一段距离,吴宁却停车了。

对吴黎道:“你把菘菜送过去,告诉秦管家,秦文远来年开春徒益州三年可归,让他们全家放心。若要探监,自花些钱财便是。”

“......”吴老八有点闹不明白了,你自己不去,非让我去?

脖子一梗,“不去,俺嘴笨说不明白。”

“你去不去!?”吴宁瞪了眼。

“不是,你图啥?”

“图个心安。”

“他自己要钱不要命,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了行了。”吴宁不想和吴黎细说,“管你叫八哥还不行吗?赶紧去!”

“毛病!”

吴黎抱怨了一句,最后还是赶着牛车过去了。

......

吴黎确实嘴笨,而且还有点愣。

到了秦府,敲门找秦福。

等秦福一出来,二话不说,开始卸菘菜。

把秦福弄的一愣一愣的,我们家也没买你们的菜啊,这闹的哪一出?

正要阻止,吴黎已经卸完了。

然后冷着调子,“秦文远开春徒刑益州,三年就能回来,若要探监,花钱疏通便是。”

然后,驾!!赶着牛车,走了。

秦福站在门口都傻了,愣了半天,猛一拍大腿,“大喜啊!”

也不管什么菘菜了,茫然大叫,“主女呢?”

下人回道:“出去了。”

“那主母呢?”

“在后宅。”

秦福调头就往后宅路,“主母大喜啊!!”

徒刑益州!!

益州是什么地方?

论政务地位,那是陪都所在,仅次于长安和洛阳两京。

论富庶丰饶,有一扬二益之说,天下最富的是扬州,第二就是益州。

秦文远被判到益州去了,而且不是监刑,而是徒刑。

那不就跟没判一样,就当去旅游了吗?

......

————————

另一边,吴老八赶着牛车从秦家出来,寻到刚刚的街角,见吴宁正坐在街边的汤水棚子里。

把牛车一拴,坐到吴宁对面,“博士,拿酒来!”

“话带到了?”

“带到了。”

“嗯。”

淡酒上来,吴黎一下干了半碗。

“秦文远是你帮着疏通的?”

“算是吧。”

“那你为啥不自己去秦家卖个好?说不定那秦妙娘立马就以身相许了呢。”

吴宁一翻白眼,“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为了她!”

“那你为了啥?”

“.....”吴宁摇头,他也说不上为了啥。

憋了一会儿,“主意毕竟是我出的,秦文远要是牢里有个什么意外,良心不安。”

“切!”吴黎撇嘴。

今天他才知道,吴老九还有心软的时候。

二人喝了点酒,漫无目的地瞎聊一通。见天色不早了,吴宁起身汇了账,准备回坳子。

结果刚一出棚子,吴黎就感觉胳膊被吴宁猛的攥住。

“扶着我!”

“扶个屁!这点淡酒就把你......”

话刚说一半儿,吴黎就停下了因为远处两个衣裙飘飘的少女正缓缓朝这边过来。

吴老八下意识看向吴宁,只见这货一只手抓着自己,目无焦距地平视前方,跟特么个瞎子似的。

......



第六十四章 你还是继续“浪”吧

吴宁第一次静下心来,看着大唐城郭下的夕阳。

规规整整的永平坊、夜归的大唐城民,还有天边的火烧云,在夕阳下泛着金黄的沧桑城墙。

......

对面坐着秦妙娘,正小口小口地喝着酸乳。

喝了几口又蓦地抬头,“这里的酸乳没有你那的好喝。”

吴宁淡笑,依旧看着远处。夕阳已落,街面上的灯火一盏一盏的亮起来。

“小娘子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送些来。”

秦妙娘顿了顿:“不必了,怪麻烦的。”

“刚刚那人,是小郎君的兄弟?”

“嗯,同族兄弟。”

今天秦妙娘的话好像很多,多到吴宁也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他在这汤水棚子再坐一坐。

“真好!”

秦妙娘眼帘低垂,悠然一叹。

“有兄弟真好,就算遇到劫难,起码有个一起分担的!”

说完这句,又觉不妥,微微颔首,“小郎君莫怪,我只是心有所感,并无诅咒之意。”

“我明白。”吴宁把头转过来,“你家里的事,我听说了。”

“.....”

被吴宁一下引到痛处,秦妙娘原本还保持得很好的冷淡面容随之一僵。

随后,一双秀目已经有些湿润。

“是我害了我爹!”

吴宁疑道:“为什么这么说?”

秦妙娘用袖口沾了沾眼角,“他们都说,是我败光了家财,我爹才要去借观音庙的贷。”

“......”

他们说......

吴宁暗道:看来,在什么时候都不缺长舌八卦。

沉吟了片刻。

“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老子,更没有这样的机会。”

“为什么?”这回轮到秦妙娘生疑了,吴宁这句话,她没听懂。

只见吴宁一摊手,“我要是有这么个能挣钱的老爹,我可能比你还能败。”

“噗....”

秦妙娘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那梨花带雨,半笑半泣的样儿,让吴宁都觉得好笑,咧开了嘴。

可是,一想不对,赶紧又闭上了。

......

“哪有你这样劝人的?”秦妙娘哭笑不得,心里却是好受了些。

吴宁道:“那我换个法子试试?”

“嗯,那你试试。”

“你爹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徒益州三年。牢里也已经有人疏通了,不会吃什么苦头。”

“真的?”秦妙娘眼中现出神彩,“这么说我爹他....他不会死?”

“好好的,死什么?安心在家等着他回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羡慕去吧!”

“咯咯...”秦妙娘又笑了。

心情缓和了许多,看向华灯初上的坊街,感叹道:“怎么能不在意呢?起码经此一事,我知道爹爹挣钱不易,从前却实枉为人子呢。”

回转头看向吴宁,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他们说的没错,我是很败家,以后不会了。”

“......”

吴宁默然,心说,原来这个女孩还有豁达的一面。

“浪子回头,为时不晚。同样也适用女子。”

“嗯。”秦妙娘重重点头,一脸认真。

“所以我今日去看了铺面,准备把秦家的生意重新开起来。”

“起码,起码让我爹知道,他女儿也能支撑起这个家。”

“别!!”

吴宁脱口而出,心说,你可别啊,就你这天真样还做生意?秦老头儿拿命保下来的家财还不转眼就空了。

“这个生意不好做啊,你还是等你爹回来再慢慢学吧!”

“可做为秦家的女儿,也不能眼看着做吃山空啊。”秦妙娘还是很认真的反驳,“而且我要让那些背后说我的人看看,他们看错我了呢!”

得,吴宁心说,怎么和我一个性子,原来也是表面豁达,骨子里还是小肚鸡肠。

“我觉得吧,你还是要慎重,生意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可我已经开始了呀。”秦妙娘此时脸上还有几分小兴奋。

“我今日已经租了铺面,叫了伙计。”

吴宁:“......”

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特么我吃饱撑的,什么浪子回头?劝她这个干嘛?这丫头啊,还是继续浪下去比较妥帖。

“谢谢你!”

不等吴宁再说什么,秦妙娘已经起身。

“谢谢你听我唠叨。”

长出一口气,“有些话憋在心里好多天了,端是难受。”

“你....你虽然眼睛不好,可你是个好人。”

你大爷的!吴宁暗骂,老子不要好人卡!

不行,不能再装下去了,脱口而出,“其实我不瞎,什、么、都看得见!”

秦妙娘:“......”

空气有点冷,气氛有点僵,场面有点尴尬。

良久,秦妙娘终于开口。

“我知道。”

“你知道?”

“你的鼻子和耳朵很灵嘛。”

秦妙娘灿笑,“而且心也明亮得紧,什么都看得见。”

吴宁无语了,不是,你傻啊!

“好啦!”秦妙娘不给吴宁多说的机会,“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

深深一拂,“告辞啦。”

“......”

“......”

看着秦妙娘远去的背影,吴宁头疼地拍着额头,“这年头说真话也没人信吗?”

没办法,拐了个弯儿,又到坊墙底下蹲着,等巡城的兵卒去了。

......

秦妙娘都走到家门口了才猛的想起,“呀,他有眼盲,怎么回去?”

拉上香兰,“快随我回去寻他。”

香兰一阵白眼,城里那么多公子哥,贫富美丑要什么样有什么样的,也没见她这么上心过。

......

————————

等吴宁到吴长路家的时候。只看见吴黎,却没见着吴长路。

一问才知道,今晚王府有宴,说是京使主宴房州官员,四伯自然在列。刚刚没等吴宁,直接赴宴去了。

“就是你!!”

吴黎一脸的不愤。

“要不是为了给你留门,我就跟四伯进王府去吃席了,能带家眷呢!”

“得了吧你!”吴宁斜了他一眼,“就你这破衣烂衫的穷酸相,人家能让你进门才怪!”

挤兑完吴老八,吴宁自己也开始纠结了。

“真能带家眷?”

“早知道如此,就不和她说那么多了。”

“滚!!”吴老八不服,“你这一身也不比我强!”

“行了。”吴宁敷衍着,“明天给你做身新的。”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

王府夜宴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他哪知道,这一夜对于别人来说是王府夜宴,但对于他吴宁来说......

上午投资的孙宏德,晚上就回本了,而且还多赚了个王弘义。

.....



第六十五章 吹捧

请客吃饭这种事儿,吴长路本来就不擅长,更别说是王府夜宴这种纯粹是为了交际而设的宴席。

比起和一帮子假模假样、表里不一的官场戏子同席,还不如让他回家温上几碗老酒,听吴宁那小兔崽子胡吹海擂呢!

可是没办法,这次是武三思牵的头儿,庐陵王李显亲自下的贴,不来却是不行的。

......

说是宴请房州军政官员,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

大令孙宏德算一个,吴长路这个一州统军算一个,像什么州府判官、县尉,吴长路的副将、佐官这些人,想来也没那个资格。

当然,除了孙宏德和吴长路也不是没有别人,房州下属的竹山、竹溪、保康三县的县令也在其列。

至于为什么州府的二三把手都没资格来,下面小县的县令却有资格,其实原因很简单。州府的判官就算权力再大,那也是“吏”不是官。

相当于是当地的百姓出钱,雇佣这么一个人来帮他们管理。每年交些役使钱,当做这些人的工资和开销。

像什么衙差、县尉,城门口收税钱的使吏,都是这个性质,他们一般都是地方举荐,终身任命,天上不掉馅饼,基本就没升迁的机会。

但是官就不一样了,你别看那三个县令官儿小,就是个九品芝麻官儿,可那要么是正二八经科举考上来的,要么就是家里不定出过多少个宰相的世家大族,必定要低开高走,前程远大的。

所以说,你别看一屋子人就属这哥仨儿官儿最小,可是席间坐次比吴长路还靠前,连王弘义这个王府长使都比不了。

武三思和武承嗣关注最多的,除了孙宏德,就是这哥仨儿了。

对此,吴长路乐见其成,巴不得不没人注意他呢。

往末席角落里一窝,一面安心吃酒,一面打量着席中的每一个人。

位于堂上正位的,自不用说,当然是庐陵王李显和王妃韦氏,吴长路见过多次。

左右两边,分别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在吴长路看来,这两兄弟简直就不像兄弟。

武承嗣三十上下,给人感觉很阴沉,有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感。

而武三思恰恰相反,能谈善交,与孙宏德、王弘义等人相谈甚欢,颇为熟络,看上去很是随和。

“可惜!”吴长路暗自摇头,都不是什么好鸟。

自打十年前,武敏之诸罪事发,被圣后罢去武姓,剥夺武氏继承人的资格之后,武承嗣俨然就是武家的领军人物。

而武三思虽然没有武承嗣那般傲气,可是,稍稍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位就是一个笑面虎。

别看表面上和和气气,随和可亲,可是背地里,手比谁都狠,心比谁都黑。

这些年,倒在他手里的李氏宗亲怕是数都数不过来了。

......

让吴长路好奇的是,倒没看见太平公主。

这个皇亲贵女只是入城的那天露了一面,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今日怕是也难见真容了。

正自顾自的想着,就闻身边有人轻唤:

“吴统军?”

“吴统军!”

“嗯?”吴长路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看自己。

“怎,怎了?”

“怎了?”竹山县令闻之,不由苦笑。

这个吴长路,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走神儿?

好心道:“刚刚我等与武尚书说起统军到各县募兵之事。”

“啊....”

吴长路大惊,武尚书就是武三思。

起身对武三思一抱拳,“某将是才有些走神,尚书莫怪!”

武三思被一个武官无视了,本应暗恨。

可是吴长路这一拜,倒是让他玩味地笑了出来,好好看了看吴长路,心说,这人有点意思。

要是别人在这样的场合被抓包儿,怎么着也不好承认得这么直接吧?

你倒是编个因由骗骗我啊?这位倒好,直说走神,都不带含糊的。

笑道:“适才竹山令说,你到他那去募兵,在竹山住了半个月,却连他这个县令的面都没见。可有此事啊?”

竹山县令苦笑摇头,“哪里是不见,本县上赶着去请他吃酒,人家都理呢。”

“额。”

吴长路窘迫道:“军务事重,无暇吃酒,莫怪。”

“哈哈哈。”武三思大笑。

这个军汉还真是挺有意思,半真半假地规劝道:“尔等皆为房州同僚,吴统军这样为人处事,可是要交不到朋友的哦。”

不想吴长路还没答话,保康令却是笑着接过了话头儿。

“尚书这话怕是白说喽,何止是竹山令他不见,到我的保康,吴统军也连我的面都不见呢。”

“......”

吴长路汗就下来了,心说,特么你们一帮文官吃饱撑的啊?揪住我不放干嘛?老子得罪你们了?

他哪知道,这帮人还真就是预谋好的。

......

此时,气氛略有尴尬。

竹山、保康两县大有声讨吴长路之意,而吴长路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涨红着脸就那么杵着。

“好啦!”竹溪令开口道,“再说下去,怕是武尚书信以为真,撤了吴统军,看你们到时傻眼不傻眼。”

向武三思一礼道:“吴统军为人耿直,疏于交际,可是办起事来却是一点不含糊的。”

举例道:“今夏竹溪黑头山起匪患,下官头天报到府衙,吴统军第二天就带人到了。三日之内就平定了黑头山盗匪,自己也身受刀伤。可同样的不肯吃下官一席酒菜,连夜又带人回去了。”

“哦?”武三思疑声,“还有此事?”

“确是如此。”保康令点头道,“荆湖一带属房州山多林密,本应匪盗横行之势。可偏偏只房州一地难有绿林响马为祸百姓,概因吴统军守备有方啊。”

转向吴长路,“刚刚只是见统军一个人坐在那里冷冷清清,忽生玩笑之心,统军莫要当真才是。”

吴长路一听,暗暗瞪了保康令一眼,奶奶的!吓老子一跳。

可是嘴上还得说好听的,“哪里话,过讲了,过讲了!”

这时,孙宏德终于开口了,看着吴长路。

“说句公道话,吴统军的能力,房州一地是无人不夸的。单看此次武尚书与武纳言莅临房州,我房州府兵武备,连百姓都交口称赞。”

“可是....”

话风一转,“武尚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房州同僚同守一方安宁,确实要多多走动,多多往来的。”

“......”

“......”

“......”

“......”

现在不但吴长路有点懵,席上还有另外三个人也有点懵。

首先是武承嗣。

别看他不爱说话,没有武三思那般八面玲珑,可是这席上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

怎么地?难得房州文官会对一个武将大赞特赞。

第二个懵的,是李显。

李显心说,吴长路怎么就成香饽饽了?

要知道,武三思为什么特意要宴请房州官员,那是因为房州这几县令来头都不小。

孙宏德那是进士出身,而且就是武三思提拔起来的。

保康令是上一科中的明经,同样是武三思点选的人。

而竹山令姓崔!只听这个姓就知道是哪来的,正经的清河崔!

竹溪令也不简单,关陇出身。

这四位哪一个都不简单,哪一个都有分量。

可偏偏属于不同的朝堂势力。能让他们连成一气,共同推捧一个武将....

这可是新鲜的很。

...

最懵的就是王弘义。

他倒是知道这四位为什么连城一气,因为他王弘义啊!!

在房州,孙宏德这帮人最想干掉的当然就是他王弘义了啊。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帮人下手够快的!

这么就想把吴长路也拉到他们那边儿去?

看吴长路那个反应,绝对不像是早的勾连。这明显就是孙宏德想在吴长路面前卖个好,想拉拢这个房州统军。

那能行吗!?

王弘义飞快的在心中盘算!要是吴长路真的和孙宏德走一块儿去了。

下面三个县令,也跟他们一伙。

那自己就彻底被孤立了。

这怎么可以?

必需采取措施!

于是.....

王弘义出手了!

“武尚书,可能不知。”

“吴统军不但治军有道,保房州一方平安。”

“统军治家的本事,也非常人可比呢。”

“哦?”武三思心说,越来越有意思了。

“何以见得?”

只闻王弘义道:“尚书怕是不知道,在房州城外五里有一下山坳。”

“乃是吴统军的本家。”

“此处山多地少又无甚特产,世代贫困。”

“可是...武尚书一定想不到,就这么一个穷地方,马上就要成为房州最富庶的村子喽。”

“这是为何?”武三思玩味的看了眼吴长路,“莫非....吴统军也是个吃兵粮,喝兵血的军中蛀虫!?”

“非也非也。”

王弘义摇头,“吴统军为官之清,弘义敢以性命做保!”

“不信武尚书可去他家中一观,连个仆从都没有的州府统军,武尚书可曾见过?”

“那还真是新奇....”武三思颇为惊讶,要知道大唐稍稍有点余钱的百姓之家都要蓄奴,何况是一州统军?

“现在像吴统军这样的官员,却是不多了啊。”

心中更是生疑,“那小小的小山坳,又何以生财呢?”

王弘义闻言,卖了个关子。

笑道:“武尚书一定猜不到。”

“确实不好猜。”

“下山坳开起了几家客店。”

“这倒是新鲜了...”武三思不由苦笑,“山间穷村的野店也能这般生财?”

“武尚书不知,下山坳的客店非是一般的客店。”

“下官敢这么说,就算是神都洛阳,武尚书也绝对找不出像寻翠居这样的雅致好店。”

“.......”

武三思,呆愣了半晌....

这话说的...有点大啊!!

“那等有机会了...倒是要去看上一看。”

意味深长的对吴长路道:“看看吴统军,到底是怎样的治家有方。”

当然了...

去看吴长路治家之前,武三思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要干。

那就是要先好好了解一下,一个被他的人、关陇世家的人、七姓十家的人、还有王弘义这个圣后的人一致看好的吴长路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值不值得他抬上一手。

....

结果一查不要紧,这才发现....

这个吴长路可以啊!

在裴行俭帐下听差征过吐蕃。而且当年生擒吐蕃四王的人就是他!

受过先帝亲召封赏,调用京中。

而且深得圣后姐夫贺兰安石的赏识,几次向朝廷举荐。

十几年前回到房州出任州府统军至今。

可以说,当年他要是不回房州,几乎可以肯定必是当朝大将!

反正总结下来...

这个人可用!

不到一个月,京中御封即到!!

房州折冲府校尉吴长路,改迁山南道府军别驾。

留房州待用。

接到圣旨之后,吴宁特意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嗯,也就相当于连升那么十来级吧。

这笔买卖做的值!



第六十六章 千古女帝——武则天

山南道府军别驾,这道旨意一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

孙宏德呆愣愣地在府衙里坐了一个下午,满脑子都是这个“山南道府军别驾”几个大字。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轻轻地抬一手吴长路。

一来算是回应;二来把吴长路举荐给武三思,挂个号儿,让武三思知道有这么个人,那已经是天大的好处了。

可是,山南道......别驾!!

什么鬼!?

一下子吴长路不但爬到了他头上,而且还是望尘莫及的那种。

心说,这种好事我怎么送给别人了?自己留着啊!

......

————————

从房州折冲府校尉到山南道别驾,很多人可能对这个升迁没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当下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是平时为民,战时为兵的藏兵于民之政。

全唐设折冲军府六百三十四所,大抵上就是每个州县设一军府,派遣校尉一名,负责节制、武备。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府统军也叫“折冲校尉”的缘故。

所以,从行政区的角度来说,大唐总共有六百三十四州县,所以设六百三十四折冲府。

但是,同样从行政区的角度来说,这六百三十四州县,又因地势山川之故,而划分成了十道。

各州县因地而治,统归十道之辖。

这十道分别是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陇右道、淮南道、江南道、剑南道、岭南道,还有...

.山南道!!

整个大唐,万里疆域,除了边疆都护府,就只分了这么十道。

现在明白了吗?吴长路相当于从县武装部长,一下子升到了省军区,而且是超级大省。

从一个折冲府的一把手,升到了整个山南道四十六个折冲府的二把手。这升迁幅度总算有个概念了吧?

当然,虽然上面还有一个节度使,别驾只是个二把手,可那也够牛叉了。因为节度使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别看当下的大唐还没有实行藩镇制,节度使好像没有中唐以后的节度使来的那么牛叉。

错了,现在的节度使那才是真的牛-逼,后来那些什么安禄山啊,史思明啊,这些大节度使他们就是干八辈子,也达不到当下节度使的高度。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统领一方军政的节度使,必须得是亲王级别的皇亲国戚。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亲王,像山南道这种,必须是楚王。

......

可是,特么大唐没有楚王啊!

而且,孙宏德之所以纠结,更是因为不但没有楚王,连吴长路这个别驾也是刚出来的。

像山南道、关内道、河南、河东、河北、陇右这几个中原重地,大唐已经多少年没有履行过节度使之职了,更不要说别驾。

原本的各道总领下属诸州军府早就不用了,而是直接跳级由朝廷统一管辖。

怎么突然就给吴长路专门设了一个山南道别驾?

放在后世,就是天天中大奖也不一定比这来的更难。

至于这道旨意到底是何用意,孙宏德一时半会儿还真就想不明白。

不但他想不明白,整个房州把李显、武三思、武承嗣,还有太平这些人都算上,能想明白的不超过三个人。

而那个谁也没见过,谁也不知道的吴老九,就是其中之一。

————————

....

“不是四伯的军功有多卓越,也不是武三思对四伯有多器重,而是....”

此时吴宁、丑舅,还有吴长路三人坐于一处,也在思索这个任命。

吴宁凝眉道:“而是恰巧武后需要一个别驾,而这个人的背景又能让所有人接受。”

吴长路不太明白,“何意?”

吴宁解释道:“纵观四伯的背景。”

“裴行俭虽然不是七姓十家出身,可也是出自一个千年望族——河东裴氏。”

“他的老部下,起码世家那一边是不会有意见的。”

“而贺兰越石,又出身关中,关陇贵族亦不会阻拦。”

“又恰巧是武三思举荐的四伯,而且.....”

吴宁说到这儿,自己都笑了,这特么也太巧了吧?

“而且四伯正好又出身房州。”

“出身房州!?”一直没出声的丑舅浑身一震。

“什么意思?”

“你是说!!”

显然丑舅已经猜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

只见吴宁一摊手,“看那道圣旨就知道了啊!”

把吴长路手里的圣旨拿过来,展开。

指着上面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山南道别驾上面,其实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吴长路瞪了眼睛,“御封圣旨,这不是重点,那什么是重点!?”

吴宁笑了,往下一指摇头道:“重点不是四伯的别驾,而是这句.....”

“留房州待用!!”

“......”

“......”

只闻吴宁悠然之音,在屋中回荡。

“有了别驾,就一定要有节度使....”

“要有楚王的!”

说到这里,吴宁讪笑:

“别驾留在房州,可别驾是要跟着节度使走的啊,四伯还不明白吗?庐陵王,要改封楚王了!”

“怎么可能!?”吴长路不信,“废帝待罪之身复封楚王?”

这也太过诡异了吧?

有什么不可能?

吴宁心道,武老太太要登基,而和原本历史不同的是,李贤还活着,致使她对李显的态度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次老太太派两个侄子一个女儿来给李显贺寿,却对李显的兄长李贤不闻不问,意味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她要为登基铺路,安抚李姓皇族,可是又不能让两个儿子太过和睦,以免结外生枝。

所谓封幼不封长,传幼不传长,李贤本来就是个自傲非常的性格,能服气吗?

不服气就对了,正是武老太太想要的。他们不和,老太太才能安心上位嘛。

没错,五年前,丑舅让孟苍生救了李显,吓跑了丘神绩。

可是,丘神绩这个时候逃脱,他还没像原本历史之中一样,到巴州亲手勒死李贤呢啊,等于丑舅顺带手把在巴州的李贤也给救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李贤,让武老太太对待李氏宗亲的手段彻底变了。由原本的暴力打压,转而实行分化制衡。

不但要李贤、李显、李旦三兄弟彻底不合,而且原本要被她除掉的李上金、李素节兄弟,直到现在也还活的好好的。

如今的朝堂上,关陇与世家不合,武氏又与关陇和世家不合,酷吏政治又震慑群臣。

而皇族内部,一个李旦摆在皇位上,欲封一个李显为楚王,三兄弟能力最强的李贤却远在巴州故意冷落。

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谁也动不了谁,却谁也不敢出来生事,正是她登临大宝的不二良机。

吴宁不得不感叹:就武老太太这手段,能文能武,滴水不漏。她不当皇帝,谁特么当皇帝!?

......

“你是说...”丑舅看着吴宁,“她会在登基之前把李显扶上楚王之位,摆出一副欲为储君之态?”

“应该是了。”吴宁一边说,一边看向吴长路。

“四伯这回真的是....”

真是的命太好了,好到吴宁都有点嫉妒了。

可是吴长路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儿来,怔怔地看着吴宁。

“这...这一切,皆因你去找孙宏德帮了个忙?”

心中骇然,这小子才是真的厉害啊!

殊不知,孙宏德也好,王弘义也罢,这些自比人精的角色,都被一个十五岁的娃娃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特别是王弘义,直到现在连吴宁是谁都不知道,见都没见过,就被他算计到了骨子里。

吴长路真不敢想,再过几年,等这小子长成了那还了得?

而丑舅此时,已经不是震惊于吴宁的心思缜密了。

他想笑,忍不住的想放声大笑!!

心道:姨母啊,姨母!你万万想不到,这世间最懂你心思的人,会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有朝一日,你与这孩子相见,不知是何感想呢?

有朝一日,你与这孩子恩怨大白,不知你......

是何表情!

......

——————————————

“安了安了!”

对于吴长路的担忧,吴宁大包大揽,“王弘义是不知道有我,就算知道了,他谢我还来不及呢!”

“起码这个‘留房州待用’传递出来的信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就在房州守着李显这块肥肉呢!”

不过话说回来,吴宁看着圣旨上那个”山南道别驾“默然无语。

奶奶的,一个远在天边的吴长路都用出花来了,传达出这么多的信息。

武老太太玩的才是真正的高明啊!

.....



第六十七章 不一样的太平公主

已经到十一月中,随着第一场大雪的落下,房州的冬天算是真正开始了。

秋天的时候,吴宁特意花了大价钱,从襄阳运来几十颗四五年树龄的腊梅。

当时老祖君还直呼吴宁败家,一百多贯钱都用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来。可是现在,老头儿又改口了。

“我就说九郎有远见吧!”

冬雪一落,各家客店,还有道边的腊梅含苞待放,那景致,简直了,为下山坳不知道又吸引了多少客源。

现在,不光是住店的人往下山坳跑,还有很多人是特意来长罗山看梅的。

不说吴宁那间店已经被人长包下来了,连老五和老六的客房也都排到年后去了。

老祖君心说,当初没白养这个娃,可真是咱下山坳的一块宝,不光客店这一门挣了钱,马上新炭出窑,又能迎来一阵红火。

......

“我说祖君啊!”

对于老头儿的洋洋自得,吴宁觉得还得劝劝。

“您现在都是别驾的老父了,能不能矜持点?得端住了,可别落了四伯的威名。”

“怎地!?”

老头儿一瞪眼,“还威名!?他就算上天那也是我儿子!”

“行行行。”

吴宁心说,老头儿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四伯要真上天了,那您还不把房州震平了?

一甩手:“走了啊。”

“哪去?”老祖君不依,“赶紧去炭窑给我盯着点,明天就进城卖炭了!”

“不急。”吴宁无所谓道,“去问仙观找孟苍生有点事儿。”

“那你早点回。”

“知道了!”

吴宁一边应着,一边出了祖君的院子,踏着雪,一路向山上行去。

......

刚到山上,还没进观,就见肖老道一个人在门前站着。

吴宁挺好奇,“这大冷的天儿,您老怎么还站这儿了?”

“等人。”

“哦。”吴宁点了点头,也不管他,直接往观里走。

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不对啊!

狐疑地回头看了眼肖老道,认识这老道这么多年,还头一回见他这么正经,说话这么言简意赅。

“等谁啊?”

“贵人!”

“哪个贵人?”

“不该用的别问!”

“切。”

吴宁撇嘴,不说拉倒。

迈步进观,还没定神,就被孟苍生一把拉到角落里。

“不是,你们师徒今天上火是不是?没一个正常的。”

“嘘!”

孟苍生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踩着观墙底下的石头,把脑袋探到外面偷瞄。

“别吵,来了。”

吴宁心说,什么情况啊?也踩着石头爬上去。

只见一队人马刚到山脚正要往山上来,看那阵仗,嗯,有点吓人。

前面是百人马队开路,后面有随侍簇拥一抬大骄,左右还有刀斧仪仗。

“这就是你师父等的那个贵人?”

“谁啊?这么大阵势?”

结果孟苍生说出一个名字,差点把吴宁惊的从石头人掉下去。

“太平公主。”

“谁?”吴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平公主来,来问仙观?”

干嘛?问卦啊?

特么神都里不知道多少能人高道,哪个不比肖老道有仙气儿?还用找他算卦?

砸吧着嘴,“那这个太平公主可不太聪明,来给肖老道送冤枉钱。”

他就说吗,大冷的天,肖老道怎么老老实实在观门口守着,原来是要来一位大金主。

“看不看?”孟苍生有点不耐烦,“不看起开。”

两人站一块石头,你当多轻松呢。

“怎么不看?”吴宁耸肩道,“我倒要看看,你师父怎么忽悠这位太平公主!”

其实,肖老道忽悠人他见多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太平公主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

渐渐的,仪仗终于到了山门前,侍卫分侍两边,大骄落地。

有宫人掀开骄帘,吴宁屏住呼吸,瞪眼往骄内猛看。

结果.....

结果特么的从里面缓缓出来一个女道士,着实让吴宁有点意外。

好吧,太平公主的这个“太平”本来就是道号,这是她小时候,高宗为了帮她逃婚,才不得以出家入道的。

后来下嫁城阳公主之子薛绍,自然也就还俗了。

再后来,也就是之前吴宁一直念叨的那个李忠谋反的事情,薛绍受到牵连,让武老太太给饿死在牢里,太平公主一下子成了寡妇。

再入道门?好像也说得过去。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吴宁嘟囔着。

他想像中,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应该是一个妖艳美妇人,和女道士差的有点远。

把目光放到女道士的脸上,好吧,和妖艳不搭边儿,离美妇人也挺远。

......

怎么说呢?

现在的太平应该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可是看上去也就十八九的样子。

太平公主绝对不是像秦妙娘那种,看一眼就让人惊艳的容貌,但是你不能说她不美。反而,这个女人很美,非常的耐看,也非常有韵味。

如果非让吴宁形容,应该是那种见过一次,不一定记得她长的到底是什么样儿,可是总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子让你挥之不去。

可能你记不住他的长相,但一定记住了她的美。

对,是美!而不单单只是漂亮。

即使是一身素色道袍,穿在她身上也能生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唯一让吴宁有点纠结的是,你是太平公主啊,是那个玩弄权术于股掌,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啊,不应该是那种一个眼神就勾人魂魄的魅惑妇人吗?

怎么就,就......

就反差这么大呢?

吴宁有点失望,实在接受不了这样一个脱俗的女人,最后会变成为一个心中只有权力,也倒在权力之下的亡魂。

“唉!”长叹一声,“走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正准备从后墙翻出去溜下山,结果,山门外的两句对话让吴宁一个趔趄撞到了树上。

......

按理说吧,太平公主这么大个“腕”,肖老道站那儿等了半天,在吴宁的设想中,这老势力眼不看也知道,肯定是谄媚地迎上去。

什么公主万安啊!能来小观问卦那是贫道的福气啊!公主殿下里面请,贫道已经备好香茶,等公主品评啊......之类的讨好话语。

然后,太平公主被伺候的高兴,挥金如土地赏了肖老道一大笔卦钱。

可是,吴宁万万没想到,观外先开口的会是太平公主,而且一张嘴就把吴宁惊的不轻。

“道女太平,见过师叔!”

......

“什么情况?”

吴宁扶着树,就就就肖道人那个老财迷......

师叔?

太平的?



第六十八章 圆滑油腻小少年

“不是,怎么个情况?”

吴宁又不走了,瞪着眼睛看着孟苍生。

怎么就成师叔了?肖老道这个猥琐道人,怎么就成太平公主的师叔了?

......

只见孟苍生耸肩、摊手,一脸的风轻云淡。

“有问题吗?太平公主的师父是我师父的师兄,那可不就是她师叔?”

“废话!”吴宁暗骂,瞅把你嘚瑟的。

“我还不会算辈分啊?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吴宁心底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啊,怎么浇也浇不灭了。

和孟苍生窝在墙角,开始细听起来。

......

————————

其实,很好解释。

你别管是太平公主,还是路边的野乞,出家为道,那自然就得有师承,这一点毋庸置疑。

至于太平公主的这个师父是谁,后世好像没什么人关心。

可那怎么说也是大唐公主,高宗李治和武则天的掌上明珠。她要出家,怎么可能随便找个道士当师父就了事?

这个师父可不是一般人,乃是高宗的御用道士——潘师正。

而这个潘师正还有个师父叫王远知,正好也是肖老道的师父。

于是,太平公主的师父正好和肖老道是师兄弟,他也就成了太平公主的师叔了。

......

孟苍生解释了一通,一脸的的傲然,好像这个潘师正和王远知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似的,反正吴宁对这两人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不过,能让李治礼遇有加的人物,应该不一般吧?

“那这么说,肖老道还算是师出名门了?”

“当然是名门!”孟苍生瞪着眼,“你不会连我师伯潘师正,还有师祖王远知,都不知道吧?”

“额....”吴宁有点尴尬。

他的那点历史知识仅限于初高中课本儿,还真不知道这个潘师正,还有王远知,是什么人物。

“很厉害吗?”

“我就知道个袁天罡,还有李淳风。”

“切!”只见孟苍生轻蔑冷哼,“在道法上皆是不入流之辈,怎可与师祖、师伯相提并论!”

“......”

吴宁暗说,这话有点.....大了吧?

疑然道:“那可是大唐最出名的两个道士好不拉?弄出过推背图的好不拉?”

结果,孟苍生一句话就把吴宁顶的没话说了。

“他们那么厉害太平公主怎么不拜他们为师呢?我师伯潘师正乃是上清道法正宗,北茅山派第三代传人。”

“哦。”吴宁恍然若悟,“你就说是茅山道士不就得了。”

这个他倒是听说过,代表人物是林正英嘛。

看了眼墙外正在往观内走的太平公主,心说,原来这位不但是女道士,还是茅山道姑啊!

“什么叫茅山道士?”孟苍生甚是鄙夷,“天师道张家可曾听过?”

“张天师?听过啊!”

“这么说吧,茅山宗本是天师道的分支,可传至今日,张家也不敢说他是上清正宗,要让着我茅山宗一头。而这皆是我师伯之功,你说我师伯是什么样的人物?”

吴宁听得深以为然,张家那可是从汉朝就开始传承的道门大家族。能让张家低头,可见茅山宗在大唐很牛叉。

“那确实挺厉害的。”

.....

“当然厉害!”身后肖老道突兀的插话,把吴宁吓了一大跳。

“老头儿你.....”

愤然转身,“......”

原本瞪圆的眼睛立马弯成一个月牙儿,咋呼着的膀子顺势一拢,高揖落地。

“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仙长!”

心里却差点哭出来,一时气恼,忘了太平公主也在这儿呢。

......

此时,躬身下拜的吴宁,还有蹲在地上一脸懵逼的孟苍生,怎么也没想到,这对叔侄没直接进观,拐他们两个这儿来了。

孟苍生也是尴尬至极,我可是大高手来的,和吴宁抬杠,连有人近身都不自知,实在丢脸。

也是急忙起身,“师父...”

“师妹....”

“师妹?”

吴宁心中一颤,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孟苍生这叫师妹叫的也太自然了吧?

而太平马上就给了吴宁答案。

轻轻颔首,“孟师兄,京中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好吧,人家早就认识。

此时,肖老道也出来说话,“劣徒苍生,师侄早就见过,这位嘛....”

老道士玩味地笑了笑,“应该很快也是你的师弟了。”

又来!?

吴宁暗骂,特么现在还不好反驳,只能闷头不语。

而太平此时也是第一次把目光聚焦到吴宁身上,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眼神之中尚有一丝......

一丝冷淡。

特么冷淡是什么鬼?吴宁心道,我还是跑吧。

再次躬身一礼,“仙长有客,小子就不多留了。”

说着话就要溜。

“慢着!”却是肖老道叫住了吴宁。

“都不是外人,别走了,随我进殿。”语气不容有疑。

不但吴宁愣了,连太平也愣了。

今日来见肖道长,不光是尽师侄之礼,还有别的事儿。让孟苍生入殿她还能理解,可是这个不相干的少年......

其实,山间雪寂,刚刚一下轿,角落墙头上趴着两个人,她是看见了的。

而且,吴宁那句,“没意思,走了。”一时随性没有压低声调,她也是听见了的。

虽不至于怀恨在心,但是被一个山野少年说没意思,以太平之贵,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波澜。

刚刚的冷淡,故意不应肖道长的引荐,也有点小女儿做态使性子的成分在其中。

反正,从一开始吴宁就没给太平留下好印象,就是个圆滑油腻的半大孩子。

怎么师叔还让他与我同殿?

太平拧着眉头看向肖道长,不无询问之意。

而肖老道显然也看出了太平的心思,淡笑道:“师侄勿疑,他能帮到你!”

“......”

“......”

好吧,太平没明白,吴宁也有点没明白。

我就来串个门子,怎么弄的像这老道早就预谋好似的呢?

他哪知道,就算他今天不来,一会儿肖老道也得让孟苍生去叫他。

“进来吧。”

不容二人多想,肖老道率先进到殿中,留下太平与吴宁各自斟酌。

吴宁看着老道的背景,开始认真起来。

看向太平,正与之目光相对,坦然一让。

“公主,请!”

......



第六十九章 那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天,开始落雪了。

此时,大殿里,三清肃穆,四人围坐炉前,手里捧着热茶汤,一阵默然。

......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吴宁第一次自己做在暖房里,外面还有一大堆人守着,更是第一次和太平这个级别的人物对坐饮茶。

但是,也只是奇妙罢了。

太平也觉得很奇妙,她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坐在这儿,而且还坐的这么坦然。

......

终于,肖道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对吴宁道:“知道为什么叫你进来吗?”

吴宁摇头:“不知道。”

自打肖老道对太平说他能帮上忙开始,吴宁在心里已经飞快地把整件事儿过了一遍。

可是,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这个地位能帮上太平什么忙。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四伯吴长路的升迁。

但这也不太可能,四伯虽然是升了职,可他那个级别,还是和太平公主差太远了。

所以只能坦言,不知道!

肖老道闻之一笑,“少见!这天下间还有你吴九郎不知道、猜不透的事情,当真是少见。”

喂!!

吴宁心说,过分了啊!夸我,还是骂我?没这么昧着良心夸人的啊!

......

可是这句话,还真就让太平心头一颤。深深地看着了吴宁一眼,“原来小郎君还是博学之人。”

“他哪里是博学,离博学差远了!”肖道人一阵揶揄。

点了点额头,“但脑子异于常人倒是真的!”

“今日就要借你的脑子一用。”

“借我脑子?”吴宁一时没忍住,“你是要二两,还是半斤?”

肖老道:“......”

孟苍生:“......”

太平:“......”

好吧,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咳咳!!

清了清嗓子,“仙长有什么用得着的,但请直言。”

肖老道没回他,而是深吸口气,诚然对太平道:“时辰不多,师侄也就省了客套吧!”

直言道:“当年你师父仙去之时,曾有遗书与我。众多弟子之中,最不放心的就是公主殿下,嘱咐我多多照看。”

太平闻言,神情一暗,黯然道:“太平惭愧,无道根却假身道门,结师缘却未尽弟子之孝,还要劳烦..先师挂心。”

“不提这些!”肖道人一摆手,“师兄一生重情重义,既是他的机缘,也是他的心障。”

直言道:“你此来所请,我已经猜到了。可是,对于朝堂暗争,实非我所专长。”

“这一点....”肖老道苦笑道,“你师叔我还不如徒弟。”

孟苍生一听提到了他,下意识推诿:“我也不行,我看得透,但是解不开啊。”

一指吴宁,“我还不如他。”

太平:“......”

肖老道看着吴宁也道:“确实不如他。”

得,原来是这么个用法。

心有无奈,特么的丑舅你们没事儿就调教我这些有的没的,就为了干这个是吧?

无意间又扫了眼太平,吴宁不淡定了,你那写满不信任的小眼神儿是什么鬼?

来,让你见识见识!

有点较劲,吴宁也不绷着了,看着太平公主道:“朝堂之事小子也是粗知浅见,公主殿下有何难处尽管说来,小子尽力而为。”

太平:“......”

太平有点无语,早就听说她这个师叔有点不着调,但是没想到这么不着调。

随便找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说能帮她开解,换了谁都得生疑吧?

低头犹豫,对面的吴宁可是有点等不了了。

“说吧,公主有何疑难?”

“这....”太平没办法,“却是一难题。”

“什么难题?”

“自保!”

“自保!?”

这回轮到吴宁傻眼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威风八面的太平公主要自保?这特么说出去谁信?

“对,自保!”

事到如今,太平公主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来找肖道人问计,本身就是无奈之举。

把自身困境一一道来。

......

吴宁听罢,能不能解这个困先不说,怎么突然就生出一股怜悯之心呢?

那个历史之中的太平,和自己眼见的,真真实实的这个太平,有点不太一样。

其实,挺可怜的。

......

————————

简单来说,就是威风八面的太平公主现在面对一个两难的选择:

要么,和李氏皇族一起,随着武老太太的登基坠入万劫不复之渊;

要么,就是服从武老太太给她选定的道路,改嫁武承嗣。

可是,这两条路太平都不想选,于是就来找肖老道这个师叔问计了。

......

说白了,太平公主第一段婚姻是她自己选的,那时高宗李治还在,对这个最小的女儿百依百顺,宠爱非常,自然要选一个太平喜欢的驸马。

而太平公主与薛绍也确实算是恩爱,在整个婚姻之中也是安分守己,并没有后世传说的那般诸多罪恶。

但是,李治一死,随武老太太权力越来越大,欲望越来越大,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的生活也彻底改变了。

后世人说,武则天看不上薛绍,才借着李忠谋反的机会把薛绍除掉,想为太平换一个丈夫。

事实上,吴宁直到现在也是这么认为的。那老太太心狠手辣的,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看谁不顺眼,自然是除掉。

可是,听了太平公主的诉说,吴宁才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武老太太确实心狠手辣,确实是下手除了薛绍,可她也不是没有理由,而且理由很充分。

她要保自己最喜爱的女儿,也就是太平。

......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个关于权利,关于亲情,绝难两全的故事。

武老太太一步一步走来,终于要登临绝顶,坐拥天下了,大唐马上就是她的了。

可是,这一路,她得到了多少,也将失去多少。

为了抗衡关陇集团,她就必须用酷吏政治,因而失了美名。

为了登基,为了登基之后的政权稳固,她也必须扶植武氏亲信。

可是,武氏的崛起,必然会与李氏皇族形成对立,相互之间也必然有你死我活的搏命之争。

而这其中牵连到太平的,就是那场李忠叛乱。

李忠叛乱与薛绍没关系,可是与薛绍的兄长薛顗却脱不开关系。

事后,武承嗣、武三思等武姓贵族借机清洗皇族,一方面是为武则天铺路,另一方面也把李武对立体现得淋漓尽致。

......

可太平毕竟姓李,就算武老太太再宠爱,也有力有不殆的时候,更有她的权力也无力挽救的时候。

这是她自己为了权力种下的祸根,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

任由发展,最后的结果,太平很可能同李氏皇族一起,被武家消灭。

可是,武老太太又不想太平的一生不太平,怎么办呢?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只能是杀了女婿保女儿。

当然,杀女婿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给太平找一个新的女婿。

这个女婿还必须是武家的人,这样她的女儿就可以逃脱这场权力与亲情的风暴了。

......

吴宁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太平讲述她的为难;

听她平静又不平静地说着自己的丈夫怎么被饿死狱中;

听她说武则天对她那种哭不得,也笑不得的母爱;

听她......

淡然中流露出来的悲戚。

......

吴宁突然在想:

这个可怜的、受人摆布的女人,变成未来那个样子,似乎也是有原因的。

......



第七十章 一对儿戏精

还是那句话,历史是胜利者的历史。

纵观太平公主的一生,她最大的失误,可能就是在李旦立储的问题上站错了队。

而最终的胜利者李隆基,对于阻碍他夺取皇位的姑姑,自然不会手软。罗列在她身上的那些累累罪状,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

吴宁不了解历史,但至少面前这个太平,在他看来挺可怜的。

提起茶壶,缓缓地为太平满上一碗茶汤,“公主殿下意欲何为?”

此时的吴宁全无在雪地里的轻浮造作,仿佛变了一个人。

丑舅这么多年煞费苦心培养出来的,那股子执局坦然之气,尽露无余。

太平心头一颤,不由自问,这......这只是一个山野小少年?难怪师叔欲传其衣钵了。

晃神之间,对面的吴宁又问了一句,“公主殿下,意欲何为?”

怕太平不明白,又加了一句:“是解自身之困,还是解皇族之危?”

“......”

太平一阵沉默,解皇族之危?

怎么可能?母后登基已然是无可逆转的事实,而且就在眼前。

随着女主天下,随着武家的崛起,李氏一族必有一难。这个结,谁也解不了。

包括她的母后,也是被大势所驱,无力回天。

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反正我不想嫁给武承嗣。”

再怎么说,那也算是她的杀夫仇人。

“让我改嫁于他,不如速死!”

说完这句,太平也不知道怎么了,竟一脸期许地看着吴宁,好像真的相信这个山野少年能解开她也解不开的危局一般。

“呼。”吴宁长出一口浊气。

“如果只是不嫁武承嗣的话.....”

在太平热切的眼神之下,吴宁突然嘴一撇,手一摊,“其实很简单,甚至是太简单了!”

太平:“......”

这有点挤兑人了吧?

“先生请讲!”

好吧,都升级到先生了。

只闻吴宁淡然道:“换个武姓的人嫁不就得了。武家人口那么多,又不是非武承嗣不可。公主殿下大可挑个年轻帅气的,自己喜欢的嫁了嘛!”

“这样一来,同样是武家媳妇,同样可以保身。”

太平:“......”

是个主意,但是,好贱!

太平公主涨红了脸色,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特别想爬过几案掐死这小子。

心道:本宫的婚姻大事怎么就让他说成了一桩买卖?而且,就算是一桩买卖,我也是大唐公主,要不要这么露骨?

赌气道:“你莫要胡言!”

又从先生换成你了。

“本宫不嫁武家!”

......

“哦。”

哪成想,吴宁好像根本没看见太平的不悦,“那还是那个问题,小子要再问一遍。”

“公主殿下意欲何为?是不嫁武家又能解自身之困,还是解李氏之危?”

“......”

太平沉默了,良久方道:“若你......”

“若你能解李氏之危,那自然最好。”

吴宁闻罢,笑了。

“如此甚好!这个忙,我可以帮。”

太平:“......”再一次怔住。

这才发现,吴宁之前那么说,完全是故意的,他是在试探自己。

没错,吴宁就是在试探太平。

说白了,历史上的太平也好,现在坐在他面前的太平也罢,他都不了解。

他需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是不是值得救。

而太平能在自危之中还有一念之善想拉李氏一把,这至少让吴宁觉得,值得。

“公主莫怪!”吴宁又换上那副沉稳样子。

“这个忙我可以帮。可是,有两句话小子要说在前面。”

“先生,请讲。”

“第一......”吴宁伸出一根手指。

“既然公主请我来解这个危局,那么这盘棋里有多少颗子,公主殿下又有多少暗招,包括朝中有哪些人是公主的人,殿下必须毫无保留地让在下知晓。”

“可以。”太平点头。

“第二......”吴宁顿了顿,“这是公主请我来解局,那我就是执棋者。在这个局里,任何人都是棋子,包括公主殿下你!”

“只有我能决定,怎么落子!”

“......”

“......”

“......”

这话一出,不但太平有点傻眼,连肖老道和孟苍生都心跳加速,这小子果然不是凡人啊!

肖老道心说,这天下间,估计也就吴老九敢当着太平公主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够狂!!

够自信!!

也够大逆不道!!

孟苍生则是在心中默念:“我是执棋者,你是棋子,你要听我的!”

嗯,得拿小本儿记下了,以后用得着。

......

“可以!!”

吴宁那副运筹帷幄的架势,让太平再一次生出错觉:他真能解李氏之危。

站起身形,面对吴宁,玉手猛然抱前,竟向吴宁深施一礼。

“全听先生安排!”

起身之后,脸上已经溢满希冀,“先生真能解李氏之危局?”

只见吴老九大嘴一撇,“我解不了。”

太平:“......”

肖老道:“......”

孟苍生:“......”

解不了?

解、不、了!!!

解不了你特么装什么逼!?

三人差点没背过气去,就没见过这么贱的!

太平公主气得胸脯起伏,已经到了临近爆发的边缘,杀了吴宁的心都有了。

堂堂公主让这小子戏耍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那还了得?

“你!!!”

“公主殿下别急嘛!”吴宁贱贱一笑,“解是解不了的,这武李之间的这个结谁也解不开,不过......”

吴宁话锋一转,“不过,我可以想办法拖延。”

“拖延?”太平气还没消,“拖延何用?该来的还不是要来!”

吴宁一摊手,“好死不如赖活着啊!起码一段时日之内,不用担心李家会死人,武家会报复,殿下也不用担心嫁什么人的问题了。”

“那一段时日是多少时日?”

太平气炸了,打定主意,出了问仙观就找这小子算账。

“一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好吧,要这小子真有办法拖延一年,太平觉得那还是先留着他,毕竟一年也不算短了。

......

“嗯,这个嘛......”吴宁还真用心琢磨了琢磨。

“十年八年应该没问题吧?”

太平大喝:“十年八年有什么......”

“用”还没说出来,自己先愣住了。

“你,你说多久?”

“拖延个十年八年吧!”吴宁重复道,“应该没问题。”

“......”

太平略有呆愣,随之面容一整,猛双手抱前又是一礼,“请先生赐教!”

吴宁一翻白眼,心说:这特么也是一个戏精。

......



————————

下一章应该还是后半夜,如果你们嫂子睡了,那就明早再发。

第七十一章 贱人吴宁

太平主公所面临的问题,其实就是李氏皇族所面临的问题。

所以在吴宁看来,如果李氏皇族与武家若能和睦相处,那么太平自然也就不用做武家媳妇来保身了。

可是,这个问题看似简单,解起来却没那么容易,连武老太太都解不了。

后来居然弄出一个让李家后人和武家后人一起发誓,发誓和睦万代,永不为敌。

也不知道是老太太天真了一回,还是她已经也是无奈了。

......

——————————

太平在问仙观整整呆了一天,当然也交代了一天...

吴宁就跟审犯人似的,把所谓太平公主的底牌、势力范围,还有朝中那些他不知道,但是太平知道的辛秘彻彻底底地问了一个遍。

那叫一个巨细无遗。

用吴宁的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为了更好地掌握大局,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把太平公主问个底儿掉的。

......

“所以说,现在狄胖儿还在宁州当刺史,并不是宰相?”

太平:“......”

“狄......狄胖儿......”

狄仁杰要是知道被一个山里娃娃叫成了“狄胖儿”,不知是何感想。

“那上官婉儿呢?现在多大?到底好看不好看?”

太平:“......”

“还有。”吴宁继续问,“据说京城的贵族圈子很乱的,是不是真的?”

太平:“......”

太平觉得不能让他再问下去了。

“先生也问的差不多了,可有定计?”

“好吧。”吴宁略有失望。

问了一大圈儿才知道,现在的太平特么就没有班底,朝中更是一点势力都没有。

不过,好不容易抓着一个“圈内人”,那还不多八卦八卦?

可是没办法,毕竟太平这还有正事儿嘛。

“其实这个事儿很好解决。”

“哦?”太平一疑,“那先生要如何修复李武两家的关系呢?”

“修复不了。”吴宁坦言,“但是可以转移注意力。”

“好办!”吴宁一拍大腿,“哪天公主殿下想办法把武三思弄到问仙观来,在下自有办法解开这个危局。”

“嗯。”太平乖乖点头,“然后呢?”

“然后?”吴宁萌萌道,“然后公主就可以回去了啊。”

“......”太平又要暴走,这就完了?

“那,刚刚说的那些,先生可有用得上的东西?”

“这个嘛,暂时还用不上。”吴宁略有皱眉,急忙反转,“不过别急,以后可能用得上。”

太平:“!!!”

用不上?用不上我这溜溜地被你问了一整天......

贱!这位先生,太贱!!

微微嘟着嘴,再也不想多看吴宁一眼,起身朝肖老道一礼,“师侄告退,改日再来拜访!”

说完,急步而走,多一刻都不想停留。

等太平已经出殿了,吴宁这才砸吧着嘴,指着太平离去的方向,向肖老道吐槽:

“啧啧啧,太没礼貌了!我这这可是帮她忙,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陈、长、史!!”

门外传来太平公主怒不可揭地咆哮:

“起驾!!回城。”

......

————————————

大殿里只剩下吴宁,还有肖道人师徒。

肖老道似有深意地看着吴宁道:“得罪了她,对你可没有半点好处。”

刚刚太平气成那个样儿,肖老道都怀疑这个天之贵女会不会一刀砍了吴宁。

“我没得罪她啊!”吴宁一脸贱笑,“只不过试一试这女人的肚量罢了。”

“......”

肖道人无语摇头,真的就应了丑舅去吴宁的那句评价。

儿戏!!这小子无论遇到多大的事儿,都当是一场儿戏!!

“你呀....”肖道人长叹,“贫道自认游戏人间,放而任之。你犹过之,贫道不及啊!”

“放心吧!”吴宁不以为然,“咱是凭本事吃饭的,帮她把这个困解了,其它的都不重要。”

“那你要如何解这个危?把武三思约到我这里来,又要干什么?”

只见吴宁摇头,“我解不了,也没打算干什么。”

“!!!”

又来?

肖道人都有点压不住火了,特么刚刚你装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又说解不了?晚了!

却闻吴宁道:“我解不了,但是道长可以解。”

“嗯?”肖道人一振,“何意?”

吴宁讪笑,“我的话没人听,可是道长的话....”

顿了顿,“可比谁的分量都重!”

“......”肖老道一阵无语,“这么说,贫道也是你局中的一粒棋子?”

“对!”吴宁点头,“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一颗。”

“滚!!”肖道人的咆哮响彻大殿。

这小子,太贱!

......

——————————

太平生气归生气,可是正事儿却是一点没忘。

既然那个恼人的臭小子要见武三思,那就想办法把武三思弄到问仙观去呗。而这件事对太平公主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毕竟肖道人的风水卦术还是相当有名的,太平公主亲自向武三思举荐肖道人,依武三思那阳奉阴违的性子,就算再怎么看不上李氏皇族,可表面上还是要应承一二的。

......

“混水升龙道,至清则无鱼;寒梅孤傲雪,唯它最妖娆。”

这是吴宁交给肖道人的一支卦签。

至于这支签最后怎么到武三思手里,那就不是吴宁关心的事情了。

依肖老道的本事儿,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而此时此刻,武三思手里就拿着这支卦签。

“混水升龙?至清无鱼......”

武三思满脸笑意喃喃诵读,这签......有点意思。

玩味地抬头看向肖道人,“公主殿下言道仙长乃王远知之徒,卦术符篆更在潘师正道长之上,不知道这签当如何来解?”

肖道人接过武三思手里的签看了看,不由摇头自语:“怎么偏偏是这一支......”

把签递给武三思,“武尚书还是把这支签带回京中,请高人做解吧。贫道,解不了。”

“哦?”武三思暗自好笑。

这个老道是太平的师叔,又偏偏给了这么一支签与我。现在却说解不了,这其中的套路未免太过拙劣了。

把签又给肖老道递了过去,“随便解解,总要有个说法。”

可肖道士却是不接,看着那签。

“直说吧,这支签不管是随便解,还是认真解,又或是往深了解,向浅了解,贫道都能解。”

“哦?”武三思更觉有趣,“那道长为何又说解不了呢?”

“因为抽签的人不对。”肖老道坦言,“就算贫道解了,武尚书也不会信。”

“......”

这不废话吗!?

武三思暗骂,当我傻啊?不知道这是你和太平设的一个局?就算不是这支卦签,随遍抽到哪一支,我也不会信啊!

......



第七十二章 真真假假阳谋阴谋

武三思心说,我抽哪支签,你给我解,我也不信啊!

今天能来,就是给太平公主一个面子不想现在撕破脸。

但是,太平到底为什么让他来见这个道士?又为什么给他这支签,却是武三思一时也想不明白的。

再次看向签上的字:

混水升龙道,

至清则无鱼。

寒梅孤傲雪,

属它最妖娆。

怎么偏偏是这四句!?

“何意!?”

武三思脸色渐渐阴沉冷眼看着肖道人。

“道长只管解签,信与不信,那是三思自己的事。”

“好吧!”肖老道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扭捏。

心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开腔第一句,就把武三思震得不轻。

“武尚书志向远大啊!”一脸邪魅笑意。

“位极人臣已不足为愿,心存至尊意,志有登天勇。”

“可对?”

“你....”武三思登时脸色煞白。

“你大胆!”腾的一下站起身形,“你,你这妖道!胡言乱语,大逆不道,毁我清誉!”

“吾......吾!!”

“吾杀了你,方可洗尽污名。”

“呵。”肖老道淡然一笑,不为所动,“武尚书急什么?”

环指大殿,“殿中只你我二人,就算传出去也没人信的。”

“你!!”

武三思哪里肯听,胸中狂跳,已然方寸大乱!

“说,是太平指使于你是也不是!?你二人是何居心?”

“唉!”肖道人长叹一声,“贫道就说,这签我解不了。”

把卦签推回给武三思,“武尚书还是收回去吧,贫道就不送了。”

说完,再不看武三思一眼,低头饮茶。

“武尚书可以走了!回去之后,大可定贫道一个忤逆犯上之罪,自可洗脱污名。”

武三思闻罢,眼神飘忽,心思电转。

最后,还是一把捞起那支卦签,调头就往出走。

依现在看来,这就是太平设计,要污蔑于他。

可是刚走到殿门,就闻那尖嘴道人的声音悠然传来:

“奉劝武尚书一句,一支签就能让武尚书乱了心神,此等城府是走不到最后的,还是趁早打消那个念头为妙。”

“你!!”

这特么也太挤兑人了?

武三思气的调头又折了回来,指着肖老道的鼻子就骂:“你个妖道!!”

这就等于明着嘲笑他,你还不够格儿,别想了!

“把话说清楚!!”

肖老道抬头,再次送上一个轻蔑笑容,“怎么?说错了吗?”

“一支签而已,解还都没解,贫道只是道出了武尚书的一点心思,就把武尚书吓成这样儿,看来......”

哀然一叹:“看来,我那师侄所托非人啊!”

“什么意思?太平托你何事?”

“不是托我,而是托武尚书!”

“......”

呼...

呼!

呼!!

武三思气喘如牛,胸膛起浮之间又是一阵左右摇摆。

最后,啪的一声,把签扔在几上,一屁股坐在肖老道对面。

“说,何事?”

“哈......”

“哈哈哈哈!!”

肖老人放声大笑,笑得武三思都有点瘆的慌。

笑罢,猛然一收,“这么说,武尚书又想听贫道解签了?”

“听又如何?”武三思冷哼。

此时已经平静下,倒要看看这个妖道能使什么花招。

“好吧!”肖道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终于捡起那支卦签。

“混水升龙道,至清则无鱼。”

“龙者,临渊而居,必藏深潭浊江。水清见底鱼尚不可生,况龙乎?潜龙勿用以养龙精,待神力饱满,方可飞龙在天矣!”

“武尚书明白吗?”

武三思:“......”

不等他做答,肖道人又开始解下一句。

“寒梅孤傲雪,属它最妖娆。”

“武尚书上山之时,可曾看见那路旁的怒放寒梅?”

“确有看见。”

肖道人闻之点头,“那是这寒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红啊!尚书觉得,它可算妖娆?”

“算吧......”

“可算惹眼?”

“......”

“可算独树一帜?”

“......”

“可是尚书不知道吧?那山下贫村就专折这一抹妖娆去点缀屋舍。”

“尚书再说说....这一抹寒冬红艳,是命好,还是不好呢?”

“......”武三思沉默了。

良久方抬头看向肖道人,“道长的意思是说,这寒梅鹤立鸡群,也未必就是好事?”

“大抵如此吧。”肖道人点头。

把那支签交到武三思手里。

“贫道刚刚说的那些忤逆之言,如果武尚书并无那个心思,就只当是贫道吃多了酒的胡言乱语吧。”

“但是....”

话锋一转,“若是尚书心中还有那份雄心,那.贫道奉劝尚书两句。”

“莫无水浊,至清无鱼,更存不了龙!”

“也莫做寒梅。过分妖娆,最后折的就是那最红最艳的一枝!”

“这.....”

武三思已经彻底沉浸在肖老道的话中。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依然心存防备,可是......这老道说的有道理啊...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明白太平让他来这儿到底是干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武三思已经失去了耐心。

“道长不妨坦言,这番话可是太平让你告与三思的?”

“是。”肖老道极为光棍儿地点头。

“那她是何用意?”

“用意很简单。”肖老道直言道,“太平是李姓皇族,但她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心存善念。”

“她不想自己也不想李姓亲族,在这场李武大战之中殒命。更不想武尚书被人推到了寒梅之境,而尚不自知。”

武三思:“......”

肖老道见他还有疑惑,干脆全盘托出。

“贫道直说,对于太平来说,她只是一个女人想过安稳日子,谁来做这个至尊之位于她关系并不大。”

“而且,依现在的局势,圣后女主天下已是必然,将来传位于谁更加成了变数。到时是传李,还是传武,全在圣后一念之间。”

“可是....”

肖道人看着武三思,“若是传给武姓,那传给谁呢?”

“是三思,还是承嗣?武尚书想过吗?”

“若是传给承嗣,武尚书又甘心吗?”

“我....”武三思一阵犹豫,最后还是没敢道出真心。

只道:“那不是三思可以左右的。”

“可是......”肖道人道,“尚书不能左右,但不要推波助澜啊....”

“若是把李家人都杀光了,只剩你和承嗣,那谁的机会更大呢?”

当然是武承嗣!那是圣后在贺兰敏之之后,亲选的武家继承人。

如果真剩下他和武承嗣来争那个位子,那他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武三思骇然,特么之前犯傻了?我好像不应该把水弄清啊......

殊不知,不是他犯傻了,而是吴老九这个执棋者用一计阳谋,正好切中了他的痛点。

......

而武三思没注意到,肖老道现在也是额头见湿,冷汗连连。

心中更是大骂吴宁...

你个小王八蛋!!让我来说这番大逆之言!!

吓死贫道了....



第七十三章 不去,累心

武三思冷汗直流,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肖道人到底要说什么,那支卦签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者说,太平今日把他送到这里来,让这道人说这些话意味着什么。

......

说白了,他当然有争一争的欲望。

换做是谁摊上这么一个旷古绝今的姑姑,也得生出一丝幻想吧?

可是,直到现在武三思才意识到,他之前弄错了。

原本他以为在圣后面前尽力表现,尽心办事,那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所以,他比武承嗣更积极地为圣后办事。在打压清缴李氏皇族的问题上,更是比武承嗣更加的积极,更加的狠辣。

可是,听了肖道人这么一说,他才发现,摆在他前面的障碍并不是李家人,而是武承嗣。

正如签上所说,如果把李家人赶尽杀绝,最后就剩下他和武承嗣,那他还有机会吗?

而且,万一他杀不绝呢?

那活下来的那些李家人,是恨他多一些,还是恨武承嗣多一些?

他不是在为自己争一丝希望,恰恰相反,是在自掘后路。

“所以....”武三思已经彻底没了火气,“所以太平今天的用意...是在帮三思?”

“各取所需,无所谓帮与不帮。”肖道人平静道,“公主殿下毕竟女流,真正的较量还是武尚书、武承嗣,还有李家那些继承人之间的角逐。”

“依贫道之见,如果将来圣后还有传位李家的心思,那么李武之争再演不迟。”

“可是,万一还是武姓天下,那么....”

下面的话基本就不用肖老道挑明了。

如果李家没有机会了,那就是你和武承嗣之间的争斗,到时李家这些人是帮谁,自然不用多说。

“尚书现在应该做的,是武承嗣想杀谁,那尚书就尽力救谁。李家活下来的人越多,这潭水就越浑。”

“可一但只剩下你与承嗣,那尚书这条鱼拼得过那条真龙吗?”

让武三思缓了缓,又道:“让武承嗣去当那寒梅,尚书只做浑水之鱼,也不失一件好事吧?”

“而恰恰这就是公主所要的安宁,不是吗?”

“.....”

“呼.....”

武三思长出一口浊气,看着肖道人默然无语。

良久感叹:“道仙王远知之徒果然不同凡响,仙长之能,比之潘师正亦不呈多让啊!”

“三思,受教了!”

说到这,长身一礼,“日后有用得着仙长的之处,还望不吝赐教。”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十分明了,武三思这一拜,就等于是应了太平公主之请。

肖老道一见,也站了起来,施礼回道:“公主殿下是吾师侄,帮武尚书就是帮殿下,贫道自然尽力!”

“多谢仙长。”

“尚书客气。”

“仙长受吾一拜。”

“尚书受贫道一拜。”

得,刚才还差点杀人的两个人,现在又对着鞠起躬来。

....

等到武三思下山之时,正见到下山坳的孩子们在折路边的腊梅。

他们把梅花折断,装在瓶子里点缀屋舍。

武三思看得,不由连连摇头。

想起那支卦签,感叹道:“寒梅孤傲雪,属它最妖娆...”

“呵呵,我还是做一条混水之鱼吧!”

.....

——————————

另一边。

武三思一走,太平与吴宁也从暗处走了出来。

太平公主直到现在也不敢相信,这,这就完事儿了?也太简单了吧?

下意识看向吴宁,“他,他不会临时变卦吧?”

吴宁笃定摇头,“他是笨了点,可还不算太傻,哪点对他有利,应该算得过来。”

太平一翻白眼,堂堂大唐宰相竟让这小子说成了“不算太傻”。

“可是....”心里还是不太放心,“可是仅仅一个武三思...就可解此危局?”

好吧,吴宁暗自吐槽,这个女人也笨了点!

解释道:“一个武三思当然不能让危局尽解,今日一见,也不过就是在武三思和武承嗣之间撕开一条口子。”

“如果这两个武家的主事之人争了起来,那李氏一族自有喘息之机。而那支签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武三思心里,万一李家再有劫难,他应该会站在你们这一边的。”

“.....”

太平公主听得连连点头,直到此刻,她才算把吴宁这个局彻底看清。

不由感叹:师叔看中的弟子果然非是凡人!只此一件,就让京中那些所谓才子贤良望尘莫及了。

正想着,却闻吴宁那边又开腔了。

“当然,正如公主殿下所言,一个武三思还不足以彻底扭转颓势。”

“啊?”

太平一怔,急忙收拾心思,“那还少什么?”

只见吴宁手臂一抬,指向太平,“少公主殿下你。”

“我?”

“对!”吴宁诚然道,“与武三思交好,是公主殿下开的这个头儿。那公主殿下既然做了初一,也就不能不做十五了。”

“如何让李姓各王暂时收敛勿要生事,则是公主必尽之责了。”

“若是李氏各王在圣后登基之事上能有所表态,那么这个危局也就真的算是解了。所以....”

吴宁说到此处,直视太平,“公主这颗棋子,才是全局之中最重要的那颗!”

“呼....”太平闻罢,忍不住深深一息香喘。

这才想起,在这个局里,这恼人的吴宁才是执棋者,而她也不过就是一子罢了。

“可是,就算李武两家各有克制当真能够和睦,但先生别忘了,我的母后才是手握生杀大权的那一个,她若对谁生了疑心,动了杀念,那却是谁也拦不住的。”

“诶~!”吴宁一摆手,“这一点公主殿下大可放心。”

“哦?怎讲?”

“说句大不敬的话。”

太平听得又是一翻白眼,大不敬的话你还说得还少吗?

只闻吴宁继续道:“圣后毕竟是帝王心思,用的是手段,看的却是结果。她不是杀人狂魔,更不会以杀人为乐。”

“在能够达到她要的结果的前提下,我想她老人家并不排斥皆大欢喜,一团合气吧?”

武老太太是狠,可毕竟是一代帝王,而且应该还算是个英明的帝王。

杀人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要不是心理变态,谁也不会以杀人为乐。

而吴宁帮她把目的达到了,老太太也就用不着恶之则除,疑之则戮了吧?

到了这个地步,太平已经是心服口服,看吴宁那脸贱相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

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要是把这少年带在身边,将来再遇艰难岂不是有如神助了?

想到这里,脱俗的面容已经略有希冀。

看他那一身装扮想来家境并不算好,有我引荐入京,这等一步登天之机,这油腻小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先生之才,当世罕见,可有入朝为官之意?若有此心,太平愿助尔高飞!”

“......”

这几乎就是太平放下身段的邀请了,在她看来,这小子还不纳头就拜?

而且,肖道人一听太平主动拉拢,竟然也开了口。

“小子,公主殿下惜你之才,让你去京中一展抱负,此等良机千载难寻,还不谢恩?”

“谢恩.....”

本来吴宁还想考虑考虑,可肖老道这话一说,连考虑都省了。

深深地看了肖老道一眼,对太平道:“不去,累心!”

“你!!”

太平心说,我就是嘴欠,邀这贱人做甚?简直是怕气不够受!

......



第七十四章 吴老九骂街

太平公主的邀请,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不说别的,就说这女人的潜力,不论是武周朝,还是李显朝,都可用只手遮天来形容。

这个邀请,按理说,吴宁是不应该拒绝的。

这已经不是少奋斗多少年的事儿了,而是吴宁钻营一辈子所能达到的高度,可能还不如太平的这一个邀请。

可是,吴宁还是犹豫了,而且肖道长那一句话,让他连犹豫都不用犹豫,直接就回绝。

因为,这里面有妖。

......

——————————————

真当吴宁年少轻狂,在太平公主面前还虚浮尽露,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错了,这贱人比谁心思都重,比谁想的都多。

而且,两世为人,他比谁都沉得住气。

对太平那个不敬不尊的态度,本来就是故意的。

不看别的,在老祖君面前,在四伯吴长路面前,他那样会吗?一句话顶的你肺都快炸了?

甚至面对孙宏德,吴宁表现的也比在太平面前更像是个人物。

那为什么偏偏到了太平这里,就变了呢?故意拿小话噎人呢?

因为——丑舅。

越是和这些所谓权利中心的人物接触,吴宁越觉得丑舅教他人心、权术之道另有深意,这也越来越让吴宁心悸。

他已经不只一次的断定,丑舅的过去必定不凡,身后必定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可是,从五年前的渡口救人开始,吴宁所经历的桩桩件件,总有让他有探不到底的感觉。

每一天他都试图猜测丑舅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但都会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打破他的认知,那个秘密在吴宁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大。

而在没有揭开那个秘密之前,吴宁是说什么也不敢往朝争这潭浑水里跳的。否则,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以,他故意在太平面前露出弱点,想让这个女人知道,吴宁有才,可是太过虚浮,不值得一用。进而让太平免开尊口。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傻女人居然还是开口了,而且开出来的条件让吴宁几乎没法拒绝。

太平所请可不是让吴宁入公主府做幕僚,也没有说请吴宁入京必有重谢之类的好话,是直接许下官途。

这个诱惑可太大了,看看现在房州城里聚拢的那些所谓才子贤良,图的是什么?不就是这么一句话吗?

可是,就在吴宁几乎就要动摇的那一瞬间,肖道人帮了个倒忙,使得吴宁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

目送太平公主的驾辇徐徐下山,吴宁背着手站在山门之前,头也不回地冷然问向肖道人:

“为什么?”

肖道人心中一乱:“什么为什么?”

吴宁转身,直视肖老道:“为什么你会希望我进京为官?你不是一直想把我收入山门,传你衣钵吗?”

“这....”肖老道眼神飘忽,“贫道是想收你入门。”

“可,可这不是千载难逢嘛?贫道也不好挡你的前程不是?”

“是吗?”吴宁凑到肖道人脸前,“你会有那么无私?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这话肖道人没法回。

“那为什么让我来给太平解危?”

说到这儿,吴宁自己都笑了,“一个大唐公主,一个山野村夫,道长不觉得差的有点太多了吗?”

“这......”

“你不用回答我!”吴宁抢白道,“你也不可能回答了。”

瞪着肖老道,也瞪着孟苍生,“你们背后到底藏了什么龌龊,在我没有弄清楚之前,我是不会如你们所愿,去淌那趟浑水的。”

肖道人闻言,终于不再沉默,冷然怒喝道:“那不龌龊,那是你的命!”

“师父!”孟苍生急忙出声喝止。

语重心长道:“有些事,不该我们来告诉他!”

“那谁来告诉我呢?”

吴宁反问:“我那舅爹吗?”

“还是等到有一天,纸包不住火了,让某个人拿着提刀来告诉我!?”

说到这,吴宁已经苦笑出声,突兀道:“舅爹脸上的疤哪儿来的?是自己划上去的,还是仇家砍上去的?”

“五年前为什么要救李显?为什么又要放了丘神绩?今天让我来给太平解这个李武两家的局,又为了什么?”

“只当老子只有十五,狗屁不懂吗!?”

说到这里,吴宁已然是在咆哮:“我告诉你们,你们他妈是在玩火!早晚有一天,大伙儿一块死!”

说完这句,吴宁懒得和这两道士费嘴皮子,甩手下山,看都不看那师徒一眼。

一边走,还一边骂:

“一群他-妈自作聪明的笨蛋!特么两个逃户还想把天捅个窟窿,第一个砸死的就是自己。”

......

“去他妈的!老子就窝在这山沟里哪都不去,急死你们这帮狗日的!”

......

“吴老八!肥虎!你们两个二-逼,还他-妈折呢!?那是老子花大钱买来的!”

......

——————————

“贫道觉得......”肖道人怔怔地站在山门前,看着吴宁歇斯底里地下山,“应该告诉他一切了。”

身旁的孟苍生闻之摇头,“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他的能力够了,可是心境还没到。”

“呵呵。”贫道人干笑两声,看着山腰处,语带双关:

“没到吗?可是人家却是等不急喽。”

说完这句,老道士两手一背,溜溜地回观去了。留下孟苍山站在那一阵奇怪,谁等不急了?

吴宁那丑舅?

下意识顺着师父刚刚看过去的方向一瞧,瞪时大惊。

“他,他疯了!!”

只见太平公主的驾辇,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山腰处停了下来。

此时的太平已经下了轿,正缓步向寻翠居里面走。

猛一拍大腿,“他......他怎会如此冒失!”

......

此时,吴宁也看见公主进了他的家。也在奇怪,这女人跑我家去做甚?

不对啊,俩人可没熟到唠家常的地步。

太平问你家干啥的,吴宁答我家开客店的。

她根本不知道这店是吴宁的。

那是武三思?

四伯说过,武三思曾在宴中说过,要来吴宁这里看看。

也不对啊,武三思也就是今天才和太平算是结了暗盟,两人也远没到连这种事也要共享的地步。

......

吴宁有点犹豫了,这家我还回不回?

算了,这个女人,还是能躲就躲。

拐了个弯,跑炭窑窝着去了。

一直呆到晚上,连吴三哥都有点奇怪了,“你小子不回家在窑上耗什么?”

吴宁做答:“家里有个煞星。”

“那你躲到啥时候去?”

“没事儿,这就回。”

吴宁也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他还真不信那女人能在他家住下是怎地?

可是,他没想到,还真就住下了。

此时,太平公主一边小口舀着果粒酸奶,一边对身边的公主府长史道:“别馆住着憋闷,陈长史推荐的这家村店倒还真是雅致。”

许是解开了心中之困,太平心情甚好,指着酸奶又道:“这酸乳也好,京中是没有的,让店家给随从侍卫每人都来上一碗。”

......



第七十五章 误会有点大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之中,太平公主第一任丈夫薛绍的死,还有紧随而至的被迫与武家联姻,可以说是她人生之中一次重要的转折点。

至少通过这件事,让这个被武老太太宠溺上天的皇家贵女知道,身为皇族的凶险,还有手握实权的重要。

而随着李氏亲族的疏离、冷酷的朝堂漩涡一次次把这个女人扯离原本的生活轨迹,最后变成那个心中只有权术的荒淫毒妇,这似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可能此时的太平并没有意识到,吴宁这次救的不是一时,而是她的一生。

但至少像现在这样,依坐在草庐白雪之间,小口品着香甜酸乳,眉眼间露出一丝小女儿作态的生活,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她是绝对不会拥有的。

.....

————————

吴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炭窑的新炭上市不足三日,虽无料想之中的火爆,可也还说得过去。

对此吴宁不是太担心的,新出的乌竹炭是压制而成的,所以同样是一百斤炭,看上去却比别家的块炭少上不少。

百姓们一时还不知道乌竹炭的好处,看着少,买的也就不积极,这也是正常。

等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知道好处。

心里想着,明日倒是要随老祖君进城卖卖炭了,否则老头儿肯定又要责骂他不务正业。

摇头苦笑,“小爷这卖着白菜,烧着炭,住着别墅,睡着炕,吃香的,喝辣的,运气好还能骗个美娇娘娶回家。没有燕翅乌沙的小日子不挺美?脑子有包才去朝堂上看你们的脸色。”

“运气不好,哪天武老太太心情不好,一刀下去,脑袋就搬家了。”

“这下去见着唐疯子、齐石头,说我活了两辈子还是光棍儿,那还有脸见人了?”

“不去不去,大唐的那些个皇帝有一头算一头,都特么不是省油的灯,惹不起!”

正美滋滋地想着,一抬头,正见独孤傲、雷霁,还有客房住着的两个客人蔫头搭脑的在院外站着。

“你们这儿站着干嘛?”

独孤傲一见是吴宁回来了,立时摆出一副要死的架势。

“九郎救命,我们今晚要睡大雪地了啊!”

吴宁一听,心下奇怪,睡什么雪地啊?我又没赶你们。

可刚想到这儿,就看见院里又出来一个全身铠甲的威武侍卫,抱着一堆棉被锦褥就往院外扔。

哦靠!

吴宁立马不淡定了,原来是她赶的。

“住手!你们干嘛!?”

那被褥他认识,那不是自家客房里的铺盖吗?都是好东西,这厮怎么敢给我扔了。

那侍卫一见过来一个糙衣少年,还敢跟他嚷嚷,那还受得了?

眼睛一瞪,“哪来的村汉?滚!”

“你大爷的!”

吴宁来气了,还敢骂我?

“你才是村汉!你全家都是村汉!!”

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把那侍卫一推,就冲了进去。

这还了得?不但那个侍卫大惊,院里的宫人侍卫见一个村汉闯了进来,呛啷一声,擎出兵刃。

“大胆!擅闯......”

这台词还没念完呢,吴宁就瞪着廊道下正美美享用着酸奶的太平,抢先嚷嚷上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太平一看是吴宁,也是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问你呢!”吴宁也是无语,“大半夜,赶紧回城吧!”

“等我也没用,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谁等你了?”太平哭笑不得,“我就住这儿。”

吴宁更不乐意,“你住我家干嘛?”

“你家?”太平傻眼了,好巧啊!

一众宫人侍卫也傻眼了,什么特么情况!?怎么没看懂呢?

不过,刚刚抱着铺盖出院的那个侍卫汗都下来了,咋有点......有点暧昧呢?

等他......住这儿......我家......

这些关键词连在一块儿,那侍卫心说,公主殿下不会是......

不会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可也不对啊?

看着吴宁下意识品评:长的还行,高高瘦瘦,也算年轻。可是土了点儿,也脏了点,难道公主偏好这一口儿?

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侍卫想到这儿,急忙把刀收起来,招呼大伙儿:“收了收了,还在这儿杵着做甚??走走走,都走!”

眨眼工夫,院里就剩下太平和吴宁,连李文博和罗厨子都躲到了灶房里。

“啥情况啊?”罗利一时还没看明白。

“那可是公主,主家好大的胆子啊!”

“你懂个屁!”李文博噎了罗利一句,偷瞄着外面。

“咱九郎有本事啊,给公主殿下当面首......”

“这下发达了!”

......

院外的独孤傲和雷霁此时也扒着篱笆墙往里偷看,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雷霁茫然地看了看独孤傲,“吴宁行啊!”

独孤傲则是捶胸顿足,哀然苦嚎:“公主殿下超凡脱俗,怎么就看上吴老九这贱人了啊!”

......

里屋的陈子昂和丑舅也傻了眼。

“不行,我要出去!”陈子昂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们可是亲姐......”

好吧,陈伯玉也会错了意....

“回来!”丑舅一声喝止。

“再看看。”

......

——————————

“这是你开的客店?”太平从恍神之中恢复过来。

“是。”

“难怪了。”太平淡笑,“能在这山间野地开上这么一家雅致小店,也唯有先生才有这样的本事。”

(李文博:听听听听,都先生了!)

(独孤傲:他特么就是个贱人,怎配先生之称!?)

只闻太平继续道:“别馆嘈杂,是我府上的长史向本宫推荐了这里,事先并不知是先生之所。”

“哦。”

吴宁微微面热,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地方小,公主殿下住不惯的,还是回城吧!”

“本宫倒觉得挺好。”

吴宁的那股子随性虽然气人,可是不得不说,很接地气,是太平从未体验过的民间之趣,此时反倒松弛了下来。

“本宫从小就住在宫里。”四下打量着吴宁的小院,“像这样的民间生活倒是从来没有体会过,其实早有几分期许呢。”

“......”吴宁无语,你上我这体验生活来了?

“那公主准备住几天?”

撵是撵不走了,只能寄希望于这尊神自己早点走。

而太平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先生真是异于常人。”

“公主谬赞了,我挺普通的。”

“非也。”太平笑道。

“普通人遇上本宫,多少都会巴结奉承一番。就算不敢近前,也不会避之如疫吧?先生不应本宫之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一味躲闪呢?”

“......”

吴宁心说,我道行太浅,和你们家人玩不转。理由够充分吧?

可这话还是不能说。

长叹一声,算了,若是不给太平一个合理的理由,这女人说不定还要纠缠下去,索性今日再多费些唇舌,打发了她吧!

缓步上前,坦然地坐在了太平对面。

“我给公主殿下讲一个故事吧!”

......



第七十六章 心中的猛兽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猜想。”

吴宁悠然道来,太平公主也是认真地细听。

而不论是屋中的陈子昂、丑舅,亦或是墙外的独孤傲、雷霁,也都竖起耳朵聆听吴宁这个名为《猜想》的故事。

“猜想?”

这个名字让太平有些茫然,“何为猜想?”

“猜想明天,猜想将来。”

吴宁诚道:“公主既然知道小子的性情,那我也就不假装君子了,说了什么不敬之言,公主殿下只当是小子发狂吧!”

太平闻罢微微颔首,“先生请讲。”

吴宁道:“我们不妨想一想,将来会发生什么?圣后女中豪杰,顺应天意民心登临大宝,大唐开朝一甲子居然要迎来了一位女皇,殿下说,这天下间的男人们会服气吗?”

“不服气又如何?”在女人当皇帝的问题上,太平当然是支持母后的。

有些厌恶地瞪向吴宁,“如果先生是因为不服气而不允,那太平也是无话可说。难道女人就一定是男人的附属吗?”

“不是。”吴宁认真地摇头,“而且恰恰相反,这天下间,估计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服气,真心地认为圣后登基并无不妥。”

“哦?”

这倒让太平颇为意外,“那你还....”

只闻吴宁道:“天子之责,代天行事,只要能帮老天管好这天下,男人还是女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说白了,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穿好衣,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而依当下之境,圣后可能是当下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

吴宁这句说的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开地图炮把李家那些龙子龙孙轰了个遍。

“这个故事叫猜想,说的是以后的事情。小子只是把圣后登基的事实陈述出来,并无不服气之意。”

“那先生提及男人,到底是何心思?”

吴宁讪笑:“我的用意很简单,只是提醒殿下,男人、女人,这是圣后登基之后将要一直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飒然道:“什么世家、关陇、李武二姓,这些矛盾在问仙观与公主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再加上一条男人的自尊......公主认为,将来的朝堂会是什么样的?”

“......”太平公主沉默了。

不用吴宁提醒,她也知道,将来的朝堂依然是争斗不休,永无安宁。

“先生说的没错,朝堂混乱这是不争之实。先生明哲保身,也不失聪明之举。”

“算不得什么聪明吧!”吴宁情绪也不算高,“其实这些不是主要的原因。”

看着太平无奈地一笑,“与公主说句实心话,我也有野心,也有抱负,说不向往那是假的。可是,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有我的坚持。”

太平凝眉!,急忙道:”先生既然有抱负,那为何还要拒绝本宫。

略一沉吟又道:“如果先生是怕朝堂险恶,大可安心,本宫可以保证,只要先生肯入京,太平能力所及,必保先生周全。”

“呵呵。”吴宁笑了。很想说,我的公主啊,你的周全都得求我,你怎么保我?

可是......

“公主错了,我并不害怕朝堂险恶。宁虽不才,可精于钻营之道,自认还能周旋一二。我是怕钻营得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太平不懂了。

只闻吴宁略带几分哀叹,“李氏要稳皇族之贵,武家要迎头赶上权倾天下,关陇世家要保住自太宗以来的无上荣耀,七姓十家又要在圣后的重压之下得活,以维系家族的千年延续。”

“科举选官,选的是李武两家亲信家臣,是以比的不是谁的学问大,本能大,比的是谁会讨好,谁会奉承。”

“酷吏刑臣抓的不是罪恶,抓的是异己;男人们想的不是朝政,而是不被女人压在身下!”

说到这里,吴宁身子前倾,离太平的面颊不足一尺,她甚至能感觉到吴宁那股子炙热气息直扑鼻息。

只见吴宁从嘴里一字一顿地蹦出一句:

“公主觉得,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太平一阵慌乱,只觉心都要跳了出来,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方式与她说话。

“少......少了什么?”

“自古朝争,概莫如是。”

“你看....”吴宁撤了回去,苦笑出声。

“你看连公主殿下都觉得这理所当然,那宁就更不屑于入这个局了。”

太平:“......”

“那先生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民苦啊,我的公主殿下!”

“所有人都只记着手里的权力,所有人都只在意游戏规则,所有人都只看到了朝局,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大唐......不光只有一个京城,不光只有大明宫,不光只是朝堂上的你争我斗,还有百姓!还有天下!”

“权力之下,还有饥饥民苦;浮华背后,还有芸芸众生!”

吴宁越说越激动,“这样的朝堂,我去干嘛?即使不做棋子,当一执棋者又有何意义?”

“我吴宁不是一个好人,可我也出身卑贱。我见过何为民苦,也身在民苦,我不能变得和他们一样!”

正是激动之时,又是气势一弱,缓缓起身,“可惜了,这个局破不了,这是大唐的命数。既不可为,唯有独善其身喽。”

......

太平公主怔怔地看着吴宁,只觉胸中有一团烈火灼灼燃烧,越来越烫。

吴宁一番慷慨之词,连她这个女人都觉热血澎湃,激动莫名。

现在才明白,这少年浮夸只是表现,原来心中也藏着一头猛兽!

......

而院外的独孤傲、雷霁,屋中的陈子昂、丑舅也是呆然震撼。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雷霁不由得看向独孤傲。

“克金兄,你我当以此言为醒,不忘初心啊!”

而陈子昂此时面目有些狰狞,虎拳紧握,青筋暴起。

“兄长啊,这个孩子,让你用废了啊!”

......

——————

不论屋里屋外,还是院里院外,皆是一片死寂,就连吴宁自己也是心跳加速,激愤难平。

他不是天生油腻,更不游戏人间。

在来到大唐之前,他也和身边的那几个兄弟一样,心存正义,宏图满志。

可是,生不逢时!

......



第七十七章 贱人就是贱人

从古至今,上下五千年,汉之威武、唐之盛世、宋之富庶、明之彪悍,每个朝代只要一经提起,总有那么一个印象在脑中缓缓浮现。

而盛世天唐,万邦来朝,也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可是,吴宁在大唐呆了五年了,如果让他来评价大唐,可能除了“盛世”二字,还有点别的——

浪漫。

这是一个浪漫的王朝。

除了那些千古帝王、开朝名将,特别是中唐,你能想起来代表大唐的人物都有谁?

李白?杜甫?陈子昂?白居易?柳宗元?李商隐......

还有,太平公主?李裹儿?杨玉环?上官婉儿?公孙大娘?

又或是,鱼玄机?薛涛?

当然,还有袁天罡、李淳风、孙思邈。

仿佛大唐盛世最让人熟知的,除了伤春悲秋的不世诗才,就是那些妖娆妩媚的宫庭贵女;不是青楼名妓,就是江湖术士。

放眼望去,整个大唐三百年,好像除了贞观名臣,再就没什么让人记得起来的治世能臣了。

是没有能臣吗?

当然不是!

若非是对大唐历史有着深度了解,你可能不知道狄仁杰不光只会判案,不知道苏定芳之勇威震夷狄,更不知道还有一个郭子仪,手捧两京奉天子。

大唐从来不缺能臣干将,但也有可能是这帮人太能干了?让朝堂上那些世家豪门、皇亲贵胄可以空出手来,专心地玩党争,弄权术,最后反客为主,倒把干实事的风头全盖过去了。

让我们只记住了郁郁不得志的那些诗人,只记住了舞动在权力漩涡之中的那些女人们,只记住了......

盛世天唐在浪漫缤纷的春日里,款款起舞。

......

有了这些无名的能臣干吏,权贵们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所谓的权势之争当中去。

是以,大唐终其一朝,威名纵贯古今,好像党争权斗也是历代最热闹的。

从李渊立唐开始,争斗基本就没停过,和家人斗,和臣子斗,和世家斗......

好不容易李隆基不想斗了,死了太平,到此为止,谁知又有藩镇出来接班,继续斗。

到了晚唐,又让盐贩子给彻底掀了桌子。

......

所以,在吴宁眼里,太平公主所处的那个圈子真的没什么意思。

让我去做狄仁杰?要靠一部侦探连续剧才能被人所熟知?去做郭子仪?

不去!

“公主殿下现在爱惜宁之才能,是为朝庭礼贤下士,为国选贤任能?还是只想找个帮手,再遇危难,好多个人出注意呢?”

“这......”太平一时语塞。说心里话,她还真的就是只想找个帮手而己。

“......”

只观太平表情,吴宁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暗自索然摇头。

缓声道:“若殿下是为国着想,那就免开尊口吧!宁只有小聪明,却无大能力。律己尚可,律天下、律朝纲,却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可若殿下只想个帮手,那又何必把宁带在身边呢?若有疑难,只需一封书信便可,宁自是乐意效劳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太平也是无话可说了,只得道:“那以后,还劳先生多多费心了!”

“嗯。”吴宁故作淡然地点了点头。

“天色不早,公主早些休息吧!”

说完,转身出了小院。

独孤傲那两个货还在外面冻着呢,得给两人安排个地方睡觉。

只不过,一出院门......

那帮侍卫宫人都瞅着小爷暧昧傻笑个什么劲儿?

“小郎君,出门哈。”

“你离我远点!”吴宁躲着刚刚那侍卫走。

可那货还贴上来了,“夜黑,不安全,小的陪着您?”

“......”

吴宁哪知道,这侍卫已经认定了,这位小郎君和咱们公主殿下关系端是不一般啊!

没看小郎君这冷着脸嘚吧了半天,公主却一点都没生气,还是那么“亲热”有加?这里面肯定有奸情啊!

“还是小的陪着小郎君吧!”那侍卫死缠烂打,还就盯上吴宁了。

吴宁急了,“我就去隔壁,你跟着干嘛?”

心说,这货怕不是有毛病吧?贴老子那么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他有奸情呢。

拉上独孤傲、雷霁就走。

“走吧,给你们找个地方睡觉。”

“哎!”独孤傲哪敢怠慢,赶紧跟上。

现在吴宁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是提升了八十个段位都不止。

一边走,还一边砸吧着嘴称赞:“啧啧,早怎么没看出来,九郎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以后还得多多提携,多多提携哈。”

吴宁被这货逗乐了,“提携?没看我都躲了吗?我劝你也别往里进。”

“我这....”独孤克金撇着嘴,“我这跟九郎不一样,俗人,不进去试试心里不踏实。”

雷霁此时也道:“既然九郎心怀远大,又有太平公主这么好的机会,那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躲开呢?”

这是雷霁想不通的,难道吴宁心中抱负满满,却甘心窝在这小山村?

“要知道,九郎这个机会,可是多少人等一辈子也等不来的啊!就此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呵呵。”

不想,吴干笑两声,蹦出一句差点没让雷霁背过气去。

“谁说我错过了?”

“......”

“......”

好吧,两人同时翻了白眼,这个贱人,就是贱啊,原来是以退为进!

白瞎二人还满心诚恳地为他刚刚的激昂陈词所感动,为他错失良机而痛心。

原来,最坏的就是他!

其实不难理解,吴宁稍稍一点,二人也就彻底明白了。

他是拒绝了太平公主的邀请,可是他也说了,有用得着的地方,一封书信即可。

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在,那太平公主这条大粗腿他就算抱紧了。那还不什么时候想入朝,一句话的事儿?

关键是,吴宁这么一弄,他既可以与太平公主攀上关系抱紧大腿,又可以不去京师,躲开朝堂漩涡。

这货是想坐在家里就把利挣了。

你说,他精不精吧?

“好贱!”独孤傲脱口而出。

“可我怎么就轮不上这好事儿呢?”

“切!”吴宁一点都没生气。

和这两个货一个炕上睡这么长时间了,说个梦话都能共享,早就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给你,你也得用得上才行。”

“那你到底是打算当官,还是没打算当官啊?”

吴宁摇头,“走走看吧,至少现在不该去惹这个麻烦,可以后谁说得准呢?”

好吧,这货是打算占着茅坑不拉屎。

先占着!

......

可惜,吴宁没想到的是,他只想观望,但有个人却是已经盯上他了。

而且,是那种他想拒绝也拒绝不了的人物。

呵呵,你和武老太太说我不想给你当官试试?

她真敢一刀咔嚓了你。

......



第七十八章 密报

吴宁终究还只是一个小人物,那些涉及到更高层次的事情,远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他不知道,他今天与太平公主说过的每一个句话,甚至让肖老道与武三思说过的每一句话,不出十日都会落到千里之外,那个大唐真正掌舵人的眼睛里。

......

————————

东都洛阳,自光宅元年起已经改称神都。

许是武后看来,长安留给她的记忆并不美好,是以这些年来一直安居神都。

此时,皇宫之中,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太太正在试穿着新衣。

宫人婢女把一件龙凤锦绣的朱红长袍小心地套在老太太身上,一旁侍奉的太监满眼谄媚,躬身奉承。

“这龙凤锦袍,尚衣局的绣娘足足赶了三个月工才算完成,穿在圣后身上啊,啧啧,端是华美无双呢!”

老太太没说话,闭目养神,任由宫人整理。

太监又道:“奴婢就说,唯有龙凤齐鸣方才配得上圣后之尊。纵论古今,独圣后有此殊荣呢。”

这一点太监倒是没说错,自古以来,皇后只着凤袍,哪个女人敢把真龙着身?

可惜,此言一出,老太太猛的一睁眼,喃喃自语:“龙凤齐鸣?为何非要有龙?”

“这......”

太监以为是问他,一时之间也不好答,只道:“如今白马寺主持进献《大云经》,经中有云,女主治国,最后成佛。今上也几翻上表,肯请圣后代之。连满朝文武都日日觐见,苦劝圣后登临大宝。”

说到这儿,太监媚笑:“这龙绣嘛,自然配得上圣后喽。”

“是吗?”

武后脸上无波无澜,又问了一句:“为何一定是龙,凤却不行?”

“这....”太监局促起来,良久方道,“这是祖制。”

武后闻罢,猛的把身上的龙凤锦袍一抖,骤然褪去。

“来人,换凤袍!朕偏要以凤代龙,谁敢不从!?”

“是!”太监冷汗直流,躬身称是。急忙退下,去换凤袍。

......

“启禀圣后,上官才人求见。”

“宣。”老太太一听上官小婉来见,令人传上来。

自己只着中衣倚回榻上,老目再闭,养起精神来。

“圣后!”

恍惚之间,只闻一声轻唤,紧接着只感一件大氅已经披在了身上。

缓缓睁眼,入目就是一清秀宫人,正在为自己裹严衣袍。

“婉儿来了!”支起身子,“何事?”

面前的女官闻罢,深深一拂,“启禀圣后,房州的奏报到了。”

“拿上来吧。”

......

————————————

房州的奏报不只一份,上官婉儿呈到武后面前的,粗看之下就有三四封。

老太太搭眼一瞅,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不由暗道,还是婉儿懂我心意,这放在最上面的,正是老太太最想看到的,乃是庐陵王李显的亲笔奏折。

展开静观,果不其然,是李显上请母后登基的请奏。

里面虽都是些歌功颂德,陈恳上请的面上话,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的李显的态度。

老太太要的,也就是这么一个态度。

粗略过目,就递给上官婉儿,“送到陛下那里去,明日常朝,召告百官。”

“是。”

小碗芊芊下拂,算是应下,可是人却没动。

只见老太太又拿起第二封,却是内庭眼线对房州时局的密报。

说来也属正常,两个侄子、一个女儿专程跑到房州去,其一举一动,老太太又怎会不挂念在心呢?

只不过,展开一看,老太太就是一怔,嘴里更是嘟囔出声:“太平这丫头,还是不情愿啊!”

这上说,太平公主居然去找了她的那个师叔出主意,还是不想嫁入武家。

抬头看着上官婉儿,“她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在救她啊!”

小婉不好回话,只得又低着头,拂了拂。

而老太太也没有让她回应的意思,摇头苦笑,“她那个师叔又怎是那块能解危的料子?”

一边说,一边继续看下去,然后不由再次错愕。

把密报先放到一边,只见秘报下面一封正是武三思上请的奏本。

打开一看,她那个侄子武三思居然......

居然在给李素杰和李上金求情?

要知道,在临去房州之前,正是武三思主使朝臣弹劾素杰、上金两兄弟,要彻查二人谋反之逆。

目的自不用说,震慑李氏,保证武后顺利登基。

对此,老太太虽然觉得武三思此举有些过于激进,可考虑大局,还是默许了。

没想到,现在武三思居然改了主意。上书言到,若真把李素杰、李上金论罪,恐有损圣后慈心,当以柔处之,必可召显圣后仁慈,感化天下。

这可让老太太颇为意外,不由坐直了身子,把武三思的奏报,还有那封秘报同时端在手里,左右细看。

口中更是喃喃自语:“难道,那道人还有此等见识?是我看错于他了?”

可是,这不看不要紧,比道士更加让武后惊诧的是:

“吴宁......”

“十五岁!?”

老太太实在没法相信,能让武三思开窍的人,居然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端着密报继续往下看,于是,吴宁那番关于“朝争与民苦”的豪言壮语便展现在了武则天面前。

而一旁的上官婉儿也是疑惑不解,这个被圣后叫出名字的吴宁,居然能让圣后看着奏折又惊又笑。

......

“大唐开朝一甲子,居然要迎来了一位女皇,殿下说,这天下间的男人们会服气吗?”

看到此处,老太太眉头紧锁,怒容乍现,不由让她想起刚刚那件龙凤锦袍。

心中暗道:不服气又如何!?不服气,就杀到他服气!

......

“而且恰恰相反,这天下间,估计只有我一个人是真心服气,真心地认为圣后登基并无不妥。”

“天子之责,代天行事。只要能帮老天管好这天下,男人还是女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看到这里,老太太又是由怒转笑,自言自语:“算你这滑头识相!”

要是没这句,估计老太太放下密报之后,一道旨就飞房州去了。

那吴宁还没出下山坳,就已经是凉的了。

......

再往下看。

“李氏要稳皇族之贵,武家要迎头赶上权倾天下!”

“关陇世家,要保住自太宗以来的无上荣耀。”

“七姓十家,又要在圣后的重压之下得活,以维系家族的千年延续。”

“科举选官,选的是李武两家亲信家臣。是以比的不是谁的问学大、本事大,比的是谁会讨好,谁会奉承。”

“酷吏刑臣,抓的不是罪恶,抓的是异己!”

“男人们想的不是朝政,而是不被女人压在身下!”

“公主觉得,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什么?”老太太眉头紧锁,而吴宁接下来就给出了答案。

少了民苦,少了天下。

权力之下,还有饥饥民苦;浮华背后,还有芸芸众生。

少了身为臣子的担当!!

老太太看到此处,只觉浑身大汗淋漓,好不痛快。

“好!!”

猛然叫好。

“说的好!!”

把密报甩到上官婉儿面前,“把这段话抄录下来。明日常朝,我要亲自读给那满朝臣子听听!”

说着说着,武老太太脸上现出一丝嘲弄:

“不知那些所谓贤良,连这个十五岁少年都不如之时,是何作态!”

(吴宁大吼!)

(不要啊,这特么不就是群嘲?)

(这老太太想给我拉多少仇恨?)

彻底凉了。

......



番外:吴老九的世界杯

下山坳的冬雪厚实、软绵,压在门楼的草檐子上,简朴而又唯美。

此时,吴宁安坐院中,清茶几杯以敬友人。

“吴小贱!”

院外一声暴喝,只见一华服男子威风八面地匆匆而入。

“看球也不叫老子?你他娘的好是鸡贼!”

“疯子?”吴宁眉头一锁,下意识扫向同桌的两位友人。

急忙起身迎着唐奕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附耳低吼:

“兄弟一场,别叫混号啊!”

“呃。”唐奕一阵错愕,这才发现吴宁这里还有客人。

“谁啊?”

话还没说全,刚一看清院中两人,立时大怒,又嚷嚷了起来:

“好你个吴小贱,敢挖兄弟的墙角!?这......这不是老子的书友吗?怎么跑你这儿来了!?”

“咳咳。”

吴宁顿觉理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都是兄弟,都是兄弟嘛!枫林哥和火炉刚好游历大唐,刚好走到房州,刚好又赶上世界杯,刚好......”

“兄弟一场,我说这么多‘刚好’,你肯定是信的吧?”

“我信你个大头鬼!”唐奕瞪眼怒喝。

特么兄弟几人之中,属这孙子最是鸡贼,要不然也不会人人都管他叫吴小贱了。

拉起枫林和老火炉就走,“走走走走,随我去大宋看球,比他这茅草棚子强上百倍!”

枫林与火炉顿时无语,苦笑连连,挣脱唐奕的纠缠。

“我说子浩啊,论打打杀杀,发疯使浑,你那本能我兄弟二人还是认可的。可是,说起这纵观全局,审时度势,还是要看老九的机智!”

“随你去大宋做甚?还不把家底都输个精光?”

吴宁一听枫林、火炉都帮他说话,登时大乐,顺势把唐奕也拉到席间。

“坐下吧你!”

不无嗔怪道:“哪看不是看?在我大唐看球不也一样吗?有兄弟在,包你稳赢!”

“不是......”唐奕闹了个红脸儿,“这我就不服气了哈?那你们说说,昨天葡萄牙对西班牙,你们押的谁?”

闻此一问,只见老火炉一摊手,“我买的平,小赚一点而已。”

“呃。”唐奕无语,平你也敢买?

枫林老哥则是陷入回忆道:“我还是保守了点,只押了半场葡萄牙,下半场又追的大球,还算....可以吧。”

唐奕:“......”

差点没哭了,伊比利亚半岛德比啊,你敢押大球?

看向吴宁,“你呢?”

只见吴宁很无奈地一撇嘴,“太穷,只能投机搏大,买了比分,3:3”

“what?”

唐奕更不淡定,“你特么是不是找齐磊帮忙了啊?要不你怎么知道比分是3:3!?”

吴宁一听更是嘚瑟,“这事儿还用齐石头?无他,唯智尔。”

说到这里,吴宁给唐奕分析了起来。

“首先,你要明白两个问题。”

“那就是,世界杯是国家荣誉,但它也是生意。即使你不想承认,但商业性才是它存活至今,并成为全球最大体育赛事之一的根本所在。”

“所以,比赛的成败不光是实力的比拼,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更是商业性的延续。”

“其次,如今的足球市场,一个球员转会动辄千万,甚至上亿。球衣广告,也是百万欧元起步,上不封顶。你觉得,有那么大的商业价值吗?”

“如果你是可口可乐、百事这些大公司的老板,你会花几千万欧在球衣上印个logo吗?这回报率未免太低了吧?”

“而且,欧洲足球市场的操作流程一般都是这样的,大公司差不多都是与代理公司签约足球市场广告,而不是与球队、球员签约。”

“而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个代理公司身上。”

唐奕听到这里,不由感叹,“那这么说,这个代理公司还挺挣钱的。”

欧洲几大联赛,多大的市场?里面的生意可是不少。

“错!”吴宁摇头否认。

“相反,这些代理公司是赔钱的。他们是花着几千万的高价把球员还有广告买过来,然后以低价卖给大公司或者球队。”

“为什么啊!?”唐奕不明白了,“谁会干赔钱的买卖?”

“赔钱?”枫林不由笑了。

一边端起茶杯,一边讪笑:“威廉希尔、立博这些幕后巨头不知道赚了多少,这点小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

唐奕登时一惊,终于明白吴宁在说什么。

“枫林大兄的意思是,威廉希尔、立博这些才是整个欧洲足球市场的大金主?”

确实如此,足球是竞技体育,但重要的是生意。

虽然谁都不愿意承认,可博彩依旧是这门生意里最肥的一块肉。

唐奕恍然大悟:“你是说,博彩公司控制着比赛?”

只闻吴宁道:“还需要控制吗?当整个欧洲的球员都吃着人家的好处,谁都得念人家一个好吧?在你身上花的那些钱,得让人赚回去吧?”

“你看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个分组,这两队出线没有任何悬念,这场比赛不演给你看还等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西班牙强一点赢面稍大,所有人又都觉得这两个队差距不大,西班牙的防守又是铁桶一个。”

“所有人都觉得葡萄牙只有一个c罗,进不了太多。如果真按实力来踢,按这个结果来,那特么博彩公司早就破产了!”

“而且,只有平局,这个组才更有可操作性。”

“这两队踢的水平这么高,摩洛哥又输给了伊朗,那......”

吴宁挑着眉头,“那特么踢摩洛哥的时候还不小菜一碟?所有人都把宝又押到了西班牙和葡萄牙。”

“可万一要是平了呢?”

吴宁似有深意地一笑,“反正也不影响出线。”

“日!!”唐奕大骂。

“那他们还不赚翻了!?”

“对嘛。”枫林笑着摊手,“这就是足球游戏,有时候与实力无关的。”

“明白了!”

唐奕重重点头,“不愧是军师吴小贱,就特么你主意最多!”

吴宁坦然受之,贱贱的上前安慰,“跟着哥混,带你吃肉!”

唐奕没说话,静静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宝贝女儿唐雨的电话。

“小糖啊...”

...

“你先帮爹办件事儿。”

...

“威廉希尔、立博,还有哪个爹没记住,你自己上网查查,把这几家公司都给爹买下来。”

....

“对!就现在!”

....

“另外,你给耶律洪基去个电报,让他带兵把世界杯球场都给我围起来!”

....

“嗯,告诉你娘,这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唐奕缓缓起身。看了看吴宁,又看了看枫林和火炉。

“那什么......”

“你们继续嗨,我先走了啊。”

“等会儿!!”枫林急声喝止。

“这个这个...”

“大唐也玩够了...走,我跟你去大宋溜达溜达。”

“同去同去!”

火炉也站了起来,“房州还是太冷,咱去涯州晒晒太阳。”

说着话,三人有说有笑,并肩出院,只留吴宁站在院中怔怔发呆。

“够了啊.....”

“欺负人啊?”

茫然回头,正见丑舅从房中出来。

吴宁咧嘴一乐,“舅....”

“你自求多福吧,我跟疯子去大宋混了。”

说着话,追着唐奕就要跑。

“唐哥儿,等等我!”

可刚跑到院门口儿,只见虚空之中猛然伸出一只大脚,一脚就把吴宁踹了回来。

“滚回去!”

“不办完正事儿,哪也别想去!”

.....

————————————

纯属个人臆测,只博大伙儿一乐儿。

以此纪念,2018年6月16日凌晨,与枫林桑,还有老火炉的激情世界杯!



第七十九章 疑云乍起

吴宁应该庆幸,毕竟现在才十五,武老太太只不过是拿他的话敲打一下朝臣,幸好没有直接把他招入朝中听用。

否则,那满朝文武可就不是听听就了事了。看着这么个十五岁娃娃成了新宠,还不杀了他的心都有。

而且,武老太太对吴宁欣赏是欣赏,却也不是那么喜欢。觉得这孩子颇有本事不假,但好像嘴巴有点大。

说白了,就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炮都敢放,有点像太平府上那个长史陈子昂。本事是有的,可说话办事得罪的人也不少,不堪一用。

却是要敲打一二的,于是当朝夸了吴宁一通之后,老太太似乎是起了玩心,又下了一道旨:

房州童子吴宁,心怀家国,赤诚可鉴日月,赏金五十斤,特表其功。

一旁录旨的上官小婉听闻圣后这般赏赐,差点没笑场。

五十斤?这是赏啊,还是吓唬啊?

吴宁可不管这个,有钱不拿是王八蛋。

再说了,金五十斤啊!

五十斤黄金得多大一笔钱,至于什么是敲打,还是恐吓,那些都不重要。

谁能想到,武老太太那么大的人物还有听墙根儿的毛病,大不了以后不说了呗。

再说了,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武老太太在告诉吴宁:我记住你了。

我管你记不记住?

吴宁就那个熊样儿,什么事都不当回事儿。武则天又如何?不也就是个厉害点的老太太吗?我又没犯在她手里,怕啥?有钱拿就行。

满心想的都是那一百斤金子,可是,等这钱真拿在手里,吴宁傻眼了,妈-逼-哒,玩我!

原来金五十是这么个金五十!

这要是换了唐奕在此,只要一听金五十,这旨连接都不带接的。明显就是玩人呢!

吴宁哪知道,古时皇帝赏赐,动不动就赏金八百,赏金一千的,这里面的“金”并不是黄金之意,而是金属。

或者说,看着和黄金挺像的,就是特么的铜。

赏铜多少多少,听着不好听,为了往脸上贴金,偷换成了赏金多少多少。

他这个赏金五十斤,其实就是赏铜钱五十斤。换算下来,差不多十贯出点头儿吧。

奶奶的!

吴宁心说,怎么没看出来,这老太太这么扣门儿呢?十贯多点,亏她好意思拿出来。

十贯......还劳烦你千里迢迢从洛阳拉过来啊?

看着吴宁一脸蛋疼的样子,一旁的太平公主却是颇觉好笑。

太平现在的心情好的不得了,母后拿吴宁的话当朝宣读敲打朝臣,说明她老人家什么都知道了,包括吴宁献计缓和武李。

可是母后只是给吴宁这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发了一道赏旨,却对太平、武三思、武承嗣,还有李显等人只字不提,说明她老人家已经默许了此事,却是再不用担心今日所为会让母后生出歧义了。

“好了!”满脸笑意,“你还是知足吧,多少人别说是母后的赏赐,怕是让母后记下名字都要乐了三天呢。”

吴宁无语,这回却是被武老太太坑出翔来了。

对太平道:“殿下都在小子这里住了二十多天了,也该回去了吧?”

太平闻罢,细眉一挑,不但没有走的意思,反倒缓缓地坐了下来。

“为何要走?这里不是挺好?”

好吧,这段时候,连李显过寿辰太平也只是过府一贺,晚间又回来,是一天都没有城中多住。

吴宁一阵头疼,心说,得!你不走,我躲还不行吗?

武老太太这道旨一来,天下皆知房州吴宁被老太太盯上了,很有可能又是一后起新星。

那吴宁还能在家呆了?各路人马说不定正往他这儿来的,还是躲上一躲为妙。

想到这儿,吴宁没忍住嘟囔出声:“为老不尊,太特么坏了!”

“嗯?”太平听到了,“你在说谁?”

“哦,没事儿。”

吴宁急忙转开话题,“我要进城几日,公主殿下,安心住着吧。”

说完,叫上吴黎,就奔城里的四伯家去了。

......

吴宁没主意到,特意从洛阳跑到房州来宣旨的那个文官,此时却是看着吴宁的背影眉头微皱,心中暗道:“这少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周侍郎?”正想着,却是太平在一旁轻唤。

周兴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向太平一拜,“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只见刚刚与吴宁谈笑放松的太平,此时已经恢复那份清淡冷意。

“宣一道常旨,母后却遣周侍郎亲自跑上一趟,是不是还有何嘱咐要周侍郎转达?”

周兴一听,立时谄媚笑道:“却是什么都瞒不过公主殿下的,圣后让下官与殿下带话,此事公主有心了,圣后颇为欢喜。”

“不过......圣后说,当下时局微妙,还要公主殿下多多费心,在庐陵王与武尚书、武太常之间多多说合。”

“这....”这下太平却是为难了。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自保之举,在母后眼里却成了一件功绩。现在又要委以重任,让她在李武两家牵线搭桥。

说实话,要是没有吴宁,太平连第一步都办不到,还哪来的牵线搭桥?

母后的这个重托,却是她无法胜任的。

可是,胜不胜任那是她的事儿,武后既然把话已经说出来了,太平是万不能拒绝的。

只得应道:“知道了,周侍郎一路辛苦,下去歇息吧。”

心说,等吴宁回来,却是又要劳烦这个小子了。

而周兴下拜一记,缓缓退下,心里想的还是吴宁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现在周兴可以肯定,这个少年他绝对在哪里见过。

......

而这一切,又都落入内屋,丑舅的眼睛。

眉头紧锁,似乎忆起当年之事。

“兄长怎么了?”一旁的陈子昂疑然发问。

“没什么......”丑舅缓缓摇头,“周兴很可能发现九郎就是五年前渡口的那个童子了。”

“不行!”越想丑舅越心惊。

万一周兴真认出来吴宁就是五年前在渡口的那个孩子,又把这个孩子,还有他同行的那个道士,与当夜丘神绩的失踪联系起来,那事情就难办了。

急急向陈子昂一礼,“贤弟在此安坐,吾我上山一趟!”

陈子昂一听他要出门,立马就急了,“兄长还是少露面为妙,公主殿下之前已问过一次兄长的出身,怕是也生了疑心。”

看丑舅,“毕竟......”

“容貌声音可以掩盖,可是长兄的身形,公主殿下又怎会不记得!?”

“......”

丑舅默然,静立片刻,最后还是迈步出门。

见到院中的太平,丑舅默然下拜,深深一礼,随后出院,奔问仙观而去。

而太平看着丑舅的背影,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拜,太有宫庭典范之形了......

似曾相识!

......



世界杯啊,可苦了苍山这小身板儿!

我能不能停更一个月,看完球再讲故事?

第八十章 秘方

天渐渐黑了下来,看着永平坊街上亮起的点点灯火,吴黎极为不乐意地瞪了吴宁一眼。

“这房州城的坊禁在你眼里就是个摆设,大白天的不来,非要晚上往这儿跑,你有病吧?”

“废什么话?”吴宁踹了吴老八一脚。

“去叫门!”

“奶奶的!”吴老八大骂一声,“小爷都成你的伴当家奴了!”

说着话,又是极不情愿地往秦府门前走。

敲门,通传,然后调头就走,也不管人家出不出来。

而吴宁则是依照老样子,等在街边拐角的汤水棚子。

为什么非要晚上来?

这不废话吗?

小爷是个瞎子!

......

过了一会儿,秦妙娘的身影如期出现在吴宁现前。并无客套,秦妙娘反而相当的熟络。

一边坐下,一边道:“真是奇了,巡街的将士不会抓你的吗?”

吴宁讪笑:“巡街的和我一样,眼神儿不好。”

“咯咯咯。”秦妙娘被逗的低头轻笑。

嗔怪道:“宁哥端是胆大,让巡街的将士听去,非拉你去吃板子不可呢。”

“......”

吴老八在棚子外面听不下去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心说,若真相中了,特么拉回去成亲便是,怎么读过几天书的都喜欢这种小情小调?

还宁哥?这才勾搭了几次啊,宁哥都叫上了!

下意识抬头望天,这月下相会,浓情蜜意的,享受不了,享受不了......

朝着吴宁一嚷嚷:“那什么,我先回了啊,你自己浪吧!”

吴宁:“......”都是兄弟,你特么才浪呢!

而汤水棚子的老板则是朝吴老八轻蔑地一瞥,心说:我都听这两人腻歪好两个月了,也没像你似的调头就跑。

......

————————

等吴黎走了,吴宁这才与秦妙娘好好说话。

“上回见忘问了,去看过你爹了吗?”

“嗯!”秦妙娘点着头,“前两天刚去送过铺盖。”

“我爹还嘱咐,待年关之时,要我去吴别驾府上拜谢一番呢!”

“呃。”吴宁一阵错愕,“谢就不必了吧?”

四伯可还不知道秦文远这个事儿呢。

“对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其实,我可以想办法把你爹从牢里弄出来,不必去益州的。”

让吴宁意外的是,秦妙娘听了他的话不但未见喜色,反而急忙摆手。

“之前孙大令就有过此意的,多半是见吴别驾高升才要主动卖个面子,可是我爹拒绝了。”

秦妙娘低着头,“你帮我家度过这一关,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们不能......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

吴宁闻言,不由苦笑,“这算什么麻烦。”

他现在要是想把秦文远弄出来,根本用不上四伯,别忘了,太平还在他家里住着呢。

“那也不用了。”秦妙娘俏皮地弯着眉稍。

“我爹说,去益州又不是吃什么苦头,正好躲一躲王弘义,还能顺便看看益州那边有什么好生意可做。”

“好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吴宁就不说什么了。

转念道:“生意如何?可还顺利?”

只见秦妙娘面容一紧道:“有好有坏,还说得过去吧......”

“嗯?怎么了?”吴宁看她面色不对,“有什么难事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也不算什么难事。”秦妙娘一边说,一边懒懒地支在几上,“只是没想到,支撑这个家会这般疲累。”

看向远处,似有追忆,“爹还真的挺不容易的!”

“慢慢来,你才刚开始,要学的东西自然多,以后就好了。”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妙娘露出一丝微笑,略有炫耀地说道:“酒楼马上就要开张了呢,都是我一手操持的。”

吴宁闻罢,眉头一皱,不由道:“怎么还开酒楼?”

刚说完躲一躲王弘义,怎么还往人家枪口上撞?

要知道,王弘义的主业就是酒楼,出了之前那么一档子事,以吴宁看来,秦家最好在这个时候别再和王弘义成为对手。

“要不换个行当吧,酒楼不合适。”

“为什么?秦妙娘颇为不解。

吴宁哪知道,为了这间新酒楼,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子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头。

“酒楼稳妥些。”

秦妙娘说到这,左右看看,见近处无人,这才身子倾到吴宁面前,低着调子贼溜溜地道:“宁哥有所不知,开酒楼是因为我家有秘方的,稳赚不赔呢!”

“秘方?”吴宁心说,这一家子怎么那么迷信秘方呢?老爹如此,这傻丫头也如此。

“什么秘方?”

秦妙娘见吴宁问起,又左右扫了一遍,这才附到吴宁耳边低声细语:“我爹临出事之前,重金购得一个庖厨秘法呢!”

“据我爹说,用了那个方子,不论汤煮还是煎炖,都鲜美无双,是开酒楼的不二法宝哟!”

“可惜,还没来得及用,就出了王弘义那个坏家伙!”

吴宁:“......”

“还有还有......”秦妙娘这几个月和吴宁混的极熟,几乎无话不谈,此时说起心中秘密莫名的有些小兴奋。

“后来我爹又得了一张方子更是利害,不用厨子就能做出绝世美食。”

吴宁:“......”

只见秦妙娘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夹兜,一脸小得意:“方子就在我身上,开酒楼必能重振秦家的!”

“.....”

吴宁啊.....特么现在也就是他装的是个瞎子,否则非见鬼似地瞪着秦妙娘不可。

呆愣了半天:“你说那秘方,不会是......二斤猪骨、半只鸡,外加二两干蘑熬成一锅汤吧?”

“呀!”秦妙娘一声惊叫,见鬼似的瞪着吴宁,“你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废话,那就是我卖给你爹的!到现在卖“秘方”的钱还在我家炕头扔着呢,你说我怎么知道!?

“要不,咱换一个吧?”

吴宁有点哭笑不得,“你家里不是还有米面铺子、布庄成衣店什么的吗?哪样不挣钱?非和王弘义顶什么牛呢?”

秦妙娘一听,有点不好高兴了。

吴宁不光是劝她不要开酒楼,同时也否定了她这几个月的努力。

低着头,嘟着嘴:“不要,都快开张了。”

好吧,后世一位伟大的、一直打光棍的,恋爱专家说过:处大象就好比哄小孩儿。

“看看,我就提个意见,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秦妙娘不依:“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不高兴?高兴着呢!”

“好吧!”吴宁正了正身子,捡好听的说呗。

“妹子这份努力呢,哥是看在眼里的。没见天生丽质的秦小娘子这几月都清减了不少吗?多半是累瘦了呢!”

“......”

汤水棚子的老板也听不下去了,这货就特么是个登徒子啊,什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什么,两位客官慢谈,某出去溜搭溜搭....”

这位连棚子都不管了,再听下去,今晚非钻花馆子里去不可。

而秦妙娘那边可不觉得什么,这些话她听吴宁说的多了。

眉头一挑,只道:“你又看不见,怎知我瘦了?”

“这......”吴宁急中生智,“吴老八告诉我的啊!连那憨货都感叹妙娘近来太是劳累,瘦了不少呢!”

“真的?”秦妙娘面容一紧。

“真的!”吴宁点头,“吴老八还能骗我?”

“不是!”秦妙娘道:“我真的瘦了?”

“哦哦......”

奶奶的!!女人啊,.都特么什么脑回路?

“真的,真的瘦了。”

“不过瘦点也好,更加明艳好看了。”

“呵呵呵。”秦妙娘听得心中甚美,笑着揶揄:“你又看不见,怎知我好看不好看?”

随后眉头又是一皱。

“可是,不做酒楼,我还能做什么呀?”

“米粮铺子,讲求的是薄利多消,走的是量,屯粮用的钱也大,秦家没那么多余钱的。”

吴宁一喜,这就说动了?

暗道:只要不干酒楼,干什么不行。

忙道:“我要说啊,布庄成衣都是好生意。不说别的,就妙娘这身姿往那里一站,就是广而告之了。”

“人家见妙娘穿着如此,可不就都去你家铺子了?”

“就你会说!”秦妙娘嘴上责怪,心里却是美的很。

“可是不行啊,布庄和衣铺都不怎么赚钱。”

吴宁疑道:“为什么?”

......

其实吴宁不知道,布庄、成衣,还有米粮这一块儿,秦妙娘不是没有想过,而且比酒楼还要占先,毕竟酒楼还要装饰,请厨,店铺位置也要有考量。

布店、米铺就没那么多事儿了,租个铺子,物货、伙计都是现成的,只要卦上匾额就能开张了。

事实上,打两个月前,秦妙娘打算抗起这个家,第一家开张的就是一家布庄。

可是......

秦妙娘拧着眉头,“如今布庄生意不好,一直在赔钱。”

“哦?”看秦妙娘的神态,吴宁终于知道,刚一见面时,她说有好有坏的“坏”从何来了。

安慰道:“赔钱不怕,但要知道赔在哪里,好找出症结,加以改正就是了。”

秦妙娘苦着脸,“正是不知症结所在,所以才......”

“每日生意看上去也不错,人来人往,出入颇多,而且买布制衣的人也不少,可账上就是不见结余。”

“只这一个多月,就已经赔出去几十贯大钱了呢。”

这也是她着急酒楼开张的主要原因。任由布庄这么赔下去,却无进项,那恐怕撑不到秦文远回来,秦家就已经倒了。

“光卖货,不挣钱?”

吴宁心说,姑娘,你骗我的吧?还能有这种事儿?

“你查过账吧?”

吴宁觉得不是秦妙娘骗他,就是有人骗秦妙娘,哪有光卖不见钱的事儿?

“查过。”秦妙娘点头。

“起初我也怀疑,是不是布庄的伙计有人私吞。可是账面儿上干干净净,什么也看不出来。亲自在布庄盯了几日,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呢。”

得,吴心说,还是专业的来吧!

“你明日晚间把布庄的账目拿来给我看看吧,兴许我能找出一些问题。”

任何猫腻,只要有人做了,在账面上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秦妙娘这个古人看不出来,吴宁这个专业会计师却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你?”秦妙娘深表怀疑。“宁哥看得见吗?”

“呵呵。”吴宁高深一笑。

“看不见不要紧,你念,我听。”

指着自己的耳朵,“别的不敢说,单论数字,你宁哥我,过耳不忘!”

......



——————————

德国演的太真,平局都没挡住这帮孙子拿影帝。

所以昨天实在没心情更新,今天算个二合一吧!

有几个土匪让我写什么球评......

闹呢啊!!苍山是混文艺圈的,不是体育圈儿的,评就免了吧!

不过劝大伙几句,第一轮强队在保存体力,以便走的更远,不要期望太高。

冷门不一定是冷门,有它内在的道理。

总之第一轮,什么都可能发生,第二轮开始,才会涉及到更多的利益交换,还有出线形势等等,那时可能更好猜一点。

单章:关于上架时间和....

首先通报一下上架时间:六月二十八号上架。

......

好,下面开始我的话唠!

汇报一下成绩,《獒唐》....

好吧,肯定没有《大宋》的成绩好啦,目前来看大概好像也许差不多....

勉强精品吧。

很多好事儿朋友的也都在酸,什么死扑街啊,比大宋差远了之类的,比我还上心呢。

嘿嘿,谢了!

苍山想说的是,挺好,足够了。

真的谢谢关心了(真心的,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

......

兄弟啊,你可能只看到了《大宋》辉煌的时候,可能看我的书比较晚。

可能并不知道,《大宋》上架的时候只有5000收藏,700个订阅,读者群只有十几个人。

老斛、懒癌、一罪防锈说:你肯定能火!

我心说:我读书少,你们特么别骗我好不啦!

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也有很多人骂死扑街,历史都不懂还写历史文的小白。

和大宋上架的时候一比...

《獒唐》现在简直好的不要不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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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大月月不是一个马上就能进入热度的作者。

我的第一本书慢热,第二本书也是慢热,不把前期铺垫好,我特么就不会写了啊!

这是毛病,我知道....

可我就不改!

......

我也知道,我不会写什么爽文儿,不爱玩什么套路。

可是...

我还是就不改!

....

其实,我比谁都清楚《大宋》成功在哪里,如果想挣钱的话应该写点什么?

简单啊.....

两万多的均订,四万多的高订,把《大宋》水个五六百万,懂行的人都知道我能挣多少钱。

就算写烦了大宋,我也可以延续大宋的家国情怀,还有悲情的范仲淹、悲情的狄汉臣、悲情的赵祯这个套路,去写点别的家国情怀。

事实上,在完本之后的那一个多月,苍山也就是那么做的。

南宋末年,崖山海战前几天。

那特么绝逼有家国情怀,还有悲情。

有抱着少帝跳海的陆秀夫,有至死不渝的文天祥,有以身殉国的十万宋民,有不离不弃的江氏三古,还有战至最后一刻也没能挽天救宋的张世杰。

可是后来苍山停下了,突然想起为什么结束了大宋。

就是因为足够了,再写就把自己封闭在这么一小块田地里了,我不能总拿爱国骗眼泪吧?

就算苍山喜欢,擅长,可也不能连着两本都写这东西。

于是才开始有了獒唐,一个完全不同与大宋的故事,一个在仇恨、私欲、善念、坚持之间做出抉择的故事。

这完全违背了苍生读者群体的阅读取向,基本相当于从零开始。

可我不在乎,就特么不改!

成绩好不好,并不在苍山的考量之内,有人看,有些收入,够吃就行了呗,要啥自行车?

这不比大宋开始的时候好上很多了?

苍山不贪,知足乃常乐,无欲方成好文章。

再说了,就我这个身体,注定不是高产作者。

慢慢来,忽悠一个是一个。

好了,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新老看官都一样,以后不必再纠结这个问题,有耐心您就跟着我继续在《獒唐》里走马看花,逍遥享受。

相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若是不喜欢,也不要强求,弃了便是,我们挥手别过,期盼重逢。

....

——————————————

还有......

有的朋友说,主角坐火箭了,前面还穷的要死,几十章就开始掺和朝政了。

这可咋解释呢?

那孙猴子还就因为跳个水帘洞就成山大王了呢,《西游记》不是开始没多久就大闹天宫了吗?

如果在你们眼里,网文就应该打怪升级,从斗者到斗师,一步一章的那么写....

那兄弟啊,你也太瞧不起网文了,它就算是个不招人待见的丑丫头,那他-娘也是文学这个妈生的!

文学是有多样性的,是充满想象力的。

《熬唐》也好,《大宋》也罢,讲的是吴宁和唐奕,在一个时代传播思想,经历悲喜的故事;是下山坳里的糙汉子与观澜书院中的文人们,弄潮天下的故事。

而不是从一到十的数手指头,不是开始他什么样儿,要一步一步有多少钱,多高的地位。

这也是戏剧与现实的不同,人生要一步一步的走,可是戏剧却是要节选人生闪光的片段重点着墨。它是跳跃式的,时间和空间是压缩的。

甚至有时,我们要在里面加入一点在现实里可能不可能的存在,来让故事变得丰满。

不一定合理,但从戏剧的角度来说,它就是合理。因为源于生活,却要高于生活。

人们喜欢看戏,但不一定喜欢看一个人的整个人生。

人们喜欢小说,却很少有人喜欢人物传记。

就是这个道理,看似不合理,但却有它存在的意义。

.....

还有。

有的书友还说,武三思不应该这么蠢,太平不应该这么笨。

怎么说呢?在大宋的时候也聊过这个问题。

每一个人每一个角色,他都不是模板化的,是有优缺点的。

老书友如果回想大宋,其实不难发现,即使是一个反派,他也是有闪光点的,有坚持的,有他聪明有他笨的时候,只有主角才能做到万无一失,始终如一。

例如,贾相爷心里的宋、赵允让的皇位、魏国公的祖宗荣誉、韩琦的为官之道......

所以你们才能恨他,爱他,记住他,进而记住那个故事。

不是朝臣就一定有政治觉悟,百姓就一定低眉臊眼的。

这个问题,在大宋的时候,苍山和老读者也都聊过,千人千面,他只不过不是你心中的那个形象罢了。

他出现在那个场景,做出那些事,目的只有一个,丰富故事,烘托主角。

如果你反过来想,反派都坏,臣子都聪明不上当,配角都不突出...

那禁锢的不单单只是人物,故事的发展也没了悬念,结局你都一眼看穿了。

那还有意思吗?故事还有看的必要吗?

一个角色,他可能是聪明的,也可能就是笨的,你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如果你把川普的行事作风倒退五年写在书里,肯定也有一帮人说米国总统不可能那个样儿。

可事实呢?这家伙就那个熊样,他是真实的。

以武三思、武承嗣为例,历史之中的武三思,武承嗣不是因为他们有才能才当的宰相,而是因为他姓武才当的宰相。

他们也就那个熊样儿,眼高手低。

别让你的认知固化了你的想像力和逻辑,否则不但小说会索然无味,连生活也会缺少一些色彩。

....

——————

最后。

因为是二十八号上架,这个月就剩三天,意味着新书月票榜这个东西跟我也就只有三天的缘分。

什么月票啊,打赏啊,基本失去了意义,加上咱们都不是佛系,咱是道系作者。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无极无根...

道、法、自、然!

大伙儿就省了吧,有心的话,留七月份再说,谢了!

第八十一章 孟道爷的损招儿

这还真不是吴宁吹牛,不说这一世,单是前世,吴宁对数字的敏感就可以用变态来形容。

这么说吧,从小学到大学,再到留学,他所有的同学、朋友、导师、女友的电话、生日、结婚日子、离婚日子......

从来没用过记事本,也没存过通讯录,只要你和他说一遍,就都在脑子里了。

上学的时候,这货有个独门绝技——听账。

产供销、不动资产、流动资金,你给他念一遍,只要不是太长、太多,他能在心里直接算出来账是不是平的,有没有问题。

......

————————

与秦妙娘约定好,明晚拿账本来念给他听,秦妙娘就搀着吴宁朝坊门那边走。

至于街坊四邻怎么看这位秦家大小姐和吴宁......

呵呵,大伙儿哪有工夫说闲话,羡慕还来不及呢。

再说了,敢说闲话吗?没见巡卫营的魏大郎就钉在坊门边儿上吗,一见吴宁过来了,赶紧呼喝坊卫的民夫开坊门。

开玩笑,吴山南道别驾的侄子,还用跳墙走?

当然了,至于吴宁是不是瞎子,为什么装瞎子,那就不是他这个小卒子应该关心的事儿了。

......

由魏大郎护送着回了康平坊,刚走到四伯家门口儿,吴宁特么就吓了一跳。

“谁!?”就见墙头上蹲着一个人。

幸好见来人是吴宁,那人便身形一闪,从墙头上跳了下来,借着门灯,吴宁这才看清,居然是孟苍生。

“孟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孟苍生一边答,一边看了眼魏大郎。

魏大郎哪里还不明白,急忙告罪,闷声退走。

等到魏大郎已然走远,小巷之中只剩吴宁和孟苍生,吴宁这才再次发问:“家里出事儿了?”

不出事,孟苍生也不会大半夜的在这儿等他。

至于这家伙是怎么进的城,一会儿又怎么出城,吴宁就不用关心了。

以孟道爷的身手,进武侠位面也能混个排名啥的,出城根本不叫事儿。

只闻孟苍生答道:“周兴来房州了。”

“我知道。”吴宁了然,原来是因为周兴。

“刚刚在家,就是他亲自给我宣的旨。怕他认出我来,这才匆匆进城的。”

“哦。”孟苍生恍然,原来吴宁早就有所防范,可惜......

“可他还是生疑了。”

“!!!”

吴宁一惊,低头沉吟,喃喃自语:“这孙子记性还挺好,居然还记得五年前的事儿?”

孟苍生摇头,“记得倒不至于,不过听你舅爹的意思,起马是生疑了。”

“那他能联想到,五年前渡口的咱们,和那一晚丘神绩的事情有关吗?”

“不知道。”孟苍生也紧着眉头,“得防一手。”

“怎么防?”吴宁心说,你又不能左右周兴不往五年前的事情上想。

在吴宁看来,那一夜确实有点欠考虑了。

白天一个道士救了李显的孩子,晚上又是一个道士杀了丘神绩,还死不见尸,换了谁也会把两个道士想成一个人。

“对了......”

吴宁这才反应过来,孟苍生深夜进城,显然是有急事。

“你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些?”

“嗯,咳咳!!”

孟苍生闻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答非所问道:“先说明啊,主意是我师父出的。你若不喜,找他理论,与我无关!”

说着话,还没等吴宁反应过来,就见孟苍生左手一抖,手上多了一块湿着的布巾,不由分说,直接就糊在了吴宁脸上。

“你干嘛......”

话都说不全,就感觉这货拿着布巾,在吴宁脸上使劲地蹭啊蹭的。

“走了!”

蹭够了,孟苍生甩下一句,闪身就走,转眼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你特么有病啊!”

吴宁抹着一脸的湿腻,大骂出口。

“都他娘的蹭破皮了!”

那布巾里好像有沙子,极是划脸,吴宁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

呵呵,难受的还在后面呢!

第二天一早,差不多整个康平坊都能听见吴老九的咆哮:

“孟苍生!我日你祖宗!”

......

“哈哈哈哈。”没心没肺的吴老八看着吴宁那张脸,笑的快抽筋儿了。

“吴老九啊,你这张脸是咋地了?”

只见吴宁那张还算好看的嫩脸,此时已经肿的变形了,一个个小红水泡,冒着尖地布满了全脸。

把吴宁痒的啊,想抓,又怕破相;不抓,又疼又痒。

只能气的破口大骂:“孟苍生,你大爷的!老子和你没完!”

“哈哈哈哈!”

吴黎还没停下乐,“这回好了,我是咱兄弟之中第二美男了!”

第一是吴启,无可撼动。

“少特么费话,随我去寻郎中!”

“不去。”吴黎下意识躲了躲,“再招我一身咋整。”

日!

没办法,吴老九只得自己寻着医馆而去。

其实担心倒不是太担心,这明显是孟道爷搞的鬼。为的是让吴宁“破相”,以免与周兴再见,真的认出他来。

可是,是真的痒啊!

......

————————

“没什么事儿。”

医馆之中,吴老九被老郎中摆弄了半天,最后确诊。

“就是水疹牛痘,养一养,只几副汤剂,一月半月的就好了。”

说到这儿,老郎中还好好看了看吴宁,“也是奇了,之前没得出过水疹?”

按理来说,十五岁了还没出过水疹,也不容易再得了的。

吴宁心说,特么脸都搓秃噜皮了,能不得吗?

孟苍生是真他娘的损,这病是不要紧,可是难受啊!

现在不光是脸上,手脚全身,连特么裤裆里都是水痘,可痒死九爷喽。

......

不过,效果很明显,别说周兴了,就吴宁这一脸大红点子,又肿又歪的样儿,亲娘舅怕是都认不出来了。

晚间,如约到永平坊找秦妙娘。

连秦妙娘都差点没认出吴宁,只道这疹子发的怎么这般厉害?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长一脸了。

吴宁也郁闷着呢,嘟囔道:“你离我远点吧,别招你一身。”

“呵呵呵呵。”秦妙娘忍不住地笑,

“不怕的,我六岁就出过水疹了呢!”

好吧,吴宁在矮凳上直蹭,屁股上也都是,痒!

“账本带来了吗?”

“带了。不过......”

狐疑地看着吴宁,“宁哥这个样子还能听账吗?”

“念你的,瞎操心!”

“好吧。”秦妙娘偷偷地吐了下舌头,翻开账目,给吴宁念了起来。

其实,念账在秦妙娘看来纯属多余,倒不是不相信吴宁,而是这账她查过,而且还专门找几十年的老账房再次查验过,两次都没查出问题。

那多半账目上就是没问题的了。

至于为什么还要念给吴宁听?可能就是找个由头,和这个宁哥哥多呆一会儿吧!

......

只不过,秦妙娘没想到,她只念了六七页,也就是相当于五六天的账目往来,吴宁那边就已经说话了。

“行了,别念了,账是假的!”

“......”

秦妙娘傻眼了,要不要这么利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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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数学天才和历史白痴

先说一嘴:

牛痘就是牛痘,水疹是水疹,两者是不同的。

牛痘即天花,是一种烈性病毒传染病,即使是现在没有接种天花疫苗的人患病,依旧没有十分有效的治疗方法。

而水疹就是水痘,属于良性、自限性皮肤传染病,是带状疱疹病毒引起的原发感染,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

别说现代医学,就算是中医也有除湿解毒方:用桑叶、菊花、牛蒡子、杏仁、赤芍、板蓝根等治疗的方法。

文中所说的牛痘,是唐人不懂水痘和牛痘的区别而混淆二者,不是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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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念了,账是假的。”

吴宁一句话,可把秦妙娘惊的不轻,假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宁哥......宁哥怎么知道是假的?”

这账她可是查了好几遍的,老账房都没看出是假,吴宁怎么可能只凭听了几页账目就断定是假的?

“这个嘛....”

好吧,吴宁还真没法和秦妙娘说为什么是假的了。

因为,他查假账的方法,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人理解的。

只得道:“做账的人很高明,入货、销售、各项支给、结余都能对得上,可以说滴水不漏。”

查账,不论古今,最基本的方法都一样,说白点:人、财、物,产供销。

就是一家店或者一个公司,你的销售额减去利润,再减去物料人工成本,还有不动产,最后这个账能平,不出现差额,那基本就是好账。

事实上,秦妙娘也是这么查的。

但是,这其中能造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打个比方,物料的采购。

以秦家的布庄衣铺为例,他供货的上游价格是不确定的。同样的绸缎,不同的商家,不同的采货时间,价格也就不同。

这其中高一点低一点,都有手脚可做。

当然了,像绸缎、纱丝这些贵重布料,它的价格主家不可能不盯着,不容易造假。

但是别的呢?

一团丝线、一个布扣,这些种类繁多的小型消耗品,价格不贵,进货渠道多,种类也多,主家不可能每一项都盯着。

查账的时候,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消耗都从头查验一遍。

说实话,不但大唐做不到,就算是后世也很难做到每一小项收支都追述源头。

可这些支出别看数额不大,但架不住积少成多啊!

所以秦妙娘就算怀疑有人在小采购上做了手脚,却也没有任何办法,甚至知道也没招,无从下手。

可是,吴宁还真有招。

你可以把一文钱采购来的东西写成七文八文,可以把五十文卖出去的布料记成三十四十。

但是,你记入的这个虚假数目与自然产生的真实数目是有区别的,专业审计一看就知道这是假的。

用吴宁的话来说,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任何真相,都可以用数学来解释。

......

《本.福特法则》

本福德法则说明,一堆从实际生活得出的数据之中。

以1为首位数字的数的出现机率约为总数的三成,接近期望值九分之一的3倍。

推广来说,越大的数,以它为首位的数出现的机率就越低。

意思就是,一堆自然产生的数据,它的首位数字从1到9都有可能,比如18、29、98、72。

如果这些无序数据足够多,那我们很自然的认为,他的首位数字从1到9出现的概率当然就是九分之一。

可实际上不是的,1出现的概率大概是30.1%,而2出现的概率则是锐减到了17.6%,以此类推,到了9,出现的概率只有4.6%。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法则,它不但可以用来查账,而且适用于我们身边的方方面面。

比如河流的长度、湖泊的面积、人口、物理化学的常数、每个城市的人均收入,每天有多少人约了炮儿,多少人表了白,多少二哈拆了家......

......

账目你可以做的很平,天衣无缝,也可以让收支源头无法追溯。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与自然产生的原始数据有根本差别。

吴宁只要按照本福特法则统计1到9出现的概率是不是符合自然法则就行了,你账做的再平也是没有卵用。

可是,这些没法和秦妙娘说啊,她哪知道什么本福特?

就算吴宁和她说了,秦妙娘信不信还是另一回事。

所以,吴宁干脆不解释了,只是一口咬定,“账是假的,你家的账房有问题。”

秦妙娘:“......”

“可是秦家的账房孙伯......已经在我家供事三十几年了呀,不太可能。”

“那就更没跑了!”吴宁更是笃定。

“不是几十年的老账房,不可能把账做得这么漂亮,让你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查吧,他肯定有问题。”

秦妙娘闻罢,当真为难了,怎么查?仅凭吴宁的一句话,就去查她家的账房?

“哎!”

吴宁长叹,心说,我的傻丫头啊,你还是别做生意了,这点事儿还用我教你。

“一般账房,即使做假,也要留原账。”

“也就是说,肯定有两本账。一本给你看,一本他要留存下来,以备时时查对,避免出错,或者发生意外。”

“所以......”抖着秦妙娘这本假账,“你不用去管这本账如何,只要找出那本小账就行了。”

“可是......”秦妙娘还是眉头紧锁,“孙账房又不会自己把真账给我,要怎么查啊?”

“算了!”

吴宁彻底无语,这丫头已经笨的没救了。

“交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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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四伯家,正好今天四伯也在。

吴宁想了想,就把秦家账房做假之事与四伯说了。

在吴宁看来,也别麻烦了,换巡卫营或者是府衙出面,把那个姓孙的一抓起来,吓唬吓唬还怕要不来真账?

可是,四伯一听,直接就乐了。

“哪用这般麻烦?”

得,在四伯看来,吴宁这招都算麻烦的。

“九郎不知道吗?”

“只消查一查纸店,看看秦家布庄进了多少纸,与账目消耗一对,对不上直接管孙账房要便是。他若是拿不出,不就明了了?”

“啊......啊?”

吴宁没听明白,“这就查的出来?”

吴长路一听,不由大乐。

“九郎真不知道啊?这账房用纸可不是随便哪都能买的。为了防止作假,账本用的纸都不是一般的纸,是有着特殊纹理的。”

“这种纸还不是哪里都能卖,城中只一家官营纸铺有售。且买了多少都有记录,一查便就知。”

“还有这种事?”吴宁傻眼了。

好吧,历史这一块他啥也不懂。

“可是,万一孙账房不用账纸呢?”

“不会!”吴长路大手一甩,“这种账房在府衙都有造册,官府也怕商户以假账冲税啊,所以别家纸铺都不会卖给账房。”

“他若买纸,就算不是账纸,也只官营一家可以买到。”

“......”吴宁第一次觉得有点小觑古人了。

原来人家也有防伪,而且还挺高明。

......



第八十三章 瞎到头儿了

(二合一)

其实吴宁不知道,古代虽然科技水平,还有某些深度思维,确实不够系统之外,在方法上,并不比后世逊色多少。

像这个账本专用的密纹纸这个事儿,别说吴长路这种官面儿上的人物,就算是普通百姓大多也知道此事。

可是,他居然不知道。

而且,貌似秦妙娘那个傻丫头也不知道。要不然还用什么吴宁想办法,回去直接查纸就行啊!

此时,吴宁心中唯有感叹:

看来,光有技术还不行啊,这个时代需要他深入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就好比古人学徒,不管是木匠,还是账房,又或是铁铺、医馆,就算是李文博那种跑堂伙计,入行之后也得是先学规矩,再学本事。

民生百业,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

像是秦妙娘找别家账房替本家查账,人家就算应了你,可行内有行内的规矩,人家连告诉你这账从何查起都欠奉,只由她无头苍蝇一般瞎撞。

而吴宁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和秦妙娘差不了多少,他是有本事,却也是不懂规矩。

“你呀!”吴长路乐呵呵地瞅着吴宁,“本事不小,却是少了点历练!”

“......”

这话吴宁认,只道:“那就简单了,明日让秦妙娘去纸店查上一查便知。”

“她去?”吴长路轻蔑地又瞪了一眼吴宁。

“那官营纸铺的往来也是她一个丫头能查得来的?得是府衙或者你四伯我递了话,人家才能赏她这个面子。”

好吧,吴老九又外行了。

“你呀......”吴长路起身,“就别操心别人了,把你那一脸麻子好好养一养吧,明日我让魏大郎领着秦家小娘去一趟便是!”

“好吧!”吴宁只得应下。

这一脸水疙瘩是得好好养一养,弄不好可是要留疤破相的呢!

“时辰不早,睡下吧。”吴长路起身,自己也准备回房睡觉。

刚到门口,不由得又停下来了,回身对吴宁道:“魏大郎都与我说了,你这见天装个瞎子使的是哪门子劲头?若真是相中,与你舅爹说说,娶回家便是!”

“别别别!”吴宁一听,急忙摆手。

“我自己的事儿,让我自己做主行不?”

哪成想,吴长路一听,不但没就此作罢,反而眼睛一立,“惯的!婚姻大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得,吴宁一翻白眼,一个个都是封建大家长。

“行行行,你们说了算,行了吧?”吴宁一副被打败的样子,“需要你们做主的时候,我自然就说了,这总行了吧?”

吴长路听罢,一甩手出得门去。

“没一个省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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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魏大郎得了吴长路的差遣,果真带着秦妙娘去了纸店。

结果......

结果还真就查出了问题。

吴宁原本以为,那孙账房就算有小账留存,估计用的也不是秘纹纸。就算去纸铺子查,多少也得费些周折。

哪成想,这位老前辈也许是认为秦文远进了大牢,秦家孤儿寡母的没人查他的底子,居然就是用从纸铺买来的密纹纸记的小账。

秦妙娘回到店里一对,纸对不上。直接问孙账房,加上魏大郎这个凶恶军汉在边上吓唬着,老头连挣扎都没挣扎,全说了。

结果秦妙娘一对账,这老东西短短一个多月居然贪了四十多贯。除去这一个多月布庄赔的钱,也还剩下20多贯大钱。

.....

“也太少了点儿吧?”

吴宁一听这么大个布庄一个多月才挣二十多贯,忍不住吐槽。

“很好了呢!”

秦妙娘却是高兴的不行,这可是她接手家里的买卖挣下的第一笔钱。

精致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城里可没几家铺子能这么挣钱呢。”

“行吧!”

吴宁心说,知足也是一种福气,至少这丫头过的顺心。

嘱咐道:“以后多个心眼儿,这种事儿可别再出了。”

“知道。”秦妙娘答的痛快。

“再用账房,得先摸清底细。像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就不要用了。”

“不会的。”秦妙娘继续答,“已经有了人选,人品顶好呢。”

“这么快?”

这倒让吴宁有点惊讶,要知道账房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缺人才,不好找。

“嗯。”秦妙娘一低头,“只是有了人选,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还没跟那人说,也不知人家答不答应。”

“谁啊?”吴宁好奇起来,“多许些银钱,总会答应的。”

“是吗?”秦妙娘抬起头,“真的会答应吗?”

“肯定的。”吴宁安慰道,“秦家怎么说也是房州巨商,你家要用人,人家还不抢着来。”

只听秦妙娘脱口而出:“那宁哥儿来吗?”

说完这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便扑闪着,一眨不眨地望着吴宁。

“我?”

吴宁终于反应过来,一脸见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你你,你说的那个人选不会是我吧?”

“正是宁哥啊!”秦妙娘大乐。

“宁哥开价吧,要许多少银钱?”

“不行不行不行!”

吴宁慌了,“我就一瞎子,哪能当账房?”

“比那些眼明之人,强上很多呢。”

“那也不行,我家里也有生意,也得照看啊!”

秦妙娘眼神一暗,又把头低了下去,嘟囔道:“可我看宁哥很闲呢.....”

“我说妹子啊!”吴宁苦着脸,“我是真不行,我是逃户,官府造不了册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心说,大晚上让我装个瞎子还凑合,让我整天在你面前晃悠,那还不露馅儿?

只见秦妙娘点了点头,可心中难免失落。

宁哥是吴别驾的侄子,逃户这层身份也只能是个托词。

不过,秦妙娘也看出来了,不管因为什么,吴宁是真的不想到她家铺子里做事。

......

可是,秦妙娘不再纠缠,但经此一事,倒是在吴宁心里掀起了一点波澜。

说实话,要不是这个瞎子的谎圆不过去。他还真想去秦妙娘那店里试上一试。

倒不是为了挣她的钱,也不是为她的人,更与吴宁现在自己家的生意无关。

他是觉得四伯说的对,“本事有,可少了历练。”

只通过查账这一件事儿,吴宁就充分认识到了,前世的所学有用,很有用!

这是他的优势,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可是,要学的东西其实也不少。

起码唐人的行业规矩、商业习惯,甚至是唐代律法对商业有什么制约,他又有什么空子可以钻,这些东西他如果不学,早晚是要出问题的。

而秦妙娘那个布庄里,几乎都有。

......

回去之后,吴宁睡不着了,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后半夜才眯了一会儿,第二天上午没起来,临近中午,估摸着东市快开市了,才和吴黎出门。

下山坳的炭就在东市售卖,他想去看看情况。

结果,刚进东市口,一抬头,正见街边有一铺面挂出来了告牌:

“雇佣账房,佣资从重!”

吴宁笑了,这可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抬头一看:“远宁布庄?”

登时吓了一跳,“这不会是秦家的布店吧?”

“不会!”吴老八一甩手,“想啥呢?房州谁不知道秦家的布店叫秦家布庄?”

撇着大嘴:“再说了,那秦家布庄在西市最好的街面,哪会开到东市来?”

“哦。”

吴宁长出了一口气,“那行吧,你先去炭摊儿,我进去转转!”

说着话,俩手一背,像个人儿似的进了远宁布庄。

至于什么官府造册、逃户之身,小九爷根本不当回事儿。

“有人没有!”

店里的伙计一看,急忙迎了上来,“这位小郎君,买布?”

“不买。”

伙计一翻白眼儿,“不买布你人五人六的来捣什么乱?”

“受聘账房!”

“嚯!!”

伙计没忍住,惊出了声:“够年轻的啊!”

“那当然。”吴宁也乐了,这位还挺欢实。

“怎地?不像?”

“不像。”伙计咧着嘴,据实而答。

“我说小郎君,咱这是正经买卖,没空陪小郎君玩闹。一会掌柜的出来,骂的可是我。”

“真聘账房。”人家和你好话好说,吴宁也不好太过儿戏。

对那伙计道:“只管叫掌柜的出来考校便是。”

“......”

伙计没说话,又好好瞅了瞅吴宁,见这位小郎君那神情真不像玩闹。

“行吧,信你一回?”

“信我一回!”

“那你里边儿请吧!”让出位置,“掌柜的和主家出去了,马上就回!”

吴宁自无不可,大大方方地进到偏厅。

结果一看,屋里年轻的、老的、丑的,坐了三四个。好吧,都是来聘账房的。

吴宁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一屋子账房也都看着他。

心说,这也是个账房?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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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秦妙娘通过此事,也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终于明白,生意不是有钱,有店,有伙计就能做好的。

什么事情非得亲历亲为,摸透其中门道,才不会像之前那样被几本假账就骗得晕头转向。

所以,一大早就来了布店。没开门之前,听布庄掌柜说湘州来的行商带着上等好布到了房州,便主动要求与掌柜一起去看布。

对此,秦家雇佣的布庄掌柜也是心存佩服。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家逢大难却能临危受命,担当家业已经很不容易,如今还要与他们这些佣工一起抛头露面更属难得。

心说,谁要是能娶了这位主女,也算是人生一福了啊!

......

与秦妙娘看了布,回到东市的布庄。

好吧,按说,西市肯定比东市繁华,客源也多上不少。

可是,奈何秦家西市的铺子抵给了王弘义,一时又在西市找不着好铺,只得搬到东市开张。

而且,秦妙娘说,秦家布庄惹了事非,一不吉利,二也不适合在当下再用,所以连布庄的店名都改了。

一进铺子,看店的伙计就迎了上来,“东家、掌柜的,可回来了。开市挂出来的告牌,这才一会儿,就有四个账房来受聘了。都在偏厅等着呢!”

“哦?”布庄掌柜闻之一喜,现在正是急需账房之时啊!

看向秦妙娘:“主家随老夫一同去看看?”

秦妙娘略有意动,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但账房之务她一点不懂,连这布庄里的门道也要跟着钱掌柜的从零学起。自己去了不但帮不上忙,有她这个主家在,反倒会让钱掌柜放不开。

淡淡一笑,“钱伯做主便是,妙娘早间没来得及用饭,去里间填补些点心。”

钱掌柜一听,原来秦妙娘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吃东西,“那主家快些进去歇着,小老儿代劳便是。”

说着话,目送秦妙娘进到里屋,自己才抬步进了偏厅。

刚一进去,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坐的四平八稳。

心说,哪个账房?怎么还领着孩子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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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

书评区那个什么“咸鱼作者拯救行动”,绝对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怎么特么一眼没照顾到,你们这帮管理就能鼓捣出这么大个动静!?

还咸鱼作者?

连老大你们都敢嘲笑,这是要反啊!

况且,这么low的活动,这么low的奖品,亏你们想得出来。

咋地?让吴老九忽悠瘸了啊?

我昨天刚说完咱们是道系作者啊,刚以超然之境装完B啊.....

打我脸啊!

......

还有什么一等奖大理银饰?银的是很贵重,可是......

银掏耳勺算银饰不?

二等奖折扇....

现在谁还用折扇?装13都改成三伏天穿棉袄了。

三等奖定制短袖......

勉强说的过去。

可你们就不能说成是:限量版《调教大宋》主题T恤?

还有什么签名明信片......

你们都说了,咸鱼作者!!!

咸鱼作者还签名?

丢人不?

你们就说,丢人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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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开玩笑。

管理弄这个活动苍山还真不知道,主要是这帮人太没拿我当回事儿。

昨天下午睡个觉的工夫,他们就和我媳妇把事儿都讨论完了。

睡个觉的工夫啊!!!

仓促了点吧?

起因也很简单,就是苍山都说成绩不重要了。

可是,苍山的编辑徐徐却偏不信这个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争取了一个什么上架目标,还是上架什么活动。

有一天的app闪屏,三天的活动界面。

需要达成各种目标,比如:书单数目、月票,还有打赏总额、人气角色投票什么的。

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具体是什么,好久没有关注app的活动了。

反正主要就是把我这条咸鱼(你们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咸鱼),架上去烤了。

......

这不是打脸连屁股都没保住吗.....

苍山哪比得过那些真正的大神作者,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了。

没办法,书单数量不是我能左右的,那得看大伙喜不喜欢。

打赏随缘,不坑大伙儿。

就是这个月票......

于是苦笑管理....

(我特么也是感冒吃了避孕药了。)

(一个管理叫‘苦笑’....丧气!)

(一个管理叫125.....半个250!)

总之,苦笑管理给我弄了这么一个拉票的活动。

(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你们信吗?)

可以有....

苍山要求也不高,达成目标就行,好像一共就几千票。

但是奖品太特么low了,得改一改。

一等奖那个银饰,太笼统,我也不知道他们要设多少个一等奖。

估计不会太多吧......

那苍山就做主把这个定下来,一串纯银的关公头手串。

好像是八十多克,我也忘了。因为是我自己的,带了两年了,还算喜欢,就送给你们吧!

二等奖的折扇也算了,鸡肋还没心意。

我记得大理有东巴纸店,买那种纯手工东巴纸的简朴风记事本。

苍山本人很喜欢,我会去亲自挑一些送给你们。

还有,签名就算了,不是什么名人,签个屁的名,自己都嫌丢人。

但是,让我写一张有大理风情的明信片给我的书友,以表示对他感谢,苍山还是很乐意的。

......

最后,就是那个关于吴宁、唐奕、齐磊穿越之前的番外手稿....

事先声明:可不是什么手稿,真一份一份的手写能累死我,顶多是手写一份,然后拿去复印。

而且......

能特么换一个吗?

不想给啊!!

那里面涉及到唐奕在大宋的结局,还有他和吴宁丢失的一段前世记忆,包括齐磊这个人设的剧透、十一维宇宙和平行空间编年史......

等于把我后面三本书要写什么直接告诉你们了。

要不?咱换个?

诸位同意否?

第八十四章 果然是宁哥

又二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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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掌柜进偏厅一看,里面坐着四个账房,属吴宁最是显眼。

无它,这位小账房也太年轻了点儿。

要不是伙计事前说里面有四个账房受聘,而屋里正好坐了四个人,钱掌柜还以为吴宁是那个最老的带来的后辈呢。

深深看了吴宁一眼,表面上却并无太多异样。

环手一揖,“让各位久等,鄙人姓钱,远宁布庄掌柜。”

包括吴宁,四人皆是起身回礼。

钱掌柜也不磨叽,先是手礼不落地看向那个最老的长者,“这位是......”

那老者回礼道:“张有辞,字之说。原是康平学塾经馆教谕,见过钱掌柜。”

钱掌柜一听,顿时眼前一亮,心说,还是个大才?

康平坊学塾那是房州最好的教馆,这张教谕还教的是蒙馆和经馆之中学问更深的经馆。

急等迎前一步,“原来是张教谕,久仰久仰!”

“只是这康平学塾乃王府出资施教,佣资养学钱可是比我们这远宁小店好上颇多。怎么张教谕......”

言下之意,好好的教诠不当,怎么跑这儿来聘账房了?

虽是觉得张有辞最是合适,可是有了前面孙账房藏私造假的例子,钱掌柜还是有必要多问这么一嘴的。

只闻张教谕道:“让钱掌柜见笑,有辞年迈,已经教不动以馆里那些顽劣弟子了,只能寻一轻巧别业,以持家用。”

“哦。”

钱掌柜一副理解地点头,心里却有几分失望。

要知道,远宁布庄招的这个账房可不是只管布庄一家的账目,秦家的米铺、成衣店,还即将开业的酒楼,都要新账房操持。

这活计可一点不比学塾教课来的轻松,恐怕这位张教谕要失望而归了。

与张教谕告了罪,又看向第二个人。这人比张教谕年轻些,可也是上了岁数的人。

一问才知道,是西市六合宝号的老账房。在六合珠宝铺子干了也有十几年之久了,现在想换了个东家。

对此人,钱掌柜也是心有计较。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这人为什么不在六合宝号干了。和自家那个孙账房一样,都是手脚不干净,被主家撵出来的。

再看第三人,这位挺年轻,貌似学问也小,乃是襄州学子,到房州来拜谒权贵。

可惜家里不富余,权贵没见着,带来的盘缠却花光了,只得就地谋生,再图后进。

而且人家言明,若有聘用,无论前途与否,在这里最少干三年,一下就打消了钱掌柜怕他干不长的顾虑。

......

权衡之下,若不看本事如何,钱掌柜当然最倾向于第三人。

可是....

为难地看着吴宁,心说,别管多大,敢进这个门说明这孩子有勇气,是块成事的料。

做为过来人,多少要给些鼓励。

“小郎君勇气可佳,然而账房之务乃经年累积之能......”

“......”

对于钱掌柜心里想的那些事儿,吴宁在一旁看了半天了,猜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讪笑道:“钱掌柜不必纠结。”

深吸口气,“小子先自我引荐一二,钱掌柜听罢,再说其它不迟。”

“我呢,叫吴宁,并无表字,乃城南下山坳吴氏族人,算是房州本家。”

“哦。”钱掌柜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山坳他并不陌生,事实上,整个房州对那个小山坳子都不陌生。出了个奇葩客店寻翠居,更出来了山南道别驾吴长路。

而且钱掌柜还知道,那下山坳是个族村,一坳子的人都姓吴,皆是亲族。

试探道:“这么说,那山南道别驾......”

“正是再下直亲叔伯。”

吴宁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房州这特么都是资源是他亲手争来的,不用白不用。

而钱掌柜一听这个吴宁是吴长路的亲侄子,差点没脱口而出:就你了!

什么特么岁数小,会不会算账,钱掌柜都无所谓,谁让他是吴别驾的侄子呢?

......

边上那三位账房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原来是吴别驾的侄子,那还争个屁!

这个小小的布庄要是能攀上吴别驾的高枝,那还不烧高香了。

皆是朝钱掌柜的一拱手,就要告辞。

“且慢!”钱掌柜那个脸啊,乐的跟一朵花似的。

拦住三人,伸出两根手指,“其实,本店要聘两位账房。”

“哦。”三人恍然大悟,心说,这钱掌柜倒是看的通透啊!

这位小郎君是专门拉关系的,真正用到的账房,却是还要从三人之中拣选一人。

......

对此,吴宁只是一旁冷眼旁观,并没有因为自己一人就可胜任而插嘴。对于钱掌柜明显地讨好奉承,也是一点都没觉得不妥。

说白了,这就是现实,他有个当别驾的四伯,他就能坐在这儿,连考校都不用的被选中了。

他要是没有这个四伯,那可能任他有再大的本事儿,钱掌柜连显露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踏踏实实往那儿一坐,超然地看着那三个人争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争的,当钱掌柜言明是掌管多家店面的账目,张教谕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而剩下那两个,只要那年轻书生水平别太洼,钱掌柜基本认定就是他了。

而那书生也确实没让钱掌柜的失望,水平不但不差,还特么挺高。

钱掌柜只拿来两本旧账让二人当场核算,那书生只用半个时辰就算完了整整一本账目,而另一人才翻了一半都不到。

而把结果拿给钱掌柜一看,分毫无错。

这远宁布庄账房之职,自然也就落在了书生手中。

把二人送走,与那书生谈好了佣资,钱掌柜这才把主意力转向吴宁。

“吴小郎君,你看这佣资......”

只见吴宁一摆手,“随便!”

一来他是来历练的,还真不在乎多少钱;二来......

那话怎么说来着?

随便才是最贵的嘛!

而钱掌柜也是这么想的,随便那是多少钱啊?

这已经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了,只得与吴宁一礼,“小郎君稍候,钱某去问过主家。”

吴宁自无不可。

待钱掌柜的出去,这才看向身边同坐的那书生。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那书生一紧,刚刚听吴宁与钱掌柜的对答已经知道了,这是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

恭敬道:“鄙人,赵紫平。”

“哦。”吴宁点点头,“吴宁。”

“那咱哥俩也别绕弯子了,这以后是我听你的,还是你听我的啊?”

“......”

赵紫平脸一黑。心说,论出身,那当然听你的,谁让你有个好叔伯呢。

可是......

回礼道:“自然要听吴贤弟支应。”

“不过,这数术之学,赵某略专一二,日常琐事就交给赵某吧!”

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就是明面儿上,我当然听你的,可是专业上您就别掺和了,拿你的那份钱闲着就是。

可没想到,吴宁一听这话,登时一摆手。

“别,这事儿得说道说道。”

就您那点业务水平还想当我领导?

拿起钱掌柜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旧账,随便翻开一页。

“己丑年,十一月,葵亥日:.....”

“入南丝二斤,钱三千四百六十。”

“入蜀锦四匹,钱一万八千整。”

“入织针、顶针二十副....”

吴宁不由分说,朗朗诵读起来。

赵紫平一时没懂,只听吴宁越读越快,到了最后,他这个听的人都有点听不过来了。

终于,葵亥日全部入支账目念完,吴宁把账本往赵紫平怀里一扔。

“本日支钱二十九贯八百零一钱,收十二贯三百钱;存布匹、物料,总值二十三贯一百。”

“赵兄对一遍,看看是不是这个数。”

“......”

赵紫平都特么听傻了,心说,真的假的?这也行?

......

————————————

另一边,钱掌柜急急忙忙跑后院。

“主家,大喜啊!”

秦妙娘倚在案前小歇,还没见着人,就听着钱掌柜一边嚷嚷,一边喜行于色地往过跑。

瞪时笑了,“钱伯慢些,喜从何来?”

钱掌柜道:“聘用账房之事颇为顺利,小老儿已经聘得了襄州赵紫平为用。此人颇具大才,可堪一用!”

秦妙娘一听,账房聘到了,也是高兴得多。

“如此甚好呢。”

钱掌柜没说完呢。

“另外,小老儿又自己做了个主,.多聘了一位。”

“多聘了一位?”这倒让秦妙娘不懂了。

依目前来看,用一位账房就够了啊,怎么还多聘了一位?

只闻钱掌柜一脸兴奋,“这可是位贵人!虽说不一定有什么本事,可是家中叔伯却是极贵之人,对咱们秦家可是大大的有利啊!”

“哦?”秦妙娘不由坐直了身子。

家中有极贵之人?

暗道:不会是哪家公子又来孟浪,平添麻烦吧?

“谁啊?”

“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

钱掌柜心说,这可是房州除了庐陵王最贵的人物了!

“啊!?”

秦妙娘一听,更是惊讶。

吴长路的侄子?心说,没听宁哥说他家里还谁精通账房呀?

不会是?

不由站了起来,满眼期许,“那人可说他叫什么?”

“回主家,姓吴名宁,家住下山坳!”

“果然是宁哥。”

秦妙娘欢叫出声儿,一阵风似的扑向前厅。

心中暗道:那个坏家伙,嘴上说不来,原来是要给惊喜与我呢。

“.....”

而钱掌柜.,宁哥?

老头心道:我说堂堂别驾之侄,怎么跑咱这来聘账房,原来是另有企图。

啧啧啧,钱伯不住摇头。

“宁哥都叫上了,这妙娘也不说含蓄些!”

......

秦妙娘一阵香风似的扑向偏厅,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极为熟悉的声音正在高声说话。

......

“以后啊,这账就得这么给我记。”

....

“画出表格来,左边是支出项,右边是收入项。各项人工物料、高中低各档布料,分类而记,以便月底汇总。”

“听明白了吗?”

......

秦妙娘心说,果然是宁哥。

满心欢喜地掀开帘子,就见吴宁人五人六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手里端着本账,一边讲一边抖着脚,一边看着账,一边训着话......

那双眼珠子滴溜溜转地那叫一个灵巧。

......

旁边儿站着个年青人,拱着腰,打着揖,一脸的崇拜。

嘴上还应着话:“师父放心,听明白了。”

......

秦妙娘当场石化,一张俏脸由红转白......

由白转黑......

再由黑变紫......

怔怔地看了半天,吴宁那边正吹的起兴,居然还没发现。

终于....

秦妙娘动了,左右扫看,把伙计掸布的鸡毛掸子抄了起来。

......



第八十五章 这个臭不要脸的贱人

吴老九不是个自私的人啊,况且,看着唐人记的这个“流水账”实在是难受的要死。

所以,他不介意把后世的的什么“借贷记账法”啊,左右记账法啊,左右增减记账法啊,向这个赵紫平传授一二。

不算是什么高端东西,只当是提高大唐账房的专业水平了。

当然了,一时半会儿也教不了那么细致,只能看赵紫平的悟性,能记下多少是多少了。

......

而赵紫平是服气的,谁都当这个别驾的侄子是个花架子,哪成想,水平辣么辣么的高。

认真听讲,只一会儿工夫,师父都叫上了。

“这个这个......”

吴宁这个美啊,五年了,终于有一展所长之机了。

“这个这个,咱们做账房的,不单单要帮主家把账算准,知道赔钱还是赚钱。其实,我们更是经营的根基所在。”

指着账本,“咱们把各项收支分开、汇总,就相当于为店铺经营画好了地图。”

“到时哪一项超支,哪一项盈余,哪一种布的盈利最高,哪一种布盈利又最薄,主家一目了然,对今后的经营也就有了基本的方向,也好及时做出调整。”

“这一点非常重要,赵兄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赵紫平使劲点头,“师父端是有远见啊!”

“那是自然。”吴宁很是得意,“这是账房的基本素养。”

只不过,正得意着,只闻身边传来一个女声,听着可熟了......

“账上的字太小了,先生怕是看不清吧?要不要给先生掌个灯?”

......

吴宁正在兴头儿上,头都没抬,“不碍事,我这眼神好着呢!”

“还是点上吧,万一累瞎了,小店可是担待不起的。”

“不用!”

“点上吧!”

“嘿。”吴宁不乐意了,猛然抬头,一脸不悦,“我说你烦不......”

瞬间哑火,一脸惊恐。

“妙妙妙妙妙......”

秦妙娘掐着腰,手里攥着鸡毛掸子,暗道:你个淫贼,终于肯抬头了?

声嘶力竭,一声娇喝:“我,我打死你这登徒子!”

抡起掸子,照着吴宁那张麻子脸就招呼下去。

吴宁多“机警”的一个人,眼见小掸子就到了头顶,急中生智,一把攥住赵紫平的大襟,把他挡在了身前。

啪!!!

赵紫平:“啊!”

......

秦妙娘一击不解气,哪肯罢休?抡起玉臂,再来。

吴宁把头一缩,我挡。

赵紫平:“啊......啊!”

什么情况?

小赵同志一脸懵逼,我就聘个账房啊,不是挡掸子的肉盾!

......

可惜秦大小姐已经气的失去理智了,脑中不时浮现与吴宁过往种种,还有那个雨天,在吴家客房里的不堪。

不但对小赵同志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因他替吴宁挡了掸子而极为气恼。

指着赵紫平的鼻子,“你,闪开,捣什么乱?”

又瞪着吴宁,“你,别躲!”

赵紫平心说,挺俊俏的小娘怎么这般凶悍?

回头对吴宁道:“你家娘子?家教不严啊!”

啪!

“啊!!”

秦妙娘又羞又恼,“谁是他家娘子!”

指着吴宁,“别躲,今日非打死你个登徒子!”

“我不!”吴宁往赵紫平身后又缩了缩。

这种剧情,谁出去谁傻叉。

“有本事你把掸子放下。”

“有本事你出来。”

“有本事你放下。”

“你出来。”

“你放下?”

“停!”赵紫平一声咆哮,“我出去!!!”

猛的挣脱吴宁的魔爪,就射了出去。

两步蹿到钱掌柜身边,一个闪身,钻到了钱掌柜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你们继续!”

日!!吴宁大骂。

一下没了屏障,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躲煞气,可妙娘哪给他机会?

一见那肉垫子没了,登时来了精神,抡起掸子开始招呼。

“打死你,让你装瞎,让你骗人,让你欺负我!”

......

“啊!!”

......

“别打这儿!”

.......

“痒!!”

......

“疼....”

......

远宁布庄里登时鸡飞狗跳,充斥着吴宁杀猪般的惨嚎。

......

一旁的钱掌柜:“......”

赵紫平:“......”

钱掌柜愣在那里连拉架都忘了,“这是怎么了?”

赵紫平还是探出半个脑袋,“据我的判断......”

赵紫平笃定,“这肯定是私怨。”

说完,还一脸认真的看向钱掌柜,“关乎于情。”

“哦~!!”钱掌柜登时了然。

“明白!”

转身拉起赵紫平就走。

“走走走走,没什么好看的。”

“别啊!”小赵同志被老钱同志撸着往厅外走,一脸的不乐意,“让我再看会啊!”

特么吴宁拿他挡了两个掸子,这正看得解气呢。

......

而吴宁一边和秦妙娘绕柱子,一边差点没骂娘。

你个老东西,拦着点啊,怎么还走了?

没办法,求助不成,只得自救。

“妙娘,你听我说。”

“谁要听你的鬼话!”

秦妙娘涨红着脸,满脑子都是宁哥是个大坏蛋,哪肯听他的?

“停!!”

软的不行来硬的。

“过分了啊!”吴宁指着柱子那头的妙娘,“哪有这么泼辣的小娘子?”

秦妙娘豁出去了,瞪着杏眼。“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就是!”

“那你说嘛,那个雨天,我能怎么办?”

软硬都不行,那就讲道理。

搬出影帝级的演技,一脸无奈,“除了装瞎,我也没别的办法啊!”

“骗人就是不对。何况骗我好苦。”秦妙娘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得,吴宁心道,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

趁着绕柱之机,脚下故意捣蒜,“啊!!”

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挺大个身板砸在地砖上,发出砰的一声。

日!

技术不娴熟,真摔着了。

“疼疼疼疼疼疼......”吴宁抱着小腿一阵哀嚎。

“完了完,断了断了!”

秦妙娘一惊,不由停了下来,见吴宁在地上疼的直打滚,心说,不会真打坏了吧?

“喂。”探着身子试探道,“别装了,我都看见了,根本没打着那儿。”

“摔的摔的摔的!”吴宁一张脸都拧成了包子,“疼。”

“真摔了呀?”

秦妙娘急了,蹲下身子,“摔哪儿了?疼不疼啊?”

“疼疼疼......”

吴宁继续演,偷瞄一眼秦妙娘那慌乱的傻样儿,一边喊着疼,一边开始讲道理。

“还说我装,我要是早认,你不一样要动手打人?那这条腿早就断了。”

“瞎说!”秦妙娘真的以为吴宁摔断了腿,眼泪在眼圈直转悠。

“我,我就想出出气,可没要坏你的腿。”

抹了一把眼角,又猛的要站起来,“我去找郎中。”

“别!”

吴宁一把拉住秦妙娘的小手儿,“陪我坐会儿。”

顺势一带,就把秦妙娘带坐到了身边,“你这一哭,我心疼的紧,感觉腿上又没那么疼了。”

“兴许......没断。”

“真的?”

“真的!”

吴宁点着头,依坐在秦妙娘身边,“那天我真不是有意闯进去的。可是已经闯进去了,香兰又嚷嚷着淫贼,那你说哥能咋办?不装瞎子,不但名声坏了,连妹子你也得恨我一辈子不是?”

“......”秦妙娘想笑,可是看着吴宁的腿又是心疼,“现在就不恨你一辈子了?”

“舍得吗?”吴宁反问,“妹子真舍得恨哥一辈子?”

“噗。”妙娘终于笑了,狠推了吴宁一把,“怎不舍得,就恨你!”

“疼疼疼....”

“瞎说,我都没使劲。”

“真疼。”

“那哪疼啊?”

“哪都疼,特别是心里,妹子要恨我一辈子了。”

“呵......又编瞎话偏我。”

......

门口。

赵紫平扒着门帘缝子,看的是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臭不要脸的!”

连他都看出来了,里面那个无耻贱人是装的,可偏偏那小娘子就信。

而且,你个贱人啊,能不能先把小娘子的手松开?怎么拉上就不放手了呢?

......



第八十六章 好老丈母娘

“奶奶的!”

吴宁坐在地上,那叫一个美啊!

拉着秦妙娘的小手感叹道:“终于不用装瞎子了。”

“还说!”秦妙娘气急,又给了吴宁一下,“被你骗的好苦。”

“你轻点。”吴宁抓着被妙娘拍过的地方,一通猛挠:“我这一身水疙瘩,碰哪哪痒痒。”

“谁让你装瞎骗人来着。”

嘴里这么说,妙娘手上却隔着衣袍帮吴宁抓痒痒。

“还痒吗?”

“好多了。”吴宁享受着。

“不瞎好啊!”撇嘴道:“为了躲你,我专门躲着秦家铺子,可惜还是撞个正着。”

“这回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帮你照应照应,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呵。”妙娘甜甜地笑了,“这叫天意,老天爷都不放过你呢!”

她当然也希望宁哥眼睛好使,其实以前就总是在想:如果宁哥能看得见就好了。

只不过猛然知道吴宁是装的,一时羞愤接受不了罢了。

如今让吴宁这么一闹,那股子羞愤怨气早就没了踪影,心中就只剩下窃喜了。

......

两人在偏厅腻歪了半天,也不见出来。

赵紫平扒着帘子看了半天,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

太特么肉麻,这个吴宁简直就是臭不要脸的贱人,把秦妙娘哄的嘴就没合上过...

小赵同志心说,简直无耻,无耻至极,我辈不可与之为伍啊!!

呃......

得记下来,以后用得着。

......

从门口撤回来,正准备找钱掌柜的要一些铺中过往的账目,先熟悉一下店中明细,就见有个中年人进店了,看样子不像是买布的客人。

而钱掌柜的动作也证实了赵紫平的猜测,只见他急忙迎了上去,“秦管家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秦家的管家秦福,也不客套:“主女可在店中?”

“这....”

钱掌柜下意识看了眼偏厅,心说,人是在,可正忙着呢啊!

“在是在,可主女正在偏厅......接待贵客。”

“贵客?”秦福一皱眉,见客就见客呗,怎么老钱还吞吞吐吐的?

疑然走到偏厅门口,扒着着帘子往里扫了一眼。

然后....

然后手一抖,把帘子又合上了。

“什么情况?”

只见自家小姐正陪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那手还让那男人牵着。

这还了得?

秦福回过味儿来,把帘子又掀开一点细看。

什么情况啊!!?

秦福更是惊的魂儿都飞了,那男人穿着普通,长的还丑,满脸的痘子,肿的下巴都歪了。

心说,就这熊样儿妙娘也能看上?用后世的话说,口味有点重呢?

再一细看,怎么有点眼熟呢?

“这人....”秦福拍着脑门子自言自语,“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赵紫平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由插了句嘴:“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

“什么!?”

秦福一声惊叫,“吴九郎!?他他他他,他俩怎么纠缠到一块的啊!?”

仰天长叹,口中哀嚎:

家主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您担心的那点事果然应验,到底让吴老九这厮钻了空子啊!

想冲进去强行将二人分开,可是转念一想,他就是个家奴,有什么用?

家主秦文远又不在,急的秦福吧,在门口直打转。

“不行,我找主母去!”

想到这里,再不迟疑,调头就往家跑,打定主意要告吴宁的黑状。

可惜,秦福想多了。

到了秦宅,冲入后庭,把今日所见与秦母一说,老奶奶不但并不惊慌,连手里的绣活儿没放下。

“吴宁?”

“这么说,这些时日妙娘夜里常常去见的那个宁哥并非眼盲?”

“啊?”秦福一听,心说,这两人还有这种事儿?深夜幽会都有了?

“主母啊!”秦福更急,“老爷不在家里,您可不能放而任之啊!”

哭丧着脸,“老爷出事之前,最是提防的就是这个吴九郎。若是让老爷在狱中知晓,终还是让这吴宁钻了空子,那......那还不气出个好歹?”

秦母张氏闻罢,责怪地瞪了秦福一眼。

“有什么可气的?老身看这吴家郎君就不错。”

细数道:“人家救了咱家家业,救了咱们老爷,见天晚上来开解妙娘,又帮着抓了贪心账房。”

“现在咱家缺账房了,人家又来给帮忙,老身看这孩子端是厚道呢!”

“主母啊!”秦福一声哀嚎,“您可别被那吴九郎给骗了。”

“老爷常说,那小子最是狡猾,咱家妙娘和他是要吃亏的。”

“吃什么亏?”老太太低着头,“人家是别驾的侄子,若真能娶了咱们妙娘,那吃亏的是人家。”

秦福:“......”

只见秦母终于抬起头来,“秦福啊,若是早有吴九郎这层关系,咱家老爷也不至于身陷大狱了啊!”

好吧,秦福无话可说,只得暗骂吴宁,摊上这么个老丈母娘,算你小子前世积德。

不行,主母这是看上了吴宁的家世。

秦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只道有机会见到自家老爷,却是要好好说道说道。

————————

吴宁可不知道摊上这么个省心的老丈母娘,更不知道当秦文远得知宝贝女儿让吴宁这只赖皮猪给拱了,直接就晕死在了牢狱之中。

老头只道,这是吴宁使的一条妙计啊!把自己送到监牢之中,他就可在外面轻轻松松地谋得秦家家产,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了。

此时的吴老九整个人都是飘的,再也不用装瞎了,而且不但不用装瞎,与秦妙娘之间又因此事更进一步。

想想都觉得美。要知道,半年多前,他还是连口干的都吃不上的山里娃。

如今呢,爱人在侧,不愁吃喝,还有个当别驾的四伯,一条叫太平公主的大粗腿。

这日子怎一个美字了得!

心里盘算着,正好这段时间要躲一躲周兴,就安心在妙娘这里帮她打理一下布庄。

既学到了想学的本事,又有秦妙娘在身旁陪着,这日子....

简直无解。

踏踏实实在远宁布庄呆了下来,打定主意,就算天王老子来叫他也不走了。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东市离开市还早,吴宁早早地就到了远宁布庄。和秦妙娘刚聊上没几句,就听外面有人砸门。

“开门开门开门,公主府办差,速速开门!”

吴宁心说,谁啊?来的真不是时候。

打开排门一看,还不是别人,正是太平身边的那个侍卫。

“哟!”侍卫一见吴宁,“吴小郎君在这儿呢啊,真是巧了。”

我巧你大爷!

吴宁直翻白眼,一点没客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嘿嘿。“侍卫也还算光棍儿,“公主府想盯个人还不容易?”

“走吧,吴小郎君,公主殿下有要事要见小郎君,特让小的来接!”

“......”

好吧,这位比天王老子好使。

回身对妙娘道:“我先回坳子一趟。”

“嗯。”

秦妙娘点着头,心里却是犯嘀咕,“这公主殿下找宁哥做甚?”

......



第八十七章 东郭先生与中山狼

吴宁随着那侍卫不情不愿地回了下山坳。

还没进家门,就见七婶那汤水摊子还摆在山道对面,摊子旁还立着那块比吴宁低一文的牌子,而自家摊子这些天则是老十一一直在帮着支应。

吴宁不由苦笑,这泼妇还真是......算了,朝七婶一拱手,“见过婶子!”

七婶没敢接,这吴九郎已然今非昔比,让她再在吴宁面前装大耍泼,却是没那个胆子了。

......

吴宁不管她回不回话,反正礼数尽到了就完了。

转身进院,就见太平公主依旧是一身道裙楚楚而立,刚刚与七婶的交集却是都看在太平眼里。

正好,此时有行人登山赏梅,还没等走到近前,七婶就已经迎了上去。

“客官,可要饮酒?”

一通殷勤叫卖,那行人终还是没抵抗得了七婶的热情,大冷的天......

灌了一肚子的凉奶。

......

“这妇人端是有趣。”

太平看着院外的山道,“明明怕你,却还敢抢你的生意。”

吴宁也看过去,心有感慨道:“穷苦人家,治贫才是最要紧的事,其它都可放下。”

转头看向太平,“她怕我,可她更怕穷!”

“哦?”太平眉头微微起皱,倒是很少见这家伙如此正式。

来了兴致,反驳道:“本宫怎么觉得,是九郎太软了呢?只消九郎一句话,本宫可以帮你把这妇人赶走,就再也没人抢你的生意了。”

“不用。”吴宁急忙摆手,“一个汤水摊子,给兄弟几个挣些零花而已,无需那般认真。”

“呵。”太平一声讥笑,才不信他的鬼话。

“想不到,多智近妖的吴九郎也有愚善。”

吴宁无语,心说,你没事儿老挤兑我干嘛?

转移话题,“公主殿下寻小子来,所为何事?”

“算了。”太平公主依旧讥笑,“原本确是事相商,不过现在......”

顿了顿,“一个心存妇人之仁的人,是帮不到本宫的。”

衣裙一甩,转身而去。

“九郎还是回城陪你的小情小调去吧!”

嘿!!

吴宁心道,你不说拉倒,我还不愿意管你那些破事儿呢!

“你说不说?不说真走了啊?”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太平猛的甩身,瞪着吴宁,这小子怎么总是这般恼人呢?

“本宫是公主,你就这么与本宫说话?”

吴宁都快哭了,特么是个女的都一样,没一个省心的!

“我的公主殿下啊,你看我这一身麻子豆,病病歪歪的,殿下一声召唤就来了,看在这份儿上,放过小的可好?”

说到这儿,躬身一礼,“之前小子却有无礼,让殿下不悦,殿下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别和我一般见识,可好?”

“呵呵呵。”

太平笑了,犹如斗胜的公鸡,不自觉地就把头昂得老高。

笑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要先说一事。”

一指那山道旁的七婶,“为何放任那悍妇?”

对吴宁,太平这段时可是多有了解,那个七婶子的所做所为,太平也自然知道。

她想不通的是,就这么个从来不肯吃亏的吴九郎,怎么会饶过那悍妇?而且还任由她把摊子开在自家对面,任由她抢生意?

在太平眼里,吴宁可不是什么善类,其中必有缘故!

“唉!”

吴宁长叹一声,干脆道:“七叔生前于我有恩!”

“不对!”

太平摇头,“这不是理由。那妇人贪得无厌,屡次冒犯,依你的性子再有恩也不会容她。”

“七婶的儿子是我兄弟。”

“也不是理由。兄弟是兄弟,七婶是七婶,这一点你分的很清。”

太平看着吴宁,缓缓地在廊道里坐了下来,“说吧,为何养虎为患?少了这妇人,下山坳只会更好。”

“她不是虎。”吴宁终于不再敷衍,坐在太平身边,“最多算狼。”

“殿下听过中山狼吧?”

“中山狼?”太平支着下巴,一脸迷惑,“没听过。”

“不是吧?”这回换吴宁一脸嫌弃,“连中山狼都没听过?有些孤陋寡闻了哦!”

好吧,吴宁这个土鳖,不知道中山狼与东郭先生的故事要到明朝才有,身在大唐的太平公主当然没听过了。

“话说,战国时期中山国有猎户驱狼于野,狼几不得活,恰遇东郭先生,遂跪地求活。东郭仁善,不忍狼死,以布袋藏之。猎人至,错引前路,救狼一命。”

......

太平慵懒地倚坐在廊道边,饶有兴致地听吴宁讲故事。

“然后呢?”

“然后?”吴宁神秘一笑,“狼脱布而得活,不感激东郭之善,反而狰狞尽露曰:先生既善,吾甚饿,何不赐躯以食?”

“啊?”

太平听得津津有味,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声低呼。

“这狼也太坏了,忘恩负义,简直无耻!”

“呵。”

吴宁一笑,反问道:“那东郭先生呢?不也是不辨是非,迂腐至极,盲目害己?”

“......”

太平闻罢,低头静思,“九郎的意思是说,外面那悍妇就是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抬起头,“而九郎就是那愚善的东郭先生?”

吴宁点头,“大抵如此吧!”

“可......为什么啊?”太平更想不明白了。

明知道七婶是狼,却还要做那个东郭先生?

“九郎就不怕她也事后翻脸,食汝之躯?”

“当然怕。”吴宁坦言。

“所以我尽量变得比她强大。如果东郭先生手中有刃,那中山狼也就不敢食其之躯了。”

“可是......”太平还是不懂,有这个必要吗?

“明明可以一劳永逸,何必愚善留着祸害?”

“唉!”吴宁又叹一声。

心说,原本就是给太平讲个故事玩玩,省得她老和自己抬杠,可是现在......

看太平的样子,居然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就真得好好教教她了。就这点悟性,在那个吃人的朝堂可怎么混?

“公主殿下,这只是一个故事,或者是一个寓言,却不是我们生活的当下!”

“何意?”

“故事里只有东郭先生与狼,而当下,除了我和七婶,还有别人,有整个下山坳的吴姓族人。”

“同样的,有朝一日,公主殿下回了京城,除了公主和你的敌人,还有朝臣,有勋贵,有全大唐的眼光。”

“宁只问公主一句,中山狼固然恶,东郭固然愚蠢,可是公主跳出这个故事来看,如果没有这只中山狼,谁又记得还有个东郭先生呢?”

“!!!!”

太平一震,是啊,没有狼,谁知道东郭?

似有所悟,可一时又不能全懂。

只闻吴宁道:“愚善固然不可取,可是,有时候愚善也是一种武器。”

看向山道上的七婶,“以我今时之能,固然可以把她狠狠地踩在脚下,以解心头怨恨。整个坳子的人也不会说什么,认为这是理所应当。”

“可是反过来,我留着她,亦不与之计较,固然大伙儿都认为是愚善,可这分愚善也让更多的人认可我,愿意与宁交往。”

“宁也能更好的带领全村人往前走,何乐而不为?”

“......”

太平也是服气了,一个七婶就能让吴宁讲出这么多道理,甚至是处事之学。

而且,这不但适用于下山坳这个小小的山村,连她这个身处皇家的公主听了,都觉得受益匪浅,当真是见识了。

......

坐直身子,“受教了!看来,把九郎叫回来当真是极对的,本宫今日之困,也唯九郎可解了。”

“啊?”吴宁瞪着眼珠子。

又来?

这败家娘们儿咋那多困难呢?

......



第八十八章 狠心的老太太

吴宁心说,你这不行啊,是个事儿就找小爷,用着用着那不就成你的人了?

按理说,我是主角啊?不应该是虎躯一震,你们这帮人帮我解决难题才对吗?怎么倒过来了?小爷倒成了救火队员,天天的给你们跑场子了?

心下决定,这回不管太平要他帮什么忙,却是不能那么上心了。

真让这女人用顺手了,养成习惯,是个事儿就来找吴宁,那就算他不想搅和进去,却是也出不来了。

......

而太平那边,见吴宁没说话,倚着廊道,便慵懒地开口了。

“母后让周兴带了话来,说是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在李武两家多费些心,调剂一二。可是本宫性子向来寡淡,与谁都没什么交集,突然让我出头,这如何调剂却是没有头绪呢。”

吴宁那下着决心呢,一听太平所言,不由得一皱眉头:“嗯?”

下意识嘟囔:“怎么会是公主殿下?”

好吧,那决心白下了。

沉吟道:“这没道理啊!”

说白了,要是一般的事儿,吴宁能躲就躲了,反正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可是,太平这么一说,吴宁马上意识到这是个挑战。

对于太平公主来说,是极具威胁的挑战。

调和李武两家的裂隙,这个头儿是吴宁让太平公主开的。

可是,具体怎么调和,无论从能力、手段、利弊上来说,那却不是太平公主能干的事儿了。

要知道,李武两家,一方面代表的是李姓皇权的利益。

这里面不但涉及到一众皇亲国戚,还有李唐的正统,关陇集团的拥护,世家门阀的利益。

而另一方面,武家那是圣后的绝对拥簇,代表着朝堂的新兴势力,还有科举选材的大部分平民士子。

这已经不是李武两姓之争,而是覆盖了整个朝堂政治,左右着大唐命运的一场大争。

李武若分,则历史将回到它原本的轨迹,武周一朝十余年的主题便是两姓之争。

可反过来,李武若合,哪怕是表面和气,那武老太太再无后顾之忧,就可以把全部心神放到治理国家上,而非内斗。

这对大唐将是一个天大的福音,甚至改变大唐由盛转衰的命运轨迹。

......

所以说,李武息战,在太平眼里,可能就是她不用再嫁给武承嗣了。

可是在武则天眼里,这却是天大的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她政治生涯的一个转折。

这么大的事,武老太太怎么会交给太平?让太平去从中调和?

不说太平公主有没有那个本事,她也没那个分量啊!

况且,在吴宁看来,太平公主好不容易跳出了争端,不用与武家联姻,也就意味着不用和一帮男人下场厮杀。

她完完全全可以就这样一身道衣,山水闲情地做她的盛世公主,不用再重蹈斗权而死的命运。

那还把太平拉进来干什么?闲她死的不够早是吗?

摇头苦笑:“圣后这回......”

后面的话没说,言下之意:你这个娘,为了权力真是什么都舍得。

“......”

可太平却是不知道吴宁心里想什么,在她眼里,这件事不过就是牵个线,搭个桥,好像是挺简单的一个事。

至于武则天为什么让她来说和,其中有何凶险,却是一点都没往那方面去想。

之所以为难,也不过是自己个性使然,一时抓不着头绪罢了。

“九郎帮本宫出个主意,怎样才能把显皇兄,还有武家那两兄弟聚到一起,说和一番?”

“......”吴宁差点没气乐了,“我的殿下,哪有那么简单?这里面要疏通劝导的人多了,可不只武承嗣和庐陵王。”

“哈!”

不想太平一听,直接就笑了。

露出一丝小女人的得意:“本宫想到了呢,所以已经给贤皇兄去了信,劝他也借此时机上书母后,劝母后登基。”

说完,太平仿佛胜利了一般向吴宁炫耀,“怎么样?不用你,本宫也想得周全吧?”

吴宁:“......”

心里就一个想法:世道果然是最残忍的老师。

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被宠坏的皇家贵女、一个完全不通世事的天真女人,是怎么被一步步逼成历史之中那个蛇蝎妇人的。

心中一叹,算了,再帮她一次吧,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信已经发出去了?”

“啊?”太平还在得意,一时有些恍神。

“我说,给李贤的信已经发出去了?”

“对啊!”

“什么时候发的?”

“昨日。”

“派人去追回,还来得及。”

“啊?”太平傻眼了,“为何要追回?”

吴宁没办法了,只能是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给太平说清楚。

“圣后让殿下调剂的是李武两家,还有朝堂各派系之间的矛盾,而非是圣后与她儿子之间的矛盾。当下最不用调和,也是唯一不能去调和的,正是殿下的贤皇兄。”

李贤和李显、李旦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是武则天四个儿子之中,最有才能,最得朝臣拥护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犯上谋逆被贬为庶人,命运最凄惨的一个。

后世人说,是武则天害怕李贤的才能和威望,才害了这个儿子。

不管是真是假,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无论从个人能力,还是谋逆本身,武则天最不能原谅的就是李贤,最忌惮的也是李贤。

太平去和李贤搭线,又怎能得到武老太太的喜欢呢?

再说了,老太太现在关心的是她能不能顺利登基,能不能让朝堂上一团和气。

这个时候,你把李贤弄到台面儿上来干什么?添堵啊?

“可是......”太平听完,并没有太多后怕,却有几分遗憾。

“可是贤皇兄一去多年,庶人之身日子必定清苦,本宫想,若他能于此时拥立建功,说不定母后开恩,能复他爵位。”

“我的殿下啊!”吴宁诚然劝道,“纵使你对李贤这个兄长尚有感情,想帮他一把,那也非现在,那封信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他。”

“哦。”太平听到此处,失落点头,“那本宫这就派人去追。”

收拾心神,“那别处呢?别处本宫要如何调剂?”

直到此刻,天真的太平还没意识到她这一步错会带来什么后果;更没意识到,这所谓的调剂对她来说意味着何等命运。

吴宁心说,别处?

如果别处都让你做好了,那个舞弄权术的太平公主也就离出世不远了。

......



第八十九章 圣心难测

“别处?”吴宁沉吟着,左右为难。

调和武李,这件事难办,却也能办,且分怎么办。

太平办不了,吴宁却可以办,也有很多种方法把此事办好。

区别只在,最后的结果对谁有利,或者说,是谁想要的。

是武老太太想要的,还是太平这傻女人想要的,又或是别人想要的结果。

......

想了半天,无意间抬头,正见太平扑闪着眼睛,满是期待。

吴宁暗道:这件事情一但办成,太平在武则天心中的分量必有加持,我应不应该把这个女人推到风口浪尖呢?

如果她最后依旧逃不开因权力而死的命运,那我是心安理得,还是心怀愧疚呢?

“殿下!”

“嗯?怎么了?”

吴宁不急着说正事,反而闲聊起来。

“人们常说,权势为醉心酿,不论男人女人,一但饮之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淡淡地一笑,看着太平,“此时......”

太平微微皱眉,不知道吴宁说这些何用,只能听他说下去。

听闻吴宁悠悠道:此时公主成了执棋者,心中可有快慰!?”

太平翻着白眼,揶揄道:“还当你这小子又要假装高深,原来还是弈棋的旧谈。”

好笑道:“你才是弈棋高人,本宫只会观棋,好了吧?”

吴宁摇头,“殿下就不想下场一试身手?”

“......”

太平沉默了,她看出吴宁眼中的认真,不像是玩笑。

低头沉思,“不想。”

懒懒地把身子动了动,“下场一试?还是算了。”

看向吴宁,“九郎不觉得自己绞尽脑汁,算计来算计去的样子很蠢吗?”

吴宁:“......”

“比起执棋落子,本宫更喜欢观棋。看你们这些所谓高人为了一城一地,一增一减,算计得满头大汗,百态尽生,岂不更加有趣?”

好吧,你特么不但头脑简单,还特么情商负数!

吴宁就没见过这样儿的,老子就在你面前坐着呢,怎么就骂人呢?

不过,太平这番话也彻彻底底地让吴宁坚信,这个女人的后世种种是被逼出来的,而非天性好恶。

“为什么问这些?”

太平不懂吴宁为什么突然有此感慨,也从未怀疑调和李武对她来说只是为难并无大碍。

“没什么。”吴宁摇头,也许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把话头转向正事。

“殿下现在要先办两件事,其它的以后再说。”

“哪两件?”

吴宁道:“先与武三思通气,让他给圣后觐表,给纪王李慎求情。”

“啊?”太平一惊,“慎皇叔因冲皇叔谋反牵连流放岭外,此时可能还在路上。这时求情,母后能答应吗?”

吴宁道:“不提牵连之罪,只说李慎年迈体衰有恐不支,望圣后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哦。”太平点头,“然后第二件呢?”

“第二件......”吴宁看了看冬意盎然的四周景色。

“临近年关了,殿下现在就给圣后觐一道贺岁表吧,顺便采买些房州特产与贺表一同入京。”

“献给母后?”

“切!”吴宁有点无语,“献给什么母后!?整个大唐都是你母后的,她可不缺你那一点东西。送给你的两位皇姐,宣城、义阳两公主。”

太平又不懂了,“这是为何?”

“殿下只管照办便是。”吴宁神秘一笑,“别忘了,我才是执棋者!”

“哼!”

太平暗自鄙夷,执棋了不起吗?还不是被本宫当成猴戏来看?

她却不知道,吴宁在众多办法之中,选了一条最难走的办法,才让她可以置身事外继续看她的猴戏。

......

——————————

这两件事都不难办。

武三思已经上过表,表达了欲与李家和睦之心。让他出面帮李慎说句话......

尽管李慎是他和武承嗣从中运作才被流放的,但是现在让武三思自食其言,吴宁也不是没有办法。

至于第二件,给武后的贺表之中,夹带一些礼物给宣城、义阳两位公主,对于太平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可是,当武三思和太平的两道奏折送到武则天手里,老太太看完......

气乐了。

把手里的汤碗直接摔到了龙案之上,砰!!

“吴宁!?”

“该死!居然算计到哀家头上来了。”

一旁的上官小婉不由身子一颤,可是有些时日没见圣后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圣后息怒!”躬身下拜,“这不挺好的吗?”

“嗯!?”武后眉眼一立,“你懂什么!?”

吓的小婉把头垂得更低,“臣妾万死,不懂圣意。”

武后瞥了她一眼,无趣道:“起来,又非对你。”

看向那两张奏折,眼神里尽是狠厉。

“这个吴宁,怎敢如此?!”

武则天太了解自己的宝贝女儿了,不用房州的密报她也知道,这样的手笔太平那丫头是办不出来的,必是出自吴宁之手。

可是,武后没想到的是,吴宁居然会这么给太平出主意。

给纪王李慎求情?

李慎是何人,那是太宗的第十个儿子,也是武则天打压李家剩下的唯一一个太宗子嗣。

能熬到这个时候的几个太宗子嗣,越王李贞去岁谋反兵败服毒自尽了;曹王李明在李贤案的时候,就已经被武后给除掉了。

就剩一个李慎,六十多岁谨小慎微,武三思惦记了他好些年,好不容易借李贞谋反的机会把这老头儿裹了进去。

武后虽然不想把李慎怎么样,毕竟把太宗后人赶尽杀绝于名声不好。

可是,武家的两个侄子一意孤行,闹得沸沸扬扬,她若不理必生指节,所以勉强把李慎发配出京,未治死罪。

在这样的情况下,武三思居然还能同意上表,老太太都不明白那个吴宁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

再说宣城与义阳两公主,说实话,这两个高宗萧淑妃所生的公主,与什么和睦武李,安抚朝政,一点都不搭边。

但是,这两位公主的两个哥哥与此事却是很搭边——李素杰和李上金。

这两个原本要被武三思诬告而死的皇子,现在没死,可也是战战兢兢。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人对宣城、义阳表达出关心,自然也就宽了李素杰和李上金的心。同时,朝堂上那些所谓正臣也能理解为武后宽仁,放过了二人。

但是,在老太太运筹帷幄之中,这事不应该是武三思来干吗?

武三思之前上的表,给李素杰、李上金求情,现在他再给宣城、义阳示好,那不正理所当然?

可偏不,那个混子小让太平上的请。

当然了,你别以为这一功会算到太平头上。

错了,礼物是裹挟在贺表里一起送到京城的,相当于要先过武后这一关。武后同意了,那礼物才能送去。

可是,一但武则天同意了,或者默许了,那特么还有太平什么事?

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武则天本人办的这件事,没人会记得太平公主出了什么力。

这个吴九郎,只这两件就把太平公主摘得干干净净。

任何人都不会认为太平在和睦武李这件事上出了什么大力,连她这个圣后都让那小子算计进去了。

......



第九十章 打板子

武老太太并不知道,吴宁为什么把太平摘这么干净,而更让武则天气怒难平的是......

阴沉地看向上官婉儿,“太平那丫头真的把给贤儿送去的信追回来了?”

上官婉儿一低头,“是。”

砰!!!武老太太这回真的摔了汤碗。

“自作聪明!”

上官婉儿不敢接了,“......”

其实,不是那个吴宁自作聪明,而是在件事上,没人能懂圣后的良苦用心。

......

——————————

武后何等眼界,何等心机?

她怎么会不知道太平不是办这件事的料子,怎么会不知道她可能办不好?

可是,太平办不好,她这个做圣后的却可以办好。

其实,武老太太早就想好了,万一太平不能胜任,她这个做母后的要如何补救。

之所以还是用太平,用的,正是她这份不成熟。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武后太知道太平会怎么理解这份和睦了。

她一定会首先想到她的贤皇兄,一定会借此机会帮李贤一把。

而跟随了武则天这么多年的上官婉儿始终觉得,这个看似冷酷的老太太,希望看到的,可能就是这一点。

即使在外人面前她再怎么君临天下,再怎么铁腕无情,可是....

回到深宫内苑,褪去丈披龙袍,她依旧是女人,依旧是人母。

自到李贤被囚之后,她已经十年没见到这个儿子了。

可哪成想,这份难能可贵的柔软却让房州那个叫吴宁的小子彻底给搅和黄了。

......

——————————

“圣后!”

沉默良久,上官婉儿终于还是开口,“其实......”

武则天怒目一瞪,似乎猜到婉儿要说什么。

“其实什么!?”

上官婉儿一慌,可还是开口道:“其实,圣后若是想念......”

“闭嘴!”

不等上官婉儿说完,武后已然怒喝出声:“那个逆子!何来想念!?你好大的胆子,妄揣圣意!”

上官婉儿不敢再提,只得拜倒:“圣后恕罪,婉儿万死。”

只见武老太太半支着身子,整个人都向上官婉儿的方向倾了过去。

上官婉儿抬头之时,正撞见老太太瞪圆的凤目,颤抖的嘴唇。

“出去!哀家的事,你们谁也管不了!哀家的心思,你们谁也不能猜!”

“出去!!”

“给哀家滚出去!”

“诺。”上官婉儿怯声应诺,倒退而去。

她十四岁就伴随武则天左右,今日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不输男人的圣后这般狂态。

......

————————

待殿中只剩武则天一人,老太太依旧半支着身子。

僵了良久,这才脱力一般坐回龙榻,身子一歪,软倒在榻上闭目养息。

又过了半晌,“来人!”

老太太侧卧榻上,眉眼不睁。

“给周兴传道旨,房州吴宁少年心性仍需历练,赐,杖四十,以儆效尤。”

......

“等等。”

老太太又叫住传旨太监,凤目睁开一条细缝儿。

“那小子还病着,算了,杖二十吧!让周兴拿捏分寸,别打坏了。”

......

——————————

“敕旨到!”

吴宁这段时间过的挺美,正在院里捧着一本远宁布庄的账目,与秦妙娘核对着年关之前的生意。

那边灶房里,罗厨子抓了李文博做壮丁,正细心准备着晚饭。

太平公主安坐房中,看着墙上被刷掉的、若隐若现的诗句发呆。

若非知悉内情,你绝对想不到,这样一副安详宁静的田园画卷里,有大唐公主,有逃户,有商贾。

一切的一切,几乎完美。

谁也不会想到,院外周兴调着嗓子的这一声:“敕旨到!”会把这份宁静彻底打破。

......

吴宁抬起头,就见周兴歪着嘴,一脸邪魅地进了院子。

“吴小郎君,有敕旨到喽!”

“给我的?”吴宁有点傻眼。心说,朝庭真就这么闲吗?老给我传什么旨?

躬身接旨,这一听不要紧.....

只闻周兴展开制书。

“咳咳。”清了清嗓子,那该死的调门依旧提着。

“门下:......”

“房州吴宁,少年心情,仍需历练......”

“圣后惜才,不忍自废......”

“特赐,杖二十,以儆效尤!”

“主者施行。”

“载初元年,腊月,丁卯。礼部令臣周兴,宣。”

“御令房州吴宁,奉!”

“准礼部令臣周兴、太平公主,行责。”

“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说到这儿,周兴把圣旨一合,笑咪咪地看着吴宁。

“吴小郎君,接旨吧?”

“......”

“不是。”吴宁跟死了娘舅似的,一脸的迷茫外加惊恐。

左边看看秦妙娘,右边看看太平公主。

“不是......”

什么情况就接旨啊!?

我怎么的了?犯啥事儿了?怎么就冒出这么一道旨意来?

......

只见周兴还是那副贱人之态,笑呵呵地把圣旨往吴宁怀里一塞。

“小郎君莫怕,不过二十板子而已。本官亲自盯着,打不坏的。”

“......”

你大爷!吴差点就没骂出声。

凭啥啊?

这特么算个什么圣旨?上面是一点罪都没提,就因为小爷少年心性,就打我屁股?说不过去吧?

马上过年了,你打我屁股.......不讲究吧?

太平那边早就出了客房,也是满脸疑惑,无缘无故怎么下旨要打吴宁?

走上前来,“周都事,这是何故?”

周兴对太平可不敢摆那副贱人相,恭敬道:“圣后旨意,下臣哪敢妄揣?”

给太平打了个揖,“下臣也是照旨办事,公主殿下要不暂且回避?”

回避?

吴宁更不淡定了,好好地回避什么?这货不会要打死我吧?

五年前那事,不会让武老太太知道了吧?

他可是听说,打板子这事儿学问大了,别看就二十板子,真能打死人的啊!

脱口而出,“别啊!殿下在这呆得好好的,回避什么啊?”

可是这话刚说完,周兴那边就出声了,“来人,帮吴小郎君把裤子褪了。”

“不是吧?”吴宁要哭了,“就在这儿?倒是挑个没人的地方,或者夜里啥的。”

“呵呵。”周兴干笑一声,“对不住了吴小郎君,圣后特意嘱咐,就地行刑。小郎君,忍着点儿?”

哦-操!!

“走走走走走!!”

“都走都走!”他又改主意了。

太平看着他那上窜下跳的样子,既想笑,又担心。

与周兴道:“周都事,九郎有疾在身。”

周兴一听,挑着眉毛点头,“嗯,圣后想到了。特意嘱咐小的,下手要有分寸,千万别打坏了。”

太平:“......”

好吧,萌萌哒太平公主也无语了,母后怎么和一个吴宁较上劲了?

不过,周兴这话也算给太平吃了定心丸,既然母后特别叮嘱过,那应该就是单纯的打板子,出不了什么岔子。

同情地看了眼吴宁,招呼一旁的秦妙娘,“走吧,还要在一旁看着不成?”

......

————————————

“啊!!!!”

“疼啊!!!”

两人刚出院门,就听见吴宁撕心裂肺地嚎叫。

秦妙娘焦急地下意识回头巴望,登时脸色臊得通红。

只见,那满是水疙瘩的大白屁股,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

而行刑打板子的差官则是脸色一黑:

奶奶的!老子这板子还没落下去呢,你鬼叫个啥?

......



第九十一章 文艺范儿

吴宁啊,不活了!

两世为人,过了年都十六了,居然让人扒了裤子打屁股,这脸都丢到武则天那儿去了。

而周兴这个“分寸”拿捏的也确实好,二十板子,既不能打出内伤,又得照顾太平,还有圣后两方面的情绪。

所以,除了皮开肉绽外,没什么大事。

可苦了吴宁,眼瞅就是年关,弄不好这个年得趴着过。

吴宁就想不通了,好好的你打干嘛?

我帮你家办事儿,帮您老人家排忧解难,哦,不赏个五十金......

好吧,五十金就算了。

反正这老太太不赏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

周兴传了旨,打了板子就回城了。

至于原来觉得吴宁眼熟,这回好,小哥一身的疙瘩痘都破相了,原本还有点恍惚,这回再一见,得,连原来那点印象也不知道哪去了。

周兴一走,祖君就来了。

老头吓的脸都白了,不知道吴宁这小混蛋又哪根筋搭的不对,居然得罪了圣后。

一边后怕,一边心疼,一边又急急忙忙地让吴黎上山去把肖道人请来给吴宁瞧屁股。

结果,肖老道一听只是挨了板子,人家都懒得来,打发孟苍生来给上点伤药就得了。

而且甩下一句话,吴黎回来一学,没把吴宁气死。

“该!!都是作的!”

......

——————————

“哎呦!!!!”

“疼疼疼疼疼...”

整个寻翠居都是吴宁的嚎叫。

此时,吴老九趴在炕上,露在外面的大白屁股已经变成酱紫的了。

孟苍生一边给他上着药,一边揶揄,“行啦,叫的人心烦,不就是打个屁股吗?”

“你懂个屁!”吴宁疼的开始骂娘,咬着牙,“他娘的!别让老子得势。老子要是真当了大官儿,第一个废的就是这个杖刑!”

“呵呵呵。”

孟苍生也是无语,“废杖刑干嘛?就算废了,你挨这板子也收不回去了。”

吴宁大吼:“这就是反人类!”

“啊?”孟苍生一怔,“什么叫反......人类?”

“说你也不懂!”吴宁敷衍着。

这不是反人类是什么?这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摧残啊!

妈妈的,十六了啊,让人当众扒了裤子打了屁股......

幸好小爷内心强大,否则还不落下阴影儿了?

“为什么打你?想明白了吗?”孟苍生开始发问。

他也不明白了,武老太太怎么想起赏吴宁这二十大板来了。

“不知道。”吴宁摇头,“可能是一个警告吧!”

“可也不对啊?”吴宁纠结着,左右屋里没有别人,说话也放得开。

“那老太太就那么小心眼儿?”

“我就是想帮她把太平从这个事儿里摘出来,她没理由为这点儿事儿,专门跑这么老远和我一个孩子过不去吧?”

“嗯?”孟苍生一皱眉,“把太平摘出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

吴宁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更舒服点。

“事前,我试探过太平,她并不想掺和到纷杂的朝争里面去。可和睦武李这件事,一但她来办了,那以后想脱身都难了。”

“所以,办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多了个心眼儿,把功过都抛给了圣后。”

“本来想的是,她即使看穿了我那点伎俩,可太平毕竟是她的女儿,也不会与我计较,没想到......”

“呵呵。”孟苍生听完,报以干笑:“真没看出来,吴老九还有心软发善的时候。”

“发什么善啊?”吴宁脸颊有点热,孟道爷夸得他还有点不习惯。

把脸埋在两臂之间,淡然道:“就是顺带手的事儿。”

叹了口气,用大手搓着脸,“求咱们一回,不能顾头不顾尾吧?”

“你为什么没告诉她呢?”

“告诉她干什么啊?”吴宁抬起头,嘴角往屋外瞥,“你看她一天傻呵呵穷欢乐的,不挺好?”

“告诉她,反而平添烦恼。”

还有一个原因,吴宁没说。

做为一个穿越者,把一个人变成与历史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样,远比充当预言者去顺应时事,要有成就感得多。

你说太平公主,谁都知道她以后有多大权,有多恶毒,那吴宁因为提前知道这些,就依靠她,或者躲着她......

那多没劲?

你把追逐权势、心如蛇蝎的太平公主,变成三从四德、五讲四美的呆萌典范,那才叫本事嘛。

况且,也许这才是太平自己想要的呢!

......

孟苍生那边听了吴宁的话,倒是有着另一番感悟。

先不说吴老九这一会儿圣人,一会儿妖魔的转变,让孟道爷猜不透。单从这件事上来看....

“我想起以前你说过的一句话。”

“啊?”吴宁一愣,“我说过啥了?”

孟苍生回忆道:“这世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担前行罢了......”

看向吴宁,“这么说来,这板子,你是替太平挨的。”

“不管怎么说,我替师姐谢谢你。”

吴宁:“......”

“唉唉唉!”吴老九不淡定了,“你这么说话我有点不习惯啊,咱俩不是损友吗?可不是基友哈!”

“哈哈哈哈!”孟苍生大笑。

和吴宁认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这小子所说的损友、基友做何解释。

“对,损友,绝不做基友!”

不想话音刚落,就觉房门吱嘎一声,应声而开。

门外站了许久的太平公主推门而入:“何为损友?基友又是什么意思?”

哦操!!

吴宁一看是太平,下意识就要提裤子。

可偏偏让东西给卡住了,拎了半天也没遮住屁股。

“你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脸色憋的通红,“这不方便!”

太平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吴宁的窘态,莞尔一笑。

“本宫比你大了九岁,在本宫眼里,你就是个孩子,有什么不方便?”

吴宁急了,“那那那,那你也不能没事往人家屋里钻啊!”

“出去出去。”

终于把裤子提上了。可屁股疼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趴着。

哭丧着脸,“我的公主殿下啊,我今天就够倒霉的了,给小子留一丝面子可好?”

太平没应,缓缓地走到炕沿边上,坐了下来。

“还疼吗?”

突兀了一问,让吴宁更是摸不着头脑,“不就是几下板子嘛,小意思!”

噗!

太平笑出了声儿,“不知道是谁,那惨叫声都传到房州城里去了。”

“咦!”吴宁不干了,“这就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还揭短呢?”

“.......”

太平还是没接话。

“谢谢九郎!”

吴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谢什么?”

只见太平淡淡一笑,复述起孟苍生刚刚说的那句:

“这世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皆你负担前行罢了。”

“......”

吴宁一阵沉默。

姐姐......

这句太文艺范儿了,不太适合你。

......



第九十二章 来自武老太太的恐吓

太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吴宁还有点不习惯。

事实上,他这个人就受不得夸,什么感激啊,多谢啊!

你跟我说“谢谢”,我还得回一句“不客气”,麻不麻烦?

所以前世今生,吴宁都喜欢和那种不会说“谢谢”,只会真把你当回事的人相处。

第一,不累。

第二,不假。

可是今天.,孟苍生和太平都对他表达谢意......

你说他们不真心吧?也不是,虚伪更谈不上,单纯的只是吴宁有点不习惯。

好吧,损友交的多了,来个正式的,吴老九‘坚毛肌’应激反应有点过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

“哎~?”

“不对啊!?”

吴宁尴尬了一阵又反应过来了,一脸鄙夷地看着太平。

“我的公主殿下啊,您怎么还偷听呢?我说这可有失公主身份了啊!”

“噗。”

太平与孟苍生一听,同时笑了。

这家伙就有那个本事,什么情景都能让他弄成尴尬。

孟苍生无语地指着吴宁,“为了自己不尴尬就让公主殿下尴尬,你损不损啊?”

吴宁一脸认真,装的贼像。

“我说正经的!”

看着太平,诚然道:“身为皇家贵人,最重仪德,偷听却是要不得的。”

“本宫就不该有这好心。”太平瞪了吴宁一眼。

“你那秦家妹子在外面急的雨带梨花。”看了眼吴宁的屁股。

“你伤的又是那里,她又不好进来守着,本宫好心替她来看看,却还要受你恶言恶语。”

“哦哦哦。”吴宁这才想起秦妙娘。摸了摸裤腰,已然穿带整齐。

“让妙娘进来吧!”

“怎地?”太平眼眉一立,“你好大的架子,还要本宫与你传话不成?”

“行行,我自己来!”

扯开嗓门就嚷嚷开了:“妙娘!!进来!!”

“......”

“......”

二人一阵无语,就没见过挨了板子还这么欢脱的。

......

秦妙娘进屋来看吴宁,太平也没着急出去,在旁看来两个少年人腻歪来腻歪去。

....

“你疼不疼啊?”

“不疼,没事儿!”吴宁一脸不在乎,“不就是二十板子嘛。”

.....

“那适才听你叫的凄惨,定是很疼的。”

吴宁:“......”(我叫的很大声吗?)

......

“宁哥还病着,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看看怎么还哭上了?不许哭,得笑!”

“......”

太平心说,当真是年轻,像她这般岁数,是怎么也做不到这般情义浓浓的。

可是看着让人心烦啊,你俩到是美了,边上两个大灯泡儿能乐意吗?

出于这个心理,太平开始使坏。

搜肠刮肚,想着说点什么,恶心恶心这个吴老九。

最后,太平公主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只能拿吴宁的屁股说事。

插话道:“九郎应当庆幸了。”

“为啥?”吴宁果然暂时把秦妙娘放到一边。

“挨了板子我还得谢谢你们啊?”

“呵。”太平干笑一声,“周兴说,听传旨的太监私下里说,母后这回可是发了大脾气。”

“因为你的事,不但大骂了上官婉儿,直接把她赶了出去,还在殿中怒喝,‘吴宁该死!’据说好些宫人都听见了呢。”

看了眼吴宁的屁股,“九郎最后只吃板子,不是万幸是什么?”

“你说啥!?”

太平不说还好,吴宁听罢,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坐在炕上脸都白了。

“老老老,老太太说吴宁该死?”

太平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可是见诡计得逞自然暗喜,“对呀,现在知道怕了?”

“......”

怕?

吴宁怕死了!

孟苍生见吴宁脸色煞白的惊恐之状,也发现有些不对,放下看热闹的心思,凝眉问道:“有何不妥?”

“大大的不妥!!”

吴宁瞪着眼睛,目无焦距。

“她是圣后,‘死’字是可随意出口的吗?”

孟苍生更疑,“说是说了,可不也就只打了二十板子吗?”

“......”吴宁不语,哪有那么简单!?

下意识抓着头皮,本来就歪歪扭扭的单髻更是成了一窝乱草。

“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此时太平也发现了异样,慌了神。

“完什么了?有何不对??”

“完了完了。”吴宁还是抓着头发,在那儿自顾自的嘟囔。

把太平急的,“你倒是说啊!”

吴宁这才抬起头,“我就说,好模好样的打什么板子。圣旨里也不说我错哪儿了,要挨板子。”

一张疙瘩脸已经成了苦瓜色,哀嚎道:“这不是罚板子,这是递话呢啊!”

“啊?”太平和孟苍生都惊了。

“递话?递什么话?”

吴宁道:“你们想啊,圣后大怒,扬言吴宁该死!可最后却只千里迢迢来罚了二十大板。而且,还让传旨的太监告诉这边,她说过该死的话,什么意思?”

太平和孟苍生齐齐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知道吗?说啊!”

吴宁把腿盘起来,认真地看着二人,“结合圣旨上说的,少年轻狂,任性妄行......”

“意思就是说,别再胡来,否则弄死你!”

“不是!”

没想到太平听完,直接摇头。

“这不是母后的行事作风,若是有人在她面前胡来,那一般是没有警告的,直接......”

“杀!”

好吧,吴宁翻着白眼,你娘狠行了吧?

“那就是另外一个意思,我做错了什么事,圣后想让我改过来,否则......”

“否则怎样?”

“否则那句‘吴宁该死’就成了金口玉言了。”

“可是......”吴宁纠结了,“我做错啥了啊?”

首先,吴宁错的地方肯定是和这次和睦武李的事分不开。

但是,在这件事上,吴宁目前只走了两步:一个纪王李慎,一个宣城、义阳两公主。

李慎现在对武则天登基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相反,依当下局势,如果手段得当,李慎还是她缓和李氏的一颗好棋。

而宣城和义阳同样如此,吴宁断定这两步是不可能激怒武则天的。

唯一对她使了点小心眼,也是为了太平,老太太更不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连“该死”都说出来了。

“那是什么啊?”吴宁彻底堵住了。

我没干过别的啊?你恐吓我干嘛?

......



第九十三章 玩火

吴宁在那儿纠结,他好像真没干过别的啊?

“会不会......”太平顺着吴宁的思路,犹豫道:“会不会是贤皇兄?”

这段时间,吴宁除了李慎和宣城、义阳两公主,唯一做过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就剩下追回给李贤的那封信了。

“啊?”

吴宁这才想起,对啊,还有李贤的那封信。

可是,这说不通啊?李贤和武则天不是矛盾很深吗?

沉吟了半天,见鬼似的看着太平。

“你家老太太......”

“不会是想儿子了吧?”

这特么也太毁三观了,武则天?

那可是武则天啊!她居然会母性大发?

“要不,再给你贤皇兄去一封信?”

想来想去,也唯有此处可能出错了。

“那若是还不对呢?”太平不无担心道,“依九郎之言,若是再招惹了贤皇兄,岂不是错上加错?”

“那就没办法了。”吴老九大嘴一撇,两手一摊,“人死鸟朝上,听天由命吧!”

“......”

“......”

太平和孟苍齐齐无语,这货怎么还是这个熊样?都这个要命的时候了,他还没当回事。

......

那怎么当回事?

吴宁心说,如果这还不行,那小爷也不用蹦跶了。

跟武则天支巴,我这分量够吗?不如洗干净脖子,等死算了。

用看书那帮孙子的话说:吴老九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

——————

“宁哥......”

此时一旁沉默了半天的秦妙娘终于发声了。

“啊?怎么了?”

只见秦妙娘怯生生地指了指吴宁身下,“屁股。”

“屁股怎么了?”

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血肉模糊的屁股正实实诚诚地坐在身下。

“啊!!!”

吴宁一蹦老高,“我的屁股......”

“哈哈哈哈哈。”

本来挺紧张的气氛,被吴宁这惨烈而又滑稽的痛吼彻底搅和没了,三人皆是大笑不止。

太平看着吴宁那个惨样子,暗道:像他这样什么事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什么事都可以笑着面对,其实也挺好。

“真的就这样了吗?”

“要不再细细想想,看看是不是在别处有何遗漏?”

“想什么啊?”吴宁重新趴下,养着屁股。

“就这么着吧,爱谁谁!”

心里却在想:奶奶的!老子再也不掺和你们家的破事了!

惹不起啊,这特么哪玩得动!?

烦躁地对太平和孟苍生甩手,“散了散了,多大个事儿?又不是死了娘舅。”

“......”

“!!!!”

门外,刚准备推门进来看看的丑舅化石当场,脸色由白转青,呆愣了半晌,愤然拂袖转身而去。

“打的还是轻了!!”

门里。

“谁啊?”吴宁一脸茫然,怎么门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孟苍却是乐了,看着吴宁,“好像是你娘舅!”

吴宁:“......”

“不是你们没事儿吧!?都学会偷听了呢!?”

把脸埋起来,懊恼了半晌。

“今天没看黄历,五行缺心眼儿。凶煞位:正东西南北,冲:吴宁......”

......

——————————

“对了。”太平临出去之前,想起一事。

“你和你那舅爹是从京师逃难到此的?”

正准备出门的孟苍生身子一僵,不等吴宁开腔,已经抢白出口。

“算不得京城,偏河洛一带,离东都还有一二百里呢。”

吴宁也是缓缓抬起头,先是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孟苍生,然后才转向太平。

“殿下怎么还关心起这些来了?”

“没什么。”太平平静道,“只是刚刚听你舅爹出声想起来了。”

没当回事的往出走,“哦,对了,还有一事。”

停下身形,转身看向吴宁,“我住的那间客房里原本是不是有题壁诗?谁写的?怎么又擦掉了?”

“......”

吴宁眉头皱得更深,太平住的那间客房里只有一首刷掉的题壁诗.....

略有沉吟,却是抢在孟苍生之前,开口道:“我舅!”

孟苍生闻罢,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心而上。

太平公主和秦妙娘已经出去了,他还僵硬地站在门口怔怔失神。

阴冷地瞪着吴宁,“你!”

“你要干什么!?”

“呵呵。”吴宁笑了。

“玩火!”

......

————————

孟苍生显然是在掩饰,这怎么可能逃得过吴宁的眼睛。

可他为什么掩饰?为什么不想让太平公主知道吴宁和丑舅是从京城过来的?

在那一瞬间,吴宁仿佛通透了不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也许....

太平能住到他家来,并不是一个偶然。

也许...

那个极少与丑舅有着眼神交流的陈子昂,他们早就认识。

也许....

这个太平公主是解开自己身世之迷一把钥匙。

......

那太平会如吴宁所愿吗?

会!

......

此时的太平公主静静地站在客房之中,眼睛里除了面前的那堵白墙,再无他物。

墙是白墙,可是因为原本有字,刷墙的人也许毛躁,并没有彻底掩盖。

薄薄的一层白灰附在上面,依稀还能看得见字形。

“来人!”

“在。”宫人进屋,深深下拜,“殿下有何吩咐?”

太平依旧盯着白墙,愣了一会儿,“把墙给本宫刮了。”

......

——————

夜,已经深了。

天黑之前,吴宁就嘱咐吴黎把秦妙娘送回城里。若是赶不及回来,便在四伯家住下,明早好接妙娘再过来。

不得不说,秦家算是雇了一个“大爷账房”,连上工都得是主家来找他。

吴宁趴在炕上,一旁的虎子端着个大碗正使劲地往肚子里塞饭菜。

而巧儿则是把另一份饭菜放在炕沿上,用小手抓着竹筷,夹起一筷米饭送到吴宁嘴边。

“九哥,我喂你。”

“切!”虎子看得吃味。

这可是自己亲妹子,也没见她对亲哥这么上心。

一边狂嚼,一边揶揄:“他是伤了屁股,又不是伤了嘴,哪用你喂?”

吴宁:“......”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死胖子,出去吃去!”

肥虎不为所动,紧紧着鼻子:“就不,有本事你下炕打我啊?”

“......”

......

院子里掌了灯,照映着冬夜白雪,一片昏黄。

这边吴家兄弟之间在打闹着,笑骂着,另一个屋,丑舅则是推开门,慢慢地踱到吴宁屋前。

挨了打,他这个当舅却是到现在还没去看看。

几次想推门,却是听着屋中的欢乐,没敢惊动。

......

太平公主就站在窗前,看着眼前这份让她有些嫉妒的祥和。

转身:

“醉撒三秋恨,”

“同眠万古愁。”

“相亲不知忆,”

“魂碎孽局中。”

对立于屋中的陈子昂淡然一笑,“好有戾气的一首绝句!只不过,这字......”

“陈长史可认得?”

......



第九十四章 真相渐露

“这墙上的字,陈长史可认得?”

太平公主淡然而不失阴冷的一句话,并没有吓到陈子昂。

默然抬头,看着墙上那四句戾气冲天的诗句,缓缓摇头。

“什么?”太平冷然再喝,“陈长史不认得?”

“陈长史怎会不认得!?”

逼近一步。

“十几年前,蜀中才子陈子昂与当世第一宠臣武敏之相交莫逆,不分彼此,天下间谁人不知?陈长史又怎会不认得他的字迹?”

“......”

陈子昂笑了,讥讽而笑。

“第一宠臣武敏之?”

“他已经被圣后贬回贺兰敏之了。”

负手而立,再次看向那墙上的怨诗。

“认得,也不能说认得啊!”

“!!!”

呼,太平公主长出一口浊气。

“这么说,他果然是敏之兄长。而陈长史果然是有意把本宫引到这里来的。”

“怎么?”陈子昂闻言逼问道,“殿下要告发他吗?”

“要让圣后把他捉回去,勒死在某个发配的路途中吗?”

“我......”太平一时语塞,登时萎靡下来,“我不知道。”

“呵。”陈子昂冷笑一声,“十几年过去了,可殿下依然记得他的字迹。看来,殿下也忘不了那个待你如亲妹一般的兄长啊!”

“我,我不知道。”

太平公主下意识望向窗外,望向那个仍在吴宁门前徘徊的丑陋身影。

往事如梦魇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十几年前,太平还只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女,虽父皇在世,母后独宠,可也不过是魏巍皇城里的一只笼中之雀罢了。

十几年前的贺兰敏之,是众多皇亲之中最帅气的那个,是整个大唐最帅气的那个,也是最有才华的那个。

少年即入弘文馆编纂《三十国春秋》百卷,文达天下,满朝士子尽慕其才。

是最有前途的那个......

二十岁即袭周国公爵,放眼大唐,也找不出几个这般年轻的国公爷。

更是,除了父皇母后,最宠爱太平的那个。

太平尤记得,那时她还小,每次贤皇兄、旦皇兄溜出皇城去民间玩耍,都不肯带着她。

而在她哭的最凶的时候,总是敏之兄长过来哄她,把她偷偷带出宫。为此,父皇母后没少责罚于他,有时还要吃板子。

后来,吐蕃使臣以战相挟,点名要太平远嫁吐蕃,也是敏之兄长带着一班纨绔杀上吐蕃馆驿,把那使者打的半死。

尤记得他立于朝堂舌辨群臣,痛骂使节,千斤浩言,直至今日太平尤不能忘。

“天唐锦绣,万邦来朝,何须以皇亲血脉、陛下嫡女去交换和平!?”

自那之后,吐蕃使臣再不敢言迎娶大唐公主出关。

可是,可是现在......

太平凝望着窗外那个佝偻着身形孤立在雪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丑陋汉子,怎么也无法和十几年前那位风流倜傥、芳华傲物的贺兰敏之重叠在一起。

她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眼眸之中,隐有泪光,“他......他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陈子昂行至太平身后,也望向雪地中的那个丑陋身形。

“不变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活到今天呢?”

面色沉重,“圣后压在常住兄长身上的罪状,殿下不是不知道。”

“乱伦外祖母荣国夫人,**太子妃之选杨幼仪,贪污荣国夫人丧葬赐钱......”

“哦,对了,还有公主殿下的随行宫人,常住兄也是色迷心窍欲行不轨。”

“这么多十恶不赦之大罪,常住兄若要活着,还有他法可言吗!?”

......

——————————

另一边。

丑舅踌躇半晌,最后还是推开了吴宁的房门。

“睡下了吗?”

吴宁抬头一看,登时脸色一红,下午“死娘舅”的疯话让正主听见了,一时之间没敢搭话儿。

只见丑舅进得屋来,在炕沿上坐下,看着摇曳的油灯,也是沉默不语。

良久。

“小子,你是不是恨我?巴不得我早死?”

“呵。”吴宁干笑一声,“没你这样儿的啊!”

斜了一眼丑舅,“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还偷听呢?”

丑舅笑了,苦笑着摇头。

“我教了你十年,怎么这不羁的性子就拧不过来呢?”

偏头瞪了眼吴宁,“咒我死,这是大不孝!”

“行啦!”吴宁打断丑舅的絮叨,“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下巴枕在手臂上,让自己尽量舒服,“要说没有怨恨,那是假话。毕竟本来是应该你养我,结果反成了我养你。”

“况且,真到今天,舅爹还不肯与我说真话,我这心里啊,真的挺不好受的。”

“可是.....”

吴宁话锋一转,深深一叹。

“十年相依为命啊,风里雨里就这么过来了,就算是仇人,也该动了真情。”

“何况.....”抬头看着丑舅,“你是我舅,是血亲。只这一点,什么都不重要了。”

“......”

丑舅莫名动容,这些年他是没和吴宁说真话,是没告诉真相。可是,这个小滑头何尝又与他吐露过心声呢?

今天,应该是第一次吧!

“你真的想知道你的身世?”

吴宁一挑眉,“舅爹现在肯说了?”

“嗯。”丑舅点头,“是时候了。”

吴宁又道:“这么说,我够格儿了?”

“嗯,够了。”

最近这段时间,吴宁在太平公主那里的种种,丑舅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即使把吴宁扔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惜,吴宁接下来的话让丑舅差点没气死。

只见这混蛋小子把嘴一撇,“你想说了,可我不想听了。”

“你!”

丑舅不上不下的就吊在那儿了,这小子怎么就那么贱呢?

“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一直想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又不想了!?”

“不想。”吴宁摇着头,“现在挺好的,何必自找麻烦?”

“麻烦?”丑舅面目狰狞,“怎么?与那商女深情蜜意,却是安于苟且了?还是......”

丑舅猛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面有惊喜之色,“还是你自己已经猜到了什么?”

如果吴宁真的只凭当下这冰山一角就猜到了什么,那真的是超出了丑舅对吴宁的预期。

“是猜到了点什么。”吴宁的坦诚更加让丑舅满意。

“可是......”吴宁抬起头,“我不敢往下猜了!”

.....



————————————

28号中午十二点正式上架。

老书友不用我废话也都知道苍山是什么德性,这里主要针对新掉坑里的客官说明一下:

首先,苍山从不存稿,非得是用很长的时间把要写的东西捋顺,再等着某个灵光闪现的瞬间动笔。即写即发,实时观察书友的反馈才能尽兴。

这也是为什么总是半夜更新的原因,苍山要用一天的时候酝酿才行。

所以上架也一样,一章存稿都没有。(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当然,上架也不能不暴一点,幸好老腰最近不错,剧情也比较连贯。

反正一会儿看完球,如果睡不着就开始写,睡得着就早起开起动笔,一直写到写不动为止。

多少章不确定,也不定什么打赏加更,月票加更什么的了。

第二点。

上架了,不用两千两千写的拖着了。

什么点击流量,于我如浮云。

每章的字数也不确定,正常应该就三千,顺的时候五千八千,一万多也都写过。

不顺的时候两千多,就这么定了。

所以别看章节少就骂我懒,我是懒,但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别看多少章,看坑了你们多少钱。

钱多当然就是更的多。

第三点。

月末了,月票打赏好像也特么能浮云了。可是有那个上次说的上架活动,月票数、打赏数额啥的。能解锁《调教大宋》的限免,还有起点对新的app推荐位。

好像有点用。

所以打赏能留到七月一号就留着吧。

月票,要是你实在多,又没什么特别想投的作者,那就便宜我一下....

要是别的作者要的恳切就算了。

目标是三千,依现在的成绩有点悬.....

我特么慌啊....万一完不成,可就丢人了。

...

行了,上架之前,国际惯例还有个感言。

到时再絮叨。

上架感言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上架感言》这么个奇葩东西来,估计是和苍山一样的话唠,找不到篇幅多嘴,只好想出这么一个由头来。

......

其实,都是钱闹的。

早年间盗版猖獗,作者付出了辛苦却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只得在上架之前,卖一波惨,急呼一段心声,以求更多的读者可以良心发现,转而付费阅读。

现在好多了,正版意识越来越强,心存良善的人越来越多,愿意花钱买一段阅读体验的人也越来越多,普通作者也可以挣得一份收入。

可上架感言这个事儿......并没有销声匿迹,别的网站没去过,反正在起点已经是国际惯例了。

为什么呢!?

好像还是钱闹的,毕竟谁都不嫌钱多,多一个订阅就多一分成绩嘛!

于是:

苍山总结下来,让人花钱看正版,买阅读体验这个事讲道理是没用的,因为做盗版和看盗版付出的法律成本太低,不讲道理的成本太廉价。

也只有以德服人,情动众生,才有可能把你们账户里的小钱钱骗出来....

毕竟,良心这东西是无价的嘛!

......

所以,这回又轮到我来情动众生了!

咳咳!!

说点什么呢?

说点什么能忽悠到你们甘愿掏钱呢?

那就....

请大家支持正版,支持苍山吧。

完了。

......

第九十五章 我爹埋在哪儿,我去上柱香

吴宁动了动身子,趴的久了浑身都难受,开始给丑舅讲他猜到了些什么。

“起初吧,我以为咱家很可能就是什么江湖仇杀,惹了什么绿林盗匪的大仇,这种事见多了。”

(好吧,都是、电视里看到的。)

“可后来一看,不对啊?绿林盗匪可挨不着像舅爹这种学富五车之能,那就应该是朝堂上那点争斗了。”

“等太平公主一来房州,我发现自己又低估了舅爹。”

看着丑舅,“能让太平的同门师弟守了你五年不止,这得是多大的官儿才有的面子?”

“况且,就孟苍生和肖老道几乎可以上达天听的背景,为什么只保咱们性命,却不能帮忙疏通一二,平反祸端?”

“只能说明,舅爹犯的事,或者咱们的仇家,连肖道人都平不了。”

“再后来,也就是今天下午,你外甥我又发现,连太平公主与舅爹似乎都有着某种关联。”

吴宁一脸崇拜地看着丑舅,“我的舅爹啊,你以前到底是多大的背景啊?”

“从下午到现在,我把这些年,你教我朝堂权术时说过的那些京中秘事、坊间八卦,都在心里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

“结果你猜怎么着?居然让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在众多朝堂秘事之中,从六部小吏到一品权臣,从贪官到贤臣,又从皇亲国戚到后宫嫔妃,在这些好玩的事里,唯独少了一个人!”

说到此处,吴宁面色渐冷,一字一顿地道出一个名字:

“贺、兰、敏、之!”

......

“似乎也唯有当年的贺兰敏之,才能够让太平公主因为一首诗而心生疑窦。更唯有当年轰动大唐的敏之案,才能让舅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所以......”

吴宁支起上身,一脸诚肯,“所以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你说我苟活一世也好,妄为人子也罢,没出息、白眼儿狼,我都认!!”

“就是求您,什么都别和我说,咱们这么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好吗?何必要旧事重提,自找无趣?”

“舅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我胆儿小,接不住这么大的仇,也平不了这么大的反!”

丑舅:“......”

现在的丑舅除了震惊,就只剩下失落。

他没想到,吴宁会真的仅凭这一点点蛛丝马迹找到了真相。更没想到,他会说出今天这番话。

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踏踏实实!过日子......

没想到十年栽培,居然只换来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

慢慢地站起身来,紧握的拳头有些发颤,苍白的脸色渐渐殷虹。

“你......你妄为人子!”

说着话,就要冲出门去,吴宁的表态让丑舅怎么都接受不了。

“舅爹!”

即将出门的一刹那,吴宁叫住他。

“对不住,我....我本凡人,真的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可是....”吴宁顿了顿,“可是我还是想确认一点。”

“确认什么?”

只闻吴宁道:“到底舅爹就是贺兰敏之,还是......我是贺兰敏之的儿子?”

“又或者,舅爹是贺兰敏之,而我也是贺兰敏之的儿子?你我,不是舅甥,而是父子!?”

好吧,在吴宁看来,这完全有可能。

为了掩盖身份,把儿子说成是外甥,很正常嘛。

吴宁有此一问,一来从他有限的历史知识,还有在这个时代听别人说的贺兰敏之之事分析,好像贺兰敏之没有一个外甥啊!

那吴宁就得琢磨了嘛,难道这个丑脸的就是我爹?

可这话传到丑舅耳朵里,丑舅笑了,本来欲走的身形又折了回来。

极为鄙视地看了吴宁一眼,“你觉得,我会是你爹?”

吴宁撇嘴,心说,看样子猜的挺准。

“好像,也就这么一个可能了吧?”

“哈哈哈哈,我不是你爹!我也生出你这么个不孝子孙!”

坐回炕沿。

“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贺兰敏之!那个乱伦祖母,**杨幼仪,犯下诸多恶行的贺兰敏之!”

“这样的爹,你敢要吗?”

“切。”没想到,吴宁很是没当回事。

“别闹,这些事儿多半是假的吧?”

乱伦外祖母......

这事怎么说呢?贺兰敏之的外祖母,也就是武则天的生母杨氏,这老太太去世的时候,九十二岁。

九十二岁啊!

那贺兰敏之多大呢?

老太太去世的时候,正好二十一岁。

就算他从十五岁成人开始就和杨老太太行苟且之事,那他十五岁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八十六了。

不说咱这位丑舅口味有多重,老太太这精力也是够旺盛的,得多饥渴,八九十岁了还伦呢?

完全不合逻辑。

至于这个太子妃人选——杨氏女,吴宁也觉得不太可能。

第一,那是已故太子李弘看上的女人,贺兰敏之再怎么疯,好像这点政治觉悟还是有的吧?

那可是未来皇帝,你和他抢女人?别说你是武则天的干儿子,你就是三清道祖的亲儿子,李弘也得弄死你啊!

第二,杨氏女的老爹可不是一般人,她爹叫杨思俭,当朝宰相。不用等李弘登基,李思俭就够丑舅喝一壶的了。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杨氏女杨幼仪最后嫁给贺兰敏之了,两人貌似过的还挺好,那杨幼仪直到现在还在为贺兰敏之守节不肯改嫁。

而且,注意:

这件事当时是没有任何波澜的,谁也没追究贺兰敏之的罪责。反倒是过了很多年,要定贺兰敏之罪的时候,才被翻出来的。

再说贪污杨老太太丧葬钱这个事。

这件事除了武则天,还有经办的官员,谁也没资格说真假。

可是,你得看贺兰敏之到底缺不缺钱,他为什么贪污?

当年的贺兰敏之是什么地位?

他的父家贺兰氏,那是从东魏就开始显赫的名门望族。就算他爹贺兰越石曾经落魄过一段时间,但架不住娶了个好媳妇啊?

贺兰敏之的母亲是武则天的亲姐姐;

贺兰敏之的妹妹是高宗的姘头;

贺兰敏之自己是周国公、弘文馆学士,赐武姓,武则天钦点的继承人。

而贺兰敏之的老丈人,也就是被**的那倒霉姑娘的亲爹是当朝宰相。

这么显赫的地位,他能缺那点丧葬钱?

再说了,用官方的说法,他可是和杨老太太乱伦的啊!是有奸情的啊!老太太发丧立庙的钱,他也贪?

说不过去。

“舅啊!”吴宁干脆摊牌。

“别拿这些事儿勾搭我,你就直说吧,如果你不是我爹,那我爹是谁?”

“哈哈哈哈哈!!”

丑舅放声大笑。

“你爹?”

“你爹已经死了!”

“死了也行,你就说他是谁,埋在哪儿?我去上柱香,就算尽孝了,以后仇不仇的别提就完了。”

“尽孝?”丑舅更乐,略有一丝残忍。

“你爹就埋在邠州的梁山之上,你去上香吧!”

邠州梁山?那不就是后世的咸阳梁山吗?

可是,不对啊!

吴宁蛋疼了。

“梁山上好像就埋了一个坟啊?那儿就一个乾......”

“!!!!”

吴宁傻眼了,见鬼似的瞪着丑舅贺兰敏之。

邠州梁山只埋了一个坟......

“高,高高......”

“高宗....”

“乾陵!”

......



第九十六章 凶性乍现

梁山上就一座坟,而且这座坟太出名了,不但大唐百姓人人知息,后世也差不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就是唐高宗李治的乾陵!!!

吴宁傻了,彻底傻了。

“舅....我胆儿小,你,你别逗我!”

......

————————

“吴宁知道吗?”

就在小院的另一端,太平公主与陈子昂也在继续着同样的话题。

太平公主苦笑连连,“原来你们合计把我弄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想起吴宁连日来的种种,“连那小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陈子昂闻罢,坦诚摇头,“发乎于心。”

“什么?”太平一时不解。

“九郎天性散漫,外冷内热,对公主殿下完全是发乎于心,未掺半点用心。”

“怎么可能?”太平极为不信,“他既然是贺兰姐姐的孩子,怎么可能见到我不掺半点杂念!?”

“他不知道。”陈子昂看向对面传出淡淡灯光的小屋。

“至少,在常住兄今晚去找他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也不是知道这个从小把他养大的丑舅,又是何人!”

“......”太平公主沉默了,当年的皇城旧事,又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吴宁......

吴宁就是十五年前被带出皇宫的那个孩子!?

而谁又能想到,那个让母后寝食难安的孩子,就在这个小山村里。

太平更想不到,此时此刻,当贺兰敏之把他的身世悉数告知,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吴九郎,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太平动了,缓缓地推开房门,穿院而过,来到了吴宁门前。

还未推门,就听见里面的吴宁带着颤音,“舅....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太平苦笑,难得你还有胆小的时候。

可是,这样离奇的身世,换了谁,也都会胆小吧?

转身吩咐陈子昂,“让宫人侍卫都出去,未得本宫允许,不得进院半步。”

说完,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谁?”吴宁吓了一大跳。

一见是太平,更是脸都白了。

“殿下来此做甚?”

太平没搭话,眼光就定在贺兰敏之的那张扭曲丑脸之上。

恍惚之间,本已平静的心绪却是再起波澜,眼泪不自觉地就下来了。

“兄长.....”

短短两个字,却是饱含了太平的全部情感。

丑舅亦有动容,略微恍神儿,又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头别向一旁,颤抖拱手。

“想不到,与殿下还有相认之期。”

“兄长!”

太平感受到了丑舅的那股子疏离,上前一步,“一别十年,兄长怎么....怎么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丑舅长叹,“往事莫提......”

“往事莫提?”

特么吴宁不干了。

“不是,你们先等会儿!”

见二人望了过来,吴老九这才一脸无语地看向二人:“他是你兄长,她是你表妹。”

指着自己,“我爹是高宗。”

指着太平,“你爹也是高宗。”

又指向丑舅,“可你说你是我舅爹,又是她兄长......”

吴宁有点牙疼。

“那我到底是管你叫舅爹啊?还是叫大哥?”

“我管你叫姨母啊....还是叫大姐啊?”

哦-操,有点复杂,得好好捋一捋。

可惜捋了半天,最后看着二人,唯有一声长叹:

“贵圈儿是真乱啊!”

丑舅:“......”

太平:“......”

两人是真的气着了。

特么这正煽情呢,这贱人突然蹦出这么一句?

“吴宁!”太平公主怒目而视,“你就不能正经点!”

“逆子!”丑舅也是暴喝出声。

“好好好好。”吴宁急忙求饶,“我吧,就是觉得有点尴尬,调剂一下。”

支起身子,斜倚在墙边,“呵...呵呵....呵呵呵.....”

抬头看着二人,“不好笑吗?”

“多好笑啊?”

“哈哈....哈哈哈!”

“我特么一个逃户.....”

“哈哈哈哈!!”

“突然就成了龙子龙孙了。”

“哈哈哈哈哈!!”

“我爹是高宗李治,就埋在乾陵。”

“哈哈哈哈哈哈!!”

“我姐是太平公主。”

“哈...哈”

吴宁笑的已经上不来气了。

“她是我姨母....”

“哈哈哈...”

“我舅爹是贺兰敏之....”

“哈....”

“也是我大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声狂笑,几近癫狂。

丑舅与太平对视一看,皆看出吴宁的反常,太平更是急声喝止。

若是被人听去,必有大祸,“九郎,你小点声!”

....

“所以!!”

笑声乍然而止,吴宁面目狰狞。

“所以我娘....”

“是贺兰氏!?”

“是。”丑舅点着头,从愤怒之中缓和过来。

吴宁状若疯魔,显然心中并没有那般平静,他只是用这种反常之态,来掩盖内心罢了。

“你娘是我的亲妹,贺兰敏月。”

“......”

吴宁眼神发直,“我娘....是怎么死的?”

“被人毒害!”

“谁!”

“尚不知晓。”说到这里,丑舅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平,“但是,嫌疑最大的,便是圣后。”

“不会的!”

太平惊慌发声,“母后最疼贺兰姐姐,怎会害她?”

“哼!”丑舅冷然一哼,“她曾经也最疼爱于我。”

“好了!”吴宁断喝,止住二人无用之争。

“那我呢?我为什么没死?”

既然要毒死贺兰氏,那为什么还要把她的孩子留在人间?

“你?”丑舅略有沉吟,眼角再见湿润。

“我妹妹中毒之时,已有九个月的身孕。”

颤抖着嘴唇,“她....她临死前....”

“肯请孟苍生....”

“刨腹产子,把你带出皇宫!”

...

“刨腹产子....”

“刨腹产子!!”

不知道为什么,吴宁此时只觉胸中有一团烈火猛然炸起。

也许是这副身体之中的血脉亲情,也许是吴宁脑中幻想出来血腥画面让他动容。

一个女人,临死恳求......

恳求别人用利刃刨开她的肚子,只为给孩子一线生机。

那是何等勇气,何等壮烈!

何等的....

母爱!

吴宁有些喘不过气来,抬起双臂,看着自己的手掌。

十五年前,这双手...

这双手就是扒开一位母亲的血肉,来到人间的。

它生在血泊之中,生在死亡面前。

吴宁感觉指尖有些发麻,双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冷!

从心底里往出冒冷气!

“复仇!”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吴宁心里的字眼儿,悄然而生。

......

一旁。

太平与丑舅怔怔地看着吴宁,两人的心态却是天差地别。

丑舅在兴奋,眼中充满了狂热。

吴宁的眼神告诉他,这头野兽已经在慢慢苏醒。

而太平公主却在害怕,现在吴宁让她陌生,让她恐惧。

不由想起这个十五岁少年的种种,这让太平丝毫不怀疑,一但让他冲入东都,这个近乎妖孽一般的存在,会让多少与十五年前那场血案脱不开关系的生灵,葬身怒火!

......



——————

有点高估自己了,不太好写,慢了一点。

不过,今天不看球了,一直写,一直写!!

第九十七章 好好想一想

吴宁的生母贺兰敏月,是武则天姐姐的孩子,也就是武则天的外甥女。

与武则天的老公,也就是吴宁的那个便宜爹高宗李治......

好吧,这不用丑舅说,这个突然空降的爹是个老色鬼,这一点吴宁在前世就多少知道些。

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老爸的女人弄上自己的床,而且还立了那个女人当皇后,也就是现在的武则天。

同时,这个老色鬼不但宠幸了老爷的女人,还和这个女人的姐姐有一腿。不但和武则天的姐姐有一腿,而且还和武则天姐姐的女儿好上了。

也就是,吴宁的生母——贺兰敏月。

乱!

在后世人眼中,怎一个“乱”字了得?

可是,在唐朝人眼里,这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吴宁没有权利去评价上一代人作风问题,反正高宗晚年的时候,武老太太已经醉心于权力无法自拔。老头儿只能寄情于贺兰敏月,恩宠有加,欲立为妃。

也许这触动了武后的神经,也许是贺兰敏月年少天真不知进退,总之,一餐有毒的赠食,就轻而易举地要了贺兰敏月的命。

尽管,最后武则天把罪则归结到两个不喜欢的同父兄弟武惟良、武怀运身上,可是明眼人大多心里都明白,这是武则天干的。

她嫉妒外甥女占有了自己的老公,恨她抢了自己的恩宠。

这也说得过去,武则天这一生杀过的人、灭掉的亲人,连手带脚加在一块儿,估计都数不过来。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坊间八卦。

吴宁对历史了解不深,也唯有通过丑舅,才能慢慢地展开那段不为人知的真正过往。

“你娘怀有身孕之事,是高宗与武后行泰山封禅大典,出京之后不久才发现的。因未有名份,只得密而不发。”

“直到半年后高宗回朝,那时的敏月已经怀你八个多月了。高宗得知,老来得子自然高兴,与武后商量欲立你娘为妃,武后当时也是点头了的。”

“那时,全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一来敏月终于有了名份,二来若旦下龙子,贺兰家除了一名姨母高居后位,还能有一位皇子保全家族,自然是喜事。”

“可是,没过多久,与武后素来有怨的惟良、怀运两位舅舅为了讨好武后,献食于她。”

“可武后没急着独自享用,却是把敏月叫进宫中。结果临近傍晚之时,宫中就传出噩耗,敏月中毒不治,眼看就不行了。”

丑舅说到这里,心中甚悲,“那时宫门已然落锁,外戚不得入内。”

“我进不去,又觉蹊跷,就让孟苍生潜入后宫一探。”

“结果......”

后面的话,丑舅已经不用说,吴宁都知道。

结果孟苍生就把他带了出来,又恐武则天容不下这个孩子,偷偷送到京郊抚养。

直到五年后,吴宁的养父母离世,丑舅自己也毁容脱罪,这才把吴宁接到身边。

......

吴宁现在,整个人是懵的。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把他逼到不能思考,浑身发麻的境地。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问出这么一句,只闻丑舅答道:“贤良淑德,纯善无邪!”

“嗯....”

吴宁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了一声。

可是丑舅很不满意,吴宁的表现与刚刚完全相反,有些太淡了。

“你不恨吗?”

“恨?”吴宁回过神,看着丑舅。

“也许吧...”

“那你身为人子,就不想为你娘报仇!?”

“报仇?”吴宁还是有点呆愣,下意识作答:“报仇是要报仇的。”

“舅....”

吴宁被丑舅问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天不早了,你们回去睡吧,我......”

漏出一个傻笑,“我有点乱,想静静。”

“可....”丑舅不依,却是太平一把拉起丑舅,往门外走,“让九郎静静吧!”

“......”

待屋中只剩他自己,吴宁便吹熄了油灯,让屋里黑了下来。

然后整个人又靠回墙边,再没有动过一下。

贺兰敏之、贺兰敏月。

高宗李治,还有武则天。

这原本历史之中的人物,吴宁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已经烙印在生命里。

他更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剧情会落在他身上。

可是,却是那么真实的就发生了。

要报仇吗?

要......

尽管吴宁是鸠占鹊巢,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留下的也只剩一点本能罢了。

看似那个十五年前,死于非命、刨腹救子的可怜女人和吴宁没什么关系,可是......

真的一话“没什么关系”就能撇清吗?

吴宁是人,身体里流着的血是热的,不是冷的!

不管怎么说,贺兰敏月在吴宁心里不单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客观上她同时也是吴宁的母亲。

这就好比,后世被拐卖的那些孩子,可能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也一辈再见不到亲生父母,可你不能因为没有抚养之恩就放言他们与你无关。

你不能阻止他去想念,不能阻止他铭记。

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

可是,怎么报仇?

如刚听到贺兰氏的遭遇那般失控愤怒?还是如丑舅那个狂热的眼神所想的一般?

吴宁不知道,他要好好想一想。

......

————————————

门外,出了吴宁房间的丑舅与太平一阵默然。

“长兄真的......真的要让九郎报仇吗!?”

“不然呢?”丑舅反问,“让他忍气吞声,苟安一世!?”

“对得起他死去的母亲吗?”

“可是。”太平苦口规劝,“可是十五年前的那一桩,并不一定是母后所为。”

“不是她还能是谁!?”

丑舅低吼着,一面不敢让院外的侍卫听见,一面表达着自己的怨恨。

“看看.....”

“看看我的脸!!”

狰狞地把丑脸贴到太平面前,!“我永远记得,为了活着,是怎样亲手把这张脸剐成这个样子的!”

“我永远记得,她弃我如弊时的眼神!”

“我永远记得,活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后悔!”

“你....”

太平惊诧难平,下意识向后躲了躲,眼前的这个贺兰兄长让她陌生。

“你就不怕我告诉母后!?”

心存侥幸,希望这句可以让贺兰敏之心生畏惧。

可惜,太平还是太天真了,她根本不知道,在这个丑脸男人心中,仇恨已经淹没了一切!

善恶、是非、亲情、友情,生死......

还有恐惧!

他就一个赌徒,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赢!

为了赢,他可以放弃一切理性,放弃一切原则,不顾一切的下注。

“你大可以告诉武后,贺兰敏之就在这里!可是,哪怕是死,我也要走下去!”

说完这句,丑舅转身离去。

“去告吧!我已经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不过,我料你不会!”

......

太平怔怔地站在雪中,眼看着贺兰敏之径自离去。

她被吓到了,看了一眼吴宁已经黑下来的房间,心中暗道:

他......他会和兄长一样,变成一个狂热的疯子吗?

......



第九十八章 任何人都有可能

怀着忐忑的心情,太平一夜无眠。

天刚蒙蒙放亮,心绪难平的太平公主便推门而出,走到吴宁房前,轻轻扣门。

“九郎,起来了吗?”

......

“进来吧。”

只是心存侥幸,却没想到,吴宁应得及是干脆。

太平推门而入,却见吴宁依旧萎在昨晚的那个地方,仿佛一夜未动。

“你一夜没睡?”

吴宁一翻白眼,“多新鲜,遇上这种事儿,能睡得着吗?”

太平一想也对,自己不也一夜没睡吗?

心事重重地坐在炕沿上,“你......不会真的要报仇吧?”

“不应该吗?”

并不明亮的晨光照进屋内,映在吴宁那张有些阴沉的脸上,让太平心里有点发慌。

只闻吴宁道:“母亲惨死得不明不白,身为人子,不应该手刃仇人,以显男儿快意吗?”

“可你要分仇家是谁!”

太平急了,脱口而出。“你要面对的可是圣后,大唐没人能斗得过她!”

“呵呵。”没想到的是,吴宁笑了,“你看,昨夜你还在替她说话,原来你心里也明白就是她吧?”

“我....”太平一声语塞,“才不是...”

“我...”

“是你们认为母后所为。”

“呵......呵呵呵。”

吴宁笑了,笑太平的慌张,笑她拙劣的演技。

“放心,即使接下这仇,我也不会像舅爹想的那样,冲进东都,杀他个片甲不留。”

摊手道:“这得多愚蠢才敢这么干?全完不是我的风格。”

“啊?”

太平有些意外,这与昨日吴宁那要杀人的眼神完全是两回事,就好像这小子又变回了原本油腻圆滑的状态。

“算了!”吴宁长叹一声,

指着自己的屁股,“我下不了炕,殿下去帮我看看舅爹起来了没。麻烦你把他叫过来,我不想重复回答你们两遍。”

“哦,对了,还有那个陈子昂一并叫来吧。”

“......”

太平不解吴宁之意,可是看样子,他应该是有话要说。

不敢迟疑,出去叫贺兰敏之去了。

幸好,贺兰敏之和吴宁,还有太平一样,也是一夜无眠,没一会儿就和陈子昂一起聚到了吴宁屋里。

见人都到齐了,吴宁先是瞪了陈子昂一眼。

原本还为抄了他的诗有些愧疚,可是现在看来,却是特么抄少了。

也不废话,直入主题。

“仇,我接了,这是身为人子之责!”

“但是......”

一个转折,看向贺兰敏之,“要用我的方式去解决。”

“这期间,你们谁都不能插手!”

贺兰敏之眉头一皱,“你的方式?什么方式?”

“你别管我是什么方式。”吴宁有点不耐烦,“反正最后,给你一个结果便是。”

“但是,在查明真凶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再有任何动作!”

“有什么可查的!?”贺兰敏之急了。

“此事就是武后所为。你若真为人子,寻她报仇便是!”

只见吴宁紧着眉头,趴回了炕上。

“你小点声,不怕隔墙有耳吗?”

揉了揉发涩的眼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圣后却有嫌疑,而且嫌疑最大,可也不是非她莫属。”

“哦?”这回是陈子昂疑然发声,“似乎除了圣后,十五年前,别人可没有除掉你娘的必要吧?”

“呵,多了!”吴宁一瞪眼。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屋子里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是那块料。

贺兰敏之就不说了,他要真有本事,就不会差点被挤兑死,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要真有本事,也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陈子昂也好不到哪儿去。有一颗中正之心,却没有安身的觉悟。

太平就更别提了,现在就是傻白甜一个,跟以后差远了。

就这么一群猪队友,还想让他报仇?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呼....”沉吟了一会儿,长出口气,“咱们先别急着想怎么报仇,咱们先把当年的事捋一遍。”

“我给你们捋,你们听听有没有道理。”

“首先是圣后,毒死我娘便独得后宫宠爱。而且那时我娘怀了我,若是真让我娘把我生下来,有恐后位不稳。”

“这么看的话,圣后武氏,确实嫌疑最大。”

“可是,事有千百,不可以偏概全吧?咱们再从别的角度看看,圣后有没有这个必要毒杀我娘。”

其实,冷静下来的吴宁想了一夜。

也由不得他不想,那特么可是和武则天对着干,换了谁也得想周全一点。

可是越想,他越不明白,武则天真有必要毒杀他娘吗?

要知道,那老太太从永徽六年,到贺兰氏身死的上元元年,她已经当了近二十年皇后了。

再加上没当皇后之前的日子,这老太太在后宫里摸爬滚打了近四十年。

什么样的内斗没见过?什么样的敌者没经历过?什么样的手段又是她没使过的?

但是,她唯独没用过毒!

而且,当着自己,还有众人的面,毒杀的还是自己的外甥女。

说不好听的,这老太太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一个人,还不会让人把罪责揽在她身上,她有必要这么直接吗?

况且,你要看看上元元年的武则天是什么处境。

那个时候的高宗久病难医,武后已经是独揽大权。她的权力重心已经不是后宫那点你争我夺的小利,而是朝堂上的派系之争,是如何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她巴不得后宫里有人能帮她稳住唐高宗,不来给她添乱呢。

至于什么贺兰氏会动摇她的后位,纯属扯淡!

随便抓个平头百姓问问,谁能撼动武则天的后位?

她都快撼动皇位了,还后位?

而且,这一时期正是武则天在朝堂上急需助力的时候。她干嘛要先杀了贺兰氏,再把自己一手立起来的贺兰敏之废掉?

要知道,这个丑舅不但长的好看,才学也是一流,在朝中是有相当多拥护者的。

所以说,武则天毒杀贺兰氏,这个动机就有点牵强。

当然了,也不排除武后就是这么任性,看谁不爽,弄死你便是的可能。

依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还是她。

可是,别人就没有嫌疑了吗?

不是吧!

在吴宁看来,有理由加害贺兰氏的人,大有人在。

“不可能!”

听了吴宁的话,贺兰敏之激动莫名。

“别人?”

“别人谁会与一个后宫女子过不去?非要除之而后快!?”

“你,你不要为那个蛇蝎女人辩驳......”

“一定是她!”

“......”吴宁简直无语。

“任何人!”

吴宁认真道:“真的是任何人都有加害我娘的理由。”

“为何!?”

“为何?”

“呵。”吴宁反问一声,乐了。

“因为你们一家人,真的是太不会做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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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猪队友闪开

贺兰敏之是偏执的,不理智的,加上他本身的政治素养也确实不高。

事实上,武则天看上的这几个后辈之中,包括她自己的儿子李显在内,没有一个扶得起来。

可是,过了十多年了,贺兰敏之若是还想不通这其中的因由,那他真的是已经偏执到近乎病态了。

“舅啊!”

“难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明白,十几年前的贺兰家已经把人都得罪光了吗?”

“......”丑舅一阵默然。

“得,得罪谁了?”

“还不知道得罪谁了?”吴宁无语。

掰着手指头给贺兰敏之算了起来。

“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后宫外戚,我要是他们,巴不得你们家早倒!”

“这......”贺兰敏之心说,没有啊,没见谁对贺兰家心存恶意啊?

“呵呵。”吴宁唯有苦笑,“朝堂上有个武后,独掌天下大事!”

“首先,做臣子的被一个女人指手画脚,已经够意思了;然后,弘文馆里还供着个贺兰敏之,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学有才学,必定要闪耀朝堂,封侯拜相。”

“满朝文武容得下你?那些和武后斗法的世家望族,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霸占朝堂?”

“再然后,连后宫贺兰家也不放过,又来了个我娘,指望着皇帝宠幸的嫔妃们怎么想?依靠她们的外戚们又作何想?”

“这还不算完,舅爹你还是武后的继承人,改了武姓。那武家的人往哪儿放?被一个姓贺兰的人占了武家的大旗,他们能乐意?”

“还有!”吴宁越说越来劲,“李姓皇族。”

“那时的武后已经初露锋芒,李氏皇族已经查觉这个皇后的野心很大。他们动不了武后,会不会把矛头对准冲在最前面的贺兰家?”

“......”

有时候,吴宁都觉得这可能就是武老太太故意的,故意用贺兰家挡枪。

可是贺兰敏之居然到现在了还不明白。

......

看着贺兰敏之,“朝中文武、世家望族、后宫外戚,再加上李武两家,都视贺兰家为眼中钉,肉中刺。舅爹觉得,这日子能过好?”

“......”

只见贺兰敏之脸色连变,目光游弋。

“可......可仅因如此,他们就能对小妹下此毒手吗?”

还仅因如此?只这些就够灭你一门好几回了好不好?

行!

吴宁道:“舅爹觉得这还不够,那还有呢!”

“还有?”这回连太平都惊了,“还有谁?”

“李弘啊!”吴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舅爹与杨幼仪私定终身的事,李弘当时可不知道。他看上了杨幼仪,欲纳之为妃,最后舅爹不得不用非常手段把杨幼仪抢了过来。”

“这事儿在李弘看来,那就是奇耻大辱,他能善罢甘休?”

“这......”太平有些局促,想为李弘辩白,“弘皇兄还不至如此吧?”

“还有!!”

李弘不至如此是吧?

“武承嗣!这个够阴,够狠吧?”

太平还是不明白:“武承嗣又为何加害贺兰家?”

“呵。”吴宁干笑,“还用我说吗?”

“舅爹一倒,看看谁成了武家的旗帜?成了武家的继承人?”

“......”

“......”

“......”

屋中三人皆是骇然。

怎么在外人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他嘴里却能说出这么多道理来。

让吴宁这么一说,除了贺兰敏之已然有些摇摆,太平与陈子昂连已经几乎信了吴宁的推断。

陈子昂更是缓声对贺兰敏之劝道:“常住兄,我们之前会不会太武断了?”

“对嘛!”

贺兰敏之没说话,却是吴宁开口了。

“此事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若不查出真相,冒然而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说实话,吴宁只懂人心,他是不懂历史。

现在他还能说武则天的嫌疑最大,其他人都有可能。

这事要是换了熟读二十四史的唐奕在这儿,那家伙敢一口咬定,这事武则天的嫌疑反而是最小的。

为什么呢?

因为武则天是个女人!

华夏几千年以男人为主导的历史长河之中,只出了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皇。

(非真正意义上的女皇其实有三个,以后有机会写番外。)

男人们是不会允许女主天下的事情再次重演的,所以对待武周这段历史,杜撰抹黑的成份要远远多于真实存在。

对于武则天本人的评价,也并不客观,存在着很多偏见。

就说在贺兰敏之兄妹这件事上,后来的史评基本把罪责都归到了武则天身上。

可是,若是让唐奕来看的话,那贺兰氏不死,都特么奇了怪了。

当所有的矛盾、所有的荣耀都集中到你这一家的时候,那就是离死不远了。

这其中最没动机把贺兰氏打下去的,就是武则天。

可事情到那一步,就算武老太太不想杀这一家,她也保不了这一家。

所以才有了,贺兰越石和武顺(武则天的姐姐)死后,先是贺兰敏月离奇身死。五年之后,贺兰敏之又获罪,自缢徒中的结局。

而武则天能在所有焦点都聚集到贺兰敏之身上的时候只判流放,这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至于为什么贺兰敏之在流外途中身死,是谁干的?会不会是武则天?

那就不得而知了。

......

————————

此时,吴宁望着屋中呆呆愣愣的三个人,心中除了无奈,再没了别的想法。

长叹道:“所以....”

“就当年的可能,舅爹还想让我去京城吗?”

“不但要与武后为敌,还要面对满朝文武、武李两家、世家大族的群起攻之?”

“呵呵呵呵呵。”

吴宁讥笑出声,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贺兰敏之,“舅爹是真想让我去送死啊!”

贺兰敏之一窘:“那你当如何?”

“还是那句话,舅爹既然把希望给予吾身,那就要按我的方法去做。”

“我可以报仇,但是,在没查清当年真相之前,我是不会冒然入京的。”

贺兰敏之一听,还是不太放心,“你要怎么查?”

只见吴宁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查,不过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而且....”吴宁顿了顿,“而且当下,最重要的也不是查清旧事,而是要先办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吴宁把目光一移,看向陈子昂。

“你....马上辞官回乡!朝堂你呆不了了,不但害己,而且会连累我们。”

“啊?”陈子昂不淡定了。

心说,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是即将成为你师父的人好不啦?

吴宁这话,透着浓浓的不信任,让陈伯玉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呵呵,他接受不了,吴宁还接受不了呢!

什么特么报仇?什么特么查明真相?

前提是,得活着!

吴宁怕啊,他是真的怕啊!

就这么个猪队友在朝里,不定哪天就露了马脚。到时,真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况且,在他有限的历史认知里,好像这个陈子昂的下场挺惨的。

让他躲远点,就当是救他了。

......

不给陈子昂辩驳的机会。

“第二件。”

还是看着陈子昂,“我要拜你为师。”

嘎!?

这回陈子昂更接受不了了。

特么什么情况?刚被嫌弃完,然后一个大转折,你要拜我为师?

“为,为何?”

“嘿嘿。”吴宁一声贱笑,“因为对我很有用啊。”

你大爷!

“不收!”

陈大才子还来了脾气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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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与太平公主的交易

占用一点篇幅。

从开书以来,很多新朋友老朋友打赏支持苍山。

苍山都没有一一感谢,不是不在意,而是觉得稿费够花就不用再鼓励打赏让大家破费了。

谢谢你们!真心地感谢你们对我的包容和耐心,真心地感谢你们对我文章的喜爱。

真心地,想回报大伙。

所以,从开书以来包括以后,打赏超过盟主的朋友,麻烦你们再费一回事。

在群内联系苍山雨,把你们的网名或者真实姓名,还有邮寄地址登记一下,苍山给送上一份心意。

没在群内的,在简介的最后有群号,可以加一下。

具体是什么心意,就不在这里细说了,问你们嫂子。

......

——————————————

“不收!”

陈子昂还来脾气了呢,特么这熊孩子还嫌弃上他了!

“不收?”吴宁一听,耸着肩却是看向了贺兰敏之。

“那没办法了,现在掺和进朝争我是肯定不干的,若是再没了陈子昂弟子这层身份......”

下面没往出说,也不用往出说。只听到这儿,贺兰敏之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收!”

“你放心,收你入门下,辞官回乡这两件,伯玉兄已经早有应允!”

陈子昂:“......”

(日你妈买皮哟!就这么把兄弟卖了?)

“那就行了。”吴宁应下,“散了吧!”

“......”

贺兰敏之还想再问问吴宁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可是转念一想,这孩子昨夜才知道真相,让他这么快就想得周全,也确实有点勉为其难。

“那你......好好养伤吧!”

说着话,就欲出去。

陈子昂自然也要走,可是临走前,却多余地问了一嘴,结果又气了个半死。

“那你看哪天行拜师之礼?”

只见吴宁翻着白眼,“急什么?你先回老家吧!先歇个几年,用得着的时候,宁自然会去找你。”

“!!!”

陈子昂是真无语了,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哦,你拜我为师,跟我学本事,还特么得看你脸色?哪有这般道理?

可是没办法,谁让这小子牛气呢?不但担负着贺兰敏之的复仇大业,还是那么一个身份。

郁闷地出去,连早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回屋好好生一场闷气。

太平也要走,却被吴宁叫住了。

“殿下,先别走,宁有话想与公平说。”

“嗯?”太平怔了怔,心说,他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下意识停下来,等贺兰敏之和陈子昂已经出去了,才道:“九郎还有什么要说?”

“呵。”吴宁尴尬地干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太平。

“也没啥?就是这辈份得弄明白了。我是应该管你叫姨母呢?还是叫姐姐啊?”

“噗....”

太平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精一松,暗骂:“就说这小子没什么正经。”

眉头一挑,“叫公主殿下,我还没认你这个弟弟呢!”

“哦。”吴宁一撇嘴,“都弟弟了,那还是叫姐吧!”

“你!”太平更是气结,“你就本宫留下,就为了气我?”

“嘿嘿。”吴宁憨憨地一笑,“当然不是,我就开个玩笑嘛。”

慢慢地收起笑容,吴宁认真起来,“想和公主殿下说几句心里话。”

“什么心里话?”

“殿下很不想我和舅爹与圣后为敌吧?”

突兀的一句,让太平又是一怔。

“你....”

只闻吴宁抢白道:“其实我也不想,谁愿意与万万人之上的武后为敌呢?”

“我很怕,怕你的母后轻轻的一个咳嗽,我这个房州逃户就得灰飞烟灭了。”

“嗯。”

太平皱着眉头,“为什么?为什么与本宫说这些?”

她实在不明白,吴宁先是云里雾里地开了一个玩笑,紧接着又没头没脑地说他怕?

怕什么?

“唉!”只见吴宁长出一口浊气。

“算了,我也就别绕弯子了。”

直视太平,“殿下知道我那舅爹最失败之处在哪儿吗?”

“哪?不应该树敌太多?”

“不是以前,是现在。”

“现在?”太平觉吟起来,可是......“不知道。”

“是他把公主殿下卷了进来!”

“啊?”太平更为惊讶。

“我?”

“对!”吴宁重重点头,“他把殿下置于一个两难之境,也把我,包括陈子昂,扔到了悬崖之侧!”

“舅爹他太自负了,以为凭你们少年时的感情,殿下不会害他。可是,再怎么说,他心里的那个敌人是圣后,是殿下的母亲。”

“一念之差!”

“殿下可能念及旧情,也可能是可怜舅爹的遭遇,而不去告密,甚至帮着他平反旧案。”

“可是一念之差!”

吴宁的气息粗重起来,“一念之差,殿下也可能更偏向圣后。”

“不会的!”

太平一阵抢白,“兄长如此信任太平,本宫不会出卖于他。”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本宫!?”

吴宁笑了,“我只是说一种可能,并没有不相信殿下。”

“再说了,真的让殿下背叛你的母后,殿下又做得出来吗?”

“我....”

太平语塞,是的,她做得出来吗?

她不知道,也许现在她只是身在此处,亲眼见到了贺兰兄长的悲惨境遇,同情兄长,同情吴宁的冲动占据了心神。

可是,回到东都呢?

当她面对母后,面对母后的溺爱,还能让这份同情占据心神吗?

当贺兰兄长真的把矛头对准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她会无动于衷吗?

她不知道,她感觉到了吴宁的话,让她开始动摇。

“我们来作一个交易吧!”

吴宁的声音适时响起。

太平公主抬起头,“什么交易?”

“一个不让公主两难,也能让我不置死地的交易!”

“你说。”

“呼....”吴宁深吸了一口气。

“从现在开始,不管殿下是在房州,还是回到京师,宁的所有动作都会与公主通气。”

“哦?为什么?”

“听我说完。”

“与殿下知晓,并不需要殿下帮我什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殿下知道,宁查到了什么,当年害死我娘的人到底是谁。”

太平一颤,脱口而出:“如果真是我的母后呢!?”

“.....”

吴宁顿了顿,.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这就是宁要说的交易了。”

“如果真的是圣后所为,那么,殿下可以毫不犹豫,立刻!马上!把舅爹和我的事情告诉圣后。”

“可是,在这之前,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替我们舅甥二人保守这个秘密。”

“......”

太平公主陷入了沉思,她在认真地考虑这个交易。

而吴宁此时也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中暗道:

妈了个巴子的,小爷都把条件开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过了良久,终于见太平公主缓缓抬头。

“成交!”

吴宁笑了,拱手一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切!”

倒是太平学着吴宁的像子,撇嘴不屑。

“你也能叫君子?那天下就没有小人了。”

“公主说的是!”

吴宁这回出奇的没有回怼。

心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这回,小爷的小命儿算是暂时保住了。

悬啊!

“......”

可是,吴宁不这么乖巧还好,太平认识这小子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就没见他这么“懂事儿”过啊?

心生疑窦,“你今天有点怪呢?”

......

“不对啊?”

......

“你不会是......”想到这里,太平瞪圆了杏目。

“你不会是又暗地里打什么鬼主意吧?”

完了,吴宁一窘,百密一疏......

被识破了。

......



第一零一章 你还是叫我姐吧

还什么报仇?还什么搅动朝堂?

特么人的第一基本要务是:活着!

命都快没了,扯别的还有什么用!?

不论是刚刚和太平说的这些也好,还是之前稳住丑舅说的那些话也罢。

吴宁确实有他自己的心思,这是他想了一夜才琢磨出来的。

当下把仇恨什么的都必须先扔到一边,第一要紧之事是什么呢?

就是活着!

可惜,让太平发现了。

......

说白了,贺兰敏之,也就是吴宁那个蠢货丑舅,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把太平公主拉了进来。

他如果不把太平拉进来,不弄这么多弯弯绕,还非得什么“够资格”才和吴宁摊牌,在某一个夜晚,吴宁问起身世的时候就坦然相告,那事情反而简单了。

不说别的,就算贺敏月这个娘吴宁没见过,就算他鸡贼不想为便宜娘报仇。

可是,和贺兰敏之相处这么多年了,两人相依为命,又有抚养之恩,吴宁就凭这层关系,能放着舅爹的遭遇置之不理吗?

他一样会担下这个仇,帮他平反冤屈,帮他报仇血恨。

这多简单的一个道理,可是贺兰敏之居然就没想明白,非得把事情弄这么复杂,弄这么大。

现在好了,太平公主这颗大炸雷进了局,简单的事变得无比复杂,甚至可能要命。

你就说吧,太平帮着谁?

贺兰敏之这就是有病乱投医,他以为天真烂漫的太平公主不会害他,甚至在某些时候可能还会帮到他。

天真不天真啊?

武老太太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亲妈啊!

就算太平肯帮你,可谁敢保证你要害她亲妈的时候,她不反咬你一口?

这个不确定因素,太要命了。

难怪太平第一天来家里的时候,吴宁从问仙观下来,隐隐约约听见肖老道吼出一声:“他在找死!”

这可不就是在找死吗?

所以当下,吴宁最先要干的是事,不是查什么真相,不是什么报仇,而是要先稳住贺兰敏之,别让这个被仇恨迷了心窍的疯子再做出什么要命的事。

然后就是和太平摊牌,定下这个交易。

一来,太平没了左右摇摆的良心问责的难题;二来,吴宁也可以暂时不用为太平嘴不严实操心了。

他可不想哪天日子过得好好的,砰的一声,从天下砸下来什么天兵天将的,把家给围了。

......

至于太平聪明了一回,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呵呵,无所谓。

这个交易是互利的,吴宁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索性把心里话一字不漏地与太平全说了。

......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吴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殿下应该满意了吧?”

“......”

哪成想,太平公主默默不语。

......

太平发现,她又一次低估了吴宁的本事。

换了别人遇上这种事,要么满心复仇,要么吓的恨不得远遁江湖,还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可是他呢?临危不乱,无懈可击。

只这一夜的工夫啊!

这一夜别人在干嘛?

贺兰兄长在胡思乱想,自己在不知所措。

而吴宁呢?

他不但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但没有畏缩退却,不但把贺兰兄长十几年都没捋清的事情找出了脉络,而且把当下时局、自身处境考虑得巨细无遗。

甚至很清晰地知道下一步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

......

此时此刻,太平不自觉地生出一个怪异的想法:

如果......

如果吴宁不是流落民间,如果母后与贺兰长兄没有那些过往,如果吴宁也有资格觊觎那个位子,那么凭他的心机、才智,还什么李贤?李显?李旦?武三思、武承嗣的?

他们哪一个是吴宁的对手?

朝堂上那些什么外戚悍将、文臣世家的,哪一个能在他手上讨得便宜!?

“九郎!”太平公主悠悠开口。

“你让本宫有些害怕。”

“别啊!”吴宁咧嘴,“我的公主殿下啊,你是了解我的。宁虽说有一点小聪明吧,可我不往坏处用,也没什么大志向,宁于殿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话吴宁说的已经很白了,我什么熊样你清楚,反正我是会帮你的,你怕啥?

“呵。”

太平笑了,坐上了炕沿,斜倚在吴宁对面的墙边。

“你真的会帮我吗?”

吴宁犹豫了一下,“会。”

然后没头没脑地嘟囔了一句:“毕竟谁也不想看到殿下变成另外一个样子。”

“呵呵。”太平又笑出了声,“那你还是叫我姐吧,别叫殿下了。”

一夜未眠,加上心中大石落地,疲惫便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太平松弛地闭上眼睛。

“那你还是叫我姐吧,毕竟....毕竟有这样一个大高手弟弟....保我平安....”

“我才...能更安....心....”

说着说着,太平眼瞅就睡着了。

“喂....”

“喂喂喂喂!!”

吴宁不淡定了,天都大亮了,罗厨子的早饭都快好了,你怎么躺下了?

“我说殿下,要睡回去睡去,睡我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哪想到,吴宁不但没叫动,太平反而顺势一倒,就躺在了炕上。

眼皮不抬,“你是我弟,睡这儿怎么了?”

“别啊!”吴宁不干。

特么外人可不知道咱俩是亲姐弟好不啦?

这大早上的,公主殿下在我屋里,要是让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儿?

再说了,一会儿妙娘就来了,让她看见,我可怎么解释?

......

你还别说,有时候吧,这人就是这么不禁念叨。

吴宁刚往这边一想,就听见吴老八那杀千刀的嗓门在门外炸开了。

“老九,起来吃饭了!”

砰!

这货嚷嚷还不算,一脚把房门还踹开了。

一看太平在屋里,憨货愣了一下,瞪眼道:“那什么....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滚!!”

吴宁一声暴喝,怎么这么欠呢?

吴老八弄的挺没趣,.心说,我这不是叫你吃饭吗?

惺惺然转身要走,一抬眼......

“咦?”

“秦家妹子这么早啊?老九还没起来呢!”

“谁说我没起来!”吴宁在里屋腾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也顾不得屁股,鞋都没穿就蹦出了屋。

出来之后,还不忘反手把门关上。

“妙娘,别听他胡说,早起来了!”

可是一看,“吴老八!我宰了你!”

哪特么有秦妙娘的影子?

这个贱人!

......



第一零二章 探监

接下来的日子,从表面上看与以往并无不同。

太平公主这位大唐贵女依旧住在下山坳,甚至连过年都不打算回城。

贺兰敏之依旧阴阴沉沉地过日子,倒是三五不时地抓住吴宁逼问到底要怎么查清当年旧案。

而一听吴宁说,马上就过年了,怎么也得让大伙儿过个好年的敷衍,贺兰敏之觉得也有道理,再急也不差这么一个年关。

陈子昂走了。如了吴宁的愿,以高堂年迈,子不远游为名,辞官回乡。

不过,吴宁知道,早晚有一天还有再见之期。

所以走之前,吴宁也没跟他客气,抓住陈子昂,按在客房里,整整写了一天的题壁诗。

这回好,墙上终于没有假的了。

至于吴宁自己,旧依开着他的小店,旧依给秦家做着账房。

不过,却是比从前要勤快了很多。

以前没有紧迫感,可是现在不同,他要尽可能快地,了解这个时代,融入这个时代。

甚至为了这个目标,连以往极为不喜的那本《左氏春秋》都读的更为认真。

......

————————

转眼,就到了年关。

今年过年,与往年不同,不单单有一个太平公主要在吴宁家里过年,下山坳的境遇也比往年强上不知道多少。

一来,几家客店都挣到了钱,萝卜、菘菜也让全坳子的菜田收获颇丰,再加上炭窑。

炭窑果如吴宁所料,开始的时候,房州百姓确实不太认可这种分量重,看着少的新炭。

可是,一但有人买回去用过,无不称赞连连。

口口相传之下,这冬天只过了不到一半,下山坳的乌竹炭就已经火遍房州了,现在更是隐隐有超过旧炭之势。

甚至襄州那边的炭商都已经开始订购乌竹炭,宁可花个二三百里的运费,也要运回襄樊之地卖个高价了。

老祖君自然是挣得盆满钵满。

老头正算计着,今天过年能给各家分上多少红利;这么好的年景,是不是要从城里购上些猪羊,好让全坳子过个丰年。

......

各家都在张罗着过年,而吴宁此时却没那么上心。

有太平在家里供着,自然有人不能让他家这个年过的寒酸,哪用他操心?

此时,吴老九正坐在问仙观里,对面是孟苍生和肖道人。

“赶紧的,让我这一脸痘子继续长!”

“嘿。”肖老道就乐了,“周兴都回京城了,你还要一脸麻子做甚?”

“问那么多干嘛?”吴宁一脸的不耐烦。

你当他愿意长这一身水痘子啊?特么裤档里都是水痘子。

这是没办法啊,周兴是走了,可是武承嗣、武三思还在房州呢,李显也在房州。

在他还没有十足把握应对这一切之前,最好谁也别知道他长什么样。

“只管让它继续长便是!”

“那长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武家兄弟走了,什么时候完。”

“长不了。”肖老道直摇头。

你当这长疹子是家养的啊?还想让它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你这疹子出了一个多月,已经很勉强了。”

扒着吴宁的脸好好看了看,“最多三五日就彻底消了。”

“那不行啊。”吴宁不干,“那你赶紧想办法!”

“......”

肖老道无语,这能想什么办法?

沉吟了一会儿,“只有这么办了!”

让孟苍生取来一贴狗皮膏药,在炭盆上燎了燎,啪的一下就贴在了吴宁脸上。

“这回肯定没人认得出来你!”

“烫!”

吴宁这个气啊,亏他想得出来。

那一贴大膏药,比重赶上他半张脸大了,使劲儿往下一撕,还沾下来一层汗毛下来。

“这个不行,换一个!”

“换一个......”

肖老道琢磨了半天,一咬牙,这回没用孟苍生,自己回到后殿,寻了一包东西出来。

“这什么啊?”

吴宁打开一看,黑乎乎的,跟炭粉似的。

“丹毒!”

“哦操!”吴宁惊呼一声,差点没扔出去。

“小心!”

肖老道也吓了一大跳,“莫要弄到皮上。”

“啊?”吴宁心说,这么邪乎?

只闻肖老道解释道:“让水疹不消,换了谁也没那个本事。现在若想让别人继续认不出你,只有此物。”

“只需一点点抹在脸上,保你又红又肿,亲妈都认不出来。”

“......”

吴宁心道:“这特么妖道,整天都鼓捣些什么啊?说的怎么跟工业废料似的?”

胆有点颤,道:“不,不会死人吧?”

“呵呵。”肖老道冷笑一声,“只要你别吃下去,应该死不了人!”

“什么叫应该!?到底能不能死人?”

肖道士认真想了想,“也别放火上烧,应该就没问题了。”

得,吴宁心说,我还是悠着点吧。

把那一包黑粉包好,往怀里一揣。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敢用的。

......

从问仙观出来,吴宁没回家。

这段时间光养屁股了,就没进过城,更别说去远宁布庄上工了。

都是秦妙娘拿着账册到寻翠居来,说是让吴宁看账,其实为了照顾他的成份更多。

现在能动了,又是年关,怎么也得过去看看。

可是到了布庄,秦妙娘和钱掌柜倒是在,不过却是要出门。

吴宁一问,好吧,要过年了,这一家人正要去牢里给秦老爷送点保暖衣物,还有吃食。

“宁哥要不要与小妹同去?”

“我?”

吴宁直往后躲,“不好吧?”

秦文远让他坑的不轻,他有点心虚。

可秦妙娘却不这么想,两人现在就差没上门下聘了,母亲虽说不反对,但父亲那边却是要有个说法的。

正好过年,如果吴宁能随家人一起去看望父亲,到时真提亲下聘,父亲也不至于无措。

“去吧,父亲常说,要当面谢过宁哥的恩情呢!”

“真的?”吴宁有点动摇了。

秦文远要是这个态度,那还是可以见一下的嘛。

可是,一旁的秦福却是暗自撇嘴。

呵呵,自家老爷要是单论保住家产,加上流放益州的事,自然是要谢谢吴宁的。可要是让老爷知道这小子拐了他的宝贝女儿,那估计吴老九应该就出不了大牢了。

......

“行吧!”吴宁终于下了决心。

这个老丈人吧,早晚是要见的。

再说,转过年人家就要去益州了。临走之前见一面,跟他说,把女儿交给我你放心,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这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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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三章 来的正好

秦文远现在属于羁押囚犯,原本是关在大牢里的。

之前就因为吴长路的关系,孙大令对其有了改观,从轻发落了。

但在房州这段时间,也不过是允许家人探监,吃喝用度上比一般囚犯强上一些罢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吴长路走了大运,一下成了山南道别驾这样的高位,孙大令别的方面不好表示,但是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是得抬一抬手,松上一松的。

所以,秦文远现在连大牢都不用呆了,就关在府衙后院。在差役们值差过夜的一排公房里腾出一间来,让秦文远住着。

差役们也知道,这秦老爷是攀上了别驾的高枝,平时只要不出公房这个院子,别的一切随意。

一日两餐也是和衙差们吃的一样,甚至还单盛出一份,给秦文远送到房里去。

至于探监什么的,自然也是随来随见,方便得紧。

秦老爷过的也挺惬意,大冷的天儿猫在屋里,点着炭盆,身边还围着一圈衙差。

干嘛呢?

秦老爷在泡茶。

......

茶这个东西虽然早就有了,可是并不流行,直到唐朝才开始慢热,在贵族与文人之间流传开来。

普通百姓虽然都知道有茶,但真正喝得起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此时,秦文远泡茶,一帮没见过世面的衙差自然要围上来看看这些有钱老爷们到底是怎么泡茶的。

“啧啧啧....”

嘴勤的衙差不等秦文远泡完,就已经开始砸吧嘴了。

“都说这茶汤咱们一般人喝不起,且不说这茶团贵贱与否,单是这一套家伙就得不少银钱吧?”

只见秦文远面前的小几上,满满摆了一桌子,什么竹编的茶笼、陶铸的灶、雕花的铜壶、蒙纱的芘莉,什么茶刀、茶臼、茶勺、茶碾、茶碗、茶瓮......

加在一块儿足足有二十几样,且样样精致,样样不菲。

“这都干嘛的啊?也就一碗汤水,咋个就这么麻烦?”

秦文远淡笑,一边煮着茶,一边道:“差官兄弟有所不知,琴棋书画诗酒茶,此为文人七宝。”

“你想啊,茶这东西一但和那些文人显贵沾了边,那还简单得了?”

“小老儿也是有样学样,胡乱摆弄,且看我泡上一泡就知道。”

衙差们闻罢,齐齐点头,这年头最会享受的就是那班文臣雅士。

一个个搓着手,“那今日就借秦老板的光了,我等也尝尝这品茶是什么享受。”

“莫急。”

秦老爷一边应着声,一加把什么葱花、姜末、食盐、豆蔻加到茶汤里。

“唉,对了!”

这帮差役都是年青人闲不住,干看秦文远泡茶却是还得唠着闲话。

“秦老板和吴别驾到底啥关系啊?”

秦文远一顿,心说,还真没啥关系。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个吴九郎是怎么说动吴长路替他出头的,而吴九郎......

老头也不太明白,为啥要送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

可是当着这帮差役,他却不能实话实说吧?

淡然一笑,敷衍道:“别驾古道热肠,看小老儿可怜才仗义出手,算不得什么关系。”

说完还回了一句,“咱可不能给别驾惹些口舌是非。”

“装!”秦文远越这么说,大伙儿越是不信。

不过,不给吴长路惹什么口舌是非的话,却是信了。毕竟吴长路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和商户纠缠太深,多少会惹人诟病。

所以差役也不追问,倒是心里已经认定这老头儿与吴长路关系不一般。

一个个羡慕地看着秦文远,“秦老板这回可是走了大运了,居然攀上了吴别驾这棵大树!”

“别驾?”一旁的另一个差役撇嘴搭话,“一个别驾就能打发了?”

“告诉你们吧,吴长路的大运还在后面呢,别驾那只是开了个头!”

“哦?”

不但秦文远一惊,一众差官也都疑然出声。

要知道,山南道别驾那是多大个官儿?就这也满足不了吴长路?

“说说,咋回事儿?”

那差役道:“日前我可听咱们大令劝他家公子,赶紧去与吴长路的侄子吴宁交好。说是......太平公主在下山坳住的舒心,连过年都不回城了呢!”

“啊!?”大伙一声惊呼。

“这么说,吴长路攀上了太平公主,已经是十成十的事情了?”

“那是自然,弄不好太平公主回京之时一高兴,直接向圣后美言把吴长路调到殿前听差,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

“......”

众人一阵默然,下意识都看向秦文远。

“秦老丈,你这是真的发达了啊!”

秦文远此时也是意外的紧,怎么吴长路蹿升得会这么快!?

“这.....但看时运吧。”

“还看什么时运啊?”有人开始出主意了。

“秦老丈家里不是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吗?吴长路的公子但是高攀不上,但是他那个侄子吴宁,却是可以用一用心嘛。”

“别!”秦文远急忙止住差官的话头儿。

拉关系是拉关系,能攀上吴长路这棵大树自然好,可是让他卖女儿,老头儿是打死也不干的。

再说了,他防的就是那个吴宁。

摇头道:“这个吴宁吧,小老儿见过几面,舌尖嘴厉,心思深沉....非是良婿啊!”

大伙儿一听,也是。

“那吴九郎确实不好惹,上回来府衙,吴长路还没发迹呢,那小子就凭几句话,把咱们大令的公子就弄得低眉臊眼,颜面全无。”

“就是就是。”秦文远附和,“人家那是干大事的人物,我这小门小户怎个高攀得起?”

“不对啊?”一听秦文远这么说,有差役一拧眉头。

“俺怎听说,秦家小娘与那吴九郎早晚是一对儿呢......”

“啊?”秦文远大惊,“这从何听起?”

“我听城卫营的魏大郎说的啊!”那差役据实以告。

“人家吴九郎可是对你秦家的事儿上心得紧呢,老丈入监这段时日,不但帮着抓了贪心的账房,还在秦家急需账房之时,自降身价跑到你家布庄去给记账。”

“算着日子,都得到你家布庄干了快一个月了。秦老丈不知道?”

“不...不知道啊??”

秦文远懵了,妙娘前几天还来探监,也没说吴九郎在他家做账房的事啊?

“此话当真?”

“......”

这回差官们可是不信秦文远啥也不知道了,大伙儿心说,这老头儿端不实在,大伙儿还好心给他出主意呢,原来人家早就下手了。

秦文远无语,“小老儿...真不知此事啊!”

暗下决心,待妙娘再来之时,一定要骂这丫头一顿,再辞了吴老九那奸猾小子。

....

“喝茶喝茶!”

那差官不知道秦老爷是怎么想的,只当他是真人不露相,这却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该操心的事儿。

见茶汤已好,也不想秦文远太过尴尬,自己就招呼大伙儿喝起茶来。

还别说,大冷的天,端着一碗热茶汤,心里想象着那些文人老爷怎么品茶,这帮使力气跑公事的衙差糙汉还真就喝出滋味来了。

正喝着,有前衙值守的差役跑了进来。

“秦老丈,你家女儿来看你来了!”

秦文远一听,登时放下茶具:

“来的正好!”

......



————————

好像吃坏东西了,胃不舒服,下一章不会太早,大伙就不要等了,早点睡!

第一零四章 你谁啊?

这听秦家人来探监了,差役们也不喝茶了,把茶杯一放就迎了出去。

不是热心,而是人家秦文远会做人,家里每回来探监,都不只带着给秦文远的东西,什么酒菜杂货都会多备上一些,分给差役们。

这也是大伙儿和秦文远混得熟络的原因之一。

当下就要过年了,不用想也知道,秦家这回肯定又给大伙儿带来不少好处。

......

出去一看,还真就是那么回事,没让大伙儿失望。

只见秦家那个俏丽的小娘子打头,后面跟着一串挑夫、家仆,什么腊肉活鸡、米酒布料,都是过年的紧俏东西,在差房的院子堆了一小堆。

“哟!”差头迎了上去。

“小娘子这是又来看秦老丈?带这么多东西做甚?有我们兄弟照应,小娘子只管放心便是,什么都不缺!”

秦妙娘支应这个家也有一段时日,再不是原来那个生涩小女子,陪笑着应话。

“差官大哥说的哪里话,各位兄长役钱也不算多,却是万万不能让大伙儿白白破费的。”

说到此处,秦福适时地挡在自家娘子前面,接过话头儿。

“这不快过年了嘛。”一指院中的东西,“我家小娘子特意让小的备些年货与各位差官。大伙儿别嫌弃,一会儿都拎些家去。”

“哎...”差头心知这些什么腊肉、活鸡的,肯定就是给自己这帮人的,可面儿上却得把话说圆。

“怎好让小娘子破费?”

“有什么破费的?”秦文远的动静在身后响起,“看得起秦某,就莫说什么客气话!”

“转过年,秦某远走益州服法,这家里的事,还不是得诸位乡亲多多帮持?”

差头闻言大乐,“老丈要是这么说,那我们兄弟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尽人情了。”

转身对秦妙娘一礼,“先谢过秦家小娘子!”

“来来来,大伙儿自己动手,别扰了人家父女相聚。”

招呼一众差役,把该拿的东西搬走,心里却是在盘算着,今年过年,又省下一笔大钱。

......

差役们不做打扰,这边的秦家人也能好好说话了。

吴宁站在秦家人一边儿,好好打量了一下秦文远,心说,好些日子不见,这老头过的不错啊,白白胖胖,一点没见清减。

略有得意,暗道:“小爷算是你恩人了吧?”

此时,秦妙娘与父亲见礼,秦福、钱掌柜这些人都没动。吴宁知道,按礼来说,该自己了。

上前一步,刚一拱手,话还没说出来,就见秦文远一把拉起秦妙娘,“走,跟我进屋!”

语气极为不善。

吴宁僵在那儿,不是,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着是怎地?

“爹爹...”妙娘也想着宁哥还在身后呢,挣脱父亲返身引荐。

“这位是....”

秦老爷哪听得进去?一心只想着那个吴老九在自家当账房的是事儿。

一点没上心地扫了一眼吴宁.,吓了一跳。

心说:哪儿请来的伙计?怎么还一脸麻子痘?

“行了行了,一会儿再说!”

敷衍着朝吴宁甩手,“年轻人有点眼力,去帮着差官搬搬东西,愣着做甚?”

说完,不由分说,拉起秦妙娘就往屋走。

临进屋之前,老头儿又想起点什么,“秦福!老钱!你们也给我滚进来!”

......

吴宁:“......”

你要不要这么眼瞎啊!?

吴宁心说,就就就......就这么被无视了?

那吴老九能服气吗?趁着门还没关上,自己舔着脸就钻进去了。

“你进来做甚?”秦老爷本来气儿就不顺,见这一脸麻子痘的进了屋,更是瞪了眼。

“哪找来的憨货伙计?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不是....”秦妙娘哭笑不得,急忙解释,“这是......”

“行了行了!”秦老爷一脸不耐烦,“让你说话了吗?你个丫头,越来越不像话!”

“不是....”

钱掌柜一看,不说话不行了,这可是堂堂吴别驾的侄子,家主可不能这么得罪啊!

“这位是......”

“你也闭嘴!”秦文远大家长的脾气彻底上来了,“老夫还没说你!!”

指着钱掌柜的鼻子就开骂:“让你盯着,让你盯着!你是怎么给老夫盯着的?”

“我来问你,那吴九郎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还招到家里来了!?”

嘎?

本来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吴宁傻眼了,我咋了?这怎么还提上我了?

钱掌柜也傻眼了,我的老天啊,人家吴九郎可就在这儿呢啊!

下意识看向吴宁,心说,什么情况?

......

那边秦老爷急坏了,骂完老钱,又骂秦福。

“你!”冲到秦福面前,点着他的脑门儿。

“你这家是怎么看的?你不知道老夫最讨厌的就是那个吴九郎吗?”

“他们俩......”指着秦妙娘和老钱,“他们两个糊涂,你也糊涂!?怎么还引了这么一匹活狼入家!?”

秦福委屈啊!

“那......那是夫人点头的,我一下人能做谁的主?”

“你....”秦老爷这个气,好啊,你还学会顶嘴了?

“呆会儿再与你算账!”

转过脸看瞪着自家宝贝女儿。

“你也是蠢......”

好吧,秦老爷骂了一半儿,还是舍不得,换了一个哭丧脸,“我的女儿啊......”

老头儿是苦口婆心,“那吴九郎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吴宁:“......”

负面情绪+100。

“你可不能被那小子迷了心窍啊!”

吴宁:“......”

负面情绪+100。

“你爹我这种混迹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在那小子那里都讨不得便宜,何况是你这个丫头?”

吴宁:“.....”

负面情绪+100。

“听爹的,回头就辞了那小子,离他远点儿!否则被骗财骗色,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吴宁:“!!!!”

负面情绪+10000!!!

“晚了......”

吴老九突然蹦出来一句。

“什么晚了!?”秦老爷寻声望去,怎么又是这个麻子脸!?

“给老夫滚出去!”

只见吴宁摇头,“出不去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咱爷俩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特么的老子是刨你家祖坟了?还是抱着你闺女跳井了?

吴老九撸起袖子,朝着秦老爷就逼了过去,一张麻子脸已经拧成了包子。

“我说老丈人啊....”

“这误会是不是有点大啊?”

“......”秦妙娘现在都有点替老爹尴尬,实在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左右一想,算了,我还是别说了,让宁哥自己来吧。

“爹爹先喘口气!”

说着话,靠秦文远身边给他拍背。

她是怕一会儿知道面前这就是吴宁,老头再有个好歹的。

钱掌柜一看,算了,这屋呆不了了。

“那什么,主家别气坏了身子,小的先走了......”

秦福......

呵呵,秦福连话都没说,调头就走。

神仙打架,我一个小鬼躲远点躲远点儿。

“不是......”秦老爷一脸懵,“都回来!回来!”

......

谁听他的啊?

“你谁啊!?”屋里就剩下吴宁,秦老爷也没别人吼了。

“谁是你老丈人?”

“你啊!”

吴老九不要脸的那个劲头上来了。

“我就是那个骗财骗色的吴九郎啊!”

嘎!!

果如秦妙娘所料,秦老爷一气口没上来,差点千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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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赏,就随意吧,那个不强求。

第一零五章 这辈子最赔的买卖(二合一)

秦老爷差点没千古。

好好看了看吴宁,这才才现那张麻子脸下面,可不就是那副贱模样?

“你......你怎么在此?”

吴宁乐了,特么怀揣一颗见老丈人的心,我可不就在这儿了?哪成想,您老人家对我怨气这么大呢?

看了看秦妙娘,心说,我要是和你怼起来吧,妙娘肯定难办,可这要是不怼吧......

吴老九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我怎么就骗财骗色了呢?

思前想后,吴宁没搭理秦文远,一转身,出去了。

“宁哥....”

秦妙娘以为吴宁是生气了,急声呼唤,可吴宁根本不听,砰的一声,从外面把门关上。

“他怎么走了?”秦老爷尴尬至极。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当面”说三道四过。

秦妙娘无语,嗔怪地斜了亲爹一眼,“不走还呆着做甚?有爹这么说道人的吗?”

“呃。”秦文远老脸一红,“爹说的也是实话。”

......

噹、噹、噹!

父女二人正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却闻门外三声轻叩。

秦文远一怔,“谁啊?”

“晚辈吴宁,特来拜会秦家老丈!”

“噗!!”

秦文远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

在秦文远和秦妙娘错愕的目光下,吴宁抬头挺胸,长身而入。脸上更是春风和煦,好像就没刚才那事儿一般。

到了秦文远面前,抖袖,拱手,“晚辈吴宁,给秦老丈请安了!”

秦文远:“......”

秦妙娘:“......”

“多日不见,老丈身子可还安好?”

秦文远:“......”

秦妙娘:“......”

“近来琐事缠身,却是没探望老丈,实属罪过!”

秦文远:“......”

闹哪样啊?老头被吴宁弄的说都不会话了,真没见过这样儿的。

而秦妙娘噗呲......笑出了声。

对吴宁也是无语,“宁哥!这是做甚?”

吴宁一摊手,摆出一副苦瓜脸,“这般尴尬,我也是没办法啊?”

看着秦文远,“老丈就当我刚来,咱们该怎么聊怎么聊。”

秦文远一翻白眼,哭笑不得,这也行??

不过,着实佩服吴宁这本事。

让他这么一闹,倒是没有刚刚那般尴尬了。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闺女啊!”

“啊?”妙娘应声儿,“爹爹有何吩咐?”

老头儿沉着脸,心说,我也别和他演了,这贱人演得下去,老夫可没那个脸皮。还等什么?把女儿哄出去,和吴老九摊牌吧!

想惦记我闺女?没门儿!

“你先出去一会儿,爹与你这‘宁哥’有话要说。”

“爹....”秦妙娘不无担心,“有什么话还不能让女儿听吗?”

“妹子。”吴宁开腔了,打断了秦妙娘的话。

看老头儿这样,是要跟我死磕啊?

可惜,秦老爷好像打错算盘了,吴老九怕你这个?

“你出去吧。”

秦妙娘没办法,只得往出走。

她万没想到,亲爹和宁哥两人一见面,怎么就和冤家似的?

到了吴宁身边,还不忘小声叮嘱:“你,你让着我爹点。”

吴宁拍了拍秦妙娘的手背,“放心,不下死手。”

“......”

得,秦妙娘更不放心了。

......

心事重重的出了屋,只留一老一少两人在那儿大眼瞪小眼儿。

秦文远坐回几前,吴宁见老头儿坐下了,自己也别站着,在对面踏踏实实也坐下了。

秦文远提起茶壶,继续泡茶,吴宁把老头儿刚倒满的茶杯挪到自己面前。

秦文远又倒了一杯,端起自饮。吴宁也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呸!!”

“又咸又辣,什么玩意儿!”

秦文远......

好吧,老头心说,你赢了!老夫耗不过你行了吧?

冷然开口,“我女儿是不会嫁给你的。”

只见吴宁一脸嫌弃地放下茶碗,抬头对秦老爷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晚了。”

“什么晚了?”

“不嫁不行了呗。”

吴宁耸肩,“整个房州差不多都知道你闺女和我是一对,不嫁我,估计就嫁不出去了。”

“你!!”把秦文远气的啊,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火气上来了,“房州嫁不出去,老夫给她去襄州找!”

吴宁听完,不见慌乱,反而苦口婆心地劝起秦老爷:“省省吧,你闺女也不带干的啊。”

“我....”秦文远还就不信了。

“那是我闺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不干。”

吴宁苦笑,“那也没救了,您老这马上就益州去了,家里是岳母大人做主。”

顿了顿,惋惜道:“要不,您就认命得了?”

哎呦~~!

秦老爷一声哀嚎,他牙疼......

老头儿就想不明白了,我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煞星!?

疼了半天,秦老爷心说,不能放弃啊,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个心还是得操啊!

换了个温和的表情,抬头看着吴宁。

“九郎啊,你说你是....要学识有学识,要本事有本事,吴别驾前途一片明光,听说九郎还与太平公主殿下攀上了交情......”

“这以后飞黄腾达不过须臾之间的事情,何必为了一个商女徒费心神。”

老头几近哀求,“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还望九郎高抬贵手吧!”

“巧了!!”

吴宁嘴角一斜,高声一喝,“还真是巧了,老丈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小子也就看上这么一个愿意一起过日子的啊。”

秦文远.......没招儿了,这还说不通,那就只能上吊了。

而对面的吴老九看秦老爷那样不上不下的样子,心说,差不多了吧?刚刚那个场子算是找回来了,也该说正经的了。

一拍大腿,“我说老丈人啊!”

这句话又差点没把秦老爷气死。

刚要发飙,就听吴宁又接了一句,“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小婿也跟您老说几句心里话。”

秦文远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一脸狐疑,“什么心里话?”

吴宁此时也收了收玩笑之心,稳了稳心绪,正色道:“所谓骗财,您老着实有点冤枉我了。”

“宁虽不才,家中清贫,可是秦家那点产业......”淡笑摇头,“还真没放在心上。”

秦文远闻罢,略有动容,吴宁那神情确实不像惺惺作态。

这才想想,人家现在可是和半年前大为不同了。现在吴宁是公主殿下身边的红人,山南道别驾的侄子,秦家那点家底,也许真没入人家的法眼。

老头自知,也许有些先入为主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揶揄道:“不图家产,那就是贪恋吾儿美色,一样不可取!”

吴宁也是光棍儿,“这有什么不可取的呢?”

“没错,开始我就是贪恋妙娘美色,可这有什么不对吗?”

“圣人皆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十五六岁血气方刚,看上个美艳小娘,想娶之为妻,这是人之常情吧?”

“倒是现在来个人面兽心的,张嘴就说,我不图你家产,不图妙娘美色,我就看上她的人了。你信吗?”

“这......”

秦文远语塞,暗道:吴宁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而且,有一说一,坦然内心,秦老爷还挺受用。

可是,再一想当初吴宁讹了他五百贯钱的事,老头儿还是心里不太舒服。

“那...那就算如此,也不行。”

“怎么还不行啊?”吴宁也是服了,“哪不行?你说!”

“呼....”秦文远长出了一口浊气,把腿盘起来,认真地想了想,“你吧.....”

“老夫也不怕告诉你,若你是吾儿,那估计老夫半夜做梦都会笑醒。得此佳男,就算折寿,老夫也干。”

“可是.....”秦老爷话锋一转,“不能为婿。”

“为什么啊?”

“九郎太精了!”秦文远据实以告,“就老夫那傻丫头,哪里是你的对手?若进了一个家门,还不被你小子拿的死死的?欺负上一辈子?”

“哎哎哎!!”

吴宁不干了,“我说老丈人啊,咱可不带这么聊天的啊?你把婚姻之事弄的跟买卖似的,不合适吧?”

“这两口子过日子,哪有谁欺负谁的?她纯真无邪,不正好得我这么个事事操心的人帮她打理?”

“那不一样!”秦文远一甩手,“两回事。九郎那算计,我闺女会吃大亏!”

“不是....”吴宁气乐了,“我好像没算计过妙娘吧?”

“就不说别的。”秦文远道,“咱爷俩就说说我在你那买秘方的事!”

秦文远提起来就一脸肉疼,“你可着大唐打听,什么宝贝方子能值五百贯?”

指着吴宁,“你小子坏啊,硬是仗着你四伯是房州统军,黑了老夫五百贯!”

“你还不算计??”

“停!!!”

吴宁算是听出来了,他就说这秦文远到底什么毛病,算起来我好像没少帮你们秦家,却在你那落了个骗财骗色的名声,原来是这件事儿在那堵着呢!

老头儿这是翻旧账啊?

“行了行了行了。”吴宁彻底无语,“我算是明白,您老为什么看不上我了,不就是那五百贯的事儿吗?也太小气了吧?”

“嘿!”秦文远就不服了,“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就五百贯’?”

“那是小钱吗?有了那五百贯,老夫兴许就不至于被王弘义逼的那么惨,兴许今日就不用蹲这大牢了。”

“好好好好!”吴宁安抚着老头儿,“五百贯!我还你还不行吗?”

“到时纳征之时,我当聘礼,一个大子不少地给你送回去,行了吧?”

“送回来?”

秦文远嘴角一扬,“这还差不多。”

可是,转头一想,不对啊?

立时瞪着眼珠子,“好你个小子,敢唬弄老夫?老夫答应把女儿嫁你了吗?”

“还纳征彩礼....”老头撇着嘴,“美的你!”

“看看看看!”吴宁也撇嘴,“看把你得意的,不就是生了个好女儿吗?”

“怎地?老夫的女儿就是好!”

“好也是我的!”吴宁比他还得意,“你要不想我俩私奔不要你这个爹了,那就赶紧答应了算了。”

“......”

见秦文远又开始闷头生气,吴宁端起茶壶,给老头满上,好言劝导,“知足吧,摊上我这么个女婿,您老就偷着乐吧!”

“会做生意,家世背景又硬,还对你女儿好,那你还想找啥样儿的?”

“放心,我对您老那点家底儿一点心思都没有。不但没心思,我还帮你看着,保准你从益州回来的时候,家业比现在还厚实。”

“......”

秦老爷撅着嘴,好像......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不情不愿地瞪着吴宁,“那你得答应老夫一事。”

吴宁一听有门,哪还能不痛快?

“说!”

“两年!”老头认真道,“两年之内,老夫从益州回来之前,你们两个不能完婚,你也不能欺负妙娘!”

“为啥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说好话诓骗老夫?”秦老爷瞪着眼睛,“若是两年之后,你还能对妙娘一如今日,老夫就答应把妙娘交给你!”

“行....吧!”

吴宁勉强答应下来,反正做为一个穿越者,让他晚几年成婚,也不是接受不了。

“还有!”见吴宁答应了,“你得把家给老夫看好了,不能有差池。”

“行!”

“那彩礼也说好了,五百贯!”

“行!!”

吴宁暗骂,特么上了岁数的,怎么没一个省心的。

“还有啥要求?”

“没了。”秦文远松了口气,品了品茶汤,“暂时....就这么多吧。”

“说好了啊,可不能再加了!”

“不加了。”秦老爷心说,还加什么加?

偷瞄了一眼吴宁,心说,小子,姜还是老的辣吧?那五百贯到最后不还是回到老夫手里了?

这块心病可算是去了。

.....

但是,但是吧....

等吴宁,还有妙娘他们走了,老头一个人躺着,回味着今日的种种....

好像不太对啊?

秦老爷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起来。

“当初一个秘方,那小混蛋讹了老夫五百贯....”

“如今...”

“老夫略施小计,那五百贯又回来了!!”

“也就是说...”

“那张秘方算是白来的?”

想到这儿老头儿一乐,赚了!

可是....

“那五百贯是彩礼啊...”

“收了彩礼...”

“女儿就没了啊!”

这么说....

秦老爷终于算明白了,特么把闺女赔进去了!!

“吴、老、九!!”

气的秦文远一声咆哮,震的房盖都颤。

以为算计了吴宁,结果...

吴老九是拿秦老爷的五百贯做彩礼,还给了秦老爷。自己一个大仔都没花,就把他闺女娶走了?

“我的闺女啊!!”

秦文远哭的哟,这辈子做得最赔的一桩买卖,就是这一笔!

......



第一零六章 冒险

“宁哥真利害!”

出了府衙的秦妙娘心情甚好,刚刚见亲爹对吴宁那般不喜,妙娘还着实担心了一会儿。

可是没想到,两人私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宁哥出来的时候,爹爹居然性情急转,又接受这个女婿了。

这怎能让秦妙娘不高兴?

“宁哥是怎么说动我爹的?”

她还真的好奇,吴宁到底使了什么好法子。

只见吴宁一边走,一边得意,偏头看了眼秦妙娘,“矜持点,能嫁给我虽然是福气,可也不许得意忘形!”

秦妙娘一听,登时脸色通红,气的捶了吴宁一记。

“看我还理你!”

“哈哈哈!”吴老九心情也好着呢。

“怎么还打人呢?”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你小心点哈,小心我不娶你!”

“你敢!”秦妙娘一瞪眼。

唐时的女人可不是明清,一个个奔放泼辣,“我死给你看!”

“好好好好。”吴宁败下阵来。

突然觉得这么早找媳妇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么快就被拴死了。

露出满足的笑意,“说正经的,你让赵紫平把几家铺子的账目都好好地理一遍,转过年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混日子了。”

“我答应你爹,帮他把家业看好,也不能光说不练对吧?”

“好!”秦妙娘由阴转晴,笑的更甜。

......

————————

天色不早了,吴宁索性没有和秦妙娘回布庄,直接出了城。

本来打算年前去帮秦妙娘看看生意的,没想到却是去看了老丈人。

一路雪漫大地,天色湛蓝。白与蓝之间,除了纯净,再也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吴宁心情很好,虽说身世的问题近来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苦恼。

可是,一来他生来就是乐天派,什么高宗之子,贺兰之后,对于他来说,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说白了,身世再离奇,有他穿越者的身份更加让人接受不了吗?

当年的旧案肯定是要查清的,可日子也依然要过,而且要过的好,才对得起来这世上再走一遭。

二来......

二来也许就是因为秦妙娘吧。

正如他和秦文远所说,开始的时候,他确确实实就是看上秦妙娘的美貌了,可那又怎样?这并不妨碍吴宁用心去爱。

慢慢的,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他发现他已经离不开这个傻傻的丫头了。

与之同度余生,也许就是最美的生活了吧?

......

回到下山坳,那又是另一番景像,到处是忙碌的乡亲,到处是满足的笑脸。

简单,而又让人沉醉。

可惜,吴宁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却是另一翻景象。

只见太平眉头紧锁地坐在廊道里,贺兰敏之则是靠着门框,低头不语。

吴宁一瞅,这气氛就不太对啊。

“怎么了,这是?”

太平抬头,见是吴宁回来了,急忙起身与吴宁使了个眼色,便回了客房。

吴宁自然要跟过去,而贺兰敏之见侍卫都在院外,便也迈着步子进了太平的房间。

“出事了!”

太平一进屋,就对吴宁忧心疾呼。

吴老九心里咯噔一声,出事儿了?现在和以前可是两回事儿。一但出事儿,那有可能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啊!

别啊!吴老九心中哀嚎。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还没开始呢,你瞎出什么事儿?

“出什么事儿了?”

太平道:“我那显皇兄不知道发的什么癔症,刚刚派人传话来,说是也想体验一次田园山色,所以......”

太平一脸无奈,“所以也要到下山坳来过年。”

“哦。”吴宁点点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不就是来过个年吗?

瞬间也就明白,太平和贺兰敏之这是在担心什么了。

他们是怕李显到了下山坳,认出吴宁和贺兰敏之就是五年前的那一行人。

毕竟,一个丑汉、一个孩童,再加上一个道士的组合,辨识度实在太高了。

况且,吴宁他们还救了李显的王妃和孩子。只要李显脑子不太见忘,这三个人他应该是忘不了的。

可是,问题来了。

如果单单只是救了李显这个事儿,那李显认不认得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关键就在于,吴宁他们救韦妃那一天,还出了另外一件大事,也是孟苍生除了接生干过的另外一件事——

丘神绩!

也就是现在坊间一直在传闻的,“左持剑道人,夜袭官驿。击杀丘神绩的事情。”

白天一个世外高道为王妃接生,夜上又是一个世外高道袭杀丘神绩,这让人很难不把两个道士联想到一块。

此时,贺兰敏之和太平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倒是吴宁,心里却是要平静许多。

咧嘴一笑:“来就来呗,正好我能攀个交情。”

“哎呀!”太平不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玩笑。”

“显皇兄还好说,万一让武承嗣和武三司知道你们五年前的事情,禀报了母后,那依母后的性子,就算不确定,也要以保万全的。”

言下之意,左持剑的道士闯了皇宫抢了吴宁出来,武后怎么可能容许一个皇子流落民间,而且对她还是怀有敌意呢?

所以,就算不确定,就算十几年前贺兰氏的事情不是她做的,她也会斩草除根。

太平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不行,不能让显皇兄来此。”

“为今之计,只有本宫回城,去王府中过年,才能不和你们相见了。”

“别!”

吴宁一摆手,“让他来,我正愁没机会找他去呢。”

“啊??”

不但太平惊的一声轻叫,连贺兰敏之都全身一颤,眉头紧锁。

“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吴这咧嘴笑了,“就算李显不来与咱们相见,我也正想着怎么去王府找他相认呢!”

太平急了,“你这是在冒险!”

“呼。”吴宁闻罢,终于露出一丝正式。

深吸口气,沉声道:“这个险,早晚是要冒的。”

......

——————————

说实话,吴宁不喜欢冒险。

骨子里的认知告诉他,一个用脑子的人最好的处境就是置身事外,远离危险。只有这样,那颗脑袋才不至于随时可能搬家。

更何况他的身世,高宗之子、贺兰之后。

这个身份按在他的身上,就已经把吴宁逼到了悬崖边上,一个不好,万劫不复。

他更不应该冒险!

可是这一次,他不冒这个险,是不行的。

......



第一零七章 过年

这一切,都源于五年前的一个错误。

五年前,吴宁穿越之初,一睁眼就看见孟苍生给李显的老婆接生,而生下来的那个婴儿就是李裹儿。

说实话,这是一个天赐良机。

如果早一点能和李显搭上关系,只凭救妻救女之恩,吴宁是绝不可能在山沟里还要窝上五年的。

之所以放弃了李显,皆因孟苍生和他的一个举动,那就是应下了丘神绩的请求。

被孟苍生三言吓退的丘神绩,在那一晚来找过孟苍生,求孟苍生救他一命。

而当时吴宁也在场,偏偏应下了丘神绩之请。

......

而吴宁现在所说的错误,不是因为救了李显的妻儿,正是这个丘神绩的事情,以现在的形势来看确实有些欠妥。

说白了,与太平定下了约定,又把陈子昂打发回了老家。

吴宁唯一害怕泄露行踪的问题,也是到目前为止,舅甥二人唯一露出破绽的地方就是丘神绩。

那一夜太仓促了。

以至于故意弄一身麻子痘躲过周兴,现在又不敢与李显相见,原因都是因为那一夜的仓促。

这段时间,吴宁一直在想的事情也就是这个事。

怎么才能把当年的那个窟窿堵住呢?否则的话,不但李显这里吴宁一点都近不了身,将来一但入京去查明当年旧案,那周兴也好,过几年就要回京的李显也罢,都将是他最大的威胁。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现在提心吊胆,将来引祸上身,不如现在冒一次险,把问题从根儿上彻底解决。

“殿下不必回城!”

吴宁异常坚定,“让李显来吧!最好把武三思,武承嗣都叫到下山坳来作个见证。宁,自有计较。”

太平:“......”

担心的看向贺兰敏之,却见贺兰兄长已经朝门外走去。

“就按九郎说的办吧!”

......

吴宁回到屋里,面无表情地呆坐了半天。终于探手入怀,把肖道人给他的那包东西拿了出来。

看着那黑乎乎的粉末,吴老九差点没哭了,“天算不如人算,到最后还得把你抹脸上。”

可能没办法啊,谁让他命苦,摊上这么一个奇葩又高难度的身世?

抹吧!

......

“啊!”

吴老九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先是脸,然后是屁股,现在又回到脸了......

特么吴老九这日子就没好过!

......

——————————

过年,不论是哪朝哪代都属大节。

所谓除旧迎新,在华夏百姓心中的地位亦是重中之重。

转眼到了年三十,年关大节也就正式拉开了序幕。

一大早,吴宁还没起来,老祖君就已经过来叫了。

“起来,跟你三哥一起去燎年尾。”

“啊?”吴宁肿着一张大脸,睡的还迷迷糊糊呢。

“让七哥、老八他们去呗,我去算怎么回事儿?”

祖君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别家娃子想去,老夫还不让呢!”

“哦。”

吴宁没办法,只好身起穿衣裳。

一出门,就见老七、老八、老十一,还有虎子,已经抱着柴火等在院外了。

也不洗脸了,吴宁从门边的墙脚拎起一双破鞋,还有去年穿旧的衣裳,就要出院。

刚走两步,客房那边的门适时而开,只见太平公主也抱着一双绣鞋,一件旧道袍出来了。

吴宁一乐,“殿下也去?”

太平抿嘴一笑,揶揄道:“无分贵贱,谁不都得过年?”

“嘿。”吴宁心说,也对。

“那让殿下见识见识咱山里人过年咋个过法,保准京城里都没这般热闹!”

说着话,与太平并肩出了院子。

老七、老八他们一看公主殿下也跟着去,开始还有点拘谨。

可是一起走了一段,见这位大唐公主好像也没啥架子,和山里的女娃一样,抱着旧衣旧鞋,满脸过年的喜悦,也就不那么当回事儿了。

......

一行人到了坳子里的谷场。

离的老远,就见三哥已经等在那儿了。而且不光三哥,全坳子的男丁女眷差不多都集中在这儿。

此时,各家各自带来的柴火已经堆起了一大堆。

老七、老八小跑几步,把自家的那份柴火扔到堆里。

太平看着新奇,感叹道:“好大一堆呢,往年在宫里,可没这么大。”

“那你以为呢?”吴宁撇嘴,宫里就他们老李家一家,能点多大的堆,这可是一坳子人。

到了进前,吴宁把自家柴也添进去。

这时,老八已经用火石引了火把,递给吴宁。

“让三哥来吧!”吴宁还谦虚了一下。

燎年尾,这算是过年的开始,一般都是各家拿柴,选小辈之中有名望的人来引火燎年。

往年都是年长的三哥,还有祖君的亲孙子吴老八或者吴启来点这个火,今年却换成吴宁了。

“让你来你就来!”三哥憨笑着。

“今年这把火,除了你,谁能点!?”

......

“就是!”六伯在后面帮腔,左右招呼着“今年这年景全靠老九。他不点,谁能点!”

“对!”

“对...”

“对嘛!!”

大伙儿都起着哄。

有人更是借机损上吴宁了:“这老九脸皮不挺厚的吗?”

“咱还露怯了呢?”

得!

吴宁心说,点就点!

接过火把...

扯开嗓门,一声唱喝.....

“过年喽~~!!”

把火把往柴堆上一扔!轰的一声!

里面的松油、碎屑一下子就被点燃。眨眼就蹿了起来!

没一会儿整个柴堆就都着了。火苗足足有一丈来高!

年景越好,年堆就越大,乡亲们过年的兴致就也越高。

算起来。

下山坳多少年都没起过这么大的燎年堆了。

.....

这时,还是吴宁把早就准备好的干竹枝,抓起一把扔到火堆里。

一众娃娃们,早就等不及了,见吴动手,一窝疯似的上来抢竹枝,往火堆里扔!

登时,竹枝在火势之中炸裂,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这年头还没有鞭炮,所谓“爆竹”,说的就是这火堆里的竹枝。

虽然没后世鞭炮那么响亮,可是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时不时还崩起一堆火星儿。也是热闹的紧。

大伙儿也是笑声吵声,贺岁声连成一片。更添几分年味儿。

...

吴宁将一把竹枝递给太平。

“要不要试试??”

......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原本是在引子里的,后来因为篇幅的缘故被删掉了。这就造成一部份人看过,一部份人没看过,导致现在有点云里雾里。在原本的计划中,苍山是想把那一段转化成回忆安插在这里让亲书友看明白。可是现在收费了,几千字的回忆对于看过的老书友还要花钱再看一遍,有些不公平,所以想来想去,还是把那一段放在作品相关吧。没看过的客官,可以在目录最上面去找来看看。挺有意思的,是对吴老九才智的第一次展现。)

第一零八章 初次登场

“你要不要试试?”吴宁突兀一句,让太平一阵错愕。

躲着崩出来的火星儿,一时之间更是忘了答话。

......

在宫里,都是太监宫女燎年堆,她从来都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像这般身临其境还是头一回。像这么热闹,更是想都没想过的。

此时,吴宁把竹枝递过来,太平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热浪滚滚却是不敢靠的太近。

在火堆旁几试其手,却还是没扔进去。

吴宁在一旁看着好笑,心说,宫里的贵女又当如何?不也是笨手笨脚的?

好不容易见太平把竹枝送进火堆,吴宁心里那股子热呼劲儿也到了顶点。

“过年喽!!”

顺势把手里的破鞋破衣服,就扔到了火里。

噗的一声,又渐起四射火星,吓的太平一缩头。

“呀!!”

随后又发现好像没什么事,起了玩心,把自己的旧鞋旧衣也扔了出去。

“过年喽!”

......

“过年喽!!!!”

一众坳子里的村民也都把自家旧鞋旧衣扔进火堆,小孩儿们起着哄,那种新年的热闹劲别说是太平,就连吴宁在前世,也是绝难享受得到的。

......

这就是大唐的年俗,同族聚火,寓意来年团团圆圆,红红火火。

把旧鞋旧衣扔进火堆,则是辞旧迎新,祈求平安。

今年下山坳无论炭厂还是菜田,都有大进项,家家都做了新衣,这旧鞋旧衣扔的也自然比往年多上不少。

当然,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待会儿年堆的火势落下来,大伙儿还要把烧过的衣鞋灰收回家埋在院里,寓意家里会出当官儿的后辈。

各家也会从年堆里取了火种拿回家,在庭院里点上“庭燎”。

到时还要烧一把旧扫帚,寓意来年仓库不虚。

......

和同族兄弟们热闹了一会儿,吴宁就捡了一块烧了一半儿的柴火,准备回去点庭燎。

太平已经玩疯了,刚开始还有点矜持,可是到后来,已经和坳子里的小孩儿们拉着手,围着年堆跳起舞来。

这一点也让吴宁感叹不已。

后世经济腾飞,人们只重眼前利益,倒是忘了我们老祖宗也都是能歌善舞之辈。

他们绝想不到,曾经咱们也和非洲兄弟一样,给一堆儿火就能蹦跶半天。

“走了走了!!”

吴宁招呼着太平。

你看把这孩子可怜的,长这么大,估计就没这么放肆过。这么一会儿,新换的衣裙,裙摆已经踩的全是泥污了。

“走了,晚上再出来蹦跶。”

太平依依不舍,可还是听话地追着吴宁而来。

“给我!”

一把抢过吴老九手里的半截柴火,咯咯笑地挥舞了起来。

吴宁不由讪笑,心说:......

我呢?

我是喜欢现在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多些,还是喜欢太平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多些?

......

一路欢声笑语地回家,还没到家门口,便见大队人马从山下上来。

玩得欢脱的太平不由一滞,看着山下出神。

吴宁上前,接过那半截柴火,“你皇兄来的倒早。”

说着话,独自进院,去把庭燎生起来。

至于迎接李显,那是太平的事。

......

——————————

其实,李显也不想这么早来,可是实在是呆在王府也没什么意思,加上武承嗣、武三思早早地就从馆驿过府来贺。

他一想,在王府大眼瞪小眼也是瞪,不如叫上太平皇妹,大伙儿一起瞪算了。

于是乎,在王府点过了庭燎,李显就带上一家老小,还有武氏兄弟出城了。

可是,李显是万没想到,这太平皇妹......怎么疯成村姑了?

一下轿辇,就见太平脏兮兮地立在那里,差点没认出来。

“见过皇兄!”

“见过皇嫂!”

好吧,太平开了腔,李显才终于算是确定了,这是我妹妹没错。

“皇妹这是.....”

话没说完,还没缓过劲儿的太平已经上到前来,一边挽起李显,另一边则是拉着韦王妃。

“皇兄可来了,这山村过年比咱们在京城可是有意思多了呢。”

李显明显不太适应,一副酸腐之态,“慢点,你慢点!大庭广众,没规没矩,成何体统嘛?”

太平一挑眉头,停了下来。

“那你让母后治我的罪就好了。”

说完,继续挎着李显往院里走。

只见李显哭笑不得地偏头对韦氏诉苦道:“这就是我那皇妹,小时如此,现在还是一点没变。”

韦妃只得赔笑,被太平拉着,却有意无意地直躲。她是怕太平那一身泥弄脏了自己的衣裙,脸上更是漏出嫌弃之色。

身后的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样面有鄙夷。堂堂公主,皇家典范,怎可如此粗鄙?

区别只在看得出来,看不出来罢了。

倒是李显的几个儿女看着姑姑这般没什么反应,其中一个五六岁的双髻女娃更是躲在一个少年身后,怯生生地偷看。

心说:姑姑怎变成泥娃娃了?

......

——————————

吴宁虽然人没出来,可是院外的一切却都看在眼里。

太平看似胡闹的一番做态,倒是帮吴宁对这些皇亲国戚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首先是李显。五年前,吴宁就见过他一次,现在感觉和五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个酸腐懦弱之态,依旧是个老好人。

对太平也没有什么假惺惺,起码当太平靠上去的时候,李显的眼睛里是有真情的,亦有回忆的。

韦王妃就有点假了,她嫌弃太平一身脏泥,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还要装作亲热。

这也正常,提心吊胆地过了五年,这五年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武后一翻脸就要了她一家老小的命,换了谁也得小心翼翼。

后世那个比太平还要心狠手辣的韦后,至少现在要装出一副可怜相。

......

后面的那两个应该就是武承嗣和武三思了。

说实话,这两个人给吴宁的第一印象倒是和料想之中的不太一样。

原本吴宁以为,武三思的城府要比武承嗣深。

不论是听四伯的描述,还是听太平的描述,武三思都是一个善于交际、左右逢源的角色。

可是亲眼一见,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于太平的失礼,反而是武承嗣没有太多的表情,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

倒是武三思明显在皱眉,潜在台词就是,对这位新交下的盟友很不满意。

......

话说回来,太平确实有些失态,可是这四位的表现,在吴宁看来,都不及格。

要知道,这里面不论哪个,将来都是舞动风云的人物啊!

只能说大唐人才凋零,武则天过后,只剩一个李隆基还算够看。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能是马马乎乎,否则大唐这盘好棋也不会让他们下得那个熊样儿了。

见众人已经进院儿了,吴宁急忙从庭燎堆边上起身,退立一旁。

在他们眼里,吴老九只不过是个山间小店里的小人物,还没到他露脸的时候。

也确实如此,即使太平故意把吴宁向众人引荐。

“这位就是寻翠居的少年掌柜......”

“嗯。”李显一边打量着别致小院,一边只嗯了一声。

扫看吴宁一瞬,也没认出来五年前二人有一面之缘。

韦妃和武三思更是看都没看吴老九一眼。

倒是武承嗣听了太平的话,眉头略微一挑。

“你就是吴宁?”

吴宁拱手,“正是在下。”

“呵呵。”武承嗣干笑了两声,“就是那个被圣后赏了,又打了的吴宁吧?”

“呃....”

吴宁一窘,讨厌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见武承嗣转身,看向队后值守的吴长路。

“吴别驾,这是你侄子吧?”

“不错!一表人才,将来必成大气。”

夸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背起手来,也四下打量起吴家小院儿来。

可是武承嗣这么一句,倒是把李显、韦妃和武三思的注意力勾了过来。

“哦?”李显一疑,“原来是吴别驾的子侄,本王倒是失查了。”

武三思更是走到吴宁身边,居然拍了拍吴宁的肩膀,“好小子,能让圣后有赏有罚的青年才俊可是不多,你可要好好珍惜呦?”

吴宁一听,暗翻白眼,都特么是炒冷饭的马后炮!

深深地看了武承嗣一眼,心说,这位还真不简单!

武承嗣和吴宁说的第一句,也就是“圣后赏了又罚”。

说明这个人比武三思和李显看的都远,也更细。起码武后下的每一道旨,他都记在心里了,也都琢磨过。

而第二句对四伯说的话,则是在拉拢人心。相当于告诉四伯,你家里的事我都用心记着呢。

只这一个记着,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反观李显,他关心的是吴长路的子侄这件事。

因为他知道,武后登基之时,很可能就是他升爵楚王之时。吴长路是他的下属,自然要关心一下。

而武三思关心的和李显不同,他是听到圣后赏了又罚这句,关心的是圣后的心思。

两人都是马后炮,都没有武承嗣考虑的周全。

可以说,高下立判。

但是,吴宁就想不明白了,武承嗣好像是这三个人里,死的最早的那个吧?

聪明人反而死的快?

什么道理?

难道?

吴宁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武老太太就喜欢笨的?

......

————————————

这个想法,越想吴宁越觉得像。

感叹武老太太才是此间高手,自己最好别和这老太太成敌。否则,吴宁真没把握能在武老太太那里讨得好处。

......

可是,此时也不容许他想那么多了,人都进来了,得赶紧招呼。

好在人家李显是个体面人,厨子宫人那都得是王府自带的,肯定瞧不上乡下人这粗手粗脚的。

吴宁乐得清闲,只是在一旁串联一二,省着王府的人什么不知道摆哪儿。

倒是太平,趁着李显和武氏兄弟不注意,寻到吴宁。

“你要怎么办啊?真要冒险?”

吴宁奇怪了,刚才这公主殿下不是挺放松的吗?怎么转个脸又心事重重了?

“我那是装的!”太平脸一红。

低着头,小声嘀咕,“一时害怕,却是忘了......”

吴宁乐了,“你怕什么啊?没事儿。”

“那接下来又当如何?”

接下来怎么做,吴宁也得琢磨琢磨。

其实最好的情况就是,李显一进门就把他认出来了,那吴宁也可以顺势接着往下演,彻底把当年的事情撇清。

可是,为了防武承嗣和武三思,吴宁偏偏又“毁容”了,那就只能麻烦一些了。

对太平道:“一会儿,你把你师叔、孟师兄请过来,一起过年!”

“啊!?”

太平惊叫出声。

这....这冒险过头了吧?

要只是吴宁,兴许人家还不往‘左手剑道人’那里想,可你让孟苍生来,那不往那方面想也不可能了。

“放心!”吴宁还是淡定得很,“我早有安排。”

打发了太平,吴宁闷头又把所有的细节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纰漏,这才放心。

其实,想要彻底撇清关系也不算难,只要证明孟苍生不是那个左手剑的道士不就得了。

关键问题在于,怎么能证明,又怎么不让人抓到漏洞。

......

一转脸,就罗厨子蹲在灶房门口撅个大嘴,李文博正在一边安慰着。

“这又怎么了?”

罗厨子一看是东家,还是撅着个嘴,“他们......他们不让我进厨房!!”

“不......”

吴宁拧着眉头看向李文博,“什么情况啊?”

李文博也是哭笑不得,回道:“王府的厨子把灶房占了,不让罗大哥进去。”

“哦,不让进就不进呗?”

“那哪行!?”罗厨子瞪了眼,“那是老子的地头,他们占了老子的灶房,还不让老子上手了!?”

“......”

吴宁无语,特么你怎么就这么轴呢?特么不让你做饭,你还气一个?

“你傻啊?”

罗厨子一听,立马回怼,“你才傻呢!”

“你特么就是傻啊!!”

吴老九气的,拿手指头点着罗利的额头,“大过年的,有人帮你把活干了还不好?”

罗利寸步不让,“那他干了,我干啥?”

“你还干个屁,回家陪你老娘过年去啊!”

“......”

罗厨子先是一阵错愕,随后一拍脑门子,“对哈!”

蹭的一下站起来,“那俺陪俺娘去了!”

说着话,溜溜地就走了。

吴宁也是服气,就这智商,我是怎么把你弄回来的呢?

转脸对李文博道:“这也用不着你了,回家陪你爹娘去吧!”

李文博不依,“我还是盯着点吧,万一用得着咱呢?”

“算了!”

吴宁一摆手,“你也别回去自己过年了,把你爹娘,还有罗利母子,都叫到祖君那院儿去。今年大伙儿一起过,还热闹些。”

“行!”李文博也想热闹,“那我去祖君那边看看,哪要帮忙。”

“去吧。”

吴宁把李文博打发走,刚闲下来,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领着一个小女娃子到了灶房门口。

那少年一拱手,颇为有礼,“小君郎,这里可有解渴之物?”

一指那女娃,“小妹口渴难耐,又喝不惯茶汤。”

“有。”

吴宁应着声,看着那小女孩笑了。

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可是李裹儿?”

......



第一零九章 汗毛炸立的可能

“你可是李裹儿?”

吴宁突兀一句,让两个孩子略有错愕。实在没想到,这个客店掌柜会冒失一问。

殊不知,就算刨去吴宁是看着李裹儿出生这一件过往,单从血缘上来说,吴宁也是这两个孩子的叔叔。

吴老九见两个孩子都不大,也就没那么太过讲究。

而此时的李裹儿下意识地就往男孩身后躲,大眼睛溜溜地瞄着吴宁,奶气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吴宁笑了,小姑娘长的跟瓷娃娃一般,甚至可爱,又比巧儿还要小上一点。

“因为人人都知道庐陵王殿下有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啊?”

哪成想,小姑娘一撅嘴,“不对,是郡主喱。”

随后抓着男孩的衣角还是不肯出来,“嗯,我父王是王爷,你不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吴宁一阵无语,小姑娘还挺有范儿。

这时,那男孩向吴宁一礼,开口了,“舍妹平时鲜见生人,小郎君莫怪。”

吴宁讪笑摇头,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我怪什么怪?

抬头看那男孩,倒是让吴宁意外。这男孩看样子还不到十岁,可是言谈举止颇为有礼,却有几分皇家风度。

一边回自己房里取出一个泥封的陶罐,一边与那少年闲聊。

“敢问小公子姓甚名谁啊?”

男孩一礼,“李氏,重润。”

“李重润?”

吴宁心说,那就是李显的大儿子呗,原本叫李重照。

可惜就在前几个月,武老太太可能是嫌自己的原名“武媚娘”不够霸气,让中书侍郎宗秦客生生造出来十二个新字,取其中之一,“曌”字为名。

听听,日月当空是为‘zhao’,也特么够有才的。

可是,老太太这确实舒服了,但李重照就倒霉了,他名字里这个‘照’与曌同音得避讳,于是只得改名叫李重润。

吴宁这一边想一边乐,这老太太名字起的霸道,人也霸道,连亲孙子的名字都不放过。

到灶房里要了两个碗来,带着两个孩子寻一处坐下。

李裹儿探出脑袋,看着吴宁拍散陶罐上的泥封,忍不住道:“是酒吗?父王不让裹儿喝酒的。”

吴宁更乐,“当然不是酒了,是酸乳,你喝吗?”

一听是酸奶,裹儿胆子大了起来,来是陶罐边上巴望。

“酸乳好,裹儿最喜酸乳。”

“可是....”小姑娘又不懂了,“酸乳为什么要封起来?”

“因为我家的酸乳大唐独一份啊。”

这是上秋之后,用鲜果腌起来的果味酸奶,不像稀奶容易坏。腌了半冬,又彻底融合了果味,应该就是李裹儿和李重润这种年纪的孩子最喜欢的了。

说着话,吴宁从陶罐里舀出一碗,加了蜂蜜,递给李裹儿。

“尝尝吧。”

李裹儿新奇的紧,还是一次用勺子吃酸奶。

看了眼李重润,见兄长点头了,这才拿起勺子,舀了一点放在嘴里。

登时眼睛一亮,“好吃。”

吴宁又盛起一碗递给李重润,“你也试试?”

李重润见妹妹吃的香甜,毕竟也是孩子,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可还是朝吴宁深施一礼,“多谢小郎君!”这才闷头吃了起来。

吴宁淡淡地笑了笑。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不论是李裹儿,还是李重润,他们成年之后可没有现在这么懂事有礼。

李裹儿的狠毒与跋扈,是不输太平和韦妃存在。

而李重润似乎也没那么乖巧。否则他也不会去招惹武老太太的男宠,而引来杀身之祸了。

可是,李显的废帝身份,扭曲的家庭环境,使这个两个孩子从一出生就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李显的处境也是刚刚有所好转,天知道,这五年间,他们这一家子过的是怎样的提心吊胆。

小孩虽然不懂事,可是小孩也是最敏感的,这份谦虚与怯懦背后,并不是真正的为人礼貌,而是恐惧。

这也就不难理解,将来的李裹儿为何扭曲到那种地步了。

这让吴宁想到了自己,自己这一世的童年,何尝不是如此?

何尝不是压抑扭曲的呢??

下意识看了眼院子另一端谈笑风声的李显与武氏兄弟,还有陪坐在一旁有些格格不入的太平公主,不由苦笑,还特么什么童年啊?

“老子这一辈子都别想消停了,算是跟你们撇不清喽。”

......

————————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吴宁已经想好了。

身世他不能不管,生母贺兰氏的惨死更不能置之不理。可是怎么管,却和贺兰敏之所想的出入甚大。

说白了,高宗之子这层身份,对于吴宁来说真不是什么好事。

贺兰敏之想用他这层身份为贺兰家报仇,为他那张脸报仇。

“.....”

你当吴宁傻啊?

那特么可是武则天,要是让她抓住吴宁,还有好?

吴老九早就想好了,如果......

如果贺兰氏之死与武则天无关,而又让他查出了是谁干的,那就简单了,想办法把真相捅到武则天那里去。

老太太管了最好,就算不管,以吴宁的本事,把下毒的仇人拉下马,报仇雪恨应该不难。

如果亲娘之死就是武老太太干的......

那更简单了,等死吧!

吴老九自认,无论哪方面,他都不可能是那老太太的对手。

......

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玩笑。

其实.,直到今天,吴宁已经基本确认,这生母之死不是武老太太干的。

理由就是:他还活着。

可能别人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奇葩,可是吴宁却一点不觉得。

因为,从最开始就有一个疑问,是吴宁一直都解不开,一直都想不明白的。

也就是从第一次老太太赏了他五十斤大钱开始,这个疑惑就一直在吴宁心里怎么也想不通。

......

————————

回想太平公主到房州之后的种种,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那就是武则天对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

包括肖老道、孟苍生、自己,还有太平第一次在问仙观里的谈话;还有那天武三思去问仙观,肖老道与武三思的谈话,武则天在千里之外都知道的巨细无遗。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因为吴宁在这里面的表面,武后下旨赏赐的原因。

可是,她为什么要赏吴宁?

表面上看,是因为吴宁说了“民苦”那番话。

但细想之下,这并不合逻辑。

这不就等于是明着告诉太平,告诉武三思,告诉吴宁,她在监视众人吗?

你们私下里说的话我都知道,而且还因为私下里说的话深得武后满意而下旨赏赐?

看似合理的一赏,好像也没那么合理吧?

开始的时候,吴宁还以为老太太一时激动而疏忽了,或者,她根本不知道问仙观,还有在吴宁家里,这些人都说了什么。是太平、或者武三思,又或者是谁,专门捡老太太喜欢听的,告诉她的。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

武三思向老太太卖个乖,太平向母亲撒个娇,都有可能把房州这边的事情透露一点。

但是后来,紧接着的第二件事,却让吴宁彻底打消了这个天真的想法。

太平不可能把她给李贤去信的事告诉武则天,也不可能愚蠢到把自己怎么和睦武李都专门请教武则天。

事实上,这个事儿吴宁还特意问过太平,确认她什么都没和武则天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武老太太的眼线确实无处不在,她确实能做到无所不知。

所以,当她得知吴宁拦下太平给李贤的信之后,会打吴宁的板子。

......

可是.,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老太太想通过这顿板子让吴宁知道,不但李贤的事吴老九办错了。而且,她想让吴宁知道——

“我确实什么都听得见!”

......

但是,武则天为什么要让吴宁知道这一点?这不合逻辑。

她没有必要,更没有那个闲心对一个房州的山里娃传达这样的信息吧?

疑问到了这一步,又悬在了那里。解释不通,也理不顺。

直到最近,吴宁才想出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刚一在心头浮现,差点没吓得他调头就跑,远遁天涯。

......

这种可能有几个先决条件:

第一,武则天手眼通天。

在她面前吴宁也好,太平也罢,包括武三思、武承嗣这些人,所谓的密谈都不成立,老太太已经两次证明了这一点。

第二,武则天对吴宁似乎出奇的上心,最起码是超出了对平常百姓的关注。

第三,直到现在,吴宁还活着!!

想像一下,在这样三个先决条件之下,吴宁等人所谓的密谈,还成立吗?

连孟苍生和肖道长两个高手在场的谈话,武则天都能知道,那还有什么样的密谈老太太听不去呢?

如果不成立,那贺兰敏之向吴宁告知身世的时候,武老太太会不会也知道吴宁就是高宗和她外甥女的儿子?

如果这也成立,那武则天会允许这个民间皇子来找她报仇吗?

可是吴宁还活着,再结合武则天对吴宁之前的关注......

好像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

武则天早就知道贺兰敏之藏在这里,早就知道吴宁的真身到底是谁!

......

可怕吗??

当吴老九想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汗毛都特么炸了起来,险些拔腿就跑。

就特么这种对手,你让吴老九怎么玩的转?

又怎么敌得过??

......



————————

病倒了,躺了一天一夜,总有一口气儿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的脑袋疼。

更新慢一点。

另外,预告一下:

快了...

几乎所有的铺垫已经完成,只差一个收尾。

然后...

.然后吴老九这只哈士奇,真的要变成獒了。

第一一零章 怀疑

人不能活的太明白,有些事更不能想的太明白。

武则天是不是早就知道贺兰敏之和吴宁的存在?

如果她早就知晓,为什么还留着这对舅甥?

留着他们是出于善念,还是别的什么目的?这个事就不能再往下想了。

再往下想,路就越走越窄,甚至无路可走。

因为现在的吴宁和武则天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如果再往下琢磨,他怕不用武老太太动手,自己就先崩盘了。

所以到这一步,吴宁就意识到得停下来了,得“装糊涂”了。

不然怎么办?

等死?跑?

跑得了吗?整个大唐都是那老太太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眼前自己摸得着的事做好,别给自己添堵,把日子过好。

其它的,佛祖爷爷多帮忙吧。

前世的吴宁,每次遇到绝境之时,也都会这么告诉自己要沉住气,慢下来,做好眼前事,其它的交给上天。

正如现在,他只能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不留漏洞,至于别的,吴宁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

咦?

想到这里,吴宁不由一怔,前世??

前世他遇到过绝境吗?

在他脑海里,貌似从记事开始,一直到穿越这有限的二十几年里,好像一直都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什么绝境。

可是,他为什么记得这样一句话,潜意识里又好像真真切切地经历过绝境呢?

甩了甩脑袋,正好小裹儿已经吸完了一整碗酸奶,正扯着吴宁的衣角,“还要.....”

吴宁苦笑,暂且不去多想,“吃多了不好。”

可是裹儿确实还想再吃,只摆着一副可怜的样子,“还要。”

“好吧。”吴宁只好又给她舀了半碗。

......

————————————

下午临近开席之前,肖老道与孟苍生就来了。

这是早就说好的,与李显也打过招呼。

太平恰在房州,自然要禀顺师门礼数,请师叔、师兄一同贺岁。

而李显自然也不会反对。

大唐皇氏多迷道教,能与茅山道仙王远知的弟子同席,李显不但不觉自降了身价,反而略感荣幸。

可是,当肖老道与孟苍生一进吴家小院,李显就愣住了。

说白了,五年前的吴宁还是个十岁的孩,五年来长高长开不少,不好辨认倒还说得过去。

可是孟苍生......

那可是帮他媳妇接生的仙人,是他一家老小的救命恩人,李显哪里会忘?

不等太平引荐,李显与韦氏便都站了起来。

“这位道长.....”

孟苍生也是一愣,脸上漏出不可思议之情,随之苦笑摇头。

“事态万千,当真莫测。”

看向太平,“师妹却是没说,庐陵王爷亦在此处。”

这话就等于是默认了李显的猜测。

一旁迎着肖老道的武三思一看李显和孟苍生的神情,也是惊奇,搭话道:“显皇兄与孟道长早有渊源?”

“这......”李显一窘。

好吧,他又后悔了,孟苍生于他有恩不假,可是这恩,又怎么和外人去说呢?

说这位道长给自己老婆接生来着?

这事儿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让李显自己说出来,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一见李显吞吞吐吐,武三思却是来了谈兴,“显皇兄怎么了?”

“这.....”

李显更是乱了方寸,却是一旁韦氏看着李显的为难,抢过了话头。

行至孟苍生身前,深深一礼,“恩公在上,且受本宫一拜。”

孟苍生急忙虚扶一计,“王妃折煞贫道也!举手之劳,怎受大礼。”

武三思、武承嗣更是一头雾水,连太平都装得一副听不懂的架势。

只闻韦氏道:“受得,受得!一别五年,我家王爷日日记挂仙长当年之恩,时时念起,总言若无仙出手救下我们母女,本宫敢是早就变成泉下阴魂了呢。”

“......”

吴宁远远地看着,手心都有点见汗了。

心说,韦氏要是不出这个头,那这事儿还难办了呢。

从这几句就不难看出,韦妃比李显有水平得多,既感谢了孟苍生,又把当年的事隐晦地说了出来。她和李显不至于丢了脸面,武三思和武承嗣也不至于因为不明所以而穷追不舍。

“哦。”

武三思和武承嗣皆露出了然之色,难怪李显吞吞吐吐,原来是这档子事啊!

五年前,救下韦氏母女,那还能是什么事?

外人不知道,他们又怎会不知韦氏把李裹儿生在了流放的路上?

二人皆是深深看了一眼孟苍生,心道:据说给韦氏接生的是个道士,而那天晚上夜袭丘神绩的好像也是个道士吧?

面子上不再让李显难堪,皆不提五年前的事,可是却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孟苍生身上。

要知道,杀了一个丘神绩,武氏兄弟还不算太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如果孟苍生就是杀丘神绩的那个道士,那这个道士十五年前可还干过一件惊天的大事。

不动声色,众人开席落坐,相谈甚欢。

李显也从孟苍生处得知,原来这寻翠居就是当年那对舅甥所建,又急忙把吴宁和贺兰敏之叫了过来。

一见之下,果然。

贺兰敏之那奇丑容貌李显还有印象,连吴宁这个十五六少年亦与当年的十岁孩童重合。

回想当年,不胜唏嘘。

把李裹儿叫到身前,指着吴宁道:“裹儿且不知,当年这位小郎君赐袍裹身,也就是你名字的由来了。”

李裹儿还小,哪懂父王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得任由李显摆布。倒是看着吴宁颇有好奇,小姑娘心说,“他的酸奶好喝。”

而李显更是尽显知恩图报之态,硬邀吴宁与贺兰敏之同席落座,共贺年关。

倒是武三思在一旁颇有几分计较,一个丑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再加上一个道士,当真是越来越巧了......

趁着离年夜饭还有些时辰,众人只是听曲观舞,浅酌闲话,突兀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指孟苍生,“孟道长是肖仙长之徒,公主殿下的师兄,而这位吴小郎君与之舅爹又与吴别驾血脉相连。”

“冥冥之中,似有天定,让三人碰上显皇兄途遇艰难,当真是奇妙异常啊!”

李显不明其言外之音,只道武三思说的颇为有道理,连连点头。

一旁的韦氏倒是听说武三思此言有异,想拦李显,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闻武三思继续道:“这么说来,孟道长与吴小郎君舅甥也是从京师之地远来房州的?”

这话李显答不了,只得吴宁作答。

“好叫武尚书知晓,宁本关右西陶村人,五岁时父母早亡,幸得舅爹抚养方存一息。后来洛水大涝,灾连两夏,实难得活,遂远走房州,投奔祖宗。”

“倒是没想到,会与庐陵王爷有此一缘。”

“哦。”武三思连连点头,面露惋惜之色,心下却是把西陶村记了下来。

“可是....”武三思问完一句,又再次发难。

端着酒杯,“吾有一事不明。”

看着吴宁,“既然小郎君三人于显皇兄一家有恩,又是同入房州,怎么就....就独自上路,不告而别了呢?”

“.....”吴宁一听,没说话,只淡淡地看了一眼李显。

而李显压根没看见吴宁那一眼。

吴宁的本意是:你得管管吧?

特么有贺兰敏之不问,有孟苍生不问,盯着我一小孩问个没完,怎么地?欺负我不懂事是吧?

吴宁是真不想出这个头,他不想让武三思或者武承嗣知道自己能说会道的一面。

可惜,吴宁所托非人。李显一听武三思有此一问,这货不但没觉得不妥,反而把耳朵竖了起来。

“本王也是好奇,既然三位恩公亦往房州而来,为何不与本王同行?也好让本王照顾一二,略表心意啊?”

“对啊!”有人帮腔,武三思更是来劲。

“那为何还要悄然离去?”

吴宁一翻白眼,特么指不上了。

那边孟苍生知吴宁用心,抢白道:“其实也没什么,实在是王爷仪仗多有不便。再说,那一夜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

“事逢师伯潘师正仙去,贫道急于奔丧,不敢因外务耽搁。所以只有一走了之,多有冒昧了。”

“哦。”

李显瞬间了然,“原来如此。”

武三思却是一脸不解,假意发问:“哪档子事?”

李显道:“就是左剑妖道夜袭路驿,丘将军殉国之事。”

“哦哦哦。”武三思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孟道长是怕外人以为那左持剑的妖道就是道长,耽搁了行程啊!”

孟苍生道:“师伯深得先帝与圣后信任,仙去之时还远在长安。贫道要把吴家舅甥送回房州,再折返长安,却是时有不及。”

武三思点头,“也对。官府查案多有拖拉,何况死的还是殿前将军。道长若是牵连其中,一时半会儿倒是很难脱身了。”

孟苍生摇头苦笑,“脱身倒是不难,清者自清,贫道还说得清楚。只不过身为方外之人,实在不喜凡俗之务。”

“若想证明贫道非是那左剑道人,亦如反掌,却也不怕污了清白。”

“哦??”这回不等武三思开口,武承嗣却是开怀一笑。

“如何证明?我等都不识刀兵,孟道长不妨说来听听?”

“莫非孟道长要舞上一套剑式?以证非是左手持剑?”

场中不由一肃,到了此时,连李显都听出一些不对,看着孟苍生的眼神都不对了。

开始因孟苍生救了他妻女的命,李显压根就没把他和那左手剑的道人往一块儿扯,现在看来.....

武承嗣已经把话说死了。

你别管孟苍生想怎么证明,可是武承嗣这话一说,你不舞上一套剑法都不行了。

可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左手剑和右手剑那是有本质区别的。

孟苍生就算使得了右手,行家一看也能看出来这是常使右手,还是临时演出来的。

李显万没想到,这个恩人怎么还和那左剑妖道扯上了关系。

“这....”为难开口,“年关大节,舞刀弄棒总是不好。我看,还是算了吧!”

......

太平在一旁也有些慌神,她知道孟苍生那些话故意往左剑道那边引,肯定是吴宁安排的。

可是她没想到,武三思和武承嗣逼问得这么深,此时出言阻止一定是越抹越黑。

正当心乱之时,李显却来了这么一句,太平心说,正好!

蓦的起身,深深地瞪了武三思和武承嗣一眼,转身走了。

......

李显一看,自己妹妹愤然离席,知道太平是动了真怒。

孟苍生毕竟是她师兄弟,武氏兄弟这么不给脸面,当然就不高兴了。

忙打起圆场,“算了算了,过年,就不提旧事了。”

可是,武三思不提不行啊!武承嗣也是不提不行啊!

武三思心里想的是,赶紧撇清关系。

他与太平结盟,又上过问仙观,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事儿,武三思心里能不打鼓吗?万一这个孟苍生真是左剑道怎么办?那他在武后那里就解释不清了。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要把孟苍生揪出来,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态度来给武后看。

而武承嗣则是和武三思恰恰相反。

武三思上过问仙观,最近还给武后上过表,一系列动作与以往截然相驳,这让武承嗣对他已经生了提防。

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把问仙观打下去,他自然不会放过。

对于李显的托词自然也不以为意,淡然道:“只是年节助兴,显皇兄多虑了。”

看向孟苍生,“早闻茅山剑术精妙绝伦,孟道长何不舞上几招,与我等开眼?”

“就是....”武三思就好像没看见太平之怒一般,“潘仙长未去之时,就闻他有一师侄文武全才,技贯当代。今日恕三思无礼,却是非要道长展现一二了。”

“呵。”孟苍生干笑一声。

“我看展现技艺是假,试探贫道虚实是真吧?”

“......”

“......”

“......”

大伙儿都是一阵无语。

没想到,这道士怎么说着说着就翻脸了呢?而且翻的还是武氏兄弟。

恕不知,别人拿武氏兄弟当个人物,孟苍生还真就不愤这个。

他师祖是武后亲自追封的紫金光禄大夫、升玄先生王远知,师叔是御用天师体玄先生潘师正,师父是茅山鬼卜肖癫子。

我怕你这个?

可是,孟苍生越是这样,武氏兄弟越是生疑。

表面上不与孟苍生如何,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此事禀告圣后。

“孟道长不愿献技,那就不献嘛,何必说此重话?”

“献技?”

孟苍生还是冷冷一笑,把年轻气盛之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还用献技?”

把双掌一摊,“来一学武之人看吾之掌,一目了然!”

......



————————

大伙儿别担心,什么心脏了,这个那个的,别吓唬我。

苍山就是不太舒服,加上大理天天下雨,憋得慌,过两天就好了,没事儿。

第一一一章 孟苍生的右手

孟苍生双掌一展,“来一学武之人,看吾之掌,一目了然!”

众人皆是一愕,不用习武之人,就连李显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王爷都看出来,孟苍生绝不是那左剑妖道。

只见孟苍生左掌之上,光鲜如玉,全无瑕疵。

而右掌则是老茧齐列,厚皮横生,虎口之上更是一层已经泛黄的厚茧格外醒目。

这一看就是常年用右手练剑所磨砺出来的老茧子,怎么可能是那左剑妖道?

一看孟苍生不可能是左手使剑,这下李显心里的大石头可算落了地,立现嗔怒之态,横向武三思、武承嗣两兄弟。

“这怎用习武之人来观?连本王都知道,孟道长必是右手剑客,二位却是太过多疑了吧?”

李显心说,要是孟苍生真是左剑妖道,那连他也要牵连进去,这二人是何居心?

而孟苍生一见大局已定,把手掌一收,愤然起身,冷然道:“看来,贫道今日却是来错了。”

猛一抱拳,“告辞!”

说着话,就要走。

武三思也没想到这道士这般刚烈,一时尴尬至极,僵在那里。

可是武承嗣却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苍生,没说话。悄悄地给身边一侍卫统领递了个眼色,那侍卫立时会意,猛一抬头。

“站住!”一声暴喝冲入场中。

“大胆妖道,王爷、王妃、纳言、尚书皆在于此,怎容尔放肆无礼?众将听令,与我拿下!”

说着,与一众侍卫就朝孟苍生冲了过去。

呛啷一声,抽出长剑,一收一刺便是搏命杀招!

......

“!!!”

李显大惊,万没想到,大过年的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刚要起身阻止,却是韦妃暗中拉了他一把。

“莫动!”

李显不明所以,但见肖道长、武承嗣、武三思等人皆是稳坐当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心生疑虑,只得作罢。

此时,孟苍生已经与一众侍卫战于一处。孟苍生手无寸刃,自然落了下风。

侍卫们虽说有统领之令,可也知这道人来路不一般,心想拿下便可,自然未动真格。

唯那统领,仿佛要把孟苍生立毙当场一般,专拣要害,招招致命。

孟苍生怒了,也不管什么朝廷大员,王爷皇亲之类,借一侍卫近身之际,立掌一披,正中手腕。

侍卫吃痛,啊的一声,手中长剑应声而落。

孟苍生反手一捞,剑便落入右手,正好那统领的剑到了身侧。

一挡,铛!

一撩,两剑即分。

一刺,唰!!

只闻剑鸣,场中瞬时没了动静。

只见,孟苍生执剑傲立,手中长剑离那统领的咽喉要害不足一寸。

那统军则是全身僵硬,不敢再动半分。

一众侍卫更是不敢上前,生怕自家统军命丧剑下!!。

“哼!”孟苍生冷然一哼。

“歌酒佐兴之技,也敢与我茅山剑道争锋?”

抬眼看向武三思、武承嗣,“二位可还满意?”

“住手住手!”武承嗣这才急呼大叫,“大胆侍卫,怎敢无礼?”

亲自上前与两方分开,“孟道长乃显皇兄座上之宾,谁给你们的胆子冲撞贵客?”

惺惺之态,令人作呕。

......

“你们够了!!”

客房那边一声厉喝,只见太平公主立于门前,满面怒容。

“孟师兄乃我师门兄长,武纳言如此慢待,问过我太平没有!?”

武承嗣登时大窘,“公主殿下误会,承嗣也不知...不知这侍卫这般冒失啊!”

说着话,瞪向那统领,“混账东西,还不退下?”

急急又转向孟苍生,“道长....”

“算了!”

孟苍生出言打断,一点没给武承嗣面子,“闹到这一步,贫道亦不好再腆颜留坐,告辞!”

说着话,根本不给武承嗣挽留的机会,出了吴家小院。

呵呵,任务完成,他还留下做甚?

这时,肖老道,“唉....”长叹一声,支起身形。

“贫道也借此退下吧。”

事办完了,他也懒得和这帮人掺和了。

......

“哼!”

太平见此,一甩衣袖,返身回屋了。

......

吴宁.....

好吧,吴宁根本不用打招呼,也没谁把他当回事儿啊。

只不过,吴老九现在心里有点打鼓,特么证明你不是左手剑就完了,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在原本计划里,可没有孟苍生这冲冠一怒。

武三思和武承嗣毕竟是当今权贵,好像....没有必要得罪的这么死吧?

吴宁与贺兰敏之悄然离席。

贺兰敏之回了自己屋,而吴宁则是借机给太平送茶点,不着痕迹地进了太平公主的屋。

......

本来挺好的气氛,眨眼之间,就剩下武氏兄弟,还有李显夫妇。

武三思和武承嗣一看,得,他们也别呆了。

本来是想在这过节的,这么一闹,呆下去自己都尴尬。编了个因由,二人向李是告罪,也溜了。

而出了吴家小院,武承嗣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侍卫统军叫到身前。

“如何?可有破绽?”

那统领躬身一礼,“回禀纳言,并无破绽,那道士确实用的右手剑。”

“哦?”武承嗣略有失望,不死心道,“会不会是他刻意装的?”

“不会!”统领极是笃定,“那道士本来就是不左撇子,况且生死相搏,人的本能反应不会骗人。”

“他确实是右手剑!”

“.....”

武承嗣听罢,眉头紧皱。

右手剑!?那看来今天这遭却是亏了。

不但得罪了肖道人,还把太平和李显一并得罪,倒是失算。

.....

——————————

吴宁一进太平的屋,就见咱们的公主殿下两只手搓在一块,紧张的不行。

见吴宁进来,急急发难。

“如何?怎么还打起来了?”

吴宁也不知道怎么还打起来,不过,太平这么紧张,他也只有安慰。

“放心,还算顺利!”

“他们不怀疑孟师兄了?”

“呵。”吴宁干笑一声,“再怀疑,那就是脑子有包了。”

孟苍生差点把那统领宰了,还特么怎么怀疑?

太平放下心来,可是心中立时又生一问:“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孟师兄怎么突然就成右手使剑了?他明明就是左......”

只见吴宁一摊手。

“这很简单,因为他本来就是右手剑。用孟大哥的话说......”

“他只在杀人的时候用左手。”

......



第一一二章 吴宁半年的收入

孟苍生确实不是左撇子,可是他的左手剑也不是为了掩饰身份而刻意为之。

怎么说呢?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左手用兵器会有很大的优势。

因为左撇子毕竟是少数,人们习惯用右手,也习惯防范来自右手的攻击和招式。

所以,当你冷不丁遇上一个左撇子,他的剑招还有防御都是反的,如果一时没反应过来,基本上胜负亦在转瞬之间了。

孟苍生正是因为这一点,从一开始练剑也确实练的就是左手剑。以至于他的左手剑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已臻大成,无人可敌了。

所以,十五岁之后,孟道爷就开始不练左手,而用右手了。

熟悉孟苍生的江湖人都以为他的右手剑出神入化,却不知他的左手剑才是真正的杀人剑。

而武三思、武承嗣想试孟道爷是左手还是右手,呵呵,可以说是正中下怀了。

与太平细说其中因由,太平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嗔怪地瞪了吴宁一眼,“何不早说,吓的我都不敢在席间多坐!”

吴宁道:“早说的话,公主不就演不了这么真了嘛。”

太平:“......”

一阵无语,“那为何让师兄与武氏兄弟闹僵呢?”

在太平看来,完全不用这么激进。

“与那两兄弟闹到这步田地,可不是什么好事。”

对此,吴宁只得报以苦笑。

“我也不知道孟道爷搞的什么鬼,应该没这段儿才对的。”

回头可得好好采访一下孟苍生,特么皮这一下很爽吗?

“行了,我走了。”吴宁调头就走。

“去哪儿?”

“过年啊!”吴宁理所当然道,“我的公主殿下啊,事办完了,你们过你们的年,我们坳子也得过年不是?”

太平翻着白眼,却是没法阻止吴宁离开。

却是戏谑道:“你不留下和我们一起过年?也好和你那显皇兄好好亲近亲近。”

“别!”吴宁嘴咧的那叫一个夸张,“我还是离他远点吧。”

这位爷,愚的可以,刚刚差一点就坏了好事。

......

————————

离开自家小院,吴宁直奔祖君那里。

一进院儿,吴老九立时长出了一口浊气。

特么别看就隔了一道墙,可这边才叫过年嘛!

......

与吴家小院的勾心斗角,暗流涌动不同,祖君这边可是热闹的紧,几乎全坳子当家的男丁都在这呢。

灶房里,罗厨子和李文博跟着几个吴家妇人一道忙活着年饭。

院子里的庭燎烧的红火,一帮孩子围火点着竹枝,以老祖君为首的一众男丁则是坐在廊下。

“老九来的正好。”六伯一见吴宁,立马拉到人堆里。

“你家祖君啊,算不过来账了,你赶紧帮着算算!”

老头儿一听不乐意了,“谁说老夫算不来?比他个娃子强!”

“算啥呢?”吴宁一到自家人堆里,就说不出的高兴。

“炭窑的利账。”三哥接道,“这不得分炭厂的红利了嘛。”

“可这....”嫌弃地看了眼祖君,“钱太多,咱们这位老爷子算不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唯独祖君臊的老脸一红,照着三哥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别当上了岁数,老夫就不能揍你!”

气恼的把账本往吴宁面前一推,“给你给你!你五伯记这个烂账,鬼才看得明白!”

五伯一听,“爹,咱往年不也这么记的吗?”

“嘿!!”老头儿一瞪眼,“我是你爹,还敢顶嘴!?”

“......”

吴宁笑着接过账本,心说,这老头没钱生气,是有钱也生气。

可翻开一看,好吧,不怪老头儿气不顺,五伯字都认不全,他记的账确实难看。

闷头细算,足足鼓捣了半个时辰。

“嚯~!”

“今年端是不少啊!”

大伙儿一听,都来了精神,“多少?”

吴宁端着账本细算,“原本咱是三个窑口,入冬之前又起了四个,一共是七个窑孔。”

“到小年二十三,整出了二百一十窑炭。加上圭粉,差不多.....17万多斤成炭吧。”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

要知道,就下山坳原来那三口破窑,就算炭料足的年景,一冬天能烧个两三万斤炭就算不错了。

今年一下子就涨到了十七万斤,陈家庄那大窑厂也赶不上咱这一个零头啊?

吴宁继续念账。

“到年前,窑上还存了两万来斤炭粉没来得及压制,剩下十五万斤都卖了,得45万钱。”

“去掉人工,还有过年全坳子的采买,差不多剩三百贯。”

“啊?三百贯?!”大伙儿都有点不信了,“那炭料钱呢?”

“九郎别忘了,还有炭料钱呢!”

那才是大头,估计去了炭料钱,剩个一百来贯大伙儿也就知足了。

哪成想,吴宁一听乐了。

“哪有什么炭料钱?料都是全坳子人上山自己捡回来的,都算在人工里了。”

“这三百贯啊,是纯利!”

“呼......”

连老祖君听到这儿,都长出了一大口气。

三百贯!一个破窑厂半冬就挣了三百贯,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看来,今年不但是好年景,而且还是一个大年景呢!

“老五!”老头想到这儿,开始招呼自家儿子。

“在呢,爹。”

“拿秤去,咱们分钱!”

本来老头儿是打算,等大年初一,各家过来给他贺年的时候,一并就分了。可是现在看来,要是明天现分,估计就分不完了。

今天趁着天还没黑,先分了吧,别忘了,这还只是炭厂一项。

秋天的菘菜都是吴老九统一收上来,给大伙儿一起卖的,那还有一大笔没分呢!

而卖菘菜的钱过的是吴宁的手,他早就算好了,本来也是打算明天来给祖君拜年的时候一起分下去。见正好人齐,他就一并说了。

“菘菜也有不少,每家少的分个一贯来,多的三五贯怕是也没问题。”

“嚯!!”一帮老爷们高兴的都开始搓手了。

这么算下来,就算是地少股少的户头儿,这个年也能分个两三贯,当真是没想到。

“来来来,老五过秤,老六和他三哥给各家分下去。”老祖君那边已经张罗上了。

而吴宁......

吴宁在心里把自家这个过年能收多少钱,也过了一遍。

菜地这一块儿,吴宁家里没多少地,也就分了一贯来的。

炭窑倒是不少,有七婶那五贯钱的股转给他,折下来应该是二十来贯的红利。

再加上客店,每月三四贯的进项。

也就是说,他拼死拼活,折腾了半年多,加在一块儿,挣了有五十来贯。

操!!

吴老九暗淬一口,真特么多,多到他想骂娘!

......

这么下去是不行的啊!

看来,过了年,他得想点来钱快的招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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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拜年

半年多挣了五十多贯大钱,这要换作是普通人家,着实不少了。

可是吴宁,先不说他这个倒霉催的身世,就是那个拜一次佛就得五百贯的败家媳妇也特么养不起啊?

好吧,秦妙娘现在很上进,不用吴宁养活。

可是,吴老九是个体面人啊,正二八经的天选之人,穿越者啊,忙死忙活大半年就鼓捣了50贯,哪还有脸见人?

不行,吴宁暗下决心,等这个年一过,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

——————————

他觉得少,可坳子里的其他人却没那么大的心,当真认为今年是真的不错了。

欢欢喜喜地张罗着分钱,张罗着过年,年夜饭吃的都是极为香甜。

老祖君也是下了血本儿了,发下话去,今夜酒水管够,誓要过个好年。

连吴宁、吴黎这些小辈都喝了不少,只不过唐酒度数太低,吴宁灌了一肚子,除了想上厕所,没别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守过岁的吴宁还不能歇着,先是回家把事先准备好的桃符挂在门上。

对,没错,唐时的“春联”并不是三十年挂出去,而是要等到大年初一。

符上也没有后世的吉祥对仗句子,左右桃符分书“神荼”、“郁垒”两位大神,祈求家门平安。

挂了符,吴宁还不得闲,赶紧回屋,贺兰敏之已经坐在炕沿等了半天了。

吴老九心说,没办法,辈份小没人权啊!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恭祝舅爹....”

“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嗯。”贺兰敏之淡淡一应,“起来吧,新岁伊始,务必勤学勉志!”

“谨遵教导。”

吴宁拍拍衣摆,这就算完事儿了。

恭敬之色一扫而空,“那我去了啊。”

贺兰敏之翻着白眼,就知道这小子是装的。

“速去速回!”

“是。”

拎上事前准备好的礼品,转身就走。

先到了祖君院中,此时老头儿和丑舅如出一辙,也已经安坐堂前,只等吴宁这些子孙晚辈叩首贺年。

吴宁给老头磕了头,说了:“福延新日,庆寿无疆”的吉祥话。

待老头儿满意点头,虚扶起身,吴宁就可以“滚”了。

什么压岁钱,想都别想。

男子过了十五,就算成人,不给别人压岁钱已经算你抠门儿了,哪还敢要压岁钱?

......

出了祖君那里,吴宁又拎上一串礼物,开始挨家挨户的给同宗长辈拜年。

什么三叔公啊,二爷爷、六伯、九叔、八舅老爷的,家家都要走到,不能失了礼数。

这一圈下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吴宁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呢。

呵呵,别以为这就完了,回到家连水都没来得及喝,吴老九又得拎上最大最多的一串礼品,急奔城里。

那还有一个败家媳妇呢,老丈人虽在狱中,可丈母娘这份礼却是一点不敢怠慢。

到了城里,远远就见秦妙娘已经等在了门口了。

见了吴宁赶紧上前,“忙了一早上,饭还没吃吧?走,随我先去添些肚子,再见我娘。”

吴宁心里这个舒坦,还是媳妇知道疼人啊,败家点也认了!

“别了。”

虽然肚子空空,可是这点分寸吴老九还是有的。

“不能失了礼数,还是先见过岳母大人,再吃不迟。”

秦妙娘一听,登时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岳母大人?“你家....可还是没下过聘呢。”

“那还不是怪你爹?”吴宁一边跟着秦妙娘往里走,一边抱怨。

......

直入后宅,见到秦母张氏,吴宁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磕头。

要不是秦母眼尖,这小子真就磕着头,大喊‘岳母大人过年好’了。

只闻秦母讪笑:“小郎君还未下聘,可不能出此大礼。”

好吧,吴宁这一上午,脑门子都快磕吐露皮了。

暗骂一声:封建恶习,果然要不得!

把跪礼改为揖礼,“伯母福延新日,庆寿无疆。”

秦母点头,“好了,心意到了,礼数不礼数的就免了吧。”

“这一上午,小郎君怕是累的不轻,快与妙娘去厅上用食吧。”

吴宁一听,老丈母娘果然善解人意啊!

是真饿了,也不客气了,侧身一让,“伯母先请。”

只见秦母又笑,“老身若是同席,你们两个小的还怎个吃的安稳?你们去吧,老身就不添乱了。”

上道,非常上道!

吴老九心说,这老丈母娘可比老丈人强多了。

溜溜地跟着秦妙娘去吃饭,一顿胡吃海塞之后,吴宁可算是活过来了。

“嗝~~~!”

打了个响嗝。

“舒坦!!真舒坦!”

秦妙娘盛了一碗鲜汤递到吴宁面前,“喝点汤顺顺吧。”

“不喝了。”吴宁摇着头,“装不下了。”

“......”

“那走吧。”秦妙娘无奈地看着吴宁,“下午还一堆事儿呢。”

“好吧!”

吴宁支着胳膊起身,一脸的不情愿,“这哪是过年?这是扒皮啊!”

那下午干什么呢?

他这一圈礼数是尽到了,可是秦妙娘这个准吴家媳妇,可还没转呢。

下午秦妙娘要跟着吴宁去下山坳,把上午吴宁转的那一圈儿再转一遍。

此时此刻,吴老九升出一丝明悟:

说起来,这程朱理学好像也不是为了当官什么的弄出来的啊,这绝逼是哪个懒人想偷懒弄出来的妙招。

想想理学当道的将来,娶媳妇都不用见面,一掀盖头好赖就是她了。

更不用像现在这般,还得挨家串家门子,走什么礼数。

多省心,老幸福了。

...

——————————

与秦妙娘回到下山坳,一进坳子,就见山道上两个轿夫抬着一檐小轿往山上走。

开始吴宁还以为是上问先观烧新年头香的香客,又或者是来给李显和太平公主拜年的官员。

可是,到了家门口,眼见那小轿落下,走出来一个老头进了老祖君的家门。

吴宁一疑,没听说有这么一门亲戚啊?

想到左右也得让秦妙娘给祖君拜年,吴宁索性没回家,领着秦妙娘直接朝祖君那院儿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刚来的那老头儿扯着嗓子嚷开了:

“吴家老哥,福延新日,庆寿无疆啊!老弟今日特来贺岁,亦带来一门喜事。”

祖君一见来人,也很意外,这不是陈家庄的陈老财吗?他怎么来了?

往下一听,喜事?

不由凝眉:“喜事?什么喜事?”

只见那陈老财老脸笑成了一朵花,“我家四娘与你宗族那个吴九郎,你看是不是喜事?”

嘎???

门口的吴宁差点没噎死。

慌张地看向秦妙娘,“不关我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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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贱人吴宁

什么特么情况?

吴老九万没想到,陈老财一进门儿就弄出这么一句。

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和你家陈四娘有哪门子喜事?

老祖君也奇怪呢,好好看了看陈老财,“你.....没事儿吧?”

大过年的,来提哪门子的亲?

“没事儿啊。”陈老财还挺热络,“怎地?老哥哥对这门亲不中意?”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俺家四娘模样好,还是我陈家的宝贝疙瘩?”

陈老财撇着嘴,“便宜你们吴九郎了!咋样吧!”

“不咋样。”

老祖君把手一背,转身要回屋。

与陈老财两人打光屁股时候就认识,顶了一辈子牛,老祖君还不知道他?

无利不起早!

陈四娘那小娘是不错,可怎么就偏偏找上咱老九了呢?

怎地?眼热俺们坳子出了个宝贝?连闺女都要赔上了?

“嘿!”陈老财不乐意了,“你别走啊,我那闺女配个逃户还咋的?”

老祖君一听,又停下了,听这意思还不是来和他抢老九的。

猫着着腰回身,“那你怎么就相中俺们老九了呢?你说出个门道来,我兴许还能答应。”

“唉..唉!唉唉!!”

吴宁在门口越听越不对劲,不出声不行了。

“您老答应可不算数哈,我这亲都订了!”

陈老财一回头,见门口一个脸肿的跟红葫芦似的后生,身边还跟着个天仙一般的小娘。

“这位是....”

得,不但吴宁和秦妙娘乐了,老祖君都乐了。

“这就是你相中的那个九郎。”

“......”

吴宁也是无语了,真是什么事儿都能遇上哈?怎么还大过年的上门儿送媳妇来了?

下意识看了眼秦妙娘,小声道:“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别多想!”

秦妙娘笑了,此时还真没像吴宁以为的那样往歪了想。

她就是觉得挺有意思,连吴九郎是谁都不知道,就要跟自己抢男人。

好好看了看陈老财,心说,这位老伯....也不像失心疯呀?

此时,祖君也好,吴宁也罢,包括来拜年的秦妙娘,还有挺着大肚子的五婶,没有一个不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陈老财。

而陈老财现在也尴尬的紧,来提亲,没想到这个吴九郎长的太丑了点吧?

“哎!”

一拍大腿,“与老哥哥实话说吧!”

“要么吴九郎,要么吴三虎,两个男娃选一个,配我家四娘,老哥哥看着办吧!”

“......”

“......”

“......”

一院子人是越听越糊涂,怎么又把虎子给扯进来了?

祖君慢悠悠地坐下,“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这么回事。”

......

陈老财家的四娘,那是远近皆知的俏丽小娘,且听说还是个贤惠丫头,织工女红无一不精。

再加上陈家是大户,家境也好,上门提亲的人家自然也是踏破门槛。

可是这几年下来,陈老财却是一家也没允。

其实不是陈老财太挑,实在是没法嫁。

他这个闺女有百好,却有一个缺点一直卡在陈老财心里——克夫。

他家陈四娘的生辰八字,天生克夫命。

陈老财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吧,可是万一女儿嫁到谁家,真把夫家克死了,那倒霉的还不是自己闺女?

所以到现在,也没给陈四娘定一户人家。

那为什么找上吴宁和虎子了呢?

这事儿怪肖老道。

年前的时候,陈老财花大价钱请肖老道给问了一卦。

结果肖老道拿了钱,真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他家四娘这个命数,非是龙虎之相方可镇之。

那陈老财就犯难了啊,上哪找龙虎之相去啊?

肖老道就说了:“有啊!旁边的下山坳起码就有一龙一虎。”

一个吴三虎,虎年虎月虎日的八字。

一个吴宁,面有龙气不散。

于是,陈老财就琢磨开了。

吴三虎吧,陈老财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家境不太好,其父早亡,剩个泼辣老娘还在他庄子里佣过工。

陈老财心说,按这家境来看,我闺女嫁给他那是万万不行的。

跟他一起吃苦?

除非这个吴三虎入赘!

可是不行啊,那毕竟是吴家的嫡孙,再落魄,以吴长路那个别驾之尊,能让自家子倒入赘?

可是,入赘这个想法一出来,陈老财就像魔障了一般,收不回去了。

别看他家里人口多,有四个孩子,可四个全是闺女。

老头儿就想啊,要是能招个上门女婿,那家业不就有传承了?

所以,胖虎不成,陈老财只得把主意打到了吴宁身上。

这个吴九郎好啊,听说是个逃户,属于吴家远亲。想来就算招了上门女婿,也与吴家家门无损,而且没根没基的,正好适合当上门女婿。

好像,还会做点小生意。

于是,借着拜年,陈老财就来了。

.....

老祖君听完,“你这意思,要把你那克夫的丫头许给我们老九?”

“不克!一点不克!”陈老财急忙解释,“肖道长都说了,吴九郎那个命....压得住。”

“哦。”祖君点着头,“那还得入赘?到你家去?”

“那可不!”陈老财把手一摊,“就老弟那家业,老哥哥是知道的,不亏这娃子吧?”

“呵呵。”祖君干笑一声,“亏大了!”

扫了一眼吴宁,“那你自己问他吧,乐意不乐意。”

陈老财一听,就把目光转向了吴宁。

“娃子,到了俺陈家,你这辈子可就只剩下吃香喝辣了,你可乐意?”

吴宁:“......”

“我吧.....”吴宁假模假样地沉吟起来。

“还真没啥意见。”

“好事儿啊!白来的家财,还落下一漂亮娘子。”

“我舅爹呢,好像也没啥问题,我的事他一般都不管。”

“祖君!”越过陈老财,“老祖君,您老同意吗?”

老祖君乐了,哪还看不出吴宁在戏耍这家伙?

撇嘴道:“老夫?娃子大了,你自己做主。”

“哦。”吴宁重重点头,“那就是没问题了!”

“那不就成了!?”陈老财一拍大腿。

舅爹和祖君点头,这孩子自己也没说不行,那还说啥?

虽说丑了点,可是男爷们,不看脸。

“那就这么定了,出了十五,你派媒人上门吧!”

“等等!!”

吴宁一脸贱笑,“您老急什么?”

“我同意了,我舅同意了,祖君也同意了,可不行啊!”

“为何不行?”

“还有个人没同意呢啊!”

“谁啊?”陈老财心说,没别人了啊?

“我家娘子啊!”

“你家......”陈老财一梗脖子,“娘子??”

“对啊!”吴宁要多贱有多贱,一指身边的秦妙娘,“这就是我家娘子。要不,你问问她乐不乐意?”

“你!!”

把陈老财气的啊,“你这娃子......”

讨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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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入赘也不是不行

陈老财就没见过这样的,有媳妇?有媳妇你这跟我裹什么乱?

指着吴宁哭笑不得,“你这娃子,好生厌恶,何必戏耍老夫?”

只见吴宁一撇嘴,没说话。

也没什么可说的,从炭窑的角度来看,两家本来就是生意上的对手。

再说了,张嘴就入赘,太没把老子当回事儿了吧?还何必客气。

......

祖君那边倒是没吴宁这么大恨意。

在老头眼里,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炭窑上的对立,不代表他就得和陈老财多大的仇恨。

可是入赘......祖君心说,亏这老货想得出来。

“怎么,戏耍你也是应当!”

老头还是向着吴宁的,“俺们九郎又不是娶不起小娘,凭什么给你陈家入赘?”

陈老财暗说,怎么一个个都不知道好歹呢?

“老夫这也是好意啊!这九郎到了俺们陈家,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

结果陈老财这句话一说完,还没等吴宁和老祖君呛声,那边秦妙娘忍不了了。

自家男人那般优秀,凭什么弄的还像占了这老头好大便宜似的?

向下一拂:“就不劳陈家老丈费心了,我们秦家亦不会亏待九郎。”

抬起头,瞪着陈老财,“而且,不要九郎入赘!”

嚯~!

老祖君眼前一亮,心说,这女娃可以啊!还能给老九出头,提气!

撇着嘴,老头一脸嘚瑟:“听见没?你家那四娘可有秦家女娃这一半本事?”

陈老财这个憋气哟,张嘴问了一句,“哪个秦家?”

只见秦妙娘面淡如水,“城内永平坊,家父秦文远。”

“呃....”陈老财登时噎在哪儿了。

原来是秦文远那个宝贝闺女,好像....

比不了。

......

“该干嘛干嘛去吧。”到了这一步,老祖君开始送客了,“你家那四娘还妄想配俺们九郎?美的你!”

“......”

陈老财怔在那儿,那张老脸早就丢尽了。

可是,不能走啊,自家闺女的终身大事要紧。

憋了半天,一咬牙,抬头看着祖君,“九郎不行,那你家十三郎总可以吧?”

“十三....”老祖君念叨着。

十三郎也就是吴三虎,还真行!

别看七婶那副德行谁都不招待见,可是这怪不着孩子。

老祖君做为族长,又是长辈,这个心是应该操的。

心下算计着:

自打老七一走,剩下那对孤儿寡母日子过的一年不如一年,要是能摊上陈老财这么个老丈人,对虎子来说绝对是好事。

抬头瞄了陈老财一眼,心里虽然认可,可是面上却不能弱了气势。

“你这老货吧,做人不实在。”

陈老财一翻白眼,指着祖君揶揄,“我儿子要是别驾,看我怎么数落你!”

“嘿。”一提自家那个出息儿子,老祖君乐了,嘴上也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就你会说。”

砸吧着嘴,“虎子呢,虎年虎月虎日,.还是正午阳时降生,八字是极好的。你看着人就知道了,那就是个好命相,才十三就长的富贵模样,可是壮实呢。”

“是是是。”

老祖君这么一说,陈老财更是高兴,简直就认定了,吴三虎就是良婿啊!

只闻老祖君继续道:“家里呢,虽说俺们老七命不好,走的早。可怎么说也是要田有田,要产有产,家里还就这么一个男娃子,宝贝得紧呢。”

“......”这句一听,陈老财却是心里一颤。家里条件不错?还当宝似的?那入赘还能行吗?

老祖君继续念叨:“你家四娘是克夫命?这可不太好吧?”

“没没没!”陈老财高声辩解,“肖道长都说了,龙虎可镇之!”

“哦。”祖君点了点头,“肖道长的卦还是得信的。”

“对嘛!”陈老财长出一口气,“俺家四娘那模样,老哥哥也是见过的吧?”

“再凭咱这家世,那虎子娶了四娘,保准不亏啊!”

“嗯。”

老祖君装模作样的沉吟起来,“那咱就.....咱就帮你一把?”

“结个亲?”

“结个亲!!”

有了这句话,陈老财那颗心就算彻底落地了。

长出一口气,由衷赞叹:“老哥哥还是通情达理啊!”

这边老祖君和吴宁也长出了一口气,虎子那个憨货可算有着落了。

......

“这个....”祖君发话,这事就算成了。

陈老财见老哥哥心情好像不错,试探性地又添了一句。

“这个....老哥哥你看,如果是入赘,能不能行!?”

好吧,他还是没死了入赘的心思。

这边吴宁一听,让虎子入赘?我兄弟还能沦落到入赘的地步?那可是万万不行的。

刚要开口把陈老财顶回去,却是祖君一句话,让吴宁大跌眼镜。

“入赘吧,也不是不行。”

祖君郑重地抬起头,“我是不反对的,可是也得他亲娘做主,要问过才行。”

“......”

“......”

陈老财半天才反过劲儿来,大喜过望。

他也就是试着问问,没想到这位真就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还要劳烦老哥哥受累,帮着从中撮合啊!”

“行吧!”祖君点头,“回头我与他娘商量商量,你回去等信儿吧!”

“成!”

陈老财哪敢说不?给老祖君郑重地作了个揖,调头就走,乖乖回去等信儿去了。

......

“祖君!”等陈老财一走,吴宁实在忍不住了,“怎么还能答应入赘?”

丢不丢人且不说,一想到自己兄弟还得到人家门户,看人家的脸色,吴宁就沉不住气了。

“虎子家里没钱,我给他出,也不能上人家的门啊!?”

“你懂什么!?”老祖君一声冷喝,“这就不是面子,更不是钱的事儿。”

往虎子家的方向一指,“就你七婶子那副德行,陈家小娘过门日子能过好吗?那老实芭蕉的小娘子,还不让她给欺负得死死的?”

“自家闺女受了委屈,陈老财能干吗?到时候就不是咱们一个坳子不得安宁,连带着陈家也得不了消停。”

“还不如让虎子受点委屈,上陈家的门儿,安心过他的小日子。”

“留下他娘一个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

吴宁一阵无语,好像老头儿说的有点道理呢?

姜还是老的辣,却是老祖君想的比他周全得多。

.....

“那....”

吴宁这里刚要说话。

“我说老哥哥啊!”

却是陈老财的声音从院外响起,这老货又回来了。

吴宁和祖君都是一阵奇怪,只得暂且放下话头儿,齐齐看向院门。

但见陈老财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我说老哥哥啊,你看我这一高兴,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什么正事?”

“好事!”陈老财到了近前,神秘一笑,“老弟想和老哥哥谈等生意,可好?”

“啥生意?”

“把下山坳的炭窑卖给老弟我吧!”

“嘿!!”

祖君登时大怒,“好你个陈老财,惦记起老子的炭窑来了。”

吴宁也是没太懂,这刚发善心要了你家剩女,怎么还反手就要吞下山坳的炭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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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收购炭窑

其实,还真不是陈老财起了贪念,要吞掉下山坳的炭窑。

这回他确实是出于好意,出于两方共赢的心态来提的这一桩生意。

一见老祖君怒了,陈老财急忙解释。

“老哥哥息怒,听我说完!”

“这回啊,咱不占你便宜,你那几口窑,该值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这还不算,买过来之后,我还给你五成份子,你看咋样?”

“.....”

老祖君听到这儿,眼睛一眯,心说,这倒是新鲜,买过去,还给五成份子,那他不赔了?

“你这图啥?”

“唉!”陈老财一叹,“实话说吧,今年的炭料都让我给截了吧?”

略有得意,“你们那几口窑收不上来炭料,只能高价进料,还都不是好料吧?”

他都听说了,下山坳收料都收疯了,什么破烂都往窑里装,这样的结果只能是烧出来的炭成色不好。

不过,下山坳也确实有办法,把炭磨成粉,重新压制成型。

可是,在陈老财看来,这可就没什么赚头了吧?

要知道,本身木炭生意的利润就不高,靠的是薄利多销。

下山坳是收料的时候多花了高价,出窑之后又要费一遍人工磨粉压制,这就又多花了一笔成本。

两相算下来,别看今年卖的挺红火,可是这么高的成本能赚什么钱?

“老哥哥也就别苦撑着了,把窑卖给我算了,到时候我给你份子,你就坐家算钱就得了。”

老祖君:“......”

吴宁:“......”

秦妙娘:“.....”

陈老财既然敞开了话匣子,索性说个痛快。

“实话实说哈,咱也不是没有私心。把老哥哥这几口窑收了,那房州的木炭生意还有谁比我做的大?”

“咱也就不用抗着炭料的价钱,慢慢把别的那几家小窑也收过来,那房州不就只有咱一家卖炭了?”

“给老哥哥五成份子,一来是送个人情,毕竟下山坳的生意是我给挤兑黄的。”

“二来呢,长路那边,也能照应咱陈家一把。我也不亏,对不?”

老祖君:“......”

吴宁:“......”

秦妙娘:“......”

“老哥哥,你看咋样吧?”陈老财一脸热切地看着老祖君。

“说是卖给我了,可是肯定比你现在挣的多。你也不用操心这些事儿,交给小弟一人忙活便是。”

“嗯。”老祖君玩味地点了点头。

陈老财一看,登时眼前一亮,“老哥哥这算是答应了?”

“没,没!”祖君急忙否认,“没跟你‘嗯’。”

转脸看着吴宁,“嗯。”又嗯了一声。

“嗯。”吴宁也嗯着点头。

祖君砸吧着嘴:“他还真敢想啊,要收咱炭窑。”

吴宁回:“确实敢想,不过是个好主意。”

祖君一怔:“你要干嘛?”

吴宁咧嘴:“这事儿可行。”

一拍大腿,转头就冲陈老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陈家老丈啊!”

陈老财一激灵,下意识退了一步,这表情,怎么就那么瘆人呢?

“你,你要干嘛?”

“不干嘛,咱聊聊,你别怕!”

只见陈老财心里没底,看向祖君。

老头一摊手,“窑厂的事儿老九做主,你想收我的窑,跟他聊吧!”

“......”

“你想怎么聊?”

吴宁大乐,“随便聊聊。”

“这个....这个陈家庄炭窑,今冬出了多少炭啊?”

一听是聊这个,陈老财登时得意地直了直腰,“到现在嘛,不下五万斤。”

“哦。”吴宁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那利钱几何啊?”

“这。”陈老财卡住了,心说,这娃子会不会聊天,怎么什么都问呢?这能随便告诉你吗?

可是一想,如果说了能让他们眼馋,进而同意卖窑,那也不是不能说。

想到这儿,“不多,五十贯大钱。”

“哦。”吴宁感叹,“还行。”

什么叫还行!?

陈老财不干了,“放眼房州,哪家炭窑半冬就能挣五十贯?而且这还是炭料多花了钱。要是往年的进价,还能翻一倍!”

“好吧!”

吴宁看着陈老财,“那老丈知道,我们下山坳的窑口,出了多少炭吗?”

“多少?”

“不多。”吴宁一脸的风轻云淡,“也才三十来万斤。”

噗!!

噗!!

祖君,还有秦妙娘齐齐的都喷了。

连秦妙娘都知道,不是十七万斤吗?怎么一转脸就成三十万斤了?

“多少?”

陈老财更傻眼,“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吴宁摊着手。

“老丈若是有心,去东市蹲上两天,看看是你陈家庄卖的炭多,还是我下山坳卖的多。城里又有多少家用我们的乌竹炭,那不就全明白了?”

“这....”陈老财有点打鼓,这小子说的言之凿凿,难道真出了三十万斤炭?

正疑心着,吴宁那又说话了,一脸惊讶,“庐陵王府、京使别馆,外加房州府衙门,今冬用的都是我们的乌竹炭,这一点老丈不会不知道吧?”

呃...

陈老财更是摇摆,今年冬天,这几家用炭大户确实没在陈家买过炭。

看来,还真有三十万斤。

可是想了一会儿,“没用!”陈老财不服输道,“你卖的再多也没用,成本在那儿摆着呢!”

“卖的再多也赚不着钱啊?”

“呵呵。”

吴宁笑了,“那老丈知道这半冬我们挣了多少钱吗?”

“挣多少?”

“好像....”吴宁像模像样的沉吟起来,转头看向祖君,“好像有一千三百贯吧?”

噗!!

噗!!

祖君和秦妙娘又喷了,明明就三百贯,那一千贯你偷的啊!

“不可能!”

陈老财更不信了,失声大叫:“你卖的那是金子不成?”

“你看看。”吴宁撇嘴,“说了你还不信。”

掰着手指头与陈老财道:“从昨天一早,到老丈来这一天多的时辰,俺们就没办别的,光分钱了!”

一指院外,“老丈不信,自己去坳子里问问啊,看哪家没分着利钱?”

陈老财:“......”

“就这!!”吴宁一拍大腿,“就这还没分完呢!”

一指祖君家的堂屋,“那还有一屋子没分出去呢,不信我带你去看!”

说着话,真拉上陈老财往堂屋去看。

“祖君!”二人进了堂屋,秦妙娘这才敢开口,“那,那屋里真有没分完的?”

祖君一翻白眼,“听他胡说,那屋里有他卖菘菜的钱没分倒是真的。”

秦妙娘:“.....”

一老一少,简直无语,这混蛋是张嘴就来啊!

可是,陈老财可不这么想,堂屋里一袋子一袋子的大钱,震的老头儿话都不会说了。

一千三百贯!?

“你你你,你是怎么挣来的?”

“你看看。”吴老九一听,登时不乐意了,“这是能随便问的吗?”

“只能告诉老丈,我们下山坳的炭窑那是有独门秘技的哟。”

“......”

“什么秘技?”

“不可说。”

“你就不怕外人觊觎?”

“怕什么?”吴宁眼睛一立,“我四伯是别驾,谁敢!?”

“那,那你与老夫说这些做甚?”

弄得特么陈老财心里这个痒痒,半冬挣一千多贯的生意,谁不想做?

“没什么啊。”吴宁陪着陈老财出了堂屋,“就是告诉老丈,想收我们下山坳的炭窑,您那点家当是不是少了点啊?”

“这....”

“还不瞒您老。”吴宁都不让他把话说完,“最晚来年,这全房州的炭窑都得让我们打趴下,哪还用呈您老的情?”

“.....”

“要不这么着吧!”吴宁正好走到院子中间。

“老丈把你家的炭窑卖给我,我给你....”

.....

祖君和秦妙娘一脸呆滞,只见吴宁伸出一个手指头,可能又觉得有点少,一脸肉疼地又伸出一根。

“我给你两成份子,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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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七章 发家得从忽悠开始

“给你两成份子!!”

吴宁一脸肉疼,“可好?”

“小郎君,你这是何意?”

陈老财都特么听傻了,怎么绕着绕着,路数有点不对劲儿呢?

看了看院门,再低头瞅瞅自己,“不是......”

“不是我要收你们的炭厂吗?”

怎么倒过来了?

“那你还想咋地?”吴宁眼睛一睁,连“老丈”的尊称都省了。

“还想收我下山坳的炭厂,怕不是猪油蒙了心不成!?”

“实话与你说吧,你卖不卖都一样,以我下山坳的规模和人脉,独霸房州木炭生意那是迟早的事儿!”

“你还当我坑你不成!?”

“这......”陈老财气势一弱。

想到堂屋里那一屋子大钱,还有......还有吴长路那尊大神。

“小郎君息怒,总要容老汉斟酌一二吧?”

吴老九一听,甩下一句:“那你慢慢想吧!”径自寻了把矮凳往旁边一坐。

“好好想想这笔买卖到底值不值,小子可没坑害老丈。”

......

吴宁还真没坑吴老财,两成份子,以陈家庄那十几口炭窑的产量,半冬出个三十来万斤的炭玩一样。

即使只有两成,也是他现在利润的两倍还多。

只要陈老财算明白这笔账,不怕他不动心。

之所以连忽悠再吓唬,主要是怕他转不过这个弯儿,舍不得卖炭窑。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账很好算,陈老财粗略一估摸,就知道这两成份子比他现在挣的多得多。

只是,陈老财心里不舒坦啊,我这炭窑干的好好的,怎么就卖了?我没想卖炭窑啊?

老头儿纠结了,生意这东西当然是挣的越多越好。可是说到底,他这个老地主的心态,还是想把家底攥在自己手里。

卖给吴宁自己就吃个红利,挣的再多,陈老财也不踏实。

可是,话说回来,不卖行吗?

抬头偷瞄了一眼吴宁,又看向一旁的吴家老族长,还有那绝色小娘。

这特么一个是吴长路的侄子,一个是吴长路的亲爹,那还有一个房州巨富秦家的人。

陈老财差点没哭出声来,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

又沉吟了半天,一咬牙,心说,卖也行,总好过被家人挤垮。

想到这儿,陈老财脸上恢复了几分神彩,可是怎么个卖法,却是要好好琢磨琢磨了。

“小郎君!”

“啊?在呢啊。”

“这个......”直了直腰板,“这个卖炭窑老夫是万万不允的。”

“况且,老夫说句实心话哈,小郎君有些贪得无厌了吧?老夫这张嘴就给你们五成,怎么反过来,小郎君就与老夫两成?”

“这也太......”

“不过,小郎君别急,老夫不是不通世理的人,咱们可以合股嘛,各出一半的钱,份子还是五五分。”

“小郎君也不用一次出那么大的钱了,咱们谁也不吃亏。”

“可好?”

陈老财这小九九打的飞起,相当于就卖给吴宁一半儿。看似从一家变成了两家,可是窑口在陈家庄,从上到下都是陈家庄的人,那不还等于是他的窑?

而且,五成和两成能一样吗?挣的也多。

陈老财想的挺美,但也只限于“想的美”罢了。

只闻吴宁一声干笑:“呵呵,合股可以啊,宁本来也没想占了老丈的家产不是。”

“可是这五成......”

抬起头,玩味地看着陈老财,“你当我傻啊?”

“呃。”

陈老财噎的够呛,气势一弱,细想也是,人家有挣大钱的秘方,只拿五成肯定是不干的。

“那小郎君说给老夫多少吧?”

“两成。”

怎么你少出了一半钱还就给两成?

陈老财瞪着眼珠子,“不行,最少四成!”

“两成。”

“小郎君莫要说笑,三成半!!”

“两成。”

“三、成!!”

“两成。”

“你~!!!”把成老财气的啊,就没见过这样儿的。

脑袋一甩,瞪着老祖君,“老哥哥,你们这是欺负人啊!”

“.......”

老祖君那边,既想笑又想憋着。见陈老财开始朝自己使劲,心里其实也觉得,给他三成能怎样?

刚要张嘴劝劝吴宁,结果吴宁都没给祖君开口的机会。

“这么着着....”吴老九站了起来。“不让一点,好像确实不太合适哈。”

“对嘛,对嘛!”陈老财急声迎合,“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算的那般清楚嘛。”

“也对。”吴宁点着头,“那这样......”

“这物料成本都算我的,老丈只拿纯利两成,这总行了吧?”

“你说真的?”陈老财一下就愣住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木炭生意,这里面的门道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炭料成本都算他的?那可不是小数儿。

老头儿低着头,又开始算计起来。

如果去了炭料成本,这两成纯利好像比三成还要多不少呢!

“行!!你可不行反悔!”

吴宁一摊手,“反什么悔嘛?”

老祖君和秦妙娘在一旁也是一摊手,反什么悔嘛?

特么吴宁那个烧炭的法子,根本就没有物料成本,这是赚钱的根本原因。

要非说成本,那都在人工上。可你看吴老九那副贼相,他提了吗?

精着呢,人工钱他可是一点没提,还得是两家分摊。

“那就这么定了!”

陈老财还挺高兴,这就对了嘛,生意嘛,还是要争一争的!

争一争,不就争来这么大一个便宜?

“就这么定了?”现在他是怕吴宁反悔。

“定了!”

吴宁点着头,让陈老财心中大定。

“可是......”

哪成想,心刚放下,吴宁就是一个大转弯,“可是这......”

“可是什么?”

“你看哈。”吴老九一脸的苦瓜相,“这便宜不能都让老丈你给占了吧?多多少少您得放一点,让我这心里也平衡平衡吧?”

陈老财一听,声音都有点发颤,这小子不会真反悔了吧?

“那,那你想怎么平衡?”

“你看啊!”吴宁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这物料都我来出了,那老丈你看,这人工......是不是就算你的了啊?”

“人工?”陈老财一顿,“人工行啊,人工老夫来出!”

人工能使几个钱?这买卖还是不亏。

吓了陈老财一跳,不就是人工吗?

......

我噗!!

祖君这回是真的喷了,这人工也让他忽悠出去了?

......



第一一八章 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这不就是坑人吗?”

陈老财一走,一直憋着没说话的祖君终于按耐不住,开始数落起吴宁。

“两成就两成,何必把那点人工钱还甩给人家。到时人家知道了,还不暗恨于你?”

“挣了钱,还不承你的好,何必呢?”

“两码事儿!”吴宁一甩手,“现在给他再多,他也觉得是应该的,甚至以为是咱们占了他的便宜,不会念你的好的。”

“再说了,生意就是生意,丑话说在前头,条件也得讲在前头。将来他不乐意,我把这个人工钱再揽回来,他肯定就乐意了。”

“可是,如果现在就给他两成纯利,将来他还是不乐意,那我拿什么给他?”

“嗯。”老祖君沉吟着,“倒是这么个理儿。”

抬头正看见秦妙娘在身边站着,“丫头,你也是生意人,也觉得老九做的对?”

“嗯!”秦妙娘使劲点头,扶着祖君坐下,“不是宁哥不仁义,是生意经本就如此。”

“哼。”老祖君撇着嘴,“他说啥,你这娃子都说对!”

转向吴宁,“那为啥不能多给人家点,两成份子从陈老财那是挣着了,可是按咱这着厚的利,我觉得少了点。”

“不少了。”吴宁劝着,“再多,他就该有别的念想了。”

这就好比后世的上市公司,你是个小股东,手里就一点股份,你肯定不会想去当董事长,掌控企业。

可你要是个大股东,手里有近乎左右公司走向的股份,那你心里一定不会只想当一个追随者。

所以,最多两成,多一分吴宁都不会给。

此时,吴老九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昨天还在说半年就挣五十贯太少,结果今天买卖就上门了。

如今下山坳这七口窑,一整个冬天下来,差不多三十多万斤炭的产能。可是加上陈家庄的十几口窑,那情况就彻底不一样了。

把陈家庄的窑口改造一下,一冬的产能起码是下山坳的两倍多,两相加一块儿,这就是一百万斤啊!

要知道,整个房州城,一冬的用炭量差不多也就这些。

接下来,吴宁要想的就是,怎么让整个房州都用上他的乌竹炭,彻底垄断房州市场,这可和当下只下山坳这几口窑的格局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条件允许,甚至可以把房州乌竹炭打造成品牌,向周边的东面的襄州、南边的川蜀、西北的长安、洛阳辐射。

想到这儿,吴宁一挑眉,笑呵呵地看向秦秦妙娘。

“你说孙宏德会不会网开一面,免了南下巴蜀的过税?”

“啊?”

秦妙娘一惊,“向南的过税?好像往南的官道就没有交过税的啊?”

“嘿嘿。”吴宁贼贼地一笑,“以后就有了。”

......

————————

吴宁所说的过税,在外人听来有些云里雾里,可是唐人听了,却是一听便知。

这涉及到大唐的税制,还有大唐最重要的两条商路之一。

大唐的商税实行两税制,即“住税”和“过税”。

所谓住税,就是市坊固定商家的日常征税:“居者市繁,谓之住税,每千钱算三十。”

也就是说,按照所售货物的价值,征收百分之三的市集营业税。

而过税,就是过路税钱。

一般官府于官道设所,也是按照货物流通的价值:“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也就是百分之二。

当然,也有“走私”的,就是不走官道税所,私运货物,但是朝廷也不是吃素的,防着你这一手呢。

别被抓到,“贩繁而不由官路者罪之。有官须者十取其一,谓之抽税”,这一点还是很人性化的,没全没收,但要抽高额税率,百分之十。

你想走官道,但是瞒报货物价格也不行。

“有敢藏匿物货,为官司所捕获,没其三分之一,以其半异捕者。”

思意就是,你瞒报多少,其三分之一就归官府了,二分之一则是奖励举报之人。

再加上,唐代不施行食盐官营,也就是把盐的经营权交给了民间。所以,历代私盐走私的问题,在大唐是不存在的。

商税又低,也就没什么人冒着犯法的风险走私了。

大家都遵纪守法,走官道交过税。

......

至于大唐两条最重要的商路,一条是联通黄河、长江的京杭大运河由南向北的水路。

隋炀帝人是挺暴躁,不计民苦弄了这么一条运河,可是却便宜了老李家。

不论是南粮北调,还是沿海的海贸把万国奇货直运京师,这一条水路对大唐的影响,都可以说是极为重要的。

而另一条,则是北起长安,南至益州的这条连接中原与巴蜀的陆路商道。

四川盆地,无论哪朝哪代都是一个重要的生活物资供给地之一。

在大唐,巴蜀之地更是达到了顶峰,无论是盐茶、麻纸,还是粮食米酒,又或蜀锦丝绸,样样都是当世最紧俏的货物。

所以,由长安向南,经房州等地入蜀的这条商道,是仅次于京杭运河的存在。

更是缔造了,天下富甲是扬州,次之益州的不世美名。

可是,就是这么一条天下第二的陆路商道,秦妙娘为什么说没有交过税的呢?

这是因为,这条商道主要是巴蜀向中原腹地输送血液,也就是从益州往中原运送货物。

北上的商贾自然要交过税,可是把货物运抵长安之后,一般的商队都是空载而归。

因为相对巴蜀的富饶,什么都不缺,中原地区没有什么值得贩卖的东西。

就算有,一路各州税所收下来,运到蜀中价格大涨,也没什么油水了。

吴宁现在琢磨的是,如果从长安空车回来的蜀商,能在房州装满了乌竹炭再南下,而孙宏德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不收南下的过税......

那这个廉价的运输成本基本就等于没有,足以保证乌竹炭在巴蜀的市场竞争力。

这里的商机可就大了去了,得多少炭能填饱那么大一个四川盆地啊?

他就算再忽悠十个陈家庄那么大的炭厂,好像也不够吧?

......

“你小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老祖君一看吴宁那个表情就不太对,结果吴老九把他的想法一说,把老祖君吓的直接就坐地上了。

“你这娃子,还真敢想!”

......



第一一九章 顺水人情

“你这娃子,还真敢想啊!”老祖君由衷地感叹起来。

从长安南归巴蜀的蜀商,老头儿是见过的。官道上面常年能看得见他们的身影,浩浩荡荡的车队,一个连着一个。

这年头,淮商北上的船队老头儿是不知道,可是号称天下第二的蜀商,却真不是吃素的。

若是他们的空车都拉上炭......我地个老天爷哟,那下山坳得烧多少炭能装满?

“孩子啊,你要是能把这件事儿办成了,那咱坳子也就不用种地了,四季烧炭,定然能富!”

得,老祖君也动心了。

“嗯,我试试。”

吴宁说干就干,第二天大年初二就又进了一趟城,这回奔的是府衙门。

房州大令孙宏德一听是吴宁来拜年了,可没向上次一样抻着,直接亲自相迎。

而一番客套之后,吴宁道出来意,原来是想让孙宏德松一松手,万一蜀商南归之时不是空车,也尽量别收过税。

孙宏德眼珠子一转,略有沉吟,“嗨,老夫还当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原来是这等小事,这还用劳烦小郎君多跑一趟?遣人来支会一声便是,本官自当尽力!”

嘎?

倒是吴宁听愣了,这么容易?

老家伙莫不是说的场面话吧?毕竟这里面有逾越王法之嫌,上面真要是较真儿,孙宏德也未必好受。

“此事为难,倒是给大令添麻烦了。”

“诶~!”孙大令一摆手,“不麻烦!本官亲自督办,定当让小郎君如意。”

“......”

你要这么说,吴宁暗道,那咱们这关系不就近了?

“这样吧!”你跟我敞亮,吴老九也就不和你算计了。

“无论乌竹炭将来能否入蜀,我吴宁的窑口里,必有大令一成份子。”

“啊?”孙宏德一怔,“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大令不必客气!”吴宁躬身一礼,“我吴家人知恩必报,毕竟上次我四伯之事,还没谢过大令。”

“......”

吴宁要是这么说,孙宏德心说,那这一成就得收了。

“哎呀,小郎君还是太过客气了!”

“不过也好,一成不一成的且不多说,要是因为这一成份子,咱们吴孙两家能近上一步,本官倒是不收不行了。”

“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一老一少,虚与阴为又寒暄了半天。

最后吴宁告辞,孙大令亲自送出后堂,好不融洽。

......

从孙宏德那儿出来,吴宁没直接走,而是绕到后衙去见老丈人了。

大过年的,既然来府衙一次,不看看秦文远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这产能解决了,运输渠道也有了,现在就差一个出货渠道了,秦文远貌似正合适。

“你来干嘛!?”

秦文远现在是怎么瞅这个女婿怎么不顺眼,能给吴宁好脸色才怪。

吴宁也光棍儿得很,“来与孙大令商讨些事情,顺便来看看岳丈大人。”

“......”

秦文远自觉无趣,不是专程来看我的?

惺惺然道:“找孙大令?你一个娃子找大令何事?”

于是,吴宁就把刚刚和孙宏德说的那些事和秦文远一说。

吴老九还挺得意,“没想到孙大令也是个爽快之人,居然答应了。”

“呵呵。”这回轮到秦文远开心了。

“他爽快?你就给了他一成份了?”

“对啊,怎么了?”

“还怎么了,哈哈哈。”秦文远放肆大笑,“送个顺水人情与你,你还挺美?”

“顺水人情??”吴宁愣了,“什么意思?”

“你真不知道?”秦文远斜眼看着吴宁。

“贞观十九年,太宗皇帝曾下过一道圣旨。”

“体恤蜀地百姓不畏蜀道之难,将川蜀物产抵运出蜀,遂免除南归过税,永世不移!”

“啥!?”

吴宁一听,差点没蹦起来,“还有这种事儿?”

“呵呵,才知道吧?”

秦文远看见吴宁吃瘪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奚落道:“南归蜀商本来也没什么可往回运的,所以太宗皇帝就是送了个顺水人情,收买一下人心。”

“结果,孙大令也就送个顺水人情,你还当多大的脸面。”

“奶奶的!”

吴宁听罢,大骂出声,这个孙宏德,也特么是个老奸巨滑的主儿啊?

早知道有这么一道旨意,我还找他干嘛?

“亏了吧?”秦文远还没奚落过瘾,“白给人家一成份子,你这买卖做的,可是不怎么地哟。”

哪成想,本来还挺愤愤不平的吴宁一听这话,脸色一转,“亏倒是不亏。”

撇嘴道:“毕竟我四伯那个人情还没还他呢!再说了,一成份子拉一个州官入伙儿,怎么算都是赚的。”

“......”

秦文远一阵沉默,好好看了看吴宁。

说实话,这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说吧!”秦文远正色起来,“找老夫到底何事?”

“也没什么事儿。”吴宁讪笑开来,“这不转过年,岳丈大人就要去益州了嘛?”

“您老可曾想好,在益州的营生?”

照理来说,秦文远是被判的流刑,到了益州也是带罪之身,按律要受官府管控,不可为商。

可是,流刑这个东西,比较特殊,什么管控不管控,从来就没施行过。

因为流刑要是重的,流个两千五里,三千里的,那基本就要岭南了。那都是烟瘴凶獠之地,官府想管也管不着,也不用管,那地方你就是作上天也没用。

而流的近了,五百里、八百里的,也没人去管控。

大伙儿心明镜似的,这么近的距离,真正有罪或者没后台的都判监刑了。流刑就是走个过场,皆是背景深厚之辈,谁没事闲的管你干嘛。

更何况,秦文远流的是益州,简直不要太大牌。过去之后,不但没人管你经不经商,折不折腾,估计连住处,三餐都有专人安排。

没办法,华夏就是个人情社会,聪明人谁也不想和谁处成仇人,谁也不知道谁哪天就有用得着谁的时候。

内敛做人,大方处事,这才是老祖宗的智慧。

“岳丈大人到了益州,打算干点什么营生啊?”

吴宁热切发问,简直就是把那点意图都写脸上了——给我卖炭吧!

......



第一二零章 欢喜冤家

“嗯?”

秦文远哪里看不出来?

“你想让老夫给你卖炭?”

“闲着也是闲着嘛。就您老这本事,定能让乌竹炭在巴蜀大卖啊!”

“呵。”秦文远正了正身子,“那你说说吧,怎么个卖法?”

“放心,绝不让岳丈大人吃亏!”

“一斤炭,我给您1文钱的利。”

“哟,那可是不少。”秦文远砸吧着嘴。

乌竹炭府衙一直在用,现在他屋中炭盆里点的就是乌竹炭。

说实话,这炭确实好,抗烧、烟小。因为吴宁在炭料里加了橘子皮的缘故,烧起来还有一股子清香。

若是能入蜀,秦文远估摸着,应该不愁销路。

而一文钱的利,确实不少了。

就益州一地,其繁盛程度,一冬天消耗的木炭何止万万?

秦文远多了不用,买个几十万斤,那就是几百贯的收入,都快赶上他在房州的所有产业了。

他这个贼溜溜的女婿,这回确实没坑他。

可是,秦老爷是什么人啊?不吃亏的主。

上回让这混小子把闺女拐走了,这回怎么也得找巴回来。

“不干!”

秦老爷把嘴一撇,肩膀一抱,“一文钱就想让老夫给你使唤?想的美!”

“那你老还想要多少啊?”

只见秦文远靠了过来,正色道:“老夫一文钱都不要你的!”

“不过....”

话锋一转,“陈家庄的那个土财主你给两成份子,孙大令什么都没干,你也给了一成......”

“那你说,你是不是也应该分你这个老丈人一点啊?”

“哎哎哎!”吴宁一听立马不干了,瞪着眼珠子,“不带这样儿的啊,怎么还打起份子的主意了呢?”

“那怎地?”秦老爷也瞪了眼,“外人能给,自家人就不给了?”

“不是,那外人和咱抢,自家人怎么也抢呢?”

“你就说你给不给吧?”秦文远懒得和他废话。

“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要不,就算了吧!”吴宁拧着一张脸,“这不到一天的工夫,我跟善财童子似的,可没少往出发。”

“嗯。”哪成想,秦文远居然点了点头。

“我看也算了吧,这半天老夫就魔障了似的,净让你小子占便宜了。”

不对啊,吴宁纳闷了,这老头儿怎么像话里有话呢?

“我说的可是生意。”

“我说的是婚事。”

“给!”吴宁一听,二话不说,“给!岳丈大人想要多少吧?”

“这还差不多,秦文远面有得意之色,“三成!”

“一成!”

“三成!!”

“就一成。”

“那两成半总行了吧?”

“您就算卖闺女,也就一成。”

“那这么着。”秦文远见吴老九咬死了就一成,换了个招数。

“老夫出钱总行了吧?拿我秦家的店铺抵给你,你给我两成。”

“行吧!”吴宁点着头,“我要粮店。”

“不行,杂铺与你。”

“谁要你那破杂货店啊!”吴宁嚷嚷着,“布庄。”

“想的美,成衣铺。”

“也行。”吴宁心说,今天这亏是吃定了,成衣铺子就成衣铺子吧。

“但是我有条件。”

“说!”

“与你两成份子没问题,我还剩下五成,也要挂在岳丈名下。”

“为什么?”秦文远这倒是有点意外,吴宁的份子为什么要挂在他名下?

“这个岳丈大人就别管了。总之,在我名下不太方便。”

秦文远一听,暗自揣测,难道是知道吴长路的关系,吴宁不想沾商人的名声?

“你就不怕老夫到时不给你了?”

“不怕!”吴宁一甩手,“你跑了,你闺女也跑不了!”

“哼!”秦老爷登时来气了。

他就说这小子怎么这么大方,还一副有恃无恐的,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那可不?他这要多少,最后不都是秦妙娘的,还得回到他吴宁那儿。

“老夫是老夫,我闺女是我闺女,你小子莫要妄想!”

“不妄想不妄想。”吴宁敷衍着,“都是你的,行了吧?”

“可不就是我的?”秦老爷甚是嘚瑟,心说,小子,这回没算过老夫吧?小样儿的,一个娃娃你还能上天不成?做生意,还得是我秦文远。

吴宁就见不得这老头儿的嘚瑟样,故意给他添堵,“其实吧,您老还是太心急!你就算不要,除了那一文钱的利,这两成份子我也打算给岳母大人的。”

“嗯?”秦老爷果然一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吴宁贱贱地做答,“不管怎么着,我自己那五成份子也不可能挂我自己名下,也得找人掂对出去啊!”

“你!”

把秦老爷气的啊,怎么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女婿?

“哼!”也不示弱,“其实你不砍价,老夫也打算把各家铺面交到你手里。”

“结果....”老头一摊手,“一间成衣铺子就打发了。”

“......”

吴宁一阵无语。

“我说岳丈大人啊,咱有这个必要吗?我不就坑了你五百贯大钱吗?我还你行不行?”

“行啊!”秦老爷答的极是痛快,一伸手,“拿来,聘礼另算!”

这五百贯那就是秦文远的人生污点,算计了一辈子,结果让个娃娃给算计了,他能不记一辈子?

要不是吴宁是他准女婿,恨他一辈子老头儿都干得出来。

“拿来!”

吴宁一滞“呃......”

真让他拿,他还真拿不出来,还指着那五百贯收陈家庄的炭窑呢。

“要不先欠着?”

心中却是大苦。

特么人家都是和一小姑娘成了欢喜冤家,老子倒好,和小姑娘的爹成了欢喜冤家。

......

——————————

从老丈人那里出来,吴宁总体上来说还是挺满意的。

别看他不到一天的工夫就把生意送出去一半,可是这都是该送的,无需纠结。

有了老丈人在巴蜀掌控大局,再加上一个孙宏德坐镇房州官面,可能比不送出去一半,挣的还能多。

乐呵呵地出了城,大年才刚开始,能一直热闹到上元节,把这件大事一搞定,他也就可以安心过年了。

可惜,有些事就是不能如愿。

此时此刻,吴家小院之中,太平、李显、武三思、武承嗣尽数在列。

一白面无须的黄门内侍一身风尘未褪,手擎锦轴圣书,“房州吴宁何在啊?”

武三思闻言,急令身边侍卫,“还不速速去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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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诡异的征召

“武老太太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吴宁收下这道京中来旨之后,脑袋里的唯一想法。

.....

那黄门内侍所托圣旨,其实就说了两件事。

一是,召武三思与武承嗣回京。

老太太登基在即,这两个宰相级别的重臣,自然要在京中行拥立之礼。

二是,广闻房州吴宁精通数术,实为国才,特诏入京检校待用。

入京待用......

什么意思?

就是看你吴老九是个数学人才,圣后御批入仕为官了。

检校待用,就是说,到京城之后,要考验一下是不是真的精通数术,然后依照水平高低,再考虑给你封什么官。

不过,以吴宁这个数学水平,他要是全力展现的话,横扫当世应该不是什么技术性问题。估计能进六部,直接混个中级官员了。

这事儿放在吴宁眼中,包括后世大多数人眼中,一定觉得不可思议,破格提拔?

这也太破格了。

要知道,大唐的文人,就算是通过科举,考过了明经入仕,那也多从九品小官开始做起。考上进士,也撑死就是个七品县令,可没有直接留京,甚至直接进六部职属的。

完全就是扯淡嘛。

可是,在武三思、武承嗣,还有李显这些人眼中,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这年头,算得上精通数术的人,那就是牛-逼。

不理解吧?这和后世所知的,读圣人书才是最牛的概念完全相悖。

可事实确是如此。

在宋以前,数学人才属于稀缺人才,在这个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的年代,你要是会个一元二次方程,那特么还考什么进士啊?直接冲到县衙给大令露一手,县官必惊为天人,专门为你写一道奏折送到皇帝面前。

而皇帝一但证明你有真才实学,什么考试啊,举荐啊,都省了,直接提拔任用。

就算当不上官员,那也是个吏员,相当于高级政府职员。

只不过,武三思等人有点意外的是,这个吴宁居然精通数术,这倒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吴宁纠结了啊,这要是放在半年前,他要是知道数学还有这好处,武老太太一下旨,就算朝堂有再多阴暗,他也得冲进去试试。

可是现在,他敢吗?

最关键的是,吴老九根本就不知道武老太太是何用意。

......

一直到武三思等人走了,传旨太监告诉他准备一下,三日后启程入京这些话,吴宁根本就没听进去。

旁若无人地站在院中,心中飞速思索着这道突然而至的旨意。

首先,武则天知道吴宁精通数术,这再一次证明了,吴宁身边必有她的眼线。而且详尽到,他查账、算账这些琐事都一丝不落地传回了东都。

其次,短短数月,一个高高在上的圣后,居然给一个山沟里的娃娃传了三道旨意.....

.这也再一次证明,那武老太太绝对不是单纯的爱才,她很有可能知道一些什么,甚至就是知道吴宁的身世。

那她为什么?为什么诏吴宁进京呢?

为什么在即将登基的节骨眼上,要吴宁进京呢?

想杀人灭口,一绝后患?不是。

想杀吴宁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还特意叫到身边去。

再说,吴宁在武老太太眼里,可能连“后患”都算不上,他不够格。

那会是像上次一样,传达一个隐晦的信息?

好像也不靠谱,传达什么信息非要当面传达啊?

还有什么可能?

吴宁绞尽脑汁,面若金纸。

自打贺兰敏之告诉他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拉进了这个深渊,一丝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公主殿下!”吴宁暂且放下,“劳烦一事。”

“你说!”太平此时也是惴惴难安,当真猜不透母后这次是何用意。

“需要本宫做什么,九郎但说无妨。”

吴宁点头,“殿下能不能从那个传旨太监口中,问出点什么?”

“九郎想知道什么?”

“......”吴宁摇头,他也不知道应该知道点什么,他现在手里的信息太少了。

“什么都行,这段时间京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宣我入京诱因何在?等等等等。”

“好。”太平一口答应。

见吴宁眉头不展,又好心安慰起来。

“九郎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不像母后要拿你怎样。”

她隐隐也觉得,不像是母后想要吴宁的命。

“母后登基在即,朝中暗流颇多,琐事也无可避免,兴许就是母后心神俱紧,一时无心呢。”

“嗯?”

吴宁一怔,心神紧张,一时无心?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吴宁,这武老太太不会是试探他吧?

......

正如之前所想,吴宁在她那里连威胁都算不上,可是现在,李显、太平、武氏兄弟都在房州,武老太太毕竟又是古往今来,第一个直正意义上的女皇登基,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是武则天也难以平静吧?

看看她把武氏兄弟召回,却还把太平留在房州安抚李显就不难看出,武则天是要做到万无一失的。

那这个时候投石问路,看看当年那对舅甥是何打算,也勉强可以理解。

说白了,吴宁要是进京,那说明这个孩子想做点什么,或者说他还有野心。

吴宁要是辞不授呢?

说明他是怕了,或者什么都不想做。

老太太也就放心了?

“......”

吴老九一阵头疼,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是,他也不能肯定。

说实在话,惹上这个在大唐最不该惹的女人,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

——————

太平公主回城了。

像这种远来的传旨京使,李显就算最再愚钝,也得设宴款待。太平自然要借这个机会去凑个热闹,帮着吴宁探听一二。

一直等到天黑,太平也没回来。

吴心说,城门锁了,看来今晚是回不来了。

期间,贺兰敏之倒是来看过一次吴宁。安慰之余,关切的却是吴宁到底应不应旨,进不进京的事。

吴宁没说话,只是沉默。

不过,从贺兰敏之的眼神里,他看得出丑舅是希望他进京的,因为,那就离他的复仇大业,又近了一步。

......

第二天一大早,太平公主果然回转,也带回了吴宁想要的消息。

可是,当太平把京中形势,还有武则天为何诏吴宁入京的事说了一遍之后,吴宁再一次纠结开来。

他陷入了此生之中,最为难的一次抉择。

......



第一二二章 赌上命运

“京中一切如常。”太平把昨夜宴请中所听来的细节向吴宁一一道来。

“母后登基已然是势不可挡,朝中就算有文武官员颇有微词,但也不敢明面反对,大多是沉默应对。”

“嗯。”吴宁点头,“然后呢?”

“可知为何想起把我诏入京师了?”

“知道了!”太平道,“据说是朝议之时,有人举荐。”

“什么!?”吴宁大惊,这个答案他还真是没想到。

特么除了武老太太,居然还有人盯着他呢?

“九郎一定想不到是谁?”

“谁啊?”吴老九瞪着眼。

“上官婉儿!”

“呃。”

吴宁卡在那儿了,那娘们儿跟我过不去干嘛?

可是转念一想,什么上官婉儿?这不就是武老太太自己的意思吗?借着上官小婉的口说出罢了。

这么说来,还真是武老太太特意提起来的。

那为什么呢?真是试探?闲的啊?

抬头看向太平,一脸无奈,“可知朝议何事,让圣后把我想起来了?”

只闻太平道:“巧了,还真就是和账目财税有关。”

这次把吴宁托出来的朝议的起因是因为——纳贡。

事逢年关,又赶上武老太太马上要登基,各番邦属国自然要厚贡天唐。

巍巍大唐,万国来朝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什么日本、高丽、契丹、吐蕃、西域诸国,什么阿拉伯、南亚、东非,黑的、黄的、白的,细数下来海了去了。

这帮人都来给大唐朝贡,都来给武老太太拜年,于是,老太太被掏空了。

给华夏上贡,历朝历代那都是小国最爱干的一件事。

别看厚贡,貌似挺伤财的,可特么回报率也高啊!

天朝上邦、泱泱大国,你送来多少东西,加个零再回赐给你,彰显我大国本色。

这可是一次两次可以,要是常来,天朝上邦也受不了啊!

比方说,吐蕃使节送给武老太太两百匹骏马。

就两百匹马,大唐根本不放在眼里。依当下的马匹价格,一匹马也就50贯,两百匹也不就是10000贯大钱。

然后,天朝上邦嘛,不占你便宜,加个零回赐与你......

一万,就变成十万了。

然后,契丹又送来点人参、皮货,也不值钱,也就五千来贯。

好的,加个零,变五万了!!

几十个小邦小国蜂拥而至,你这一万,他那五万,特么地主家也禁不住这么造啊,只年前这半个月,光朝贡回赐,朝廷就送出来将近三百万贯。

“......”

要知道,大唐一年的财政收入也不过就三千万贯左右。

再加上,这几年武老太太又是修寺庙,又是盖明堂,花钱如流水,就这半个月,把制库差点搬空了。

可是不给不行啊,老太太这马上要坐龙椅了,能丢了这个面子吗?

当财政官员当朝提醒老太太省着点花的时候,武则天怒了。

当殿呵斥文武无能,区区百万之数,居然让大唐国库为空?难道满朝文武贤臣连一个管得了财税的人才都找不出来吗?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官婉儿出来了。

启奏圣后,殿上没有,可是民间有啊,臣妾便知房州有一天才少年,精通数术财税,乃吴宁是也!

就这么着,吴老九被推了出来,进而有了这么一道让他入京的旨意。

......

事情到了这一步,吴宁基本也就可以判定,这是武则天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了。

上官小婉没事推荐他干什么?

再说了,国家财政那是他这个连《左传》都没读完的山里孩子能左右的吗?

如此看来,武则天试探之意更为贴切。

吴宁暗道,如果拒绝入仕,想必武老太太应该就放心了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吴宁此时却陷入了两难,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与太平说过的一段话。

“民苦.....”

此时,他居然是想到了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那两个字。

“在那个朝堂上,李家要保身,武家要上位,世家要延续辉煌,唯独没有一个人记得民苦,没有一个人想真真正正地做一点实事。”

然而现在,自己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吗?

......

虽然国库空虚,缺失人才,是武则天的一个借口。

可是,话说回来,这个借口是真实存在的。

而吴宁做为一个专业学会计的,本身就是个管账的人才,他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能,他还真能!

可是为了保命,为了离那个可怕的老太太远点儿,他不得不装作不能,甚至连试都不敢一试。

和那些京里的权贵有什么分别?

这一刻,他心里也只剩下私欲,而无民苦!

......

“呼.....”

太平公主此时长出一口浊气,“此时看来,九郎只要辞不授官,大概母后就不会再把你怎样了。”

站起身形,“本宫这就回城,替你与传旨太监说和,让他自己回京吧!”

“等等!”

吴宁呆坐在屋中。

“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

————————

明哲保身,这符合逻辑,也符合当下的处境。

别说吴宁进京,就算他不进京,哪怕是表现出一点具有威胁性的迹象,以武则天现在的敏感,估计都得要了他的命。

而且,武则天也不可能真的给他稳固财政的机会。

吴宁就算是一身本事,以他的身份,也无从施展。

所以,示弱、明哲保身,是吴宁当下最理智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

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真的就置之不理,冷眼旁观?

吴老九不是什么好人,他平时机关算尽、世故圆滑,但是,他也不是个坏人。

相反,他一直记得“民苦”二字!

而多年在大唐生活的所见所闻告诉他,这看似只是武老太太借口的一个契机,很可能就是大唐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转折。

一个全新的大唐,一个不同于历史、不同于任何朝代的大唐,一个原本慢慢老化由盛转衰,却借此时机二次晋级的大唐。

而吴宁应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放弃这样的一个契机呢?

“齐磊....”

深陷沉思的吴宁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兄弟想冒一次险,如果我死了,你再另想办法吧!”

“啊???”

太平在一旁疑然出声,“九郎在说什么?”

“......什么?”吴宁回过神来,“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眉头紧锁,刚刚纯粹是下意识之言,为什么说这些,他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死不死的?”太平关切道,“你莫要瞎说。”

“哦,没事。”

吴宁不想和太平继续深聊,敷衍道:“劳烦殿下,派人拿些纸墨来。”

“我要写些东西。”

......



第一二三章 吴宁的《醒世方》

一个王朝的开始,已经注定了它的结局。

也就是说,一个时代因为一个缔造者而灿然新生,可是缔造者的基因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个时代之中,直到导致一个时代的灭亡。

比如,刘邦立汉重用外戚,而大汉王朝亡于外戚。

比如,赵匡胤重文抑武,悲催的宋朝也因武备羸弱而陨落。

再比如,李世民神武一世南征北战,大唐由盛转衰,恰恰正因疆域太广防御艰难而改制藩镇所至。

轻盐税的利民政策,又使得政府想从盐务赠加财税之时,造就了无数的私盐贩子。

唐末乱世,也正是这样一大批盐贩子把大唐彻底撕裂。

吴宁不懂历史,可是对于这个华夏最灿烂的时代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

可祸根已经埋下,必然走到衰亡!

可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至少吴宁觉得,大唐并非无药可救。恰恰相反,以当下的疆域、社会构成、权利结构、国际地位,还有民族向心力,只要找准契机,大唐完全可以走向另一个全新的结局。

而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吴宁前,一个也许可以扭转历史的机会。

他应不应该抓住?应不应该搏上一搏?

不为自己,只为一个时代,为心底那个一直渴望的声音。

搏一把,送命也特么值了!

......

“九郎要写什么?”

太平心跳的利害,因为吴宁此时的气势完全变了,眼神之中似有一股狂躁之气让她有点害怕。

好言相劝:“你莫要冲动。”

“......”吴宁一阵无言。

冲动吗?冲动。

一但武老太太也是一个不顾民苦,只想做皇帝的功利之人,那吴宁身世再加上现在要写的东西,足够他死一万回了。

可是,两世为人,冲动一回又有何妨?

......

“圣武神功天后陛下敬启!”

吴宁郑重落笔。

“草民,房州吴氏,宁也,幸昌平盛世、蒙恩苟安。”

“少不更事,未解诗书,唯数术一学略启心得。然,不知孔孟而何以知理,不晓礼法而何以正身?”

“况,堂前燕坐,高谋远论,非宁所志也。圣后隆宠实不敢受,罪矣。”

“草民惶恐,万死诚辞,望圣后体恤。”

“国朝纲政宁力有不歹。然,圣后抬爱不敢不为,倾献一策,以尽孝心。”

在这里,吴宁用了一个“孝心”字,而非“忠心”,想必武则天若真的知道吴宁的身世,也会有所感触吧。

下面,则是吴宁献的那一策,只不过,有点长。

太平公主本来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写,可是,从早上站到中午,吴宁还没写完,公主殿下有点受不住了,回房歇了一回儿。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太平再回到吴宁屋前一看,他还在写。

太平不好进去打扰了,结果到了晚饭,吴宁还没停。

入夜,还在写......

等第二天早上,公主殿下睡醒了,吃过了早饭,过去一看,还在写!!!!

太平公主不淡定了,这写的什么啊?估计放眼大唐,开国一甲子也没这么长的奏表了吧?

......

呵呵,放眼大唐?

特么放眼华夏数千年的王朝史,也没吴宁这表奏折长。

后来的那些什么万言书啊,长奏之类的,在吴宁这一奏表面前,估计连零头都算不上,

这货整整写了三天三夜,用麻纸七百一十九张,共十三万六千八百二十字,后世管这篇改变了大唐命运的奏本叫《唐策:醒世方》。

等到传旨太监再次来到吴家小院,准备把吴宁接入京城的时候,人没接着,倒接过一口大箱子。

老太监都看傻了,什么情况?

可是,吴宁不走,他也没办法,只得带着一口箱子回京。

心下还在祈祷,但愿不要触怒圣后,要了你小子的命。

而一到东都洛阳,老太监把箱子搬到武则面前,武老太太也是一惊。

“他不来?”

“回禀圣后,吴宁辞不受恩,只让奴婢带回这口箱子,说是与圣后的回奏。”

“......”

武则天笑了,“既然不来,又送什么回奏?”

“打开吧!”

太监闻旨,应诺开箱,只见里面满满一箱都是纸。

老太监一个人根本抱不过来,只得捡上面几张递给武则天。

武老太太懒洋洋地接过,翻开一看:

少不更事,未解诗书,唯数术一学略启心得?

......

不知孔孟而何以知理,不晓礼法......

......

草民惶恐,万死诚辞,望圣后体恤。

看到这里,武则天笑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可是再往下一看:

倾献一策,以尽孝心......

老太太又是一怔,他居然猜到了?

正了正身子,再往下看。

唐者,以武立国,以威傲世,雄居四海,君临五岳。

第一句就让武则天眉头一皱,这完全就是居高临下,全然不是为臣为民所应该有的口气。

再往下来,武则天的神情更是越来越阴沉。

因为下面,吴宁站在一个当权者的角度,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把大唐从里到外,从军到政,从利到弊,彻彻底底地剖析了一遍。

眼光之长远,思考之深刻,连武则天这个大唐几十年来真正的掌权者都自叹不如,这也彻底触动了武则天内心深处的杀机。

真是不知死活啊!

武老太太暗自咬牙,“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若是以往,武老太太会二话不说,直接下旨擒杀吴宁。

可是这一回,武则天觉得,得先一会儿。

因为,吴宁真的说到点子上了。

特别是当中一段对当下朝庭财税的分析,简直是入木三分,让武老太太连眼神都挪不开。

只见吴宁在奏本上写到:

当下唐之税赋,年入三千万贯盈。

细数门类:

租庸调钱,十之有半(50%左右)

户税:十之半一(5%)

地税:十之有一(10%)

资课:十之半一(5%)

各目使役钱:十之有一(10%)

官属田:十之半一(5%)

租贷(政府高利):十之半一(5%)

以上各项已占十之有九,余者诸如:税草、脚钱、仓窑、加耗、籍账、土贡、勾征、常平仓、盐课、铜铁十不足一。

这些数字名目,武则天自然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让老太太大为意外的是,吴宁用了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形式,把这些数字展现了出来——

饼形对比图表。

只见,大唐各项财税都让吴宁画在一个圆里面,每一项税收,又以多寡占比,把圆圈分成若干扇区,一目了然。

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占的最多的当然就是“租庸调”所代表的农税,占了五成,足足有半个圆。

而像盐课、铜铁、仓窑、加耗这些,在整个圆上只有几乎分不清多少的一条细丝。

吴老九用一种前所未见的方式,让武老太太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看清了自己的这个国家。

......



第一二四章 饼形图表与柱形图表

下面,吴宁借助着这张图表,开始把每一项财政收入,给武则天彻底地分析了一下。

农税,这个不用说,其实大唐的农税还真不算高,占财政收入将近50%。

可是,下面的地税、使役钱、官属田、租贷,都是和农业分不开的,也应该算在农业收入之中,这就占了80%的财政收入。

再加上,不算显眼的常平仓、勾征、土贡,那这个比例就更多了。

吴宁用实实在在的数据告诉武老太太,大唐是个农业国家,财政收入的将近百分之九十来自农民。

这个比例,已经是高得吓人了。

这里都不用吴宁去劝,武则天自己就知道,她想提高财政收入,绝对不能再从农户身上下手了。

但是问题又来了,不从农户下手好办,可要怎么增加农业收入呢?

武则天立刻想到了——逃户。

这是朝庭的一贯思维,从太宗开始,大唐王朝就不遗余力地挖掘逃户,想把天下逃民,都归于顺民。这样就有人交税了嘛。

可是,这个问题哪那么容易解决?

根据户部的统计,当下大唐有良民不足700万户,人口大概就是五千万左右。

可是要知道,逃户、奴婢、兵户是不计入良籍的,大唐的实际人口应该比这多很多。

户部估计,单是逃人,整个大唐就有不下三千万人口。

包括武则天在内,所有的大唐皇帝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把天下逃人都归化于良人。

多了三千万人口交税,那得是多少财税收入?

可这是一个恶疾,英明神武如太宗,果断善政如武后,也拿逃人没招。

说白了,经过一甲子的时间,大唐已经没有多余的土地能够安顿逃人了。

而逃户于原籍出逃,也不是丢弃土地,而是土地被富户兼并,无地可种。

而大唐实行的是人头税,没有地也得按人头交税。

这样的情况下,不跑还等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来,逃民问题,别说是解决,就算是遏制,朝廷也做不到。

这是一个死循环,逃人越来越多,土地向富户集中,使得更多的农民变成无产佃农。没办法,只能主动卖身富户,或者出逃。

这样一来,交税的人就越来越少。

武老太太热切起来,难道.这个吴宁有能解决逃户问题的奇方?

猛然抬头,“还有吗?”

她手里的那几张纸早就看完了,甚至老太监都不知道又给她递了多少次了。

此时,在武老太太的龙榻之侧,吴宁的奏本铺了一榻,而时间也已经整整过去了半天。

“圣后!”上官婉儿在侧提醒,“该用膳了。”

“且先等等。”

看到关键之处,武老太太哪肯停下?干脆道:“把箱子搬到朕身边来,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无法,只得从命。

而那一箱子奏本刚到老太太身边,武则天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几张看了起来。

结果,老太太又是失望,又是惊讶。

失望的是,吴宁并没有给出解决逃户的办法,这小子和武则天想的不一样。

而惊讶的是,接下来的一张纸上,吴宁又给出了一个武则天从未见过的感官对比——柱形对比图表。

吴宁以五年为期,把大唐六十多年来的租庸调、户、地、草、盐各税,分类排列画成图表。

只见,租庸调一项,开朝之时,只是短短的一小节墨柱,而后逐年增长,到了代表当下那一条墨柱,已经比唐初高了不知道多少。

但是,代表近二十年的四条墨柱,长度几乎没什么变化。

好像......农税从二十年前开始,就后势乏力了。

而户税,就没有农税长的那么厉害了,虽也有增长,但也只是唐初的两倍多一点。

而后,只要与农事有关的税目,历年来增长的都很迅速。

只是,像盐课、铜铁、官营项目这些,则是根本没长,有的甚到还不如唐初。

武则天看到这里,心中一颤,发觉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又抓不住其中症结。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唐财务的增长基本来自农税。

图表之下,是吴宁的一段话:

“圣后天纵之才,无需宁再多言。依照此图,何利何弊,圣后自有计较。”

“不难看出,除了农税,朝廷在盐铁、路驿、仓窑、官营上面所用之功实属微末。”

“圣后若要增收财税,其途何在?圣后定有计较了。”

武则天眉头紧锁,沉吟开来。

吴宁说的极有道理,大唐至今,鼎盛无二,人口是唐初数倍,农税亦是增收甚多。

可是,按理来说,人多富庶,带来的不应该只是农事繁荣,像是盐铁、路驿、官营的瓷窑,纸坊也应该一同繁盛才对,可为什么收入不高呢?

这确实值得深思。

再往下来,则是吴宁细化的解释。

“以仓窑为例,其重者官窑瓷具也。”

“其精者,供给皇家御用;其次者,贱卖于民,是为仓窑所收。”

“然,圣后不知,官窑之次,亦高于民窑不知繁几,民间亦不得用。”

“所去何处?皆经番邦海商,外走万里也。”

“落地几何?官窑之千倍万倍也!”

“其利于谁?非圣后,非唐民,乃藩国海商也!”

“再言丝茶,亦是千万倍之所利,所属亦为藩国海商也!”

嘶!!!

武则天倒吸一口凉气。

瓷器、丝绸在海外极贵,这一点武则天是知道的。

老太太甚至听说,在万里之外的那些地方,居然拿大唐的丝绸、瓷器当作财富保值之物囤积。

在赏赐外邦使节之时,老太太也愿意投其所好,送些瓷具什么的。

可是,现在看了吴宁的这个表,再听他分析......

居然有千万倍的利润?老太太不淡定了。

要真那么算的话,这大唐得亏多少钱?

看了看那柱形表,单仓窑一项,朝廷一年的收入只有可怜的41万贯。

但是,如果那千倍万倍......

好吧,都不用千倍万倍,百倍也行啊!

如果百倍之利让大唐得来,那就是4100万贯啊!比一年的财政收入都高。

“亏了亏了!!”

幸好此时内宫无人,要不武老太太拍着脑门子,一脸肉疼哀嚎的样子,非吓死几个不成。

“来人!!来人!!”

“速传地官、冬官觐见。”

(武老太太是个浪漫的统治者,什么三省:上书、中书、门下,六部:吏、户、礼、刑、兵、工,人家嫌不好听,上书、中书改成了凤阁鸾台,六部改成了天地春夏秋冬。)

(地官就是户部长官,冬官就是工部。)

......



嘿嘿嘿.......单章

你们有病啊...强迫症晚期啊....

我用零点零零零一秒编出来一个数儿。咋地吧,就是没过脑子。鞭挞我吧.....

或者.....

咦???你们可以用136820字的论文,论证一下72小时能不能划拉136820个字儿嘛。

反正我是不能的,腰都快折了三天也就一万二,这还直掉头发呢。

还有。

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还纠结这个饼形图表用毛笔怎么画......

咱就想问一句,一个穿越者,一个高智高穿越者,(这特么和智商就没关系!)

换了你!!!

回到大唐,或者干脆回到石器时代。如果连个图表怎么画出来的都搞不定.....

那兄弟....娶个屁股大能生养的媳妇种地去吧。

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连个图表怎么画,是用粗毛笔还是细毛笔,是用炭块儿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都得水上千八百字,说的清清楚楚。

那这故事还能看了吗?不得稀碎啊....

后面还有纠结数据来源的,这个我在章节说里已经说过了,没看着的自己去找一下。

特么咋就摊上你们这一帮杠精呢?

好了。

不闹了,上面全是玩笑,那个数,我原来是23万,后来一想好像有点多....13万吧。

怎么画图真不解释了,你们就说苍山说的有没有道理就完了,穿越了,连个图都画不出来,还是回去吧。

开单章.....

(嘿嘿嘿。终于让我抓着机会开单章了。)

其实就是写的有点迷,出来聊聊天。

作者吧。

也没什么机会出来秀存在感,唯一有可能露个脸的也就是书评啊什么的踩着我“麻筋儿”了,或者是生出一些感触。

攒了一波,一起就都说了。

先说个有意思的吧,就是.....

就是老书友都说怎么看不见我骂人了?《大宋》那时候的虎劲儿没了,看谁不顺眼就喷的气势也不见了。

其实我也挺怀念的,过瘾!刺激!

写獒唐之后突然就平和了....

这事吧...

真不怪我,不是苍山手里的刀豁了,实在是起点这孙子太不是东西。

当然,起点也没拦着不让喷,这不都大数据了嘛,起点在作者后台也弄了个大数据。

大抵就是分析读者结构,什么你是哪的人,男女比例是多少,一般多大岁数的人看你的书。

你是个省的,和作者关系不大,男妇比例好想脚后跟想也知道。

但是这个年龄结构.....

这个东西一出来,苍山就真喷不动,也骂不出口了。

我发现尽管历史分类偏向于所谓的老白,可是读者当中18-24岁仍然是阅读最多的群体。

“.....”

你这让我怎么喷?

年龄不对等,知识结构不对等,社会阅历也不对等。

说白了,一群血气方刚的小老爷们儿,正是老子天下第一、你们谁也没有我明白的时候儿,亲妈都说不动,我一个外人在你们眼里那就和傻-逼没有两个样。

所以说就说去吧。

你不能指望一个二十岁的人像四十岁一样思考,那这社会也太暮气了。

毕竟我当年二十啷当岁的时候也在某个前辈的书评发贴子,“这孙子!一个大招放好几章,真特么磨叽!”

我也抓着某位老师写错的一段板书,扯着嗓子、神气活现的嚷嚷“这写错了!”。

前两天媳妇还跟我说,说她特意把《大宋》所有骂人的单章又看了一遍.....

说你太有才了,骂出花来了。

“......”

差点没哭了。

这特么不就是傻-逼吗?我等于是骂了别人,也骂了二十多岁的自己。

所以呢,以后尽量不骂人了,尽量哈....真惹急了另说。

....

————————

接下来想说点一直起来想说,可没机会说的问题。

昨天还是前天,有一位小兄弟成功的在书评区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说,要写熬汤对应这段历史,那什么太平啊,李裹儿啊,上官小婉,韦后这些人都得写死。这都是遗祸万年的人物。

小兄弟相当的嫉恶如仇....是位好同志。

今天翻章节说,又发现一位好同志...叫“松间墨竹”

(凑热闹的,想看我喷人的都一边儿去,没有嘲讽啊,是真的好同志。)

这两位兄弟勾起了苍山对两个相对比较深奥问题的思考。

一是历史观的问题。

说到历史,无可争论的权威,当然就是正史,苍山也经常拿正史说事儿,就到“松间”所说的那要,正史就是一个标杆。这无可厚非。

但是!

说实话,写《大宋》的时候,苍山是真下了工夫的。

《宋史》《辽史》《资治通鉴》《周礼》《仪扎》《礼记》《孝经》《左传》《食货志》《北宋地图》。

只要能和仁宗时期沾上边儿的,对古代社会构成有用的资料,开书之前我就扒了两三遍。

你们看见的《大宋》里,开封城一条街一个胡同儿,哪家酒店在哪儿都是考据过的。

历史人物,虽说不是我写的那样,可大体方向绝对没错儿!

可是到《熬汤》.....

不怕你们骂娘,老子除了食货志必看,唐代地图必有。

其它的....什么新旧唐书,资治通鉴这个那个的,一个字都没翻过!

敷衍吗?没当回事儿?

真不是,因为你正史看的越多,越细,你就会发现....这玩意没用!

特别是武则天这段历史!!

简直还不如来的真实呢。

还有一些杠精逼着你得合理。那特么历史....

只能送他两个字——呵呵。

对于正史这个东西。

怎么说呢.....

以前可能还觉得这东西枯燥是枯燥了点,还能让你了解历史,对历史有一个正确的认识。

可是看多了之后,在结合其它的资料一对比。你就发现,这玩意连“了解历史”都有待商榷。

真的是有待商榷,你得带着审视的眼光去看才行。

说白了,《三国志》《史记》还可以看看,相对客观。也算得上是文学。

可是自从官方修史开始之后....

你细琢磨吧。

史书这东西,他是干什么的?

让后人了解历史的?

扯淡!

它压根也不是为了让后人“了解”而修了啊??

它就是个教化工具!是为了让后人听话而修的!

而且针对的人群也不是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那是给统治者,给统治者手底下那些掌权者看的。

它的思维模式和最终目的跟咱们学习的初衷差的太远了。

怎么说呢?

打个比方,就好比川普,这肯定是个聪明人没错。他高喊着让米国再次强大,米国优先。

干出的事儿,貌似...也是为了这个目标。

那假如过了几百年,米国历史肯定把他这个核心思想记录下来了吧?

这就是正史了....

那几百年后的米国人民,怎么看待这句话呢?

“这是一个务实的好总统?”

应该是了。因为现在的很多人也这么说川普。

可是那个时候的米国人民肯定不知道他这么一句话,坑了多少米国人。

他想的也不是米国优先,人民优先,而是与他关系密切的金主优先,选票优先。

这就是历史背后的真相,你在正史里不一定能看得到。

在苍山看来,我们现就是几百年后的米国人,而川普的那句口号,就是正史。

很可能在后世的某一时期某一任总统,要利用这段历史,利用川普。

又或者这段历史与他的执政理念相悖,他又把这句话给改了。

那历史的真相就更不知道如何揣测了。

而正史,出于宣传的目的,教化的目的,不能让女人比男人强的目的,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目的。

正史被改的还不如野史来的真实。

那些曾经的活在一个时代的历史人物,并不知道千百年后的他们,还是不是原来的样子。

回到,那位小兄弟的贴子里。

太平也好,李裹儿也罢,上官小婉还有韦后。

她们当时是什么样儿,真的不一定就是历史所写的那样儿,甚至就是后世揣测出来的。

比如说,李裹儿毒害生父的罪名,那就是后世揣测,甚至恶意抹黑。

第一,细读那段历史就不难发现,李裹儿和韦后她们根本就没有毒杀李显的动机....甚至最不想李显挂掉的就是这对母女。

这就好比,说武则天杀了他自己的亲儿子李弘。可是看遍所有史书李弘是所有皇子之中,最容易掌控,最适合武则天掌控权利的一个。

懦弱胆小,唯母是从。

你说武老太太弄死他干什么吧?专们给后人找一个黑点?

同样的,按史书上说,韦后想当皇帝,李裹儿想当皇太女。她们就把李显弄死了,可是李显死的时候,这两位的政治根基明显不行啊!

动手太早了,有点脑子都知道,李显要是死了,她们母女也等于判死刑了。

....

第二,韦后毒害中宗的罪名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呢?是李显都死了半个多月了,太平公主和李隆基发动政变的时候,一个参加政变的将领对手下士兵说:“太后毒死了先帝,咱们要为先帝报仇。”,这其中是政变理由多一些,还是阐述事实多一些?

第三,《旧唐书》里根本就没有李裹儿毒害中宗的罪名,那是新唐书,和资治通鉴里才突然出来的桥段。

问题来了,是《旧唐书》袒护安乐公主吗?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旧唐书是把安东抓出来当典型的,是把李裹儿黑的最惨的正史。

从来没有唐代的官方布告,说李裹儿和韦后害死了李显。

而时间上离李裹儿最近的旧唐书里,都没提这个事儿。后面人就凭一个军人的一句话就把这事儿定了。

你们说靠谱吗?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武则天的历史恰恰是被改的最面目全非的一段过往。

因为她是女人,只此一点,就足以让所有男人不爽。

这也是苍山把吴老九设定成一个不懂历史的穿越者的原因。后面他会是一个揭秘者,一点一点揭示那段真实的故事(当然,这也只是苍山臆想之下的真实,真相早已无从探查。)

想和“松间”还有和那兄弟抱着一样想法的朋友说,别当真,没用!

让那些什么二十四史,这个那个的去死吧!

...

说到这儿,苍山还想多说几句,关于和历史的问题。

....

就算真相一如史书所载,那又怎样呢?

我写的是,说句最实在的话,历史就是我勾引你们来看书的一个手段,故事才是我的内核。

我本身就是在杜撰,在胡说八道啊。

有的客官可能觉得,“说什么穿越本身就不合理,要合理看什么穿越,有点抬杠。”

苍山也觉得抬杠。

那咱们就换个说法吧.....

《大话西游》至尊宝当着众土匪小妖的面蹦出这么一句台词。

“I 服了 you!”

合理吗?古装、神怪题材里蹦出一句中不中洋不洋的台词。

合理...因为他是戏剧,符合星爷无厘头的风格。所以它不但合理,而且成了经典。

《阿甘正传》,阿甘那个傻子,几乎经历了所有米国六、七、八十年代的重大事件和历史标签,堪称龙傲天之中的龙傲天。

也不合理,但是却串联起了一个感人至深,发人深醒的绝妙故事。

《三国演义》,诸葛亮都借东风了,赵子龙都七进七出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合理吧?

那到底怎么了?

凭什么大众认可的价值观,都跟着随大流儿了,低贱的网文就非得往现实的合理里面揉呢?

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

包容一点,也给咱一条生路,别把路封死了,让咱杜撰的时候也能多一点‘不要脸’的空间?

可好?

苍山本来就是那种不擅长说什么爽点,什么套路的作者。

前两天还有人在书平酸我,“三章看下来,没看见爽点。”

如果连“不要脸的”编故事你都不让我来....

那就没活路了啊....

饿死了啊!

别让苍山上“烧纸”之类那一套哈....

咱改邪归正了。

.....

最后,跟那些新读者解释一下。

苍山也着急,也想多更。

我恨不得,一天就把这个憋了好久,我最喜欢的故事讲完。

可是不行。

苍山月一身毛病,不是那种敷衍的身体不好,是真的不好。

多多理解,我尽量不断更。

爱你们。

下辈子.....

娶....

...

娶你大爷!一帮杠精!

(我看谁敢说:有写单章的时间,又能更不少!?)

第一二五章 一血给了海商

地官和冬官一脸懵逼地匆匆来见,心里更是砰砰乱跳。

武老太太多狠一人,两位是怕啊,怕这老太太一急眼,临登基之前,拿他们两个开刀。

可是入官一看,两人都愣了。

武老太太现在的形象可不太好,凤冠是歪的,整个人就坐在一堆乱纸之上,边上还放着一口大箱子。

“参......参见圣后。”

武则天头都没抬:“你们来了啊?平身吧!”

二人一看,心下略松。看样子不是找茬,好像真有事。

“不知圣后急诏臣下,有何差遣?”

“嗯。”老太太这才恋恋不舍地把头抬起来。

“关于仓窑之事,与二位商量。”

接下来,武则天把从吴宁那看来的图表,还有番邦海商千万倍厚利之事与二人一说。

好吧,这两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可是,这个事......两人都有点为难。

一个是专管官窑的工部,一个是管财政户籍的户部,有些事其实早就知道,这瓷器出海厚利也不算什么秘密。

可是,没办法啊!

“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哦?”武则天一皱眉头,“怎讲?”

工部属臣道:“这外邦海商运抵海外的瓷器利润是高,可是咱们大唐对这笔厚利却是无计可施啊。”

“毕竟......毕竟海商远航本身就有高额成本,若我方妄自加价,人家无利可图,也就不做这笔生意了。”

“而且......”户部侍郎也道,“而且我大唐官窑针对的是大唐百姓,并无藩商直接与官属交易。朝廷总不能......与民争利吧?”

武则天一听,玩味地露出一丝诡笑。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没有。”二人齐齐摇头。

谁不想多给朝廷增加点收入,也好立上一功。可惜,真没办法。

“唉!”

武则天闻之摇头,极为失望。

低头看着吴宁的奏本,突然蹦出一句低语:

“你们啊,还不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

“啊,啊!?”两人登时汗就下来了。

我的圣后啊,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好不啦?!

“圣,圣后说什么?”

“没什么。”

武则天头也不抬,“回去拟一个章程。”

“凡番邦商贾入唐,按所载货物价值课以海税。香料、琉璃等富贵用度,数倍取之,谓之奢侈税。”

“离港之时,若载大唐货物,仍按价值取税。一税其三、其五、其十不等,谓之离岸税。”

“去吧!”

“具体多寡,你们详细议过,递个折子上来。”

“......”两人都听懵了。

急声下问,“那,那我大唐商贾出海?”

二人第一个想法就是,真收这么高的税,那泉、福、广等沿海诸州的商贾哪还有活路?

毕竟唐人出海走商,虽说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只是,不等二人说完,武则天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唐商出海,不在此列,另起税额!”

说到这儿,武则天微微抬头,笑了。

“说不定,唐商出海......还会另有贴补。”

“......”

“遵....遵旨!”

这回不是懵,这回是彻底傻眼。

特么这么个绝户计,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二人都不是笨人,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外国人收重税!国人轻税,说不定还有贴补?

这里外一对比,相差远了去了。

不就是逼着沿海商户逐利下海吗?

到时候,唐商的东西从成本上就比番商有竞争力,那谁能霸占海路?那所谓的千倍万倍的利润又进了谁的腰包?

这招实在是太绝了,不但为朝廷增加了税收,而且还把海路彻底掌控在了唐人手中。

......

呵呵,别说这两位大唐官员有点傻眼,这要是唐疯子在这儿,估计也得懵。

还得大骂一声:“mmp!!”

他特么的使了那么多年的力气,花了无数的钱财,赔上了最好的兄弟,还亲自带领舰队远征了一回地中海,才让大宋走向海洋。

可吴老九倒好,几张纸就把这事办了?

疯子很可能不平衡,他应该也去学金融财会的。

......

两位臣子退下之后的大殿一片沉寂,过了半晌,才传来武老太太一声突兀的轻笑。

“九郎啊九郎,只此一计,你送来的可不单单是财税之收啊!”

说完,武则天继续低头看了起来。

此时在武则天眼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一箱子奏本,而是一份宝藏。

搭眼看去,只见纸上又道:“于藩商之道,应当,东紧西放......”

......

——————————————

与此同时。

“你让母后重税海外番商?”

太平公主正一脸不解地质问吴宁,“你知道不知道,母后其实最不喜商户,她一定不会给大唐海商这个便利的。”

只见吴宁嘿嘿一笑,“不一定哦,我赌这回圣后一定会答应的。”

“为什么?”

“因为对圣后来说,开展海贸,于她有百利而无一害。”

太平听不懂,“除了可能增加一些财税,本宫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好处。”

“增加税收还不够吗?”

吴宁反问,“哪个皇帝不想财税丰盈?”

“况且,这件事可不止财税这一点好处。”

......

其实,吴宁料定武则天会答应的另外一个主要原因,是开放沿海对政局的稳定极有好处。

还是回到那个问题,就是朝堂上的争斗。

扶植武氏开科选才,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对抗世家和关陇大族。

魏晋门阀与那些开国元勋还是太强大了,武则天需要更多的力量来制衡朝堂。

那么,海商就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契机。

吴宁十分清楚,一但大唐的海商可以闯出去,以当下海洋红利来看,势必造就一大批财富上的新贵族。

第一批敢出海的商人,从海外赚取的利润,那可不是中原那帮土财主可以比拟的啊!他们蒙恩武老太太,借着鼓励出海的东风发家,应该站在哪一边,那还用说吗?

武老太太会因为一个不喜欢商人,就放弃这么好的一股助力?

不可能的。她一定会答应,而且一定会大力支持海商。

这就是政策杠杆,而且十分隐蔽。

等到那些世家门阀发现不对,想要打压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大唐的海商早就拿完了一血,说不定都在海外暴走了。

......

“为什么?”

太平听了吴宁的解释,深深震撼之余,也是深深地为吴宁担心。

“你越显露你的才能,母后对你就越不放心,你就越危险!”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出这个主意?”

“......”

吴宁一阵沉默,他确实怕死,可他更怕问心有愧。

良久,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放心,有后手....”

“圣后....圣后不会杀我。”

......



第一二六章 早晚杀了你

“放心,圣后不会杀我,至少暂时不会杀。”

说完这句,吴宁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到哪儿了?”

太平略一思索,“鼓励海商说完了。”

“该是......于藩商之道,应东紧西放。”

“这又是为什么?”太平一脸的不解,“东紧西放?是不是海上的藩商贸易从严从重,而从西域陆路而来的商贩却另眼相待?”

吴宁点头,“正是如此。”

“可如此一来,藩商从海上的利润降低,不就逼着他们走陆路来唐。那样,朝廷的税收不就减少了吗?”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吴宁拿着那本奏折上提取出来的重点,给太平讲解开来。

“可实际上,因为地域的关系,有些外邦商人是必胡走海上的,他们别无选择。”

“西域宽松的政策,只是逼迫那些从陆路也能来唐的商人,走丝绸之路通商。”

“况且,一但大唐海商占据了海路,陆路就成了外海商人入唐最好的选择。”

“不懂。”太平慵懒地靠在墙边,“若是西域来商也收重税,大唐财税岂不更高?为何多此一举?”

“不懂我可以教你。”吴宁颇有耐心,指着纸上道,“你说增加那点财税若和西域稳定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

“哦??”

太平稍稍提起一点兴致,“好像是稳定更重要些。”

“对嘛!”

让丝绸之路更加繁盛,把西域各国和大唐更紧密地用商业手段联系到一起,这对大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

——————————

“东紧西放???”

远在千里之外的武老太太也同样思索着这样一句话。

老太太似乎有点明白吴宁的用意,可是又抓不太准,赶紧从箱中翻出下一张纸。

“......”

结果老太太迷糊了,“这又是什么法戏???”

只见纸上,乱七八遭全是她看不懂的墨线。

好吧,这叫曲线图。

吴宁把年代流逝当成x轴,以银钱数额当成y轴。

然后,把近六十年来大唐与西域各国的贸易额度,还有发生冲突、劫掠之时,边境各州损失财货多寡,做成了一个双曲线图。

这东西武老太太第一次见,哪能一下就看懂。

可是经过吴宁的细微讲解,加上天资卓绝的悟性,武老太太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端倪。

她发现,代表贸易的那条线,一但到了走势很高的年景,那代表边境摩擦、蛮夷劫掠的那条线,就会走势很低。

甚至贞观后期,西域商路昌盛的那几年,边境几乎就没发生什么战乱。

而相对的,一但西域、吐蕃这些年发生什么灾害或者贸易减少,那两条线就正好倒过来了。

“这倒是有趣!”

武老太太沉吟了起来,“他想说是,因为战争的缘故使得贸易降低?”

可是,吴宁在这张图里传达的意思,好像又不全是如此。

他想说的是,这两条线是,是相辅相成的?战争必定会阻拦贸易,可是贸易同样也可能减少战争。

现在老太太有点明白吴宁这个“东紧西放”的意思了。

说白了,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能生存,谁没事儿也不会喜欢和当世最强的大唐为敌。

这可不是五胡入华,更不是后世的大宋,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大唐惯你这毛病?

特么真能追到你姥姥家,把祖坟都给你刨了。

吴宁是想通过这张图告诉武则天,如果西域贸易能够持续繁盛,西域各国从中得利,可以维持生存,那整个西部的战争投入必然会减少。甚至如果有人要破坏这种繁盛,都不用大唐出手,西域各国就会群起而攻之。

这可比你追到人姥姥家,刨祖坟的成本要低得多。

“嗯,不错!!”

武则天对这一条建议颇为满意,如果能稳定西域、吐蕃各国,那大唐就不用在西部投入大量的兵力,进而把战略重点转向北方的契丹。

只此一点,这一条建议的重要性,就比海商贸易更得武则天的喜欢。

......

可是,欢喜之余,武则天也被吴宁的才华深深的震撼,如此妖人,能放任他在民间野蛮生长吗?

看着那她还只看了一点点的箱子。

如果没有这个箱子,她可以一如这十年一般,时刻关注却不去理会。因为这对舅甥对于武则天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甚至有大用处。

可是现在......

“九郎啊,九郎!你让我如何留你!?”

武则天此时已经打定主意,待这奏折看完,就算不杀吴宁,也要掳送东都幽禁看管。

......

“圣后!”

身旁的一声轻唤把武则天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却是上官婉儿不知何时已经侍奉在一旁。

“圣后,夜深了,歇息吧!”

武则天这才发现,天早就已经黑了下来,揉了揉发胀的眉心。

“明天婉儿与房州去一密函,暗中把吴九郎严加看管,待太平返京之后,秘送回京!”

“......”

上官婉儿一怔,脱口而出,“圣后终于......”

“终于什么?”武则天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想说,终于不再心慈手软,妇仁之仁了?”

“婉儿不敢!”

“呼。”武老太太出长一口气,又从箱中拿起一张奏报,倚身看了起来,“婉儿尚不成器,是不会明白的。非是仁慈,而是不得已罢了。”

微微抬头,“若非万不得已,我依然会留着那对舅甥,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圣后!”上官婉儿一边拾起散落各处的奏报,一边道,“圣后还是忘不了当年旧案?”

“不是忘不了,是必须不能忘!”

“可惜......”低头看着奏报,“现在却不得不把这个孩子拿下,他也看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了。”

......

——————————

一份奏报,武则天整整看了七天。

七天之中,老太太不上朝,不见外臣,除了吃饭睡觉,就抱着那口箱子细心研读。

越往下看,武老太太越心惊,若非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之手。

更不敢相信,贺兰敏之居然能把吴宁教导到这般恐怖。

越往下看,越加觉得,吴宁不可留,老太太甚至已然动了杀心。

终于看到最后一页,武则天却是茫然一怔,随之一阵慌乱,然后是暴跳如雷,最后......

“上官婉儿何在!?报房州,留那混蛋......”

“暂且苟存!!!”

最后一句“暂且苟存”,老太太都是带着颤音儿吼出来的。

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吴宁......”

“早晚宰了你!!”

.......



第一二七章 差不多得了

最后一页,同样是一计治国之策。

可是,与前面那些从分析到解疑,再到展望成果的方式略有不同。

好吧,是大为不同。

......

最后一页上,就八个字的政方,还有吴宁自己的一段话。

八个字为:“解除宵禁,废除坊市!”

没了。

没了??

当时武老太太下意识往箱子里看,确实是最后一张,真的没了。

可是,为什么要解除宵禁?为什么要废除坊市啊?吴老九一个字儿都没提。

这不是他风格啊?

武老太太已经习惯了吴宁这种图文并茂的展开方式,冷不丁这么简洁,太突然了。

把老太太难受的哟,那就别提了。恨不得把吴宁现在就提到东都,当面把这八个字给她解释清楚。

往下一搭眼,吴宁的那段话就落入了武则天的眼中。

“圣后啊.....”

“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瞪圆了眼珠子,“他....他这是跟我说话呢?”往下看。

“三天三夜啊,笔耕不辍啊,胳膊都累折了,您老人家还想要多少?”

“......”

“真写不动了,咱估摸了一下,后边差不多,还有个三五箱子吧......”

三五箱子!?

武老太太更不淡定了...这一箱子已经是巨细无遗,他居然还有三五箱子!?

再往下看.....

“不写了哈,正好公主殿下在房州,宁就偷回懒,都口述于她可好?”

“反正殿下聪慧过人,差不多有个一年半载的,应该都能记下来。您老人家就再多等等吧。”

老太太脸有点方....什么意思?口述太平?

真的把你能的啊......暗道把个混蛋抵送入京之后,我看你还用不用一年半载!?

看是你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

.....

“至于您老诏宁入京这个事儿吧.....”

“还是算了吧!”

“隆恩浩荡,无福消受啊.....”

“京师之地太过凶险,我胆小......一去可能就不会说话了,倒是留在房州踏实一些。”

“到时这本奏折悉数上奏完,您老人家要不要我,好像也没啥大用了。”

“容我自生自灭吧。可好?”

“,”

......

“......”

“!!!!”

他这是威胁朕??

威胁朕!!!!

武老太太一时之间,都不会思考了。

居然被威胁了?

武则天叱咤朝堂近三十载啊.....连长孙无忌、褚遂良这些开国老臣都不敢威胁她。

今天倒是新鲜.....让吴老九给威胁了!?

“大胆。”

“大胆!!”

可怜武老太太六十多岁了,气的直跳脚。

特么放眼天下,居然有人敢威胁她!?

找死啊.....

这真的是找死啊!!

“来人!!来人!!”

上官婉儿急步入殿,惊若寒蝉。从没见过圣后发这么大脾气啊.....

“圣后息怒!若有诏令,臣妾马上去办便是。”

“但求圣后息怒啊!”

“去!!”武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在颤抖。

“去、把、那、个.....”

“那个....”

那个房州吴宁砍了???

老太太倒是千万个愿意....可是看着地上那一大箱子....还有那混蛋吹出来的三五箱子......

”那个.....“气势一弱...

“那个房州密函追回来啊。”

“......”

说完这句,哭笑不得,无力地坐回龙榻。

“呵......呵呵......哈哈哈哈。”

到最后老太太自己都气乐了。

“小兔崽子!!且看你活到几时?”

......

——————————

“我不听,不听!不听!不听了!!”

千里之外的房州,太平公主捂着耳朵,一脸的绝望。

“你絮絮叨叨,非和我说这些什么朝廷政方干什么?”

她实在受不了了。

打从过年开始,这小子弄出那一箱子奏折开始,他就跟个念经的老和尚似的,天天抓着太平讲解他的那些所谓政方。

大过年的啊,你就没点正经的事干吗?

不用管刚收来的炭窑吗??不用陪你的妙娘妹妹吗?非缠着本宫做甚?

......

“我的公主殿下啊!”

吴宁也很无奈啊。

“不絮叨不行啊,不絮叨命就没了啊!!”

只见太平赌气道:“你的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吴宁抻着脖子,“这关系到咱俩的命好不好?”

“......”

太平无语,知道这混蛋又要开始忽悠,可还是忍不住接了一句,“和我的命有什么关系?”

“问那么多干嘛?”

这回倒是吴宁开始敷衍。

“相信我就对了。”

其实吴宁想保命,不一定非得把自己和太平公主牵扯到一起。让她继续当她的傻白甜就好了呗。

他知道那份奏折对大唐意味着什么,武老太太即使是再想杀吴宁,也得等他把肚子里的干货都掏空。

吴宁大可以还是以奏报的形式,慢慢写。

拖个一年半年的,趁老太太不注意,想个万全之策,溜之大吉。

可是最后,他还是把太平拉进来了,真的也就是为了救太平的命。

他知道太平的命运,也改变了太平的命运。

可是,不与武家联姻,真的就能让太平置身事外吗?真的就能阻止得了她奔向权利吗?

吴宁说不准,谁也说不准。

于是,吴宁想给她留一个后手。

如果她能把吴宁的这些东西学会,那将来万一真的脱不开身,起码也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唐公主吧!起码她能把玩权术的那些精力花在干实事上。

“刚才说到哪儿了?”

吴老九简直就是硬灌。

“......”太平撅着嘴,“本宫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弟弟!”

“说到,解除宵禁、废除坊市了”

“哦。”吴宁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听好了啊。”

“之前的那些政方,都是在原有的基础之上开源节流,但却治标不治本。”

“但是,这八个字,才是真正能解开大唐困局的根本所在。”

“哦??”太平也认真起来,“何以见得?”

“因为这八个字可以解决逃户的问题!!”

......

表面上看,“解除宵禁,废除坊市”是城镇治安上的问题,必然会给城镇管理带来压力。

可是,这八个字的根本所在,却是释放商业。

没错,对于精于商业的吴老九来说,最不满意的,可能就是这个时代干半天歇半天的商业形态了。

而且还不能随便开店,所有商业活动都被圈在一个地方。

你这把商人都关在笼子里,怎么帮你平衡社会压力,盘活农业停滞的问题?

........



第一二八章 踩武则天的麻筋儿

商品经济,商品经济,就是借助市场的力量,来驱动工农商业的发展。

只有打破这层枷锁,手工业才能形成规模,农业生产才能向更高的效率推进。

有的人可能会说,那粮食生产不到位,人都经商去了,谁来种地?

扯淡。这种极端环境哪那么容易出现?人也不可能都不种地了去经商。

再说了,任何事物都是相辅相成的,任何文明进阶都是需要原动力。

说白了!!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桥到桥头自然直!

小麦进入中原相当长的时间才取代相对低产的粟米,使得秦国得利,一统六国。

你可以说,小麦出现的恰到好处,但也不能否认,是当时的社会需求推动了小麦的快速推广。

到了大唐,低下的农业效率又让曲辕梨取代了直辕梨。

同样,你也可以说,曲辕梨出现的正是时候,又或者生产需要迫使农业工具不断进步。

再往后看,大宋商业发达与占城稻的出现,明清的人口上限和美洲作物的引进,包括近代粮食危机和袁大德鲁伊的杂交水稻。

这可以说是时代的幸运,但同样也是时代的需求迫使农业进阶。

你信不信?如果三千万逃户不种地了,粮食不够吃了,分分钟占城稻就提前个两百年杀进中原。

况且,占城那个地儿现在就是大唐的啊!

如果大唐发展到占城稻还解决不了问题,那大唐即将出海的那些海商就不是往回运香料、琉璃了,美州作物马上到达战场。

要是还不够,只要商业规模足够维系社会发展,只要大唐科技水平有足够的时间进阶,那杂交水稻就该来了。

吴宁太明白了,之前那十几万字都是铺垫。你就算玩出花来,也就是给武老太太增点税收,加点朝堂争斗的筹码。可是逃户不一样,这才是大问题,才是症结所在,或者说是大唐的麻筋儿!!

武则天治国的能力继承于太宗李世民,手段作风亦与太宗神形相似。但她始终无法超越太宗....让大唐变的比太宗时期更加伟大。

可是.....如果她能把太宗和高宗两代掌权者都无计可施的逃户问题解决了.....

嗯.....那武则天无论是在当代,还是后世的历史评价就算还是不能与唐太宗比肩,也必然要拔高一个台阶!!

这也是吴宁敢跟武老太太皮一下,敢威胁老太太的底气所在!

老太太现在还舍不得杀他,指望吴老九这个混蛋,帮她缔造奇迹呢!

......

咦???

占城稻??

吴老九心说,我怎么会知道占城稻?占城稻是好东西啊,关键时刻还能续条命....

扯远了。

回到扩大商品经济这个方向上来,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大唐的逃户和土地兼并问题放在大宋,那还是问题吗?

大宋根本不可能有逃户之患啊!

因为,失去土地的农民不用跑,发达的城镇经济完全可以消化庞大的无产劳动者。

土地兼并更不是个事儿。大宋开国没多久,土地兼并的严重程度就已经快赶上唐末了。

因为高度城镇化,无孔不入的小商品经济,把大宋变成了富得流油的一块肥肉。

可是,反观大唐呢?

农民失去土地之后,他没地方去。

甚至没有活路可言,因为就算没有土地已然要交税,自谋生路也不可能,因为城里人也不要他们,更也没有健全的市场环境支持他们二次创业。除了逃离原籍,变成隐户依附地主阶级,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可是两三千万的人口啊!

两三千万人跑到地主家里,只会让地主得到更多廉价劳动力,进而更疯狂地兼并土地。

可如果大唐开放市场,把这两三千万人赶到城镇呢?大唐能不能和大宋一样变得富裕??

不能!

因为唐可不是宋那块富得流油的肥肉,除了富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将是一头全身腱子肉的雄狮!比当下还要凶狠!!

所以解除宵禁,让商业时间最大化。废除坊市,让大唐的城镇居民彻底动起来,让商家可以直接地走到百姓身边。

当先盘活城镇商业,发展到一定的规模,自然而然,商业就会吸收逃户,充当廉价劳动力。

当商业进一步扩大,那无产百姓自然也就能从中找到机会,这时朝廷再辅以宽松的政策,无产农民,就能转化成城镇的新兴力量,继而重新创造自身价值,重新获得生存的希望!

当然,大唐毕竟不是大宋,不能从表面上简单的抄袭,这其中还有诸多细节无法完善,冒然施行这八个字,也不一定就能富起来。

所以,吴宁才只写了八个字。

具体应该怎么做,还需要哪些配套政策和条件,就得和太平公主细细地去聊了。

至于聊多长时间....

别催我哈....

这事儿挺难的,您老人家一京城的人才不也没辙吗?容我慢慢来......

当然....这八个字完事儿了,还有占城稻啊.....还有别的。

......

——————————

时光流转,新年已过。

三月的房州,若是换算成后世的公历,已经是四月末,快到五月了。

荆湖之地的春天更是早就春暖花开,万物萌醒。

去岁,吴宁的地窖让下山坳着实尝到了甜头。年前,各家商量,想把水旱田地全改成菜田。如此一来,秋冬两季又不知道要增收多少。

地多的族亲更是年前就添置了农具,信誓旦旦地要在开春儿之时大干一场。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

农忙早就开始了,可下山坳的地,没人种了。地里的野草都快一尺来高了,全荒着。

现在谁特么还种地啊?烧炭吧!

如今,下山坳还有陈家庄,一共十七口炭窑,全力开动,日夜不息。

不但如此,两个村子还有二十口窑正在修建,大概再有半月,即可全力生产。

比起乌竹炭的巨利,那点萝卜白菜,谁还稀罕啊?

......

事情得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过了上元节,秦妙娘他爹秦文远依律流放益州起程。

本来呢,根本就不叫事儿。房州离益州就算翻山岭也不过就是四五百里的路程,可是吴宁这个准女婿总是要去送一送的嘛。

而且,不能白送。

吴老九本着“捎带手”的原则,花了大价钱雇了一个商队,送了一万斤炭给老丈人,让他老人家路上慢慢用。

秦文远也没拒绝,毕竟这里面还有他两成份子呢。

不过,数落吴宁一通当然就免不了了,然后才心满意足地上路了。

......

老头一走,过了能有二十来天吧,专门去伺候秦老爷的秦福就回来了,而且一张嘴就管吴宁要三万斤乌竹炭。

把吴宁吓坏了。

靠!老子的炭就这么好卖?算着日子,二十天也就够秦福跑一个来回。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老爷牛啊!!刚到地方就把炭卖光了??

呵呵....

吴老九想多了。

秦老爷不是刚到地方就把炭卖光了,而是刚到地方,就把炭送光了!!

结果听秦福一说,他老丈人到了益州,立马当起了善财童子,白送!

从州官到富户,这老头拿着他的炭走人情了.....

把益州上下送了个遍.....

销路没打开,秦老爷这个人却是闯出了名堂....

益州有点人面的都知道,打从房州来了个“卖炭翁”....

人不错,到处送黑炭.....

.......



第一二九章 天府之国

而且,一万斤显然还不够,只得让秦福回来再运。

没办法,给吧,谁让那是老丈人呢?

三万斤炭如数奉上,又花大价钱雇了商队,赶紧给老丈人运过去。

为此,不管是秦妙娘,还是老丈母娘,对这个乘龙快婿都是赞赏有加。毕竟秦老爷人情走的好,在益州也少吃些苦头嘛。

可吴宁却是有苦说不出啊。

他设想的那种商路生态还没有打开,也就是说,南下的商队还没能开始低价运输。

当下的运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比乌竹炭本身还贵出不知道多少,吴老九是真的运不起。

......

可是,过了二十来天,秦福又回来了。

“主家让小郎君再发三万斤过去。”

“唉唉唉~!”吴老九彻底不干了,“咱不带这么大方的啊?”

他知道,秦文远可能是想快速打开销路才这么送炭,可那都是钱啊!

啥家庭啊?经得住老头这个送法?

如果这趟要是送完了,他那点卖菜、卖炭,加上忽悠老丈人挣来的家底,本来光买完陈家庄的炭窑就没剩下多少了,这下可就全折腾光了。

“没了!”

“主家说了。”秦福还挺有理,“莫要多言,速速发货便是。”

“......”

“不发行不行?”

“不行!”

“......”

于是,吴老九又卯着劲儿的发了三万斤过去。

这一次,连老祖君都不干了,跳着脚数落吴宁作不了女人的主,让老丈人拿的死死的,更是把秦文远骂了个通透。

“败家呢!?挺大个岁数就知道败家呢!咱这炭厂早晚让他败光!”

吴宁只能听着,一句嘴都不敢回。

没办法,谁让自己老丈人不争气,这回有点太大方了呢?

......

又过了二十天,也就是十天前。

心惊肉跳、兜比脸还干净的的吴老九一听秦福又回来了,差点没调头就跑。

空了,家底儿早空了,真运不起了啊!

结果......

结果秦福还挺贴心,直接把商队领家里来了。

吴老九一看,这是想榨干我啊?

“你走吧!”吴老九带着哭腔,“没炭了,冬天过去了,窑口都停了。”

“回去告诉他老人家,年底入冬再折腾......”

“可好?”

吴宁可谓是情真意切啊,几乎用求的了。

可是没想到,却见秦老爷忠诚的狗腿子秦福神气活现地一扬下巴。

“五十万斤乌竹炭,五文钱一斤,两月之内交货。”

一指商队拉满车的麻袋,“这是定金......”

“一千贯!”

“!!!!”

......

————————————

“什么情况?”吴宁傻眼了。

五十万斤?

5文的高价?

还给了一千贯定金??

这老丈人可以啊,销售型人才啊!业绩炸裂啊!

要知道,当下大唐的物价水平可是很低的。一斗米也不过百文;白面稍贵,一斗也只要一百五十文;一匹麻布也才三四百文。

而在房州,炭末、劈柴一文钱能买好几斤,碎炭依成色好坏,一到两文不等。只有像乌竹炭,或者精选的大块好炭,才能卖到三文钱。

听说太宗年间物价更低的让人发指,一斗米才三四文钱。

可就算现在,吴老九除了炭价,也已经很满意了啊!

再说益州,虽然是大城物价要高些,可他之前也专门了解过,益州木炭的行情并不比房州好多少。

一来,巴蜀之地火井遍布。

什么是火井?就是特么的天燃气井。

想不到吧?

吴宁也没想到,一千四百年前的大唐居然有天燃气,而且还不是随便用用的那种,人家火井利用极其普遍、极其高级。

蜀人不但用天然的、接近地表的气井就地煮盐、焙茶,甚至有的地方还能用竹筒、木管做成管道,引气入户。

这可是天燃气入户啊,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

二来呢,巴蜀盛产竹材,蜀人的竹炭产量也是极大。而且,竹炭的品质比木炭要好上不少,普通木炭在巴蜀那都是穷人才用的东西。

所以,那边的炭价其实和房州是差不多的,有的时候甚至比房州还要便宜一些。

可是就这种行情,就这种市场环境,秦文远还能卖出五文钱的高钱,而且一订就是五十万斤,吴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卖出去的。

......

“这个,这个这个......”

“已经开春了,能用得了那么多炭吗?”惊喜有点大,吴宁心里还有点不踏实了。

哪成想,秦福一脸的嫌弃,“九郎这就有所不知了吧?益州之地岂是小小房州可比?”

此时的益州在整个大唐都是排在前几的大城,城民二三十万不止。即使不是冬天,就单做饭烧水的用炭量,那也不是个小数目。

五十万斤,扔到益州可能连个水花儿都打不起来。

“若非主家怕九郎两月之期交不了货。”秦福这个狗腿子,就好像那五十万斤炭是他亲自卖出去的一样。

“若非主家怕你交不了货,百万斤也早就卖出去了!”

“......”

吴宁除了无语,哪还有心思和秦福计较这点小人得志?

砸吧着嘴,“啧啧啧。”心说,格局还是小了啊,小觑了巴蜀人民的战斗力了!

.....

吴宁不知道,巴蜀之地号称天府之国。

何为“天府”?出自《周礼》,本意是掌管天下珍宝、库藏的官吏。

用这样一个官名去形容蜀地,可想而知,这地方得有多好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一个地方有盐有茶,产粮产丝,要矿产资源有矿产资源,要自然环境有自然环境,还特么四面环山,形成一个天然壁垒......

唯一有点瑕疵的就是,益州周边平原水利资源上不太便利,结果还修了个都江堰。

反正这世上你能想到的好处基本让它占尽了(气温不提哈),你就说人能少了吗?

......

信誓旦旦地与秦福道:“放心,五十万斤,必如期交割!”

心说,要不我也入川算了。

......

反正自打秦福把钱带回来了,吴宁也不埋怨秦老爷太大方了,老祖君也不说他败家了,下山坳连带着陈家庄疯狂的开始建窑。

用秦福的话说,“你是不知道乌竹炭在益州到底有多火!”

那地方富贵人家多,百姓生活也追求安逸。像乌竹炭这种烟小,还带香气的好炭,比竹炭还招人喜欢,都抢着买呢。

吴宁就算把房州的山头儿都砍光了烧成炭,那也卖得出去。

......



第一三零章 岁月静好

此时,春暖花开,一片大好。

吴宁今天心情好,一早秦妙娘就来家中看他,突发奇想,想要去赏春。

和太平一说,被吴宁的大道理折磨了两三个月的公主殿下立时也来了兴致。

在京城倒也游过春,可那都是宫人侍卫的一大群,还有父皇母后同行,可没下山坳这般自在悠闲。

说动就动,吴宁赶紧让巧儿去窑厂,偷偷把吴黎、虎子,还有老十一他们都叫回来一起。

又让李文博去告诉罗厨子,备上羊排酒食,一会儿去来一场野炊。

“你自己怎么不去吩咐?”

太平颇为奇怪,离灶房就两步远,干嘛还非得让李文博去说?

只见吴宁一脸蛋疼,“那厮正闹脾气呢?”

“怎地了?”

“他娘给他找了个媳妇,厨子有点不高兴。”

“哦?这倒是奇了,他年岁也不小了,成家之事怎么还不乐意?”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他倒是乐意,可是人家姑娘闲他是个庄户人,没看上他。”

“这不,正和我嚷嚷着要回城里上工呢,不伺候我了。”

“哈!!”

太平大乐,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讪笑之余,太平也有那么一丝丝嫉妒,这种主仆一家,家常里短的温馨日子,她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正说着话,院外却是传来一声幼童的欢叫:“宁哥,我要喝酸奶呀!”

就见李裹儿被李重润拽都拽住地冲进了院子,“吴宁!!我要喝酸奶!!”

吴宁翻着白眼,这对兄妹来的倒是时候。

“罗厨子,调碗酸奶出来。”

“......自己弄,某不干了!”

吴宁脸都绿了,特么我是领导你是领导?

抱歉地看着李裹儿,“大个子不干活,你的酸奶没了。”

李裹儿哪里肯放过,小眉头一皱,“我自己去!”

说着话,挣脱大哥李重润的束缚,朝厨房冲了过去。

路过秦妙娘身边,还不忘扔下一句,“姐姐万安!”

然后.....

“罗厨子,快给我拿酸奶来!”

“你慢点。”李重润一声嘱咐无果,只得不去管她。

对太平公主一礼,“侄儿见过姑母。”

礼罢,却是对吴宁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看来以后要少来了,小妹都快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不挺好的吗?”吴宁飒然道,“说明你们兄妹没拿我这个小百姓当外人!”

“来的正是时候,走,咱们游春去。”

说着话,招呼一行人往院外走。

刚出来,就见虎子飞似的跑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吴老八和老十一。

“快走快走!!追来了!”

虎子那一身肥肉打着颤,还不忘朝吴宁吼。

吴老九还奇怪呢,游个春你跑什么?

可是,再往老八和老十一身后一看,登时一个激灵,拉上秦妙娘就跑,“先走一步!”

原来是老祖君正在后面追。

“一群小兔崽子!!不干活敢偷懒??”

“......”

“......”

太平和李重润眼睁睁看着吴宁、虎子、吴黎和老十一,飞似的逃下山去。

老祖君追到山道上,累的掐腰喘气,嘴里还不放过。

“小兔崽子,等你们回来的!”

“真好!”

“嗯??”李重润疑然发问,“姑母说什么?”

“我说,真好。”

......

在太平看来,吴宁有一股子魔力,他那游戏人间的放荡性子,总能感染身边的人如他一般欢快。

再加上,这就是一个闲淡朴实的山村,两者相融,那种外人除了羡慕,永远也体会不到的温馨,让她觉得......

真好。

心中向往,露出欣然的微笑,太平拉着李重润,还有刚从灶房跑出来的李裹儿,追着吴宁他们,向山下走去。

......

————————

“本宫真是不明白。”

此时,李文博正在把麻布铺在新发芽的嫩草上面,罗厨子生了火,在溪流边上架起了羊排大肉。

巧儿与李裹儿对坐在一块青石两边,两个小姑娘的面前都有一碗带着果粒的酸奶,正专心对付着。

而李重润则是放下手段,和吴老八、虎子这些山里娃子一样下了河,一边扣着泥巴,一边摸着鱼。

吴宁也不等李文博铺好麻布,径自在草皮上歪了下来。

秦妙娘和太平见他不嫌脏,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也跟着坐了下来。

“本宫真是不明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唉唉唉!!”

吴宁出口打断,拧眉瞪着太平,向秦妙娘那边递了个眼色。

“出来散心,就应该有个散心的样子,能不能不扫兴?”

有些事儿,吴宁不想让秦妙娘知道,更不想秦妙娘跟着他一起担惊受怕。

“可....”

太平最终还是没当着秦妙娘的面挑破。

而秦妙娘何等聪明,自然看出公主殿下与吴宁有话要说,主动起身道:“我去看着点巧儿和裹儿。”

说完,向太平微微颔首,飘然离去。

秦妙娘一走,太平就再也忍不住了,“你怎么像一点都不担心一样!?”

“.....”吴宁揪起一片草叶叼在嘴里,知道不说清楚,咱们公主殿下肯定不会罢休。

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我曾经有一个好兄弟,经常把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

“什么话?”

“他说,人活着并不总是称心如意,所以有时候,你得编故事、编梦想。不是为了骗自己,而是为了找到更多活着的理由。”

抬头看着太平,“我怎么不担心?我也担心。可是我的公主殿下,担心没用的啊!”

“我得沉住气,才有胆量去解决。否则心里除了担心,就剩下怕,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这三个月当然不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武老太太虽然没把他怎么样,可是通过给太平的信件往来,已经给吴宁递过好几次话了。

第一次是还没出上元的时候,老太太干脆借给太平的信,夹带了一张纸条给吴宁。

上面就六个字:“入京,保你不死!”

这已经是把话挑明了来说了。

而吴宁回的是:“不去,早晚一死。”

不是吴宁硬气,更不是他不知死活,而是一但去了京城,他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扛着”是吴老九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过了一段时间,老太太的信又来了,“回来!朕还你真相。”

武老太太在信里只有一个意思:她不是杀害吴宁生母的凶手。

这一次,吴宁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夜,回道:“这个真相,陛下给不了!”

要给早给了,不用等到今天!

所以说,吴宁不担心?

他当然担心,而且担心的东西多了。

担心武则天失去耐心,担心自己无计可施。

可是,担心有什么用,日子还得过不是?

“我的公主殿下啊!”吴宁看着太平,“实话跟你说吧,我现在表现的越弱势,就越安全。”

“越没把那些过往当回事儿,你那位母后就越想不起来我。”

“所以,别纠结了。”望向眼前的河光山色,“现在不好吗?”

“高高兴兴的,别扫兴!”

“好吧!”太平也只能暗骂吴宁心大了。

支起身子,“我去看着裹儿,换你的小娘子来不扫你的兴。”

吴宁安然受之,“多谢!”

太平:“......”

此时,太平公主心中有着强大的怨念:

就该让母后把这混蛋家伙抓起来,关到京城里。

看他还怎么气人!?

.....



第一三一章 还你个人情

河滩上又恢复一片祥和。

摸鱼的摸鱼,烤肉的烤肉,啃酸奶的继续抱着小碗享受,看孩子的......则是依然一脸的愤恨。

唯独吴老九有点招人恨,和秦妙娘两人腻腻歪歪,你浓我浓,看的人好不羡慕。

“我说。”吴老八拎着一尾草鱼,一边往岸上来,一边拿老九开涮。

“能不能讲点礼数?这青天白日的你不闲丢人,我们还替你臊得慌呢。”

“来!!”吴宁能惯他那个毛病,“把礼数给我背一遍。”

吴黎哪会背什么礼数,让吴宁呛的不轻。可是这小子也不是俗人,一转头:“重润公子,你上,背一个给他听听!”

“我?”一旁的李重润略一错愕,这货也是够绝的,“《礼记》,还是《孝经》?”

噗!

连太平都笑了。

“你这孩子也学坏了。”

还《孝经》,这不就是占吴宁的便宜吗?

吴老九也是一阵气结,特么喝过墨水的没一个好东西,骂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支起身子,也不管秦妙娘臊的直往他身后躲,没皮没脸道:“羡慕就直说。”

“没事儿,哥绝对不笑话你们这帮小光棍!”

说着话,罗厨子那边的羊肉已经烤的差不多了,李文博也铺好了餐布,众人围坐过来。

吴宁顺手把虎子往身边招呼,“来,坐哥边儿上,别和这帮单身狗掺和。”

“好!”虎子屁颠儿屁颠儿地坐过来,大肥脸还不忘给老八、老十一一个得意的白眼球。

把老十一气的啊,“美啥!?你那亲事能不能成还得另说!”

“陈家四娘啊,没准就是别人媳妇。”

“呃。”虎子气势一弱,转脸就抓住吴宁的衣角,“九哥!!帮我。”

“......”

吴宁瞅他那憨样儿就想乐,不由想起去年这货还不想娶媳妇,嫌两人睡一张炕挤。

“怎地?你娘还抻着呢?”

“可不抻着呢?”老八接话,“咱那个七婶,知道人家陈四娘除了虎子找不着婆家了,要不借机敲诈一笔,那就不是咱们七婶了!”

吴宁听吴老八这么一说,除了摇头,却是没别的话说了。

这门亲从过年到现在,已经拖了两三个月了。

按理说,这是门好亲,就算是入赘,对虎子来说也不是坏事儿,而且祖君都出面了。

可谁也没想到,七婶连儿子的婚事都得起幺蛾子,死活不同意入赘。可就虎子家里的条件,又哪下得起聘,娶得起亲?

摆明了,就是看陈老财家里有钱,想占点便宜。

而且,话说回来,就算娶得起,七婶也答应了,人家陈老财还不干呢,把闺女送过来吃糠咽菜啊?

这事儿也就这么僵在那儿了。

祖君的意思是先缓缓,等七婶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成了。

“九哥,你得帮我啊!”

虎子还拉着吴宁不放,“我娘最怕你,你去跟她说,她肯定不敢说不字。”

“......”

吴宁苦笑,“我的傻兄弟啊,哪有那么容易?”

七婶是怕他,可是有些事儿也不是他能劝得了的。

“等着吧!”拍了拍虎子,“没准今年挣了钱,婚事九哥给你操持。”

“这话咱祖君也说了。”

老八接过话,瞪了虎子一眼,“这货虽说就知道吃,可好赖也是自家兄弟,不能不管。”

说到这儿,吴老八转头就是一脸谄媚地看着吴宁,“九哥你看,这肥货你都管了,那兄弟我......你是不是也给捎带个手啊?”

“滚!”

......

“哈哈哈哈。”

大伙儿放声大笑,吴老八那熊样儿,着实可笑。

老十一一边笑,还不忘一边嘱咐虎子,“傻兄弟,这话可别告诉你娘!”

“哦。”

虎子搓了搓后脑勺,他才不傻呢,告诉他娘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

——————————

“多谢!”

众人意兴正浓,享受着大好春光,太平公主突然靠到吴宁身边,蹦出这么一句,让吴老九有点措手不及。

瞪眼看着太平,“你要干嘛?事先说好哈,你选驸马的话我可管不了。”

“哈哈。”

太平本来还挺严肃的,被吴宁这么一说,逗的大乐。

“放心,本宫的事情还用不得你帮忙。”

“......”吴宁沉吟了一下,“我没记错的话,殿下第一次来找我,好像就是选驸马的事吧?”

太平脸一红:“你!!!”

“不提不提。”吴宁见好就收,话锋一转,“说吧,谢我什么?”

只见太平,看向李裹儿和李重润,“他们......”

“他们怎么了?”

“他们越来越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了。”

太平记得,六年前,李重润出京的时候不过三岁。可是即使只有三岁,他所经历的起落,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从先皇圣宠的皇太孙,到废帝所出的皇家弃子;从未满周岁就立府设属,到一纸诏书贬为庶人......

可能李重润那时并不懂事,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那段经历却必然烙印在他的生命里。

而李裹儿,还不如他的兄长。她就出生在父亲被贬黜的路上,连见裹身的衣物都没有,更没有皇家名份。

而父母朝不保夕的艰难处境,让这两个孩子的童年充满着压抑和不堪,更早早的就看尽了世间冷暖。

犹记得几个月前,太平刚到房州,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就像两只受惊的小鹿,挤在一处,眼中除了恐惧,再无余物。

太平虽然心疼,可是迫于局势,迫于母后对显皇兄态度的不明朗,使得她什么都做不了。

是吴宁帮了他们,帮了李家,起码,这两个孩子可以高高兴兴地坐在这里,像正常孩子一样享受春色。

......

“这倒是哈!”

听太平这么一说,吴宁觉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能让这两个孩子更像个孩子,这是积德的事不用谦虚。

好吧,吴老九似乎就不会谦虚。

“行,这个谢我接了!”

太平闻言,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根本不会客气。”

“那....”公主殿下拉长了声调,“那用不用本宫还你个人情?”

“还我人情?”吴宁一疑,“好像一直都是你欠我人情吧?”

“呵。”太平干笑一声,“那这回得你欠我的了。”

“怎么回事儿?”

只见太平神秘一笑,“本宫今早从侍卫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王弘义想再纳一房小妾。”

“小妾?”吴宁瞪着眼珠子,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王弘义要纳妾,还让太平注意到了,还说能还我个人情??

“!!!”

想到这儿,吴老九不淡定了,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秦妙娘。

“那......那老王八蛋不会是看上妙娘了吧!?”

......

(状态不好,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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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蹬鼻子上脸

“那老王八蛋不会是看上妙娘了吧?”

吴宁一声惊呼,却是遭了太平一个大大的白眼。

“想什么呢你!?”

“房州谁不知道,吴长路的侄子与秦家订了婚约。王弘义就算再色迷心窍,也不能为了这事儿得罪你四伯的。”

“哦哦。”吴宁连连点头,关心则乱,倒是没想到这么多。

“那他看上谁了?”

只见太平撇了一眼旁边的虎子,说出一个名字:“陈四娘。”

日!

吴宁大骂一声,“这老王八蛋还真会挑!”

刚在这儿说虎子的亲事儿,结果没想到,那边还有这么个老色鬼惦记着。

殊不知,吴宁他们兄弟几个要是不聊这个事儿,太平公主还真想不起来。

在太平看来,这事儿根本就不值一提,以她的身份支会王弘义一声,让他打消了念头也就算了。

现在拿出来说,不过就是闲着无聊,逗弄一下吴宁罢了。

“怎么样?”太平玩味地看着吴宁,“当下王弘义可是今非昔比哟,刚升了右台侍御史,风头正盛。”

“你要不要求姐姐一次?本宫把那王弘义帮你打发了?”

“......”

哪成想,吴宁没回答,低头沉吟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不用。”

“不用??”

太平有点意外。她好不容易找着个机会,揶揄一下这个小人精,结果吴老九还来了句“不用”。

“为什么不用?”

要知道,王弘义在她这里不算什么,可是换了吴宁,那可就不好说了。

本来王弘义就是圣后派来房州看着李显的,现在这个王府长使摇身一变,成了专司官员监察弹劾的御史,更不是吴宁应该招惹的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太平不出面....

好吧,公主殿下实在想不出,吴宁还有什么办法。

......

可是,太平不知道,吴宁说不用,考虑的正是这一点。

让她这个公主之尊去和王弘义说这种事儿?

不合适。

王弘义是个什么货色?那是和来俊臣、周兴之辈混在一块儿的真小人。

靠告密诬陷起势,欺下媚上发的家,在朝中恶事做绝,可谓臭名昭著。

要不是武老太太需要这些酷吏帮她干脏活,吴宁敢说,王弘义都特么活不过八百字。

太平的身份确实高贵,可以不把王弘义当回事儿。

可正是因为太平公主太高贵了,一但和王弘义这种人粘上边儿,无论从名声,还是隐忧的角度看,都绝不是什么好事。

看了眼太平,吴宁觉得,还是要提醒咱们的公主殿下两句。

“以殿下的身份更应该爱惜羽翼,像王弘义这种人,能不招惹就别去招惹,日后能省去不少麻烦。”

“哦。”太平本来是想讨个喜,结果,反倒让吴宁给教育了。

不无关切道:“那你怎么办?”

只见吴宁沉吟了一会儿,“没事儿,我办法。”

抬头一笑,“实在不行,再求殿下出马不迟。”

......

————————

第二天,正赶上陈老财来下山坳商量建窑的事,吴宁借机把王弘义要纳妾的事和陈老财一说。

老头儿立马就慌了,“九郎,俺家四娘可不能给那老狗做妾啊!!”

顷刻之间,陈老财汗都下来了,“九郎不知,那王弘义就是个禽兽!他本来就有三个小妾,年前死了一个,据说是他活活给折磨死的啊!”

“我家四娘......怎可入此狼窝啊?”

吴宁一听,眉头皱得更深。

依唐律,妾是不能随便纳的。根本不像后世里说的那想,动不动就一堆妻妾。

平民压根就不准纳妾,当然,如果年四十无子,可上报官府批准纳妾。而四品以下官员,也只准纳三妾。

原本吴宁还想在这上面做点文章,现在看来,却是不行。

安慰陈老财道:“莫慌,咱们再想办法。”

“要不......”陈老财眼珠一转,“要不请吴别驾出面说合一二?”

“不行!”吴宁断然拒绝。不让太平出面,他更不能让四伯去趟这滩浑水。

说白了,别看陈老财急的都快上吊的,可是在高处那个层面这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沾这个麻烦。

“算了。”吴宁思前想后,花点钱不就完了?与破财相比,总好过下这么个糟心的人情。

“老丈这就进城去找王弘义。”

“啊?”陈老财一缩脖子,“让......老夫去找他?”

“对!”吴宁肯定道。

“你就说,你家四娘已经许了人家,辜负了他的美意,愿每月送上一些利钱了表歉意。”

陈老财一听,“那,那他要是问,我是从哪儿知道的他要纳四娘为妾,老夫可怎么答?”

面有难色:“我看,要不等他找上门来再说?”

“不!”

吴宁断然摇头,“不等他找上门,就现在去。”

“他若问起,就说是我说的!”

不用太平和四伯出面,但是却可以借势。

他王弘义还没去找陈家,陈家就来找他了。再亮出与吴宁的关系,还有公主殿下那里得来的消息,王弘义应该不会不识趣。

“行!!”听吴宁这么一解释,陈老财终于放下心来。

“那老夫这就去找他。每月利钱,也从我陈家的账上走。”

吴宁开始赶人,“那都是小事,赶紧去吧。”

所谓破财免灾。虽然说拿钱养这种人,吴老九打心眼里膈应。

但是,不就是几个钱吗?总比惹一身臊要强。

可惜,吴宁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估量,也低估了王弘义的贪心。

......

临近中午,陈老财回来了。

“如何?见着人了吗?”

“见着了。”陈老财也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他可同意不纳四娘?”

“同意了。”

“那你摆个苦瓜脸做甚?”吴宁心说,这不就完了吗?

“可是....”陈老财犹豫着,“可是同意是同意了,但他不要利钱。”

“不要利钱?”吴宁一怔,“那他要什么?”

“他要份子,三成!”

“呸!!”

吴宁闻罢,狠啐一口,“他倒真敢要!”

“老夫也这么想的啊!”陈老财也是无语,“所以没答应,说回来商量。”

“这还用商量?!”

吴宁暗骂,你也够窝囊的!别说三成,半成都没门。

老子就是因为不想和这种人沾边儿,所以才不动关系动银钱。

给了份子,那特么不就更撇不清了?

“王弘义说了,若是小郎君考虑不清,那就亲自去求他。”

“......”

吴宁怒了,这是要蹬鼻子上脸啊!?

一旁的太平见吴老九吃了瘪,不但不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还挺高兴。

“怎地?”笑呵呵地看着老九,“现在要本宫帮你还来得及哟。”

“不用!!”

吴宁来了脾气。

“小爷去会会这厮,看他能怎么着!?”

陈老财在一边听得直咧嘴,在老头看来,吴宁就是吃饱撑的。

能和公主殿下这么说话,还和那王弘义绕什么弯子?

掺和道:“要不,就请殿下出马,吓吓那厮也好吧?”

“你一边儿去!”

吴宁迈步往外走。

一个王弘义自己都搞不定,还混个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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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三章 往死里惹(2合1)

说起王弘义其人,就不得不提“酷吏政治”,这可以说是武则天中前期的一大特色了。更是武老太太在漫漫历史长河之中,遭人诟病的一个重大污点。

成因则是,李显被废之后,宗室、旧臣已经看到了女主天下的端倪,竞相反叛。

结果他们狠,武老太太比他们更狠!

杀一儆百那是扯淡,杀百儆一还差不多。

别管你反没反,只要老太太觉得你可能反,或者杀了你可以让别人不反,那你就死定了。

为了更好地震慑文武群臣、宗室贵族,武老太太更是大兴告密之风。

到了什么程度呢?可以说是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武老太太专门颁下诏令:凡告密者,不论贵贱,不论远近,臣子不得过问,授以驿马至京,沿途驿所皆以五品官员待遇,供其饮食,抵皇城直见天子。

如果告密者所说的话符合武则天的心意,此人会马上得到破格重用;如果告密者所说的话是虚构的,武则天也不予追究。

......

可想而知,此门一开那还了得?

太假的不追究,靠点谱的就重赏,而且武老太太连马都给你备好了,一路吃喝都是五品待遇,不用自己花钱,还面见武则天。

甚至连人身安全,老太太都给你考虑周全了。告完了状,你也不用怕人报复,有专门的地方,专门的仆人伺候着。

那还等什么?简直就是全天下地痞无赖、投机者的福音,可劲儿的告吧!

一时之间,四方告密者蜜起。

这其中,就涌现了一大批所谓酷吏。

说心里话,历朝历代都有酷吏,可大多都是文人武勋,这帮人就算没有底限,但起码还有点廉耻;就算没有廉耻,但起码也不至于反人类。

可是武老太太用的这批人,那就真的有点灭绝人性了。

看看这些人都是哪儿来的,就很容易理解了。

首推,当然就是来俊臣。

这位不但写了《罗织经》一直传到后世,在当下的大唐,那也是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可见,他原本就是个诡谲奸诈、反复无常、凶险邪恶的地痞流氓。

比来俊臣稍差一点,以酷刑见长的索元礼则是更牛叉,人家是个外国流氓。

周兴读过几天书,可也是半吊子;万国俊帮来俊臣编的《罗织经》,同样是告密起身。

再数下来,什么王弘义、刘光业、王德寿、王大贞、屈贞筠之流,都是社会底层。本都是不事生产,横行乡里的流氓混混。一但让这种人得势,所做所为可想而知。

来俊臣从得势,到被武则天处死,不过十数年。可其酷刑逼供、捏造构陷,造成枉死灭族者可达数千家。不是数千人,是数千家!!平均下来一天灭一两家都不一定够。

索元礼为官不过几年,却自创刑罚无数。

“来呀,取我铁笼来。”这句话在当时的威慑力,甚至超过了来俊臣的威名。

周兴一生,陷害数千人。

万国俊去一趟广州,当地所有流放犯人,.注意:是所有!不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全部斩首。

也正因为万国俊的壮举,后来刘光业、王德寿、王大贞等人去岭南也是有样学样。

刘光业杀了七百,王德寿弄死五百,王大贞他们少点也有限,整个五岭之外,基本就看不见政治犯了。

酷吏政治,岂是随便说说?

......

就算吴宁不熟历史,可武周酷吏他却是切身体会得到的,所以是真的不愿意去招惹这帮没人性的东西。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跟太平公主交好,与孙宏德暗合,甚至连庐陵王府、武氏兄弟他也不怵。唯独这个王弘义,吴宁本着能不沾就不沾的原则,一直躲着来。

实在是,这种人你不能用常理揣测。什么官场觉悟,人情世故,在他们这都没用,他们也不懂这个。

就是没底线,就是没人性,你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

吴宁进了城,知王弘义卸任了王府长史,已经搬到了永安坊的外宅,便寻了过去。

登门拜见,却是吃了闭门羹。

“我家御史有公务在身,在此等着。”

王家仆从撩下一句话,就特么把吴宁扔在大门口了。

“我....”

吴宁都特么气乐了,是真没见过这样儿的哈,管老子要钱还特么拿个架子,哪来的自信?

“你家御史就在府中?”

“在又怎样?”家仆斜眼看着吴宁,“在也不见!”

“好,不见就不见吧!”吴宁和一个下人还犯不着使脾气。

“告诉你家御史,宁明日再来拜访。”

说完,吴宁转身就走。

让小爷站你家门等着?那是不可能地。

但吴宁也没把话说死,明日再来,也算给了王弘义面子。

可是,越往回走,吴宁越琢磨不对。

王弘义凭什么不见他?想要钱,还拿这么大的架子?别忘了,吴宁怎么说也是吴长路的侄子,与太平公主交好在房州也不算什么秘密。

按说,他不应该这么怠慢吧?

这不合情理。

想到这儿,吴宁调头又回去了。

往王弘义家门口一坐,老子就等你一回能怎么着!?

......

而王家的家仆一看这小子又回来了,急忙禀报。

“好叫主家知道,那个叫吴宁的小子又回来了,正在门前等候。”

“哦?回来了?”

堂前闭目养神的王弘义也是略有惊讶,那小子怎么回来了?

“呵,还算他识相。”

“等着吧!”王弘义动了动脖子,“待本官睡醒了再去会他。”

......

这一觉就是一个多时辰,等王弘义睡饱了,净了面,换了身衣袍,一问下人,那吴家小郎君还在门口蹲着呢。

王弘义心有得意,“让他进来吧。”

......

不多时,就见一年轻人躬着腰,一脸谦卑地进到堂中。

离老远,就是长揖到地,“小人吴宁,见过王御史!”

王弘义见状,不禁暗自冷笑,都说这个吴九郎是少年俊杰,非同凡响。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嘛!

多半也是趋炎附势之能,才攀上的太平公主,再加上吴长路的背景,才受人追捧的。

不咸不淡地接过一话:“来了啊....”

“让王御史挂心了。”对面的吴宁还是满脸笑意,谄媚奉承,“一听御史召见,小的不敢有迟,这就来见呢。”

“嗯。”这小子态度不错,王弘义也就省了唇舌。

“陈家那老汉都与你说了?”

“说了说了。”吴宁还是陪笑,“怪小的考虑不周,那三成份子以御史之尊理所应当。”

王弘义眼前一亮,“这么说,你愿意给?”

“愿意。”

王弘义闻之,大为欣喜,热络起来:“早若如此,岂不甚好?”

“来来来。”客气地对吴宁歉然,“吴小郎君,且坐。”

“多谢王御史!”

吴宁啊,都特么快吐了。

不动声色地坐下,与王弘义闲聊起来。

聊的那些东西,都没法听。

吴老九敢打包票,这辈子肉麻恶心的话,只这么一会儿就都说完了。

二人从闲话家常开始聊起,一直聊到生意。

“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御史赐教。”

王弘义聊地高兴,与吴宁甚至投缘,市井习气也显露无遗。

“老弟尽管道来!”

“这个....”吴宁沉吟了一下,“小弟想不明白,御史是如何神机妙算,算准了小弟会甘心拿出这三成份子呢?”

“莫非,御史有卜算先机之能?”

“诶~~!”王弘义一摆手,甚为得意。

“什么卜算先机?这世上哪有什么卜算先机?不过是细思因果的一点才智罢了。”

哦操!!

还特么才智!?

吴宁这个恶心啊,可是表面上还得装。

“哦?”拱手一礼,“望御史交我!”

“也罢!”王弘义早就让吴宁夸的找不着北了。

命下人去他书房取来一纸书函,推到吴宁面前。

“老弟看看这个。”

吴宁小心接过:“这个是......”

“老弟一看便知。”

王弘义往后靠了靠,“老弟今日若是不来,说不定明日本官就把这奏报送到圣后面前了。”

这就是王弘义的底气?

吴宁赶紧打开,确实是一封未发的奏报,标题是:

《上请复启山南道过税酌情书》

太平永昌,圣后隆恩。

臣王弘义有奏....

....

山南道南走过税,历年无收,然蜀商多奸,以此为因,多占税目。

臣请复收过税,以丰国库......

....

吴宁脸都绿了,瞪着奏折半天没说话。

王弘义一看吴老九那个样儿,更是得意。

“怎样?射敌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你那炭窑之所以厚利,不就是仗着南下不收过税吗?”

“要是让本官把这一本递到朝廷,你那生意还做得下去?”

“别说三成,一成你都挣不着!”

“......”

吴宁彻底无语了,抖着那张纸,“这,这就是王御史的妙计?没了?”

“那你还想要多少?”

王弘义撇嘴看着吴宁,“老弟啊,你还是太年轻啊,只此一项就够你喝一壶的喽!”

“我够你姥姥!!”

吴老九猛的一声咆哮,肺都气炸了。

“你....”把王弘义吓了一跳,怎么还翻脸了呢?

只见吴宁那副谦卑相早特么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特么老子装了半天孙子,你就给我看这个?”

“.....”

直接把奏报扔到了王弘义脸上。

“报去吧,谁特么不报谁是孙子!!”

说完,吴宁调头就走,留下王弘义在那儿傻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哇呀呀一声大叫:“吴宁小儿!!气煞我也!”

到现在,他哪看不出来吴老九是在那儿跟他演戏?

“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把那封奏报撕得粉碎,王弘义又阴沉思索良久。

最后,取来笔墨,又写了两份。

一份是写给武则天的,密报吴长路与孙宏德勾结,借用官道合商获利,意图谋反。

另一份,则是写给时任御史中丞的旧友来俊臣,让他帮忙在京中运作,誓要让吴家满门获罪,万劫不复。

当然,事成之后,吴家的炭窑产业五五分账。

写完之后,命人火速送去京城,王弘义坐在那儿越想越气。

居然让个娃娃给耍了?

我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

————————

另一边,吴宁回到家把事情一说,可把太平惊得不轻。

“你和王弘义彻底翻脸了?”

“那还特么惯着他?”

吴宁本来就是带着怒气进的城,还吃了闭门羹,还特么装了半天孙子。

翻脸?吴老九也就是没孟苍生那两下子,否则当时非宰了那王八蛋不可。

“不应该啊!”

太平不无担心,“那种卑鄙小人,你惹他作甚?”

连太平都知道,这种人最好别惹,后患无穷。

“还不如当初就听我的,由我出面说合,也不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你呀....”埋怨地看了吴宁一眼,“我这就给母后写信,防他胡言乱语,让母后生疑。”

“不用!!”

吴宁眯着眼睛,“我自己亲手解决了他!”

“你自己怎么解决?”太平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使小性了。”

又觉好笑,“自身都难保,还解决人家呢!”

却见吴宁起身,“我还是那句话,连一个王弘义都解决不了,我还混个屁!”

说着话,吴宁返身回屋,咣的一声,把门砸上,半天都没出来。

......

——————————

临近傍晚,吴宁出屋,谁也没搭理,直接入城。

“什么!?九郎和王弘义彻底闹掰了?”

此时,孙宏德一脸震惊。

“你,你怎么这般冲动啊!?”

他都不敢和王弘义正面硬刚,特别是王弘义升任御史之后,老孙基本就是绕着走。

这小子倒好,跑人家里骂娘去了。

“你现在就去求太平公主,让她从中求情,最好是让圣后把王弘义调离山南道。”

“否则你我,还有你四伯,都落不得好处。”

“大令急什么?”吴宁还有几分淡定,不似孙宏德那般慌乱。

“能不急吗!?”孙宏德瞪了眼,“你可知那王弘义是谁的人?”

“他是来俊臣的亲信,且关系匪浅!”

大唐的官谈“来”色变岂是儿戏?让他盯上,还没有人能落得个好下场。

“大令放心!”吴宁安慰起孙大令。

“来俊臣咱们动不了,可是一个王弘义.....这次必须死!”

打从吴宁折回王弘义家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

这种人,要么不惹,要么就往死里惹,彻底就摁死,永绝后患。

“啊?”

孙宏德有点迷糊。

“你,你怎么弄死他?”

只见吴宁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就是我来找大令的原因,劳烦大令借上本弹劾之机,把这几项王弘义的罪名递到圣后面前。”

“什么罪名?”

孙宏德接过一看,气乐了。

“你傻吧?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告到王弘义?”

只见纸上只写了二十个字:

“窥视四邻,枉制纳妾,近戚行商,侵吞民财,勾结僧众。”

......



,8)

第一三四章 两份奏折

“窥视四邻、枉制纳妾、近戚行商、勾结僧众、侵吞民财。”

这二十个字,呵呵,别说拿来给孙宏德让他去整治王弘义,就是把这二十个字给王弘义那种没节操的,让他陷害孙宏德,他也不好意思用这点罪名就把孙宏德弄死啊!

孙大令都无语了。

“你......你这也太儿戏了吧?”

何为窥视四邻?

唐律规定,不得擅窥他人宅院。

也就是,不能爬人家墙头儿瞎看。王弘义显然没那份闲心去爬墙。

那就只适用于另一种情况,那就是私建二楼。

若二楼可窥望他人庭院,也算窥视四邻,按律是要做牢的。

可是,这一条有个特例,那就是若四邻同意,就可建这个二楼。

王弘义是什么人?他要建,街坊四邻敢不同意?

吴老九编这条倒是个罪名,但是,一来不是大罪,二来也很难定罪。

......

那枉制纳妾呢?这条干脆就是胡编乱造。

依律,四品以下官员只能纳三妾。

王弘义是四品以下官员不假,可人家根本就没有枉制。家里就三个小妾,还死了一个,就算把陈四娘已经纳进府门,也依然是三妾,合理合法。

至于后面的,近戚行商、勾结僧众、侵吞民财。

这其实就是一个事儿。

就是王弘义的侄子开了个翠馨楼,伙同观音庙的和尚借了秦文远的高利贷,想侵吞秦家的财产呗。

这一项如果坐实,倒是够王弘义忙活一阵子的,可关键是,这事没成。

特么王弘义压根就没在秦家那里占到便宜,甚至还赔了钱。

秦家用几间破铺面就抵了债务,反倒是秦文远占了王弘义的便宜。

反正,这二十个字在孙宏德眼里,极为不靠谱。

别说都是捕风捉影不着边儿的破事儿,就算这二十个字都坐实了,做为圣后的亲信,最多也就是责罚两句,连实刑都不一定有。

可是,等王弘义一但缓过劲儿来,那还有他们几个人的好果子吃?

“九郎,莫要儿戏,这不行!”

可是,吴宁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大令尽管报上去便是,除非阎王放假,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他。”

“啊?”

孙宏德有点虚,心说,小子,靠谱吗?

“那本官就......报上去试试?”

他却不知道,王弘义比吴宁这个狠多了,连谋反的帽子都扣下来了。

而且,孙宏德还留了个心眼儿,他琢磨着,这个子虚乌有地弹劾状不一定行,怕直行上奏圣后会怪罪于他。

所以,这货都没直奏武则天,而是走正常程序,送到觐奏院,准备一级一级的往上报。

结果,这张弹劾状在路上走了十来天,武则天还没看着,就先攥在了最不该看的人手里。

按照大唐的政府流程,地方官员的奏折,要选送到觐奏院由文吏初步分拣,再按照所奏公务的大小,小事则按种类分捡六部直接处理,只有大事才会酌情上呈武则天圣裁。

这种不疼不痒的弹劾状,哪用得着武老太太亲自烦心?

文吏搭眼一瞅,就直接扔到了专管此项的监察院那一堆里。

可是,监察院谁是老大?

御史中丞来俊臣啊!

......

此时,来俊臣手里有三张纸——两封公文奏报、一封私信。

公文都来自房州,一份是王弘义的。报房州大令孙宏德勾结山南道别驾吴长路,骗税合商,意图谋反。

私信也是王弘义的。求请兄长帮忙除去孙吴二人,到时所得资财,半与来公。

来俊臣眉头紧皱,沉吟自语:“弘义这次,有点不合适宜啊?”

孙宏德还好说些,关键是这个吴长路。

这是圣后年前才提拔起来的新贵,意义非常。

上任不到半年,就要告倒?圣后那边会不会怪罪,却是来俊臣吃不准的。

可是,又好好看了看王弘义的私信。

“吴家的炭厂,居然有这么大的利?”

来俊臣又有点动心了。

确切地说,不是有点动心,而是很动心。

要是按王弘义的说法,只那一家炭厂每年的红利就得几千贯,蜀商一订就是几十万斤炭,而且利润又那么厚。

别说是小小的房州了,就算是东都巨商也挣不来那么多。

你就说,来俊臣能不眼馋吗?

可是,怎么才能不触怒圣后,又能把炭厂弄到手呢?这一点上,来俊臣可是一点都不傻。

圣后!圣后的心思才是他立足的根本。

倒是王弘义和孙吴二人的私怨早就被他抛到九宵云外去了,满脑子都是那个炭窑和怎么不触怒圣后。

要不,卖了王弘义?

可是卖了王弘义也得不来炭窑啊?

看着手里的奏折,来俊臣心道,王弘义这份诬告多少还是有点用处的。可他用不了,得更大的人物。

想到这里,来俊臣站起身形出了监察院,拐进了武三思,武尚书的职房。

至于孙宏德弹劾王弘义的那份奏折,来俊臣连多看一眼都欠奉,都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往上报?这孙宏德怕是昏了头了。

......

此时,武三思正在阅案,见来俊臣到访,急忙起身相迎。

不夸张地说,来俊臣这个人行事阴诡、人为狠毒,连武三思这种身份都有点犯怵。

拱手迎了出去:“来御史怎有闲暇,到我这里来了?”

来俊臣亦是陪笑还礼:“闲来无事,与武尚书漫淡几句,打发光阴可好?”

“好好好,荣幸之至!”

武三思心里生疑,嘴上却不能怠慢,把来俊臣让入客坐,命人生火煎茶,两人就开始有的没的聊开了。

足足磨叽了一刻多钟,来俊臣才一点点把话头引到房州去。

“武尚书巡检房州,年后方归,小弟倒是有些事情要请教武尚书。”

“请讲!”

“听说房州城边,有个山村叫下山坳?”

“哦?”武三思一挑眉,“来御史也知道下山坳?怕不是也听说寻翠居的美名了吧?”

“寻翠居?”来俊臣一愣,脱口而出,“不是有个炭窑吗?”

“炭窑?”武三思也愣了。心说,看来,这才是来俊臣来找他的目的。

“下山坳最有名的,当属寻翠居了,确有别致之处。”

“至于炭窑.....”武三思沉吟了一下,“好像是有间炭窑,所产之炭与别处也有不同。”

“来御史,怎么想起问炭窑来了?”

“......”来俊臣吃不准了。

王弘义在骗他?不可能啊?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低头想了想,伸手入怀,把王弘义状告孙吴谋反的奏折,还有孙宏德弹劾王弘义的奏折都掏了出来。

“武尚书看看这个!”

......

第一三五章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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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弘义的奏折里把孙宏德也裹了进来,所以保险起见,他要先看一看武三思的反应。

为了一个还没边际的炭窑,而与武三思交恶,来俊臣还没那么笨。

如果武三思有意要保孙宏德,那来俊臣会毫不犹豫地从长计议,甚至卖了王弘义都没问题。

反正炭窑就在那里,有的是机会。

可如果武三思也动了贪念呢?愿意舍弃孙宠德,也想在炭窑上分一杯羹,那么吴长路这个新贵怎么搬倒,就是武三思的事情了。

至少,来俊臣不用自己去触怒圣后。

......

“武尚书看看这个。”

把两份奏折都推到武三思面前,“这是今日本官同时收到的两份房州奏报,一时之间不辨真伪,且武尚书刚从房州归来,自然比俊臣更为了解一些,还请不吝赐教!”

“这......”

武三思一看,汗都下来了。

孙宏德谋反??

怎么可能?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

可是,是真是假重要吗?让来俊臣、王弘义这帮人诬告的官员还少吗?

还有,先不说保不保孙宏德,特么能不能保自己才是武三思现在想的一个大问题。

别忘了,孙宏德是他的人啊!

孙若谋反,就算不顺藤摸瓜把他牵出来,那对于武三思来说,于名声威望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至于孙宏德那份貌似反击的奏折,武三思也自动忽略了。

特么什么玩意!?纯粹是隔靴搔痒,哗众取宠。

......

只不过,武三思哪知道,他和来俊臣两人其实是相互忌惮。

来俊臣毕竟是外人,让他和圣后的侄子掰手腕,他暂时还没那个闲心。

而武三思也怕啊,来俊臣就是个疯狗,说不定就真敢咬他一口。

抹了把额头细汗,抬眼看着来俊臣,“你的意思是......”

只见来俊臣一笑,“俊臣就是不知如何评判,才来问尚书啊!”

“......”

武三思沉默了,来俊臣这么说,让他心安不少,等于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依吾之见,此言不可信!”

只此一句,就把此事定了性。

而来俊臣闻言也不意外,武三思是肯定要把自己先摘出来的。

只有让武三思先安心,甚至感觉欠了他的人情,接下来的话,才能继续往下聊。

讪笑一声,“本官也觉多半是假。”

“不过.....”话锋一转,有意无意地拿孙宏德开始说事儿:“这个孙宏德也确实太不小心了,居然真占了吴家一成的份子。”

“这个....”武三思下意识地想为孙宏德开脱,“你我都在朝为官,有些事....”

武三思一摊手,“都是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朝中哪个官员不沾一点商利?”

只见来俊臣玩味地靠了过来,“可是,武尚书可知,他这一成是多少红利吗?”

“多少?”

“粗算之下,每年孙大令起码能拿一千贯!”

“啊!?”

武三思愣了。

能拿这么多?现在他终于明白来俊臣为什么来找他了,这条疯狗原来是眼馋了。

可是,确实有点多啊!

一个州官,一成份子就能一千贯?

武三思下意识想到了吴长路那个憨将军,那吴长路一年得拿多少?

“俊臣听说,吴长路高升还是武尚书举荐之功。”

“啊?”武三思回过神来,“算不得什么深交,顺手为之。没想到,那憨人深得圣后喜爱,即成高位了。”

“哦。”来俊臣点着头,“圣后喜欢,确实难得啊!”

话到了这一步,二人基本就不用绕来绕去了,各自意图已经是昭然若揭。

只不过,武三思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那块肥肉来俊臣完全可以自己吃下去,为什么来找他?

就因为孙宏德是他的人?不太可能吧?

沉吟了一下,“你我非是外人,俊臣是何想法,不妨直说。”

“不急。”来俊臣摆手,“武尚书先看看这个。”

说着话,他又把王弘义写给他的那封密信拿了出来,交到武三思手中。

武三思一看,好嘛,来俊臣倒是“实在”,这也给他看?

可是,那个王弘义还真特么敢想!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要五成?

此时,来俊臣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王弘义这次倒是有些胆大妄为,不知死活了。也不想想,本官怎会与他同流合污?”

注意!来俊臣只提了不想和王弘义同流合污,却没说王弘义贪赃枉法。

武三思哪里听不出来,登时就笑了。

来俊臣这是想和他同流合污啊!

暗自梳理前面的话,武三思更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说白了,来俊臣想贪。

可是,一来吴长路是个麻烦,他解决不了;二来,因为涉及孙宏德,来给武三思送个人情,两人一起也能贪的安心。

至于什么王弘义,他也想分一半?做梦呢?

来俊臣和武三思压根就没打算把他当回事,最多把他当个看门狗,把炭窑拿下之后,分他一点好处打发了事。

“其实此事并不难办。”

武三思的眼界毕竟比来俊臣高很多。

“无非就是房州官员不睦,就算报到圣后那里,也不会当真。”

“关键还是你我这样在圣后身边的人,是何态度。”

“尚书的意思是?”来俊臣眉头紧皱,“把王弘义的奏折报上去?”

“不光王弘义。”武三思拿起孙宏德那份鸡肋弹劾往桌上一扔,“连这份一起吧!”

来俊臣一听,“这份就算了吧?”

这种东西都往上送,那是他的失职,圣后还不得骂他?

“为臣不查,什么都报,圣后是要责备的。”

只见武三思一撇嘴,“圣后责备有什么?却能看清一个事实,又有何不可?”

“......”

来俊臣明白了。

说白了,武三思就是想营造出一种房州官员互掐的气氛,到时他们这些近臣在边上打一打圆场,圣后也就不把什么谋反当真了。

可是....

“可是,这么做有何好处?那炭窑.....”

“贤弟别急。”武三思神秘一笑,“圣后不当真是不当真,可是房州不和却是必然。”

“吴长路贵为山南别驾,与孙宏德合营炭业,都闹到朝堂上来了,也确实不太合适了吧?”

“......”

来俊臣听完,心说,还是特么你损!

原来武三思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

孙吴二人合营,确实不合适。

朝廷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情况,一般来说,对于那些皇帝不想罚又不能不管的情况,基本上都是立下名目赐于封赏,再下令把官员产业收归官属。

如此一来,官员无损,也与商剥离,算是皆大欢喜。

而这一次如果也这么办了,那更是皆大欢喜当中的皆大欢喜。

不但武三思这边的孙宏德保住了,与来俊臣有关系的王弘义也没差池。

而且,二人也不用为弄倒吴长路,触怒圣后,而担心了。

至于炭窑收归官署......

以武三思的地位,那一个官窑出多少炭,获多少利,还不是他们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和直接抢过来根本没区别。

当然,这里面还有来俊臣的一份。

想到这里,来俊臣赶紧起身,“那俊臣这就把两份奏报面呈圣后!”

武三思也站了起来,“同去!”

......

吴老九是万万没想到,他那二十个字,历尽千辛万苦,费了这么大的劲,才算到了武老太太手里。

......



第一三六章 翻脸不认人

武老太太最近心情不错。?随?梦?.lā

今日除了处理朝务之外,尚有心思和闲暇在上官小婉和一众宫人的陪伴之下漫步皇城。

....

也许是在那些文武官员/世家门阀眼中,广州泉州这种南獠化外之地本来就无甚关心,是以当前几日朝议重征番商海税之事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乎无人反对。

而另一项,遣兵收复安西四镇的军务....

虽然不似南边那么无所谓,颇有非议。

可是,大唐从开朝养出来的傲气,也不允许吐蕃从唐人手中抢去了西域。

纵使有伤民伤财之中的顾虑,但是武老太太相信,只要谋划周全,遣将得当。用不了多久,那些保守朝臣亦会动摇。

如此一来,一但西域通路再次掌握在大唐手中,吴宁那条“东紧西放”之策,用不了多久,就能付诸实施了。

...

而这些还不是武老太太心情大好的主要原因....

一想到房州近来的微妙之局,老太太就忍不住嘴角挂笑。

那个不知死活的无理混蛋,终于碰上了一个更不讲理的对头,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呵呵.....”

老太太越想越有趣,居然笑出了声儿。

“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一旁的婉儿没听真切,还以为圣后有什么旨意示下....

疑然问道:“圣后有何吩咐?”

“没什么....”武老太太心情好,笑着对上官婉儿道:“倒要看看,吴九郎那小子,怎么过得了王弘义这关!”

“.....”婉儿这回倒是听清楚了,可是却只能一阵无语。

她实在理解不了,圣后贵为国主为什么总盯着房州不放。况且那个吴宁......

可是老太太难得心情顺畅,她可只能哄着来....

顺势道:“他还能怎样?多半会把心思使到圣后这里来。”

“这天下间,也唯有圣后救得了他....”

“哦??”武老太太一听,更为欢喜,“那我可要,好好刁难刁难了。”

心中算计,让他入京恐怕他死也不敢....

那就让他把“解除宵禁、废除坊市”这八个字给我解释清除吧!

好吧...

好几个月了,老太太还在纠结这八个字到底什么意思呢。

私底下写信问过太平,可是太平见识还潜,尚需时日多听多学。

吴宁说的那些记下来是记下来了,可是根本就没懂,再给老太太写信解释就意思都对不上了,弄的武则天更是迷糊。

时常念叨:“要是那小子在京城就好了啊....”

现在,想到这儿,武老太太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他怎么就不相信我不杀他呢?”

“......”

一旁的婉儿听的更是无语。

实在忍不住....

“圣后.....”

“嗯?”

“臣妾有一事不明,还望圣后示下。”

老太太心情好,抬眼看了上官小婉一眼,“问吧。”

婉儿一听....回头示意宫人避让。

这才道:“那吴宁.....”

“圣后为何要留?”

眉头紧锁,“既然他不肯入京,趁其羽翼未丰,尽早除了....”

“方为万全吧?”

说完这句,上官婉儿紧张的看着武则天。

若非今日圣颜大悦,换在平时,小婉是绝不敢这么问的。

“你别害怕....”武则天笑着开口,反而安慰起婉儿。

“这没什么不能问了。”

缓步前行....

“做为身边人,婉儿若是不问才是虚奉阳违。”

婉儿跟在身后,听武则天这么说,心思大定,“臣妾怕问了惹圣后不悦,又怕不问,不明圣意万一在吴宁之事上处理不当,又坏了圣后的心意.....”

“他的政方太重要了!”

武则天突然停了下来...

“我执掌朝政三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从吴宁的角度看这个天下!”

“亦没有一个人,能把这个大唐看的这般透彻!”

上官婉儿听罢,“所以圣后不舍得杀他?”

“可是....与社稷稳固比起来.....”

婉儿想说,以吴宁的身份,就算他再有才能,也不应该留吧?

“婉儿错了!”

武则天打断小婉....

回身直视上官婉儿,“社稷稳固,固然重要!”

“可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

“要比男人出色,更为重要!!”

“......!!!”

上官婉儿浑身一震!

心中似懂非懂.....

比男人出色更为重要?确实,如果武后不比男人出色,她走不到今天。哪怕她和男人一样出色,也轮不到她还执掌大唐!

这就是圣后的心思吗?因为吴宁可以让她比男人还要出色,所以才留他不死?

可是....

可是也不对!

打从吴宁一出生,圣后就盯着他了,那个时候圣后可不知道吴宁将来有这么大的用处。

那为什么还要留着他这么多年?

“因为....”

武则天没有让上官婉儿疑惑太久,随口就给出了答案。

“因为一个女人要掌管这个天下!”

“最难的还不是她活着的时候如果出色.....而是她死后如何评价。”

说完这句,武则天留下云里雾里的上官婉儿,独自向前....

身影....有些落寞,孤寂。

....

——————————

“启禀圣后,尚书武三思,御史中丞来俊臣求见。”

黄门太监小跑来报。

“哦?”

武则天一怔,“这两个人怎会一同求见?”

“禀圣后,来御史说是房州官员不睦之事,奏请圣后决断。”

“呵....”

老太太笑了,刚还在说看吴宁这回怎么办!结果来俊臣这就来了。

“宣!”

....

趁着来武二人未到,老太太回到寝殿等候,心中也是暗自思量起来。

房州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与王弘义的矛盾吴宁是占着理的。

王弘义依仗圣宠,加上那人本身格局就不大,起了贪念。这事儿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但凡老太太知道真相。都要敲打敲打王弘义。

说白了,王弘义也好,来俊臣也罢,包括周兴、索元礼之流,都是武老太太的棋子罢了,专门就是给老太太干脏活的。

他们可以为恶!但是....前提是武老太太让你为恶!

你自己为恶,不通过老太太,那就是不知分寸了。

可是....

这回,老太太真就不想按照“理”来了。

王弘义算是歪打正着,武则天正愁怎么给吴宁提个醒,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结果这事儿就送上来了。

当然了,也不能全按王弘义的心思来,真要那样儿,吴老九就死定了。

武则天的意思,还是不能让吴宁死,但是可以让他吃点苦头...

起码.....王弘义得留着,有用!

而吴老九....炭窑你是别想要了。

你不有本事吗?想别的招儿挣你的大钱去吧!

......

“参见圣后!”

来俊臣和武三思一见武则天,立即躬身大礼。

“平身吧....”

“两位爱卿,何事启奏?”

“这个.....”来俊臣像模像样的苦笑一声,“这个....臣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把两份奏折往上一递,“房州属官,不知体恤圣后操劳之难,反且自乱阵脚,内哄连连。臣不知如何裁断,只能烦请圣后决断了。”

来俊臣这番话说的是极有水平的。

他在武则天没看奏折之前,就把房州的事儿定了性,就是不和,就是内哄。

等武则天一看奏折,自然也就不把王弘义那番什么谋反的言论当真了。

而武老太太只是淡淡的看了来俊臣一眼....

心说....还用你编?我知道的比你还多!王弘义打的什么心思,孙宏德那本奏折是谁出的主意,老太太都是一清二楚!

当然了,奏折里写了什么,老太太还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吴宁去过王弘义的宅院,反身又去了孙宏德那里。

淡看来俊臣,其实老太太是传达她的不满!

这事儿来俊臣办的有点欠考虑....

转眼又看向武三思,“那三思此来又是何意?”

“呃!”

武三思立马就听出老太太的不高兴!!

心说坏了!来错了!

他这一个武家人,和来俊臣这种酷吏掺和到一块儿,老太太能高兴吗?

“启禀圣后.....”

“来御史一时之间,也吃不准房州之乱是何深潜,一时无措,不知要不要劳烦圣后。”

“知臣刚从房州而归,适才便寻到臣处,问请房州细节。”

“而臣其实,对房州属官之间的那些事儿,也是一知半知,恐判断不慎。只得再劳圣后决断。”

“又知圣后知悉此事,必要召臣这样略知内情的臣子来问。”

“遂自做主张,与来御史来往了。”

好吧,算你会编!

“嗯.....”武则天淡淡一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本来也没想深究,只是敲打。

翻开王弘义的奏报一看.....

“呵.....”

武老太太都看乐了....

脱口而出,“这个王弘义,怎么就不长进!?”

又是谋反那一套,你就不能换个说辞?老太太都看腻歪了。

“......”

“......”

可是下面的来武二人,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对视一眼。

心道幸好,没做太绝,圣后果然是要维护吴长路的。

此时来俊臣心中大定!赶忙附和道:“臣就说嘛,王弘义这回,怕是又紧张过度,夸大其词了。”

“是的。”武三思搭言,“臣在房州,就素闻,孙大令与吴别驾二人,皆是刚正之辈。不善交际,处事又略有独断之处。”

“可是离谋反二字,却是相差甚远。”

“据臣所知,吴长路略有族产,经营炭业甚大,与孙大令也有合商之意。”

“二人虽然逾制,但是谋反...却是谈不上的。”

嗯!!

这话武则天爱听,武三思还是会聊天的。她还真怕下面这两个胆小,以为她要袒护吴孙二人不敢说实话呢?

“哦?”

“我重用吴长路,破格提升,他竟不知感恩,仍敢逾制?”

“......”

武三思和来俊臣一听.....

哦操!圣后也是会聊天的啊!两人也怕圣后过于偏袒吴长路,那炭窑的事就泡汤了呢。

这么一听....还有戏!

大大的有戏!

顺着老太太的话头往下聊,“圣后不知,吴长路这回确实有些过了。”

“仗着,太宗有御,南下官道不课过税,不但垄断房州炭业,还售向蜀中。”..

“大大破坏了巴蜀炭商之利啊。”

“嗯.....”武则天点头,“那依三思之意,当如何呢?”

“这.....”

武三思琢磨了一下,“吴家的乌竹炭,确属良炭。”

“若勒令关停以正官风,未免可惜。”

“况且吴长路乃圣后重用之才,新任则罚,亦要惹人非议。”

“臣以为.....不如赐下些赏赐与吴长路,再将房州乌竹炭收归官属,专供御用,不失良策。”

来俊臣在边上听的都快笑出声儿了,把武三思叫来是真叫对了!

这货是真会说啊。

急忙下拜:“臣复议!”

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滚滚财源朝他奔来!

“......”

武则天心情更好了....

心说要是臣子都像武三思这么会说话,得省了我多少麻烦?

老太太就是这个意思啊!

直接关停有点太不进人情,收归官属最好不过。

你看看....你吴老九折腾了半天,最后成了我的。那多欢乐?

“嗯....那就这么办吧。”

“至于这个王弘义....”

把孙宏德的奏折拿了起来....刚要翻开。

那边来俊臣一看,急忙出声,“这封....圣后不看也罢!”

“哦?为何?”

“这个孙宏德,怕是昏了头,比之王弘义之奏尚有不堪.....臣怕圣后,看了动怒。”

“确是如此!”武三思也赶紧附和,既然老太太都同意了,也没有把王弘义的谋反之辞当真。

那孙宏德那一奏,就没必要看了。

而且,那一奏现在只甚下一个用处。

那就是显着二人无能!!

特么这么不靠谱的奏折都往上递,两人都怕老太太看了骂人!!

“还是要看一看的。”

武则天玩味的说了一句,心说不看王弘义那一本,也得看孙宏德这一张啊....

她是好奇,吴老九出的什么妙招。能让这一本奏折,居然说动了孙宏德,又过了来俊臣这一关,到了她手里。

更好奇吴老九面对王弘义这个不讲理的无赖,会是如何应对.....

翻开一看!!

“窥视四邻,枉制纳妾,近戚行商,侵吞民财,勾结僧众!!”

噗!!!

武老太太直接笑喷了!

这应该是她今年看到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人家都把谋反搬出来的,你就弄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搪塞???

脱口而出:“这个吴九郎,让人失望!”

嗯!!?

下面的武三思,浑身一震,汗毛都立起来了!!

吴九郎??吴宁?

孙宏德的奏折,圣后为什么提到了吴宁???

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吴宁,到底有什么特别,让圣后惦记??

武三思不想则已,细一琢磨,吓了一大跳!!

他这才发现,半年多的时间,圣后可是给那个吴九郎,下过三道明旨了啊....

而还未等他想清其中关节。

只闻高位上的武老太太一声重咦!!

“咦!!!?”

“!!!”

二人皆是神情一变,茫然看向武则天。

而武老太太此时,眼光发直....

怔怔的盯着奏折上的四个字不放!!

“勾、结、僧、众!”

勾结僧众!!!

此时此刻,武则天突然想起,吴宁那一箱子政方之中,好像有那么一条渐渐清晰。

在那一条政方之中,吴宁跳出大唐,把华夏历朝历代的末期横向对比,得出一个结论。

就是各朝无一例外,都亡于土地的兼并。而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就是高利贷。

农民无钱生产,只得借贷,而无力偿还,又必需质押土地!

吴宁那上面力荐武则天,严控高息借贷。

而自南北朝开始,最大的放贷者,就是佛寺!

所以吴老九建议武老太太,若治兼并之风,必先控制借贷,若制借贷之风。

必先由僧入手!!

由僧入手.....

看着手里的勾结僧众....

良久!

“来人!!”

“降旨狄仁杰,卸巴州刺史之职,即刻归京。”

“升凤阁平章事!彻查王弘义案!!”

嘎!!!

武三思和来俊臣差点没噎死!!

刚才不还好好的?

怎么就翻脸了呢?

........



停了一天电,电脑还坏了,起不来机。

马上十二点来不及了,还没校错字,对付看吧。

第一三七章 让索元礼占了便宜?

什么情况啊?武三思和来俊臣都懵了。随-梦- . lā

刚才还有说有笑,老太太甚至调侃王弘义太不长进.,只会谋反这一套。

怎么眨眼工夫,就变成彻查王弘义案了?

连特么狄仁杰都搬出来了,翻脸无情,让武则天诠释的简直传神。

......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狄仁杰虽然还没拜相,也只出了几年刺史,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肱骨重臣的苗子。

可是,这胖子别的不行,办案,他打从当官开始基本就没琢磨过别的事,扎扎实实干了三十多年的刑律。

从判佐到法曹,再到大理寺丞、侍御史。三十年间,凡是经他手的案子,就没有一个审不明白的,落在他手里的凶犯、罪臣也没一个跑得了的。

就王弘义那个德性,让狄仁杰上了手,那基本等于凉透了。

“圣后这......”

来俊臣脑子是懵的,居然想帮王弘义挣扎一下子。

“嗯!?”

哪成想,武老太太一瞪眼,“你有异议?”

“臣不敢。”来俊臣一下就萎了。

此时此刻,老太太那眼神有点吓人,仿佛谁出头就一起灭了谁一样。

能不吓人吗?

武老太太正愁怎么把僧人借贷这事敲开一个口子,如果通过此案能把这事办了,呵呵,别说一个王弘义,十个王弘义有什么舍不得?

“......”

看着纸上“勾结僧众”这四个字,武则天由衷感慨。

杀人无形,字字诛心。

谁能想到,吴老九远在千里之外,只用了四个字,就把王弘义给干掉了?

而且,杀王弘义的刀是他自己亲手送到武则天面前的,而武老太太这回还要心甘情愿地帮他除掉这个人。

武则天由衷地佩服吴宁的心智,他那个脑袋是怎么长的呢?怎么就不是我儿子呢?

“圣后......圣后?”

武三思战战兢兢地轻声把老太太从沉思之中唤醒。

“嗯?还有何事?”

“那......那这个....”

“那这个吴宁的炭窑还收不收了?”

王弘义死不死能怎么,武三思才不管他死活呢,他关心的是炭窑还能不能到手。

“收,为何不收!?”武则天调门有点略高。

这回算他有本事,居然借老太太的手把王弘义除了。

可是,武则天能让他那么舒服吗?炭窑该收还是要收的。

“照收不误!我倒看他吴九郎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武三思闻言,心头一颤,这是老太太今日第二次失言提起吴宁。..

可是,也没工夫多想,除下的就是大喜过望了。

只要圣后还有收炭窑的意思,那就大有可为啊!

可惜,武三思白高兴了。

“臣这就去办......”

话还没说完,武则天那边已经下旨了,“遣索元礼为使,赶赴房州,宣旨行赏、兼收炭窑。”

“啊?”

武三思和来俊臣差点没哭出来,特么忙活了半天,怎么让索元礼那厮捡了便宜?

“啊什么?”

武老太太瞪了二人一眼,就这两人那点心思,她哪里看不出来?

“都下去吧!”

“是。”

“是。”

两人蔫头耷脑地出去,只当这回是便宜了索元礼。

殊不知,武则天之所以让索元礼去收炭窑,还有另一番计较。

索元礼这个人,在这些年武老太太任用的酷吏之中,虽然名声最不好,也最是变态,可这个人有一个优点,就是他不贪。

或者说,索元礼贪的有分寸。

武则天让他贪的,他一点不客气。不让他动的,他一分也不多拿。

只这一点,他就不至于为了吴宁那个炭窑,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还有就是,索元礼是个胡人,正二八经的棕发碧眼大鼻子老外。连大唐官话都说不囫囵,更别提什么汉人礼法了。

武则天心说,吴老九你不是能吗?我弄个更不讲理的,我看你怎么办。

老太太想的挺美,索元礼定能让吴老九吃些苦头。

可结果,呵呵,老太太明显想多了。

事后,武则天没后悔死把索元礼送到吴宁嘴边。

就因为这么一个索元礼,吴老九和狄胖子两人在房州好顿折腾,

武老太太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酷吏恶官,还有原本应该维持十数年之久的酷吏政治,这才过了四五年光景就差点没熄火。

什么周兴、刘光业、张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立、万国俊等等,都让这俩人给祸害死了。

......

————————————

房州府衙。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孙宏德直勾勾地瞪着吴宁,“那二十个字就把王弘义告倒了?”

太特么神奇了,孙大令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是圣后流落民间的私生子吧?”

要不也说不通啊?

“去!”吴宁白了孙宏德一眼。

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位别看是个读书人,可也是个不着调的主。

“别瞎说。”

“没外人。”

屋里就孙大令和吴宁,他自然放得开。

“那现在怎么办?”

王弘义伏法,早晨圣旨一到,把孙大令通透的啊,连早饭都没吃,亲自带人把王弘义收押。

现在就等狄仁杰一到房州,开堂审结。反正王弘义这条咸鱼落到狄公手里,就别想翻身了。

可是,圣旨不光要办王弘义,还有对孙宏德和吴长路的赏赐,另外就是派索元礼来收炭窑。

“看来,这回炭窑不交出去不行了。”

“姥姥!”吴宁瞪着眼珠子。

“那是老子的窑,我看谁动一个试试!?谁敢动我弄死谁!?”

“咦~~!”孙大令胆儿一颤。

“你可消停点吧,那索元礼可不是王弘义,不好对付!”

“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吴宁对索元礼这个人只是听说,还真不太了解。

“那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疯狗,除了圣后,谁也驯服不了。”

“你朝他瞪眼,他就敢咬你。你敢咬他,他就敢和你拼命。”

“此人为官不过数年,死在他手上的官员、罪犯,起码有几千之众。”

“而且,这其中绝大多数连判罪都捞不着,基本都死在索元礼提审的酷刑之下。”

“切!”吴宁嗤之以鼻。

“这么说,他就是个疯子,死变态呗。”

“正是!”

“那要把他灭了,是不是比王弘义更加的大快人心啊?”

“你......?”孙大令傻眼了,“你要怎么弄?”

“简单。”

吴宁扔下两个字,调头就走。

......



第一三八章 众口铄黄金

“简单!”吴宁带着这两字回到下山坳。◢随*梦*小◢.1a

刚一进门,太平公主就迎了上来,“王弘义真的被母后定案了!?”

“呵。”吴宁干笑一声,“我目送他进的大牢,怎会有假?”

“......”太公一阵默然。

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地看着吴宁,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吴宁一听,哪有心意给太平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先别说怎么做到的。”吴老九苦笑着,“解决了一个麻烦,又来了个更麻烦的。”

“你是说索元礼?”

“对!”

太平一暗,“那确实挺麻烦的。”

“索元礼凶名尤胜来俊臣,犯在他手里的人,至今为止,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我看你还是别招惹他了,乖乖把炭窑交出去算了。”

“交出去?”吴老九瞪了眼。

炭窑一但上交,那吴宁的损失不单单只是钱上的问题,等于是彻底剪断了他与外界的联系,那就真被武老太太圈养了。

不过,吴宁也确实没想到,武则天的格局怎么就这么小呢?

特么一个炭窑你也抢,简直禽兽不如!

“如若不交,你要怎么办?”太平不无担心,“索元礼真的不是好惹的。”

“呼.....”

吴宁长出了一口浊气。

“对了。”突然想起刚刚太平的一句话,“谁从他手底下活下来了?”

只见太平一耸肩,“这还用问吗?放眼大唐,除了狄仁杰,谁还能从这些酷吏手中逃脱?”

事实上,狄仁杰落在索元礼手中还不止一次。可是,狄胖子就有那个本事,还真就让他“苟”下来了。

而且,活的还挺好,这就拜相了。

“狄仁杰!?”

吴老九眼前一亮,原来是他!那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了。

“你要干什么?”太平一看吴宁那个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又没打什么好主意。

“劝你还是别指望狄怀英了,索元礼拿他没办法不假,可是通过这两次,狄仁杰朝中最怕的也就是他。”

“躲还唯恐不及,很难帮到你。”

......

“别吵!”吴宁一摆手,“让我想想。”

比来俊臣还恶......

胡人......

不讲理......

疯狗......

又和狄仁杰有怨......

想到这儿,吴老九乐了,狄胖子不帮忙没关系啊,他能背锅就行!

想到这,抬头看着太平公主,“殿下知道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吗?”

太平:“......”

公主殿下彻底无言,也只得为狄仁杰默默祈祷,人还没到房州,就把锅先背上了。

.....

——————————

接下来的几天,房州风闻四起。

“大唐第一酷吏恶官——索元礼,马上就到房州!”

知道此人的百姓一听,立时吓的脸无人色。

而不知道的自然就要打听,可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啊!

索元礼,胡人也。传闻其貌甚异,红发绿眼,高鼻恶目,宛若地狱爬出来的恶面金刚。

其行甚凶,诬告发家,拜游击将军。圣后遣其巡查东都吏治,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专横跋扈。

为官数年,东都怨声鼎沸,民不聊生。

以酷刑残害百姓、官员无数,妇襦老幼亦不放过。

实乃人神共愤、大奸大恶之徒!

今出京南任,官迁房州,实为房州四县之重难。

房州上下,万民休矣~~~!!!

我的亲娘啊!!

老百姓一听索元礼是这么个凶煞人物,吓的腿都软了。圣后怎么把这种恶人派到房州来做官?那可还有房州百姓的好日子?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无不自危。

......

又过了两天,又有人传闻,连即将到房州督办王弘义案的狄公也曾被索元礼构陷入狱,且那王弘义与索元礼乃是旧交。

这还了得?

连狄公都敢陷害,这人可是坏到流脓了。

况且,万一索元礼一来,妨碍狄公办案,甚至把王弘义放了,那可怎么办?

房州一下子变成两大酷吏并行,百姓更无生路啊!

再往后,那就传的没边儿了,索元礼干过的那些事儿,用过的那些酷刑,一一被百姓扒了出来。

什么铁笼箍头、凤凰晒翅,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冒冷汗。

更有甚者,传的就更没边儿了。

什么索元礼就是恶鬼投胎,什么索元礼本来就不是人,是狼妖成精。

他之所以以酷刑害人性命,就是为了杀人食心。只有日日吃心,才能保持人形。

于是乎,索元礼成功从一个酷吏,升级为了妖魔鬼怪。

......

这可苦了孙宏德这个房州大令,人心不稳,眼见就要失控。无奈之下,急令三班衙役配合城卫营,日夜巡逻,严防民乱。

孙大令这边好几天都没合过眼,心里面把吴老九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搞什么搞!?

这是搞索元礼,还是搞他孙宏德啊!?

可是骂归骂,一来,孙大令这种文人也是狠索元礼入骨,听着百姓大骂,心里还有点暗爽。

二来,他和吴老九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想炭窑被收走啊,只能寄希望于吴宁这次还有神机妙算,把索元礼也给办了。

可是,孙大令没想到的是,又过了两天,城中恐慌之风骤停。

原来是有明白人出来说话了,索元礼固然可怕,但也不必畏之如疫。因为狄公现在已然是今非昔比,他贵为宰相,不是索元礼说陷害就能陷害的。

而且,不但不用怕索元礼,相反,若这恶人有何不轨,以狄公明断是非、刚正不讹的性子,非把这索元礼也下了狱不可。

“呼。”孙大令可算是松了口气。

心说,这是哪个神仙救命,可算把吴老九这股邪风压下去了。

居然把狄公搬出来了,嗯,狄仁杰之威还是相当管用的。

(狄仁杰:MMP!这事和我有关系吗?)

......

眼见民怨压了下去,赶紧让衙役回家好好歇歇,这几天可把人熬坏了。

可是,孙大令这边刚脱了官袍,洗了把脸,往榻上美美地一躺,好梦还没开始呢,“爹!!!不好了!”他那个倒霉儿子孙伯安就跑了进来。

“百姓又起了幺蛾子。”

孙大令一听,差点没从榻上掉下来。

“又,又又怎么了?”

“坊间都在传,说是索元礼之恶天理不容,已有游侠要为民除害。等索元礼一到房州,就将其拿下,扭送狄公处置呢!”

“现在连普通百姓都纷纷响应,怕是要出大事啊!”

“......”

孙大令越听脸越白,坏了!

破口大骂:“这特么是哪个王八羔子瞎起哄!?朝廷命官也是他们说拿就拿的吗!?”

“这帮愚昧刁民!!不知死活吗!?”

......

可是光骂不行啊,坐在榻上略一思索。

“快!!快派人出城,在官道上日夜守候,一但见着索元礼车驾,立刻拦往,千万别让他进城!!”

孙大令心说:作吧,你们就使劲作吧!早晚我这条老命就搭在房州。

......

——————————

“你损不损啊!?”

孟苍生与吴宁并行房州城,街面上的行人个个被索元礼南下的消息弄得惶惶不安。

“人家就是来收你的炭窑,什么时候变成在房州为官了?”

要是没这句谣传弄的索元礼好像扎在房州不走了一样,百姓也不会恐慌,根本也就没后面那些事。

吴宁一耸肩,“有区别吗?冤枉他了吗?”

看着孟苍生,“他就算不祸害房州,也得祸害别的地方。”

孟苍生点头,深以为意。

“这倒是真的。”

看着房州城中四景,不由感慨:“这样一个恶人,多留一天,就多出不知多少冤魂。”

好吧,孟大侠的那股子江湖义气又上来了。

“可是,现在孙大令把索元礼拦在了城外,你这一番鼓动,也只能把他赶回京城。”

吴宁听完,表情有点凝重。

半天才说出一句,“但愿圣后能够警醒,看看她用的这些酷吏到底积攒了多少民怨。”

“可惜了。”孟道爷撇着嘴,“这种人就应该让某家一剑宰了才痛快,却是要眼睁睁送他回京了!”

“呵。”吴宁深深地看了孟道爷一眼.,这胆子比我大多了。

人要真来了,还就不信你敢杀。

嘴上敷衍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两人这正说着,恰好走到城门口。

抬眼就看见孙大令歪着乌沙,小跑追着一队人马入城。

“索将军!!不可啊!!”

“万不可义气用事啊,索将军!!”

吴宁傻眼了,怔怔看着打头马上一个棕毛绿豆眼的魁梧大汉。

兄弟,真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

结果,吴老九还在吐槽呢,孟道爷已经迎了上去。

......



————————

第一:“,”不是马上就有下一章啊,都后半夜了,大伙心疼心疼苍山这塑料体格子。

第二:我可从来没说过“,”就有更“。”就没更哈。

这个锅我不背,都是你们自己猜的,和我没关系!!

第三:有人让我给武则天开个单章,说一说武老太太嘴里所说的“男人”是什么意思。

这个就不开了,因为以后会用到,还是让书中的武则天自己亲口对吴老九来阐述更好。

(况且,有的书友说的已经很接近苍山所理解的武则天了。)

第四:更新这一块,苍山还是那句话,我尽力!但是哪天实在挺不住了,也请理解。

第一三九章 哪个王八羔子骂我?

时间倒退回一个时辰之前。

索元礼索将军安然马上,眼见房州在望,心中更是别提多痛快了。

此番奉圣后旨意收拢房州炭窑,表面上看是个小差差遣,可索元礼心如明镜一般,知道可没那么简单。

连武三思和来俊臣都争抢的差事,最后落到了他老索身上,你说他能不高兴吗?

来之前,他也是做足了功课,房州这个地方看似不大,却是卧虎藏龙啊!

且不说庐陵王李显日渐恩宠,太平公主更不需多说,大令孙宏德也不容小觑,狄仁杰那个胖子和自己也应该是脚前脚后。

而最让索元礼吃不准的,应该就是吴长路,还有他侄子吴宁了。

反正索将军在朝也有些时日了,还没听说谁能半年之间连接三道圣旨,被圣后这般关注。

......

至于那个炭窑,说不动心是假的。

一年上万贯的红利,是个人都得眼馋,老索也不例外。

可是深思熟虑之下,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房州局势如此复杂,还是少惹麻烦为妙。

没错,别看索元礼长的凶,往日更是纵横东都无人敢惹的角色。

可是,这个老外却一点也不傻,他这一趟是打定主意怂上一回,专心办差,绝不惹事。

只要顺利回京,在圣后那里就是大功一件,少不了升官得宠。

......

当然了,别看索元礼没打算从炭窑上刮一点油水,可是以他索元礼的聪明才智,大可在别处找补回来啊!

就说这回,来俊臣和武三思都盯着吴家的炭窑,恕不知,还有比炭窑更好的买卖两人愣是没看到。

什么呢?高利贷啊!

从宫中内侍那里已经放出风来,圣后这回要治理佛寺放贷之弊。

王弘义那厮倒霉,正撞刀刃上了。

可是话说回来,就算和尚不能借钱了,那这个窟窿谁来补呢?穷鬼们没钱照样得找人去借啊?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什么破炭窑不强多了?

出京之前,索元礼已经和好友周兴、万国俊、刘光业等人合计好了,几家凑钱在长安、洛阳等地大开典卖兑铺,必要趁此良机大赚特赚。

所以啊,索将军此时很是放松,巴不得到了房州收窑走人,赶紧回京,盯着大生意去。

至于什么炭窑啊?什么吴宁啊?

老索已经准备好不惹事,只装孙子了。

可惜,索元礼好不容易友善一回,但房州上下对他可是不怎么友善。

正走着,都依稀可见房州城郭了,就看见官道上几个衙差拱卫着一位官员迎了上来。

“前面可是京使索将军?”

索元礼略有迟疑,疑然道:“本官便是,来者何人?”

官员闻之大喜,“在下房州大令孙宏德,可算把索将军等到了。”

索元礼一怔,孙宏德?

按说,他来房州,只出京时有公函告知房州官属,这一路上却无驿卒先行通报。既然如此,房州这边应该不知道他哪天到,孙宏德又怎么会等在这里?

他哪知道,孙宏德开始是派衙差在这儿堵。后来不放心,自己又亲自出城等了索元礼好几天了。

向孙宏德一拱手,“原来是孙大令亲来?天气炎热,怎劳大令尊驾,元礼罪过啊!”

别看索元礼闷声闷气的调门儿不太好听,可是语气那算是相当恭敬了。

这位可没忘之前所想,不惹事儿,客气着来,干完活走人,谁也不得罪。

“索将军万不可入城啊!”

孙宏德还哪有工夫和他客气?开口就道出来意。

“为什么?”索元礼颇有意外。

于是,孙宏德把城中民情和老索一说.。

“此时进城唯恐有乱,索将军还是原路折返,请圣后另行计较吧!”

索元礼:“......”

老索吓了一跳,怎么自己在东都的壮举,在房州也传得这般沸腾?

随后又有点委屈了,自己没打算惹事,这帮穷鬼倒闹起来了,老子可是很老实地来的啊!

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快计较。

首先,孙宏德所说应该是真的。

且不说他的表情、言语切之又切,单是阻拦朝廷命官,违抗圣旨的大罪,孙宏德也不敢撒这个谎。

但是,在老索看来,即使是真的,也最多就是三分真罢了。

别忘了,那炭窑里也有孙宏德的份子呢!

这个房州大令当然也不想他进城,多半就是顺水推舟之举。

想到这儿,索元礼心中稍定,这个城啊,还是得进!

“无妨!”大手一甩,“本官是奉旨公干,哪有没到地方就折回去的道理!?”

“不可!”孙宏德吓坏了,“万一有何差池,如果是好!?”

“差池?”索元礼斜了孙宏德一眼,“百姓蒙昧,何人蛊惑?孙大令不去整治,却畏势拦住本官,是何道理!?莫非孙大令也不想本官入城?”

言下之意,别当我老索是傻子。

“若真如此,那你我二人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说完,吩咐左右:“房州在即,随本官入城!”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孙宏德几近哀求,“民情激愤,已成山崩之势,一但失控,必然大乱啊!”

“大乱?”索元礼的好脾气被孙宏德耗光了,“来呀,抬我铁笼来!我看谁敢出头,必让他尝尝某家的妙刑!”

小小流言也想拦住我索元礼?什么大风大浪老索没见过?真正的叛乱他都平息过,还怕你这个?

大不了杀一儆百,谁第一个出头,他就弄死谁。

倒看看谁还敢炸毛!

......

——————————

于是乎,索元礼一马当先,昂首入城。

孙宏德六神无主,马上狂劝。

一进城,街面上的百姓无不一怔,慌乱地看着为首的那个胡人高官。

而道中间,道衣飘然、神俊无双的孟道爷长身而立,封住了索元礼的去路。

老索正气头上,瞪圆了绿豆眼。

“你是何人?敢拦本官的仪仗!?”

“山间野道无名无姓!”

“为何拦路,莫非不知王法!?”

“天道正义亦是王法!”

“何意?”

只见孟道爷淡然一笑,眼神却是越来越冷,“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贫道要把你这大奸凶徒,扭送狄公法办。”

“好!!!”街面儿上,听了孟道爷的豪言壮语,猛的爆出一嗓子叫好。

结果,有了第一声牵头,吃瓜群众也跟着嗷嗷叫好。

孟苍生面皮一抽抽,别看现在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可是那第一声牵头的......

真特么耳熟。

......

“嘿!?”

把索元礼气的啊,“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哈,敢拿狄仁杰吓唬本官?他若在此,又奈我何!?”

......

与此同时,就在索元礼所在北门相对的南门,一位身着布衣的老头儿,领着三五仆从,悠然进城。

只见他体形富态,两鬓花白,小眼睛不大,颇有喜气之相,正眯成一细线,打量着房州街景。

“四林四塞,夏凉冬暖,想不到小小的房州城竟有几分繁华。”

“啊...嚏!!!”

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喷嚏突如其来,连口水鼻涕都一并喷了出来。

老头儿顾不得失态,急忙用衣袖一抹,小眼睛四下扫看,生怕被人看去,毁了伟岸之型。

心中暗骂:

哪个王八羔子念叨老夫呢?

......



这两天别等更,大伙早睡,家里来了客人,抽空会更。

落下的过几天补。

致:一个屁

忍不住唠叨几句。

我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三亲六故。

也会累,也特么有头晕脑胀一个字都崩不出来的时候。

干嘛啊?三天没更,就什么死了,家人出殡之类的都冒出来了。

戾气别那么重。断更是我不对,我认错,大礼谢过!可好?

多多包含。

...

上面是好听的,再说点不好听的....

正常催更苍山理解,前几天也说了,我也是从二十来岁火力旺的时候过来的,所以不喷不骂。

但是....惹急了另说。

醒醒,孩子。

我不是你爸爸,没那海量包容您这小暴脾气。更没义务当亲儿子、小宝贝儿一样教育。

但凡您花钱看了书,就特么知道我在最后一章末尾说了些什么。

但凡您是个人而不是牲口,也不会把家人出殡这种话大大方方撩书评里。

但凡你亲爸爸教过你做人得有人样儿,您也不会把家里当祖宗那一套带到社会上当一辈子干儿子。

我都不求你多喜欢我的书,更不求你多理解一点作者。

我就求求你,做人能不能利索点?

等不起您打车滚啊!?

放一百二十个心,您连个“拜拜”都不带顺走的。

最特么烦的就是这种隔着个网线,躲电脑后面以为自己是祖宗,屁事不懂为所欲为的孬种!

连自己嘴里说过话的都付不了责,你能干点什么?

崩出来的那是什么啊?

屁啊?

起码尊重一下自己,尊重一下你亲爸爸。

别活的跟个牲口似的。

....

操-你-大-爷-的

哪个王八蛋裤腰带没扎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这算猥亵你知道吗?

犯法。

——————————

说句实在的,你骂我本人,难听点我也忍了。

家里确实来了客人,可是也就是两天的事儿,吃个饭,追忆一下几十年的同学友谊,完了。

没更,一来腰椎已经支出来了,从屁股到大腿都特么没知觉了。

二来,失眠把我搞的死的心都有了。你们谁每天要上午十一二点才睡得觉,最多到下午三点准醒?

困的眼珠子生疼,头皮发麻就是闭不上眼睛的感觉你们知道吗?

连着一年多每天就三到四个小时的踏实觉,你们体会过吗?

实在是难受,写不出来,借来客人的由头歇两天....

确实是我的错,骂我就骂我了。

可是....

别带家人。

我一共就三个家人:爹妈、媳妇。

我爹妈在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就走了。

在我还没懂事儿,还不知道什么是孝道的时候,就为了让我省心,去另一个世界祸害别人去了!

所以,这么多年,从不懂事到懂事儿,从孩子到男人。

唯一的遗憾,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

这是我的麻筋,谁拿我爹妈说事儿我跟他拼命。

像你这样儿的,放个屁都不行!

我怕老头老太太在天上闻着味儿。

另一个家人是我媳妇,在我啥也不是狗几吧不懂的时候,她一直跟着我,信着我。

十年啊。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一个男人让一个女人失望了那么多年,你还凭什么留住她?

我很幸运,有人肯为我失望了十年。

而你凭什么诅咒她?

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连三天你都忍不了,你肯为别人付出十年吗?

或者你有本事让别人为你付出十年吗?

你没有。

你就是个被窝里捂出来的屁!漏出来一点,狗都嫌你臭。

...

等得起,算不上您有毅力。等不起,出门右转,也没人说你朝三暮四。

非得秀一下,非得掀开被角儿亮个相。

就那么没有存在感吗?

人生就那么颓废吗?

多把劲儿使到正地方吧,中国真挺好的,什么人都能养活,就是不养闲人。

和我一个说故事的较什么劲呢?

...

——————————

最后对正经看书的客官们说一句,明天会更。

而且应该是三到四更。

老读者不提了,我一个眼神儿大伙儿明白。

苍山就这点本事,不大,勉强应付。

新读者多说一句,苍山不高产,身体不好,很不好。

可能会让你们失望,所以期望别太高。

会失望。

.....

对了,喷子们。

骂我可以,别碰我麻筋儿。

不跟你拼命,也给你烧纸。

就是不当你亲爸爸。

第一四零章 癫狂

索元礼一句“狄仁杰又奈我何?”看似不经意,却是让正好在房州北门的百姓们心中一紧。

这胡人竟然嚣张如斯?连狄公都不放在眼里!?

要知道,狄仁杰秉公执法、浩气长存,在当下百姓们的眼里他就是正义,就是百姓们的依靠。

索元礼不知不觉间,已然触犯了众怒。

......

只见孟道爷暗暗一个冷笑,这可真是自寻死路啊!

森然道:“倒要看看,狄公治不治得了你!?当我房州父老血性尽失,皆是无能鼠辈不成?容尔在此蛮横霸凌!”

“嘿,奶奶的!”索元礼是真怒了,哪儿来的妖道士口出狂言?

“来呀,抬我铁笼来!”

众人一惊,抬铁笼?这可是索元礼的招牌刑罚,天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四下百姓原来还被孟道爷的慷慨之言弄得热血沸腾,本来嘛,这恶官真当房州无人,狄公好欺不成?

可此时,却是担心起来。有热心肠的甚至急呼出声,“壮士快走!”

“走?”

孟道爷心说,火候正好,走了多可惜。

不退反进,身形一闪,已经冲了上去。

另一边索元礼都看懵了,特么这道士胆够大的啊!老子是朝廷命官,左右刀吏侍奉,他不束手就擒,还敢往上冲?

殊不知,孟道爷几句话已经勾起了众怨。

天时!索元礼面对的是连皇宫都敢闯的大高手孟苍生。

地利!这里是房州,不是东都。

人和!民怨已成,势不可当。

天时、地利、人和,索元礼一样都没占,今天不倒霉都说不过去了。

眼前一花,别说他身边的侍卫没反应过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孟苍生就已经到了马侧。

虎拳紧握直击马匹腋下,砰!!

“下来吧你!”

“啊!”索元礼惊叫出声,只觉坐骑前腿不支,一声长嘶,轰起前扑,他自己也顺势向前扑倒。

眼见就要一个狗啃屎摔个够呛,却感脖颈被那道士一把抓住,顺势一带。

“走你!”

老索吓的闭了眼,再睁开,发现自己已经倒在道士脚底下,彻底被治住了。

......

跟着索元礼一起来的那几个侍卫,直到此时才算反应过来,急急抽出兵刃,却又不敢上前,“放开我家将军!”

“放开?”

孟道爷讥讽一笑,心说,到了我手,就放不开喽。

猛然抬头,朝着四下急喝:

“恶将索元礼,已然就擒,本州父老还不上前,与贫道一起将这恶官扭送狄公!?”

“......”

“!!!!”

百姓这才反应过来,这道士武艺居然如此高绝,眨眼之间把索元礼擒拿了。

“道长莫慌,某来助你!”

百姓就是这样,你让他自己独抗索元礼,他肯定不敢。可是有人牵头,有人先出手了,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孟苍生这一嗓子,已经有好汉仗义相助了。

“某愿同往!”

有第一个,有第二个,那第三个、第四个也就不远了。

群情高涨,蜂拥而至。

瞬时间,北门附近的百姓一窝蜂似的往孟苍生身边聚拢。

就连不在此处的百姓,也是闻风而动,整个房州的人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完了,孙宏德两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一边急声高呼:“壮士不可!!”一边发疯似的往人群里挤。

这要是索元礼有个好歹,他这个房州父母官如何向圣后交代?

......

可惜,孟道爷怎么可能给孙宠德挤进来的机会?

索元礼也不能给孙宏德机会啊?

这老外只是被孟苍生治住,怕是有点怕,可是嘴上却不饶人。

“妖道,你竟敢忤逆王法,冒犯上官,反了你!”

“老子要你大卸八块,不得好死!”

瞪着牛眼,环视周遭,“你们这些刁民,同样该死!!”

“该死!”

“......”

只见孟苍生阴阴地一笑,谁该死还说不定呢!

抡起拳头,照着索元礼的面颊就是一拳,“恶官,还敢反抗!?”

说完,打完,手一松,把索元礼放开了。

索元礼一怔,这妖道怎么放手了?

可哪有时间想那么多,早就怒火攻心了。这妖道不但敢对本官无礼,居然还敢打我?打的还是脸?

忍不了!

抡起拳头朝孟苍生就要招呼。

可孟道爷早就知道他要还手,松手的同时,身子一矮,从人堆里就钻了出去。

老索这一拳没打着孟道爷,却着打到了身边百姓。

这下可好了,百姓们以为这胡人居然挣脱开了道士,还敢出手打人?

“走你!!”

替孟道爷抗了一拳的那位好汉反身就是一脚。

别人一看,嘿,有人动手了。刚还可惜就这么把他扭送狄公有点便宜了他呢,这回好,来吧,我也来一脚。

于是,你一拳,我一脚,要是觉得不过瘾,再多补两脚。

房州人虽不多,北门前也没把所有房州人都聚过来。

可就是这些人,一人给索元礼两下子,那特么老索就算是铁打的,也得拍成烂泥了。

足足有一柱香的工夫,百姓就跟发疯了一样,人群中聚。

而最中间的索元礼,开始是站着,后来是躺着,现在......

现在早就七窍染血,没有半点活气儿了。

......

“孟道长!!”孙宏德双止充血,瞪着孟道爷。

“你拉我做甚?”

孟苍生溜出来的时候,顺手把孙宏德给强掳出了人群。

“大令进去干什么?找死吗?”

“呃!”孙宏德一怔,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他当时只觉得把索元礼赶紧救下来,却是没想那么多。

现在孟苍生一提醒,孙宏德有点后怕了。

那边的百姓已经疯了,谁往中间凑,都与找死无异。

何况,你还想救索元礼?那不是和百姓作对吗?

“唉!!!”

孙宏德哀叹一声,圈里的索元礼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肠子都让百姓踩出来了,哪还有活?

“道长怎可如此大胆啊?”

“索元礼,索元礼毕竟是朝廷命官啊!!”

是啊,现在就连吴宁都有点诧异,孟苍生这货怎么胆子这么大!?

只见孟道爷凝视着场中的一切,“杀他的不是贫道,而是民情!”

“民心所向,又何来胆大?孟某不才,替天行道罢了!”

......



第一四一章 此非正义

在吴宁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挑起民愤,把索元礼带入死地的人并不是孟苍生,而是一位途经房州,在荆湖一带都颇有名声的游侠。

吴宁送了份大礼,人家不要,只称为民除害,乃我辈之责。大不了从此留连江湖绿林,少在闹市露面便是。

可是孟苍生......

....

“你为什么出这个头?”吴宁冷然发声。

孟苍生和江湖游侠那可完全是两回事,他是有门有第有师承的人物啊!

不说在房州,人尽皆知他是问仙观的孟道爷。就算不认识,这事闹这么大,要想查他,也是分分钟的事。

至于什么替天行道?

屁!

孟道爷不是傻子,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他比吴宁清楚得多。

“你是不想在房州呆了?”

孟苍生一耸肩,“我是不想在我师父身边呆了。”

“哦?”深深地看了孟苍生一眼,吴宁没有继续深究。

不想在他师父身边呆了,这倒是说得过去的。

孟道爷天生就闲不住,早就不想在道观里混吃等死了。

可是,真那么简单吗?

......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孟苍生反问吴宁,“索元礼刚进城就升天了,不正合了你的算计,分毫不差吗?”

“呵。”

只见吴老九一声苦笑,“我现在....有点反悔了。”

......

索元礼是死的挺利索。

可以说是“落地成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特么被一个民愤给灭了。

可是,站在人群之中,吴宁看着近乎癫狂的百姓,和早就没了生息的索元礼,还真就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从古至今,无问中外,百姓是盲从的,吴宁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因为总有一些人,遇到什么事都喜欢插上两句话。轻者发表自己“别具一格”的观点,而重者....

则不仅仅是发表观点那么简单了。

内心阴暗的人,看什么事情也都会很阴暗。

一但条件允许,亦不用承担任何风险,那随心所欲地发表言论,造谣生事,甚至盲目发泄心中愤恨,便会野蛮地以正义之名疯狂滋长。

进而发展成为暴行!

眼前的这一切,不正是如此吗?

不特么正是大唐版的网络暴力吗!?比后世更加的直接、粗暴。

索元礼是该死,他干过的那些事儿,死一万遍吴宁也不觉得可惜,甚至他这个死法都不是最惨的。

别的吴宁不知道,可是武老太太用过的这些酷吏别看盛极一时,临死的时候可是一个比一个不堪。

万国俊斩首示众,悬首于市。这还没完,有人把他的脑袋偷了去,砸了个稀巴烂。

来俊臣更惨,被愤怒的大唐百姓.....生吃了!

可是,就算索元礼再怎么该死,他却没死在正义之下,而是倒在了人心的阴暗面里。

而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吴宁自己。

挠了挠后脑勺,“老索死的有点冤......”

砸吧着嘴:“这事干的太没底线了。”

“......”

“......”

孟道爷和孙宏德齐齐翻了白眼,特么这话在吴老九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你特么有底线吗?

“那现在怎么办?”孙大令已经镇定了下来。

事已至此,接下来该想想怎么收场了。

“本官这回可是让你们害苦了啊!!”

“放心吧!”孟道爷安慰道,“背锅的正在路上呢。”

“啊?”孙大令一愣,“你是说狄公,狄怀英?”

一想也对,百姓们叫嚷的可是把索元礼扭送狄公审断。

心下大定,“那这回可要对不起狄公了!”

吴宁闻罢,缓缓摇头,“这个锅....”

好吧,他本来想说,法不责众,这回连武老太太也没招。

可是再一想,毕竟是朝廷命官死于非命,总得有个人来扛罪吧?

可怜狄仁杰刚升了凤阁平章事,阁老这个头衔没顶几天,就落下这么大一口黑锅。

只能对不起了,换了别人,也背不动啊!

......

吴宁不知道,他亲手选的这个背锅侠,此时正站在人群对面。

老头儿一脸呆滞地看着癫狂百姓,怔怔无言。

“房州民风竟彪悍若斯?怎么还敢当街杀人!?”

身边随从见自家老爷靠的有点太近,急忙把老头儿往后拉,“狄公且退,此地凶险。”

“狄公?”

正好有百姓从老头儿身边路过,听见“狄公”二字,不由一怔。

扭转过来,好好看了看这老者,对刚刚发声的那随从问道:“你是说,这位老丈,便是狄怀英,狄公?”

把随从和老头儿都吓了一跳,这个时候的百姓可是惹不起的啊!这个时候的百姓可是会吃人的啊!

见闻讯的百姓都围了过来,随从瞬间面无人色,拦在狄仁杰身前。

“你...你们要干什么?”

“此乃大唐宰相,凤阁平章事狄阁老,尔等还不退让?”

退让??

随从此言一出,场中为之一肃,所有人都闻声望来,面目森然。

坏了!

狄仁杰暗骂一声,恨不得给随从一个大脖溜子,这个时候你报什么名号啊!

“呵。”干笑一声,急忙救场。

拨开随从,长身而立:“本官狄仁杰.....”

“自巴州远调而来,专办王弘义横行乡里一案,不知众位乡亲.....”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百姓一听真是狄仁杰,扑通扑通拜倒一片,冲着狄公就是一阵山呼。

“狄公明断,为我房州百姓做主啊!”

“......”狄胖子有点懵,变化有点快。

暗道:我怎么给你们做主啊?你们这可是当街杀人啊!这是死罪啊!

“这....到底是何情形?”

好吧,狄胖子其实早就看见死人了,可还是耍了个滑头,先稳住事态再说。

“好叫狄公知道!”

有能言者拜地禀报,“恶吏索元礼,今至房州。”

“咳....咳咳咳!!”

哪成想,一开口就把狄胖子惊着了,咽口唾沫差点没呛着。

索,索元礼?他也来房州了?

那恶吏可是把狄仁杰折腾的不轻,几次下狱都是落在他手。

心中更是暗叫不妙。

索元礼也在房州,老头儿现在担心的是,那恶人会不会把今天死人的事算在他头上,借机来告他的黑状。

老头儿却不知道,索将军正在地上老老实实躺着呢,正二八经的被“圈踢”至死。

“索将军也在房州?”

“正是!”上禀者继续道,“那恶吏一到房州就威风八面,目无狄公。”

“这....”狄仁杰面有难色,这话没法接。

虽说,于公于私狄胖子都恨索元礼入骨,可是,老头儿风风雨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深知在朝之道。

时机还没到,圣后要用这些酷吏,就算是他也拿他们没辙,只能是敬而远之,不惹为妙。

“这个......”狄仁杰抬起头,装出一副关切之态。

“索将军此时......何在啊?”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过尔尔

“索将军何在啊?”

一句话,就显出了狄仁杰的老到之处。

说白一点,就算索元礼以后想拿今天的事情构陷于他,狄仁杰这一句话也表明了,我是比你后到的房州,你黑不着我。

可惜,索将军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禀报狄公!”那人往圈中心躺着那位一指。

“索元礼在此!”

嘎!!?

狄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哪儿!?”

“在此!”那人又重复了一遍,“恶吏索元礼专横跋扈,目无王法,我等房州父老看他不过,合众擒拿,正欲扭送狄公法办!”

狄仁杰:“......”

那人继续道:“狄公秉公执法,嫉恶如仇!”

狄仁杰:“......”

......

“乃我等庶民之依仗。”

狄仁杰:“......”

......

“定要为房州父老做主,还天下一个公道啊!”

“......”

狄阁老此时,只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时运不济啊!

首先,躺着的那滩烂肉是索元礼!!

其次,百姓当街殴人,是为了把索元礼扭送给他?

然后,这个锅神不知鬼不觉,莫名又其妙地落在了他身上。

“哪个王八羔子先动的手!?”狄胖子差点大骂出声,这不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要知道,刚因为一个王弘义,狄仁杰升了宰相。不会又因为一个索元礼,又被打回去了吧?

头疼!

狄公现在很头疼,索元礼怎么就死在这儿了呢?

可是,现在不是头疼的时候,眼前这个局怎么解?怎么能把房州民愤化解,又不把自己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狄胖子强自镇定下来,缓缓穿过众人,走到索元礼的尸身前面,眉头紧皱。

说出一句:“索将军啊,索将军!你到底犯下何等恶行,才激起如此民愤啊!?”

......

————————————

“高!!”远处的吴宁忍不住猛然一声叫好。

由衷赞叹:简直高明至极!不愧是武周天下为数不多,活得最久的人臣。

......

“高在哪?”

身边的孙宏德听着了吴宁的赞叹,可是他不明白,狄仁杰只说了这么一句,到底高明在哪儿?

吴宁深深地看了狄仁杰一眼,发现那个老头儿也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吴宁转身欲走:“他只用了一句话,就救了自己,救了房州百姓,你说还不算高吗?”

孙宏德还是没懂,一脸呆滞:“怎么救的啊?”

“唉,你个破孩子回来,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可是哪里还叫得回吴宁,这货已经坦然出城,回家去了。

......

孟道爷跟在吴宁身边,“不继续看看了??”

“没什么可看的。”吴宁神情轻松不少。

“那他到底是怎么救的?”

好吧,孟苍生也没听懂狄仁来那句话到底有什么玄机。

吴宁还是不明说:“你慢慢看着就知道了。”

说完低头走路,不再和孟苍生搭话了。

孟苍生见吴宁似乎有点低落....摇了摇头,默默的陪着他往家走。

....

吴老九确实有点低落,不单单是自己这回有点太算计。灭掉索元礼并没给他带来一丝丝的成就感。

而且对于狄仁杰.....

吴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怎么说呢?对于这位历史上的大神级人物,吴宁期待还是很高的。

就算你不懂历史,不知道大唐曾经出现过哪些左右天下的人物,但是狄仁杰这个名字放在后世,应该没有一个中国人不知道他是谁。

不管是电视剧里,那个胖胖的神探,还是电影中那个帅帅的大叔。

狄仁杰三个字,已经被后世缔造成了一个传奇。

吴宁来到这个时代,当然也好奇,真正的狄仁杰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期待感甚至超过了对太平、武则天的期待。

可是今日真正见到了....

吴老九却生出一种‘不过尔尔’的感觉。

....

当然,毫无疑问从智慧的角度,从为官的角度。狄仁杰简直就是完美。

开始他确实有点担心这个锅是不是太大了,狄仁杰也不一定扛得动。

可事实证明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想想也是。

一个从高宗时期就开始混官场,一直混到武周朝位极人臣。

从反对武后当政,老太太最恨的人,一直混到武老太太离开他,当代为数不多得以善终的重臣。

几经浮沉,就像个打不死灭不掉的小强一样,在酷吏恐怖之下活下来的人。

怎么可能不智慧超群,深谐为官之道??

可吴宁为什么还会不过尔尔,为什么还会失望呢?

因为....

这老胖子有点太滑了....

完全没有想像中那么大义凛然,刚正不讹的气度,甚至有点猥琐.....

拜托啊....

你不是正义的化身吗?不是大唐的包青天吗?

不应该是虎躯一震,群邪避让的一朝栋梁吗?

怎么就成了,小眼睛乱转,张嘴闭眼先自保的猥琐老头儿了呢??

更让吴宁失望的是,如果天下依仗的狄仁杰都是这个样儿....

那吴老九真不知道,武则天治下的王朝还有谁可以信任,还有谁能帮老太太把他那一箱子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政方付诸实施!?

.....

————————

吴宁并不知道,他在观察狄仁杰。

而狄胖子何尝不是因为他那一声叫好,而下意识的在观察他....

好...

难道这少年看出了好在哪?居然看穿了本官的用意??

...

随后做为房州大令的孙宏德,理所应当的要上前迎接。

狄仁杰更是一惊!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房州大令,刚刚就站在那少年身后!

能让一州首官,甘愿站在他身后,还发自内心的生出依靠之意....

这个少年....绝不简单。

命差官处理现场,与孙大令并肩打道回府。

无意间,狄仁杰提到了吴宁。

“刚刚站在大令身边,气度非凡的少年人叫了一声好。”

“不知这是哪身公子?”

孙宏德不知有异,坦然作答:“回禀狄公,那是山南道别驾吴长路的侄子吴宁,此时太平公主就在他府上暂住。”

吴宁?

狄仁杰一震!房州他不认识别人倒是真的,可是吴宁之名他还真的听过。

那个能让圣后一连下三道旨的山里少年,正是叫吴宁。

没有继续深究,眼前首要的问题不是吴宁,更不是王弘义,而是一进城就被踩死的索元礼。

狄仁杰也不绕弯子,一到府衙就对孙宏德道:“大令现在就派人,把索元礼带来的侍卫官吏暂且扣押,绝不能让他们离开房州回来东都。”

“好!”

有狄仁杰做主,孙宏德安心不少。

“那本官这奏报应当....怎么写?”

狄仁杰冷然道:“三日后发出奏报,据实以报无需隐瞒!”

“啊!?”

孙大令慌了....这不找死吗?

索元礼之死,虽说是民愤,他这个大令也却有阻拦之心。可是祸已酿成,怎么说都是他失职。

孙大令却没主意到,狄胖子的重点不是据实以报,而是三日后!!

为什么三日后?

因为狄仁杰要让孙大令的公函,比他个人向武则天的奏报晚几天到京城。

狄胖子所做的一切,不管是扣押索元礼属吏,还是孙大令的晚奏。

就是让索元礼之死,第一个从他这里传到武则天那。

....

而几天之后,武老太太接到狄怀英的奏报,翻开第一页,差点没气死!

“好你个狄仁杰!!”

真是给你点好脸色,不知道姓什么了?

居然敢质问于我!?

.....



第一四三章 苗头

武老太太最近心情本来挺好的,宣扬女主天下的《大云经》正经由全唐僧侣大肆传播;武三思鼓动一众朝臣也已经是二次上表,恳请她老人家代唐而立;连睿宗李旦也接连表示出让位之心。

在武则天看来,时机已成,她在皇位背后苦苦挣扎了三十年,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坐上那个位子了。

可是狄仁杰......

老太太翻开奏折只看第一眼,脸就绿了。

“圣后何以为政?竟纵容索元礼此等恶吏!?恐亡国无期乎?”

“......”

武则天心说:行啊,你狄怀英胆子不小啊!?是老娘的刀钝了,还是你狄胖子飘了啊?敢这么和我说话?

怒喝出声:“好你个狄仁杰,胆大包天!”

“......”

“......”

本来陪着武则天闲话京中八卦的武三思和上官婉儿一惊,心说,什么情况?狄怀英可是刚刚升了宰相,怎么就触怒圣后了?

“看看!!看看!!”

武则天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把狄仁杰的奏折扔给武三思和上官小婉,“他是成心让我不得安宁啊,连亡国之词都出来了!!”

武三思和上官婉儿急忙拾起一搭眼,好吧,狄怀英还真敢放炮!

武三思端着奏折,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狄怀英,圣后对他的偏爱连三思这个做侄儿都颇为嫉妒,怎么还不知进退,非在这个当口与圣后为难呢?”

“哼!!”

武老太太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说实话,武则天对狄仁杰确实够宽容了。当初反对她垂帘的有狄仁杰,后来阻止她废李显的也是他狄仁杰。

如今她要称帝,这个胖子还是三翻五次地上书反对。换了别人,死八个来回都不为过。

可是,老太太偏偏没杀他,还让他来当宰相。

一来看中的是狄仁杰的能力,还有就是老太太一直觉得,在这个朝廷里,得有一个狄仁杰这样能时刻提醒自己的人物。

可是,这胖子怎么还变本加利呢?连“亡国”这种字眼都出来了?

“圣后!”

武则天气得说不出话,却是上官婉儿端着奏折眉头紧皱。

“嗯?”老太太应了一声,抬头看着上官婉儿。

只见上官婉儿什么也没说,把奏折又递了回来,那样子应该是她已经看完了,而且显然奏折里有什么是武则天必须御览的东西。

武老太太心思一觉,不由正色起来。

接过奏折,忍着怒气往下看。

不看不要紧,往下一看,武则天冷汗就下来了。

只见狄仁杰的奏折中写到:游击将军索元礼刚到房州,就被恶其凶名的百姓活活踩成了烂泥。

此时,房州民情激愤几近失控,无不质疑圣后之英明神武,像索元礼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怎会重用!?难道大唐已经无人,要用这些酷吏恶官来鱼肉百姓吗?!

“这....”

武则天一脸错愕,敏锐地感觉苗头不对。

“这房州民怨怎会突然暴起!?”

看向武三思,“三思去过房州,可有什么异样?”

武三思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刚刚就不应该只看开头,就妄下定论。现在好了,什么事儿他都不知道,让他怎么答?

没办法,只得据实以报,“没有啊!庐陵王殿下恪守本分足不出户,王府上下佣仆极少,不太可能挑唆民怨。”

好吧,武三思一句话把李显也装进去了。

但是还别说,武三思还真懵对了。一看到房州民怨沸腾,武则天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李显。

此时正是老太太代唐而立的当口,最怕的就是她这几个儿子给她弄出点什么动静。

现在武三思既然这么说,武则天安心不少。

但是,民怨沸腾这种事也是当下老太太最不愿意看到的。

那既然不是李显,难到是吴宁?索元礼正好是去收他的炭窑。

也不对,武则天还真不信那小子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碰民怨这把刀。

“圣后!”

正想着,上官婉儿一声轻缓,把老太太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嗯?”眉头一皱,“这里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上官婉儿点了点头,“会不会......真的就是索元礼的问题。”

“索元礼?他怎么了?”

“这.....”

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与武三思对视一眼,心道,您老人家是管杀不管埋啊!当真不知道索元礼之流到底是什么德行吗?

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却是武三思开口了。

听到现在,就算没看过狄仁杰的奏折,武三思也猜出个大概了,多半是索元礼在房州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让狄仁杰抓住了把柄。

“上官才人不敢说,那就侄儿来说吧。”

老太太正了正身子,“那就你说吧!”

“这个......”武三思略有沉吟,组织了下语言。

“圣后久居深宫,外面的琐事疏于了解也属正常不过。可是,这个索元礼仗着圣后信任,横行乡里,欺上瞒下,早已经是天怒人怨,不但京城百姓恨之入骨,放眼天下,谁人不知索元礼的凶名?”

“依侄子之见,房州百姓应该是怕索元礼祸害乡里,一时激愤了。”

“......”

武则天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武三思、上官婉儿。

良久,又低头看看了手中的奏折,心说:原来狄怀英这是在提醒我啊!

提醒老太太,要出事儿!!!

......

其实索元礼、来俊臣这些人是什么德行,老太太清楚得很,用的也是他们恶。

即使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到底有多恶,却也有预期。

可是老太太没想到,他们居然恶到了这个地步,居然已经是满朝皆敌,连民情民怨都不容的地步。

上官婉儿不敢说,武三思为什么敢说?

他不是敢说,而是他也不喜欢索元礼,是在落井下石。

再看看手里的奏折,狄仁杰是什么意思?

这本奏折已经不是针对索元礼一个人,而是当下的酷吏。

狄仁杰这是在告诉武则天,酷吏不能再用了,会出大事。

“婉儿....”

“臣妾在。”

“拟旨。”武老太太头疼的闭着眼睛,“减免房州两年税赋,以安民心。”

“命狄仁杰兼办索元礼案,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等等。”叫住正在下去拟旨的上官婉儿。

“圣后还有何吩咐?”

“......”

武则天沉默良久,“以我的语气告诉狄仁杰,速速结案,勿要牵连甚多。”

“......”上官婉儿愣了愣,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躬身下拜,领旨而去。

到最后,圣后还是没舍得让狄怀英借机彻底铲除一众酷吏。

......



第一四四章 好坏一锅烩

房州,又是房州!!

从武则天那里出来的武三思,心里莫名的生疑。

而一想到房州,那个叫吴宁的少年,不自觉的就出现在脑海之中。

索元礼不正是去收他的炭窑的吗?

又是房州,又是吴宁,那个平平无奇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

————————

房州。

“可惜了.....”

狄仁杰收到武老太太的旨意有些悻悻然。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把来俊臣、索元礼、周兴之流一网打尽。

可是圣后宁可减免房州两年的税赋,宁可背负这个任用酷吏的恶名,也不肯放弃这些人。

此时,狄仁杰负手而立,小眼睛微眯,深沉长叹:“若是能借此机让圣后痛下决心,一举铲除来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啊!”

“啧啧啧”

身后老老实实跟着的孙宏德听的直砸吧嘴,要不怎么说狄怀英是宰相,他只是一个州官大令呢?

这差距也太大了。

自己认为是大祸临头,避之如疫,结果到了狄仁杰那里,反倒成了搏杀政敌的绝妙手段。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来俊臣那帮人就差一点,就稀里糊涂地死在狄仁杰手里了。

“孙大令。”

孙宏德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狄仁杰已经回转身形,似有深意地看着他。

“孙大令现在可以告诉本官,到底是谁杀了索元礼了吧?”

“啊!?”孙宏德一个激灵,下意识想帮吴宁扯谎。

“狄公,狄公不是看见了吗?是愤怒的房州百姓啊!”

“百姓?”狄仁杰的小眼睛眯了起来,“百姓无知,而谋者有心啊!”

“这....”

“孙大令不想说也没关系。”狄仁杰一副无所谓的作态。

“不过孙大令别忘了,圣后命我彻查索元礼案。这其中可不单单包括索元礼的罪行,当然也有他的死因。”

“孙大令觉得以本官的能力,查不出到底真相为何吗!?”

......

————————

下山坳。

孟道爷瞪着牛眼,一脸愤恨,“这个狄胖子,多管闲事!!”

本来想的好好的,杀了索元礼,这么大的事儿得躲躲吧?孟道爷顺理成章地,就能享受好一阵自在江湖的日子。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狄胖子有那么大的能奈,不但圣后连追究元凶都没追究,反而免了房州两年的赋税。

“行了。”

吴宁在一旁调侃,“没见肖老道知道你干的破事儿,连眼都没眨一下吗?”

“他就跟本没往心里去,你还想借此下山,逍遥快活?自作多情罢了。”

“......”孟苍生撇着嘴。

瞄了一眼吴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师父早晚是要放我下山的。”

“是吗?”吴宁笑了,“你就那么想出去?”

孟苍生闻言,神情渐渐冷淡下来,“山上没意思,呆久了,整个人都只剩下压抑。”

吴宁看着他,眉头紧锁,半天崩出一句:“那你带上我吧。”

“你也想出去?”

诧异的不是孟苍生,而是太平。公主殿下摇头看着这两个人,简直没救了。

对吴宁道:“你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别忘了,索元礼是解决了,可你不想交出炭窑却还悬着呢。母后早晚还得派人来接管。”

“而且,你最好祈祷索元礼这件事别传出去,万一让人知道是你干的,不但母后饶不了你,索元礼那帮狐朋狗友也不会放过你!”

“谁啊?”

“周兴、万国俊、刘光业这些人,与索元礼交情可都不浅。”

“这回索元礼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房州,他们就算做样子,假装情义,也不能坐视不理的。”

“唉!!”说着说着,太平一声遗憾。

“可惜了!狄怀英看准时机,欲将之一网打尽,可惜母后居然视而不见,还令狄怀英速速结案,摆明了就是偏袒嘛。”

.....

偏袒吗?

吴宁没说话,也许在武则天眼里,酷吏也好,良臣也罢,不过就是两股绞杀作一团的政治势力罢了。

至于什么于民有利,还是有害,永远不是第一考量。

酷吏有用,那就有留的必要。

等到没用的一天,再杀之不迟。

可是,吴老九从“民”的角度来看,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还要让这帮人祸害百姓多久呢?

“算了。”

吴宁好生无趣,“只要不来惹我就行。”

只不过他没想到,他接连弄倒了王弘义和索元礼,那帮人也不是傻子,还真不想来惹这个上达天听的房州山里娃子。

可是,他们不想惹,有人想让他们惹啊,这个人就是......狄胖子!

此时此刻,有一份狄仁杰的疏奏正火速送往京城,那是狄仁来接到武则天旨意之后的一份回禀。

狄胖子在上面说道:圣后若不想清理吏制也行,可是酷吏之名已然深入人心,民情动荡,不可不除。

怎么除呢?狄胖子给武老太太出了个主意。

那就是,哪跌倒的哪爬起来,派一个知书达理、形象稍好的官员来房州。

当然了,这里所说的官员,不用狄仁杰明说,武则天也知道,指的就是酷吏。

来房州干什么呢?

当然是走个过场,树立一个形象,让百姓知道对酷吏多有误解,他们也不都是王弘义、索元礼之流。

如此一来,民心自平。

......

武则天看了狄仁杰的这个主意,思前想后,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那以什么名目派去房州呢?

这不就是现成的嘛,吴老九那个炭窑还没收回来呢,正好再派一个人去收炭窑。

那派谁去呢??

呵呵,这也明摆着的,知书达理,还得形象稍好,武老太太用的那些地痞流氓之中,只有一个人读过书,也没干什么让百姓恨的坏事。

谁呢?周兴!

于是,武则天诏令礼部都事周兴,接索元礼的班,远赴房州接管吴家炭窑。

......

把周兴气的啊,狄胖子,你个挨千刀的王八羔子!你特么还不如直接点名就让我去顶这个雷就完了,还弄的那么委婉干什么!?

而在房州的吴宁一听,真是怕谁来谁,老太太这回派来的居然又是周兴,而出主意坑人的还是狄仁杰!?

行!!

吴老九来了脾气。

周兴是吧!?狄胖子是吧?

这回小爷一锅烩!

......



第一四五章 给周兴出主意

其实,武老太太是不想再派酷吏去房州的。

可是,既然狄怀英把问题牵扯到了平息民怨上面,那老太太也只能派周兴这个不二人选南下了,毕竟周兴读过书。

在武周时期的一众酷吏之中,虽说也是坏事做绝,但周兴显然属于比较高级的那一种。

他处置的,一般都是高级政治犯,都是些皇亲国戚、肱骨重臣。

是以,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周兴确实是酷吏,但显然离百姓比较远,大伙恨不着他。

况且,他还算得上是个聪明人,加上临出京之前,武则天特意嘱咐万不可生事,所以周兴行事很老实。

到了房州,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狄仁杰,以下官之姿,极尽低调。

甚至在如何平息民怨,重塑大唐官员形象这个问题上,还虚心请教狄怀英,可以说是给足了狄公面子。

对此,狄仁杰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落了周兴的面子。

“其实,周都事大可不必兴师动众。”

狄胖子小眼睛温和地看着周兴,很是诚恳。

“民怨匪浅不假,可是大唐官员也有官员的本分,无须刻意去迎合百姓,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周都事只要不做过分之举,百姓自然也会有所改观,这就足够了。”

“这就行了!?”周兴有点纳闷。

可是再一想,狄仁杰说的也对,房州这个地方太过复杂,有庐陵王,有太平公主,还有本地官员和狄仁杰。

当然,少不了还有那个吴九郎!!

本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道理,狄胖子这招无为而治也是上策。

想到这里,恭敬地朝狄仁杰一个大礼,“多谢狄公相助!”

“客气客气!”狄胖子飒然摆手,“同朝为官,相互帮持罢了。”

周兴一听,连连附和,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对了。”想起吴宁那个小子,周都事又有点吃不准了。

“圣后命我收拢吴家炭窑,狄公认为小的应该如何来办啊?”

“......”

狄胖子听的这个膈应,特么还什么事儿都问我不成?

面上却不表露,低头沉吟起来。

“吴家炭窑......”

“周都事担心的是那个吴九郎吧?”

“正是!”周兴点头如捣蒜,心说,狄胖子真是善解人意啊!

“狄公应该也知道那吴家九郎背景繁杂吧?”

“略有耳闻。”

“对嘛!!”周兴苦着脸,“他那个四伯是山南道别驾,太平公主还就住在他家里。”

“下官听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和庐陵王府的几个小辈走的也是颇近!”

“再加上那炭窑还有房州大令孙宏德参与其中,可谓是盘根错节,复杂至极。”

“现在圣后让下官收窑,下官自然要办。可是怎么办,却是难住下官了。”

“还有呢!”说到这儿,周兴凑到狄仁杰耳畔,就开始“咬耳朵”。

狄胖子是强忍着膈应,听他说完。

“不瞒狄公,似乎圣后对这个吴宁也颇有兴趣。”

“哦?”狄仁杰借机躲开他,“周都事是说年前那三道旨意?”

“不光是那三道旨!!”周兴咋呼着,一脸大惊小怪。

又贴了上来。

“实话与狄公说吧,前一段宫里都在传,说那个吴宁曾经也给圣后上了一道奏折。而且不是一般的奏折,据说十万言不止,装了整整一大箱子。”

“圣后一连看了七天七夜,接连七日连上朝都没顾上。”

“啊?”这倒是惊到了狄仁杰。

表情凝重起来,“可知他所奏何事?”

只见周兴遗憾摇头,“不知道。”

“圣后把那一箱子奏折扣下了,除了圣后本人,可能只有上官婉儿知道到底写的是什么。”

“不过......”

“不过圣后七日不朝之后,办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整顿海商,重税海外。多半与那一箱子东西有关。”

“......”

狄仁杰沉默了。

难道海商之策是吴九郎出的?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狄仁杰在巴州看到邸报上的海务之变,只是隐感圣后似有深意。研究了很久,才明白圣后这招棋到底厉害在哪。

这会是吴宁出的主意?

如果真是,那就难怪圣后对他另眼相看了。

不过,在狄胖子眼里,这倒是好事儿。

“还有一事。”周兴彻底说嗨了,索性全交代算了。

“什么事?”

“出京之前,武三思武尚书找过下官。让下官到了房州之后,多多留意这个吴九郎。”

连武三思也盯上这个吴宁了?狄仁杰眉头皱了起来。

他远在巴州多年,对于京中和房州之事疏于了解,也只是到了房州这一段时间,才开始注意这个吴宁。

若是周兴不说,他还真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的事。

“狄公?狄公??”

“啊...啊?”狄仁杰回过神来,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愁容。

“怎么了?”

“那依狄公之见,收窑应该怎么办啊?”

周兴心说,我可是把底都交给你了,赶紧给出个主意啊!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索元礼,或者第三个王弘义。

“呃。”

狄仁杰也知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略一思索,道:“圣后嘱托不敢不从,可是房州局势也确实纷杂。所以,周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啊?”周兴一愣,没懂。

狄胖子暗翻白眼,和你说话真是累。

直言道:“收窑是圣后的旨意,吩咐给周都事监办。”

“可是,监办不是让周都事亲自去办。周都事明白吗?”

“这.....哦哦!!”

周兴恍然大悟,“明白!”

狄仁杰是让他别露面啊,让手下文吏去收就得了呗。那个吴老九就算想找人撒气,也找不着周兴的人啊!

“高!!真是高明!”

“多谢狄公!!周某定当后报!”

狄胖子听罢,一阵反胃。

“谢就不必了,你看本官还要处理王弘义、索元礼两案......”

“哦哦!”周兴立时明白,“那周某告退,不敢打扰狄公。”

说着话,上礼而退。

等周兴出去了,走远了,狄仁杰这才猛的划拉着右耳,也就是刚刚周兴附过来说话的那一只。

“呸呸呸!!老夫英明一生,还用你个小人图报。”

“我呸!”

.....

从后厅出来的孙宏德看着狄仁杰的样子,都看傻了。

心说,还是狄公的养气工夫足啊!膈应成这样儿,还能给周兴出主意呢?

......



第一四六章 烟熏腊肉

周兴欢天喜地地走了,真就按照狄仁杰给出的主意,低调作人,低调办差,派了一众官吏到下山坳去收炭窑,自己根本就没露面儿。

把吴宁气的啊,“这孙子还挺有脑子!”

他就是不露面,让吴老九怎么下手啊?

“怎么才能让他露面儿呢?”吴宁有些犯愁了。

“呵呵。”难得偷来半日闲的孙大令干笑两声。

“让他露面?九郎还是别想了,杀了他也不会露面!”

吴宁一愣:“你怎么知道?”

只见孙大公一摊手,“因为不让他露面的主意是狄阁老出的,你说他还能露面吗?”

“日!!”

吴宁直接暴了粗口。

狄胖子有病吧!?给周兴出主意?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吴老九早就想好了,只要周兴一露面,他有一万个法子让这货掉坑里。

可能不会像索元礼那么利索,但也绝对能扒他一层皮。

对于这些酷吏,死一个少一个,伤一个赚一个,吴老九是没有半点怜悯之心的。

可是他不露面,吴宁那些损招儿,也没法对着那些无辜的文吏使啊!

“怎么办呢?”

吴宁犯愁了,恨恨道:“狄公这是要和我过不去啊!”

“不至于吧?”孙宏德急忙道,“狄公为人,有圣者之风,哪会和你一个娃娃过不去?”

吴宁没接话。

圣者之风?吴老九还真没看出来,是个人精倒是真的。

“完了。”没心思和狄胖子多计较,两手一摊,一脸肉疼。

“索元礼死早了。”

“啊?”孙大令没听明白,“怎么还死早了?”

“他要是不死,兴许还能从他嘴里扣出点周兴的黑料,现在却是没机会问出点什么了。”

孙大令:“......”

“对了!”吴宁猛的眼睛亮了起来,“王弘义审的怎么样了?”

据说,王弘义和周兴他们也有点交集。不过,王弘义在房州这么多年没回京,周兴的黑料知道的肯定少,不如索元礼好用。

不过,总了胜于无吧?

“你要干嘛!?”孙大令慌了。

“我可警告你,别打王弘义的歪主意!!”

“狄公接手这个案子,尚在初审,你可别起什么歹心,给狄公招祸。”

吴宁眼神一眯,“孙大令怎么这么维护狄公?有点过分了吧?”

“这....”孙宏德一时无言,强辩道,“反正不行,王弘义你不能碰!”

说着话,调头就走,根本不给吴宁多言的机会。

......

吴宁没办法了,孙宏德要是不帮忙,他连府衙的大牢都进不去,更别说见王弘义一面,问出点什么黑料了。

可是,吴宁没想到,只过了一晚上,孙宏德自己回来了。

“本官想了一夜,平白交出炭窑终还是不甘心!”

“......”

吴宁心说,思想变化够快的啊?

“真的是不甘心吗?不担心我对狄公不利了?”

“当然担心!”孙宏德瞪着眼,“本官可是警告你,不可对狄公有任何危害。”

“行行行!”吴宁急忙应下。

“那走吧,看看王弘义嘴里能吐出点什么?”

“我劝九郎,还是别抱太大希望。”孙宏德带着吴宁进城,还不忘打击他。

“且不说王弘义在房州呆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知道点什么,就算他真的知道,你又如何让他开口?”

“......”

吴宁无语,憋了半天,“我可不是读书人。”

“嗯?”

“没你们那些清规戒律。”

“......”

“半个时辰之内不让他开口,我吴字倒着写!”

“......”

结果,呵呵,哪用得上半个时辰?

这货让差官抱了一大堆干草柴火进了大牢,昔日威风八面的庐陵王府长史王弘义还挺硬气,别看囚衣加身,批头散发,面容却有几分镇定。

眯眼看着吴宁,“这是做何?”

吴宁一乐,“来和王御史了结旧怨啊!”

这是第一句。

看着干草柴火道:“听说昔日王御史最爱的刑罚,就是往犯人屋里放烟,呛到几近窒息,自然就什么都招了。”

这是第二句。

“来人,点火!咱们今天也试试这熏腊肉的乐趣。”

这是第三句。

“九郎饶命!!”刚刚挺有骨气的王弘义,熬唠一声,直接就给吴宁跪下了。

再看裆下,已经湿成一片,这货直接吓尿了。

“熏腊肉”,那是王弘义一生的偏爱啊!他比谁都清楚,当浓烟灌满屋舍,出也出不去,憋也憋不住的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所以宁可认罪,他也不想试试自己发明的这种刑罚。

三句话!

把王弘义治的服服帖帖,什么都肯说了。

把孙宏德笑的啊,都说王弘义是酷吏恶官,索元礼、来俊臣是酷吏恶官......

特么吴老九要是当了官儿,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孙子太损了!

“说吧。”吴宁往牢门边儿一倚,“从你十岁开始说起,记得什么说什么。”

“尽量别落下什么,有可能会救你的命哦!”

旁边孙宏德一听,急忙叫来文吏记录。

于是,王弘义从十岁撒尿活泥开始,有什么说什么,知道的不知道一股脑的往外倒,一直说到他犯案下狱,整个唠叨到半夜。

从牢房出来,吴宁眉头紧皱。

孙宏德一看,“怎么,九郎还不满意?”

“不满意。”吴宁确实有点失望。

就王弘义交代的那些事儿,够他死八百回也不多。

可是,基本和周兴没关系啊?

倒是有些关于周兴和其他人的罪状,但明显不着边际,纯是王弘义的揣测,也被他招了出来。

而且虽说是罪证,却很难治周兴于死地。

......

夜深了,吴宁出不去城,也懒得去四伯那里过夜。

索性把让孙大令安排他在府衙住下,又把王弘义交代的那些要了过来。

准备再看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一点突破。

一夜未眠。

还真别说,吴宁真找到一点文章可做!

他发现,王弘义的供认之中有这样的一段话。

就是在他出任庐陵王府长史之前,索元礼曾经找过王弘义。想伙同周兴、刘光业、万国俊等人聚拢一批银钱在京郊放贷。

当时因为王弘义刚刚得势,苦于手中无钱,只得作罢,至于索元礼周兴他们有没有继续进行,王弘义就不知道了。

....

放贷...

王弘义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因为勾结和尚放贷被武老太太抓了典型。

可是抓完之后呢??如果老太太进行的顺利,从今往后寺庙将退出借贷行业。

可是百姓总有缺钱需要借贷的时候,那寺庙不能借钱,百姓管谁借??

不难想像,到时将在一大批的民间资本涌入,来填补这个空白。

但是...

武则天的本意可不是让这些投机份子得利啊。

她是要借机把高利贷这一块控制在朝廷手中的!!进而慢慢的减少高利贷对农民的危害。

这么说来,王弘义供述的这件事,那就不是一个小突破了。

这特么就是一个巨坑!!

别说一个周兴,只要参与了这件事儿的什么刘光业、万国俊等等等等....

都添不满这个坑!!

想到这里,吴宁只觉气血上涌!

若是能借机把这么多害人恶吏,一网打尽,那可真是功德无量了吧?

可是.....

转念一想...没那么简单。

要真想彻底把这一坑的酷吏埋严实了....得搭进去一个人。

狄仁杰!

.......



第一四七章 傻瓜

武老太太在给狄仁杰的圣旨里明明白白地写着:速速结案,莫要牵连甚广。

武则天的心思已经十分明显,就是现在还不想拔除酷吏政治,不想狄胖子这么早就把周兴、来俊臣这帮人一网打尽。

可是,如果吴宁利用借贷的诱因,必须要这帮人死呢?武则天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能!

因为她是大唐的的掌权者,扶植酷吏也好,灭杀酷吏也罢,根本目的还是从为了朝局和大唐的角度来考虑。

如果有一个理由可以比酷吏政治更对大唐、对朝局有利,武则天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周兴、来俊臣等人。

正如王弘义,正如索元礼。

......

这是一笔不错的买卖,用几条咬人的狗,换借贷政策顺理成章地掌握在朝廷手中。

武老太太一定会满意。

但是,这次不同于王弘义勾结僧众的案子,老太太金口已开,圣意勿逆,明确下旨:“速速结案,不能牵连!”

就算最后武则天迫于形势,铲除了酷吏,那心里的膈应和不满,也总要有一个宣泄口的。

说白了,得有一个人背锅。

那这个人是谁呢?

在吴宁看来,没有人比狄仁杰更合适了。

一来,他在主审王弘义、索元礼两案;二来,圣旨是下给他的。狄胖子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口大黑锅。

那真的要让狄仁杰来背这个锅吗?

吴宁一夜未眠,从深夜呆坐到天明,又从天亮坐到了中午。

现在摆在吴宁面前的,同样是一笔买卖,用一众酷吏去换一个狄仁杰的买卖。

值?还是不值?

说心里话,也许是后世神话的那个狄仁杰太深入人心了,致使这个猥琐的老头儿在吴宁心中落差太大,他并不喜欢真实的狄仁杰。

又因为狄仁杰上书引来周兴让吴老九很不爽,所以把这个狄胖子卖了,从心理上,吴老九是没有一点负罪感的。

可是,现实是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从大局的角度,从将来狄仁杰在大唐政局起到的作用来看,别说周兴、刘光业、万国俊那几条疯狗,就算是把来俊臣、武三思、武承嗣都加上去,顶得上一个狄仁杰吗?

思前想后,吴老九觉得,这笔买卖不太划算,狄胖子还不能倒下去,这事儿得再琢磨琢磨。

......

收回心神,吴宁抻了个懒腰,缓步出门。

没想到,一开门就碰见了孙宏德。

“这么巧啊?”

巧个屁?孙大令是在这儿等了他一上午了。

知道他在想对策,所以一直没去打扰。吴宁要是再不出来,孙大令那小体格子,非站晕过去不可。

“怎么样?可有头绪?”

“有!”吴宁实话实说,“不过,暂时不能用。”

“为什么?”

“别问了。”吴宁不想告诉他,以免节外生枝。

“待我考虑周全,少不得大令帮忙。”

说着话,吴宁告辞,回到了回山。

又在家里琢磨了一下午,晚饭的时候,“有个事儿想和公主殿下商量。”

太平斜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还学会客气了?调笑道:“说说看,不过得看本宫心情如何,想不想给你办。”

“不开玩笑,正事。”

“......”太平一下就收回玩笑之心,“你说。”

“我似乎抓住了一个大把柄,几乎可以把朝堂酷吏一网成擒。”

“哦!?”太平登时来了精神,那群疯狗几乎是人见人恨,太平也不例外。

“怎么回事?”

于是,吴宁把王弘义的供词向太平据实以告。

“如果运用得当,估计就能剩下一个来俊臣,其他那几个谁也跑不了!”

太平听罢眉头紧皱,“机会倒是机会......可是母后能同意吗?”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九郎需要本宫做什么?”

“我要殿下在适当的时机,把这件事报上去!”

这是吴宁没办法之中的办法,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想放过,可是又不能把狄胖子拉下水。

那除了太平公主,他实在想不出别的人选了。

可是,他也不想隐瞒太平,直言道:“圣后还不想整顿酷吏,这一遭必定会惹她老人家不高兴。”

“其实最合适的其实是狄仁杰,可是我怕他抗不过这一劫。所以,只能求殿下触这个霉头了。”

“别说了,”太平止住吴宁的话头。

“本宫不答应!”

吴宁:“......”

只见太平公主面容严肃地看着吴宁,“九郎真当本宫不通世事吗?”

一对细眉已经拧到了一块儿,“就算本宫什么都不懂,听你唠叨了半年,也该明白一些皮毛了吧?”

“......”吴宁心虚地不说话了。

太平继续道:“若母后只牵怒我一人,这个忙本宫必定帮你。”

“可你明知道,若这一状是本宫报上去的,母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到时牵连的也是你自己!”

“放心吧!”吴宁大大咧咧地敷衍着,“圣后还能把我怎么样?她不可能杀我,大不了我跟你回京城呗!”

“你....”太平一阵气结。

“何必让自己置身险地呢?”这个举动实在太危险了。

只见吴宁苦笑着,“我也是没办法啊,总不能让狄仁杰不明不白地背这个锅吧?”

“那我可就真的遗臭万年了!”

“你呀!!”太平有点恨铁不成钢,“装的挺精明,活脱脱一个势利小人,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傻瓜、笨蛋,一点都不知惜身!”

上回那一箱子奏折就是冒了大风险,这回为了狄仁杰,他又来。

“嘿嘿。”

吴老九陪笑着,“怎么说不也是你家的江山嘛,我这么大义凛然,殿下应该高兴不是吗?”

太平一阵无言,“也是你家的!”

“别管谁家的,殿下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太平放下碗筷。

“思前想后,最好母后一气之下把你关到京里,有人看着,也省得你在外面闯祸!”

......

————————

另一边。

吴宁离开房州府衙,孙宏德一头雾水地走进府衙前院的职房。

一进屋,就见狄胖子静静地坐在案前查阅卷宗。

听他进来,狄仁杰头也不抬,“那小子走了?”

“走了。”

“被他找出什么端倪了吗?”

“正如狄公所想,他还真找到了。”

“嗯?”狄仁杰终于抬起了头,“他找到什么了?”

孙大令闻言,苦笑耸肩,“他没说,只说还要斟酌斟酌。”

“嗯。”

狄仁杰把目光又移回案卷,“早晚会说的。”

“就算他有什么动作,不也得通过州府的驿马报到京城吗?”

......



第一四八章 换着扛雷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周兴依然不在下山坳露面。

吴宁倒也不和他纠结了,他不来更好,那几个文吏又不敢把吴宁怎么样,正好让吴老九可着劲地拖着。

交割炭窑,那总得清点一下吧?

清算存炭,吴宁就点验了二十来天。

之后还得对账,估计没两个月是下不来的。

而这期间,房州乃至整个大唐也是大事不断。

先是狄仁杰秉公办案,在王弘义勾结僧众的问题上大作文章,房州佛寺侵吞民财、霸占土地的问题也被扯了出来。

致使狄仁杰在结案之时,不得不把房州僧众借贷害民的案子单拿出来,上报武则天,通陈僧众借贷之害。

武老太太看了狄仁杰的奏折,当然是大为光火。

与此同时,恰巧东都本地的也传出了一起寺院放贷逼死良人的案件。

两案关联,不用武老太太说,朝堂官员已经警觉起来。一连几天上奏武则天,要彻查全唐佛寺,严禁放贷危害百姓。

武则天准奏,至此拉开了大唐整顿佛寺的行动。

史称:“载初治佛”。

......

可是正如吴宁所料,民贷是原始自然经济生态下的刚性需求。寺庙不让借了,总会有逐利的资本马上进入状态,填补这个空缺。

可是,说心里话,这些纯粹以暴利为目的的放贷商人,还不如寺院。

起码和尚上面还有个佛祖约束,僧侣还不至于做得太过出格。就算有逼死人命,官僧勾结的情况,那也绝对就是个别现象。

可不像逐利的富户商家,他们可是真的会吃人的啊!

仅仅只过了一个月,民间借贷乱象丛生,危机四伏,已经有朝臣发现端倪,向武老太太发出警告了。

......

——————————

吴宁此时,手里攥着一份还没发出去的奏折,正是之前和太平公主商量好,以太平的名义上报武则天的那份奏折。

“时机成熟了?”

太平在一旁看着吴宁,这份奏折发出去,意味着吴宁又要面临一份凶险。

“嗯。”吴宁点了点头,把封好的奏折递给他旁边的孙宏德。

“劳烦大令,快马飞驿送抵京师。”

“这....”孙宏德小心接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吴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到底从王弘义那儿挖出什么来了。

“呵....”

吴宁一想,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于是就把那天到底从王弘义那挖出了什么,一一告诉了孙宏德。

孙大令一听,“这....这奏折上写的就是这个事?”

“正是。”

“......”

孙大令胀红了脸,憋了半天,“你行!!神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周兴他们合伙放贷的事肯定有用?”

“呵呵。”吴宁只是干笑,这叫经济规律,说了你也不懂啊!

“猜的,大令只管发出去便是。”

没想到,孙宏德摇头,“不行!”

他是没吴宁脑子转的快,可是他也不傻。

也不管太平公主就在身边,“以殿下之名发出,那不就和九郎发出去的一样吗?圣后不会放过你的!”

咬牙沉吟,“要不,以本官之名发吧?”

“打住!”吴宁赶紧制止他这个想法。

“你可抗不下来,莫要与家人招祸。”

“......”

孙宏德一阵无言,吴宁说的对,他这个小小州官还真顶不了这么大的雷,拿着太平公主的奏报颓然回走。

一面懊恼自己官微权弱,在这个级别的争斗面前,连个看客都算不上。

一面又感叹,吴九郎将来必定成为一个风起云聚的人物,小小年纪,白衣之身,就已经入局了。

这一刻,孙宏德无比渴望入局,无比渴望可以到朝堂之上走一遭,证明自己。

好吧,孙大令文人的酸劲儿上来了。

而且,来的很不是时候,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也差点坏了吴宁的好意。

......

且说这位爷回到府衙,没有按吴宁说的那样,马上把奏折发出,而是呆呆地坐在职房里发呆,还在想着路上那些破事。

凭什么吴老九能入局,他孙宏德却入不了局?

凭什么吴老九能扛得下来,他孙宏德就扛不下来啊?

凭什么我孙宏德堂堂七尺男儿,饱读圣贤之书,却要一个山里娃娃挡在前面啊?

那炭窑我也有一成份子好不啦?我才是房州父母官好不啦?

要冲锋陷阵,那也应该是我孙宏德打头阵好不啦!?

“......”

吴宁要是在这儿,非气死不可。

你以为他愿意冲锋陷阵?你以为他愿意入局?你以为他就不怕死?

他特么要不是高宗的亲儿子,武老太太又不想杀他,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这么折腾。

殊不知,把吴宁当山里娃的才是真傻子,不知道这位比谁都有能力顶这个雷。

可是不行啊,孙大令上头了。

越想越不对,越想眼神越坚定。

这事不能让吴宁来,他一个庶民,圣后再喜欢也说砍就砍了。

可我是官啊,大不了流放岭外呗!

我来!!

想到这儿,孙大令毅然决然地拆开了太平公主的奏折,重抄了一份,唯独署名之处,换成了——孙宏德!

......

本来吧,孙大令老老实实地把吴宁那份奏折发出去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偏偏老哥儿“高洁”了一回,耽误了这么一会儿。

结果,在外监办索元礼案的狄胖子回来了。

站在孙宏德边上,看他抄奏折站了半天,孙大令居然都没发现。

直到孙大令抄到即将落款之处,狄仁杰才忍不住发声:

“这个吴宁果然没让本官失望!”

“啊!!”

孙大令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狄公。

“狄,狄公....什么时候回来的!?”

狄仁杰淡然一笑,拿起孙宏德已经抄好的奏折又好好看了看,满眼都是欣慰。

“回来有一会儿了。”

说着话,从孙宏德手中拿过笔来,在落款处挥毫写下——

狄、仁、杰,三字!!

“不可!”

孙宏德急忙阻拦,却被狄胖子一眼瞪了回去。

“你我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怎么?孙大令现在又想和老夫争功了?”

孙大令急了,“这哪里是功,狄公万金之躯,万不可义气用事!”

只见狄仁杰笑了,“计,是老夫定下的计,理应由老夫来承担。”

说着话,把奏折封好,也不劳烦孙宏德。

“来人,快马送京!”

......



第一四九章 反常

武则天最后心情又不错。

连上官婉儿这个近臣女官都看得出来,许是房州吴宁那一箱子奏折的缘故,不但帮老太太出了不少主意,甚至他没在奏折中提起的事情,武则天举一反三,也通顺了不少。

最近,老太太游园的次数明显有增,且看奏折处理朝务的时候,眉头也舒展了许多。

此时,陪在武则天身边,在满园夏花之间缓步穿行,上官婉儿忍不住道:“臣妾都记不得上一次陪圣后游园赏花是什么时候了。”

“是吗?”武则天淡淡地笑着,她确实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今年一样松弛了。

柔声道:“以后却是要多来的。”

“那臣妾可是要多多提醒着圣后呢,以免圣后又忘了今日的许愿。”

“好啊!”

得到武则天欣然的应允,上官小婉也更放得开了。

闲话道:“其实,也怪不得圣后以往少了这分闲情,若是朝务都像今年这般顺心,圣后自然有闲暇出来转转。”

武则天一听,又笑了,“傻孩子,朝务哪年都一样,哪有顺心的时候?”

“......”

其实上官婉儿想错了,武则天心情好,还真不是因为朝务顺通。

正如老太太自己所说,一国之政,哪有顺心的时候?这里通顺,还有那里的麻烦等着武则天去拿主意,是永远也解决不完的。

老太太之所以心情好是因为,那个吴老九......终于心情不好了!

她也是人,而且是个女人,也有七情六欲。

周兴现在就是不露面,吴老九不想交出炭窑,可有劲也使不上。

看着这个恼人的臭小子吃瘪,武老太太莫名的就高兴。

这几天,老太太甚至一直在想,那小子会不会为了一个炭窑彻底不顾脸面,上书来求她?

这让武则天生出一种新鲜的恶趣味:

你来求我啊!求我,我就高举贵手,放你的炭窑一马。

哈,连武则天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远在房州,也说不清应该管她叫大母,还是叫祖奶奶的吴老九,居然让她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乐趣。

......

武老太太自己想着想着,居然笑出了声,忍不住道:“周兴这回,还是甚和吾意的。”

“......”

上官婉儿浑身一震,这才知道,原来武则天心情好,不是因为朝政,而是房州那个吴宁。

又是那个吴宁?

心说,真是奇了。

状着胆子打趣道:“那圣后可别抱太大希望。”

“哦?”武则天停下脚步,“怎讲?”

只见上官婉儿泯然一笑,“依那小子的坏劲儿,可是比周都事凌厉上百倍,说不得又弄出什么花样,让周都事措手不及呢。”

“......”武老太太瞬间不高兴了,细想之下,还真有这个可能。

要不要下旨提醒一下周兴,可要躲着那小子点。

想到这儿,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还治不了这个破孩子了?

一旁的上官婉儿见武则天面容有变,心知这本来的一句玩笑,还真让武则天情绪有变,急忙往回找补:“其实圣后也不必担心,无论他怎么闹,最后还不是得圣后一言决断?”

“任他折腾,圣后不理他便是了。”

“嗯,有道理。”

武则天也觉得,吾乃天下之主,我要收你的破窑,你能怎样?再怎么挣扎,最后结果都不会变。

正想着,有内侍太监急步近身。

“启禀圣后,凤阁平章事狄仁杰,有快马来奏。”

“哦??”武则天眼前一亮,狄仁杰这么快就把房州的事办完了?

“呈上来。”

结果,武则天翻开一看,登时无语莫名。

哀怨自语道:“狄怀英啊狄怀英,怎么你也助纣为虐,给我帮起了倒忙呢?”

“圣后....”

上官婉儿诧异地看着武则天,心说,这是怎么了?房州又出什么变故了?

武则天没应上官婉儿的呼唤,而是失神地把奏折交到上官婉儿走里,随便寻了一石墩坐了下来。

而上官婉儿展开奏折一看,“这.....”

可是吓的不轻。

狄仁杰这不就是抗旨吗!?

他不但牵连了,而且是可着劲儿的牵连。简直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这是要一网打尽的意思啊!

抬头看着武则天那一副沉思之状,“圣后,要不要臣妾拟旨,把这事压下来?”

“......”

武则天没说话,她在权衡。

如果真如狄仁杰奏折上所书,那周兴他们可真的就是撞在刀刃上了。

如果....

老太太心说,如果舍弃了周兴等人,能顺理成章地把民贷归拢为官,那......

那周兴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时,武则天紧紧攥着拳头,从那个游园赏花的老太太,又变回了天下之主、大唐权柄。

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似乎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把狄怀英的奏折送到大理寺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啊!?”上官婉儿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刚刚圣后还在夸赞周兴办事得力,谁能想到盏茶工夫,就落得个交由大理寺公事公办的结果。

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

“给太平去封信。”

武则天已经站了起来,“告诉那个小子,炭窑不要他的了,以后少给我惹点事!”

奏折是狄仁杰送上来的,可是,要说这里面没吴宁什么事儿,武则天根本就不带信的。

悻悻然地往回走,“还有!”

猛的又定住,“等房州的案子一完,把狄怀英给我打发到岭南去!不知深浅的东西,妄费吾一番栽培!”

“......”

上官婉儿更是错愕,连狄仁杰也没逃过龙颜一怒。

可是,为什么吴宁却毫发无伤呢?

真的只是不想杀吗?这未免也太牵强了。

......

——————————

时近七月,吴宁心情大好。

武老太太不要他炭窑的事,已经早就消息到了他的耳朵里。

心说,怎么样?让太平上的那道奏折还是有点用的吧?老太太还真怕他把酷吏都折腾光了。

不过,就算没折腾光,也差不多了,就剩下来俊臣一颗独苗,现在也看清了时局,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

本来还要持续多年的酷吏政治,因为一个炭窑,就这么......

团灭了。

......

唯一让吴宁有点奇怪的是,武则天这回居然没迁怒于他。

不但没罚,连敲打都欠奉。

这倒让吴老九有点不适应,武老太太有那么惯着我吗?

这事儿不能细想,有太多太多疑团是吴宁解不开的。

索性不去深究,享受起难得的平静来。

......

可是,吴宁没想到的是,他的寻翠居,在这个时候迎了一位早就应该来的客人——

狄仁杰。

这一老一少,同在房州数月,终于在狄仁杰就要离开的时候碰面了。

而且,还是狄胖子主动来找的吴宁。

......



第一五零章 玩鹰的反被鹰啄了眼

“狄公到访,实在让宁这小店蓬荜生辉啊!”

对于狄仁杰,吴宁的情绪有些复杂,所以言语上多了几分客气和疏远。

而狄胖子背着手,缓步进院,四下打量,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蓬荜生辉老夫可不敢当,倒是小郎君这院子卧虎藏龙才是真的。”

向一旁的太平公主深施一礼,“狄某见过公主殿下!”

太平眉头紧皱,局促回礼。她也有点想不通,狄怀英怎么会不请自来?

而让太平和吴宁都没想到的是,狄胖子给太平见过礼,身形一转,朝向了刚好也在的孟道爷。

“见过孟道长!”

“......”

“......”

“......”

吴宁、太平、孟苍生都愣住了。

孟苍生更是有点惊诧,试探道:“狄公认识贫道?”

“呵。”狄仁杰似有深意地好好看了看孟苍生。

道:“潘师正的徒侄,本官当然认得。”

“只可惜,十六年前道长叱咤京师之时,本官穷尽力气,也未能与道长对坐一叙。”

“呃。”

孟道爷登时一阵尴尬,狄仁杰说的挺含蓄,可是,只有孟道爷自己知道,十六前他确实在京城呆过,但干的可都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而十五年前的狄仁杰则任大理寺卿,是专门办案的。

他这个对坐一叙是什么意思,也就可想而知了。

......

这时,狄仁杰转身看着吴宁,“小郎君这院子里有大唐公主、道门高人,可不就是卧虎藏龙吗?”

“却是不知,小郎君又是何来头?”

吴宁:“......”

这是自从那次城门对望几个月以来,吴老九第一次和狄仁杰正面接触。

可是,吴宁没想到,这个胖子会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他居然认得出孟苍生,居然知道孟苍生十六年前去过京城。

十六年,那特么正好是孟苍生闯皇宫,把他抱出来的时候。

这老货到底还知道吗??

有意无意地绕开话题,“狄公今日怎么有空来宁这里叙旧了?”

只见狄仁杰淡笑,似乎也不想在孟苍生身上过多纠缠。

直视吴宁,“本官专程来见一见你!”

“我?”吴宁更是琢磨不透,“宁与狄公似乎没有什么交集吧?”

“是没交集。”狄仁杰点头,“但神交已久。”

说到这儿,看向太平公主与孟苍生,“可容老夫与小郎君单独叙谈几句?”

......

——————————

七月的下山坳亦如往年,葱葱翠翠五颜六色。

吴宁和狄仁杰并没有在院中小坐,而是缓步出村,绕到了坳子后面的山间小路上。

......

此时,吴宁不知道狄胖子心里想着什么事,可是却知道自己关心什么事。

“宁不太明白,狄公怎么会留意到孟道长的?”

“呵。”狄胖子大腹翩翩,依旧背着手,显得十分放松。

“老夫一生断案无数,.还从没有一个案犯能逃过老夫的眼睛。”

“哦?”吴宁表面平静,心中却是翻起了巨浪。

下意识道:“那......那狄公为何不捕他归案?”

只见狄仁杰笑了,说出了一句让吴宁极为意外的话,“有人求老夫放手。”

“谁?”

狄仁杰停了下来,严肃地看了吴宁半晌,摇了摇头:“你最好别知道。”

“呼......”吴宁深吸了一口气。

此时狄胖子在他心中的地位,立马从六分刚及格,降到了三分。

特么就烦这种话说一半让人猜的。

“那狄公今天来,就是为了吊宁的味口?”

“不是,老夫是来辞行的。”

“哦?狄公的案子办完了?”

“办完了,王弘义押解回京,秋后问斩。”

“那狄公也要回京当你的宰相了?”

“宰相......”没想到狄仁杰苦笑一声,“是啊,老夫这个宰相还一天的朝堂都没坐过。”

“???”

吴宁听出一些不对,凝眉道:“狄公不回京?”

“不回。”

“那去哪儿?”

“王、索二人的案子一办完,圣后的旨意也到了。”狄仁杰的眼中现出落寞。

“命老夫去雷州。”

“什么!?”吴宁大惊,脱口而出,“那老太太怎么想的!?雷州?那不就是流放!?”

“正是流放。”狄仁杰很是平静。

“圣后明旨,王索两案不得牵连。老夫却把一众酷吏都拉下了水,不流放那还等什么?”

“可是,周兴的事儿和狄公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狄仁杰大乐,“小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吧?太平公主的奏折让老夫给换了,换成了老夫的名字。”

“所以......”顿了顿,狄仁杰直视吴宁,“你得谢谢老夫替你挡了一刀!”

“......”吴宁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第一反应就是,这老头脑子有包吧?这种雷也敢顶?

可是一想,不对!!

吴宁何等聪明?只这一句话,再把这两个月来他自认为反常的事串了一遍,猛的瞪圆了眼珠子。

“你,你是故意的!?”

特么周兴就是狄胖子故意召来的。

“孙宏德也跟你是一气的!”

他就说,当初和孙宏德商量要私审一次王弘义,孙宏德那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可转过天又同意了是怎么回事。

“没错。”狄仁杰坦然承认。

“老夫是故意让周兴来房州,好让你有除掉他的理由。孙大令也是老夫让他去而复返,带你去见王弘义的。”

靠!!!

吴老九玩了一辈子鹰,万没想到最后被鹰啄了眼。

特么净算计别人,万没想到,最后被狄胖子给算计了。

这特么就是借刀杀人啊!

“不是,为什么啊?”

吴宁有点懵,“你怎么知道我能除掉周兴?有这本事,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狄仁杰闻言摇头,“你能办到,可老夫不一定办得到。”

“正如小郎君对孙大令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话?”

“你说,你可不是读书人,没有读书人的清规戒律。”

“呃。”吴宁一窘。

这话他确实是说过,可那顶多就算是气氛合适,吹个牛-逼。

没想到,狄胖子还当回事儿了。

“可我还是不懂。”吴宁愁眉不展。

“既然把我算计的那么准,那为何不将计就计,非要把触怒圣后的责任再揽回去呢?”

“呵呵。”

只见狄胖子还是笑。

“因为......”

“因老夫是读书人,得有读书人的清规戒律!”

......



第一五一章 英雄

此时的狄仁杰,不再是那个猥琐的胖子,而是一个认真的胖子。

缓步山间,狄仁杰目极远眺,满面愁容。

“如今的大唐,太乱了。”

“乱吗?”吴宁不以为意,“天下呈平,四海安宁,也没乱到哪里去。”

“小郎君说笑了。”狄仁杰摇头看着吴宁,“你知道老夫在说什么。”

他指的是朝堂。

“关陇门阀是一派,鲁地世家是一派,李氏皇族是一派,武姓亲族又是一派,还有来俊臣等一众酷吏。现在,又多了一个房州吴九郎。”

“如此纷杂,大唐就算再天下呈平、四海安宁,又怎么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

“老夫有心治国,可连自己都风雨飘摇,又何谈治国?”

“况且......”狄仁杰顿了顿,“况且,老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儒士,圣人之学不允许老夫做出格的事。”

看着吴宁:“可是你不同!”

“你有舞动风云之才,又无学问大道之束。够阴险,够狠辣!最重要的是,小郎还有底线。”

“所以,周兴也好,索元礼也罢,在你手下,一个回合都走不上。”

“比恶人更恶,所以老夫才把希望寄托在小郎君身上。”

“你明白吗?”

“......”

吴宁一边听,一边低头琢磨。

越想越牙疼,咧着嘴道:“我怎么没弄明白,狄公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哈哈哈哈!!”

狄仁杰大笑,“既是夸赞,也是挖苦!”

“狄公不厚道啊!”吴宁长叹一声,“不过狄公却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我认识一个叫罗曼罗兰的胡人,他说,这世间只有一有英雄,那就是看透了生活操蛋的本质之后,依旧爱它。”

郑重地看着狄仁杰,“狄公属于这种英雄!”

......

直到现在吴宁才明白,狄仁杰在猥琐的外表、圆滑的处事背后,还藏着一颗滚烫的心。

他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却无奈地要把它更多的用在自保之上。

他也有着比任何人更炽热的忠义之心,却不得不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只待一击必杀。

他在官场奋斗了三十余年,从小吏到高官,小心翼翼,穷极所能,又几经迫害,终于爬到了宰相,可是......

为了借吴宁铲除酷吏,却一天朝堂都没打坐,甚至连京城都没有夸进一步,就被流放了。

这就是英雄!

没有轰轰烈烈的悲壮,甚至没有掌声与赞美。

虽然这操蛋的世道让他历尽沧桑,可他依然爱它,依然心系家国。

此时的狄仁杰,比后世电影电视之中的那个狄仁杰更加的丰满,甚至更加高尚。

吴宁这一世第一次郑重下拜,深施一礼,“宁,受教了!”

“......”

他这拜倒是让狄仁杰有点措手不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很多话点到即止,无需多言。

吴宁三言两语看清了狄仁杰,而狄仁杰何尝不是看清了吴宁?

苦笑道:“看来,老夫今天来的多余了。”

他来见吴宁,当然不是炫耀吴老九被他给耍了,更不是来向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邀功请赏。

他来,是因为他担心。

吴宁的才智心机,都是狄仁杰平生仅见的。

而狄胖子也正是利用了吴宁这一点,除掉了危害大唐的一众酷吏。

他用的是吴宁的狠,还有吴宁的恶,可是,这也正是狄仁杰所担心的。

也许出于爱才之心,也许狄仁杰隐约猜到这孩子的来历。

他真的怕吴宁在恶的路上越走越远,真的怕这个孩子还在心智未全的年纪,就把诡诈当做立身之本,把权术当做奋斗之源。

所以,狄仁杰临走之前特意来见吴宁,且坦诚相见,无所不言。

其实就是想以老卖老,看看能不能教化此子。

结果,显然狄仁杰的担心是多余的。

两世为人的吴宁比谁都更知道什么是原则,比谁都更不会迷失自己。

这一拜,正说明了,吴宁其实也是那个英雄。

那个看透了生活操蛋的本质,却依然爱它的英雄。

好吧,狄胖子有点尴尬。

“小郎君这一拜,倒是让老夫无地自容喽。”

委屈道:“可要说好,老夫是怕你误入歧途,非是来邀功。”

眨眼之间,那个严肃的狄胖子不见了,又成了一个猥琐老头儿。

吴宁抬起头,满脸笑意,“狄公不白来,而且很重要。”

“哦?怎么讲?”

只见吴宁陷入回忆,“第一眼见到狄公时,宁其实是很失望的。”

“如果连狄仁杰都是圆滑自私的老政客,那我实在想不出,大唐还有谁是真正的良臣贤士,这个天下还看得到希望吗?”

露出笑意,“可是今天狄公来了,让宁真切地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真真切切地看到大唐还有希望,还有狄公这样的英雄!”

“嗯。”

狄仁杰那张胖脸笑开了花,这句夸赞还是极为受用的。

“小郎君也不用谦虚,今日一见,方知小郎君与老夫是一类人,也是英雄!”

“谬赞了,与狄公还是差得远呢。”

“一点不为过!吴小郎君,真英雄也!!”

“好吧!”吴宁撇嘴点头,“你我都是英雄!”

得,本来应该是挺豪迈的一老一少纵论江山社稷,指点天下是非,结果却硬生生被这两个臭不要脸的聊成了相互吹捧。

得亏边上没人,要不,非吐了不可!!

......

————————

“狄公这次不应该冲动的。”

所谓久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吴老九和狄胖子显然属于知己,投机那一类的。

二人山间漫步,边走边聊,居然从上午聊到了黄昏,整整说了一天的话。

后来实在是走累了,老少两人就坐在山顶,俯视着整个房州。

“何必要换了奏折的署名,扛下这道大雷呢?”

“就算圣后怪罪于我,多半也不会把我怎样。”

狄胖子坐在吴宁身边,神情甚是轻松,“用一个狄仁杰换一众酷吏,不值吗?”

“自圣后广开告密言路,扶植大批酷吏恶臣以来,不过五六年的光景,死在他们手上的朝臣、百姓已余数万之众!!”

“再不出手整治,大唐的文武就要被他们杀光了。”

“天下间,闻及此类,何人不杀之后快?老夫这可是功德无量哦!”

“......”吴宁一阵无言,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他是站在后来人的角度看待狄仁杰和酷吏,他知道就算狄胖子不出手,用不了几年,这些人也得不了好果子。

可狄仁杰不一样,他是把王朝从武氏重新还给李家的关键啊!

但是,狄胖子还不知道这些,他只站在当下,认为必须铲除酷吏。且大势已成,吴宁再去纠结,显然已经于事无补了。

而吴宁没想到的是,狄胖子之所以扛下这件事,除了武则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

“九郎要小心武三思。”

“嗯?”

只见狄仁杰认真地看向吴宁,“据周兴所言,武三思已经注意到九郎了。此次前来,还特意嘱咐周兴要查一查九郎。”

长叹道:“圣武之怒,还好说些。可是这个武三思.....”

“虽无大智,但九郎还是小心为妙!”

......



第一五二章 来自吴宁的长信

狄仁杰走了,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拼掉了整个酷吏集团。

留给吴宁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小子,好好活着,别总拿命当儿戏。只有活着,才有抱负。”

“希望不管过多少年,你依然记得与老夫说过的话,依然记得自己是个英雄!”

说完这句,狄仁杰毅然上路,远赴雷州,开始了他的流放之旅。

那里在大唐的最南端,也就是后世的广州。唯一不同的是,大唐的雷州可没有后世广州的繁花似锦。那里是烟瘴流毒之地,蛮獠无教之所。

正如杨炎的诗中所写:

一去一万里,

千知千不还。

崖州何处在,

生度鬼门关!

吴宁望着那个臃肿的身影渐渐远去,竟生出几分孤独之感。

那一去千里万里的狄仁杰,也已是六十高龄,今生可还有再见之期?

吴宁不知道,或者知道很渺茫,却不愿去承认。

他是拿狄胖子当知己的,虽然两个相差了四十多岁,虽然他们只真正的见了一面。

可是,吴宁有一种感觉,朗朗大唐,浩浩天下,也许只有一个狄胖子可以与他对坐山巅,纵论英雄了。

正如除了下山坳的那几个憨货,吴老九很难再找到可以称之为兄弟的人了一样。

失去了这个老头儿,吴宁会抱憾终生,大唐一样会抱憾终生。

......

此时,吴宁陷入了沉思,他在想....

好吧,此情此景有那么一点点煽情。

可是吴老九有点.....有点煞风景。

他在想,既然我能搞倒周兴,放平索元礼,王弘义亦倒在脚下,那就不能想想办法,救一次狄仁杰吗?

虽然这家伙不是来邀功的,也不是来显摆的,可是......

可是,让狄胖子欠我一个人情,好像也不错啊!

现在什么来自武三思的关注与威胁,已经不再重要了。

吴老九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狄胖子去雷州,他得活着啊!

......

此时,狄胖子要是在这儿,非气死不可。

特么拿老子的话当耳旁风啊?刚和你说完,别拿命当儿戏,结果....

也许是吴宁活了两辈子,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他对生死看的好像不是那么太重,狄胖子的话对他来说有点难。

这回,为了让狄仁杰欠他个人情,他又要冒险了。

回到家中,吴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闷头写了一封长信...一封写给武老太太的长信。

之后拜托太平公主,以近卫亲自送抵京城,亲自交到武则天手中!

.....

——————————

在信中,吴宁认输了。

他告诉武则天,下山坳和陈家庄的两家炭窑,每年出炭五万百斤不止,销到蜀中,利润起码在数千贯之前。

可是现在....

他不要了,您老人家是花钱买过去也好,还是直接拿走也罢。

我吴宁不再使那个小性子,甘愿交出,绝不生事。

只此一条,就让武则天笑开了花!

小样儿的,认输了吧?与天斗,岂容你有好果子吃??

不过老太太得意之余,也是吃惊不已.....

小小的炭窑居然能挣那么多钱?

那这小子烧出来的炭得多好啊?心中记下,回头等入冬了,得让房州进献一些乌竹炭到京城让老太太也试试。

想到这儿,武则天反倒有点负罪感,原来人家的炭窑有那么大的利,可是自己却要抢。也难怪吴九郎死活不干,机关算尽了。

“婉儿何在?”

“臣妾在...”

“记着点,让户部派个会算账的能吏去一趟房州。”

“好好合算一下吴九郎那个炭窑值多少钱,咱们卖下来便是。”

“尊旨.....”

炭窑拿过来是必需拿过来的,这是面子问题,老太太必需争这口气。

可是武则天也不想占吴宁便宜,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咱们也不亏了你。

开玩笑,老太太修个明堂就几十万几百万贯,还差你吴老九这一点吗?

武则天要的是一个面子,只要面子有了,钱从来都不是问题。

可是不论是武则天,还是吴宁都没想到的是。

收购房州炭窑,把乌竹炭引入西北的做法.....

居然成了武则天和吴宁,在历史上最大的功绩之一!

因为这一决策,最终变改的不单是大唐!而是造福千秋万代!

为华夏保下了西北高原最后一点绿色,致使黄土高原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当然,这是后话。

吴老九这封信可不只有这么一点点。

本以为这就完了的武则天往后一翻,发现后面还有不少呢。

而且很长....

结果武则看得是一阵一阵的无语。

因为要是把这奏折送到大理寺,都可以直交当呈堂证供来用了!

够砍吴宁脑袋的!!

这简直就是自罪书嘛!

从王弘义起了歹念,要掺和他的炭窑开始...

他是怎么设计把王弘义灭了的,再到听说索元礼要去房州,他是怎么煽动百姓、雇佣游侠,利用民怨把索元礼诛杀的。

最后,包括周兴这一遭,也是他原本要借太平公主之手除掉,却是狄仁杰大义抢功了。

甚至狄仁杰特意来找他,二人在山路上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吴宁全写在了上面。

把武则天看的啊.....一会儿阴一会睛。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最后抖着长信,满脸无奈,“这个混小子....就知道少不了他!”

其实用猜的,武则天也猜得出来,狄仁杰抗旨铲除酷吏一事,肯定有吴宁在里面搅局。

但是武则天实在没想到,这小子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得了便宜还买乖!居然还写信在她这来显摆??

气人!太气人了!

不过....

通过吴宁的自述,武则天也有新的感悟...

事情的经过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狄怀英不知好歹,恶意抗旨。

原来在狄怀英的内心,还有那样的决绝!!

特别的吴宁和狄仁杰,关于英雄,关于“看清了这个狗日的世道,却依旧爱它”的言语。

对武则天的触动很大!

老太太竟生出一丝后悔....

狄怀英,或许不应该流放雷州。

....

老太太低下头,看着长信中的字句....

发现最后面,还有一页。

缓缓翻开....

“这.....”

“这!!!”

划拉一声!!

武则天猛的把那页信写攥在手里,抬头厉喝!

“都出去!!”

上官婉儿等宫人不知何故,但少见圣后如此紧张...无不惊若寒蝉,躬身退走。

待到殿中只剩武则天一人,武则天才忍不住喃喃自语....

“孩子啊....你为什么总能让我意外莫名呢?”

....

小心的展开那页已经攥的发皱的信纸.....

逐字逐句细细观瞧。

只见纸上...

赫然写道:

“祖母大人敬启....”

“不孝孙吴宁拜上....”

.....

第一五三章 来自狄仁杰的怨念(2合一)

雷州和广州我给弄错了,有人提醒赶紧纠正一下。

只当没看见,愧对地理老师。

错了错了!

......

————————————

吴老九第一句就把武则天惊的不轻。

““祖母大人敬启....”

“不孝孙吴宁拜上!”

.....

这小子摊牌了,以一种直接到露骨的方式,把那层纸给捅破了。

而且,这个称谓也是绝妙至极,本来让武则天震惊,甚至不安的两句抬头,却把老太太看的笑出声。

“祖母大人......就你是人精啊!”

不是嫡母,也不是外祖母,而是一个祖母!

虽然以老太太对吴宁的了解,多半不是真话,可这里面的讲究,当真让武则天都很是佩服。

一声祖母,等于是告诉老太:

我没把自己当作你丈夫李治的儿子,而是你的外甥女贺兰敏月的儿子,也就表达了吴宁对皇位之争是没有威胁的。

可是,就算从贺兰氏那里论,吴宁也应该叫武则天外祖母,为什么叫祖母呢?

玄机就在这里,吴宁是从他那个丑舅——贺兰敏之那里论起的。

贺兰敏之在没有贬黜之前,是被武则天当做武家的继承人来培养的,被武则天赐姓“武氏”,相当于就是武家的人。

而吴老九被贺兰敏之养大,就算是硬着头皮往上贴,也勉强说得过去。

这让武老太太是既好气,又好笑。

论起耍滑头,她还没见过谁比吴宁更精明。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层很隐晦的意思,贺兰敏之犯案之后,被武则天收回了武姓,重姓“贺兰”,吴宁是用“祖母”这个称呼表达一种态度。

意为:“你看,虽然你不要我们了,可是我们舅甥还是认你的。”

这让武则天潜意识里生出一丝回忆和愧疚。

当然,最最关键的还是下面那句自称,“不孝孙吴宁拜上!”

吴宁!

其实以唐代的语法上来说,吴宁这里的语法是用错了的。

正确的应该是:“不孝孙宁,或者是小名,拜上。”

自家人通信加姓,纯粹是多此一举。

可是,吴宁偏偏加上了。

但却不是李宁、贺兰宁,而是吴宁。

其中用意,以武则天的眼界一看便知。

老太太渐渐地凝重起来,看着“吴宁”二字,久久沉默,竟忽然生出一种不敢往下看的感觉。

可是,终究还是要看的。

目光下移。

“时光荏苒,如白驹跃隙。”

吴宁在接下来的信里,没有再耍什么小聪明,宛若一个晚辈,平淡地诉说着十几年的过往。

在信的最后,吴宁告诉武则天。

“我是吴宁,永远都是吴宁,一个下山坳里长出来的山里娃子。”

“所以,祖母不必担心一个姓吴的孙辈会给您老人家添什么麻烦。等过一段时日,炭窑交于祖母,吴宁也会消失在您老人家的视线之中。”

“祖母只当没有吴宁这个人,可好?”

“但是现在,有一件事要求您,别让狄仁杰去广州。”

“那胖子虽然猥琐了些,却是真的敢拿命去维护祖母的天下的好人。”

“失去这个胖子,祖母一定会后悔的。”

“......”

“胖子.....”武则天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狄怀英——猥琐胖子。

哈哈.....

老太太大乐,“怎么这么贴切呢?”

可是,回头再看吴宁上面所说的那些话。

不添麻烦、消失之类......

武则天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远走天涯,只当没有吴宁这个人......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

——————————

房州,半月后。

“你到底和母后在信里说了些什么啊?”

太平公主一脸的不敢相信。

就在刚刚,东都传来消息,说已经在流放路上的狄仁杰,被武则天快马追了回来。

虽然抗旨之罪没有免去,但是武则天念及狄仁杰年迈,因而从轻发落,改迁益州刺史,即日赴任。

谁能想到,几乎已经凉透了的狄怀英,居然活过来了。

益州啊!刺史啊!

就算不是凤阁平章事这样的宰相了,可这个官也不算轻。武则天这是摆明了心思,来日必要重要狄怀英。

而且,更加让人琢磨不透的是,武老太太登基代唐已经是眼前的事了。

按理说,这个时候,出尔反尔,自己亲定的罪责,自己又反悔,这种有损武后威严的事,本应该尽量避免。

可是,武老太太居然就这么做了。

还有更奇怪的呢。

做了就做了,满朝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朝臣出来指责,御史言官也是出奇地都闭了嘴。

细想之下,大唐好像就从来没这么和谐过。

所有人都在奇怪到底怎么回事,狄怀英怎么就咸鱼翻身了?武老太太又用了什么法子,把弹劾之声都压下去的?

也唯有太平公主才知道,老太太反悔放狄仁杰一马,多半是因为吴宁的那封信。

“快和本宫说说,九郎到底和母后说什么了?”

“有什么可说的?”吴宁三缄其口,不肯作答。

太平有些悻悻然,斜了吴宁一眼:“不说就不说,看把你能的。”

转过脸没过多一会儿,公主殿下又没忍住,凑到吴宁面前。

“那你说,母后这回出尔反尔,怎么会这么消停呢?”

“按说,以当下时势来看,这可是大忌呢!”

这回吴宁倒是没什么不能答的。

“什么大忌?豁免狄胖子,本来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老太太巴不得现在多来几件这种事儿呢,还什么大忌!?”

“啊??”

太平沉思起来,有损圣威,怎么还成了有百利而无一害了?

苦着脸,看着吴宁,“想不明白。”

“多简单啊!”

吴老九心情也是很好,“我来问你。”

“现在大伙儿都认为是狄胖子抗旨惩处的一众酷吏对吧?”

“对啊!”

“那有没有人骂狄仁杰多管闲事,或者迫害朝臣呢?”

“没有啊!”

“这说明什么?”

“说明.....”

太平跟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一样,认真地思考着,“说明酷吏招人恨,大家都认可狄仁杰的做法呗。”

“那不就得了?”吴老九摊着手,“狄胖子抗旨不遵,触怒圣后,所以才被流放。可是,连长江都还没过呢,就让圣后赦免了。”

“这不就是等于明着告诉大伙儿,狄仁杰抗旨根本就是没有的事儿,根本就是圣后授意,他才会这么干的嘛。”

“否则狄胖子敢抗旨不遵?圣后又能出尔反尔的饶过他?”

“好像是这个道理。”太平公主开始有点明白了。

这种情况是常有的。

比如,刚刚凉透的周兴,不也是得了母后授意,做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然后为了遮蔽众口,假装贬黜,很快又会复用,而且官升的更高。

“那.....”太平全明白了。

“就是你想那个意思!”吴宁都不等她说完,“要不我说啊,咱们圣后太不地道了。”

“狄胖子把命都豁出去了,才扳倒的酷吏,结果老太太一道赦免的旨意,就把功劳全抢走了。”

现在朝臣们都认为,是武老太太命令狄仁杰铲除酷吏。只当是老太太顺应臣心,把这帮恶人一网打尽。

他们能不高兴吗?谁还计较什么出尔反尔,有损圣威?

这事不但是没坏处,反而让臣子、百姓更爱戴武则天,更加能接受老太太登基做皇帝。

“啧啧啧。”

吴宁砸吧着嘴,心中恶趣味的想着:

狄仁杰啊狄仁杰,本来属于你的大功大业,这可是能名垂千古的呢!结果为了保命,送给武则天了,不知道狄胖子现在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

呵呵,狄仁杰现在的心情还真挺复杂的。

此时,一顶由官差拱卫的官轿,正穿越重山峻岭,朝巴蜀之地而去。

只不过,不论是轿夫,还是差役,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无不疑惑听着官轿里时不时传出来的突兀大骂。

“吴老九!你个熊孩子!!别让老夫再遇见你!!”

“......”

大伙儿心说,“狄公这是怎么了?”

“或者说,这个吴老九把咱们狄公怎么了?”

“怎么骂了一路了,还没骂够呢?”

殊不知,别说一路,狄仁杰念叨这个吴老九,念叨了整整一年。

为什么呢?

因为,狄仁杰在接到武则天赦免旨意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谁也不愿意去广州那种地方送死不是。

可是,也不知道武则天是怎么想的,老太太皮了一下。

给狄仁杰送去官方圣旨的同时,让亲信内侍还给狄仁杰夹带了一张亲笔字条。

狄仁杰打开一看,脸都绿了。

“狄胖子!”

堂堂大唐之主,天后武氏,张嘴管他叫“狄胖子”!

再往下看。

“狄胖子....”

“以后再给吾徒生事端,看吾还饶不饶你的狗命!”

“看看人家吴九郎,你们不是相交莫逆吗?也多和人家学一学。”

“......”

看到这儿,狄仁杰哪里还不明白,肯定是吴宁使的什么手段救了他。

可是,武则天这声“狄胖子”,明显就是跟吴老九学的啊,这货到底和圣后说了什么?

于是,狄仁杰和吴宁这个仇却是结下来了,再见之日,这对活宝不定又闹出什么笑话。

......

——————————

吴宁倒不知道狄仁杰不但没谢谢他,反而恨上他了。

现在他很忙,忙着,数钱!

一口炭窑,卖十万贯,

十万贯啊!!

当下在东都洛阳买一栋占地面积两亩多的豪宅,也才一千贯上下。

十万贯,去掉分给陈老财的、孙宏德的,给下山坳各家的,还有他那个财迷老丈人的,还剩下一半——五万贯。

特么那得是多大一笔钱啊!

吴宁心说,武老太太还是很大方的!要知道能有这么多钱,他就把王弘义、索元礼那些人给老太太留着了。

还用费那么多劲早早就卖了!?

不过呢,钱多了也有钱多的烦恼。

比如老祖君,那就是个老脑筋。

一口炭窑就卖了这么多钱,老头儿一点都没高兴起来,天天跟吴宁这念叨:“钱是不少,可营生没了。”

“钱有花光的时候,唯有营生才能代代相传!”

“你这个败家的娃子,把老子的营生就这么给卖了!?”

“......”

吴宁除了无语,只剩下无语。

你还不能和老头儿讲道理,封建大家长的劲头一上来,他真抡大棒子抽你啊!

没办法,吴老九守着一大笔钱,却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上。

得赶紧想个营生,好让祖君闭嘴。

可是,什么营生好呢?

有炭窑的生意在那比着,吴宁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什么好营生。

倒是有一个好生意,而且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初是没钱干不了,现在有钱了,可是斟酌了好久,吴宁觉得时机又不对,只得先放着。

最后,倒是秦妙娘变向地帮吴宁出了一个好主意。

......

——————————

起因还得从吴宁想要远游说起。

其实也不算远,往东两百里就是襄州,然后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他想去看看长江三峡。

在后世,吴宁也游过三峡,但却是三峡大坝建成之后的三峡。

虽然依旧山河壮美,但是听长江上的老船工说,大坝没蓄水之前的三峡才是真正的三峡,不知道要美上多少倍。

所以吴宁一直很遗憾,也为之念念不忘。

如今到了大唐,这特么都不是大坝蓄水前了,应该是最原汁原味的三峡了吧?

反正炭窑给了朝廷,整个人也算彻底闲下来了,那何不借此良机,游山玩山?

这个想法一提出来,登时得到了太平、孟苍生、秦妙娘、吴黎等人的一致响应。

没办法,大唐从官到民好的就是这一口儿啊,哪个诗人、文豪不遍游山水?

在大唐当官,除了探亲假、年节假,还得有旅游假呢!

可想而知,这事儿对于唐人得有多大的吸引力。

再说了,太平公主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只在房州一地呆了就快一年了,她当然也想多走多看。

孟道爷是只要离开他师父去哪儿都行。

而秦妙娘、吴黎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可没有文人雅士那样的条件寄情山水,但这不代表普通百姓就不想效仿文人,也出去浪一浪。

吴宁这个想法一经提出,众人不但举双手赞成,而且是悉心准备。

当然了,各有着重。

像什么路上用度啦,到襄州之后的江船啦,一路的随从侍奉啦。

这不用多说,当然是太平这个公主殿下一手包办。

也许是吴宁那封信的缘故,武则天对于太平上请与吴宁出游之事并没有阻拦。

不但极为大度地让可怜耙耙的李重润和李裹儿也可一并同行,连众人穿州过县,行船过卡的“过所”,都是京城直接发下来的。

而吴宁他们这些人,只要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是,也别觉得没事儿。

即使是在后世,普通人家出一次远门儿都不算小事儿,更别说大唐了。

就是心理上的那份重视,也是后人无法想象的。

吴黎为了出这趟门,居然把五伯当兵时用的一把钢刀偷了出来,特意向孟苍生请教了几招武艺。

而秦妙娘,表面上倒是没什么,可暗地里下了多少工夫,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据吴宁观察,这傻丫头,连出去这两三个月,每天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首饰,都安排得极是精细。

......

而正是妙娘置办的几件新衣,让吴宁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个极好的营生吗?哥们儿可以卖女装啊!”

......



第一五四章 深入研究女士内衣(二合一)

没网了,等了一晚上也没修好。

用手机传晚了。

.....

————————————

什么特么女装大佬!?

吴老九这么体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当女装大佬?

某点那帮观众老爷显然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起哄架秧子没一个好东西。

吴宁只是想当一个卖女装的大佬,而非女装大佬!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秦妙娘这个富家千金出门子怎可能随随便便?要是不置办十来套新衣,就跟对不起这趟旅程似的。

而且,秦大小姐显然是不差钱的主,不但托人从东都洛阳,还有襄州的大铺子花重金置办,而且刚一入手,便把情郎叫去一观。

吴老九一听秦妙娘要穿新衣给他看,那当然是十分乐意的啊!这个没节操的甚至不介意秦妙娘当面一件一件地换给他看。

满心欢喜地到了秦府,秦妙娘也知道情郎心意,虽然没当面换给吴宁看,可也是描眉施粉极尽妆容,把新衣一件一件地穿给吴宁看。

于是,吴宁看吐了。

只见,鹅黄绣花的半臂短襦配月白色的诃子,下罩同样鹅黄的高腰束裙,挺漂亮。

再看下一套,湖蓝色的半臂短襦配蜀绣深蓝的诃子,下罩湖蓝色高腰束裙......

这个,是不是有点重复啊?

不过,也还行。

下一套,月白色的半臂短襦,加诃子,(哭腔)加高腰束裙。

吴老九有点受不了了,再往下看。

黑缎料的、翠纱织的、苏绣绸布的,全是短襦!诃子!高腰裙!!

吴老九抓狂,干脆把秦妙娘的新衣亲自翻了个遍。

好吧,一共十套,除了一套窄袖胡服,两套合身男装,其余七套,全是短襦、诃子,高腰裙。

“不是......”吴宁牙疼的很,咧着嘴,“我还以为咱房州穿衣就够土的了,这京城也这么没品味吗?怎么全是这一套东西?”

秦妙娘一听,神情一暗,“怎么?宁哥不喜欢?”

“不是不是不是。”吴宁一看秦妙娘神态不对,赶紧圆场,“我家妙娘天生丽质,当然穿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可是吧!”

看着那一堆的短襦、诃子、高腰裙,“这也太单调了一点吧?全无新意可言。”

秦妙娘一听宁哥想要新意,眼前一亮:“有新意啊!”

从一旁拿起一顶素纱遮帽来,“宁哥你看!!”

满心欢喜地指着遮帽上的短纱,“这可是京中最流行的呢?比以往遮帽上的垂纱短了好多,只遮面容。听说京里的小娘都带这种。”

吴宁:“......”

心中暗道:看来,我有义务拯救一下大唐的女同胞了,这简直就是水深火热啊!

“我记着,你爹是不是还塞给我一间成衣铺子呢啊?”

“对呀!”秦妙娘点头,“过了年,你忙前忙后的也顾不上打理,我就让赵紫平和钱伯帮着照看呢。”

“那回头你把赵紫平给我叫来,我好好经营经营。”

“啊?”秦妙娘一怔,“还是算了吧?”

那铺子养着几个绣娘不假,可是手艺都不精,只做些粗布衣裙卖给百姓,也就是勉强维持,一直都半死不活的。

没看秦妙娘置办新衣都是从京里托人带回来,都不用自家铺子吗?

“没事!”吴宁倒是不以为意,大大咧咧道,“反正也是闲着,我就折腾着玩儿。”

他隐隐觉得,这很可能是个大生意,比炭窑还大的生意。

......

依吴宁的眼界来看,大唐这帮老娘们儿能花钱,也愿意在美上花钱。

如果横向比较的话,把后世动刀塞硅胶,扎针修脸那一部份去掉,单是花在胭脂水粉、置办新衣上的钱,这个比例绝对高于二十一世纪的后世。

不看别的,只说房州。

地方不大,甚至有点土。,在这生活,家什用度、柴米油盐根本和长安、洛阳、益州、扬州没法比。

可是,这女人用的东西那就不一样了。就算是在房州这么点的地方,随便进一家脂粉铺子,你也能买到大唐最上等的胭脂,西域运过来的香料,还有朱砂。

随便进一家成衣店,也能看到蜀绣、苏锦,全大唐最好的衣物布料。

唯一有点让吴宁意外的就是这样式,也太特么单一了吧?

颜色在变,款式不变。

就象唐诗宋诗,你就算把词填得天上有地上无,可是曲调就那么几种,永远都不变。

......

其实说实话,这也怪不得大唐,华夏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

汉朝的对襟长襦、大唐的半袖短襦高腰裙,样式早就定好了,能变的只有颜色花试。

大唐还算好的,毕竟号称华夏最开放的时代,吸收了很多外来的文化元素,比如窄袖胡服、冬天的高领裘袍。

可说到底,主流还是半臂短襦,外加把裙腰都提到腋下的高腰束裙。

像现在,秦妙娘拿个罩纱稍稍短一点的苏幕遮就当是好东西,你们唐朝的女人得多“可怜”。

但是吴老九不一样,他特么是个穿越来的!

虽然不懂历史,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后世的古服电影、电视剧为了迎合后人的口味,把古装演绎到了极致,不但结合了很多时尚元素和审美点缀,而且还不断创新发扬光大。

不夸张地说,要是真正的古人看了那些电影电视,非得怀疑人生不可,俺们古人可没这么花哨过啊!

但是,不得不说,那些后世改良的古装,看上去赏心悦目的程度,何止千种万种。

对于身在大唐的吴宁来说,那些动辄几千万、上亿砸出来的视觉盛宴,都是资源啊,都是钱啊!

不说别的,他基本不用花什么心思,他只要把老谋子的《满城尽露半边乳》、范爷的《大头贴传奇》里面的唐装随便扒出来点,就应该能轰动一下子吧?

至于某点观众老爷们出的那些什么比基尼啊,内衣之类的,吴老九连考虑都不考虑,根本没有商业价值。

倒不是因为太前卫,唐朝人保守的思想接受不了。

相反,是太落伍,大唐的小娘们根本看不上。

你要是把比基尼什么的弄到汉朝去,也许还能跟随一下潮流,挣上点小钱。

好吧,不懂历史的吴老九这里要科普一下子了。

后世很多人以为,华夏古代女人的内衣指的就是肚兜,错了!只有满清才喜欢穿这种什么都遮不住的内衣。

汉朝的女式内衣叫“帕腹”,如果观众老爷们在网上找得到图片,一搭眼就看得出来,有点像比基尼和运动背心的结合体。

很是先进,不但能遮羞,而且还能防止下垂。

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女式内衣叫“两当”,和当下流行的“小吊带背心”几乎一毛一样。

到了唐朝呢?叫“诃子”。

没错,正是上面提到的,和半袖短襦、高腰裙配套的那个诃子。

大唐女人奔放得很,内衣外穿比超人早了一千多年没毛病。

而诃子,如果用后世的认知来形容,其实就是后世的“无带抹胸”。

而且,唐人在不影响美观的基础之上,在胸下添了一条带子。束紧之后,可以防上下垂。

到了宋朝,就更奔放了。

大宋小娘子的内衣直接就叫抹胸,而且更短,露脐那种,类似于一条布带缠在胸前。

直到清朝,红肚兜才开始取代原本的内衣,被后世人误解为古人一直都穿肚兜,其实不然。

老谋子和范爷还是很尊重历史的,人家大唐女人本来就那么穿,本来就是以露半乳为美。

至于以宋明两代为背景的影视剧,常见青楼女子薄纱遮体,上身只着一锦绣布带,乳沟、肚脐全在外面露着。

咳咳,这也是很尊重史实的,良家小娘兴许不会,但青楼花馆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嗯,千万别问不懂历史的吴老九是怎么这么详细的,兴趣使然,他就是知道。

......

扯远了,反正吴宁深入调查之后,觉得做一个“卖女装的大佬”非常可行。

无问古今,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

而且,还得出一个结论,内衣不用想了,古人什么吊带、抹胸、比基尼玩的溜着呢,用不着他添乱。

再说,一个男人研究女人内衣,这事要是运作不好,吴老九非让人当流氓抓起来不可。

可女装的话,咱是不是可以想想办法?

就吴宁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脑子里记下来的古装多啊!!

广袖琉仙裙?

朱锦雪貂裘?

春风烛夜裳?

清秋望月衣!

停停停停,再想下去,好好的《大唐贱人传》就让吴老九玩成《仙剑奇侠传》了。

不太夸张,在唐朝女装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这倒是可行的。

......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肯定不那么简单。如果现在就付诸实施,那吴宁这趟三峡之旅也就走不了了。

此时,吴宁倒是把日光放到了秦妙娘那两套男装上面。

这个短期之内,倒是可以研究研究。

抱起秦妙娘那两套男装就走,“先给我用两天!”

“啊!?”

秦妙娘登时脸色通红,“你...你又穿不了,拿去作甚!?”

“到时你就知道了。”

吴宁也不解释,调头就跑出门去。

......

——————————

那两件男装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正常的圆领长袍,正常的男装颜色,按照秦妙娘的身型裁剪而成。

而正是它太不特别了,太平常了,才让吴宁想在这上面试一试水。

......

至于秦妙娘为什么要准备两套男装,也不奇怪。事实上,在大唐,但凡有机会外出的小娘子都会有几套男装。

别误会,可不是封建思想压迫下的妇女没地位,得装成男人才能出门。

恰恰相反,大唐的开放和包容性可不是开玩笑的,更别说女主天下的当下了。

要论女人的地位,应该仅次于理学诞生之前的北宋。

论奔放的话,那就只有秋春野合能稳压一头了。

女扮男装,纯粹就是为了时髦。

没错,女人穿男装上街出门,是为了美,而不是为了掩盖性别。

当下女人上街,出游,扮作男装是大唐最流行的时尚。

开始的时候,圆领长袍,布巾璞头,再加上长靴,扮相和男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女人就是女人,胸前两个大包,细眉杏目的,傻子才看不出来是女人。

可这种阳刚之中带着柔美、妩媚之中透着利落的装束,还偏偏就正中广大男性的下怀,大伙儿都喜欢的不得了。

要是在街上,一个襦裙淑女和一男装小娘走在一块儿,肯定是男装小娘的回头率更高。

是以,满大街的“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别说秦妙娘,太平公主也穿过男装。

而且吴宁没记错的话,除了道袍,太平穿的最多的就是男装。

但是男装的样式更少,圆领长袍,没了!

且受礼制约束,颜色上更加的贫瘠。

大红明黄,那是皇帝穿的,不是大婚男人敢穿大红就是逾制。

紫蓝绿是官袍色。

白衣是书生文人。

百姓只有黑、灰、深蓝三色搭配,能搭配出什么花来?

可是,到吴宁这就不一样了。

颜色少,咱们可以混搭嘛!样式单一,也可以在单一的样式上增加配饰嘛!

要来秦妙娘的男装,吴宁其实就是想用一个尺寸。

把成衣铺的绣娘叫了过来,吴宁就开始提要求了。

“要黑料子,把圆领放大,这样就把白色的对襟中衣领子露出来了。”

“左胸上用白丝线绣一幅大大的竹子,袖口和下摆也用白线挑边儿,勾勒出衣型。”

“腰身也要收一收。”

这件样衣确实是按秦妙娘的尺寸做的,可是,原本这套用的还是正经男装的路子。

虽说前胸添了尺寸,可是正因为如此,本来直接就下来的粗腰身就显的更加的臃肿了,一点都衬托不出来秦妙娘的窈窕身姿啊。

“得收腰!!”

就算不像旗袍那种凹凸有致,起码也得有腰线。

“束带用白色,用黑线绣纹。”

说到这儿,吴宁又陷入了沉思,好像黑白配又显的太土了。

“垂下来的绅带绣两朵红花吧!”

“......”

老绣娘虽说手艺一般,可也是做了几十年女红的老手了,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么做衣裳的啊!

“公子....确定这么做?”

“确定啊!”

咦!!

老绣娘打了个寒颤,好好瞥了吴宁一眼,心说,挺好个小郎君,怎么要做这么女气的一件衣裳?莫非....有龙阳之癖?

好吧,吴宁被当成是“死变态”了。

可是,吴老九自己却浑然不知,还在那琢磨呢,“再做一件浅蓝的,用深蓝线绣边,袖口、束带、绅都用深蓝描出福寿团纹。”

“领口也得改,小翻领会做吗?”

绣娘摇头:“不会。”

“我教你!”

说着话,吴宁凑上去就是一顿比划,可是绣娘却是下意识往后躲着他。

可得离这死变态远一点。

......



第一五五章 女装代言人

心里膈应也得忍着,面上却是没办法的,老绣娘只得照做,谁让这“死变态”是主家呢?

看着吴宁一通比划,绣娘也终于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在圆领改成胡服的翻领嘛,从领口正中开一个口子,一直开到胸前,左右外翻即可。

“这能行吗?”

唐装上加个胡领,对于做了几十年衣裳,早就把脑筋固化了的绣娘来说,着实有点不伦不类。

“听我的,就这么干!”

吴宁笃定非常,信心满满,咱玩的就是一个混搭。

“先做出来看看效果吧。”

“哦对了。”临走之前,吴宁又想起了点什么,“再多做两件白的。”

“.....”

“别忘了胸前和袖口都给我绣上两个字。”

“哪两个字?”

吴老九一瞪眼,“笨呢,当然是咱们成衣铺的名号!”

“妙衣。”

绣娘一阵无语,哪有往衣裳上面绣自家铺子名号的?多难看。

吴宁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被鄙视了,也不解释。

这叫商标,万一这新款服装火了呢?到时各家衣铺争相效仿,那我还挣谁的钱去?

......

——————————

过了好几天,将将赶在出门的前一天,妙衣坊的绣娘可算是把吴宁这两套阴不阴阳不阳的男装赶工出来。

吴宁迫不急待地把新衣服拿给秦妙娘来穿穿看。

当然,吴宁只拿了两件,黑和蓝那两件。

结果,秦妙娘很是不高兴。

好不容易从京城带回来的衣服,让吴宁拿走就不拿回来了,现在弄了两套自家铺子的新衣唬弄,小娘子能高兴才怪。

“我不要。”秦妙娘嘟着嘴,一脸的阴沉,“你把我那两件还我。”

“嘿!”吴宁闹了个没脸儿,嚷嚷道,“这是哪家的刁蛮丫头,怎么那么不知道好歹呢?这可是哥哥我花了心思的,就差没亲手执针了呢!”

“呵。”秦妙娘干笑,“那你亲手缝一套我就穿。”

“别闹别闹,乖哈。”吴宁只好用哄的,“试试呗,保准我家娘子喜欢。”

“......”

秦妙娘拧着眉头,为难地看着那两套衣服,“太丑了。”

新衣是叠着的,秦妙娘还看不出样式。可是只要一搭眼就看得出,与京城大铺子做出来的衣裳从做工上就差了不少呢。

“试试吧!”

“好吧!”

不情不愿地拿着那套浅蓝的进了闺房,没过多一会儿,“呀!”房中传来失声惊呼。

吴宁听见这声,心里安稳不少,看来这丫头是被镇住了。

那两套衣服刚入手时,吴宁就细细地看过,而且还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天。

看的老绣娘差点没吐了,已经认定这位主家是个不男不女的死变态。

吴宁可不管这些,他只关心衣服做的怎么样。绣娘的手艺是糙了点,可是大体还是过得去的,基本和吴宁设想中的差不多。

很是漂亮,秦妙娘只要一上身,肯定喜欢。

此时,吴宁已经可以想像得出,那一身淡蓝的修身上袍配上秦妙娘脱俗的气质,肯定美的不可方物吧。

“换好了没?出来给哥看一眼。”

咣当,门开了,只见一道淡蓝色的身影风似的冲了出来,三两步跑到吴宁面前,一把抓过那套黑色的男装,一个转身,又冲回闺房。

咣当,门又关上了。

“唉唉唉!!你倒是让我看看啊!?”

这丫头得了失心疯不成?来去太快,吴宁根本没看清。

殊不知,秦妙娘现在哪有心思给吴宁观赏,她试过一件,迫不急待地想试试那件黑的。

于是,吴宁站在门口,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秦妙娘在里面,一会换上黑的,一会换上蓝的,旋转,跳跃,忙不停。

呃!

反正就是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仔细打量,慢慢欣赏,根本停不下来。

那种心情,有点像后世七八十年代,的确良的花裙子第一次进入华夏时的味道,外人根本就理解不了。

说心里话,大唐不是没有华美的服装。可是,再华丽也架不住千篇一律的短襦、诃子、高腰裙啊!

而胡服虽然也在流行,但和唐装一样,总是离不开那一个窄袖细腰的样式。

正因为单一,大唐的女人才会去穿男装。尽管男装并不好看,但至少可以穿出新意,穿出与众不同。

可是,秦妙娘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穿。

修身的收腰裁剪用的是胡服的样式,完全勾勒出女人的身姿,虽然在以宽松为主流的当下有些另类,但缺的不就是这一抹不同吗?

虽是男装,却加了女装的针绣配饰,阳刚之色不减,却凸显了女人的阴柔之美,简直绝妙致极!

......

等秦妙娘臭美够了,才想起门外还有个宁哥在等着呢。

急忙推门出去,只见吴宁腰都站塌了。

苦着脸:“我的亲娘啊,你可出来了。”

秦妙娘脸色一红,也不多言,娇羞地低着头,喃喃道:“我更喜欢这件。”

“呃!!”

吴老九一愣,看着秦妙娘身上那套,纯黑带着白绣的长袍,登时没了火气。

呵,女人啊,特么一句话,就能让爱他的男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站好了!给我看看。”

“......”

秦妙娘站定,让吴宁上下细品。

良久。

“老子果然在天才!!”

这特么的绝了啊,黑色本来暮气,绣上白丝立显凌厉,胸前的一枝绣竹又不失文雅。

而腰间垂下来的绅带上两枝大大的红牡丹,在黑白两色之间,又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娇媚。

绝了!配上秦妙娘的姣好面容,简直绝了,比古装剧里的演员还好看不知道多少。

“喜欢吗?”

“喜欢。”

“嗯,喜欢就好!”吴宁很是满足,初步验证很是顺利,项目潜力巨大。

“走吧,跟我回下山坳,看看公主殿下准备的如何了?”

“那我去换件衣裳。”

秦妙娘可不想穿着这身在城里穿行,她还等着出门之后再穿呢。

“不用。”哪成想,吴宁不干,“就这么走吧。”

样品很成功,初步验证可行。那接下来,该看看市场反馈了。

“我宣布!”吴老九一脸的狡猾。

“从现在开始,秦妙娘小娘子就是我妙衣坊的专属代言人啦!”

“???”秦妙娘眉头微皱,又忍不住轻笑,“什么代言人?要我帮你说话吗?”

“以后你就知道了。”吴宁拉着秦妙娘就要出门。

然后...

二人一起出了秦府。

然后.....

唰!!!

那回头率啊,都带响儿的!

房州城无论老少男女,无不被秦妙娘那一身别致的男袍所吸引。

你就想吧,本来就是房州第一美娇娘,再穿上这么一身鹤立鸡群的行头,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大伙儿都看痴了,离的近的回过神来,无不纠结两件事情:

第一,秦家小娘子身边那个愣头青谁啊?太煞风景,特么纯属是一朵鲜花插在那啥那面了。

第二,小娘子胸前绣着“妙衣”二字,难道......这身华服是妙衣坊所出?

有爱美的妇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或是男装,或是短襦,下意识地已经开始朝妙衣坊那边走了。

......



第一五六章 好戏还在后面呢

开头说一下女主的名字。

“隔壁老王”!!翻你牌了哈。

首先,女主就叫秦妙娘,不是称谓“妙娘”。

什么巧娘、春娘、怜娘之类的,是唐宋的起名习惯,就像咱们父辈很多都叫建军、建国一样。

其实,原本在开书之前,设定是叫“秦妙妙”的。

可是细一琢磨有点土,而且我这个人比较懒,设定叫“妙妙”,可是按大唐的称呼习惯,还是得叫“妙娘”。

来回来去的,你们容易迷糊,我解释起来也麻烦,干脆直接就叫“妙娘”了。

......

————————

妙衣坊的老绣娘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一中午的工夫,店里来了好几波客人,进门就问秦家娘子的衣袍是不是妙衣坊做的。

当然是了啊!

老绣娘心说,那就是我家主女,不穿我妙衣坊的衣裳穿谁家的?

结果客人一听,立马就要订做。

这当然好了,妙衣坊生意本来就不好,有人进门不问价就要做衣裳,老绣娘自然求之不得。

可是,做衣服总得有个“样儿”吧?

等老绣娘把妙衣坊能做的襦裙女装样衣都拿出来,客人不乐意了。

“你这老妇端是滑溜,怎还观人售物?是怕咱给不起大钱不成?”

“尽拿些老样子的便宜货唬弄于我!”

“......”

得,客人以为这老绣娘许是看她一身衣物平常,拿些廉价的样式唬弄她呢。

可绣娘也是冤得很啊,这可是本店最拿手、最流行的款式了啊!

指着样衣苦声道:“客官莫急,且先看看这料子,可是扬州运道而......”

“行了行了!”

那女客官极不耐烦,看都不看样衣一眼。

这襦裙要是放在以前,还勉强说得过去,起码料子不错。

可是,有秦妙娘那一身好皮在那一比,眼前这简直就是给村妇穿的好不好?

“我就要秦家小娘现在穿的那种。”

老绣娘茫然发问,“哪种啊?”

“就是那件,黑白挑绣的男装啊!?”

“啊?”

老绣娘好好想了想,心说,坏了!主女可是没在铺子里定过黑白挑绣的衣裳,想来应该是从别处买来的样式。

心中一苦,别家的衣裙她又没看过样子,肯定做不出来,这生意怕是就黄了。

可是嘴上又不能说不是咱们做的,只得缓声道:“好叫客官知道,你说的那件,老身却是记不起什么时候做过。”

“要不,客官再看看别的?”

“哎呀!”那客妇很是不耐烦,“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嘛,怎就记不起来了?就是黑色的男装,胸前还绣了一幅白竹那件!”

“对了,那绅带也好是特别,有两枝牡丹。”

“哦!!!”

这么一说,绣娘哪里还不知道?这不就是早上吴九郎才拿走的那件黑袍子吗?原来是给自家主女穿的啊!

立时来了精神,“客官说的是那一件啊?会,老身会做的!”

“如此甚好,我就要那件。”

绣娘大乐,那件袍子用料都是最好的,还有诸多绣工,价钱可不低啊。

眼珠一转,心说,既然客人喜欢那件黑的,那另一件蓝的呢?

试探道:“客官只要那件黑的?”

“哦?”女客一听,这意思还有别的样式,“还有?”

“有的!”老绣娘殷勤道:“还有一件淡蓝样式,依老身看啊......”

“怎样?”

“比那件黑的更鲜亮,更好看。”

“那就一样来一件。”

得,就这样儿,老绣娘只一个中午的工夫,就把黑蓝两个样式各定出去六七套。

这老绣娘也是奸商本性,见买的人多了,就开始私自加价了。

本来加上人工,一套衣袍也就两贯上下的成本,结果两贯五、三贯、四贯......

五贯!

就算到了五贯钱一套,也依旧有人肯花钱。

这个价格,已经相当于京城里最有名的大铺子出售的最上成的衣裙了。

可想而知,大唐的女人为了美,到底有多败家吧!

唯独苦了秦妙娘,两套新衣还没穿全呢,就成了“大众款”。

而那老绣娘也是感慨不己,心说,这吴九郎端是厉害,只让妙娘穿上在城里走了一趟,就挣来这么多钱,不愧是秦老爷相中的女婿啊!

她却忘了,早上吴宁来拿衣服的时候,她还暗骂这是个“死变态呢!”

更不知道,吴宁这才刚开始,让自己媳妇倾情代言只是第一步。

样品试做已经有了,初步验证也完成了,市场反馈更是成功,连试运营都异常火爆。

那下一步,就应该是加强广告投入了吧?

这贱人,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呢。

......

————————————

“衣物多带些,听说巴蜀酷热,到时少不得要勤换的。”

“是。”

“香熏也多拿一点,吴家那几个小子没出过门,怕是想不到夜里防蚊。”

“是。”

“去趟庐陵王府,让下人给重润和裹儿备两套厚实衣物。孩子小,受不得凉。”

......

此时,吴家小院里,太平公主殿下正指点着宫人侍女打点行装。

在外人眼里,现在的太平哪有一点公主的做派,俨然像个知心大姐,巨细无遗。

宫人们正忙活着,见院外有人要进来,不由笑着对太平公主禀报。

“殿下,吴小郎君回来了。”

太平听罢,脸色一板,“回来做甚?一点忙都帮......”

话说一半,正好抬眼看见跟在吴宁他边的秦妙娘,“妹妹这身装扮?”

秦妙娘急走两步,“见过殿下。”

见了礼,没了约束,平时因为吴宁的关系,秦妙娘与太平可是亲近的很。

贴到太平公主面前,转了个圈:“姐姐快看,好看吗?“

“好看。”

太平托着秦妙娘的手臂,也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确实好看,还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式的女装。

好吧,其实太平也说不上是男装还是女装,女装的裁剪配饰,男装的样式。

玩笑道:“哪里做的?怎不叫上本宫?”

言下之意,妙娘自私了啊,有这么好的裁剪居然不想着我。

可是秦妙娘那傻丫头哪听得出来?就算原本能听出来,也早就高兴过头,什么都忘了。

脱口而出,“宁哥专门给我做的呢!”

“宁哥?”

太平公主瞪着杏眼,半天才反应过来。

啪嗒,把秦妙娘的手臂一甩,“本宫累了,回房去了。”

“啊?”

秦妙娘心说,原本好好的,怎么了这是?

“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

“很、不、舒、服!”

太平公主这个气啊,倒不是生秦妙娘的气,她是气吴宁这个贱人。

这个小没良心的,真是有了娇娘忘了姐哈。

这还没过门儿呢,有东西就都给媳妇了,也不想着我这个当姐姐的。

正看见宫人在收拾衣物,更是来气。

“还收拾什么!?不去了,把这些破烂都给本宫扔了!!”

“......”

一院子人都怔在那儿,暗暗吐槽:女人啊,这个嫉妒之心可是能吃人的呢!

......

“嘿嘿嘿嘿!”

秦妙娘看不出来,吴老九怎么看不出来?

先是偷偷地给秦妙娘竖了个大拇指,干的漂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后一脸贱笑地贴了上去,手里还捧着两件雪白的衣袍。

“我的公主殿下啊,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呢?”

......



第一五七章 尽一点孝心可好?

太平看着吴宁那贱到不行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低头一看,好吧,这贱人手里捧着衣物,心说,算你识相。

不动生色地挺了挺腰身,“给本宫的?”

“那可不!”吴宁一惊一乍,“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咱公主殿下啊!”

“去你的吧!”

太平送上一对白眼珠,一把夺过其中一套,翩翩入房。

过了一会儿,公主殿下一出来,别说吴老九,连宫人侍女都是眼前一亮,太漂亮了!

这一套,吴宁用的是灰线在领口衣边儿勾勒的“禄纹”,素雅之中不失华贵,非常符合太平公主的气质。

而且,胡服小翻领之上,吴宁使了点小心思,加了一条水粉色的围巾上去,把领口里的中衣遮掩的一点不露。

“好看吗?”

吴宁这里可没有大镜子,太平也只能低头自观,看不见全貌。

“好看!”

吴老九诚恳的像个骗子,使劲儿点着头。

“也就咱妙衣坊的裁剪才能配得上殿下的脱俗身姿!”

“放心,从今往后,殿下的衣服,我包了!”

太平一皱眉头,心说,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再加上吴宁那脸一看就憋着坏的神态,弄得太平公主都有点不敢信他的话了。

看向秦妙娘,“好看吗?”

“好看得紧呢!”秦妙娘可没吴宁那么多戏,是真的好看。

看着太平公主那一身白衣胜雪,秦妙娘甚至都有几分羡慕了,可惜她不能穿。

虽然大唐女装没有颜色之限,可样式毕竟是男装,就不得不谨慎了。

白衣书生.....她这样的平头百姓,却是不能瞎穿的。

由衷感叹:“殿下这一件比妙娘那两件都好看呢。”

太平一听,脸上现出几分欣喜。走了两步,在院子里还转了一圈儿,这才对吴宁道:“还不错,本宫有点喜欢。”

吴宁闻言:“那就说定了哈!”

“嗯?”太平一疑,“什么说定了?”

“你的衣服,以后我包了啊!”

吴宁心道:拉来太平公主这么个代言人,可是赚大了。

只是太平公主还是没发现吴老九的小算盘,心中欢喜,淡笑点头,“好吧,就给你这次孝敬本宫的机会。”

说着话,抬手,又把吴宁捧着的另一件拿了过来。

倒是没着急去换上,而是展开一观。

“嗯??”

这一展开,太平发现有点不对,“这两件怎么是一样的?”

手里这件和身上这件一毛一样。

疑然看向吴宁,“怎么一样?”

心说,这也太敷衍了吧?送人还有送两件一样的道理?

“嘿嘿嘿嘿。”

吴老九再次“诚恳”嬉笑,诚恳的像个骗子。

“这件,不是给殿下的。”

“哦。”太平恍然,她就说没必要弄两件衣服都一样。

可是再一想,这不就意味着她得和另一个女人穿一样的样式吗?

公主殿下又不高兴了,谁啊?敢与本宫同服?

冷着脸:“给谁的?”

“......”吴宁暗自打了个寒颤,心说,女人真特么难伺候!

这要是换了平时,他还真不好答,等于是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过,这次嘛,嘿嘿嘿嘿!

“殿下别急嘛,这件确实是给别人的,但是......”

“给谁的!?”太平可不想听他忽悠,不等吴宁说完,就再次逼问。

而且还抬头看向秦妙娘,“傻丫头,他要送别的女人衣服,你也不闻不问?”

“啊??”

秦妙娘一听,有道理啊!上前一步,“给谁的!?”

“你看看。”吴宁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急什么嘛?”

“这个女人很重要!”

“谁!?”秦妙娘也有点急了。

太平更是瞪了眼,“你说不说!?”大有再不说就翻脸的架势。

“!!!”

吴宁一看,敢威胁我!?小爷怕你这个!?

眼睛一瞪,腰一挺,大吼一声:

“圣后!”

怂的那叫一个利索。

“二位女侠饶命!!这件是给圣后的!”

“......”

“......”

二个女人皆是一怔。

紧接着,秦妙娘先反应过来,忍不住轻锤了吴宁一计,暗骂这个坏坯子,又让他给戏耍了。

看他说的有模有样,秦妙娘还真以为他在外面又看上哪个小娘子了呢。

而太平公主却没有秦妙娘那么好骗,心说,这小子给圣后送什么衣服?

疑惑地看着吴宁,只见他摊手解释起来,“这个好东西,当然要大伙一起分享嘛。”

“你看圣后这一年来的对我也不错,多有照顾对不对?”

“又花钱把炭窑收了去,让下山坳都发了一笔大财。那我就想啊,我也没啥能孝敬她老人家的啊,正好有个新奇的点子,会鼓捣些好看的衣裳,那就送她老人家一套穿穿呗。”

说完这段,吴宁赶紧又补了一句,“这是时间紧,只做了这么四套。过几天绣娘得空,让她再给圣后多添几套好的!”

“......”

太平公主听完,又好好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可是心里总是觉得,这小子应该没这么简单。

眯眼瞪了吴宁半天,没见到什么异样,也只能姑且信他了。

低头看着那套新衣,反而开始给吴宁出起了主意:“要尽孝,把衣样献上去就是了,这样的做工,本宫不嫌弃于你就算是大度了,怎么入得了母后的法眼?”

开玩笑,武老太太上身的衣服,那都是宫廷御制,是万里挑一的江南绣娘汇聚到一块儿精心缝制。

吴宁这种,糊弄一下小老百姓还行,圣后是肯定不屑一顾的。

“那不行啊!!”

吴宁赶紧反驳,“只有咱自己铺子出产的,才能显出心意嘛!”

“不行不行!图样可不行。”

吴宁心说,要只是一个图样,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你看,这一针一线都倾注了宁的心血呢!”

“呵。”太平被他那真真假假的样子逗乐了,呛声道:“要真倾注了你的心血,这衣裳不应该是黑的吗?”

“呃。”吴宁大窘,一时无措。

这句太狠了,吴宁竟无言以对。

“好吧!”太平看吴老九那个样子也是解气,大方道,“胜在样式新颖,就算做工差些,也勉强说得过去。本宫就替母后收下了吧,回头就让人带到京城去。”

说着话,就要把衣裳收起来。

可是无意间一扫,正看见衣物胸前“妙衣”二字。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发现也有“妙衣”二字。

立马皱眉,“这个不行,这个太丑了。”

也不知道吴宁是怎么想的,白灰两色相配的衣裳,本来挺好的,他非得在胸前绣两个字。

而且,还用的是黑线绣的,两个漆黑的汉字,那叫一个刺眼啊!

“这两个字得去掉。”

“不行!!”吴宁嗷唠一声就炸了。

“这俩字儿必须留着!!”

......



第一五八章 彻底不要节操

你当吴老九这两套衣服是白送的啊?这孙子粘上毛儿比猴都精。

不让这两套衣服一针、一线,一个布头儿都值回票价,哪里又肯罢休?

再说了,生意这个事吧,光有创意那是不行的。

奇思妙想谁都有,能付诸实施的却少之又少。

缺的是什么呢?是营销策略啊!

怎么把创意变成商品,再卖出去,这才是重点。

自打从吴老九有了做女装大佬这个想法的时候开始,一整套营销策略就已经形成了。

说白了,做衣服不像烧炭,烧炭还有点核心技术,可以藏着掖着。

衣服这东西,却是所有的卖点都流于表面。

这你怎么藏?别人看一眼,用不上半天,就能照着你的样子,山寨出一模一样的。

到时候,满大街都是花式女装,吴老九还上哪儿挣钱去?

就凭他手底下那几个手艺不怎么样,脑子也不怎么样的老绣娘?

别做梦了,钱没挣着,看着别人挣钱倒是真的。

所以啊,吴宁就想了,如果太平公主能穿上妙衣坊的新衣,这广告效应可不是秦妙娘这个房州到一美人可以比的。

老百姓要是能穿上与公主殿下同一个衣铺出产的新衣,这心理享受,足以让妙衣坊生意兴隆了。

如果再进一步,要是武则天都穿着妙衣坊的新衣......

当今圣上啊,万万人之上啊!

妙衣坊可就是御用衣铺了啊......画面太美,吴宁半夜都可能笑醒。

如果真成了,那特么还怕什么山寨?怕什么仿造?

妙衣坊就算拿几块布条搭身上,说是今夏新款,都能卖疯了。

这就是正经的皇帝的新衣啊,谁敢说不好?谁敢说不火?

武老太太要是穿了妙衣坊的衣服,那......

那就不是生意兴隆的问题了,以吴宁的本事,他能把妙衣坊做的比炭窑大百倍。

挣来的银钱,岂是炭窑可比!?

所以,衣服胸前那两个字,打死都不能去掉!

那就是大唐最好的广告位,谁占了谁就能发大财。

“不行!那两字必须留着!”

“为什么啊?”

太平公主一阵纠结,“多难看啊!”

“难看也得留着。”

吴宁急了,脱口而出,“去掉了,谁特么知道这是我妙衣坊做的?”

“啊!?”

太平公主登时傻眼,看着吴宁,又低头看看新衣,终于明白了一切。

她就说这小子没那么好心嘛!

“好你个吴老九!”砰的一下,把新衣砸在吴宁身上,“把主意打到本宫和母后身上来了!”

“......”

坏了,吴宁心说,坏了!说漏嘴了。

眼珠子一转,猛的一拍大腿,哀嚎起来:

“那我能怎么办啊?炭窑让你们收走了,一坳子好几百号人等着我吃饭呢,殿下和圣后再不搭把手,那下山坳的老少爷们儿还哪有好日子可过啊!”

(字正腔圆,正二八经的泼妇哭街)

太平公主傻眼了,没想到这厮不来软的,不来硬的,来不讲理的,居然当着她的面哭穷卖惨了?

“你,你停一停!”

吴老九一听,停?想的美,接着嚎!

“我可是全村人的希望啊.....”

“现在没了炭窑,你让我有什么脸面见全村父老啊!”

“那,那你嚷什么啊!”太平面色通红,长这么大,还没谁敢在她面前来这一套呢,太丢人了。

“母后...母后不是赔了你们那么多银钱吗?”

“钱....钱??”

吴宁顿了顿,细一琢磨,好有道理啊....

“钱...钱...钱有什么用啊~!!”

“祖君都说啊,钱总有用完的时候啊,只有营生才能保长久啊....”

“......”

太平扶着脑门儿,头疼无比。

心说,怎么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

心烦意乱,燥乱难平,“哎呀,你别嚎了!”

一声大吼,“就算给了母后,也没用啊!!”

“嘎!!?”

吴老九立马息声,“为啥?”

“母后上朝要穿朝服,接见臣子亦穿凤袍。平日又不出宫,顶多闲来无事自己穿着玩,谁看得见啊!?你这主意是打歪了!”

“这.....”吴宁慌了。

靠!想叉了!?这可怎么办?自己穿着玩有什么用?

瞄了一眼太平,心说,既然老太太穿上没用,那能不能下道旨,让满朝文武都买我妙衣坊出品的?

想到这里,一拍大腿,又开始嚎。

“那可怎.....”

“停!!”

太平实在受不了这厮,急道:“母后穿了没用,却有一人有用,你还不如把心思用到她身上。”

“真的?”吴宁立马又停了,没事儿人一般凑到太平身边。

“谁啊?”

“......”太平公主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变脸这么快的。

气的直跺脚,“气死本宫了!!”

“别气别气!”吴宁一脸谄媚,“你得这么想,你这是救下山坳几百号老小的命呢。”

“......”

太平一阵无语,又是拿下山坳说事儿,可着大唐打听,哪个村子能有下山坳富?

之前十万贯买了吴宁的炭窑,那里面也有不少下山坳的份子呢!

据太平所知,去掉吴宁拿走的五万,陈老财刚合过来,不好意思按两成拿钱,只拿走一万多点,秦家也只拿走一万多一点。

现在老祖君那屋里,整整堆了两万多贯铜钱还没给村里的各户分。

试想,哪个村子一百来户人家就有两万多贯大钱?

想和吴宁理论,太平又不敢,生怕这没脸的家伙又来耍泼,只得道:“再拿坳子的人说事,看本宫还告不告诉你!?”

啪!

吴老九反手一巴掌把嘴封上,意思就是,不说了。

然后从指缝里呜噜着:“说吧......谁!”

“小爷这就去把他拿下!”

“呵。”

太平笑了,“她呀,你还真拿不下。”

吴宁不信:“谁呀?这么大牌?”

老子连武则天都算计到了,还有我拿不下的人?

“上官婉儿!”太平公主报出一个名字。

“你让母后帮你,不如让上官婉儿帮你。”

“嗯??”吴宁眉头一紧,拿捏腔调,“上官小婉?这位小娘子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威名??”

“呵...”太平让吴宁那假的不能再假的演技再次逗笑。

“这你就不懂了吧?上官婉儿那可是京中文人贵妇们的榜样呢。”

“无论诗词文章,还是穿衣妆容,上官小婉都是别人争相效仿的标杆。”

“她要是穿你的新装,那只怕你妙衣坊的门坎儿都得被踏破!”

“哦靠!!这么牛吗?”

吴宁傻眼了,还以为武老太太是黄金广告位,原来上官婉儿才是天王巨星,大唐时尚风向标啊!

想到这.,吴宁立马一个激灵,把怀里的新衣一把塞给太平。

“那这件就给上官了!”

“......”

要不要这么现实?

“这......这不是给母后的吗?”

“也是哈。”吴宁一琢磨,武老太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咱们晚两天出门,我给上官才人再做几套新的。”

“......”

太平公主简直服了吴宁,你装一装样子也好嘛!

......



第一五九章 吴启归来

太平公主有的时候真是挺佩服吴老九的。

回想她来房州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吴宁所经历过的这一切,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就算不被吓得半死,恐怕也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了吧?

从太平找他解决再婚之危,再到解决武李矛盾。

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唯恐圣后斩草除根,到一次又一次地与酷吏暗斗。

吴宁从一个山里娃到舞动风云的弄潮儿,从随时可能因为身份败露而丧命到如鱼得水财势两得......

太平即使就在吴老九身边,可还是有点恍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可不是谁都能在这么复杂的局势之下苟存的,更不是谁都能像吴老九一样,见招拆招化险为夷的。

一年下来,这小子不但没死,而且一天比一天活得更好。

现在又反过来了,母后不来找他的麻烦,他倒是胆大包天,开始借着母后的威名给自己某利,连上官婉儿这个和他毫无交集的女宫,他都开始算计。

“九郎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啊?”吴宁一愣,他可不知道太平心里正在感慨。

“你看看,我这好心给你们这帮人做衣裳,怎么还成我得寸进尺了呢?”

“圣人都说礼尚往来嘛,穿了我的裤子,帮我挣点名声,这不过分吧?”

“行了行了。”太平懒得听他贫嘴。

“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上官婉儿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抖着手里的衣裳,“一般货色可是入不了她的眼,想让她替你出力,可是得下点工夫。”

“嘿嘿嘿。”

吴宁奸笑不已,“宁可没想在她那儿下工夫,有殿下在,哪还用我去下工夫?”

“......”太平一怔,“什么意思?”

错愕间,只见吴老九靠到太平公主耳边,“其实吧,咱还有一套精妙绝伦的好裙子,名为:广袖流仙裙!”

“哦?”太平来了兴致,“广袖流仙”听名字就不像是凡品呢。

不动声色地低声反问,“那你怎么不拿出来挣你的大钱!?”

“这不是时间紧嘛!”吴宁摊着手,“衣服可以慢慢做,可过了今夏,来年殿下在不在房州还要另说,咱不就不能陪殿下出去游玩了吗?”

“哦。”太平点了点头,吴老九说的挺好,可是公主殿下一点不见开颜。

“那等回来,你就做出那广袖流仙来试试呗,看看能不能打动上官婉儿。”

“那怎么行!?”不想,吴宁一惊一乍地瞪了眼,他猴精猴精的,哪还看不出太平的心思?

“那么好的裙子,当然要给殿下,怎么能便宜了上官小婉?”

“真的?”太平眼中终于现出神彩。

白了吴宁一眼,“算你小子懂事!”

“放心吧!”抬高了声调,“婉儿那里,就交给本宫了。”

吴宁一拍大腿,“还是殿下疼我!!”

心里却道:“特么女人啊,真难伺候。”

正高兴着,终于把这事儿搞定了,突然间,一个清亮的男声扒着吴老九的耳朵就响了起来。

“哪个殿下疼你了?”

“!!!”

吓了吴宁一跳,猛的回身,只见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俊脸正贴在身后,一脸贼相儿地瞄着他。

“靠!!!”

“吴启!?你特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可不正是去娘舅家浪了快一年的吴老十吗?

“哈!!”吴启大乐,旁若无人地给了吴宁一下子,“怎地?想本公子了吧?本公子终于回来啦!”

吴宁被这家伙怼的一躬腰,反身就是一脚,“想你个屁!看见你这张俊脸就来气!”

“说!怎么跑回来了?”

前几天四伯还在说,今年太忙,就让吴启在舅舅家先呆着吧,转过年再把他接回来。

才几天?这贱人就跑回来了?

“你还有脸说?”吴启也来劲了,“特么要出游也不说想着咱点,幸好本公子消息灵通,偷着跑回来了。

“怎地?想撇下我自己出去快活?没门儿!”

“......”

吴宁一阵无语,这家伙倒是什么事儿都不落下。

倒是一旁的太平先发话了,“这位是.....”

吴启正好在太平公主到房州之前就去娘舅家了,太平自然没见过他。

此时,公主殿下也是好好瞅了瞅这位公子哥儿,由衷赞叹:就算在京城里,也难找这么俊秀的小郎君了吧!

“哦哦。”

吴宁经太平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为二人引荐。一指吴启“这是我四伯家的独子,算是我十弟。”

贴到太平耳边,“殿下可别被这小子骗了,长的是不错,可比我还不着调呢。”

“......”太平翻着白眼,难得吴老九知道自己不着调。

介绍完吴启,吴宁转过来又为吴启引荐,“这位是....”

可是吴老十却是等不及了,他早就看见这位成熟脱俗的女公子了。

“你!一边去!我自己来!”

上前两步,摆起了文生架子,“小生吴启这厢有礼。”

噗!吴宁差点没喷了,心说,你还真是色胆包天哈,太平你都敢撩?

咳咳!!清了清嗓子,也不阻止,一旁看戏。

吴老十,请开始你的表演。

而吴启还在那美呢,眉目含春,是一脸荡漾,“敢问这位女公子高姓大名?”

“......”

太平有懵,都替吴长路着急,生这么个儿子可是怪不省心的。

冷然坐了下,“本宫姓李,名令月,道号太平。”

“你应该认识吧?”

“哦,李令月....道号太平......”吴启心说,还真不认.....

猛的怔住,汗就下来了,那特么不就是太平公主?

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太平公主,吴启那点色胆儿登时飞到了九宵云外。

“告辞!”

吴老十抱拳行礼,蹦出两个字,调头就钻到了吴宁身后。

面色煞白,露出半个脑袋,“九哥....”

“救命。”

慌张之相,哪还有半点俊逸之态?

“哈哈哈哈。”

太平、吴宁,连秦妙娘都是爆笑不已,吴老十这脸丢的,都丢回姥姥家了。

太平一边笑,一边对吴宁揶揄,“你们兄弟当真是一路货色!”

吴宁平白吃了瓜唠儿,也是无语,瞪了吴启一眼,“让你瞎惦记!”

一指秦妙娘,“这是你嫂子,也给我放尊重点!”

只见吴启就坡下驴,凑到秦妙娘身边,“秦家小嫂子咱是认得的!”

恭敬一礼,“小生见过嫂嫂!”

回身之后,又泰然自若地与太平公主恭敬一礼,“小生给公主殿下赔礼了。”

“......”

这一礼倒是让太平高看了吴启一眼。

......



第一六零章 这兄弟没法做了

太平之所以对吴启另眼相看,可不是因为这小子长的帅,而是这看似不着调的一番举动,其实是很有章法的。

这家伙看上去嘻嘻哈哈,不那么正经......

事实上,吴启胆大包天,连公主殿下都敢撩拨,这本身绝对是个大错,换了别人只这一下就得吓个半死。

可是吴启很聪明,知道这个时候只有吴宁能化解,所以他第一时间就躲到了吴宁身后,装出孩子气的来了一句:“九哥救我。”

之后呢,又仅凭太平与吴宁的几句话几个神态,就能判断出他的失态之举公主殿下并没往心里去,立马又恢复如常,瞬间融入到吴宁与太平公主融洽的气氛里。

种种作为,虽说有点轻浮之气,可至少说明,这家伙的脑子转的极快,不比吴宁差多少。

此时,太平公主不由感叹,吴家这些小辈之中,有吴宁这个多智近妖的家伙,又有看似莽撞实则胆大心细的吴黎,这又出来一个吴启......

一个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人畜无害,却个个都不是凡人。

有了这些少年英杰,吴家将来想不发达都难呢。

......

————————

太平公主看的没错,对面的吴启也确实是因为看清了形势,才能化险为夷的。

而且,到现在吴公子心里不但不怕,甚至还在吐槽呢,特么堂堂公主殿下你不穿正式点扮什么男装啊?还长的这么漂亮,差点让小爷着了道,闯了大祸。

再说了,你长的好看就好看呗,气质还那么好,可怪不得我起了色心哈。

现在,吴启也终于是看得通透了,自己不在这一年,老九和公主殿下这关系混的不一般啊!

在娘舅家,吴老十就听说,房州现在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就是他家老九。

老十还不服气,就小爷这样貌,这才气,这智慧,混了十多年都没混出来,就凭老九那坏得流脓的黑心眼儿?

可现在看来......

九哥霸气!跟你混了。

不动声色的好好观察了太平公主半晌,心知这一劫算是过去了。登时老毛病再犯,胆又肥起来了

“殿下可别误会呢,小生爱玩爱闹,可是却专一的很,咱是有心上人的。”

“哦?”太平调笑着,“谁呀?要不要本宫帮你做主?”

“房州李家的二娘子,与小生情投意合,小生已经许下宏愿,今生非她....”

“你停吧你!”吴老九一点都没给吴启留面子,“殿下别听他的,这货的心上人一年能换八遍,宏愿也是许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噗!太平又被逗笑了。

“唉唉唉唉!”

吴启不干了,瞪着吴宁,“是不是兄弟?怎么还拆台呢?”

只见吴老九面色一苦,“兄弟,不拆不行啊!”

“为啥?”

吴宁走到吴启身边,搭着他的肩膀,“我说实话,你可要挺住啊!”

“怎....怎么了!?”吴启慌了,“我不在这一年,李二娘嫁人了?”

“也不算嫁人,但是许了人家。”

吴启登时咬牙切齿:“谁!?”

“吴老八。”

“哪个吴老八!?”

“你八哥,吴黎。”

“吴.....”吴启差点没噎死。

吴黎?这孙子抢了他的李二娘?

“开春,你爹亲自去给老八说的亲,聘礼都纳过了,只等入秋成亲。”

嘎....

吴启差点没晕过去,暗嚎:我的爹啊!!添乱呢!?

“我的李二娘啊!!”吴启如丧考妣,哀嚎不止。

看得太平都有点心疼,疑惑地看向吴宁,意思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家怎么还乱点鸳鸯谱呢?好好的一对,就这么给拆了?

哪成想,吴宁回了太平一个安心的神情。

他还不知道吴启是个什么秉性?

......

果然,吴启那边眼泪还没挤出来呢,神情一变,腾的就站直了,“稳住!!一定要稳住!!”

低头沉思:“我来想想,房州还有哪家小娘......”

太平:“......”

“算了。”吴启又出声儿了,“没了李二娘,那老八原来看上那个陈四娘,他不能跟我抢了吧?”

“对!!就陈四娘吧。”

太平:“......”

“老十啊!”

就在吴启刚刚开始另觅新欢,重新定义心上人的当口,吴宁不得不再次出声,“陈四娘你也没戏了。”

“啊?”

吴启一愣,“陈四娘又怎么了?你别告诉我,她也定亲了!?”

“没定亲,可也差不多了。”

“谁啊?哪个王八羔子敢和本公子抢老婆!?”

“虎子。”

陈四娘和虎子那门亲,陈家要入赘,祖君也点头了,可是七婶那个刁婆子想多榨陈家点钱,一直不同意。

不入赘,迎娶过门吧,又没钱。

现在虽说卡住了,可是吴宁和祖君怎么也不能看着虎子娶不上媳妇。已经商量过了,如果转过年七婶那还不点头,那就只能是几家凑钱帮虎子把陈四娘娶回来再说了。

......

“胖......胖虎都抢在我前面了!?”

吴启有点怀疑人生了,“你们特么还是我兄弟吗!?”

先是吴宁抢了秦妙娘,然后老八拿下了李二娘,现在连胖虎都特么掺一腿。

“完了完了!”吴启甩着膀子,“这兄弟没法做了,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谁也不认识谁!!”

说着话,大怒出院。

“这......”

连太平公主都看不下去了,“没事儿吧?”

你们家也太乱了,看把小帅哥挤兑的。

“放心吧!没事儿!”

吴宁大包大揽,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吴启吗?

“别看这家伙口花花的很,其实眼高于顶,心气高着呢!”

“真让他娶什么李二娘、陈四娘,他自己就得先跑。”

再说了,四伯那一关也过不去啊!

吴启那个爹的眼光,比吴老十还高呢,以前只是房州统军的时候就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现在成了山南道别驾,更是一般的小娘都入不了法眼了。

那架势,你就是把宰相的女儿许给吴启,他老人家都得琢磨琢磨,看看人家小娘子脸上是不是有雀斑。

......

正说着,院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吴老十吴启,非是别人。

瞪着吴宁,恶恨恨地扔下一句:

“明早上路,别忘了等我!!”

说完,消失在门口,再没了影子。

“......”

“......”

“......”

一院子人都是呆在那里,这货还真是宝气的很。

正如吴宁所说,人家根本没当回事儿。

......

——————————



第一六一章 另有所图?

第二天一早,下山坳天还没亮,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太平公主的侍卫宫人闹闹哄哄地把一箱一箱的行装往车上搬,几个要出远门的孩子家里的长辈亲族也是早早的就起来备了早饭,让大伙吃饱了肚子好出门。

未及卯时,孟道爷就从山上下来了,一身新做的道袍,仙气渺渺。身后背着长剑,眼神都和往日不同,添着几分神彩。

“几时出发?”

吴宁一阵无语,心说,这几年可是把孟道爷憋坏了。

摊手道:“公主殿下这行装有点多,还没装完车呢。”

“再说,庐陵王府那边也没到,估计还得磨蹭些时辰。”

“......”

只见孟道爷一瞥嘴,小声嘟囔:“真是不嫌麻烦,哪有他们这般走江湖的?”

“行啦!”吴宁好声安慰,“人家都是皇亲贵胄的,这出去一趟,能和咱们一样吗?”

其实,吴老九心里也有吐槽。

就想出去玩一玩,本来以为随心得很,也就吴宁、秦妙娘、孟苍生、吴黎、吴启,再加上太平公主和李重润兄妹这么几个人,说走就走了。

可是,太平公主和李家兄妹哪能像他们一样,提上鞋就走?

宫人侍卫光太平这边就得有一两百号,这还不算庐陵王府那边还有一波。

行装用度,拉了十多车。

用吴宁的话来说,这哪是出去玩?快赶上军队开拔了。

......

————————

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庐陵王府的人马慢悠悠地到了山下。

吴宁庆幸的是,李重润还挺会做人,特意到康乐坊接了秦妙娘一同出的城。

“差不多就走吧!”

孟道爷很是不耐烦,照这么磨蹭下去,一天能走一驿(50里)就不错不错的,什么时候才能晃悠到襄州啊?

“还差个吴老十。”

“.....”

正说着,晨雾之中就见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朝着山下飞奔而来。

吴宁仔细一看,前面那个正是吴启那厮,等看清后面那一骑,“不好!要坏事!”

说着话,一把夺过侍卫手里的马缰,噌的就蹿上了马。

“走走走走!!速速启程!”

大伙儿都有点懵,心说,这是怎么了?

刚要发问,吴启那扯破了嗓子的嚎叫已经传过来了。

“快......走走走走!!我爹追过来了!”

好吧,孟道爷和吴黎大笑不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翻身上马,“驾!!!”

也不管慢腾腾的马车人队,几个年轻人扬鞭而去,甚至潇洒。

“你们....”

把太平公主气的哟,这还没动身呢,你们跑什么啊?

只得急令大队启程,追着吴宁等人的方向慢悠悠地上路了。

远处,吴启与吴宁等人的飞马汇合,沿着官道一路向东。

“爹,别追了,回来我肯定好好读书,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吴长路勒住马僵,无语地看着几个孩娃子踏马扬鞭,绝尘而去。

只得报以苦笑,“一群臭小子,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而回应吴别驾的,除了隐约从马蹄声中传回来的一阵阵嬉笑怒骂,再无其它。

......

——————————

“好险好险好险......”

大伙一气跑出去十多里地,眼见吴别驾没追过来,这才放慢了速度。

吴启拍着胸口,气都喘不匀就在那抱怨,“我这个爹啊......简直不像话!”

“你还好意思说!”吴宁瞪着眼珠子,“没搞定你爹也不早说,要不是小爷机智,看你走不走得了!”

“是是是!”吴启赔笑,“还是九哥懂我。”

说着话,转过头就冲吴老八嚷嚷,“老八!来来来,咱俩换换马。”

“呸!”吴老八抱着马脖子,“美得你!”

吴启骑的是自家的马匹,吴长路那么大的官儿,单是朝廷配给的马匹就不是一般货色,都是上好的战马。

放在以前,吴启别说骑出来玩,摸他都摸不着。

可是,再好的战马又哪能和太平公主给吴宁他们安排的宝马相比?

吴老八骑的那匹是正经八百的西域宝马,吴启早就眼馋得不行了。

可是吴老八又不傻,才不会和他换呢?

“你等一会儿吧,等后面公主殿下的车队追上来,自己和殿下讨要去!”

“也行!”

吴启撇着嘴,索性下了马。

往路边一坐,“谁身上有吃食?小爷早饭还没吃呢!”

......

车队慢得很,大伙儿在路边等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见太平公主的车辇慢慢悠悠地从远外晃荡过来。

孟道爷拧着眉头,心里老大的不爽。

照这个速度,从天亮走到天黑,撑死能走一驿之隔。这还得是路上没什么景致,大伙儿不停马,不游玩的情况下,才能走一驿。

要是稍有停留,一驿可能都走不了,得十多天能到襄州就不错了。

要知道,大唐的驿站系统极为发达,所谓“一驿”,就是一个驿站与下一个驿站之间的间隔。

一般来说,中原内陆这个间隔都是五十里一驿。也就是正常人步行一整天,整好可能早晨上路,傍晚入驿的距离。

不得不说,古代的交通系统虽然效率很低,却还是很人性化的。

但这是按脚程来算的,孟苍生是骑马,而且骑的是上好的宝马,要是让他撒开了欢的跑,一天跑个三驿四驿的路程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现在不行啊,有大队人马跟着,他想自己撒欢显然不太现实。

此时,孟道爷看着太平公主的车队驾辇已经到了跟前,吴宁等人已经迎了上去,大伙不定又在这里磨蹭多久,孟道爷只得可怜起他的马儿来了。

“马儿啊,马儿,纵有千里之才,你也得忍着了。”

正想着,那边吴老九扯开嗓子,已经嚷嚷开了。而嚷嚷的东西,却是让孟苍生一怔。

“我说,这可不行哈!这也太慢了点吧?”

“......”

孟苍生眉头一展,玩味地看着吴宁,这小子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

呵呵,吴宁不但和孟苍生想的一样,而且这位还敢多想点呢!

“这得晃悠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达襄州转船?”

“路上稍稍耽搁点,连驿站都赶不上,得睡在野地里,这可不行哈。”

太平公主听着吴宁在那儿鼓噪,“出门本来不就如此,你急什么?”

只见吴老九一点没客气:“那是你出门本就如此。”

指着一车连着一车的大车队,“俺们小老百姓出门可没这么多讲究。”

眼眉一挑,“要不,咱们分开走吧。”

“......”

太平公主一阵无语,这才刚出来十里地,这混蛋怎么就起幺蛾子了呢?

眯缝着眉眼,看着吴宁,“你到底是不是出来游玩的啊?”

“本宫怎么觉得你另有所图呢?”

......

“瞎猜什么呢?”

吴宁撇着嘴,一脸的浮夸。

“我是那种人吗?”

“是。”

太平认真地点着点头,“你还真就是那种人!”

“说!!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天地良心!”

话到这份儿上,就聊不下去了啊,吴宁只得摆事实讲道理。

“照这么走,咱们光到襄州就得晃悠个十来天,这一路咱还没法停下来游玩。”

“完了到了襄州,马上就得转船,也没啥时间停留吧?”

“那这一路不就浪费掉了?都让这车队给耗下了。”

“还不如我们几个骑马的,一路小跑先几天到襄州,一边在襄州城见见世面,一边等着你们来。”

“然后咱们一起坐船走多好?两不耽误不是?”

“......”太平公主没说话,心里还是不信吴宁的说辞。

可是吧,公主殿下眼珠暗转,心道:“撇下本宫先跑是万万不行的。”

但是,想到这里,抬头眯眼睛看着吴宁。

看的吴老九直发毛,心里开始嘀咕,她不会真发现了点什么吧?

这时,太平开口了,语气坚定,不容有疑。

“不行!本宫说不行就不行!”

“为啥啊?”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

太平一身雪白的男装,掐着腰,颇有几分飒爽之气。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太平公主牵起嘴角,“除非咱们这些人一块骑马先行,让车队在后面慢走。”

“啊?”吴老九傻眼了,暗觉不妙。

“这可不行,好几个女眷呢,出点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只见太平一扬头,指着孟苍生,“有孟师兄在呢,能出什么事?”

吴宁心说,说的也对!

可吴宁还是不住摇头,“重润和裹儿,还有妙娘和殿下,可都不会骑马的。”

“谁说的!?”

李重润在一旁已经憋半天了,嗷唠一声,吓了吴宁一跳。

那小子巴不得也来一回纵马江湖的体验呢!

“身为李家儿郎,哪能不会骑马?”

吴宁瞪着眼,“一边去!你才十一,骑什么马!?”

李重润不服,“咱七岁就会骑了!”

“那也不行!”

“你太平姑姑怎么办?”

太平公主一听,立马接话,“本宫的骑术可不比你差!”

“......”

吴宁心说,我就想和大队分开,转移视线啊,你们添什么乱?

不认命地苦声道:“那裹儿和妙娘怎么办?总不能把她俩扔下吧?”

“贫道可以带着裹儿,你与秦家娘子共乘一骑不就行了。”

得,孟苍生也来添乱了。

“就这么定了!”

太平公主差点没蹦起来,其实最烦这些宫人侍卫天天黏在身边的人是她,她才是最想撒一回欢的那个人。

“来人,备马!本宫这次要微服出寻,一探大唐民生。”

“......”

吴宁凌乱地怔在那里,望着车队里其中一辆马车上的两口箱子发呆。

我地个亲娘啊,老子的家底儿可都在这儿呢,留下一个帮我看着也好啊,怎么就成这样儿了呢?

......



————————

很难受,坐不住了。

只有三千字,今天没有了。

第一六二章 真丶李鬼

天涯走马,江湖快意,也许对这个不但思想禁锢,连双脚也被科技制约的时代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吧?

否则,为什么不论游侠义士,还是文人骚客,都爱极了仗剑天涯、诗酒风流自在生活呢?

甚至连太平公主、李重润这些皇亲贵胄,此时也投身其中。

林深鸟绝,古道如肠......

“驾!!”

“驾驾!!”

几骑飞驹如电,根本看不清马上的人影,只留下烟尘漫漫,滚没山林。

太平主公一骑当先,连打马之声都添着几分欢快,这种从未体会过的潇洒与自由,让大唐公主殿下几近痴迷。

江湖,这就是吴九郎所说的江湖吧?

“你慢点!!”

吴老九的马上还有秦妙娘,当然跑不快,已经落到了队尾,只能哀怨地嚷嚷着。

“摔着我们可都得掉脑袋!”

“鼓噪。”太平公主含笑回头斜了吴宁一眼。

“驾!”马速不减更盛从前。

“咱们走咱们的,留那一对小情人在野地里喂狼!”

“驾驾驾!!”

“......”

话音刚落,众人已经打马急走,还真把吴宁扔在后面了。

“呸!”吴宁狠淬一口,“没特么一个好东西!”

索性也不追了,放缓马速,抱着秦妙娘任由马儿在山道上悠然漫步。

“怎么不追了?”秦妙娘颇有几分担心。

“放心吧,跑累了自然就在前面等着咱们了。”

“嗯。”秦妙娘应着声。

此时蝉鸣鸟唱,翠木成阴,二人就这么共乘一骑,缓步在这光影斑驳的山路上,倒有几分暧昧之意。

纵与吴宁已有婚约,可这一切对与秦妙娘来说,还是那么的新鲜,那么的撩动着她的少女心绪。

而吴宁又何尝不是?

虽是两世为人,但上辈子就算给他一百个脑袋,也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长衫跨马的与一古风爱人在这样的景色之中同游大唐吧?

“可惜了。”

“嗯??可惜什么?”

“可惜少了一柄长剑,一坛美酒。”

吴宁傻笑道:“要是小爷腰间配着长剑,手中再提着一坛酒,那才正合这江湖之趣嘛。”

“......”秦妙娘一阵无语,真不知道这家伙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催促道:“快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追上他们呢。”

“好吧!”吴宁应着声,一夹马腹奔腾而起。

只不过,秦妙娘的担心显然有点多余,马儿只跑了一柱香的工夫,山道一个急转,吴宁刚要策马而过,就急勒马缰:“吁!!!”

只见太平、孟苍生等人都停了马,站在路边远望。

“你们怎么停这儿了?”

吴宁茫然发问,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呃。”

也是怔住,扶着秦妙娘翻身下马,与众人并立,遥望远方,那是一幅可以让吴宁记一辈子的美景。

只见山谷对面峭壁嶙峋,足有百丈之高,上挂白练飞瀑湍急而下隆隆作响。

而山下,则是一马平川沃土千里,一条大河自山脚而过奔流向远。

更绝的是,有几只白鹭此时更于飞瀑之前盘旋不散。

吴宁由衷感叹:“好一幅山河壮美,诗情画意。”

......

“哇!!好美啊!”

李裹儿少女心性惊呼出声,依偎着兄长,亦被眼前美景沉醉。

李重润则是只着山脚处的一片屋舍喜上眉梢,“快看,那里有驿馆。”

偏头望向太平,“姑姑,咱们今日就在此处落脚如何?”

“那便是丹江驿了。”

孟苍生接过话头,指着蜿蜒而去的大河解释道:“汉水由丹江口开始水流放缓,咱们沿着江边一路向东南,只消两日就可到达襄州了。”

“那还等什么?”

太平公主俨然成了大家长,众人的主心骨,一指山下,来了豪气。

“随本宫下山,夜宿丹江驿!”

.....

——————————

众人打马下山,也只是刚过晌午。

按说,就算下午慢点赶路,傍晚时分也赶得上投下一个驿站。

可是,无问古今,谁不爱美景呢?大伙儿本来就是出来游玩,更不在乎耽误这一下午。

到了山下驿所,没想到,太平公主这个主心骨也有点犯难了。

所谓驿所,可不只有官驿。

官驿官驿,那是朝廷驿马,往来官员的官方招待所,百姓是没有资格入住的。

可是,官道往来更多的民间客商,不能住官驿,也不可能直接就露宿野外吧?

所以,一般情况下,官驿周围都民驿。

条件差一点就是车店大通铺,好一点也能称得上是客栈,有单间、套房供客人选择。

显然,这丹江驿也不例外,有官驿,也有民宿,最大、最好的当然是官驿。

而且,众人手里的过所凭证还是武老太太亲发的,若是入住官驿,太平、李重润他们的皇家待遇是少不得的,就连吴宁他们也能享受四品以上官员的驿路招待。

可是这民宿......

此时,太平公主站在一家名为“江上闲居”的客店门前,玩味地看着吴宁。

“怎么说?进不进去?”

“进!!”吴老九咬牙切齿地就朝门里冲。

结果进去一看,嗯,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

院子里,特么的石板小道、花木葱翠,左手边一条茅草回廊,廊下有几间茅庐简屋,这摆设......这精致程度......

他-妈-的,和他的寻翠居简直是一毛一样!!

吴老九看得脸都绿了,小爷穿越一回,特么没盗版别人,倒是让唐人把自己给盗版了。

大伙儿也都惊了。

太平更是打趣道:“没想到啊,跑出房州这么远,还能跟在你家里一般,真是不容易。”

孟苍生也乐了,“这店家倒是不俗啊!居然能抄得一丝不差,当真是记忆力超群。”

“宁哥哥!”

李裹儿可什么都不知道,跑过来抱着吴宁的胳膊,“这里和宁哥哥家里一样唉!”

“嗯!”吴老九阴着脸,心里正骂着,哪个王八羔子这么没品?

“那,这里是不是也有宁哥哥家的酸奶?”

“呵。”吴宁被这小丫头逗乐了,点了她的脑门儿一下。

“就知道吃!这破店怎么可能有你宁哥家的......”

“有的有的!!”

“......”

吴老九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有博士一阵风似的迎了出来。

嘴上还忙不跌地支应,“这位小娘子要喝酸乳是吧?小店有的啊,而且还是最上好的酸乳呢!”

这小二哥早就看见这一队气度不凡的男女进院儿了,当然要使出全身解数把人留住喽。

“那我要一碗。”

不等吴宁说不,李裹儿已经先一步犒劳自己的小肚子了。

“算了。”

太平见吴宁面色不善,暗中拉了他一把,“且先看看再说。”

说着话,对小二叫道:“数着人头,每人先来一碗酸乳解渴。”

“好嘞!!”

小二拖着长音儿,赶紧去准备了七碗酸乳端上来。

结果大伙儿一看......

噗!!

噗噗噗!!

除了脸色更绿的吴宁,还有就知道吃的李裹儿,所有人都喷了。

太平公主看着酸乳,现在也是无奈得很,有哭笑不得,“这......”

只见吴老九实在忍不了了,猛一拍桌子,“让你们老板....给我滚出来!!”

“......”

小二哥一怔,吓的汗都出来了。

“这,这果粒酸奶可是小店特色,客官不满意吗?”

......



这两天先一章,让苍山养一养身体。

第一六三章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吴宁是真特么的忍不了。

你说我来大唐一趟容易吗?当了五年逃户,刚开始有点翻身的意思,又背了这么一个要命的身世。

吴宁本来就不懂历史,有点晕头转向,好不容易鼓捣出点歪门邪道挣点家底儿,又特么让人给山寨了。

而且山寨的这叫一个彻底,不但客店建的和他一毛一样,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连果粒酸奶都没放过。

还有没有王法!?

还有没有点廉耻?

懂不懂什么叫专利权?

不问原主拿来就用?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叫你们老板滚出来!”

就吴老九那抠门算计的本性,吃一点亏都心里不得劲儿,何况是把他的店整个都抄了去?

“赶紧的,速去叫人。”

“这......”

小二哥不由慌神,这位公子言辞粗鄙,好不嚣张。

若换了别人,敢在自家店里让东家滚出来,就算大打出手,也得把人哄出去了。

可是这回,店小二留了个心眼儿,主要是吴宁这伙人一看就来头不俗。小二哥怕一时冲动给主家招祸。

只得安奈住性子,和声回话,“小郎君息怒!小店若有不周还望海涵,切莫出言不逊,伤了和气。”

言下之意,哪里招待得不满意,您尽管提,可别张嘴就骂人。

说完,小二哥有意无意又多了一句嘴,“小郎君出门在外,性子火爆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却是要受屈的。”

“哈!!”

小二哥此言一出,一旁的太平、吴启、吴黎、孟道爷等人都是笑出了声儿。

不但没因为这客店抄袭了吴宁的小店而为其不平,反而一个个幸灾乐祸地往那儿一坐,笑呵呵地看着吴老九怎么应对。

呵呵,机会难得啊,难得长了十个心眼儿的吴老九还有被别人占便宜,被别人敲打的时候。

“嘿!!”吴宁这个气啊,“你们到底哪头儿的!?”

只见太平一摊手,“哪头儿都不算呀,看戏的。”

“......”

“继续继续。”吴启支着下巴,好不惬意。

“咱九哥纵横房州,一个小小的丹江驿又岂能难得倒他?”

“继续,且看九哥如何惩奸除恶。”

“......”

“老九啊!”孟道爷语重心长,“强龙不压地头蛇啊,要不,还是算了吧,可别受了委屈。”

话是息事宁人的话,可表情怎么就那么撩拨人呢?

他娘的!!

吴宁暗骂,老子怎么就认识你们这么一群没义气的?

懒的和这帮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家伙废话,转头瞪着那小二。

心说,你特么也是够狂的啊,抄了老子的东西也就算了,还敲打起小爷来了!?

怒喝道:“少特么废话,叫你们主家出来!”

“......”

店小二其实也无语着呢,心说,这都什么人啊?还当是什么来历不俗的贵客,原来都是惹事生非的狂妄之徒。

言辞轻佻,语句倨傲,目中无人到了极致,这就是一群纨绔嘛!

可是店小二哪里知道,还真不是这群人故意挑事,目中无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花哨都是浮云。

太平公主、孟道爷、吴启这些人会把一个店小二的敲打之言当回事儿吗?会把这家店抄了吴宁的创意,吴宁能不能讨回公道当回事儿吗?

显然不会。

在进到店中吴宁发怒那一刻开始,这件事的结局就已经定下来了。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和地位,吴宁只要想,就必然能讨回一个公道。

除非这是武老太太闲的蛋疼,开家店来恶心吴老九。否则,不论这家店的主人是谁,都高不过太平,高不过孟苍生、吴启、吴宁。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而店小二所谓的轻浮、目中无人,只不过是因为大伙现在感兴趣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借由这个调剂看着吴宁吃瘪。

大家关注的点就不一样,小二哥关心的是事情本身,而太平公主他们关心的是从这件事上得到多少乐趣。

你可以说这是自大、狂妄,甚至是人性的丑恶。

可这就是现实,是境界的差异,还有所在角度的不同。

......

不管怎么说,店小二会错了意,他可不会想到,面前这几位有那么大的来头。

于是看轻了吴宁,看轻了这些人。

眼见吴宁油盐不进,小二哥心说:好话咱们已经说了,若还不知趣那也没办法了。毕竟以东家的背景,就算这几个过路客来头再大,也不怕他们。

面上无喜无悲地淡然道:“不巧,主家非本地人士,不在丹江驿。”

“况且。”冷然一变,“就算在....”

直视吴宁,“以小郎君的不凡气度,怕是也没资格与主家一见!”

“小郎君若实在无处使你的八面威风,出门右转即是马棚,草料自取,甘泉管够!”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爆笑不已,太特么解气了!

恶人尚需恶人磨,吴老九居然让一个伶牙俐齿的店小二骂成了牲口。

“哈哈哈哈。”太平公主不顾形象的放声大笑,在腰间一翻,摸出一块金子扔到小二怀里。

“骂的好,有赏!”

小二哥一看,是闪着光的一大块金子,足有一两来沉。

心中震惊这男装小娘子出手阔绰之余,也是哭笑不得。

心说,这都什么人啊,居然拿真金看赏?果然是不通世故的纨绔无疑。

要知道,金子在当下可不是什么民间流通的货币。在大唐用金银,那和后世拿金砖银锭去商场卖东西差不多,非让人当傻子不可。

可是拿人家手短嘛,这么大的赏钱,小二又舍不得退回去,只能是对吴老九的无礼,原谅则个了呗。

语气稍缓,“小郎君若是真想见我家主人,可等上两天,快则明日,慢则后天,主家要来店中会账的。”

说着话,一指桌上的酸奶,又送了吴宁一个大白眼珠。

“几位慢用,小的告退。”

说完,甩着衣袖,走了。

“你!!”

吴宁一阵气结,指着小二怒喝出声:“好!小爷就等着你家主人!”

“还笑!”

吴宁恶狠狠地瞪了太平公主一眼,“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带你出来!”

太平只是笑,她只觉得好玩,却是不答吴宁的话。

一旁的吴黎倒还是挺仗义,“没事老九!你一句话,八哥帮你砸了这鸟店!”

“奶奶的,欺负到咱家头上了。”眼珠子一立,“那还不干他娘的!?”

“......”

吴宁一阵无语,心说,砸了多可惜?

但是,得让抄袭那家伙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山寨了小爷的店,不花点版权怎么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

第二天,没让吴宁多等,店主人居然来了。

结果,吴宁一看......

登时想起昨天心里念叨的那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吴老九差点没哭了,出来混......果然是要还的啊!

躬身上礼:“我当是谁,原来是孟家老丈!”

“孟浩然那小子......可还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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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过多赘述,反正对不起大伙儿,这几天确实不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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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 山寨成瘾吗

这特么就尴尬了呀!

吴宁千想万想,他也想不到店主人会是这位。

本来气势汹汹,要大干一场的吴宁,立马一个急转,恭敬上礼:“原来是孟家老丈!”

嘴上这么说,却是暗自望天,心说:难道还真有天道轮回这一说?

......

孟老丈也奇怪呢,这不就是那个“吴九”吗?

急忙上礼,“哎呀呀,原来是房州吴小郎君,竟在此山间野驿相聚,当真缘分啊!”

“缘份?”

“......”

“......”

“......”

远处的太平、孟道爷等人正准备看一出好戏呢,可是,这边怎么还客套上了?

“认识?”太平公主疑然发问。

只见孟道爷凝眉细想,“好想认识。”

这老头他看着也眼熟,似乎是到问仙观起过卦.。

“那完了。”只见太平公主颓然坐下,支起下巴甚是失望。

“既然认识,那肯定打不起来了吧?”

“......”

孟道爷听的直翻白眼,暗说,这公主殿下也够缺德的,怎么不盼着点吴宁好呢?学学贫道多好?

打起来有伤大雅,但是,吵上一架,孟道爷觉得还是可以有的嘛!

也是把手一背,摇头不已,“可惜了。”

“不见得哟!”却不想吴黎、吴启抱着膀子砸吧嘴道,“老九可是不吃亏的性子。”

以他们两兄弟对吴宁的了解,这货什么时吃过亏?

什么认识不认识都是浮云,吴老九死要钱啊!

吴启眼睛放光:“且再等等,还有希望。”

“打吧打吧!”李裹儿抱着一碗酸奶正啃的起兴,小嘴儿上粘着一圈的奶沫而不自知。

呜噜道:“最好让那老头儿赔宁哥十坛酸乳,裹儿就能一路吃回家喽。”

......

秦妙娘看着以太平公主为首,吴宁的这些损友们唯有哭笑不得,一声长叹:“唉!”

她有点后悔了,就吴宁这个人缘,嫁给他真的好吗?

......

吴宁可不知道,那边连媳妇都开始嫌弃他了,正和孟家老丈尬聊。

“孟家老丈,怎么也在此处?确实好巧哈。”

“好叫小郎君知晓。”

孟老头儿因为肖道长那个“吴九”之卦,对吴宁也是客气的很,“小老儿刚打邓州回来,顺路也来看看这自家小店,却不想与小郎君相遇了。”

“哦?”吴宁嘴角直抽抽,心说,自家小店?您老抄的还挺心安理得。

“呵。”干笑一声,“这小店......确实不错。”

而孟老丈一听,还真就心安理得。

“那还不是仰仗小郎君的才智!”

拉着吴宁,得意道:“去岁从小郎君那里回来,小老儿就对小郎君的寻翠居是念念不忘啊,索性自己也弄了一间客店。”

“来来来,吴小郎君帮小老儿看看,哪里尚需改进?”

“......”

那边太平公主看到此处,不由眼前一亮,这老头拱火呢?抄了吴宁的寻翠居,还让本主儿给出出主意?嚣张啊!

拍了拍吴启甚是欣慰:“你说的对,还有戏看。”

吴启一乐,“那是,我们兄弟自不在话下,就吴老九那脾气,肯定忍不了。”

说着话,也是瞪着眼睛只等吴宁发飚。

而吴宁....

吴宁......

吴宁他发个屁的飚啊?

他倒是想发飙,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回是可真是天道好轮回了。是他先抄了孟浩然,回手老人家就仿你个客栈,不过分吧?

一报还一报,当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唯有心中暗骂,特么我就拿了几首诗充一充门面啊,至于吗你!?

可是,又不能说什么,谁让咱们有错在先呢?

只得铁青着脸色,陪笑,“呵,呵呵。”

“不错,不错!无需改进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啊!”孟老丈还挺美,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这可真把太平他们惊着了。

什么情况?什么时候吴老九这么好说话了?

“这不对啊?”

太平有点迷糊,连圣后那里这家伙都一丝不让,怎么偏偏对这老头儿如此包容?

吴启也是一脸懵逼,“这,这特么是吴老九?太不正常了。”

猛然惊醒,似乎发现了什么真相,“这老头儿......不会是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啥的吧?”

“去!”太平横了他一眼,“妙娘还在这儿呢,你瞎说什么呢?”

转脸看着吴宁,笃定道:“依本宫看啊,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好吧,公主殿下真相了。

......

——————————

接下来,大伙儿彻底失望了。

想看的好戏是一出没看到,反而吴宁与那老头儿虽有尴尬,却好像越聊越热络。

最后,干脆让小二哥上了茶点,在院中坐了下来,大有长谈之意。

太平公主一阵失望,对于孟老头儿这种“吴宁的熟人”又提不起兴致过去同坐,又看了一会儿,实在坐的没意思,懒洋洋地一声嘟囔:“咱们出去走走?”

众人点头,看吴宁在那陪老头儿实在解不了闷。

“走走走,出去看看山水,也比看这家伙有趣。”

说着话,大伙儿一并起身,朝院外走。

行到吴宁身边,太平不忘打了声招呼:“喂,我们出去转转,你慢坐吧。”

“这几位是......”孟老丈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位和吴宁是一起。

向太平等人环首一礼,“原来小郎君还有同伴,你看看,却是小老儿招待不周了。”

说完这句,孟老丈这眼睛,就从太平和秦妙娘身上离不开了。

倒不是老汉见美色起了色心,而是这......

这两套男装,有点特别啊。

吴宁幸好没看到孟老丈的憨态,否则非真发飙不可。

也不好道出太平等人身份,敷衍道:“本族兄姐一同出游,老丈不必客气。”

太平根本没接孟老头儿的礼,她正失望着呢,一听吴宁的话,立时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姐!?本宫可没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弟弟。”

说完,仰首而去,气场全开。

“本宫?”无心一语让孟老丈一个激灵,什么人能自称本宫?

孟老丈汗都下来了,看着吴宁,不由再问:“这位是....”

“没事儿。”吴宁不想添麻烦,“发神经呢。”

“哦哦。”

孟老丈心说,可能是听错了吧?吴小郎君再怎么神通,怕是也难和皇亲国戚粘上边儿。还这么不分彼此,随意玩闹,那就更不可能了。

等那几位都走了,老头儿这才想起太平和秦妙娘身上的两套男装来。

“对了,吴小郎君那两位朋友的衣袍好生别致啊!”

“嗯!?”吴宁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果然。

孟老丈搓着手,“小郎君还不知道,小老儿家里还有几家成衣铺子,这个,可否借两套衣袍来做个样子?”

“放心!!若挣得银钱,少不了重谢小郎君。”

......

“啊呸!!”吴宁差点没跳起来。

老头儿,你还没完了是吧!?山寨成瘾吗?

......



————————

久等了,明天争取两三更。

一直到月底,赔罪!!

第一六五章 夸的防不胜防

就孟老头儿这臭不要脸的劲头,连吴宁这个贱人都得自叹不如。

至少碰见“正主儿”的时候,吴老九还知道“刷墙”呢,这位可好,当着吴宁的面就要明抄?

吴宁暗骂一声:“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心说,你怎么不穿越呢?

你若是穿越,肯定比我混的好一万倍啊!

特么逮着什么抄什么,知道什么用什么,完全彻底无组织无纪律,无节操无下限,给他一个起点,还不把写网文的都饿死拉倒!?

“那什么...”

吴宁青着脸色,“那是我店里的新款,你懂吗?”

“我店里的!”

“成衣店!”

“我的!”

吴宁都提示的这么明白了,可惜孟老头儿还是没懂。

一拍大腿,“没关系啊,吴小郎君在房州卖,小老儿可在襄州卖啊!!”

“小郎君放心,小老儿的衣铺绝不进房州与你抢生意。”

“......”

吴宁彻底无语,他现在有点明白,后世盛传,孟浩然拜了一辈子码头,求了一辈子官,为什么到头来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都没当上了。

从他爷爷这儿就可见端倪,特么情商太低,简直没法聊天。

遗传!

“那什么,老丈你先呆着,我出去跟他们溜达一会儿。”

惹不起,我走行了吧?

说着话,根本不给孟老丈说话的机会,撒丫子就跑,追着太平公主他们就出了客店。

......

——————————

太平她们也没走远,出了客店没多远就是汉水之滨,此处不但可近观江景平原,回首还可远眺亦见重山险峻、九宵飞瀑,确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好情致。

大伙刚在江边站定,就见吴宁一路小跑的追了过来。

太平不由奇怪,“怎么不聊了?见你们一老一少聊的不是挺热络的吗?”

“别提了!”吴老九甩着膀子,一脸蛋疼。

“现在我才知道,和聪明人聊天那是多么舒坦的一件事儿啊!”

往河滩上一瘫,“聊几句天,比特么赶了一天的路还累!”

“哦?”太平玩味地看着吴宁,“那依你看,谁是聪明人啊?”

只见吴宁指一孟苍生,“他算一个。”

看了看吴启,“老十也还行。”

孟苍生和吴启一听,脸上登时现出笑颜。

难得啊,让吴宁夸人可是难得的很。

“那我呢!?”吴黎瞪着眼睛。

特么吴老十都算聪明人,凭啥没他吴老八?

“你不算!”吴宁直言道,“跟你说话不叫聊天,叫骂街!”

“日!”吴老八这个郁闷,我不就说话声儿大了点吗?

“宁哥哥,宁哥哥!那裹儿呢?”李裹儿也来凑热闹,“裹儿算不算聪明?”

“你也不算。”吴宁咧着嘴,“小屁孩一个,陪你大哥玩去吧!”

“哦。”李裹儿很是失落,闷头儿找她大兄去了。

......

“听见了吧?”太平看着秦妙娘,开始挑事儿。

“在他眼里,妹妹和本宫也都不算聪明人呢。”

“你们俩本来就不算啊!”

吴老九甚是直接,听得太平和秦妙娘脸色都变了,一时面子有点挂不住,都恶狠狠地瞪着吴宁。

只闻这家伙一脸认真道:“有的人说话得靠脑子,你像吴启、孟道爷,心细如发,才智过人。一张嘴,那和他们聊天的人就能听出不凡来。”

“嗯!!”孟道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算你小子识货!”

“还有吗?”孟道爷没听够。

而吴宁却是根本没搭理他,依旧冲着太平和秦妙娘胡说八道。

“可是你们两个就不一样了,你们是另一种人。”

“哪种人?”太平阴着脸,若吴老九敢说半句不好,大有翻脸之意。

只见此时的吴宁,如《大腕儿》里的李成儒附体,甩开脑瓜子就开始吹。

“你们俩个,根本不需要聪明,根本就不需要才智,看脸就够了。”

“你们就属于靠脸吃饭,靠脸说话,靠脸征服全天下的那种人!”

“瞅瞅,你们都好好瞅瞅!就这两张倾世容颜往这儿一摆,还说什么话?还使什么才智!?那都是丑人才用的低级手段!”

“高级的都像你们二位这样儿的,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很是嫌弃,一脸责怪地瞪了太平和秦妙娘一眼,“傻不傻?还要什么聪明才智啊!”

我噗!

太平和秦妙娘直接就笑喷了。

这一波吹捧,确实是防不胜防,听着像是没一句好话,可怎么就那么舒坦呢?

“算你识相!”

太平和秦妙娘甚是傲娇,把俏脸扬的老高,大有真信了吴宁那一套,从此要靠脸吃饭了。

“唉!”李裹儿牵着大哥李重润的手。

“大兄,小妹要快点长大了,裹儿也想靠脸吃饭呢。”

李重润:“......”

李重润此时也是感慨良多,“这孙子是真能忽悠啊!”

而一旁的孟苍生和吴启.....

两人闷着头,细细琢磨着吴老九那番话:

“丑人才用的低级手段?”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他不会是骂我们两个丑吧?

......

————————

“诶诶诶!!?”

“咱们这么干坐着也没意思啊?”

吴宁忽悠了一大通,说的他口干舌燥,看向吴黎。

“老八,你去客店里找点酒食来。最好弄点炭,弄两个羊腿,咱们就在这汉水岸边,搓它一大顿!”

吴黎一听,“得嘞!!”

他就是个粗人,可没太平、李重润他们那些闲情逸致,又是看景儿,又是怀古的,早就呆烦了,喝酒吃肉才是痛快嘛。

“诸位稍候,马上就回!”

说着话,撒开腿就往回跑,而身后此时也传来李裹儿那奶声奶气地呼喊:

“别忘了提一坛酸奶呀!”

......

“就在这儿?行吗?”

太平皱着眉头,到了吴宁身边。

有些局促道:“行人这么多,咱们就坐在岸边?”

在下山坳时,大伙倒是也时常在河边烧烤,喝酒玩乐。

但是,下山坳人少啊,而且每次太平都让侍卫把远近都封锁起来,不让闲人靠近。

“怎地?你还放不下这架子不成?”吴宁根本没当回事儿。

凑到太平耳边,“在这儿没人知道你是谁。”

“再说了。”吴宁挑了挑眉,做出一副撩拨的神态,“别忘了,咱们是靠脸吃饭的,做什么都对!”

“也是。”太平公主觉得很有道理。

那就......放纵一回?

......



第一六六章 明抢?

其实,太平公主的担心不无道理。

大唐虽是奔放,却也不是不讲究世俗礼法。一群男男女女河边野炊,且还是是官道之侧,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会引人侧目。

......

不多时,吴老八抱着一坛淡酒、一壶酸乳,还背着半扇羊肉,颠颠地回来。

待引火烤羊,炊烟升起,岸边这一块儿不显眼也难了。

路上行人无不好奇望来,只见一帮红男绿女好不快活,居然在河边儿上烤起肉来。

而且,许是觉得吴宁那句“没人认识你”起了作用,个个都放下了矜持,撒开性子,劝酒欢闹之声扬扬沸沸,好不热闹。

行人们感叹年轻真好之余,也是摇头苦笑,“这帮孩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纨绔,胡闹都闹到官驿上来了。”

而此时,离吴宁等人不远的岸边,一个中年男子也注意到了这边。

只见他一身锦绣的儒袍,在江风之下微有飘扬,一柄折扇攥在手中,负于身后,眉眼之中略有几分贵气儒雅,看着不远处围坐江边的一个身影微微出神。

下意识问了一句:“那几人是何来历?”

这话是问向身边仆役的。

那仆役也是心苦,暗说,您这不是难为我吗?小的哪知道这是谁家的二世祖跑到这儿来现眼?

可是,做为一个合格的仆从,就算答不上,也得蒙啊!

只得道:“好叫主人知晓。”

望向那边,又偷瞄了一眼只家主人,“应该就是几个纨绔子弟游兴大发,却是忘乎所以了。”

“要不,小的去呵斥他们离开?别扰了咱们的游兴。”

“嗯。”中年人显然还没回过神来,茫然点了点头。

随之又反应过来,急声道:“不必。”

说完,继续望着那个窈窕身影,面有痴色。

“此等女子却与纨绔为伍,当真轻贱了呢!”

“哦。”仆役明白了。

顺着主家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一伙人,一共就三个可称“女子”之辈。

一个还没退奶牙,显然不是。

还有一个,气质非凡,看上去双十年纪,却有些寡淡,显然也不符合自家主人的口味,那就应该是第三个无疑了。

仆役定睛细观,果然不俗。那小模样甚是颜丽,如含苞晨朵,让人欲罢不能。

而且,那小娘子言辞神态还有几分俏皮,更是家主喜好的那一款。

暗自一笑,谄媚道:“确实可惜了。也不知这小娘子是不是眼浊,竟与这帮人为伍。”

抬头见自家主人还没回魂,又道:“主人何不上前攀谈?”

“嗯?”中年人一愣,似有意动,又觉突兀,“这......不太妥当吧?”

“有何不妥?”

仆从显然极是通晓主家心思,“那些纨绔粗鄙之人怎能与主人相较?”

“那小娘子就算再瞎,这明摆着的事情,也不会不知吧?”

拱手下拜,“主家就当是解救良家于水火,也当上前攀谈,引之倾心啊!”

“......”

这特么的马屁拍的,中年人若是不从,就成了见死不救了。

“好,好吧!”

扑棱一声,打开折扇,昂首挺胸,直勾勾地朝着秦妙娘迈步而去。

......

————————————

这边,吴宁他们已经喝嗨了,吃嗨了,玩嗨了!

李重润酒劲上涌,竟然和吴启二人围着烤架,翩翩起舞了,看的吴宁直咧嘴。

“特么大唐这个风气,真是不咋地,两大男人你蹦跶个什么劲儿?”

“嗯嗯!”太平大笑,扶着吴宁的肩膀附和,“而且还跳的这么难看!”

“对!对!太对了!”吴宁又顺着太平附和,“跟你妈说说,让她老人家下个旨,以后禁止男人跳舞!”

“好!”太平满口答应,很是欢乐。

......

大伙玩的正嗨,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两句吟诵,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连吴启和李重润都停了下来,宁神细听。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

“人不同。”

不错啊!

吴宁寻声望去,心说,这词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听着耳熟的诗可不多,可是一但让吴老九记住的诗词,那应该就是《唐诗三百首》里最拔尖儿的那一批好诗了。

由此推论,颂诗的这位,应该也是个数得上数的诗人了呗?

这也是吴宁好奇望去的原因。

一看是个中年人,长的还行,不过比自己差了一点。

可是,根本不认识。

这不废话吗?就算李太白站吴宁身前,他也不可能认识啊!

只得偏头问向太平,“见过吗?”

太平摇了摇头,“没见过。”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诗不错,应该是个人才吧!”

“确实不错。”

在大唐熏陶了好几年,显然吴老九也不能免俗,对于能做好诗的才子不由高看两眼。

眼见那人好诗亮相,之后就径直往他们走了过来,吴宁出于礼数,只得起身迎了上去。

可是,吴老九尴尬了,人家压根没搭理他。

中年人好像早就料到,他卖弄两句酸诗,肯定能把这帮纨绔镇住。

所以,对于众人的注目礼,吴宁的起身相迎,只当是理所当然。

他是什么身份的人,岂能与吴宁这种二世祖埋头见礼?

直接走到秦妙娘身边,两手抱扇,淡笑一礼,“宋之问,字延清,这相有礼了。”

“......”

秦妙娘一阵慌乱,没想到这人过来就与自己见礼,局促一拂,“宋...宋...”

“宋”了半天,也没叫出全名,只回一句:“客气了。”

宋之问见状,依旧淡笑如初,心里却甚是得意,这小娘子面带桃红,显然已经失了方寸。

环首四周,见一众人等,个个目瞪口呆,茫然无措,更是鄙夷。

纨绔就是纨绔,连多费几句唇舌都省了。

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延清冒昧,平生最喜结交,见小娘子身姿超凡,便生亲近之心。”

一指不远处的官驿,“可否与延清驿上稍坐?清茶淡酒,愿与小娘子同论天地!”

“......”

这话说完,秦妙娘也傻眼了,下意识把目光越过宋之问,看向吴宁。

而这个动作,也像是一下子按下了开关,使得众人终于反应过来。

“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整个河边暴起震天的大笑。

孟苍生笑的已经喘不过气来了,躬腰支着大腿,“不行了,不行了,让我缓缓。”

吴黎也是抱着肚子直接坐在了地上,“这回绝对忍不了,绝对忍不了!”

而吴启则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我就说吧,我就说吧,今天肯定有好戏!”

“来吧老九,请开始你的表演!”

......

太平公主扶吴宁的肩膀才能站住,咯咯咯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九郎说的真对......”

“哈哈哈哈....”

“靠脸吃饭,靠脸说话......”

“靠脸......哈哈哈,靠脸征服天下....”

“哈....现在...天下还没征服,先来了个痴汉子....哈哈哈哈。”

“你自己看着办吧。”

“......”

吴宁头顶没绿,脸先绿了。

“诶诶诶~~!?”

瞪着牛眼,走到宋之问身后。

用两个指头夹起宋之问肩头衣物,把他调转过来。

“兄弟.....”

“明抢啊!?”

......



第一六七章 吃亏

宋之问?字延清......

这名字听着很耳熟,再加上那两句诗,靠猜来了结历史的吴老九敢肯定,这货在后世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而且,这货装十三很有层次感,先是两句好诗以动众人,然后款款而来,又有意无意,甚至就是故意提到了“官驿”。

官驿是什么地方?

那是给官员、驿马专门提供的住所,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有逼格的。

因为出入其间者,不是当官的,就是当官的亲戚。普通老百姓根本进不去,更别说给找个雅间,与小娘子闲聊了。

所以,宋之问这是在隐晦地表露身份,显得他是个尊贵的体面人。

可是......

可是话说回来,有名顶个屁用!?就算是李太白站这儿调戏他媳妇,那特么也得摁倒没商量啊!

尊贵也得分跟谁尊贵吧?

你和吴宁、太平、李重润这帮人比尊贵,那不就是找抽吗?

拎着宋之问的衣角,强行把他调转过来,“不是,兄弟....明抢啊?”

心说,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却是亏了,特么一个抢客店、抢生意的还不够,这又来一个抢媳妇的?

另一边,宋之问紧着眉头横了吴宁一眼。

显然,尊贵的宋之问起初并没把吴宁当一回事,可是不想,却被吴宁拎着衣角称了“兄弟”,让他很是不舒服。

“孔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

“停停停停!”

吴宁懒得听他那套道貌岸然的说辞,换了平时,非让宋之问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的不识礼数。

可是今天,一方面,大伙正高兴着,不想让这精虫上脑的家货搅和了雅兴;

另一方面,没看太平、吴启他们已经笑的站不直了吗?就等着看戏,吴老九还偏不让他们得逞。

把膀子一甩,“滚!赶紧滚!上马给我滚!”

“你......”宋之问大怒。

“大胆!哪来的狂徒浪子,竟敢辱骂本官!?”

得,这回更露骨,直接自称“本官”了。

怒视吴宁环指当场,唯独漏下了秦妙娘。

“尔等淫男浪女,街边宣闹目无礼法,难道就不怕辱没圣贤,祖宗蒙羞吗!?”

宋之问义正言辞,高声呵斥,官道行人想听不见都难,更是侧目望来,一探究竟。

好事者已经慢慢靠过来看热闹,更有甚之,深觉宋之问所言极是,点头称赞。

眨眼工夫,岸边就围了一大圈儿。

吴启等人一看,渐渐敛去笑意,面色也阴冷下来。

太平公主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宋之问,心说,却是小看这个家伙了!

太平没想到,这个宋之问会来这么一手,他这一高声呵斥,引来围观,那这事儿就麻烦了。

说白了,太平兴许就是玩疯了,一时兴起,只想看吴宁的笑话,可是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微服出游没带侍卫。

宋之问不知道她是谁,否则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找不痛快。

而侍卫可不光是保护周全那么简单,更多的时候是负责专门收拾烂摊子的。

但是现在,宋之句这么一闹,反而太平等人不能太过嚣张了。

就算最后赢了宋之问,出了这口气,可是这么多人围观,不传得沸沸扬扬才怪。

真传出去,那就不是宋之问色迷心窍,来勾引秦妙娘了,而是大唐公主,还有李氏皇族,伙同高官子弟,道旁喧闹,且欺压百姓官员了。

可是,“淫男浪女?”

他居然敢骂本宫是淫男浪女!?太平公主想想这四个字就恨由心生,又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你别看吴老九平时跟她没大没小,咱们公主殿下从来不当回事。

但整个大唐,也就吴宁一个人可以夹枪带棒的和太平公主这么说话了。

外人......

呵呵,她现在温顺不代表骨子里没有杀气。别忘了,她叫“太平公主”,那个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会左右大唐政局的狠辣女人!

此时,公主殿下冷冷地看着宋之问,突然.....

笑了。

“请宋郎君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嗯?”宋之问寻声望去,不由混身一颤,太平公主的目兴有点吓人。

可是,稍稳心神,宋之问暗道:我怕什么?在场这么多人都是声援我的,还怕什么?

冷然道:“说一遍又如何!?尔等淫男浪女....”

“好!”

太平轻盈一点,微微下拂,“小女子记住了,日后必有相见之日,希望宋郎君还记得......今日之言!”

说完,转身欲走。

吴启、李重润等人也是瞪了宋之问一眼,亦尾随而去。

大伙儿都是聪明人,此情此景不适合再做纠缠,只求来日方长,暂且吞下这个哑巴亏。

......

“等会儿!!”

一直没说话的吴宁见大伙儿要走,“嘶......”搓着后脖根子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

“妈了个巴子的,就这么走了?”

吴启一听,就知道老九不甘心吃这个亏,凝眉提醒,“算了,不值当。”

“不行。”吴宁摇着头,特么就这么走了,他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来来来来来。”

吴宁一把揽过宋之问的脖子,“咱哥俩好好分析分析到底怎么回事。”

“完了!”吴启头疼的一声哀嚎。

心说,你至于吗?为了一个无名小卒惹一屁股麻烦?

倒是吴黎咧嘴乐了,吴老八可没有太平、吴启他们那么多弯弯绕,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凶险。

吴老八还在那儿奇怪呢,这都骑到脑袋上来了,怎么还要走呢?

可是,看了吴宁这动作,吴黎就知道,老九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今日绝无善了。

......

————————

“你干嘛!?”

宋之问有点慌,他一个文弱书生本来就不壮实,和吴老九那块头一比,就跟个小鸡子似的,局促地缩在吴宁怀里。

“别紧张。”

吴宁勒着宋之问,还不忘安慰,“咱俩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

宋之问又不傻,急忙吆喝仆从,“去,去官驿叫驿卒过来!”

“本官还不信了,你...你敢当街殴击朝廷命官不成!?”

吴宁一听,当然不能让他把官兵招来。

低呼一声,“老八!”

“得嘞!”

吴黎哪能不明白吴宁的意思,看准仆役,卯足了劲飞起就是一脚。

“躺下吧你!”

“啊....”

仆役也是弱鸡,被吴老八一脚闷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等仆役一倒,吴宁笑吟吟地看着宋之问。

“你看,现在可以聊一聊了吧?”

......



可能会晚点,别等了,明早再看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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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八章 反转

“你看哈!”

吴老九揽着宋之问,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和他聊天。

“先得说你那两句诗不错,是你写的吗?”

“啊,是啊!”

“嗯。”吴老九撇嘴点头,是不是宋之问写的,就吴宁这历史水平还真就不知道,他特么就是问着玩。

“那先生大才啊!”

“这,过讲......”

好吧,别看宋之问开始挺硬气,还是个当官的,可是任谁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儿这么揽着动弹不得,心里都有点发虚。

“你到底要干什么?”

吴宁斜了他一眼,“都说八百回了,聊天!”

“聊天.....”

周遭百姓都开始翻白眼儿,针尖对麦芒就差没上全武行了,还聊的哪门子天?

却见吴宁一指秦妙娘,“你看上这位小娘子了吧?所以才过来勾引?”

“啧啧啧,身姿曼妙,容貌动人,是个人都会看上,也怪不得你。”

“但是你放心。”吴宁那边又开口了,“她肯定不跟你走。”

宋之问整个人是懵的,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儿的,居然还反问了一句:“为,为什么?”

“这不废话吗?”吴宁嚷嚷着,指了指秦妙娘,“她......”

又指了指自己,“和我!!”

“我们俩!!”

“是一对儿啊!”

“别说明媒正娶她爹都答应了,就是私定终身都定了八回了,你说她能跟你走吗?”

噗......本来都走出去的太平公主差点笑出声儿。

暗骂,这个臭不要脸的吴老九,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不自觉的又折了回来,心中也是安心不少。

吴宁虽话糙,但是借由却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明白。没看周遭百姓一阵恍然,神情都开始变了吗?

他们还以为是这群浪荡纨绔道旁喧闹,这位官老爷看不过去,仗义教训呢,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是这个官老爷垂涎人家小娘美色,过来勾搭,却不想人家早就许了人家,且夫家就在身边。

“咱就说这几个青娃子怎地这般嚣张,连官老爷都敢咆哮,原来是一出棒打鸳鸯,那人家小郎君还不和你拼命?”

......

这边宋之问一看,百姓风评骤变,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真没想到,那俏丽小娘居然有婚约在身。

要知道,刚刚吴老九很是恶毒的用了一个“勾引”二字。

“勾引良家......”

宋之问自己就是官,他怎会不知唐律?这可是重罪,真坐实了,可不是打板子就能了事的。

想到这里,猛的一个激灵,急道:“你这郎君怎可胡言乱语?我那可不是勾引,只是心生倾慕,有意结交。”

吴宁一撇嘴,摊手看向围观百姓,“这不还是勾引吗?”

“我......”

宋之问一时语塞,憋了半天,颤声又道:“那,那本官也是不知这位小娘子有婚约在先啊。”

“你看看。”吴宁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紧张什么?放心,我这人大度,不怪你!”

“当真不怪?”

“当真不怪。”

“呼。”宋之问长出一口浊气,心道,幸好不怪啊!

他这新官还没上任,在路上要是闹出一场调戏良家的戏码,就算这几个浪荡子不能把他怎样,也于名声无益。

看见今天是讨不得什么便宜了,宋之问哪还有再留之理,仓促道:“本官今日却有孟浪。”

一拱手,“多有得罪!”

“既然小郎君不怪,本官告辞!”

说着话,挣开吴宁的纠缠,抬腿就想走。

“回来!”

吴老九一声大喝,吓得宋之问一哆嗦。

“还没聊完,你着什么急呢?”

抬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百姓,吴宁道:“大伙儿没来之前的事咱们聊完了,可大伙儿围上来之后事儿,咱们还没聊呢。”

“......”

“......”

这回不但宋之问有点懵,围观的百姓们也有点懵。

你要说我们没来之前的事儿你说说清楚还行,至少解了误会,并非大伙儿想的那样。可是来了之后......

来了之后,大家都看在眼里,有什么好聊的?

“你骂人了吧?”

吴宁那边冷不丁一问,宋之问气势全无,下意识狡辩,“没有!”

“你骂人了。”吴宁一脸笃定。

“你要不骂人,也不能把众位乡亲都招来不是?”

轻蔑地斜了一眼宋之问,“你骂我们是淫男浪女!!”

“怎地?七尺高的汉子骂了就是骂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宋之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帮你分析分析哈。”

“你看你骂了我们,把大伙儿都招来看热闹,却只字不提你调戏我家娘子的事。这有点不仗义吧?”

“然后呢,你又道貌岸然地亮出官身,拿君子礼数把我们压了个严实。甚至还要招来驿卒整治我等,来突显你宋之问刚正不阿的形象。”

说到这,吴老九瞪圆了眼珠子,好像刚发现什么似的。

“这特么够高明的啊!本来是你色迷心窍,反而成了我们飞扬跋扈,不通礼教了。”

哄!!!围观百姓一下就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么回事!”

......

“要这么说,那还真得聊聊。”

......

“咱说什么来着,这读书人的弯弯绕就是多,这位小郎君若是不说清楚,咱们这大老粗哪明白?却是误于恶人站台助威。”

......

————————

太平公主也是服了。

这种局面,连她这个公主殿下都已经认了这个哑巴亏,却是也能让吴老九生生给扳了回来,着实是出了一口恶气。

再说宋之问,此时的情形完完全全是刚才的翻版。

宋之问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他是撤头撤尾体会到了太平公主刚刚的感受。

以官压人吧......众目睽睽。

唯有苦脸一揖,“本官孟浪,有辱....斯文!!”

“小郎君大度,且原谅则个!”

......

“呵.....呵!”

吴宁脸色猛然一肃,“谁跟你说老子大度了?”

刚刚的风轻云淡、玩世不恭瞬间荡然无存。

逼近宋之问,“我这个人,有仇必报!”

“而且今日仇,就要今日报!”

话还没说完,吴老九大脚丫子已经甩出去了,一个飞踹,宋之问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老八!!”

“在呢!”

“给我往死里打!”

......

“......”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万没想到,这小郎君如此暴躁,说动手就动手。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

......



第一六九章 一不小心就上纲上线

什么特么朝廷命官?

不占理的时候兴许还琢磨琢磨,占了理,又占了势,那吴老九能惯着你?

“往死里打!”

一旁的吴老八早就压不住了,一听老九放话了,那还客气什么?

沙包大的拳头就开始招呼,霎时间,宋之问的惨叫之声传遍当场。

百姓们都看傻眼了,真打啊?

而且是那种完全不留手,真是奔着死里来。

“这位小郎君,且不要冲动啊!”

有好心的已经开始劝了,“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官,莫要为了个恶心,惹得一身麻烦。”

......

“就是就是,打几下出出气就行了,可别闹大了。”

......

太平在一旁也是直皱没眉头,说心里话,她也没想到吴宁会动手打人。

按理说,这家伙精得很,手底下有分寸。

可是,还是那句话,宋之问是官,起码要讲究一个官仪。见好就收,万一真闹大了,于谁都没有好处。

忍不住靠到吴宁身边,低声道:“见好就收吧!”

“收什么收!?”吴老九一脚踩在宋之问脸上,抽空回了太平一句,“咱这可是给你出气呢!”

回头又是一脚,宋之问这回连哼哼都哼哼不出来了。

吴宁还不解气,又一脚踹下去。

一边踹,一边狠狠地嘀咕,“我姐也是你能欺负的!?”

......

“我媳妇也是你敢高攀的?”

......

“我兄弟也是你配瞧不起的!?”

“......”

太平翻了个白眼给他,心中却是暖暖的。

这已经不是吴宁第一次为她出头了,咱们的公主殿下甚至开始习惯有吴宁这么个万能的弟弟了。

又拉了拉他,“若是宣扬出去,少不得御史台的那些老顽固会找麻烦。”

吴宁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好办!”

说着话,拦住吴老八,自己蹲在了奄奄一息的宋之问身前,就那么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围观百姓一看这几个青娃子终于停了,也都是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没闹出人命。

大唐百姓民风淳朴、爱憎分明,也不想看到几个年轻人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断送了前程,毕竟杀官可不是小罪。

见吴宁蹲在那儿直勾勾地瞅着宋之问,大伙也都屏住呼吸,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

“没想到吧?”

吴老九声音不大,却是真切。不但宋之问听得清清楚楚,在场的百姓亦都听得分明。

宋之问一只眼睛肿的已经睁不开了,瘫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吴宁不说话。

眼中有惊恐,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他不说话,吴宁无所谓继续道:“没想到堂堂朝廷命官、圣人弟子,会有今日窘境,被人当街暴打吧?”

宋之问还是不说话,眼中愤怒更盛几分。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不知道怎么作好的二世祖啊?”

这回宋之问终于开口了,“是不是二世祖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们很快就要付出代价!”

“哦。”吴老九明白了。

“原来你是觉得你比我们高级,觉得自己金榜题名一飞冲天,像我们这样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根本就和你没法相比。”

“甚至这天下间,除了天子权臣、圣者先贤,都已经不入眼了?”

宋之问又没说话,可是百姓眼里,他这应该就是默认了。

“确实如此。”吴宁认同地点了点头,“想来十年寒窗,苦练文章,一朝得中,鱼跃龙门,换了谁也得目空三界,藐视天下了。”

“啧啧啧。”吴宁砸吧着嘴,“再想想高中之后,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是灌上一壶好酒,添了三分醉意......那气势,恨不得诸天神佛亦在脚下!!”

很理解地看着宋之问:“这也正常,才子贤士嘛,君王抬爱,万民拥戴,是为天之骄子亦不为过,尚有何可惧乎?”

百姓们听得此处,也都是下意识点头附和。

吴宁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描绘出了士子得中之后的傲然之态,否则也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拼了命的读书了。

另一边的太平公主却是听的直皱眉,心说,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越说越来劲吗?

结果,吴宁好像是生怕宋之问不来劲一样,“我说的对不对?”

宋之问一听,脑袋一扬,“是又怎样?”

“还怎样!?”

吴老九一瞪眼,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甩了过去。

“你特么还当真了,是吧?”

啪的一声脆响,把的宋之问都懵了。

特么不是你说的吗?

啪!!

吴宁又一巴掌甩了下来,这回可没刚刚的好语气了。

“读书就是让你耀武扬威的?”

啪!!

“当官就是让你调戏小娘的?”

啪!!

“还特么真以为你上天了?”

啪!!

“没人治得了你,拿天下人都不当人了?”

啪啪啪!!

吴老越抽越来劲,一边抽一边骂。

“别忘了,你的官是谁给的!荣耀是谁赐的!”

“是圣后!!是百姓!”

啪啪!!

“圣后用你是为民做主,不是当白眼狼!”

啪!!

“就你这样,还朝廷命官!?”

啪!!

“特么净给朝廷丢人!!”

啪!!

“别说是你!!”

啪!!

“特么这样的官,老子见一个打一个,只当是为民除害!”

......

也奇了怪了,围观百姓心说,他骂的还挺在理,听的还挺舒心。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嘛!你读的圣贤书,书里教“达则间济天下”“君子自强不息”。

可是这位呢?

当了官就把圣贤书扔得一干二净,反过来欺压百姓,不把百姓当人,那还了得?

“打的好!”有正义之士已经开始声援吴宁。

太平公主都看傻眼了,这也行??

吴启、李重润,连孟苍生此时都是哭笑不得地看着吴宁那么拍啊拍的,好不过瘾。

“这孙子太损了!”

吴启捅了捅一脸懵逼的李重润,“你可得离他远点,别学他,会不得好死的!”

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冲突,老李家的人当街打了老李家的官,传出去,不但让百官心寒,更是有损太平公主的光辉形象。

结果,生生又让吴宁给掰得上纲上线,成了官员不轨,太平公主为民做主,伸张正义了。

这回宋之问是倒了大霉了,此事不传出去还好,万一真传到御史台......

宋之问就算不被罢黜,估计也得扒层皮!!

......



第一七零章 得罪不起

聪明人懂得“借势”,识实务者为俊杰。

他们有着高于常人的眼光,总能在复杂的迷局之中看清脉络。

然后,实势造英雄,英雄会顺应大局,做到常胜。

而真正的智者,则懂得如何“造势”,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们不但有着高于常人的眼光,更有着高于常人的胆量,于迷局之中而不失已,处危难之下而敢放博。

显然,武则天属于后者。

在纷乱的深宫之中,险恶的朝堂之地,她选了一条常人看不清,更不敢想的出路,一飞冲天,成了纵论古今唯一的女皇。

而吴宁,也属于后者。

虽然远没有武老太太的格局,但是也许正因如此,才让太平、孟苍生觉得难能可贵吧?

一个至今无名无份的皇家弃子,一个无权无势的山里逃户,可他总能在这些看似无解的局面里,借用所能借用的一切,找到一条常人看不到,也做不到的出路来化解。

回首他做过的那些事,几乎件件如此。

第一次面对秦妙娘,他把自己装成一个瞎子,反而博得了秦妙娘的同情,最后使这个房州第一美人为之倾心。

第一次面对武则天,他又用一箱奏折,生生把自己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久而久之,甚至得到了武则天的认可。

第一次面对王弘义,他又是造势反转,借机除掉了人人唾弃的酷吏集团。

而现在,看似跋扈,甚至有上不得台面的打人,很自然的,又让他扯出了读文人高中之后的丑态。

太平公主实在不明白,吴宁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磨练出这一身本事的?

也许正如第一次见面时,吴老九那句让人气恼的话:

我是执棋者,你们即在局中,皆为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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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问基本是废了,以他的智商,显然还没意识到吴老九的阴险。或者说,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后果。

被吴宁暴打之后,仆从将之扶回到官驿。官驿的主事驿丞一看,登时大惊。

“这,这是怎地了?宋大令怎至如此惨淡啊?”

“......”

他这不问还好,宋之问面子过不去,反倒激起了报复之心,气虚低吼:“你来的正好!”

“去!派兵去把那几个殴击本官的恶徒拿下。”

“啊??”驿丞更愣。

从宋之问的话里听出两个意思:

第一,宋大令这是被人打了;

第二,宋大令想让他帮忙出气。

可是,且不说宋之问这语气就让驿丞不自在,光是这带人帮他出气,也不和规矩啊!

驿卒驿卒,专管驿站往来,可不是你宋大令府衙里的差头,说拿人就拿人的。

这刑律治安之事,不正是你宋大令自己的职责所在吗?

“这......宋大令且先息怒!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令总要与下官说个清楚吧?”

还说清楚?

宋之问瞪了眼。特么刚刚的不堪,想他都不想回首,还让他再说一遍怎么挨的打?疯了吧你!?

只是,这不说还不行,谁让现在得用到人家呢?

给仆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来说。

仆从一看,那就说吧!

当然不能按真实发生的来说,那宋之问这脸皮也就别要了。

只道:是一伙纨绔路边喧闹,宋大令看不下去,仗义喝止,谁料那伙人不知悔改,反而打了宋大令。

驿丞一听,那还了得?几个纨绔居然敢打朝廷命官?当真不知王法何在。

可是再一想,还是不行。

让他带人缉拿实属越权,宋之问再怎么说也就是个过路神仙,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他找谁去。

眼珠一转,“宋大令,你看这样行不行?”

......

——————————————

吴宁他们被宋之问这么一搅和,自然也没法继续在河边那里喝酒吃肉了。

无法,只得回到客店。

刚进院门,孟家老丈就迎了上来。

“小郎君可算回来了,却叫小老儿好生担忧。”

“担忧?担什么忧?”

“小郎君不知道?听说河边那里打起来啦。貌似动静还不小,挨打的是个官。”

孟老丈绘声绘色,那神情一看就知道平时也是个八卦的主儿。

“老夫就怕几位不知深浅去看热闹,万一沾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吴宁一听,乐了。

“没事儿,刚从那儿回来。”

“啊?小郎君去看了?”

孟老丈一听不淡定了,靠到吴宁身边,“小郎君啊,老夫是过来人,却是要多说两句了。”

“这出门在外,最忌好事,遇事别往前靠,能躲则躲才是。”

“没看。”吴宁哭笑不得,这老头儿还挺热心。

“倒是......动手来着。”

孟老丈:“......”

得!

他还奇怪呢,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官员?结果,正主儿就在眼前站着呢!

“坏了!”孟老丈呆愣了半天,才猛的一拍大腿。

“快走!!几位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吴宁不知天高地厚,一时兴起打了官,兴许当时占了便宜。

可是,官官相互之理他不懂吗?等那挨打的官员回去叫来官差,哪里还有吴宁的好果子吃?

“快走吧!趁还来得及。”

正说着,院门之外,哄哄闹闹地来了一众官兵。

“完了!”孟老丈心说,“这回想走都来不及了。”

急步迎了上去,把丹江驿的驿丞挡在了院门处。

“哎呀呀,孙驿丞今日怎会有空光临小店,失礼失礼!”

驿丞没接话,先是把目光定在院中的吴宁等人身上。

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回过头来,靠到孟老丈耳边。

“孟家老丈,咱们是老相识,本官也不来虚的,这几个青孩子是你家里的?”

“这......”孟老丈心中一颤。

他与孙驿丞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也没少送礼打点,却是从未见他这般严肃过。

扯了个谎,“本族直亲后辈,却是要仰仗孙驿丞维护一二。”

“本家?”孙驿丞眉头一紧,逼问一句,“是真本家?还是假本家?”

“孟老头,本丞知你喜好交友。但是这次,得跟我说实话!”

“这.....”孟老丈心中有点慌,却是被孙驿丞看在了眼里。

“孟老头,你我相识不短,本丞再问你一句,是不是本家直亲!?”

“不是。”孟老丈实话实说,“但属旧故,还望.....”

“旧故就好!”驿丞面色缓和,把声音压的更低。

“从现在开始,这个旧故你不能再认了,这几个娃子惹大麻烦了!”

“啊?”孟老丈一怔,“别呀!”

“还有你孙驿丞化不开的麻烦?”

低声道:“这几个也不是普通人。”

“哦?什么来头。”

“这都是房州折冲校尉吴长路的同族。”

好吧,孟老丈的信息有点滞后,还不知道吴长路早就连升十八级了。

“折冲校尉?”孙驿丞紧着眉头,“那也没用。”

生怕孟老丈牵连进去,缓声提醒,“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房州大令、朝廷大员,这回你也给我躲远点。”

“为什么?”

“因为他们打的那个人,是即将上任的襄州大令!!”

瞪着眼珠子低吼:“你本家就在襄州,在他的治下,你还想不想好了!?”

“......”

孟老丈傻眼了,回头看了眼吴宁。

心道:真不是小老儿不肯帮忙,确是小郎君得罪的这个人,老夫实在得罪不起啊!

......



第一七一章 问个姓名,报个来处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好死不死,宋之问正好就是襄州大令。

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官再大点,以孟老头儿的古道热肠,也要为吴宁周旋一二。可是襄州大令,那他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孟家就在襄州,家大业大,得罪了大令,岂会有好果子吃?

“要不这样吧......”

孟老丈苦思良久,终还是心存侥幸。

“孙驿丞可否缓一会儿再来?”

“你要干嘛?”驿丞翻着白眼,“你不会是想把人放跑吧?”

“那也没别的办法了啊!”孟老丈道,“能不能跑回房州,且看他们的造化。之后又有何灾劫,老夫却是也管不着了。”

“可是今日....”孟老丈诚恳地看着孙驿丞,“你孙驿丞总不能让老夫看着几个娃子,在眼皮底下断了前程吧?”

“你!”孙驿丞都快骂娘了,心道,这老头儿怎么就不知道进退呢?

这帮愣头青当街喧闹,不知悔改,还殴击官员,这般不知分寸的糊涂旧故,你也要死保?还想着搭救?

那可是襄州大令,攥着你孟家命根子的“父母官”!

“来人!把孟老板请到外面去透透风,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犯糊涂!”

“啊?”孟老丈大惊,还没回过神来,驿卒已经是一左一右,勒住了他的胳膊。

“不可!不可啊!”

“什么可不可的。”孙驿丞瞪着眼,靠到他耳边,“老哥哥啊,咱这也是为了你好,不能让你犯糊涂。”

说着话,招呼驿卒:“带走!”

......

孟老丈被强掳出院,孙驿丞这才回转身形,缓步走到吴宁等人身前,双手抱拳,“几位,.得罪了。”

吴宁淡淡一笑,与孟道爷对视一眼。

二人刚刚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就是不想让吴宁他们听见。

可是,院子本来就不大,多多少少也能听了个大概。

况且,别忘了,孟道爷可是会读唇语的。

所以,二人在那边说了些什么,吴宁这边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此时孙驿丞上前,吴老九也是一点都不意外。

对孙驿丞来找他的麻烦,不但没有怨气,反而觉得这汉子挺仗义的,这事办的没毛病。

淡然一笑,“孙驿丞是吧?”

“这是来拿人的?”

“拿人?”孙驿丞眯眼道,“本宫非是府差,何来拿人一说?越权之举,却非吾所能也。”

“实不相瞒,本官就是来问个姓名,讨个出处。”

“几位殴官行凶,本官虽无缉拿之权,却是要问明白姓名来处。也好向上官疏奏,让有权缉拿的来整治诸位,对吧?”

“哦。”吴老九懂了。这个问个姓名,讨个出处,倒还真是孙驿丞职责所在,不算越权。

这叫:点验过所。

之前说过,吴宁等人出游,要官府开据“过所”,也就是唐人出远门所持有的“通行证和身份证”。

而且,就算有了过所,也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目的地是早就定好的,时间也是定好的。

比如,开据的是从房州到襄州的过所,你却跑到京城去了,那是不行的。一年前开据的过所,一年后再用,也是不行的。

别想着钻空子,因为投宿、过卡都要登记查验过所。

没有这张过所,你就是逃户,被发现要治罪。

有了这张过所才能叫合法出行,可以走官道,住客店。

而查验一地民宿是否收容没有过所的逃户,或者过所失效,当然就是官驿驿丞的职责。

所以,孙驿丞当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来问“姓名、来处”。

可是,孙圣丞不知道,这姓名、来处,他特么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

“就,就问个姓名、来处?”吴宁也很是意外。

心说,不对啊,宋之问好温柔啊!还知道不越权,依法办事了?

他哪知道,这是孙驿丞不想为了宋大令越权,才使出的权益之计。

孙驿丞的想法是,我帮你把人查清楚,之后是抓是闹,那是你襄州府衙的事儿,跟我没关系,老子才不替你扛这个雷呢!

结果啊,孙驿丞是聪明人啊,马上他就知道,这份谨慎救了他一命。

“当然就是来问姓名、来处!?怎地?你当本丞是不法昏官不成?”

“没没。”

吴宁无语,一摊手,“那,你就问吧!”

“嗯。”孙驿丞点头,“来人!细细查问,不得有失。”

“是!!”

一众驿卒一拥而上,一个盯一个,当真是细细盘问起来。

“哪里人士?姓什么?”

吴宁闭着眼,还挺配合调查:“房州下山坳,姓吴。”

“嗯。”驿卒点了点头。

“过所拿来一观。”

......

这边太平也在被问,咱们公主殿下还挺新鲜,长这么大,还没人问过她姓什么叫什么。

“京师长安人士,姓李,名令月。”

“哦,对了,现居东都洛阳呢!”

得,她生怕人家不知道,又多说了点。

......

那边李重润兄妹也和太平差不多,“房州人,家住城中永安坊天字号,姓李。”

“哦,我爹叫李显,家母姓韦,你们认得吗?”

驿卒一撇嘴,“什么李显李现的?不认识,过所拿出来!”

......

“过所拿来一验!”

孙驿丞正盯着孟道爷,一通连珠炮听得孟道爷直撇嘴。

摊手道:“贫道没过所啊!”

“没过所?”孙驿丞大惊,心说,你还真狂啊?

“没过所还敢出来?不怕王法吗?”

“因为我是贫道啊!”孟道爷根本就是在逗孙驿丞玩。

道士要什么过所,人家那叫度牒。

“哦哦。”孙驿丞这才反应过来,一阵面热,对孟道爷更是厌恶。

冷声道:“哪家道观,姓甚名谁?据实道来!”

“房州问仙观,孟苍生!”

“法牒拿来。”

孟道爷自无不可,把度牒递上。

孙驿丞翻开一看,登时皱眉。抬眼看向孟苍生,“你不是说,你是房州问仙观的吗?”

“对呀!”

“那这法牒之上,怎么写的是嵩山嵩阳观!?”

说到这儿,孙驿丞自己不由一皱眉,这嵩阳观的名字,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呢?

正在疑惑,却是驿卒们收了众人的过所,一齐送到孙驿丞面前。

“这帮人不对啊!”

有驿卒警惕性极高,“有房州的,有长安来的,根本不是一地出行。”

把一摞过所递到孙驿丞手里,“还请驿丞细细点验,莫要放过凶徒。”

“嗯!!”

孙驿丞深以为然,加上手里这个嵩阳观冒充问仙观的,这帮人确实大有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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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查验过所

这帮人确实够乱的。◢随*梦*小◢.1a

有一个嵩阳观的道士,硬说是问仙观的。

有一个祖籍长安,现居洛阳的。

李重润更搞,这货直接报的老李家的祖籍太原,现居房州。

到是吴家三兄弟还算正常,都是土生土长的房州人。

反正就一句话:

乱!

要知道,这可不是后世,一个办公室里恨不得就能凑半张中国地图。

这里是大唐,对人口流动管制极严的大唐。

能把这么多地方的人聚到一块,当真是不容易,更别说是一起远行了。

有问题!

以孙驿丞多年的经验来看,一定大有问题,必须要细细点验,不能马虎!

想到这里,孙驿丞冷眼环视众人一眼,心说,宋之问这回倒还帮了个好忙,把这么一伙意图可疑之人揪了出来。

低头细看孟道爷的度牒,他要好好查一查,这伙人到底哪儿来的。

“永徽元年二月十七寅时三刻生,俗名孟苍生,字子寐,法号:道通。”

“永徽六年七月,于嵩山嵩阳观出家。”

“嵩阳观....”

孙驿丞老觉得这个“嵩阳观”在哪儿看见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再往下看:

“于嵩阳观出家,承北茅山派上清正宗,是为四代嫡传弟子。”

再往下,就是师承族系之类的了。

“师:肖凡......”

“祖:王远知......”

“师叔:潘师正!”

......

“潘师正!!?”

孙驿丞终于想起来了,潘师正!他就说看到嵩阳观眼熟嘛!

那可不就是高宗在世时,亲迎潘师正入嵩阳观的那个嵩阳观吗!?

而且,潘师正谁不知道?那是大唐国师一般的存在,先帝和圣后都礼为上宾的道仙。

“......”呆愣愣地抬头看了一眼孟道爷,原来是潘师正的徒侄。

暗自思量,也不知道潘师正仙去之后,上清一派在皇族之中的影响是否余存?若还有几分面子,那宋之问这回想报仇却是要费点周章了。

恭敬地把孟道爷的法牒递了回去,却是什么都没说。

再看下一份过所。

没翻开,孙驿丞就是一颤,因为....

因为过所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大唐户部衙发签”几个大字。

户部直发?哦操,孙驿丞以为自己看错了。

好好揉了揉眼眼,再看,确实是户部无疑。

这特么就厉害了啊!

要知道,孙驿丞在丹江驿守了十几年了,他就没见过户部直发的过所。

就算是官员上任,那也是由出发地的府衙开据过所,京官外任也是京师府衙,也没用到户部啊!?

心中暗自思:这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惊动户部总衙开据过所通行证?

急忙翻开。

“吴启,房州下山坳人氏,貌俊美,身伟岸。”

“父:吴长路,现任山南道别驾之职。”

......

嘎!?山南道别驾!?

孙驿丞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刚刚孟老头不是说,只是一个房州的折冲校尉吗?怎么就出来一个山南道别驾!?

抬眼看着吴启,“吴,吴别驾是公子的大人?”

吴启特么等了半天,终于等来这一问了。

心说,本公子终于当一把官二代,体会一下什么衙内了。

心中激动,面色却不改,“怎地?还要把我家大人叫来,让你一同点验!?”

“不,不不敢!!”

孙驿丞忙不迭地摇手,心里把宋之问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奶奶的,你个王八羔子,得罪谁不好,得罪别驾之子!?那你特么还报什么仇?讨什么公道?

乖乖吃了这个哑巴亏就算了,却是拉本丞来和你一起吃瓜落。

可是孙驿丞还是没明白,就算是别驾的儿子出来,也用不着户部直发过所吧?难道这个吴别驾是圣后的私生子不成?

把吴启的过所交还。

本来后面的就不用看了,只一个吴长路,就绝对不是宋之问惹得起的。

可是,孙驿丞好奇啊!因为他发现,下一张还是户部直发的。

强烈的好奇心指引着他,把那一张也翻开来一观。

结果,还没等他看呢,身边的驿卒就说话了。

“就是这个,驿丞可要好好查验!”

指着李重润,“就这娃子,非问小的认不认识他爹李显。”

“李显......”

孙驿丞当然知道谁是李显,可还是有点不信。

低头一看:

“李重润,父:庐陵王李显....”

真是那个李显,那个当过皇帝的李显。

孙驿丞心说,这都一群什么人啊?李显的儿子都出来了。

往下又一翻。

不出意外,还是户部发,李裹儿,父:李显....

再往下翻,更大牌。

李令月,法号:太平,

父:高宗李治。

母:神皇圣后,武曌。

爵:一品公主。

“太、平、公、主......”

孙驿丞看到这儿,二话没说,大腿一软,扑通一声就拜倒在地。

“下官孙福,有眼无珠,拜见公主殿下,殿下恕罪啊!”

......

——————————

院问之外,孟老丈还在那生闷气。

“你们两个呆汉,拦我做甚!?”

......

驿卒被骂了呆汉也不生气,平日里孟老头对他们都不错,陪笑道:“老丈还是在这儿安心呆着吧,我家驿丞也是为你好啊!”

“好什么好!?他要加害老夫的朋友,这算哪门的好!?”

“哎呀!”驿卒再劝,“这种惹事生非的朋友,不要也罢!”

正说着,就听院里面一阵高呼,吓了孟老头儿和驿卒一跳。

“拜见太平公主殿下!”

......

“什么情况!?”

那声音是孙驿丞和一众驿卒的。

孟老头儿探着脑袋,往里细看,只见孙福和他的手下跪了一排,正在那儿山呼大拜呢!

“太......平公主!?”

孟老头儿一脸见鬼地看着那个站在吴宁身边,好不享受的清冷女子。

“她她她她,她就是太平公主!?”

“哦......你娘!?”

不知道为什么,孟老头现在突然想起在问仙观,肖道长说的那句话来:

“失于九五,得于五九......”

......

————————

宋之问躺在床上,吭吭叽叽地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孙驿丞回转。

一见孙驿丞进来,宋大令顾不得周身疼痛,支起身子。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查清楚了!”孙驿丞忙不跌地应声。

“果不出大令所料,这几个人正是要往襄州去,正入大令的地头啊!”

“是吗!?”

宋之问眼珠锃亮,甚是兴奋。

“那就好,那就好啊!”

心中恨恨,看到了襄州,本官如何讨回今日之耻!

“对了!”

“他们是哪里人,可有背景!?”

“没什么背景!”孙驿丞笃定道,“房州来的,下山坳一个山沟沟里的土大户。”

“土大户!?”宋之问一听,更来气了。

特么让几个土大户暴揍了一顿?真他娘的丢人!

“对了。”却是孙驿丞陪笑着开口。

“依大令的身体,怕是经不起路途颠簸啊!”

“正好,明日有一艘官船从丹江发往襄州,大令要不要搭船走?”

宋之问一想,也好。

“什么船?货船本官可是不坐的。”

“放心!客船,有七间上好船舱呢!”

“那还不错。”

宋之问很满意。

......



第一七三章 天赐良机

“九郎这回表现不错。”

太平公主懒洋洋地坐在院中,脸上的兴奋之色仍未退去。

以往,咱们公主殿下都是高高在上,左右开道,几乎是刚一亮相,任谁都要臣服拜倒。还从未像今日这般,跑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宋之问来给她解闷儿。

“继续努力哟,最好多找出几个宋之问之流。”

坏了,吴老九一翻白眼,学坏容易,学好难啊!他怎么感觉,纯洁的公主殿下没走正道儿呢?

这网文套路害死人啊!

“快歇歇吧,你当谁都像宋之问这么臭屁,送上门来让你打脸?”

“也对。”太平立时有些悻悻然,“那没办法了,只能期待明日登船,且看那宋之问是什么表情了。”

“唉唉唉!!”吴启在一旁嚷嚷着,“怎么就逮着一个宋之问不放了呢?”

义正言辞地批评起太平公主,“欺负一个州官,就那么有意思?”

“有!”

“有!”

“有啊!”

太平、李重润、吴宁异口同声,极为认真。

“好吧!”吴启瞬间垮了下来,“确实挺有意思的。

“不过,话说回来,最坏的是那个孙驿丞,让宋之问与咱们同船这种损招亏,他都想得出来。”

......

孙福确实够坏的,他刚得知道吴宁等人的身份,吓的差点没尿出来。惊恐之余,也是恨宋之问入骨。

特么这个傻缺,得罪了公主殿下都不知道,还拉着老子一起死。

一通告罪之后,又心生一计,想讨好太平公主。

于是,孙福就说,明日正好有一官船东去襄州,公主殿下要不要走水路?也省了马匹颠簸之苦。

太平一想也好,坐在船上欣赏两岸美景,也很是惬意,于是就答应了。

结果孙驿丞一听,突然蹦出一句,“那宋大令是不是也可同船?”

好吧,吴老九都得给这个孙驿丞竖个大拇指了,这是把宋大令往死里整啊,确实够损的!

殊不知,孙驿丞别看官不大,可是迎来送往十几年了,专干的就是伺候人和看人下菜碟的活计。

有钱有势有前途的进了官驿,那就是上宾待遇,甚至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孙驿丞看你顺眼,也能给你一品大员的待遇。

无权失势的进了官驿,就算是一品大员,孙驿丞也能让你睡通铺。

这点心眼儿算什么?只是个皮毛而已,更损的还在后面呢!

......

————————

第二天一早,宋之问伤势稍缓。

待仆从收拾好行装,便下得楼来。

刚到驿官前厅,孙驿丞就迎了上来。

“宋大令这是要登船?”

“对啊!”宋之问点着头。

官船就在岸边停着,他在楼上早看见了。

正如孙驿丞所说,客船颇为华丽,属实不错。

“这.....”孙驿丞一脸为难,抬眼露出苦色神情,“恐怕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

“下官是说,这趟船大令恐怕坐不了了。”

“嗯!?”宋之问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船就在此,为何坐不了?”

只见孙驿丞神神秘秘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靠到宋之问耳边。

“下官也是今早才知道的。”

“知道什么?莫要弄神弄鬼,速速报来!”

孙驿丞瞪着眼珠子,“太平公主携庐陵王府世子,还有山南道别驾的公子微服出游,到了咱们丹江口了。”

“啊!?”

宋之问大惊,惊慌之色比之孙驿丞尚有不如。

“公,公主殿下在丹江?”

“对啊!!”孙驿丞一拍大腿,“殿下仪仗也要去襄州,知道咱这儿正好有官船,今早就吩咐下来,要搭船东去。”

“所以.....”

后面孙驿丞没说,可是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公主殿下要坐船,那你宋大令还能和殿下抢船不成?

“公主殿下要坐船......”

宋之问细品三思起来。

“还有庐陵王世子,还有山南道别驾的公子.....这,这特么可是个机会啊!”

宋之问喃喃自语,失神念叨出来而不自知。

“啊?”孙驿丞假装没听清,“大令说什么?”

“没什么!”

宋大令回过神来,“孙贤弟,你看这样如何?”

“本官也是去襄州上任,何不让本官与殿下同船东去,岂不是省了麻烦?”

“再说了,殿下只说搭船,并无征用之意。想来公主殿下也是体恤民情,不想与人麻烦,是允许外人搭乘的。”

“这.....”孙驿丞登时为难,“这不太好吧?万一殿下怪罪,下官吃罪不起啊!”

“哎呀!”宋之问长叹赔笑,“有什么为难的?”

把手背到身后,朝仆从一招。

仆从立时会意,从包袱里掏出两块金饼子塞到自家大令手中。

宋大令接过,转手又塞到了孙驿丞手里。

“这船上坐什么人,还不是贤弟一句话的事情?”

“呵,呵呵....”

孙驿丞掂量着手里的金饼,笑声都带颤音儿了。

“大令这......这就见外了嘛!”

“行,孙某就大胆一回,帮大令这个忙!”

宋之问闻之大喜。

与太平公主同船啊!!这可是天赐的露脸良机。

这一路两三天的船程,哪怕是一瞬间的攀谈之机,也对他的前程有着莫大的好处。

再说了,就算太平公主高不可攀,那不还有庐陵王世子和别驾的公子吗?

抱手一揖,“那就有劳贤弟了啊!”

“好说好说!”孙驿丞把金饼子兜到怀里。

“嗯。”脸色登时一变,“不过,还有件事儿得和大令说在前头。”

“何事?”

“上等舱没有了。”

“啊?”宋之问一怔,“不是说,有七间好舱吗?”

“确实有七间没错。”孙驿丞为难道,“可是公主殿下一行七人,占了六间。”

“那不还一间呢吗?”

“襄州孟家的孟老丈是殿下的朋友,也随船东去,占了一间。”

“......”

日!宋之问暗骂,你们倒是给我留一间啊!

“唉,算了!普通客房本官也是能将就的。”

“普通客房也没有了。”

“什么!?”宋之问瞪了眼,“普通客房也被占了?谁啊?能不能匀出一间?”

“好像匀不了。”孙驿丞若有所思。

“普通舱只有五间,住的是公主殿下一行的......”

“侍卫宫人?”没等孙驿丞说话,宋之问已经猜到了。

心道,那还真不好匀,万一惹来殿下不喜,却是得不偿失了。

却不想,孙驿丞咧嘴一乐,“瞧瞧大令这记性,下官刚刚不是说了嘛,殿下是微服出游,哪会带什么侍卫宫人?”

“那是谁啊?能匀一间吗?实在不行,本官与之同住一间也可。”

“嘿嘿嘿嘿。”孙驿丞笑的那叫一个贱。

“殿下一行的马匹占了五间。”

噗!!!

宋之问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马??

马占了五间!?

登时,“老子还不如一头牲口”的感脚油然而生。

而这个时候,孙驿丞也不废话了。

“船上倒是有个杂物间,大令住不住啊?”

“......”

脸色酱紫,憋了半天,“住!!”

宋之问心说,只要能公主殿下同船,搏一个前程,特么把他绑船后头,拖在水里,他也干!!

......



第一七四章 卑微与圣洁

宋之问如愿上了船。被请进了堆满了恭桶、泔水的杂间里。

......

吴宁、太平等人就站在远处的岸上,冷眼看着宋大令对孙驿丞连连弯腰称谢,冷眼看着他上船,冷眼看着......

他绕过已经装船的马匹露出羡慕之情,又满怀期待地钻进那间又脏又臭的杂间。

“突然觉得好生无趣。”太平公主神情落寞,看着吴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怎么?”吴宁淡笑,“殿下有些于心不忍了吗?”

“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这人真的是可怜。”

“昨日面对百姓你我,还耀武扬威的像个圣人。可是现在,又卑微的不如一头牲口。”

“这种人不值得本宫多费心思。”

“......”

众人不语,又静静地看着官船良久,吴宁突然摇头道:“我却觉得,他和我们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什么?”太平公主一皱眉,“你是说本宫与这小人一般势力?”

“急什么?”吴宁苦笑解释,“我是说,剥开表象,本质上并不二致。”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

好吧,吴老九暗恨,多这个嘴干什么?

他其实是想说,不光是宋之问,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且都有卑微、圣洁的的一面。

也许,宋之问趋炎附势的吃相有些难看,可是细想之下,谁又不是如此呢?

唯一不同的,可能只是追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宋之问为了权位与名声,可以放下一切原则。”

“我们呢?我们肯为了什么而放下原则?”

一指正在往船上搬运行李的民夫,“殿下看那个人。”

“依他的年纪,肯定是已经成家多年,肯定是某人的夫君、某人的阿爹。若无父母在堂,回到家中,必是妻儿在侧,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

“可正是这份养儿抚女,一家之主的责任,又让他必须放下家中的地位与威仪,出来做一个普通民夫,挣钱养家。不得不见人就弯腰,时时露笑颜。”

“细细想来,他与宋之问何其相像?”

“......”,太平公主没说话。

只闻吴宁继续道:“我又何尝不是?”

“有殿下在一旁撑腰,面对宋之问,我何尝不是高傲的像个圣人?”

“可是回到下山坳呢?”吴老九苦笑着摊手,看向吴老八和吴老十,“你还敢装圣人?祖君的大棒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必追得你满坳子喊娘。”

吴老八点头称是,不由回想起挨打的过往。

“啧啧,被撵的跟牲口似的。”

“得了吧你!”吴启撇嘴,也是一脸苦涩,“还敢和牲口比?你啥时候见祖君打过牲口?他才舍不得呢!”

太平想笑,可是心心念着吴宁的道理,反驳道:“那不一样,九郎莫要无理乱辨。”

“也许吧!”

吴宁也不与太平公主过多争辩,只道:“每个人都有两面,每个人都有肯为之妥协的原则。”

“那个民夫为了家庭而卑微;狄胖子为了心中的正义而卑微。”

“我们呢?为了祖君的大棒子卑微。”

“那殿下呢?孟大哥呢?你们又肯为了什么,放下身段,肯卑微一回?”

“......”

太平公主和孟苍生都沉思起来:

我肯为了什么而卑微,放下高傲?放下原则?

孟苍生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吴宁这番话似有所指,似乎预见着什么。

“你这书当真是没白读。”抬头一指上了船的宋之问,“那位读书半生只为功名一途,当真是赔了。”

“你倒好,功名且不多说,却是拿道理教训起大伙儿来了。怎地?不想踏踏实实做你的逃户,想当圣贤了吗?”

“呵呵。”吴宁淡笑,淡淡地看了一眼孟道爷。

也不答他的话,只道:“那孟大哥可要记牢些哦,日后必有大用!”

说完,亦不在此事上纠结,“怎么着?咱们现在上船,会会那个宋大令?”

“算了吧!”

太平公主扁着嘴,“本来就好生无趣,让你这么一说,更没了兴致。”

“等他进了那杂货舱,咱们再上去,现在不想看到他那张丑脸!”

“......”

吴宁无语,同程一船,早晚不是要一见?

况且,对宋之问这种豁得出面皮的小人来说,当面奚落也许非是最疼,反而让他自己去发现,那所谓的公主殿下、豪门权贵,正是他前一日刚刚大骂淫男浪女的。

那种惊恐,那种自责与悔恨,才是最致命的吧!

......

——————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宋大令虽然进了杂间,可是心心念念还是同船的公主殿下和一众权贵,自然也时时留意还未上船的太平等人。

可是,当他从门缝里看到那几个杀之而后快的身影,宋大令疯了,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震惊,他不知所措,他更加地怀恨在心。

他害怕到浑身颤栗,把杂间的舱门反锁,不让任何人进来。与仆从二人不吃不喝,整整在里面蜷缩了两天两夜。

直到官船已经到了襄州,太平公主一行早就下船而去。

“宋大令,出来吧!”

“你!你认错人了!本官......某不是什么大令,你认错人了!”

船工在外面苦笑无语,心说,确实不像什么大令,怎么一点骨气都没有?

“公主殿下已经走了,大令还要呆到几时?”

“走了?”宋之问不信,“怎会走了?”

“那不走还陪着大令在船上耗下去不成?”

船工拧着眉头,“殿下走时,让小的传个话给大令。”

“什么?”

“殿下叫大令,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霎时间,宋之问全身一软,瘫倒在地上。并非解脱,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沮丧。

原来,他在人家眼里,只值一句,好自为之!

......

————————

另一边,东都洛阳。

武三思、武承嗣、上官婉儿,还有文昌右相岑长倩,几个大唐权力最核心的人物,正陪着武老太太于殿中议论朝事。

其实,说是陪着武则天议政,倒不如说是陪着老太太闲聊解闷儿。

今年春夏两季风调雨顺,政通人和,连带各地奏请并无要事,朝中政务也是清闲不少。

三位宰相,加上上官小婉,借着议政的由头,陪武老太太喝喝茶,联络联络感情,却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武承嗣得空,抬眼瞄了上官婉儿一眼,调笑道:“上官才人,今日衣着好生别致啊!”

岑长倩闻言,也抬头看了官上小婉一眼。

“呵,武纳言不提老夫还未注意,上官才人这身衣着确实别致。”

上官婉儿一笑未言,没想到这身月白男装连两位宰相都注意到了。这是太平公主前几日刚派人送回,专门带给她穿的。

武三思这时也是笑着插话,“三思断言,不出月余,怕是京中美妇又要跟在上官才人后面,尽着男装喽。”

“哼!!”

不想,武老太太一声冷哼。

“衣袍还算入眼,可是做衣服的人......”

“却是不怎么样!”

......



第一七五章 又是吴宁

武老太太心里不是滋味,吴宁那小子,当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连带自己的闺女也与那小子一并学坏了,给上官婉儿千里迢迢送了衣袍,却忘了她这个母后。

好吧,老太太不知道,吴宁是这赶的急,没来得及,否则绝对不能从这点小事儿上让武则天挑理。

武则天只当是收了吴宁的炭窑,那小子心里还有怨气呢!

而众人也不知道上官婉儿这套白袍是谁送的,自然也就没多想。

武则天呢,也只是提这么一嘴,由心而发,便不再多说。

“岑卿啊!”话锋一转,“上次与卿家说的那个事情,岑卿可还有异议?”

“啊...啊?”

岑长倩一顿,上次......?

难道是大云寺的事?

前一段时间,武则天特意找过一次岑长倩,有意兴建大云寺,来进一步向天下传播《大云经》,也就是把“女主天下”扶正的那本佛经。

当时岑长倩是反对的。

他倒不是反对武老太太上位,而是这些年,朝廷在建寺修观上花的钱实在太多了,不想武则天再浪费朝资。

武则天也知道岑长倩属于直臣,对事不对人,并非是其它意思。

可是,大云寺不建不行,涉及正统,关乎她登基。

于是也不急,让岑长倩考虑考虑,再做答复。

没想到,今天又提起来了。

岑长倩低头静思。

其实,过了这么多天,他也想明白了,兴建大云寺并非一寺之功,对于老太太来说,有着其它的用处。

但是,若放在平时,或者原本的历史,岑长倩依旧会反对,因为朝廷确实没钱。

而现在呢,却略微有点不同。

那就是,开放海商,大力扶植西域贸易,半年有余,已初见成效。

谁也没想到,只这两点,就让大唐商税激增三成不止。若继续深入,商税所得更是难以估量。

这么一弄,朝廷现在倒有了点闲钱。

但是,岑长倩心说,您不能有点钱就想着折腾吧?

思量良久,“臣其实也不是反对,实在是此举有碍朝稳。”

“依臣之意,仍需从长计议吧?”

“嗯。”武老太太点了点头。心里虽说略有失望,可是岑长倩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不无道理。

“确实不合时宜,那就暂且不谈吧!”

“......”

“......”

武则天和岑长倩打了一通哑谜,自始至终也没说两人到底谈的是什么事儿,可把武三思和武承嗣憋坏了。

特么聊什么呢?

没办法,只得用猜的。

可是这一猜,却是出事儿了。

人都有被迫害妄想症,武三思还好,和岑长倩没什么值得猜的过往,但武承嗣却是不同了。

难道......这老匹夫在立储之事上,还要与我过不去?

......

武承嗣想歪了,他还以为岑长倩反对的是立他为太子呢!!

其实,也难怪武承嗣多想,武则天登基在即,立谁当太子是必然之虑。

是暂缓臣意,把现在那个傀儡皇帝李旦抬到东宫暂行太子?还是一鼓作气,直接拥立武家人为皇储?

武承嗣能不想吗?这可是他人生之中最大的机遇。

于是,他认为立谁为储君之事,老太太私下里与岑长倩商量过。

也确实有过传闻,说是武则天之前与岑长倩商量过此事,岑长倩反对立武承嗣。

只不过,他误认为岑长倩现在和老太太说的就是立储之事。

这让武承嗣心中极是不爽,看岑长倩的眼神儿都不对了。

老匹夫!!当真觉得我武承嗣好欺不成!?

......

————————

这事儿暂时就算过去了,可是,后面武承嗣要怎么对付岑长倩,却是可以预见。

岑长倩此时心中甚喜,没想到圣后会体恤朝局,暂时断了这个念想,加之是才听说上官才人的白袍是太平公主送的,多了一句嘴。

“说到太平公主,臣下今日刚收到一份关于公主殿下的奏报呢!”

“哦?”武则天一挑眉,“算起来,太平出游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会有报?”

“回禀圣后,非是太平殿下有奏,而是山南道丹江口驿的一个驿丞奏了一本,是关于公主殿下出游的。”

“事关公主,臣不敢大意,扣了下来,正要呈于圣后。”

“拿来一观!”

岑长倩允诺,奏报却不在身上,叫人回职房拿来,呈到武则天面前。

老太太一看,确实是丹江驿的一个小小驿丞上奏的小事。

至于什么事儿,不用说大伙儿也知道,当然就是宋大令耀武扬威地调戏民妇,被公主殿下一行痛殴。

当然了,孙驿丞也不能说是公主殿下打人,很是乖巧地把吴老九那番关于读书当官,忘乎所以的言论搬了出来。

其意甚明,就是公主殿下等人刚正不讹,看不惯宋大令的行径,为民除害。

宋大令呢,官不为民主,欺民霸市的形象亦是尤为高大。

只能说,这个孙驿丞是够狠的,是想把宋之问彻底踩死,不留一口活气。

这本奏折呈上来,不用想也知道,宋之问的下场得有多凄惨。

可惜,孙驿丞没想到,武老太太关心的不是这些。

一翻开奏折,老太太搭眼一看,就看见一句话:宋之问所调戏之民妇商女秦氏,乃房州吴宁未娶之妻,实属败俗,有辱官仪。”

“混账!!”武则天看到这儿,一声怒喝,未有掩饰。

“这个混账东西!!谁让他娶商女的!?

猛的转头,一双怒目瞪着上官婉儿,“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无报??”

“这.....”上官婉儿心里苦啊!

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房州那边确是没报,别弄的好像我故意隐瞒一般啊!

可是,碍于武三思等人都在,上官婉儿又不好明说,只得认下,拜倒在地。

“臣妾有罪,臣妾不查!”

“!!!”

武则天胸口起浮,怒气难平。

商女......秦氏!!她也配!

一甩袖袍,对岑长倩、武氏兄弟吼道:“都下去吧!!”

“遵旨!”

三人大气都不敢喘,颤声退下。

可是,就在武三思退出大殿转身而走的一瞬间,武尚书眼中精光乍现,似有所想。

......

是夜,武三思彻夜无眠,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有家奴小跑入阁,递给武三思一张卷成小纸筒的字条。

武三思急切地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蝇头小字:

“奏报所指,房州吴宁!”

......



第一七六章 谁最急?

“又是吴宁!!!”

武三思砰的一声砸在凳上。

那个欲娶商女,惹得圣后大怒的人,又是吴宁!?

之前,三道圣旨加于凡人的是吴宁;进献《醒世方》惹得圣后顿生海贸之心的人是吴宁;把王弘义、索元礼杀的片甲不留的人是吴宁!!

他托付周兴暗查吴宁,却被连带一众酷吏一网打尽的,还是吴宁!!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武三思只觉头疼欲裂,能让圣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连连青睐,这个吴宁......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连婚娶之事,欲得商女这种家务事,都要圣后操心?

正在苦思不得其果之时,家奴却是再次折返,手中又多了一张包在石头外面的字条。

“禀报尚书,这是....”

“这是下人后院墙根找到的,也不知道是谁刚扔进来的。”

“嗯?”武三思一愣,疑然接过,打开一看。

腾!!

武尚书整个人都射了起来,慌张大吼!“快!!”

“去把这人给我追回来!!”

“是是!!”家奴忙不跌地点头,心中却是苦的不行,后墙外就是坊街人来人往,又过了有一阵子了,上哪儿追去?

而武三思捧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只觉浑身生寒,如坠三冬。

上面写道:

“房州吴宁,有一丑舅,实为武敏之。”

“吴宁其人,亦是十五年前,左剑道人闯宫携走的那个男婴!!”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武三思呆若木鸡,摊倒在案。

难怪圣后会对吴宁连下三旨,难怪那一箱子《醒世方》圣后如此偏信,却密而不发。

难怪......王弘义等人一再招惹,无一人得善终。

难怪......圣后会这般在意吴宁娶了一个商女。

原来,他是李家后人,是十五年前,那丢了的皇子!?

不!

是李武两家的后人!是李武两家的皇子啊!

想到这里,武三思再震。

他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他更为震惊的可能。

圣后既然要登基称帝,为何到了现在,对于皇储之事还犹豫不决??

既然知道吴宁所在,为什么还不接回京中,以正身世?

为什么对吴宁又青睐有加,一信再信,一宠再宠??

她不会是.....

一个讨圣后喜欢的皇子,一个能写出《醒世方》,以凡人之身除掉酷吏集团的天纵之才,又同时流着李武两家的血脉......

一但他验明正身,回归本姓,那李显、李贤、李旦!武承嗣,包括他武三思,谁还是他的对手?谁还能与他争!?

想到这里,武三思不敢再往下想了。

静静地端详着那两张刚刚送到手上的纸条,坐了整整一个白天。

傍晚,家奴来报,不出所料,并没有找到传信之人的形藏。

武三思重重地呼了一气,把那两张字条狠狠地攥在手里,攥到指节泛白,终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来人,我累了,备汤沐浴。”

武三思心说,我急什么?有人应该比我更急才对。

......

——————————

与此同时,被这个惊天之秘搅和得心神不宁者,显然不只武三思一个。

大唐太常少卿窦孝谌将将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冲入了皇城,守卫皇城的羽林卫郎将一听窦孝谌有急务要面见当今圣上李旦,急忙禀报武则天。

一边走,那郎将还一边吐槽呢:

这个窦孝谌当真是分不清谁大谁小啊!夜晚闯宫,就算天大的事儿,你也得是先见圣后,怎么还往皇帝身边儿贴呢?也不怕圣后记仇,直接宰了你?

......

可是,这将卫想错了,武老太太对此还真就没什么介意的。

因为就在刚刚,她已经收到了一本奏报,就是窦孝谌的来意,明堂工期又延误了。

原本应在七月十五上元节之前完工,窦孝谌负责监工,并已经打了包票,上元节祖祭可在明堂进行。

可是如今已是七月初八,离上元节不足七日,窦孝谌眼看就要犯下欺君之罪,当然是热锅上的蚂蚁,要想办法脱罪了。

至于为什么去找李旦,而不是她武则天,也很好理解。

因为窦孝谌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当今圣上李旦的老丈人。

李旦的刘皇后被老太太赐死之后,后宫之中,属德妃窦氏品阶最高。而李旦这个被老妈架空的皇帝唯一能倚仗的,也就只有这个窦孝谌了。

“随他去吧!”老太太慵慵懒懒地准了窦孝谌入宫,

她深谐物极必反之理,要是连一个窦孝谌都不给李旦留下,那她这个儿子可能真的就被逼疯了。

......

“岳丈怎可深夜入宫?”

李旦一见窦孝谌,虽是恭敬,可言语之中不无埋怨。如今他处境微妙,却是一点错都犯不得的。

“陛下放心,老夫此来,已做万全之备!”

本来他监工明堂后殿,虽然只剩七天工期,但工匠日夜赶工,不出三日必可完工。

可为了能来见李旦,他是密令亲信烧了布置明堂的彩绸,故意做出工期延误的假象才来的。

待与李旦道明原委,李旦也不由认真起来。

“出什么事了?岳丈大人不必惊慌,慢慢道来。”

“陛下且看!!”

窦孝谌从怀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字条,若武三思在此,必是惊呼出声,这和他收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临近中午之时,有人故意扔到老臣家中的。”

李旦接过,下意识四下打量,见身边无人,这才踏实展开。

可是不看不要紧,“什么!?”李旦也是惊呼出声,陷入沉思。

贺兰敏之还活着!?

而且,十五年前的那个孽子亦还活着!!

见李旦不言,窦孝谌追问道:“老臣亦不知是真是假,但觉事关重要,却要陛下速速定夺啊!”

“......”

李旦依旧沉默,良久方道:“多半,是真的......”

“那这个,这个吴宁,当真有那么紧要吗?”

紧要?

窦孝谌是外臣,宫中之事大多不知,可是李旦又怎么不知道到底紧不紧要!?

又是沉默良久,“岳丈大人,此事我们掺和不得啊!”

“那就当不知道?”

“不。”李旦缓缓摇头,把那字条又递回给窦孝谌。

“劳烦岳丈大人,把这字条悄悄地递到武承嗣府上。”

李旦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武承嗣却不然。

突然冒出一个吴宁,最着急的,可能应该就是武承嗣吧?

......



第一七七章 给两成要一成

襄州处于荆湖腹地,白河于此并入汉水,使得汉水更加水丰流缓,极利行船。再一路奔入长江,西可入巴蜀,东可下江南。

是以漕运发达,实为重要枢纽。

这里和房州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南船北马、七省通衢。

北面的邓州,借白河之利,将粮米运到襄州,转下大江。

西面的金州、房州,亦由陆路把特产运到这里,方可下江南。

而东面的隋州、申州若想西运,也必要经过襄州,方可成行。

这也就不难想像,为何纵论数千年,襄州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民生必盛之所了。

此时,孟家老丈与吴宁并立江边。

孟老头儿指着目光所及之处,傲然道:“这便是襄州码头,自东周之时便已兴盛如今了。”

吴宁闻罢,由衷点头。

他不喜欢历史,可是今天却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历史的厚重了,因为襄州就是一段历史,就是那份厚重!

华夏文化的两大源头《诗经》、《楚辞》从这里发源。

荆山采玉人卞和,从这挖出了一块叫做和氏璧的宝玉,献于皇家,成了各朝传承的传国玉玺。

有个一夜白头的伍子胥助吴王称霸。

还有个杰出青年,在这隐居交友,后来被刘备看上了,三顾茅庐,才有了“三分天下”和《隆中对》。

出了个美男子,叫宋玉。

走出去一位开国皇帝,汉光武帝——刘秀。

三国名士庞统、庞德公、马良,都是这儿出来的。

更别说,现在有个张柬之是把武则天拉下皇位的牛人,将来有个孟浩然仍在吃奶。

再往后数,郭大侠也是在这儿抗击的蒙元。

好吧,郭大侠是金老爷子编出来的,可是抗击蒙元却是真的。

反正,吴宁很喜欢这座城。

那是和后世站在这座城上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尽管后世的襄阳依旧古朴,依旧厚重。

只是,随处可见的高楼广厦、钢铁丛林,难免会让人有些出戏。

可当下却不然。

你很难想象,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在一座城里,交杂着那么多南来北往的口音。

很难想像,码头上会有那么多的商船货载。

很难想像,你脚下的青石是东周的,将近两千年的岁数;眼前的城墙,差不多一千五岁。

高处的高楼,是三国的。

连街边的餐食铺子,上前细问,居然也是传了十几代人的数百年老店。

“孟家老丈!”

吴宁看的有些痴了,甚至有点后悔,当初如果自己也和唐奕一样多啃一点历史书,那现在身处历史之中,也许更加的乐在其中吧?

转向孟老头儿,“咱们来谈笔生意吧!”

“哦?”孟老头儿眉头一挑,“洗耳恭听。”

“你不是相中我那成衣生意了吗?”

“却有其意!”

吴宁淡笑,“那可愿掺和进来?”

“乐意至极!”

“嗯。”这是意料之中,吴老九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却有条件要先说。”

“老夫正等着小郎君的条件呢。”

“第一,入伙可以,但是孟家的成衣铺子,必须用我妙衣坊的名号,不可沿用旧名。”

孟老头儿一听,直接点头,“没问题。”

“第二,既然入了伙,那就要听统一调度,不可擅自接生意,更不可擅出新款。”

说白了,就是入伙就得听我的,你只管分钱。

这一条有些苛刻,谁也不愿意把命运攥在别人手里不是?

可让吴宁没想到的是,孟老头儿又是想都没想,“可以,全听小郎君的!”

“......”

吴宁心说,不对啊,这老头儿怎么这么痛快?

他哪知道,还有更痛快的呢!

“第三,重组的妙衣坊,我占四成,太平公主占四成,老丈只能占两成,你......”

“愿意吗?”

只闻孟老头蹦出一句,“老夫只要一成!!另外一成给小郎君。”

嘎?

吴宁彻底傻眼了,什么特么情况?给两成要一成?

说心里话,两成,吴宁都觉得少了点,毕竟他是想把妙衣坊整个都放在襄州。

他除了衣袍的款式、还有一点资金上的支持,其它的都得靠孟家。

可是没办法,他多给不了,只有两成。

因为这里面无论从个人情感,还是市场考量,亦或是抱一根大腿的角度去考虑,太平那一份是绝对不能少的。

有了太平公主坐镇,京城和上流社会的市场几乎就不用考虑,更不用像炭窑那样,提心吊胆地怕被人抢了去。

所以,吴宁只能给孟老头儿两成。

确实很少,而且,吴宁已经做好了在其它地方给孟老头补偿的准备。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孟老头儿好仗义啊!只要一成?

“真的,只要一成?”

“对!”孟老头儿认真地点着头,“老夫只要一成!”

“但是老夫有个条件。”

“你,你说。”

“你吴九郎得做吾孙孟浩然的亚父。”

“什么??”

吴老九以为自己听错了。

“亚父?干爹?孟浩然的干爹!?”

“没错!”孟老头儿满心热切,“你只要肯当浩然的干爹,老夫就只要一成!”

“......”吴宁无语了。

心说,这老头儿不会知道了点什么吧?

玩笑道:“这买卖我好像是亏了啊!”

“哈哈!”孟老头儿大笑,“亏了就亏了吧!反正老夫就把浩然托付于你了。”

孟老头多精的一个人,若说原来他还对肖老道的那课“五九”之卦心生疑惑,可是现在......

特么山南道别驾是吴宁的四伯,庐陵王世子跟他称兄道弟,太平公主也待他跟亲弟弟似的。

“得于五九......”

这特么不就是得于吴九吗?

让孟浩然认这么个亚父,那光宗耀祖还不是信手黏来?

至于什么一成、两成的,孟家家大业大,生意颇多,孟老头儿根本就不在乎。

......

这还是在孟老头儿不知道吴宁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

他要是知道,刚满周岁的孟浩然认了个皇子当干爹,这老货做梦都能笑醒。

倒是吴宁有点憋屈,老子就想做个生意啊!

本来,他是不想让孟老头儿掺和进来的。没有孟老头儿,这生意他一样做的成。

可是,丹江口那一出,让他重新认识了这老汉:

很仗义,值得信赖。

再加上到了襄州,看着襄州的繁华与商机,吴宁就改变了主意。

这里绝对比房州便利得多,更适合发展。

没想到,怎么绕来绕去,多了个干儿子呢?

......



第一七八章 给干儿子的见面礼

认就认了吧!

吴宁心说,给孟浩然这么个大才子当亚父,绝对不丢人。

况且,似乎孟浩然将来并不算顺风顺水,用自己的人脉帮一帮那个没断奶的熊孩子,亦无不可。

“行吧!”

吴宁终是点头,“回头挑个日子,走个礼数,这干儿子我认了!”

“不用挑了!”孟老头儿登时大乐,“老夫早就看准了,明天就是个顶好的日子。”

靠!

“孟家老丈不厚道啊!你是早就算计好的吧?日子都挑了?”

“哈哈!九郎今次不答应也是不成的了。”

“......”

吴宁彻底无语,甩手道:“这叫什么事儿?小爷媳妇还没娶呢,先认了个干儿子!”

......

————————————

第二天,当真要收孟浩然做干儿子,吴老九尴尬了。

他没认过儿子啊,根本没经验。

在他的理解之中,这孟浩然认他当干爹,怎么也得端个茶磕个头,再送上一堆礼物孝敬啥的吧?

结果,小孟同志才满周岁,话都不会说,站都站不起来,怎么端茶磕头?连声“亚父”都特么没叫出来。

至于礼物......

呵呵,做干爹的还管小辈要礼物,丢不丢人?得是吴宁给小辈留下信物、礼品那才行的。

可是,吴老九不知道啊!

两手空空,浑身上下一点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

“那可是不行的啊!”

孟老头儿生怕吴宁跑了,总得留下点什么信物,到时你翻脸不认账我找谁去?

没办法,吴宁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背着手回头,看向太平公主、李重润和孟道爷。

这老几位正看吴宁笑话呢,结果见吴宁贼溜溜的目光望过来,皆是一哆嗦,心知不好。

“那什么,我认个干儿子多不容易,你们几个做长辈的,不表示表示?”

大伙儿一翻白眼,就知道这货没打什么好主意。

太平无语,从腰间取下一块玉配,很是不舍地交到吴宁手里。

“这是,这是小时候母后送给我的呢!”

“那正好啊!”

吴老九一把夺过,把手又伸向了李重润。

李重润有种被打劫了的赶脚,苦着脸,“宁哥,我啥也没有啊。”

“要不....”一把将李裹儿推了出来,“我把妹妹压你这儿吧!”

“不要!”吴宁一口回绝,“养不起!赶紧的!”

没办法,李重润摸遍全身,最后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紫玉的玉牌,不舍地递给吴宁。

“这可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啊!”

“这个不行!”吴宁还没等接,太平却是一把将玉牌塞回到李重润怀里。

吴宁眉头一皱,“为什么不行。”

太平也不解释,“本宫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着,把李重润手里的折扇夺了过来,“给你这个。”

李重润差点没哭了,他浑身上下就那把扇子值钱,那可是同宗大家李思训的真迹!!

吴宁接过折扇,又深深地看了那玉牌一眼,“算了!你留着吧!”

最后,孟道爷也放了血,被吴宁剥削了一块白玉八卦。

吴老九拿着三样东西,回到孟浩然身边。

把太平的腰配往小浩然脖子上一挂,“这是公主殿下送的。将来你想当官,就拿这个去找她。她要是不认,你就写诗骂她!”

把李重润的折扇塞到小浩然怀里,“这是你李大哥送的。当了官以后,要是有官欺负你,就找他。”

最后,把孟道爷的玉八卦也一并塞给孟浩然,“这是你孟道爷给的。他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武功高绝,若是看谁不顺眼,让他帮你宰了!”

“......”

“......”

“......”

一屋子人无不绝倒,特么他安排的还挺明白。

可是孟老丈怎么有点后悔了呢?

我孙子要是按你这么个教法,不定成什么样儿呢,这个干爹好像认错了!

......

——————————

认干儿子,奈何孟浩然还太小,既不能跟着干爹走,也不能跟着干爹学本事,只能继续窝在娘亲怀里吃奶。

吴宁也没什么事儿干,成衣的生意既然有孟家入伙,他乐得清闲,全都交给孟老丈去准备。

等回了房州,他只要操心衣袍的款式即可。

这些天,索性就陪着太平公主在襄州安然玩乐,只待落在后面的公主仪仗到襄州,众人再一起坐船入蜀。

也没等几天,只过三日,太平的侍卫宫人就进了襄州城。

吴老九连忙去查看随队的行李,还好,他的东西都在。

其实担心也实属多于,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惦记公主殿下的队伍?

......

“这个李客靠得住吗?”

“靠是靠得住的。”

孟老丈与吴宁两人正坐在孟老丈的书房之中,大夏天的,窗门四闭,简直就要闷死个人。

“李客乃是蜀中巨富,甚至说是首富也不为过,与老夫在生意上往来甚密。平时也没少帮老夫捎带财物,所以九郎大可放心。”

“只不过......”

让孟老头儿想不明白的是,吴宁与太平公主一行人也是入蜀啊,他的东西为什么不自己带进去,非要托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公主殿下的护卫肯定比商队要安全得多啊,九郎何必?”

“这个老丈就别管了,让那李客把东西交给益州秦文远即可。”

“我下午就走了。”

“好吧!”

下午,吴宁等人如期登上大船,离开了襄州。

顺汉水一路东南而下,两日即达沔州,也就是后世的武汉。

因为前路还有八百里洞庭湖,奇险甲天下的长江三峡惹人期待,众人对沔州风光也只能兴致缺缺。

只留半日,登临黄鹤楼远眺长江大美、沔鄂两州风光,便上船欲走了。

此时,沔州府衙早就准备好了纤夫船工,引领船队,逆江而上,向西远行。

......

因是逆流,船行极慢,十日之后,沔州负责护送的官吏才来禀报,前面就是岳州。

也就代表着,八百里洞庭湖到了。

众人长出一口气,到了洞庭湖,代表着一番游玩之后,再往前走就是荆州,然后是峡州,也就是后世的宜昌。

到了峡州,也就等于到了三峡入口,大伙儿就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

吴宁此时也是不由感叹,古人出行当真是不容易。

他这一趟,已经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与太平同行,穿州过县绝无阻碍,迎来送往也都是周到至极。这一路上,吃的是最好的,用的也是最好的。

可是,尽管如此,这走了半程不到,就已经是二十多天过去了,端是磨人。

他还不知道,更磨人的在后面呢。

原本打算,在洞庭湖最多也就呆个两三天,游一游山水,品味一下渔家之乐,就继续上路。

吴宁却没想到,这船队在洞庭湖一停,就是整整半个月。

......



第一七九章 三峡排帮

“不是,怎么就走不了了呢!?”

吴宁就奇了怪了,船队已经在洞庭湖停了整整半个月,愣是不能前行半步。

此时,正好抓着岳州派来随船护送的官吏,自然要宣泄一下心中不满。

“好叫小郎君知道。”

那官吏姓郑,乃岳州主薄。也知道这位吴九郎虽然无官无爵,但是与公主殿下关系匪浅,说话也是客气得很。

“这个....纤夫未至,小郎君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啊!”

“纤夫?”

吴宁不信,“沔州出来就配了三百纤夫,那是假的啊?怎还纤夫未至?”

“这......”

郑主薄一阵支吾,最后只道,“三峡奇险,咱们又是逆流而上,三百纤夫却是不够的。”

“那岳州呢?怎么不派纤夫?”

“呃,殿下来的匆忙,确实未有准备。”

“......”

吴宁眯起了眼,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了。

“郑主薄!”吴宁换了语气,“宁非官吏,殿下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之人,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言。若是等到公主殿下自己发现了,那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郑主薄是明白人,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这....”郑主薄汗都下来了,“明白,明白!”

“那为何延误,可否与宁说个实情?”

“唉!!”郑主薄长叹一声,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再瞒了。

只得道:“回禀小郎君,确实是纤夫的问题。”

“也非我岳上下不尊殿下,不派纤夫。实在是,派了也没用!”

“嗯!?”吴宁疑声,“什么意思。”

“小郎君有所不知,从洞庭湖到巴州(重庆)的长江河道,外地纤夫是不让走的。”

“就连小郎君从沔州带来的三百纤工,也只能到这里。再往前,他们是不敢进的。”

“啊?”吴宁傻眼了,“还有这种事?那这段航道?”

只闻郑主薄又道:“这段航道是排帮专属,只有他们的纤夫才可接活。外人进去,轻则暴打一顿,重则船毁人亡。”

操!

吴宁更不信了,“咱们这可是官船,船上可是公主殿下,这个劳什子‘排帮’,难道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

“小郎君有所不知。”郑主薄慢慢道来。

还官府?

排帮,说好听点,是一帮“放排”“拉纤”的苦力抱团,瞎起哄弄起来的一个小帮派;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群江匪。

藏身三峡天险之中,面朝大江,背靠万屻险山而居,号称三千之众。

只要是三峡江面上跑的船工,岸上、悬崖间拉纤的苦力,都尽属排帮势力,谁拿他们都没办法。

说白了,别看只有三千三峡人家,可你就是派三十万精兵也拿不下来。

怎么拿啊?现在的三峡可不是有了三峡水库之后,浪平流缓的三峡。

说是地球上最刺激、最长、最险的漂流之地,也不为过。

陆地没法攻,都是万丈悬崖,重重险山。

江上更没法攻,没有这些天天在三峡里跑来跑去的江上人家,你连三峡进都进不去,更别说攻打三峡腹地,江边悬崖上城寨了。

而且,除了险地难攻,无法剿灭之外,还有一处是三峡上下忌惮排帮的重要原因。

那就是,排帮掌控着三峡水路的命脉。

江上行走的船只,无论大下,只要从三峡过,那就是在排帮的眼皮底下。他想让你沉你就沉,想让你过你就过。

且所有能走三峡天险的排工、纤夫、船老大,都是排帮的人,没有排帮,这条水路就是废的。

所以,什么官府啊,朝廷啊,都是扯淡!

近两年,排帮势力更是扩大,除了三峡天险,已经渗透到了峡州以东,荆州、岳州。

道理很简单,你不让我在江上挣钱,那你的船也别想过三峡。

各州虽是气愤,却也无计可施,在以上难题面前,只得忍气吞声。

郑主薄之所以隐瞒,其实也是怕太平公主知道之后,传回京去。到时候,圣后怪罪他们岳州府衙无能,他们又没办法,总不能和排帮翻脸,使得长江水路停滞吧?

“现在咱们就是在等排帮的纤夫到此,接管到巴州的路程。”

“这也太扯了吧?”

吴老九算是涨见识了,“再怎么着,官府的面子总是要给一点的。公主殿下的船也这般拖延,他们当真不怕朝廷震怒,发誓剿灭吗?”

郑主薄道:“这小郎君倒是误会了,排帮平时其实很少惹事,此时更非故意延误。”

“实在是殿下的船队颇为庞大,就算是排帮,也得现去组织人手。”

“好吧!”

吴宁认命了,心中却是隐有期待,倒要看看这排帮到底有何神通。

......

————————

又等了两天,排帮的纤夫终于到了。

而且,不光来的是纤夫,居然还有船工。

太平公主一行十几艘官船的船工全被换下,换成了排帮的船工。

吴宁好奇上前去问,只见领着人来的那个排帮头头憨憨一笑,极不熟练地给吴宁作了个揖。

“好叫公子知道,前头的江路不好走,外处的船工可过不了鬼门关。”

“......”

好吧,吴宁只得认命。

幸好郑主薄已经打了包票,若非真惹了排帮,他们是不会心生歹意的。

况且,这是官船,船上有侍卫官兵,他们更不会轻易招惹。否则,吴宁还真不敢让他们掌控船只。

总之,终于成行。

从洞庭湖到荆州,再到峡州,江面平缓倒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一过峡州,江水越来越急,河道越来越窄,岸边更是不见道路。

纤夫开始在乱石与灌木之间行走,船老大让副手掌舵,自己则是拎着一根三丈长的竹竿站在船头。

哦操!!

不光吴宁,连太平公主、李重润他们都惊了。

大伙终于明白,为啥要换船工了,更明白什么叫三峡天险了。

水流太急,即使是逆流拉纤行进不快,单靠船舵也根本无法彻底掌控,全看船老大手里那一根竹竿。

只见他好像没使什么劲儿,就靠一根细竿儿......

眼看就要撞上江中的凸石,轻轻一支,十来丈的官船就那么闪过去了。

大船开始打横,大伙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要横过来,岸上的纤夫绝逼拉不回来。水流一冲,立马飞退,那就是船毁人亡!

可是,船老大却是一点不急,反手再一支,船不但顺直过来,还顺便躲开了另一块江石。

“这特么才是真本事啊!!”吴老九由衷感叹。

只见那船老大撑船之余,还能得空回头与吴宁对上一句。

“咱这叫什么本事?再干十年,也混不上一个排工。一会儿公子看看那放排的,那才叫本事!”

......



第一八零章 江中舞者

排工?

吴宁这几天听人说起了无数次排工,倒还真不知道什么叫“排工”。

心下好奇,便坐在船头与那船老大攀谈起来。

而那船老大也不是木讷寡言之辈,见吴宁遇险不惊,还有心思与之闲聊,倒也高看几眼,一边撑船,一边与之攀谈。

从中,吴宁也知道了,这些所谓排帮江匪,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凶神恶煞、欺行霸市,也不过就是些憨憨实实的江上人家,为了生计抱起团来。

一样是使力气,靠本事吃饭。

至于什么是排工,船老大却是卖了个关子。

眼见前方就是一个急弯儿,船老大抬头看了看日辰,对吴宁道:“小郎君若想知道什么是排工,还请自己观瞧吧!”

说完,朝着岸上的纤夫一声吆喝,整个船队都缓缓地落锚靠岸,停了下来。

更让吴宁不解的是,此时辰时未尽,用世后的时间换算,还不到上午九点。船工、纤夫们居然拿出米粮锅灶,在岸边做起饭来。

这有点早了吧?

“小郎君莫急,转过河弯就算进西陵峡了,也就是真正的三峡天险,咱们午时之前是过不去的。”

“......”吴宁没办法,只得由着船老大安排。

回到舱中与众人一说,本来行船凶险都不敢在舱外待着的众人一听,反倒没有埋怨,一个个冲出舱来,站在船头看景。

结果,船上的女眷们却是尴尬了。

这一顿饭,船工、纤夫们吃的是极好的,有酒有肉,白面蒸饼。

只见他们做好了吃食也不着急用饭,先是单盛出一份面,朝峡谷拜访,船老头点香、供酒祭拜诸神。

用船老大的话说,这西陵峡虽然是逆流而上的第一道险,却是三峡之中最凶险的一段。

峡中礁石错落、浅滩密布,且水道狭窄,一个不甚,就是船毁人亡。

老船工都管西陵峡要鬼头滩,进得去,出不出得来,就要看神仙赏不赏脸了。

......

听得吴宁、太平等人一愣一愣的,都有点想回去了。

船工们吃了祭神饭,也就到了巳时半。

这时,船老大侧着耳朵听着江风,“来了,小郎君不是要看排工吗?可是看仔细了!”

说着话,吴宁隐约听见河弯的另一头传来阵阵歌声。

“挨姐坐、对姐说,拴个棍棍戳姐脚....”

“戳一下、她没惹,戳二下、她没说,放下棍棍用手摸喽...”

“哈!!”吴宁听得笑出了声儿。

这是正经的民间诨调子,更是荤调子。

歌词粗鄙,可是透着亲切与质朴。此时再伴着江风浪涌,悠悠扬扬在远山近谷之中回荡,那味道,简直绝了!!

就连太平,秦妙娘虽有些面热,却也是侧耳细听为之吸引。

吴宁听的出神,猛然间,船老大也是扯开嗓子,与船工纤夫一起,高唱起来。

“昨日与姐同过沟,二人低头看水流....”

“郎想一锹挖口井,姐要细水水长流....”

“天干的日期在后头喽....”

“哈哈哈哈!!”

吴宁乐的不行,“痛快!”

“痛快什么呀!”太平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唱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

说完,自己也是笑了。

且不说唱的如何,单这股江上人家的气势,却是她平生未见的。

正想着,江弯那头的排工终于伴着歌声露出头来。

“快看!!”

太平公主一声惊呼,眼睛都直了。

众人寻之望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嘶!!”

吴宁终于知道什么是排工了,也终于明白船老大如此精湛的操船本事,为何说再干十年才可能混上一个排工。

这特么就是神仙,绝对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地步!!

......

那是一叶小小的竹筏,筏子上站着三个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秋裤的汉子。两人掌舵,一人撑杆,飞似的从江弯的崖壁后头闪了出来。

而在三个汉子身后的江面上,一根根数都数不清的、数丈长、尺许粗的巨大圆木,或并排,或首尾相连地用藤条铁链绑在一块儿,由那一叶竹筏引着,在湍急的江面上飞弛直下。

美!

太美了!!

那就像是一根飘在江上的羽毛,轻盈灵动。

可是,这羽毛又太大太大,足以让人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吴宁目测从竹筏到排尾,起码有百丈长,最宽处几乎占了大半个江面。

而操控上千根巨木顺江而下的,只是排头的一只小小的竹筏,还有竹筏上的那三个汉子。

“牛逼!”

吴宁由衷赞叹,真心的牛逼。

前世吴老九在知乎上看过一个提问,说华夏文明的创造力与智慧和“广大劳动人民”真的有关系吗?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山民与村民们的愚昧与守旧。

现在,吴宁有了一丝明悟,以后谁在说这句,他跟谁急。

说这话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啊!

现在吴宁觉得,文明不是“之乎者也”,至少不全是“之乎者也”。

孔儒是文明,佛道是文明,天子皇权朝代更迭是文明。

可是,从直辕犁到曲辕犁也是文明,从肩挑手扛到车轮子,从一车拉一根到千根放排,也是文明。

这特么不是广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是什么?不是华夏的民间文化是什么?

“牛逼!是真特么的牛逼!”

吴宁砸吧着嘴,心说:这个活,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转头看向船老大,此时,他正一脸羡慕地望着江上的排工,嘴里还念叨着:“唉,咱啥时候也能当个排把头呢?”

吴宁忍不住道:“船老大就不怕危险?”

百丈长的巨排,他在江边看都是心惊肉跳,更别说站在竹筏上操控了。

稍有不甚,不但排木尽毁,人也得避无可避,非得被后面的巨木怼成肉酱不可。

所以,排工不但需要高超的技艺,还得有常人所不及的胆量。

船老大一听,立时道:“小郎君这话说的,可是不中听了。”

一指这高峡险峻,“在这里面讨生活的人家,哪个不是提着性命过日子?”

吴宁道:“撑船总比放排安全些。”

“可是放排挣的多啊!”船老大也是实在,直接道,“不怕小郎君笑话,撑上半年的船,也不如走一趟排。”

“除了一小部分要交给帮里,剩下的,那可都是自己的,江上人家当然都想多挣些了。”

“哦。”吴宁明白了。细想之下。也确实如此。

放一趟排,上千根木头,都不用说是大唐,更不提巴蜀的重山峻岭得花多大力气。就算是放在后世,用火车来运,那绝对也是一笔不小的运费。

不难想象,排工走这一趟,确实能不少挣。

“咱们排帮的规矩,上午不行船,过午不走排。”

此时,船老大已经招呼纤夫,准备上路了。

......



第一八一章 真没抄,你们别害我

吴宁终于知道船老大为什么说午时之前走不了了。

西陵峡本就奇险,若是像刚刚过去的木排和大船走了对头,那想都不用想,吴宁现在已经喂鱼了。

所以,排帮有排帮的规矩,那分开走。

整个西陵峡排工和顺流而下的船走上午,过午不行。逆流而上的船只,则是走下午,给排工让道。

而且,这还不算完。

进到西陵峡之后,吴宁发现,几乎每一个急弯险摊的至高点,似乎都有一户家。离的老远就能看见,山巅农户院里挂着的白绸。

船老大告诉吴宁,那白绸也是有讲究的。

山上的家人专门负责瞭望江路,若有对头船或者险情,就挂红绸,提醒船工避让。若无,则挂白绸,可放心通过。

吴宁闻罢,暗暗咂舌。

如此看来,这排帮都快赶上军队了,纪律严明,各有分工,难怪官府也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何况,这三峡之险,好像除了这些三峡人家,外人确实走不了这趟水道。

只说那些纤夫,自从进了西陵峡,不是在齐腰深的急流之中拉纤,就是在山崖绝壁上拖着大船前行,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

而且,听船老大说,进了西陵峡就没处停船了。从这头到那头,整整百里水路要一气拉完,路上不能歇,最少也要走上一天一夜。

这一份体力,也非常人所及。

......

————————

不知为何,吴宁竟生出一种肃然起敬之情。

为这些朴实的三峡人家,更为华夏百姓的坚韧与不屈。

说实话,只有站在这里,身临其境,才会懂得,三峡之险、非人力可及。

这里到处都是奇山怪石,到处都是白浪汹汹。除了飞鸟游鱼,壁上灵猿,连豺狼猛兽都无处立足。

可是,三峡人家、排帮的汉子们,居然生生在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下辟出了一条活路。扎根于此,造福巴蜀内外。

当真是人间奇迹了。

“怎么?九郎也为这排帮所折服吗?”

不知何时,孟苍生站到了吴宁身边,仰望两岸飞峰翠壁,猿声不住。

“嗯。”吴宁点着头,“在我想象之中,三峡虽险,却也不过如是。”

“现在看来,确实超出了常人所想。”

“这排帮,确实不简单啊!”

“是啊!”孟苍生长叹一声,“贫道也没想到,他居然会选在这里,而且造福一方。”

“嗯?”吴宁一愣,“谁啊?”

听孟道爷这意思,这个“他”和排帮有关系?而且,和孟道爷关系不一般啊?

“哈哈!!”孟苍生卖了个关子。

神秘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不说算了!”

吴老九撇着嘴,他还真不是急性子,你爱说不说,憋死你个无良道士!

转头继续看起山水风光,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下意识喃喃颂读: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好吧,李白那小子此时还是个蝌蚪,尚需十年才能来到地球表面。

可是,这并不妨碍吴宁对这首《早发白帝城》的喜爱。

短短四句,把三峡峻险,山河秀丽描绘的淋漓尽致。放眼古今,似乎只有李白可能做到了。

“好诗!!”

身后李重润一声叫好,吓的吴宁差点没掉江里。

“什么好诗?”

“宁哥刚刚所作之诗,实属好诗啊!”

“谁谁,谁作诗了?你,你别瞎说。”

吴老九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我可没作诗哈,你特么别瞎说。

可是,李重润哪肯罢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没错啊!这不就是宁哥刚作的那首诗吗?”

“没有!绝对没有的事,你耳朵不好使,别瞎赖。”

“怎么是赖呢?”李重润不依,看向孟道爷,“道长你说,宁哥是不是作了一首诗?”

孟苍生点头,“好像是,还不错。”

“什么诗?”

太平和秦妙娘也被吸引了过来。

李重润更来劲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宁哥刚作出来的。”

太平公主低头细品,“还真是一首佳作呢!”

“只不过,咱们是逆流,从江陵去白帝城。”

“你这诗为什么写成了顺流?是从白帝到江陵呢?”

“诶~?”孟道爷一摆手,“顺流而下,一日千里,放能显出男儿豪迈嘛!”

“否则,这逆流拉纤,像乌龟在爬,有什么好写的?”

“顺流好!顺流好啊!!”

“也对。”太平很是认真地又想了想,抬头一笑,“想不到九郎还有诗才,佳句天成呢。”

吴宁:“......”

吴宁都特么快哭了。

“真不是我作出来的啊!你们......你们别害我啊!”

对抄诗这个事儿,从节操上来说,吴老九是没有半点负罪感的。

可是,从玄学的角度来讲,他特么已经把这个穿越者必备的技能给戒了。

实在是太邪性,他抄怕了。

抄个陈子昂,被陈子昂撞了个正着。

抄个孟浩然,不但被孟浩然的爷爷撞了个正着,那小子还顺势赖上他了。

他还敢抄吗?

这特么要是把李白抄了,那小子会不会提前十年出世来找他要版权,吴宁还真说不准。

吴宁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又要出事儿?

结果“抄诗魔咒”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还真就出事儿了。

......

两日之后,吴宁一行已经出了西陵峡,进入巫峡。

正如船老大所言,三峡最难在西陵。进了巫峡不但水势减缓,两岸山石也开始不再奇秀艰险,而是变得雄浑大气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

“!!!”

特么吴宁差点又没忍住,骚包的又蹦出两句。

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生生让他捂着嘴给憋了回去。

“除什么啊??”

李重润正等着他呢,“除什么啊?”

“没事儿!”吴宁没事儿人一般指着巫山云雾道,“这,这云挺好看的。”

“对了,船老大。”急急地把话头转开。

“我看这意思,是要靠岸?”

前面就是巫山镇码头,三峡之中唯一的一个可以停靠大船的码头,也是排帮总舵所在。

船老大忙不跌地点头,“纤夫们累了一天一夜,小郎君也得让他们歇歇不是?”

“嗯。”吴宁自无不可。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船老大眼神有点闪躲,似乎隐瞒了什么。

......



第一八二章 抄诗魔咒

船队在巫山靠岸,下船之时,吴宁有点不放心,特意嘱咐孟苍生:“小心点,感觉哪里不对。”

孟道爷一笑,“有什么可小心的?巫山盛景颇丰,正好在这儿玩上两天再走不迟。”

“两天!?”

吴宁没想到,居然要停两天?

眯眼看着孟苍生,“老孟,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啊?”

“哎呀!”孟道爷打着哈哈,“有什么可瞒你的。”

“实话告诉你吧,船老大之所以闪躲,是因为他接到了帮里的命令,要把咱们带到巫山。”

“带到这儿来?为什么?”

“别问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但是....”

回头看了一眼太平,“别让公主殿下知道。”

“谁啊?”

“排帮老大!”

......

————————

“排帮老大?”

吴宁更是有些不解,排帮老大为什么要见他们?而且还刻意避开太平,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只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想太多。

因为,抄诗的报应来了。

......

刚一下船,还没站定呢,就见码头上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离着老远就抱拳问礼,“在下江油李客,来人可是吴小郎君?”

吴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不就是孟老丈托付的那个蜀商?帮他带东西给老丈人秦文远的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孟老丈与李客不单单是生意上的往来,私交也是非同一般。

此次,吴宁托他往李客的商队里夹带东西,孟老丈自然要办好。

特意给李客去了信,让他做到万全。

信中自然也提了吴宁的身分,还有陪同太平公主入蜀的行程。

李客一看,不是达官显贵,就是皇亲国戚,更是不敢怠慢,干脆从江油一直迎到了巫山。打算一路陪同,尽一尽地主之谊。

可是,这江油....李客!!?

特么的吴老九就算历史再不好,他也学过小学课文儿啊,就他那过目不忘的狗记性,好像记得....

李白....

大概...

好像...

也许,差不多......

就特么是四川江油的吧?

李客?

上下打量着李客,想想孟老汉和孟浩然,再想想孟浩然和李白好想关系非常好,两人没事儿就互送“情诗”。

他们两家......不会是世交吧?

吴宁觉得,他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这个李客?不会是李白他爹吧!?

想到这儿,吴老九一个激灵,倒退三步。

“那什么,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聊。”

说着话,拉起孟苍山就走,“走走走走!”

孟道爷紧着眉头,又看吴宁的丑态,想笑,“你这是怎地了?”

“别问!问就是伤感!”

“好好的,你伤哪门的感情?”

吴宁摇头哀然长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

“......”

太平看着吴宁仓皇的背影,心中甚疑,“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

秦妙娘茫然作答,颇有几分担心。

却是李重润,撇嘴点头,回味良久。

“好诗,好诗啊!”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

“看来宁哥又是佳句天成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

“啧啧啧,悲慨之情如冲出三峡绝险、奔流向东的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好句!好诗啊!”

“李!重!润!!”

远处传来吴老,疯子一般的咆哮。

“信不信老子撕了你的嘴!”

......

——————————

所谓排帮总舵,可没有武侠里那些帮派势力的雄浑大气,甚至都不在巫山镇内,而是坐落在山上。

想来也属正常,排帮说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江匪。又怎么敢大摇大摆地把老巢安在江边的平地上?

吴宁和孟道爷由船老大引领着,一路出了巫山镇。走了好久的陡峭山路,才见一座木楼林立、寨墙高耸的城寨出现在眼前。

吴老九不禁点头认可。

寨墙虽说就是山中砍伐的圆木堆砌,可是因其建在悬崖高山之上,单是木墙就已经足够应付了。

而且,显然建寨之人颇知攻守之道,为了防止火攻,木墙碉楼之上都涂上了厚厚的黄泥。远远看去,还真有点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

一路顺利进到寨中,吴宁搭眼一看,并没看见什么凶恶喽啰、怒目悍匪。

行走往来,高楼放哨的,依旧是如船老大一般的憨实普通人。

“看来,这个排帮老大真不是一般人啊!”

“哦?”孟苍生玩味一笑,“何以见得呢?”

吴宁道:“要么兵恶,要么将勇。”

“能把一群使力气的老实人整合成有三千之众的排帮,他们的帮主就肯定不是个老实人。”

“否则......”吴宁四一下打量,“你觉得这排帮活得下去吗?”

不但不是个老实人,而且吴宁断定,这个帮主应该还是个当过兵的。

别忘了,下山坳就是兵户村,吴宁对于军事上的事儿也不能算是外行,一看就知道,这个帮主是个内行。

“呵呵。”

孟道爷笑了笑,玩笑道:“幸好没和你早早的透风,否则让你早知道一些时日,你还不生靠猜的就知道这排帮老大是谁了?”

“谁啊?”吴宁摇头,“还真猜不出来。”

“真的吗?”

孟苍生似有深意的一句,便不再多言。

抬眼见山寨的聚义厅中,已经有一个满面虬髯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

离的老远已经抱拳相迎,开口嚷嚷,“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孟仙长盼来了啊!!”

孟苍生还是笑,偏头对吴宁道:

“你看这个人,你猜不猜得出来?”

说完,也是抱拳而上,“多年未见,丘兄长别来无恙!!”

吴宁还奇怪呢,抬眼一看,差点没蹦起来。

“丘丘丘......丘神绩!!?”

“你怎么在这儿!?”

这特么不就是当年要弄死李显,却被孟苍生救下的那个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吗!?

哦操!!

吴宁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

丘神绩本来也没注意到吴宁,毕竟当年的吴宁只有十岁,还是个娃娃,与现在的翩翩少年却是相差颇远。

可是,经吴老九这么一声惊呼,丘神绩一怔,目光望了过来,越看越眼熟,越看越心惊,把丘神绩也吓了一跳。

“小,小郎君!?你怎么也来了?”

特么丘神绩现在想起吴宁那句“我见不得死人,你去外面解决不就完了?”,还是直打冷颤呢!

那时候,这小子才十岁啊!现在已经是大小伙子了......

老丘想到这儿,冷汗连连。

急忙来到吴宁面前,恭敬一礼:“小郎君,可还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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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三章 许愿不还

终于破案了,以前吴宁问过孟苍生很多次,他到底把丘神绩藏哪儿了。

吴宁有点不放心,他怕丘神绩一但败露行踪,会牵连出当年救李显的那桩破事儿。

没想到,这老哥还真特么会躲,藏三峡里了!!

貌似混的还不错,撑起诺大的排帮,连官府拿他都没有办法。

“行啊你!”

吴宁玩味地看着丘神绩,“六年未见,丘将军愈发通达了呢。”

“诶~~!”

丘神绩摆手,一边把孟苍生和吴宁请进厅中,一边讪笑道:“什么将军不将军的,某家现在可是正经的江湖匪类,过往旧事不提也罢!”

“就算追忆,那也只能说是小郎君与孟仙长有本事,救某家于水火啊!”

当年,要不是孟苍生和吴宁使了一出假死之计助其脱身,他也走不上这条江湖路。更不可能带着十来骑亲信占了这三峡天险,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实话,换在是以前,就算是知道这是保命之举,留在朝廷早晚一死,可毕竟生死未在眼前,丘神绩还不觉得。

而且,从金吾卫大将军到一个江匪路霸,这其中的反差可谓是云泥之别,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可是今年,丘神绩终于明白了那个道理:

“再高的权势,再美的荣华富贵,那也得有命享受才行!”

从朝廷传出来,周兴、索元礼等一众酷吏顷刻间就被武后一网打尽,丝毫不念旧情,由此丘神绩对吴宁和孟道爷的当年之举愈发地感恩戴德起来。

要知道,如果没有当年的绝然脱困,现在武后收拾酷吏几乎不做它想,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丘神绩啊!

......

————————

三人落座,丘神绩仍是感慨颇多。

“现在想来,还是孟仙长深谋远虑,技高一筹。某家只空有一身蛮力,却看不通透。遇到吴小郎君与仙长,算是遇上贵人了啊!”

“无所谓贵不贵人。”孟道爷道,“贫道早就说过,当年再三试你心性,知你良心未泯,确有可救之缘,这才助你脱困。”

“若你真是大奸大恶之徒,贫道早就一剑了结,落得个干净!”

“是是是是。”丘神绩忙不迭地应承,“咱老丘可是一刻都不敢忘仙长与小郎君的教诲的。”

说到这,尤怕孟道爷和吴宁不信,瞪着牛眼拔高了声调:“那......那咱这几年可是半见恶事都没做过,彻底地改邪归正了。”

“真的?”孟道爷挑着眉头,“若让贫道听闻半点,你欺压百姓,为恶一方,那贫道手里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没有没有!”丘寨主差点没吓尿了。站起身子,两只大手摇的跟蒲扇似的。

“咱老丘,真改好了!”

说着话,正好有排帮的手下捧着酒水、瓜果上来伺候,丘神绩一把拉过那手下。

“你!”

“和仙长说说,咱丘某人对你们如何?平时可有欺男霸女之实!?”

那手下是个青年后生,听闻寨主此言,眼珠一转,“说实话?”

“实话!”

“不咋地。”后生撇着嘴,“输了钱赖账,端地是不厚道!”

“你!!”把丘神绩气的啊,抬手就要一个大脖溜子甩下去。

那后生却是眼尖,早就甩身跑开了,显然平时也是这般没大没小惯了。

“仙长!!”丘神绩顾不上追那后生。

“您可莫要听那小子胡说八道,这么多年,神绩可是一直记着仙长的教诲,不曾有半点违背啊!!”

......

吴宁:“......”

吴老九心说,丘神绩这是怎地了?六年未见,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甚至在吴宁看,有点过了。

这哪里是武老太太当年的那个第一鹰犬?简直就是个哈巴狗嘛!

靠到孟苍生耳边,“你当初跟说什么了?”

孟苍生一声苦笑,“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感化了一番。”

感化?

吴宁不解,“怎么感化的?”

“我就说,苍天有眼,因果有报。若他一心向善,心存大义,早晚能感化上苍,重新做人。”

“......”

吴宁暗道:这也没什么啊?都是场面话,怎么就把丘神绩弄成这样儿了呢?

结果,结果孟道爷大喘气,还没说完呢。

“我还说,将来必有与妻儿家小团聚之期,就算天不帮你,那贫,贫道也定帮他平反正名,一家团聚。”

“日!”吴老九一翻白眼,心说,这种没影儿的事儿你也敢答应?

难怪丘寨主跟个哈巴狗似的了,这是没死心啊!

......

也确实没死心。

丘神绩当初之所以信了孟苍生的空口白牙,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可以不连累家小。

这是丘神绩内心唯一的善念。

孟苍生为了让他安心,为了让他彻底重新做人,脑袋一热,许了这么个愿。

而这个念想,也就成了丘神绩这些年心里唯一的奔头。

就想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做回丘神绩,重新和家人团聚。

为了这个念想,老丘确实在这六年里没做过半点有驳天良的恶事。带着排帮,在这三峡险滩之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

他之所以对孟苍生、对吴宁这般恭敬,为了也是这一点。

丘神绩很清楚,以他的能力,就算再过一百年,他也不可能再做回丘神绩,更见不到家人。

但是,孟道爷可以,吴老九可以。

六年前那一次,他就看出来了,这两位都不是凡人,比他老丘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他做不到的事,这两个人肯定能帮他做到。

况且,孟苍生是那个当年闯入皇城,劫走皇子的左剑道人。

那吴宁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靠他们两个,一定行!

所以,丘神绩盼了六年,今日又借众人游蜀之机,把二人请到了排帮,为的,就是这个事儿。

“仙长!!小郎君!”事到如今,丘神绩也没别的多余话了。

诚然下拜,给孟道爷和吴宁行了个大礼。

“神绩为恶一生,自知罪孽深重,幸得二位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今厚颜再请,求二位帮帮神绩,使我一家团圆啊!!”

......

“这......”

孟道爷牙疼的很,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特么当年我发什么昏?怎么就许了这么一个愿呢?

“这个......”

“这个有点难办啊!”

......



第一八四章 哭街

这事儿真的挺难办的,要知道,当年丘神绩是以追击凶徒、壮烈殉国而远遁江湖的。

所以,他才能躲过一劫,在排帮当他的山大王。

所以,他的家人才会被武则天善待,衣吃无忧地活到今天。

可是,真如了丘神绩的愿,他没死,他还要正名?

那他就是假死欺君,别说家人了,三族都给你屠的干干净净。

“这事......有点难办。”

孟道爷后悔的不行,当初就不应该给丘神绩留这个念想。

“圣后体恤你为国捐躯,对你家人颇为善待,每逢岁末必有赏赐。这...不挺好吗?”

环指四周,“你这边亦是衣食无忧,有大把兄弟追随左右。又何必冒那个险,非要团圆呢?”

“万一生出差池,不但害了自己,亦是害了家人啊!”

“......”丘神绩一阵无言。

低头道:“其实,神绩也不抱何希望,只是仙长手眼通天,智计无双,当真就没有办法呢?”

“这.....”

孟苍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他是坦荡之人,这事儿虽然极是渺茫,可是,谁让当年自己脑袋一热,说出这话来了呢?

下意识看向吴宁,意思是:你主意多,倒是给想想办法啊?

吴老九一见孟道爷看他,登时把脸别到一旁。

心说,你痛快的嘴,那就自己扛雷,找我干啥?

孟道爷一看,吴宁不搭理他,登时面气更苦。

低头却是冷笑,小子,你不搭理我是吧?

哀声道:“圣后其人谁不清楚?”

“她能容忍你贪,能容忍你恶,甚至你跟她使点小脾气,她老人家也有容人之量,只当是与她逗着玩。”

“可是,圣后绝对容忍不了欺骗。”

看着丘神绩,“她要是知道你没死,那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

丘神绩.....

丘神绩有点懵。

孟道爷话里的意思他是听懂了的,事不可为呗。

可是,他眼神儿里这意思,丘寨主却是一点也没懂啊,就见孟道爷一个劲儿地跟他转眼珠子。

你这使的是什么眼色?

“????”

一脑门子的问号,僵在那里。

......

孟苍生也是服了,特么这都不明白?

趁着吴宁不注意,赶紧抬手,在眼前比划了两下。

你给我哭!!

......

哦哦!!

看了眼吴宁,丘寨主明白了。

嗷唠一声,就嚎开了。

“哎、呀......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丘家三代单传,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啊....”

“神绩却不能在侧教导啊....”

“将来若是走了我的老路,为恶一方,那我这待罪之身,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祖宗啊!”

丘寨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跟真的似的。

“还有我那娘子啊!!!”

“十四岁就嫁了我这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粗啊,刚过门儿就守活寡啊....”

“还有那我爹娘啊....”

丘寨主都哭出花儿来了,调门儿带着拐弯儿出来的。

瞪着泪眼,“八十多岁啊....”

寨子里的兄弟们本来没什么事儿,这猛的就听见聚义厅里死了孩子一般的哀嚎,心说,这是怎么了??

急急跑过来一看,哦靠!精彩啊!!

自家老大,怎么还会哭街了?

这边,丘神绩也是豁出去了,也不管兄弟们围观,继续哭他娘的。

“我那老父老母啊,八十多岁啊...”

“可怜见的,无人养老啊啊啊啊.....”

“小郎君要是再不帮忙,丘家可就没了啊啊啊啊啊....”

......

“停停停停停!!!”

吴宁让他喊的脑仁儿生疼,烦躁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儿!?不哭不行啊!!”

丘寨主抽噎道:“不哭咋整啊啊啊?”

拍着胸脯,“我丘神绩支撑了这么多年,就盼着小郎君来啊啊啊啊!”

一指身后那些个看热闹的手下兄弟,“他们都是好人家的憨实汉子啊,也指着小郎君出头,来还他们个清白之身啊!!”

吴宁一摊手,“那我也没招啊!”

丘寨主一听,猛的又一拍大腿,“那没招可咋整啊啊啊啊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停!!!”

吴宁实在受不了了,“咱好好说话行不行?”

“不....啊啊啊啊....”

“我想招!我想招,总行了吧?”

丘寨主立马憋了回去,“真的?”

“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

丘寨主翻脸那叫一个快,腾的就蹿到吴宁身边,“咱就说小郎君点子多,肯定有办法!”

“对嘛!!”

孟道爷也是一张俊脸乐开了花儿,拍了拍吴宁,“有事咱们慢慢商量,何必要一下就堵死呢?”

你大爷的!!

吴老九一看孟道爷那神情就知道,这回上当了。

孟苍生知道他是吃软不吃硬,肯定是他教的。

可是没办法,既然答应了丘神绩,那也只能应下这桩难事了。

“事先说好,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此事需从长计议。”

“行!”

孟道爷还不知道他?只要他肯动脑子,这事儿就有戏。

“你慢慢想!”

“......”吴宁低头琢磨着。

怎么想?别说他现在是个野皇子,就算他是太子,武老太太的亲儿子,这事也没戏,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

碰了,就算是亲儿子,武则天也绝对不会惯着。

丘神绩想团聚想正名,除非他功盖天下,足以让老太太改变主意。或者丘神绩到了一个至关重要,连老太太都动不了的地步,这事才有可能。

注意:也只是可能而已。

见不光丘寨主,连厅外的排帮兄弟都眼神热切地看着他,吴宁心生恻隐。

“慢慢来吧!”

“现在给你正名不可能,把排帮兄弟洗白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出出主意,保住排帮不倒,兄弟们性命无忧。”

“啊?”丘寨主一听,有点失望。

“兄弟们性命无忧,好像就不用小郎君操心了吧?”

排帮现在就挺好啊,官府动不得,钱财挣的也不少。

“切。”

吴宁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你过的挺美?三峡上下都不敢动你?”

“想的美!!”

“照你这么作下去,不出三年,必有大劫。”

“怎么讲?”

吴宁望后一靠,“你卡着三峡天险,仗着排帮兄弟有真本事吃饭,那也就算了。”

“即使你在三峡下游,已经把手伸到了洞庭湖一带,也没什么大问题。”

抬眼看着丘神绩,“我没猜错的话,三峡上游的巴蜀河网,你也占了不少吧?”

“嘿嘿嘿嘿。”

丘神绩面有得意,回头看了看手下兄弟。

“不瞒小郎君,出了三峡,从白帝城到巴州,从巴州到益州,这一段长江航路也都是咱们排帮的。”

“那你更是找死了!”吴宁冷笑道,“若是从前,也还能容你跋扈。”

“可是现在,你把着巴蜀命脉不放手,就是嫌命长!”

“为什么?”

吴宁抬头,“因为,现在的益州刺史是狄仁杰!”

......

第一八五章 卖给我得了

也许,排帮本质上并不是江匪路霸。

也许,丘神绩的才干可以让排帮抱成一团,滴水不漏。

也许,由于地理环境等等诸多原因,让官府对三峡这个法外之地束手无策。

也许......

但,也只是也许。

从古至今,再展望未来,还没有哪个占山为王的能斗得过官府,更没有哪个朝廷会允许一个所谓帮派掌握着长江水道。

也许,以前的地方官员真的治不了丘神绩,也管不了排帮。可惜,现在那个能管得了排帮,能轻松玩死丘神绩的人已经来了。

这个人就是益州刺史——狄胖子。

狄胖子是什么人?

那是带过兵打过仗,查过案剿过匪,文能提笔,武能安邦,斗酷吏,伺候老太太,他哪一样儿不行?

正可朝堂打坐出知一方,邪可机关算尽把吴宁溜的团团乱转,一个小小的排帮,都不够狄胖子塞牙缝的。

“你排帮就算是铁筒一个,但是你自己觉得,在狄仁杰手底下,又能走几个回合?”

“这.....”

丘神绩慌了,特么的那可是狄仁杰啊!还几个回合?特么狄胖子分分钟教丘寨主做人,这点自知之明丘神绩还是有的。

可是,丘神绩心存侥幸,讪然道:“那,那狄仁杰确实有覆灭排帮的本事,但是却也不是说灭就灭。”

眼神闪烁,自己也不确定:“三峡水路可还得仰仗我们排帮呢!”

“再说了,巴蜀绿林横行,匪盗猖獗,占山为王的,又不只我排帮一家。他......”

“他也不见得专挑咱们过不去吧?”

只闻吴宁道:“别家盗匪也劫到益州城底下去了?”

“呃.....”

好吧,丘神绩不说话了,别家还真没那个胆子。

“还不见得?”吴宁咧着嘴,继续揶揄。

“你把手都伸到他眼皮底下去了,从益州到岳州,这两千里长江都归了你丘神绩,狄胖子能放过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寝的道理你不懂?”

“对哈!”丘神绩这榆木脑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吓的汗都出来了,“坏了坏了,当初只想给排帮兄弟多谋一些好处,却是没想这么多。”

“坏了坏了,一不小心惹了大麻烦了!”

“小郎君快说,咋办啊?”

“......”

吴宁翻着白眼,现在知道怕了?

喃喃道:“幸好还来得及。”

“对对对对。”

丘神绩已经乱了方寸,忙不迭的点头,要不是吴宁提醒,真就无法挽回了。

“趁还有救,小郎君赶紧给咱想个章程,神绩照办就是。”

“还想什么章程?”

孟道爷忍不住说话了,吴宁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还用想吗??

“你就老老实实地守着你的三峡天险,别没事儿就想往外面跑!”

“明白了!”丘神绩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咱这就让人撤回来,以后就在三峡里呆着,哪儿都不去了!”

说着话,“来人!!赶紧知会伙计们,以后三峡以外的活计,咱不接了!”

刚说完,哪成想,身后猛的一声高叫:

“慢着!”

却是吴宁摆手制止。

“嗯?咋了?”丘神绩一愣,“小郎君还有何吩咐?”

只见吴宁慢悠悠地揉了揉眉心:“撤回来干嘛?”

白了丘神绩一眼,“好不容易占下的呢。”

丘神绩:“......”

排帮帮众:“......”

傻子都看得出来吴老九那一脸的贪婪。

大伙儿心说,什么情况啊?说冒进惹祸的是他,现在不让撤回来的也是他?

“这......这是何意?”

吴宁也算光棍,直言道:“没啥意思,就是有点舍不得。”

好吧,丘神绩翻着白眼,心说,又不是你的,你舍不得干啥?

......

——————————

吴宁确实舍不得放手,虽说排帮不是他的,可是那也是资源啊!

而且,是了不得的资源。

......

两千里长江水路啊!

可能用唐时的地名,让后世的人很难理解这两千里是什么概念。

这么说吧,今天的长江是不流经成都的。长江的上游金沙江由攀枝花入川,经过宜宾、沪州等地到达重庆,再由三峡出川。

可这是现在!!

金沙江是长江上游的说法,是到了明代才由徐霞客考证而来。

而在明朝之前将近九百年的大唐,人们普遍认为,流经成都的岷江才是长江上游。

因此,丘神绩把排帮向外延伸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延着岷江一直到了益州,也就是成都。

这意味着:

他现在所掌握的这两千里长江水路,连接着四川盆地的两大重镇——成都和重庆。中间夹了整个成都平原,途经眉山、乐山、宜宾、泸州。

过了重庆再从三峡出川,过宜昌到荆州,继续向前延伸,直到岳阳,眼瞅着就到武汉了。

而且,这还没算完,还捎带了一个八百里洞庭湖。

你就说,这条水路得多值钱吧?

两千里长江啊!!

这特么要是放在后世,你垄断了这两千里的长江河道,那特么还奋斗个屁!!躺着吧,那钱你花八百辈子也花不完。

就算放在大唐,吴老九也从来没想过,有两千里的长江这么大一盘棋给他下。

这能干多少事儿?

“丘寨主啊!”吴老九眼神飘忽,使劲搓着后脖根子。

“咱们.....做笔买卖?”

“......”

“什么买卖?”

“你把排帮卖给我得了!”

“啊噗!!!”

丘寨主直接喷了,心说,你药不药点碧莲?刚刚还说我占这么多地方是找死。哦,就为了吓唬我,反手你好自己占了?

你这......

丘寨主简直无语,你这也太露骨了点吧?

“咳咳!!”

吴宁也自知尴尬,使劲儿咳了两声缓缓。

“那什么,我就开个玩笑。”

咧嘴直笑,“你就算卖,我也买不起。”

心里却道:这个排帮啊,老子要定了!

“那到底撤还是不撤啊?”丘神绩被吴宁搞迷糊了。

只闻吴宁瞪眼道:“当然不撤,撤回来就不值钱了!”

丘寨主:“......”

那语气,怎么像舍不得自家买卖呢?

耐着性子:“既然不撤,小郎君可有化解之法?”

“有是有的,却是麻烦一些。”

“不怕麻烦,小郎君尽管道来。”

“呵。”

吴宁贼溜溜地靠到丘神绩耳边,“你派人去找狄仁杰,还有下游各州府的大令。”

丘神皱着眉头,一时没懂,“找他们干嘛?”

“你呀......”

“你跟狄胖子说。”

“就说帮他收这两千里河道的槽税,他肯定不找你麻烦。”

“......”

......



第一八六章 三个理由

为什么说帮狄胖子收税,他就肯定能放过排帮呢?

吴宁给丘神绩解释了起来。

......

这里面有三层意思。

其一,大唐的商贸往来远不及后世的宋朝。无论是规模,还是官方的重视程度,都没法和两宋去比。

所以,在商税的重视程度,还有细节上,更没法和两宋去比。

之前说过,大唐的商税实行的是一刀切政策,收过税和住税,槽运亦是如此。

也就是说,别管你是海上,还是江上来的,是人扛,还是马拉,过州交钱,按价取税。

简单直接,相对不算发达的大唐商业,很符合民情。

但是,用今天的话说,越是简单的规则,越容易产生漏洞。

过税制度的一个主要弊端就是,没法真正的做到公平。

朝廷可以在每个州郡要道上设卡收税,它却没办法在河道、海面上拦船收取。

也就是说,走陆路运输的商货过一州收一次税。从出发地到目的地,穿过几个州就交几次税,不断累积。最后拉高成本。

而走水路的呢?

不管你是多远,哪怕是从广州走海上,进运河一直运到长安城下,那也只用在长安交一次过税。

也不是朝廷不想多收,实在是这里面能钻的空子太多。

就算是严查,可是如果商家多个心眼,沿途在哪个州买通官府出个假路条,那广州到长安的船立马就能变成从汴州、洛阳到长安的船了,一样是交很少的过税。

朝廷也没办法,又不想因为极小的商业规模去改变税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槽运逃税。

不得不说,隋炀帝杨广把国家都掏空了,才建立起来的南北水利工程,却是让大唐的这些圣君明主用糟蹋了。大运河和江淮航路只让他们当成了利民工程,却反倒拉低了财政收入。

这或许也是当黄土高原水土资源破坏、大运河堵塞之后,宁可将国都一再东迁,也不想着疏通运河,使之彻底荒废的原因之一吧?

而长安,自周而起,历经周、秦、汉、隋,却从唐朝之后,再也没能成为华夏的真正政治中心。

话说回来,排帮现在掌握着两千里长江航路,从益州始,途经眉山、乐山、宜宾、泸州、渝州、峡州、荆州、岳州。

如果这一路由排帮代为收税,从货物上船开始就有排帮盯着,过几州就交几州的税,想逃都逃不了。

狄胖子有拒绝的理由吗?

这是其一。

其二,排帮说是江匪路霸,可是,什么叫江匪路霸啊?

不服王法,对抗朝廷,杀人放火,那才叫江匪路霸。

可是,如果排帮都开始帮着朝廷收税了,还叫不服王法吗?还要对抗朝廷吗?

我都服从官府管制了,那你就不能再管我叫江匪路霸了吧?

自然而然,排帮就洗白了,狄胖子也就没有了剿灭排帮的理由。

其三和第一点有些关联。

那就是,增加槽运成本,对整体的经济环境十分有利。

槽运成本低,这一点毋庸置疑。从人工成本的角度看,是陆路运输所无法比拟的。

可是,这个低,也得是有限度的,绝对不能太低。

就像当下这样,不但人工成本低,而且过税收取又能一逃再逃的情况,其实是灾难性的,对大唐本就微末的经济体系有着破坏性的摧毁。

打个比方:

就拿房州来说,多山少田,致使房州的粮食供应不能实现自给自足。

就算是下山坳这种有地的村子,去城中买粮也是常态。

那城里的粮米是哪儿来的呢?

有三条途经:

一是从北面的关陇产粮之地而来。

二是从巴蜀翻越大山而来。

三是江南、江淮、荆湖平原的粮米,走水路一直运到襄州,再从襄州的丹江口上岸运到房州。

这三条粮道,乍一看去最麻烦、成本最高的应该是第三个。最远的,要江南万里之遥而来,还要陆路转运。

可实际上呢?

错了!房州卖的粮都是江南的粮米。

从关陇来的粮只能走陆路,要过十几个州郡,一个州收一次过税,三十取一。十多个州,不算路耗,单是过税一项就就要交粮价的三到四成。

巴蜀平原的粮虽说不用穿这么多的州,可是要翻越大山,人工成本又太高太高。

只有江南的粮,就算是万里之遥,槽运也只交一次的过税,致使成本比其它两路的低上不是一星半点。

这就使得关陇、巴蜀的粮米在房州根本没法和江南粮米竞争,整个房州的粮价皆被扬州商人掌控。

这不但对房州民生不是什么好事,换一个角度去看,假如关陇米粮除了房州无处可卖呢?

事实上,就是无处可卖。关垄粮不能南下,只得东进。

可是,向东就是长安,已经有水路直达,依旧是江南米的天下。

关垄竞争不过,只得积压或者赔钱贱卖。

对于关垄农户来说,丰收了,有粮却无钱,甚至赔钱,那还不如不种。依旧和那些土地贫瘠地区的家户一样,时刻面临破产。

破产就要质押土地,所以历朝历代,中原和西北地区虽然也是产粮大户,资源颇丰,但却一直是土地兼并最最严重、最迅速的地区,也是农民生活最困苦、最容易爆发农民起义的地区。

而江南却不一样,有粮、有盐、有丝茶,最重要的是,江南有通达天下的槽运网络。

从汉朝以后,这个地方就没穷过。

它有绝对的竞争力,谁也拼不过它。

......

总之,这第三条很隐晦,吴老九要不是前世接触金融,专门研究过这个,他也想不到。

可是,这第三条却是比前两条重要得多。

以狄胖子的聪明才智,应该也看得出来。

退一万步,就算他看不出来,甚至连前两点都不答应,一心想弄死排帮。

但是,这事一但传到武老太太那里,以武则天的远见,她肯定看得出来的,也一定会迫使狄仁杰答应下来。

“你听我的。”

吴老九说的口干舌燥,“就凭这三点,你派人去找狄胖子,他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

丘寨主一脑门子的问号。

好吧,凭他那颗榆木脑袋,一句都没听懂。

......



第一八七章 一个时代的到来

两天之后,吴宁一行离开了巫山。

并没有什么不舍,吴宁此时反倒有些期待。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丘神绩。更没想到,这个当年的酷吏恶将,居然鼓捣出这么大的一个排帮来。

“好啊!”吴宁站在船头,由衷感叹,“天助我也!”

“你说什么?”孟道爷没听清楚。

狐疑地看着吴宁,“你不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没什么。”吴宁敷衍着,“只是在想,突然多了一个排帮,到底要怎么用!”

噗!

孟道爷彻底无语,“你......你不会真的想把排帮变成你自己的吧?”

眼神有些飘忽,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有这个必要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呵呵。”吴宁一听,干笑两声,反倒是歪着脑袋看着孟道爷。

“我是什么身份呢?”

“倒是道爷,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吧?”

“嗯??”孟苍生一怔。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吴宁打着哈哈,“我就是有点好奇,当初你放丘神绩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你就不怕他给你惹麻烦?”

“怕......怕什么?”孟道爷有些局促。

“呵。”

吴宁又是一声干笑,转脸看着大江奔流,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这倒是真的,还真没见孟道爷怕过什么。”

之后,却再不多聊,去找太平等人专心看风景去了。

......

从巫山出来一路入蜀,那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说是十步一景,处处醉人,也不为过。

吴宁指着两岸的奇峰,与太平等人道:“咱们是来早了。”

“若是再晚上一个多月,赶在十月枫叶透红之时畅游巫峡,那这满山的火红,才叫真的美不盛收。”

“现在也不错啊!”太平公主很知足的道。

“本宫能出来就属不易,哪还有心思挑什么时辰?”

“嗯!”吴宁点头,不想扫了她的游兴。

心道:出了巫峡即是瞿塘峡,一样的雄浑秀美。再然后,还有白帝城、张飞庙、江津、渝州。

过了渝州,还有乐山。现在乐山大佛似乎还没有开凿,但是看一看三江汇流也还不错。

之后是峨眉山、成都。

这一路下来,处处好风光,倒是够大伙儿尽兴了。

......

只不过,吴宁没想到,他们的这趟逍遥之旅,也仅仅到了渝州就乍然而止了。

十日后,当山城渝州错落山间的古城风貌终于铺陈在众人眼前的时候,还没等船队靠岸,码头上的一个身影就吸引了太平公主的注意。

“王总管?”船刚一停稳,太平公主就急匆匆地率先下船。“你怎会在此?”

来人是一个太监,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太监,乃是一个大内副总管。

不但太平心中一紧,连带吴宁、孟苍生等人都是不由紧张了起来。

大内总管出现在渝州,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特意等待众人。

而能派这样一个大太监亲自出马,也只能说明:京中出了大事!

“哎呀,老奴在此恭候数日,终于把公主殿下等来了啊!”

王总管先是一礼,随之才入正题:“奉圣后懿旨,迎殿下即刻归京,不得延误啊!”

“......”

太平一听,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回殿下的话,半月前,大唐君上携百官之势上表劝进,自请无能,让位于母,请改国号了。”

“!!!!”

吴宁在后,浑身一震,来了!武老太太终于要名正言顺地登临大宝,女主天下了。

一个时代,终于来了!

只闻王总管继续道:“圣后扭之不过,只得顺应天意,同意登基接位。”

“下诏,庐陵王李显晋升楚王,庶民李贤复封魏王,武承嗣为豫王,武三思为梁王。”

“已定本月二十九,行登基大典,圣临天下!”

“老奴此来,特为迎回公主殿下,观临圣典啊!”

太平:“......”

此时此刻,太平公主心中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母后有意染指皇位,她心中有数,这是早晚的事。

做为李家后人,又是武则天的女儿,夹在中间,她说是心无波澜不太可能,多多少少有些不是滋味。

“好的。”

淡淡地回了一句,“本宫知道了,这就返京。”

转过身来,看着吴宁,良久方道:“看来......玩不成了。”

吴宁一笑,却无太平的纠结。

也许他从小不在皇家,对于是李家,还是武家,执掌天下,没有太多的个人情感吧!

“代宁给恭喜圣后。”

......

——————————

李重润和李裹儿因为其父晋升楚王的关系,在这个节骨眼,也不适合在外野游了。加上太平公主,吴宁这趟游玩的成员几乎去了一半,索性也失了玩心,一行人只得又匆匆上路,急急地往回赶。

从渝州坐船,沿江到益州上岸。

因为赶时间,大伙儿连益州城都没进,直接上马北归。

对于想见一见父亲的秦妙娘,还有想和狄胖子再会一会的吴宁,也只能是等下次再说了。

五日后,众人回到房州,李重润、吴启等人自是各自散去,唯独吴宁与太平公主依依话别。

“本宫走了,以后再没人日日给你添麻烦了。”

“......”吴宁背着手,陪太平缓步官道。

淡然一笑,“有时候,被人麻烦也是一种幸运。”

说到这儿,吴宁郑重地转身,看向太平,“好了!”

“以后没我在身边,凡事留个心眼儿,毕竟朝堂险恶,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单纯哦!”

噗......

太平笑了,白了他一眼,“你要是单纯,那这世间可就没有坏人了呢!”

说完,公主殿下又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若有追忆,“不过,你对本宫确实无所保留,单纯至极。”

“......”吴宁有点受不了这种离愁别绪。

“行了,时辰不早,上路吧!”

“九郎!”太平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宁,“可有再见之期?”

只见吴宁想都没想,便道:“应该....”

说到一半,却是卡住了。

他想说“应该有的”,可是,又不想骗太平。

“实不相瞒,我已经想好了退路,你回去之后不久,我可能也会离开房州,从此隐姓埋名。”

“所以,今日一别,应该就是永别!”

“......”

太平公主沉默了,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下山坳,还有一眼看不到头儿的官道。

过了半天,“尽管本宫并不希望与你永别,毕竟少了九郎这个有趣的人,这天地都失色不少。”

“不过......”太平顿了顿,“不过,想想京中那些尔虞我诈,你不去掺和也好!”

“所以!”公主殿下转过头来,直视吴宁,漏出一个由衷的笑意。

“那就永别吧!”

说完,毅然转身,荡起如花衣裙,“本宫走了,你好好的。”

“若是混不下去,记得来找本宫帮忙哦!”

......

“太平!”

吴宁叫住即将登车的太平公主。

公主殿下顿在那里,“还要说什么?”

“......”

吴宁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好久,“你也好好的,千万别变坏!”

“......”

“好!我尽力。”

......



第一八八章 彻底暴露

太平公主日夜兼程,火速归京,却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回到京城的前一天,武则天行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周”,正式成为一代女皇。

大唐的圣后,终于成了大周天子。

......

回京之后,太平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入宫觐见,恭贺母亲。

可是,一入寝宫,公主殿下不由一愣。

她没想到,不但武则天在此,连带着相王李旦、豫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都在殿中。

“你回来了啊!”

武则天淡淡一句,面无悲喜。

这让太平公主更为疑惑,初登大宝,母亲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为何不见笑颜?

“太平拜见圣武神皇陛下。”

“归期延误,女儿万死!”

“嗯。”武则天应着声,“路途多变,朕不怪你。”

“退到一旁,你也一并听听吧!”

太平:“......”

听什么?难道新皇初立的当口,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为什么又特意让我旁听?

太平满心疑问,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

借着这个当口,她又扫看了在场的几位一眼。

李旦面有苦涩,似乎为什么事情在着急。

武三思老神哉哉,闭目不言,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倒是武承嗣......

此时,武承嗣满面愁容,还有三分愤恨,面色最是不善。

......

呵呵,武承嗣面色能善才怪。

当初,最盼武则天登基的是他,可是如今老太太真的成了皇帝,最失望的那个人,也是他!!

李旦让位,虽然封了相王,可却仍然住在东宫正位。

李显摆脱了废帝之名,也封了楚王。

李贤更过,直接从庶人蹿到了魏王。

就连他那个同宗兄弟武三思都成了梁王,唯独他武承嗣还不如武三思,只封了一个不高不低的豫王。

这和武承嗣的期望值差的太多了,他可是武家的继承人啊!是励志要继承大统的男人啊!!

可是现在,似乎......太子之位离他越来越远了。

如果按照王位高低来决定众人在武则天心中的位置,那么李旦、李显、李贤,甚至武三思都排在他前面。

这让武承嗣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皇位,想到老太太之后的继承人会是谁,武承嗣心中就会不由的浮现出房州的那个身影——吴宁!

就在不久之前,他得知了一个真相,一个他无法接受的惊天之秘:

吴宁,那个隐姓埋名,在民间藏匿了十六年的皇子......

他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活在武老太太的视线之内,而且颇为受宠。

这让武承嗣的皇位之念更添了几分阴霾。

“承嗣啊!”

武承嗣正想着,武则天的一声轻语把武承嗣拉了回来。

“臣在。”

“太平方归,还是你先和她说说来龙去脉吧!”

“是。”

“出什么事了?”太平公主一脸茫然,自然而然地看向武承嗣。

只见武承嗣深吸了口气,“前几日,承嗣接到一份密报。”

“什么密报?”

“贺兰敏之还活着!”武承嗣沉声道,“而且就在房州,正是公主殿下所住的那间客店之主!”

“这......”

太平公主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武则天,而老太太现在并不能给她任何有用的信息,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

“这怎么可能?”

太平公主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兄长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别是无中生有,是有心人专门应对母亲登基而设下的迷局吧?”

“承嗣开始也是这么以为。”武承嗣附和着,“所以,在陛下登基之前一直不敢上奏,生怕扰乱了登基大业。”

“这些天亦不敢置之不理,只能暗中调查,发现并非不实。”

“加之去岁亲到房州,与寻翠居那丑汉有过一面之缘。回想当初,那人虽容貌尽毁,但是身形动作,与当年的敏之确实有几分相像。”

“所以,陛下大典一成,承嗣便再不敢隐瞒,如实上奏了。”

武承嗣显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条理清晰,无可反驳。

太平心直往下沉,万没想到,刚一回京就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偷瞄一眼武则天,心知老太太此时无法表态,把自己留下,估计也是想借她之口斡旋一二。

只得摆出惊讶之色,沉吟道:“这么说,敏之兄长......没有死?”

一旁李旦却是接过话头,也是满脸愕然,“世事无常,这一晃都十六年了吧?”

武三思一听,登时揶揄,“相王怕是记错了吧?法办敏之长兄那是九年前的事情啊!”

玩味一笑,“十六年前?相王难道是说宫中丢失的那个孩子?”

“这......”李旦一时语塞,却是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们干什么!?”太平公主一声厉喝,“母亲为了当年之事,已经追悔了多少年了?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还非要再提?”

“这....”武三思苦声道,“公主莫怪,本王其实也不想提,实在是....”

“实在是你我都清楚,寻翠居里还有个十六岁的少年啊,由不得咱们不多想。”

“况且。”武三思偷偷地看了一眼武则天,“况且,那少年....好像正好排行第九。”

“......”太平无可辩驳。

排行第九,如果吴宁没有流落民间,那么他在高宗众多儿子中的行排,确实是第九。

“陛下!”

武三思见太平不说话,拱上前,面朝武则天。

“依臣之见,不管是真是假,都应先将那丑汉缉拿,别忘了......”

“贺兰敏之身上,还背着数条罪状呢!”

“嗯!!?”武老太太神情终于有变,恶狠狠地瞪了武三思一眼,转瞬即逝。

随之又恢复平静,继续不说话。

老太太其实也很意外,她没想到,登基第一天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居然就是这件事。

她在思考,会是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的呢?

......

“缉拿却是有些过了。”武承嗣顺着武三思的话接过话头儿。

“当年重判敏之,姑母大人也是迫于朝堂重压,不得以而为之。如今敏之容貌尽毁,谁也认不出他来,咱们自家人又何必那么较真呢?”

“依承嗣之见.....”

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向武则天。

“要不,派人把敏之先接回来?最后如何处置,也好从长计议嘛!”

武则天:“......”

老太太还是不说话,可是听了武承嗣之言,神情却是变了。

心道:接回来.....似乎也不错......

至少那个混小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省着他招惹什么商妇,丢尽祖宗的脸面。

......



.

第一八九章 接回来

武则天心中渐有认同,觉得武承嗣提议把贺兰敏之和吴宁接回京的建议也不失一个办法。

可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不动声色地看了在场众人一眼。

“承嗣之请,你们怎么看?”

“......”

太平一阵沉默,未敢出声儿。

她毕竟不像另外几人那般老到,一听要把吴宁接进京,一时之间,却是分不清好坏。

可李旦则不然,老太一开口,心思电转,第一时间就开腔了。

拱手道:“儿臣有几句肺腑之言,陛下若是不喜,还望莫怪!”

“你说吧!”

只见李旦神态一苦,哀思之情尤上眉梢。

“敏之兄长.....毕竟是咱们自家人,陛下难道真的要大义灭亲吗?”

“如今他落得如此下场,就算当年真的有错,却也是还的足够了啊!”

诚然下拜,“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恕兄长之过吧!”

“母亲....”李旦抬起头,动容处已是眼中含泪。

“母亲!!!把敏之兄长接回来吧!有什么事是咱们自家人坐在一处不能解决的呢?”

一旁的武三思看得眉头一紧,不得不出言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相王也不能不把敏之待罪之实考虑进去啊!”

“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朝中那些言官知道了,那岂不是陷姑母于不法?”

“话怎么能这么说?”李旦有些急了,瞪着武三思,“难道三思兄长忘了当年的情谊吗?”

武三思大窘,忙道:“相王别急,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都在想办法嘛。”

武则天见二人有继续争辩的意思,“好啦.....”

极是不悦地横了武三思一眼,这才对李旦道:“你呀,与你那显皇兄一样,生性懦弱,公私不分!”

“事关王法纲纪,岂容儿女情长!?”

训完了李旦,老太太又转向武承嗣。

话锋一转:“不过,承嗣与旦儿说的也没错,毕竟是自家人,还是先接回来吧!”

得!

老太太特么骂着李旦公私不分,结果事还是照着李旦说的,原封不动地办了。

武三思翻着白眼,他算是看出来了,合着就他一个傻子,就特么他心急?

而另一边的武承嗣,此时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接贺兰敏之回京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而且,武承嗣耍了个心眼儿,在不明白老太太到底是何心意的情况下,他用了一个“接”字。

接贺兰回京!

他是想探一探老太太的底细。如果武则天对贺兰敏之,包括那个孩子心存恶念,那老太太一定听得出来这个“接”字用的太过亲切,进而一定会表态出来。

而如果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那就像现在这样儿,顺着台阶,不加掩饰地要把贺兰敏之接回来。

“那派谁去接?”

这又是个问题。

武则天显然不想弄的满朝皆知,所以一定得是亲信。又得是让贺兰敏之信认识,肯安心跟着回来的人物。

想了半天,武三思灵机一动,“要不,让来俊臣去吧?”

呸!!

说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下。

出的什么馊主意,今天还不够傻吗?

果不其然,武老太太一听武三思举荐来俊臣,立马又瞪了他一眼。

这么一会儿工夫,武三思已经被老太太瞪了三眼了。

“来俊臣....”武则天不咸不淡地嘟囔道,“那接回来,干脆就直接扔到大理寺算了。”

武三思一听,老太太这是动怒了,慌张拜倒,“三思不敢!!三思有些欠考虑了。”

“行了!”武老太太有些不耐烦,转头看向武承嗣,“承嗣啊,既然主意是你出的,说明你还念及当年的兄弟之情,实属不易。”

“那就你去吧!”

“我?”武承嗣一怔,“臣....刚从房州回来,这么快又去,怕是不合时适吧?”

“不碍得!”武老太太一摆手,“不一定非要去房州。”

“前几日,狄仁杰不是报蜀中有个排帮,聚匪占江,请求用兵剿灭吗?”

“朕调两千金吾卫与你,以剿匪督战之名南下,走过房州的时候,把那舅甥二人接回来便是。”

武承嗣无法,只得从命:“遵旨!”

武则天这时则转向太平,“你可有何话说?”

只见太平下拜,声色冷淡,“儿臣无话说,全听母亲一言决断!”

心中却是暗暗冷笑,母亲的心意是好的,可是,你看看这一张张真假难辨的嘴脸!?

吴宁进京干什么?他无根无屏,就只凭老太太一腔不能公诸于世的宠爱,他就算多智近妖又能怎样?斗得过这些牛鬼蛇神吗?

兴致缺缺地对武则天道:“母亲若无他事,女儿便退下了。”

“嗯。”武则天点头,“舟车劳顿,去休息吧!”

“你们也都下去吧!”

.....

————————————

太平公主回到寝殿,又沉思良久,最后终于决定,给吴宁写一封长信。

她了解吴宁,所以,来不来京城,她不能替吴宁做主,母亲也不能做主,还是让他自己来决定吧!

把信交给亲信近侍,“日夜兼程,送到房州!”

....

与此同时,武三思、武承嗣,还有李旦三人并肩走出武皇内宫。

“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武三思闲聊天,与李旦和武承嗣话起了家常。

“奇怪什么?”

只见武三思似有深意地看着武承嗣,“姑母是怎么知道....”

“贺兰敏之和吴宁是舅甥关系呢!?”

“!!!”武承嗣一怔。

对啊,今日他上禀房州丑汉就是贺兰敏之的时候,可是没提吴宁与他是舅甥相称。只说丑汉身边有一少年,整十六岁!!

可是,刚刚武则天让他去接贺兰敏之和吴宁的时候,分明说了一句:“把那舅甥二人接回来!!”

“这.....”

武承嗣心绪更乱。

“呵!!”只闻武三思玩味遥头,“真是想不通啊!”

“难道......姑母早就知道那二人在房州?”

“呵呵,想不通想不通!!”

“算了!不去想了!”

说着,朝李旦与武承嗣一拱手,“二位原谅则个,三思尚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

说完,大步急走,留下武承嗣在那儿想啊想啊,想的脑仁儿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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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最后的阻碍

武三思一走,等到二人行至宫中岔路,一面是出宫的正道,另一方向则是李旦的东宫。

武承嗣还在那儿纠结,也不和李旦话别,径自呆愣愣地往前走。

却猛的听闻李旦一声呼唤,“豫王留步,旦有几句话要与豫王分说。”

......

“啊?”

武承嗣茫然回头,却是发现已经走出十来步了。

折返回去,“相王有什么话说?”

只见李旦低头沉吟,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道:“有几句肺腑之言。”

“直说无妨。”

“唉!”李旦长叹一声,“想来兄长也算是看着旦长大的,旦说几句不该说的话,兄长莫怪!”

“......”

武承嗣眉头一皱,心说,你今天怎么净说不该说的?

这不废话吗?李旦今年才二十出头,而武承嗣都四十了,可不是看着李旦从娃娃长起来的?

“这是怎地了?弟今天怎么这么反常呢?”

李旦一笑,“许是听闻敏之兄长还活着,心生感慨吧!”

不再废话,直言道:“弟也就不与兄长绕弯子了,我这个东宫住不长的。”

“啊!?”武承嗣更惊,完全不明白李旦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实话与兄长说吧,这是弟与母皇事先商量好的。为了稳住朝局,弟不得不暂居东宫,行太子之实。”

“可是实际上....”

李旦苦笑着摊手,“兄长应该最了解小弟,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武承嗣慌了,下意识左右张望,生怕别人听了去。

“你...你与我说这些做甚?”

“兄长莫慌,这里没有外人。”

李旦显得镇静许多,“弟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兄长。”

“母皇说的对,弟生性怯懦,儿女情长,根本不是继承大统的那块料。”

“今日与兄弟明言,也只是为了让兄长安心。”

“弟!!无意储位之争!”

说到这里,朝着武承嗣深施一礼,“将来是承嗣兄长,还是三思兄长,亦或是....”

“亦或是别人,皆与旦无关。言尽于此,旦先告退了。”

说着,退步而走,回他的太子东宫去了。

“......”

武承嗣定在那里,望着李旦的背影思索甚久。

李旦在干什么?

愚蠢的“肺腑之言”!

他真的以为,凭几句话,我就会信他?就会在储位之争中把他忽略到一边儿?

天真!

武承嗣自认,还不会因为李旦的几句话,就被之蒙蔽。

他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如此拙劣的表演,居然也想骗过他武承嗣?

可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李旦所说,无心储位也许是假的,说自己不是那块料,也不是本心。

但是,李旦的那段话,有一句话却是真的。

他说:他与老太太商量过,只是暂居东宫,稳住朝臣,老太太另有人选、

李旦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老太太来哄骗于他。

所以,这句话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人选是谁?谁会是下一个东宫之主?

不知为何,武承嗣又想到了吴宁。

是了,一定是了!!

如今所有的疑问都已经清清楚楚,所有的不合理,也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武则天早就知道吴宁在房州,所以她才会一连三道旨,所以她才会对吴宁的《醒世方》看重有嘉。

所以,当得知吴宁欲娶商妇的时候,才会当着众人的面儿发脾气。

所以才会要把他们“接”回京城。

那东宫那个位子是留给谁的?武承嗣越想越气,越想越愤恨。

吴宁!!!

与我争?

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

——————————————

房州。

与太平分别已余半月,时间进入十月,天气渐寒。

吴宁一边穿过房州城门往城里走,一边不由感慨:日子过的真快,转眼又是一年。

去年的十月,客店才刚刚开张,太平公主还没有住进他的小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那时,老祖君拎着棒子,因为他糟蹋了碾子而追着他打,全坳子还在为卖了几斤高价的白菜而欣喜不已。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去年才挖好,为今年大种蔬菜而准备的菜窖,已经荒废了。

祖君家里堆着整整两万贯大钱,等着分给大伙儿。

吴老八要娶媳妇了,新娘是吴启心心念念的李四娘。

吴启现在,正为找不到心上人而烦恼。

而自己,也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六年的荆湖小城。

......

一路穿城而过,吴宁径直来到秦家位于东市的布庄。

说起来,他还是这远宁布庄的账房呢,可惜却没来上过几天工。

进到店内,自收的那个徒弟赵紫平,还有钱掌柜都迎了上来。

“师父!”

“少东家来了啊!”

“嗯。”吴宁点头应着声,“妙娘呢?”

“正在里间等着呢。”

“好,钱伯先忙!”

......

进到里屋,秦妙娘正捧着账本,在那里算账。

吴宁贴到她身边,“交给紫平就行了,怎么还自己动手了?”

秦妙娘见是他,先是欣然一笑,随之又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把账本塞到吴宁怀里,这也能是赵紫平来吗?”

吴宁一看,瞬间了然。这是秦家的家底儿细账,还真不能让赵紫平碰。

“怎么?已经归拢的差不多了?”

“嗯!”秦妙娘点头,“按九郎和我爹的意思,这段时间能卖的都卖了。”

嘟起小嘴,“不出意外,过上几天,连老宅都是人家的了。”

有些忧心地看着吴宁,“咱们....真的要走吗?”

“嗯。”

吴宁点头,“怎么?舍不得?”

“有点。”

“不过有九郎在身边,去哪里都行。”

......

吴宁拉着妙娘的小手,若有所思。

良久,喃喃自语:“现在,只差最后的一个阻碍了。”

“什么阻碍?”秦妙娘不知道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下意识一问。

吴宁也是下意识作答,“最后一个能拦着咱们远走天涯的人。”

或者说,是无论他走到哪儿,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能让武老太太知道的那个人。

“......”

秦妙娘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准确地说,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吴宁的身世。

眉头微皱,“九郎!”

“你说什么,小妹就做什么,都听你的。”

“可是,咱们为什么要走?”

吴宁回过神来,漏出一个笑意,“再等等,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就把什么事都告诉你!”

正说着,吴老八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可找着你了!!”

“咱舅正找你呢!赶紧回家,京中来信了。”

......



第一九一章 为了真相

吴宁急匆匆地赶回下山坳,一进家门,却是没见到贺兰敏之。

问过祖君才知道,丑舅去了问仙观。而且嘱咐坳子里的人,吴宁一回来,让他速去问仙观相见。

“你们舅甥二人最近搞什么鬼?”

老祖君对于吴宁这段时间忙忙叨叨很是不满意,背起双手数落着。

“大的不着家,小的也见天不知忙活什么。日子要是让你们这个过法,多少家财也不够造!”

吴宁一边往外走,一边听着老祖君絮叨,“您老就歇歇吧!放心,营生已经给您找好了,成衣铺子!”

“这回也不用您老操劳,躺在家数钱就行了。”

“哦!”老祖君不信,“那躺着要能挣钱,还要勤快人干啥?”

“诶!!”

“没大没小的东西!!正说你的,你又要往哪儿跑?”

“我去问仙观,一会儿就回。”

“没事往那儿神神叨叨的地方跑啥?赶紧回来,把坳子的钱分了。”

“知道了!”吴宁已经跑出老远,不耐烦地应着声儿。

一路到了问仙观,刚一进去,就见肖老道面沉似水地端坐在那儿。

孟苍生抱着长剑倚在门沿,而贺兰敏之则是满面愁容,心急火燎地来回踱步。

吴宁一阵茫然,“这是怎么了?”

“你跑哪儿去了!?”贺兰敏之一见吴宁,就是怒声喝骂。

“怎么才回来?”

“呵。”吴宁尴尬地一笑,也不和丑舅争辩,“舅爹莫急,有事说事。”

“到底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贺兰敏之眯眼瞪了吴宁一下,把一封信函扔到他怀里。

“你自己看吧!”

吴宁抓住信,打开一看,日!!

吴老九第一反应就是一声暗骂。

心说,老太太是不是闲的?京中那么多儿子、闺女还不够她消遣吗?叫我去干嘛?

可是再一想,不对!太平刚回去,老太太刚登基,这个时机可不太好。武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要把他叫到京城去?

抬眼看着贺兰敏之,“舅爹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贺兰敏之瞪着眼,“不能去!”

他对武则天历来有近乎偏执的仇恨,也许压根就不相信老太太会这么好心,要把他们接回京。

“事出蹊跷,必为妖!”

“武曌刚登基,人心未稳,这个时候突然要把咱们接回京,谁知道她是什么用意?”

“万一咱们到了京城,她翻脸不认人,借你我二人正法立威呢?”

吴宁听得直皱眉,却是没出声。

肖老道也是低头不语,自打吴宁进门,这老道士不但没说过话,连动都没动一下,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倒是孟道爷,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

凝眉揶揄,“也不至于吧?她如今贵为天子,更不能出尔反尔。”

“再说了。”孟道爷牵起一边嘴角,“她要想对你二人不利,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那也不行!”

贺兰敏之认准了死理儿,又冲着孟苍生开始嚷嚷。

“退一万步说,就算武曌未有歹念,那武三思呢?武承嗣呢?李氏皇族呢!?”

瞪着眼看着孟道爷,“他们要是知道吴宁是皇子,会怎么想?非变着法的坑害于他不可!”

“到时,诺大的京城,吴宁眼内皆敌,寸步难行,还不让他们吞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孟道爷一听,虽心中认同,觉得贺兰敏之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又不想服输,只得噎了一句:“呵呵,这个时候倒想起为吴宁着想了。”

“他是舍妹的骨肉,我当然关心!”贺兰敏之甚是执拗,“我不同意入京。”

吴宁一听,苦笑摊手,“这好像不是同意不同意的问题吧?”

指着太平的信,“来接咱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算着日子,不日即到房州了。”

“反正不行!”贺兰敏之言辞不容有疑。

猛然抬头,“事到如今,唯有一走了之。”

一把抓住吴宁,“你不是早有谋划,欲远走天涯吗?”

“走!!现在就走!!”

“......”

吴宁一阵无语,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有点没反过味儿来。

“那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啊!”

“没关系!”也不知道是吴宁的错觉还是怎地,他居然在贺兰敏之脸上看出几分狂热。

“现在就走,让孟道长护送你先行离开。秦家与我,随后跟上。”

说到这儿,贺兰敏之疯了一般,又冲到肖道人面前。

“还记得吗?当年你答应让孟道长帮我办三件事,如今还差一件,我今天就把最后一件托付于道长!!”

肖老道闻言,终于动了,缓缓抬头。

“说!”

“让孟苍生保护吴宁,直到脱险。”

“......”

肖老道眯眼看了贺兰敏之半晌,这才转头望向孟苍生。

而孟道爷无所谓地一耸肩,意思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好吧!”

肖老道长叹一声,算是应下。

又颇有几分寂寥地沉默了一会儿,“苍生啊!”

孟苍生站直了身子:“徒儿在呢。”

只闻肖道长悠悠道:“正好借这个时机,为师也还你自在吧!”

“嗯?”孟苍生一怔,“师父......什么意思?”

肖老道笑了,“你不是一直想游历江湖,仗剑天下吗?”

“从前,贫道一直心念着衣钵传承,不准你下山,却是有些难人所难了。”

“......”

孟苍生认真起来,实在是这么多年师父就从没这么认真地和他说过话。

“徒儿一身本事都是师父教的,自然要听师父教诲。”

“以后不用了。”肖老道突兀一句,让孟苍生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从今往后,你再不用守着长罗山,守着为师,天下之大,任尔去得。”

“你也....不再是茅山一派的弟子了!”

“师父!”孟苍生急了。

“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让吴宁进京吗?你老逐我出师门干什么?”

“别急。”肖老道语气平静,“听我说。”

“从今往后,什么事都要你自己决定了,不用再听为师的话。”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老道士一摆手,“走吧!”

“带着九郎,能走多远,走多远。”

“别让贫道......再看见你们!”

孟苍生听到这里,眼泪就下来了,“师父,徒儿不想......”

“走!!”

肖老道一声暴喝,“给、我、走!”

“是!”

孟道爷黯然神伤,悲声应下。

先是跪地与肖老道重重地扣首三次,然后决然地拉起吴宁,就往外走。

吴宁本想拒绝,可是临到最后,却是忍住了。

与孟苍生去后院牵马而出,行至观门前,贺兰敏之站在那里送行。

“若我....”

“唉!!算了”贺兰敏之一摆手,“什么话,以后再说。”

“走吧!”

吴宁拧着眉头,还是没说半句。

跟着孟苍生上马急奔,一气就跑出半日。

这半天里,吴宁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直到天色渐暗,孟苍生寻了一处山林野地,“今夜就在这么对付一宿吧!”

吴宁茫然下马,坐在那里,看着孟道爷拾柴引火。

“咱们......真的就这么走了?”

孟苍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事发突然,也没办法。”

“那....孟道爷要带我去哪儿?”

吴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孟苍生,“直接去见当今圣武神皇吗?”

“你!?”

孟苍生浑身巨震,惊骇莫名。

“你,你什么意思!?”

“孟道爷!”

吴宁已经平静无波,平静得让孟苍生觉得有点瘆得慌。

“你我相识也不算短了,小弟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我孟大哥......”

“还是武老太太的一条狗呢!?”

......



第一九二章 漏洞百出的孟道爷

吴宁想要隐遁江湖,不想掺和到纷乱复杂的党争权斗之中去,就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问题,那是他怎么也绕不开的。

那就是,武则天安插在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武老太太面前的神秘人。

可以说,不把这个人解决掉,那吴宁走到哪儿都是徒劳。

因为依当下的情形来看,武则天就算没有杀心,似乎也不想轻易地放过吴宁。

而这个一直困扰着众人,近乎全知全觉的神秘人,此时就坐在吴宁面前。

“孟道爷....”

“你到底是我的孟大哥,还是武老太太身边的一条狗呢?”

“......”

孟苍生浑身一震,呆愣当场。

他实在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局势之下,吴宁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可是,很快,孟苍生就平静了下来。

摇头苦笑道:“九郎这话却是有些伤人了,原来我孟苍生在你眼里,只是一条狗?”

吴宁道:“若我错了,磕头认罪;若我对了,也请大哥给宁一句痛快话。”

说到这儿,吴宁凝重地直视孟苍生,“相信我,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不留余地。”

“......”孟道爷沉默了。

这么多年,包括在知悉自己身世的时候,都不曾见吴宁用这种眼神,这么凝重地看着他。

孟道爷很不想承认,尽管现在承认与不承认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可他打心眼里,就是不想让吴宁再一次算入人心。

可是,吴宁的凿凿之言,还有那个眼神,却让他无可辩驳。

“好吧!”孟道爷很是光棍儿地站了起来,“那就告诉你实话。”

“狗还谈不上,只不过是师命难违罢了。”

呼......

吴宁听到此处,长出一浊气。

师命难违?源头在肖老道那里??

难怪临行之前,肖老道莫名其妙地把孟苍生逐出了师门。

看来,他赌对了!

正心思电转,飞速地进一步理清脉络,只是孟苍生那儿绷不住了。

此时,孟道爷有些哭笑不得地瞪着吴宁,“你是怎么一下就知道是我的呢?”

他自认毫无破绽,甚至孟道爷都开始幻想了:当他带着吴宁出现在武则天面前的时候,这个自夸聪明绝顶的小子会是怎样的表情?

可是,怎么这个吴老九这么轻易地就把他揪出来了呢?

“你不会是蒙的吧?”

哪成想,吴宁一改之前的严肃,也笑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是你。你这个细作根本不合格,简直漏洞百出。”

“哦?”孟苍生有点不服气,“说说看。”

......

吴宁也不着急,平静心绪,这才娓娓道来。

“其实,从最开始知道我和舅爹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太太掌控之中的时候,我并没有怀疑是你。”

“那你怀疑谁?”

“我四伯,吴长路。”

“啊?”这个结果让孟苍生很是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老太太了解的太细了。可以肯定,这个告密的人一定是我们身边极为亲近的人。”

“而四伯又是下山坳少数出过房州,到过京城的人。”

“况且......”吴宁继续道,“你不觉得我四伯升得太快了吗?”

“从一府统军,到山南道别驾,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小校,有这样的升迁速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

好吧,吴宁说的很有道理,连孟道爷都开始怀疑吴长路是不是也有故事了。

“那你怎么又怀疑是我了呢?”

只闻吴宁道:“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错了,你比四伯更可疑。”

“????”

孟道爷一脑门的包,“什么情况?这么说,你一知道实情,本道爷就暴露了?”

“对!暴露了!”吴宁大乐。

“你知道,这里面有一个最大的破绽是你怎么也圆不过来的吗?”

“什么破绽?”

“那就是,你怎么把我从宫里掳出来的。”

吴宁玩味地看着孟道爷,“孟大哥武技超绝不假,如果大唐的江湖绿林要是排个坐次,估计大哥能进个前三不成问题。”

“错!”孟道爷听到这儿,赶紧纠正,“本道爷是第一!”

“好吧,就算你是第一!但你也是人,而不是神。”

“你告诉我,你怎么冲进皇宫,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我娘,然后力敌众多禁宫侍卫,最后冲过道道围剿、层层宫墙,全身而退的?”

“呃。”

孟苍生一下卡在那了。

“我,我就那么冲出来的啊!”

孟苍生也日了狗了,这故事编扯十六年了,怎么别人没说啥,到你这儿,听着就不是个事儿呢。

“谁信啊!”吴宁横了他一眼,“若说无人接应,暗中相助,怎么可能?”

“而且,这个相助之人非得是权势通天,不但能够调动宫城内外的禁军帮你做戏,后续还得可以左右朝臣,对闯宫之事疏于调查,好让你大摇大摆的跑路。”

“你说,那个人能是谁?”

“......”

道爷又无语了,吴宁的话让他连狡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可是,你不能就因为这一点就认定是我了吧?”

“当然不是。”吴宁肯定道,“开始我只是怀疑,但却不敢肯定。”

“直到.....”

“直到什么?”

“孟大哥记不记得过年的时候,武三思和武承嗣来寻翠居,你自证不是左剑道人,还和武承嗣的侍卫打了一架,甚至让武承嗣下不来台?”

“啊,有啊!”孟苍生茫然点头,“怎么了?”

“怎么了?一个小山包儿上的骗钱道观,就算师门出过高道,可哪来的胆子连武承嗣都不放在眼里?”

当时的事情,看似是孟道爷一时气之不过,可是,孟道爷傻啊?没事和武承嗣这样的人物顶牛?

恰恰相反,道爷一点不傻,他聪明着呢!

之所以不惧武承嗣,那是因为他有恃无恐,因为他有底气。

他知道顶了武承嗣,武承嗣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这是一种傲慢,是骨子里的东西。

“还有索元礼那一次。”吴老九继续数落着孟道爷的破绽。

“明明已经找好了江湖游侠,你却非要自己出手。还是因为傲气,因为你不怕!”

“而真正让我十分确定那个传话告密的人就是孟大哥的......”

“是狄仁杰!”

“狄仁杰?”孟苍生甚是惊讶,“他向你告密了?”

“不是,但也算是。”

“狄仁杰十六年前查过你的案子。记不记得他那天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人让他放你一马’?”

啪!!!

孟道爷痛苦地拍着额头,“脑仁疼!”

特么还什么天衣无缝啊?在吴宁那里,全特么是窟窿。

“行!”

“道爷我认栽!”

......



第一九三章 十六年前的诡异往事

孟道爷是个洒脱之人,被吴宁看破无可辩驳,那就是无可辩驳。

没错,就是道爷我做下的,又能怎样?

他行得端正,做得磊落,自认就算有告密之嫌,但也从没对不起过这两舅甥。

“世人只道我师叔潘师正乃先皇和陛下御用国师,其实不然。”

“打师祖王远知起,北茅山一派就为皇家效力了。”

看向吴宁,“你不是很崇敬太宗吗?”

“可你知道吗?太宗皇帝还未登顶之时,师祖就为他卜算过国运。”

“而师祖传奇一生,一百二十六岁高寿方驾鹤西去。从南梁北魏,再到前隋,有多少君王将相求师祖一卦而不得。”

“唯独太宗,得师祖一算,而定天下!”

“而且,太宗以弟子礼侍之,求得上清一派庇佑大唐。”

吴宁听得暗暗咂舌。

他听肖老道提过一回王远知,可还真不知道这位老神仙曾经这么牛逼。

一百二十六岁?真他娘的能活!

事实上,北茅山一派打从陶景弘开山立派始,就代代传奇,一个比一个能活。

第一代祖师陶景弘,号称山中隐相,活了八十一岁。

第二代王知远,为大唐卜算三百年国运,活了一百二十六岁。

第三代潘师正,九十八岁仙去。

连肖老道那个不正经的老头儿,看着岁数不大,灵巧得很,其实也已经八十六岁,土埋半截了。

吴宁正在感慨,却听孟苍生已经继续道来:“从那以后,北茅山传人与李氏皇族便再分不开。“

“祖师仙去,师叔潘师正接过护国之责;师叔仙去,我们师徒二人又继续传承师门遗愿。”

“......”

听着孟道爷娓娓道来,吴宁也终于明白,桀骜不驯的孟苍生为什么甘愿给武则天当了这么多年的细作。

其实,坊间早有传闻,大唐历代君王与北茅山一派关系匪浅。

想想看,高宗李治和武则天不但给潘师正修建山门,奉为上宾,而且几次大唐紧要关头都有潘师正的身影。

甚至连去泰山行封禅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要特意绕路,跑到嵩阳观去见一见潘师正。

谁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那.....”

吴宁深吸口气,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十六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吴宁一直都想不通的。

是武则天把他送出宫去的,当时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她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决定?

如果是贺兰敏之所想的那样,武则天记恨贺兰氏抢了她的丈夫,那为什么不把吴宁直接灭口?

灭口才是最最合理的做法。

而如果是吴宁猜测的那样,外人害死了他娘,武则天背锅......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养在宫里?非要多此一举的送出宫?而且还得是瞒着所有人,直到今天已登峰造极,亦不能说出真相。

别忘了,那时候,吴宁那个便宜爸爸李治仍然在世间,这就更说不通了呀?

“为什么?为什么是武则天?”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

就在眼前,就在孟苍生那里。

可惜,孟道爷注定要让吴宁失望,只见他缓缓摇头,脸色阴沉。

“不知道。当年之事,甚是诡异,就算贫道身处其中,也是云里雾里,看不清脉络。”

“那只说你看到的。”

“好吧!”

“十六年前,陛下与先帝封禅泰山刚刚回京连一天都不到,宫里就传出了贺兰氏被毒害身亡的消息。”

“当时人心惶惶,连宫禁都封了。外人进不去,宫里的人也出不来。”

“你舅爹不知真假,急得团团转,遂去求我入宫一探。”

见吴宁神态错愕,孟道爷又补了一句,“别紧张,可不是让我去闯宫,而是我茅山弟子在禁宫之中有特权,出入自由,无需奏请,连宫禁也拦不住本道爷。”

继续道:“等我进到宫中,却没找着你娘,只有先去见先帝与当今陛下。”

“可是,等我见到先帝和陛下的时候,你娘已经死了。”

“什么??”吴宁飞速思考,“你是说,我娘....死在先帝的寝宫?”

“不是,是当今陛下,武曌的寝宫。”

“是不是死在那里我不确定,反正我去的时候,人就躺在那儿。”

“那然后呢?”

“然后?”孟苍生反问一句,“你不想听听当时先帝和武皇的神态反应?”

“怎么了?”

“这也是我觉得诡异之处。”

“先帝自不用说,早就六神无主,乱了方寸,手里正抱着你。”

“倒是当今陛下......陛下躺在床上,面如死灰,跟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只余一息尚存。”

“难道?”这确实很诡异,吴宁眉头紧锁,“难道老太太也中了毒?”

“说不好,但是有可能。”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陛下见我入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让先帝把你交给我。”

“命令我闯出宫去,把你藏起来。”

“再后来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但是有一点......”

“什么?”

孟苍生看着吴宁,“你不是我亲手从你娘肚子里剖出来的,所以,先帝把你交到我手上之时,你身上也没有血迹。”

“那......”

吴宁更是不解。

“传闻不是说,你带出宫的是个浑身是血的血婴吗!?”

孟道爷一摊手,“传闻没错。我的意思是说,你身上的血迹不是你娘的,而是一个宫女的。”

“......”

以吴宁的心智都是越听越糊涂,怎么又冒出一个宫女?

“哪个宫女?”

“哪个宫女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杀了那个宫女,把鲜血弄到了你身上。”

“谁?”

吴老九已经不耐烦了,跟谁学的,说话大喘气呢?

“当今陛下!”

孟苍生又给出一个让吴宁更迷糊的答案。

“是陛下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亲手杀了一个宫女,把血染在你身。让我告诉你舅爹,你是从你娘肚子里剖出来的。”

哦操!!八点档宫斗大戏啊?

怎么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呢!?

至此,孟道爷终于把十六年前那诡异的往事说完了,吴宁则是静静地坐在夜空之下。

他得好好地捋一捋,纵使是他,现在也是晕头转向,难以释怀。

......



第一九四章 自尊揉稀碎

这事儿吴宁确实要好好捋一捋,若按照孟道爷所说的详情来看,那事情的经过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贺兰敏之听说吴宁的娘死了,不知真假,又逢宫禁,万般无奈之下,求到了孟苍生。而孟苍生进宫之后,看到的是吴宁的娘已经死在了武则天的寝宫。

而吴宁的便宜爸爸早就吓傻了,武则天似乎也中了毒,命悬一线。

这个时候,武老太太站了出来,充分体现出一个掌权者的冷静与果绝。

把吴宁交给孟道爷,而且是让孟道爷闯宫出去。还得告诉贺兰敏之,这孩子是从贺兰敏月肚子里剖出来的?

为什么啊?

这完全不合常理。

首先,贺兰敏月死在武则天宫里。这在吴宁看来,更不可能是武则天做的。因为老太太没那么蠢,让人死在自己宫里。

可是外人却不这么看,吃瓜群众可没那个脑子,比如贺兰敏之,自然而然就把敏月的死归罪到武则天身上。

而且,孟苍生又告诉他,孩子是剖出来的,更加让贺兰敏之恨之入骨,这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吴宁还想不明白的是,武则天为什么要把他送出宫?还是当着高宗的面做下的。

很显然,那个便宜爸爸也是默许的。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节,迫使皇帝和皇后要出此下策?

吴宁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

“好啦!”

孟道爷见他苦苦沉思,实在难受,“何必费这个心血?到了京城,你直接问陛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嗯??”

孟苍生的这句,把吴宁一下子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

进京!?

不能进京!

倒是提及旧事,把当下之危给忘了。

“我们不能进京。”吴宁笃定地看着孟苍生。

“为什么?”孟道爷摊手,“现在你已经十分肯定的知道了,陛下无心害你。这么多年,一直派我师徒在旁守护。”

“而且,她现在贵为天子,再大的疑团又怎会解不开?”

“你现在进京,正是时候。”

“不对!”吴宁摇着头,“现在进京才最不是时候。而且,能不能到京城都是个问题。”

“啊?”

“道爷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太过蹊跷了吗?”

对于孟苍生的疑惑,吴宁没时间与他卖关子,直入主题。

“老太太可是刚刚登基啊!刚刚登基的第二天,就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这其中到底是何用意,你想过吗?”

“这......倒是没想过。”

只闻吴宁道:“这个时候,老太太才更要维持稳定,使之皇位巩固。是最不愿意看到变数的时候,她怎么会把这件旧事翻出来?”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想借着这件旧事,来维持稳定。”

“什么!?”孟苍生瞪着眼,整个人都懵了,“吴老九!你傻了吧?”

“你是说......你是说陛下要害你?怎么可能?这十六年,她可是一直都护着你的啊!”

“我没说。”吴宁也瞪着孟苍生,“但是,人心是会变的。前一刻百般呵护,后一刻就能为了某事而舍去。”

“更何况,她是皇帝,亲儿子万不得以都可杀之,何况是我!?”

“......”

孟苍生不说话了。吴宁说的是事实,老太太有慈的一面,更有狠的一面。

现在他也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

——————————

其实,吴宁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太平公主犯了一个错误。

太平公主对于当日殿上,武承嗣说的那些所谓有人告密,怀着天生的不信任。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就是武承嗣搞出来的事情,又哪来的有人告密。

所以,太平怀着这样的心思,在给吴宁的信里虽然照实表述,可是难免带上一点自己的主观情绪。

而正是太平公主的主观判断,误导了吴宁。

吴老九根本就没往真的是有人告密这方面去想。

在他的逻辑里,这件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出来了,经的是武承嗣的口,可是到底是谁的意思,那就说不准了啊!

而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武则天!毕竟在场的那几个人,只有老太太最清楚他的身份。

这个时候,吴宁不得不把武则天带入到那个历史记载之中,杀伐果断、至亲可抛的狠辣女人。

性命攸关,他不得不往最坏了想,不得不用最恶毒的揣测去评判武则天。

说实话,他也想马上进京,问问武则天,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吴宁不敢冒这个险。

万一老太太真的就是最后再用他一回,用他去稳定朝局呢?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武老太太没有歹意,可她派来这个人,实在是太失策了。

武承嗣!!

吴宁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外表无害,但是内心十分阴暗的角色。

从他不顾李显、太平都在场,就执意要试一试孟苍生是不是左剑道人就不难看出,这个人表面上寡言少动,其实内地里十分容易冲动。你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就会做出一些谁也理解不了的事情。

老太太让他来接吴宁,吴宁敢跟他走吗?

当他知道吴宁是皇子,这一年又颇受老太太关注......

这一路回京,谁知道他会不会像当年丘神绩要弄死李显那回一样,来个顺理成章,神不知鬼不觉?

“不能回京!!”吴宁向孟苍生苦心解释了一通。

“而且,不但不能回京,咱们现在要马上回村子,把舅爹接上。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孟苍生一阵无语,“不是,你早干什么去了?这都跑出半天了,才想着回去?”

“因为我要知道,那个传信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孟道爷:“......”

你特么就不能早问?

“不是。”孟道爷还是闹不明白,“我就服了你这种脑子的人,到底怎么想的?那我要是不承认呢?”

“就算承认了,不听你的,执意要带你进京呢?”

“不会的。”吴宁笃定道,“道爷顶天立地,如果你不承认,说明你真的不是那个告密的人。”

“而且,我赌你跟我折回去的几率更大。”

“为什么?”

“因为丘神绩。”

“丘......”

孟道爷都抓狂了,“怎么又扯到丘神绩那儿去了?”

“从巫山出来那天我问你,当初放了丘神绩是怎么想的。”

“如果换做现在来问,那就是:你放了丘神绩,显然不是陛下授意,逆势而为。”

“那么,道爷在听命陛下的同时,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坚持啊?”

“......”

“而且。”吴宁继续击打着孟道爷的可怜自尊。

“而且,肖道长已经把你逐出师门了。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的用意,现在明白了。”

“你不再是茅山派的弟子,也就不用守茅山对李唐的承诺,可以凭你的本心做事了。”

“道爷还不明白吗?你自由了!”

“现在是要做孟大哥,还是老太太的狗?可以由你自己选择了。”

“......”

孟道.脸色酱紫,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行!”

“道爷服你!”

看了看天色,往树根底下一靠,“睡觉!明早带你回去!”

“不行!!”吴宁严肃地看着孟苍生。

“现在就走,不能再拖了。”

“不是,你没完了啊!?”孟道爷那点小骄傲让吴老九摧残的稀碎,离爆发已经不远了。

“......”

吴宁知道他要急,只得好言相劝,“对于武承嗣来说,我比丑舅重要得多。”

“我要是跑了,他只逮到一个丑舅,很难说,他会不会把罪责归到丑舅身上。”

“如果这件事陛下真的是想舍弃我和舅爹来稳固时局,那么,跑了我,武承嗣又会不会借题发挥,对坳子不利,谁能说的准呢?”

“!!!”

孟苍生腾的一声坐直了身子,把吴宁的话细细一品,确是有可能。

立时间,也不啰嗦:

“上马!”

......



第一九五章 山村之夜

此时的下山坳刚刚入夜。

可是,现在的下山坳今非昔比,可不是那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沟沟了。

由于客店越来越多的缘故,即使黑了天,坳子里也不算寂寞,一户户人家灯火通明,颇有几分城中的热闹与繁华。

夜色之中,三哥追着六伯,一路撵到家里头。

“救急救急!!”

“六叔你赶紧的,让婶子去看看吧!俺家里的就是块榆木疙瘩,那客人都快骂娘了。”

他家的客店刚修好,不出预料,三嫂子和当初的六婶一样,伺候不来生人,却是又抓瞎了。

而六伯此时就当没听见,急匆匆地往院外走。

六伯心说:祖君都说了,今晚分卖炭窑的红利。算下来,自家能得好几百贯呢,谁还有心思管你家的破店?

“找李文博去,这事儿不都是他管吗?”

扔下一句,径直往祖君家聚拢过去。

路上,正碰见老七他爹,还有二叔公,也往祖君家里靠,也是来分钱的。

三人便一路有说有笑,跟过年似的。

只不过,大伙儿都没主意到,临近山道的一户人家里,有人正看着他们。

......

七婶扒着院墙,眼见一坳子人都往族长家里走,张嘴闭嘴问的都是你家分多少,我家分多少,立时眼神儿里越来越透着不善。

这一年多,整个下山坳都发了大财,唯独她家,既扔了炭窑的份子,又没脸找吴老九开客店,是什么也没捞着。

七婶那个羡慕嫉妒恨啊,就别提了!咬着黄牙,狠淬了一口:

“瞧把你们能的,咋不上天!?”

骂完,回身见巧儿和虎子正在抱着饭碗吃饭,立时找到了出气的地方。

一把将巧儿的饭碗夺了过来,摔在虎子面前。

“吃吃吃!!”

“屁大个丫头,比头猪还能吃,少吃点吧!”

“......”

巧儿委屈地想哭,可又怕娘再骂,只能咬着牙憋了回去。

“娘!”虎子看不下去,“那巧儿正长身子的时候,你让她吃呗。”

“吃啥吃!?”刁婆子发起疯来,连宝贝儿子一样喝骂。

“一个丫头长啥身子?长的再人高马上,不也是给人家预备的?”

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虎子,吓得虎子也不敢言语,这才回身进屋。

只不过,一抬头,正看见七叔的灵位摆在堂中,那股无名之火更是压不住。

指着七叔的灵牌就骂开了:“你个死鬼!丧了八辈子良心,倒是躲得清闲。上辈子也不知道欠你什么,让老娘给你拉扯两个讨债鬼。”

“......”

吴三虎坐在院儿里,听着亲娘在那骂亲爹,吓的一缩脖子,赶紧把巧儿的碗塞回她怀里。

“快吃!等她出来又要骂了。”

......

————————————

老祖君正在院里呼来喝去:

“老六媳妇,你瞪眼在那杵着干啥?还不帮你五嫂子忙活忙活。”

六伯一听,赶紧捅了六婶一下,“还不赶紧去?”

......

祖君似乎还不满意,又朝着吴启吆喝:“你爹呢?咋还没回!?官做大了,连老子叫回家都不见人了是吧?”

“祖君别急嘛!”

吴启可惹不起这老头儿,好言道:“我爹说了,忙完了就回。这会儿肯定已经出城了,说话儿就到。”

还别说,吴启说的一点没错,真就是说话儿就到。

他这话音刚落,吴长路就进了院,“爹,叫咱回来干啥?”

祖君把眼睛一瞪,“干啥?分钱!”

“那卖窑钱再搁咱家放几天,全坳子还当俺老汉私吞了呢!”

“哦。”吴长路了然,“那感情好。”

六伯也在一旁打着哈哈,“那就赶紧分,咱也看看这几百贯放家里是个啥样。”

“急啥?”祖君横了他一眼,“九郎这不还没回来呢吗?”

“对啊,特么那个臭小子跑道观里躲一天了,咋还没回来?”

“吴黎,你去瞅瞅,把他舅甥都叫回来。”

......

“罗厨子呢?”

“罗厨子!!”

没见罗利人影,倒是李文博急忙冲了过来。

“罗大哥灶上做饭呢!”

似乎是应景儿,灶房里传来一声怨气十足地怒喝:“听着呢,有事儿说!”

“多做点饭,今晚人口多。”

只闻灶房里,罗厨子又被老头儿使唤了,好像很不满意,一个劲儿地拿铲子敲着锅沿。

“跟你说哈,今天是最后一顿,明个我就辞工不干了。”

“嘿。”老祖君这个气啊,“你个熊玩意,辞工你干啥去!?”

“我?我......我和二叔伯都说好了!”

罗厨子三分得意,三分显摆,剩下的都是不愤。

“他把村东头的地卖给俺,俺自己开客店。”

祖君:“......”

茫然看着二叔伯....“二弟啊,你把地卖给这熊货了?”

二叔伯一阵尴尬,心里把罗厨子骂了个通透。

这个厨子,端不会用人啊!怎么事儿还没成,就把咱给卖了呢?

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和大哥解释,无意间一抬眼,从山腰这个位置,正看得见山下的大路。

二叔伯一怔,指着山下,“快看!”

祖君正皱着眉头,顺着所指往山下一看。

不由疑惑出声儿,“哪来的大军?”

只见山下的官道上,灯笼火把已经排成了长龙。

火光之下,刀尖现寒,枪阵如林,正从南边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过来。

偏头看向吴长路,“你调的兵?”

吴长路摇头,他最近可没调过兵。

“不是房州的兵。”

房州府兵都没集结,只有五百常驻的城卫营在城中驻扎。

而这队人马,吴长路搭眼一看就知道,起码有两千往上,怎么可能是房州的?

“莫不是过路的吧?”六伯和三哥也靠过来议论。

二人都是和吴长路一起出了房州打过仗的老兵户,也看出这伙兵将不可能是房州本地的。

......

院子里的气氛略微一滞,大伙儿都抬眼看着远处趁夜行军的火龙长队。

“不对!!”

看了一会儿,吴长路猛的眼神一缩。

“是朝咱们这儿来的!”

那队官兵到了山下,明显转了个弯,直直地朝山坳过来了。

吴长路第一反应就是,“快,让老九和他舅快跑!”

然后又想到自家儿子,“吴启!!这儿没你的事,猫到菜窖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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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李谌,做为上一任工金吾卫大将军丘神绩的接任者,他现在既是迷糊,又是窃喜。

首先,这趟差就不正常。

哪有剿个匪需要动用金吾卫,还得跟着个一字王督战的?

更诡异的是,看上去上是个闲差,可是豫王武承嗣却看上去很着急。

一路急赶,本来要行军十日才能到房州附近,这回却是七日便达。

此时,天早就黑了,豫王殿下却不让全军扎营,而是拐到了一个山沟里。说是陛下有密诏,要从这个山沟儿里带两个人回去。

“......”李谌也是无语了,这到底闹的是哪一出?

不过,对此李谌可是一点埋怨都没有,这也就是他的窃喜之处了。

本来呢,因为他有一个名声很是不好的死鬼老爹,所以李谌在官场之中的处境也是颇为微妙。

他爹是谁呢?

正是高宗时期,臭名昭著的李义府啊!

做为李义府最小的儿子,当年高宗整治奸佞,把全家老小都流放治罪的时候,他还太小,因此躲过一劫。

本来摊上这么个倒霉爹,李谌也只能认命,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没什么指望。

可是,哪成想,高宗一死,武后当权,他这条咸鱼翻身了。

武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不但给李义府正了名,追赠了杨州大都督。而且对于李家的这颗独苗也委以重任,封官入朝。

前几年,正赶上丘神绩稀里糊涂地挂了,倒是给了李谌一个机会,使得他成了左金吾卫大将。

但是,话说回来,他那个死鬼老爹的名声还在,说是遗臭万年也不为过。

这使得李谌在朝中虽然地位不低,可是处境却是尴尬得很。因为李义府的缘故,谁都躲他远远的,不与之交往。

至于什么巴结武氏兄弟的好事儿,更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这回,机会来了!

李谌不但和武承嗣出同一趟差,而且豫王殿下这回一反常态,居然对他多有照拂。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李谌当然是极力巴结,言听计从喽。

等上队人马到了山脚下,李谌屁癫屁癫地寻着武承嗣而去。

一脸谄媚道:“启禀殿下,前面就是下山坳。”

“还请豫王示下......”

......

————————

武承嗣坐在马上,心里很是不舒服。

一个诸罪加身的贺兰敏之,居然还要他亲自来接,简直就是侮辱他武承嗣无异。

不!

不是来接贺兰敏之的,而是来接那个吴宁的,那个吴宁才是陛下真正在意的人。

想到这里,武承嗣更是别扭,对于李谌的呼唤登时也少了几分热忱。

“派人进村,寻一个叫吴宁的小年,还有他的娘舅,一并带回来!”

“吴宁?”李谌暗自琢磨,这是哪路的神仙,非得出动豫王不可?

抱礼称“是”,转身就要下去吩咐。

可是没走几步,见坳子里走出一个人。行到近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山南道别驾,这下山坳正是这吴别驾的本家所在。

正好!李谌心说,也不用我去跑了,直接把吴长路带到了武承嗣身边。

而武承嗣见了吴长路,哪有心思和他叙旧?直言道,是来带吴宁和他舅走的。

吴长路一听,倒也稳得住,只言:吴宁和其舅爹不在村中,去向不明。

“不在村中?”武承嗣脸上写满了怀疑,“吴别驾,此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能有半点妄言啊!”

吴长路道:“豫王殿下多虑了,下官怎敢欺瞒于殿下?”

“吴宁舅甥,从中午出去之后就未曾归家,确实不在村中。”

“......”武承嗣深深地看了吴长路一眼,他还是不信。

心说,那两舅甥不会是以为大军来擒,藏起来了吧!?

这就麻烦了。

说白了,这就是一趟苦差,把人带回去没功,带不回去就是大过。

特么要是真带不回去,那老太太还不迁怒于他?

“吴别驾,此事乃陛下亲命的大事,本王也不敢马虎,唯有得罪了!”

说着话,命令李谌:“把坳子给本王围起来,进村,搜!!”

......

说实话,直到现在,武承嗣还是很理智的,甚至未动杀心。

虽然,他恨不得看到吴宁,马上就弄死。可是,还是那句话,这是武则天交给他的任务,吴宁真要是死在他手里,那他也好不了。

两败俱伤的事情,武承嗣还不至于想不明白。

但是,吴老九对武承嗣的认识也一点没错,这个人是个神经病,你永远不知道他哪一刻会干出点什么出格儿的事来。

此时,他是有忌惮在身,不敢妄为。

可是,一但让他找到脱罪之法,或者出来一个背锅的,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刀锋指向吴宁。

甚至......不只是吴宁!!

而那个给他胆子做下这桩的人,正是李谌。

......

李谌进村搜人,因为是别驾本家的关系,倒也还算规矩,多多少少有所收敛。

而下山坳的村民也让他随便搜,因为吴宁和贺兰敏之确实不在村里。

只是,天意弄人,李谌没搜到吴宁舅甥,但他搜到了整整两万贯大钱。

......

——————————

两万贯啊

什么概念呢?长安、洛阳一套占地两三亩的豪宅,注意:是豪宅!!不过七百贯。

两万贯,几乎可以卖下好几个坊市。

当年他那个死鬼老爹为什么栽的?

就是有一个道士对李义府说,家宅凶兆,需两千万家财镇宅。

两千万钱,也就是两万贯。

为了这两万贯,死鬼老爹才开始卖官受贿,大肆敛财,最后东窗事发的。

两万贯!!

特么整整码了一个屋子,李谌怎么能不动心?

当看到那两万贯摆在那里的时候,李谌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像他那死鬼老爹李义府一样,想把这两万贯占为己有。

....

而武承嗣看着李谌那贪婪的眼神,笑了。

天助我也,简直就是天助我也!

吴宁,天要收你,非吾之罪!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而这个李谌......

就是你的催命阎罗!

......



——————————————

你们现在啊,简直就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让大月月给写迷糊了吧?怎么看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呢!?

什么武老太太亲生,又狸猫换太子的,就不告诉你是真是假,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安心看书吧!

老子憋了好几个月,终于能爆发一回了,只能告诉你们:

吴老九,要成魔了。

第一九七章 天授元年的第一场雪

“李将军,事到如今,本王也就不隐瞒于你了!”

借着李谌回来,依旧神不守舍,想着那两万贯大钱的当口,武承嗣把他拉到了一边。

“实不相瞒,咱们这次要寻之人,正是十年前的罪臣,贺兰敏之!”

“什么!?”

李谌大惊,连那两万贯都暂时抛到了脑后:“贺兰敏之!?”

“小点声!”武承嗣神神秘秘的一声提醒,“此事甚密,不可声张。”

“哦哦!”

李谌自知失态,慌张地四下看了看,见兵将来离的甚远,这才放心。

低声与武承嗣道:“他,他不是死了吗?”

只见武承嗣缓缓摇头,“若是真死了,陛下也不用劳师动众,以剿匪为名,让你我千里来寻了。”

“可是....”李谌很是不解,“陛下既然要缉拿,何不名正言顺的将之擒下。非要你我掩人耳目,多此一举呢?”

“这....”武承嗣一直腰,“这不明摆着吗?”

“贺兰敏之是什么人,虽万死莫赎,但也怎么也是陛下亲姐姐的儿子,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当年让他跑了,已经是颜面无存,不敢声张。如今又怎么可能昭告天下,再一次丢陛下的颜面呢!?”

“对对对对!”李谌忙不迭地点头。

别说是陛下,就换了谁,也不好意思让这样的丑事再见世人了。

突然想起那两万贯,李谌动起了心思。

偷瞄了一眼武承嗣,“豫王殿下,那陛下把贺兰敏之抓回京去,到底要怎么处置啊?”

把声音压的更低,似是诱惑武承嗣,“他家里还有两万贯大钱呢!”

而武承嗣就好像没听见两万贯似的,只说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本王还真说不好了。”

“想来,这贺兰敏之身背五条滔天重罪,又让陛下几次失了颜面,依本王看....”

“呵呵。”干笑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

但是,却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在李谌看来,武承嗣那意思,分明就是陛下把贺兰敏之抓回去,也必是不得好死。

心说,他要是回去再死,那就浪费了啊,那两万贯可就不定进了谁的口袋了!

正想着,武承嗣突然来了一句,“只不过,本王没想到啊!”

“想来陛下也没想到啊!这贺兰敏之苟且得活,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想举重谋反!?”

“嗯~~~!?”

特么李谌这声惊疑都带了拐弯儿了。

什么意思?

没等他反应过来,武承嗣又问了一句,“将军确实搜到巨资?”

“啊....对啊,整整两万贯呢!”

“嗯。”武承嗣凝重地点着头,又问了一句,“可曾....搜到兵刃衣甲?”

“啊....搜着了啊,还不少呢!”

这不废话吗?下山坳大半是府兵,家里怎么可能没有兵器甲胄!?

“那就是证据确凿了啊!”

武承嗣长叹摇头,甚是惋惜。

“罢了,本王与贺兰敏之再怎么说也相识一场,却是不想看他束手成擒啊!”

“李将军!”

“末将在!”

“继续搜查之责就交由将军了,务必将贺兰敏之缉拿!本王累了,去房州城中暂歇一晚。”

说着话,领着自己人就要走。

只不过,临走之前,回头与李谌又多了一句嘴,“将军小心,可得防着这些疑似乱党狗急跳墙啊!”

说完,欲走。

可能觉得还不放心,回头又说了一句,“寻不着活的,也得翻出个死的!”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谌要是还不明白,他就愧为李义府的儿子了。

心说,还是豫王殿下高明啊!贺兰纠集叛党,聚拢刀兵粮饷,意图谋反,本将擒拿之时,叛党暴起反抗,与官军为敌.......

最后被本将毅然镇压,贺兰敏之死于乱军之中。

这么一来,那两万贯不就是我和豫王殿下的了?

高!实在是高!

他却没主意到,武承嗣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杀人抢钱的话,甚至连擒拿、抓人的字眼儿都没用过。

只是猜测贺兰贺有谋反之嫌,仅此而已。

更没说过,要和李谌分钱。

这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将是李谌的一家之言,临死诡辩。

“来人啊!”

李谌此时满脑子都是钱财,“孙副将何在!”

“末将在!”

“你领一千甲卒,兵分两路,将下山动围住。一人不得进,也一人不得出。若有不从,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

“韩都尉!”

“你带八百弟兄,结阵攻村!!”

“末将得令!!”

“兄弟们!!”李谌一声高喝。

“经本将查明,下山坳吴氏聚众不诡,意图谋逆,我等男儿以身许国,怎可视之不理!?”

“听我将令!!”

“村中皆非善类!!”

“格杀.....勿,论!!”

......

——————————

这一夜注定永无安宁。

当祖君眼看着官军分兵两路把坳子围得是滴水不漏,老头儿第一反应就是:

完了!

做为一个老兵户,做为一个跟着太宗南往北战,在西边打过吐蕃,在北边抗过契丹的老兵,这样的场景,老祖君太熟悉了。

这分明就是当年纵兵劫掠,屠村灭城的套路。

把村子一围,谁也跑不出去。然后他们就可以慢慢地杀,杀完再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这......

这是打夷狄异族才用的绝户招啊!

老祖君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用在自己身上。

“快!!”

祖君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老头儿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兵。

“男爷们赶紧抄家伙,官军要屠村。”

众人一听,除了少数吓的哆嗦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下山坳不是普通民户,大半都是当兵的,略有错愕,随后便是本能的听命。

老七和三哥一下就从院子里射了出去,回家去寻刀甲。

吴长路面无表情地返身进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长刀在手,战甲着身。

“爹!!拼了!”

而就在老七和三哥跑出去没一会儿,山下的喊杀之声也随之而来。

......

——————————————

雪....

天,突然下起雪来。

十月的房州,天授元年的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借着夜色,悄然而下。

.....

下山坳里的吴家人,沉浸在有钱分的喜悦中。

六婶留在家里看家,并没有去祖君家看着大伙儿分钱。

此时,这个憨憨实实的农妇望着天空中飘洒的雪花,笑了。

她想到往年,各家最怕落雪。

因为一下雪,天就冷下来了。日子穷,可能过冬的厚实衣服还没准备,又怎能不让大伙儿犯难?

可是今年不一样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杀!!!!!!”

猛然间,山下官军一声震天的喊杀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六婶下意识的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两个盔明甲亮的大唐军汉已经提着雪亮的钢刀冲进了院里。

“你们干......”

噗......

“!!!”

雪......

与血!

在夜空之中交合,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

六婶直到最后也没弄明白,这是咋个回事儿。

她最后的一个念头居然是:

自己人,咋还砍自己人呢?

......

————————



第一九八章 反了吧!(二合一)

忍不住说两句,淡定点,这就是个故事。

早就说过,没指着这本书出成绩,说白了,就是和老读者、匪帮的兄弟一起玩一票。

除了上架那个月被逼着求了回票,也从来没要大伙儿怎么样。

我尊重你们,请你们也尊重我。

苍山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在我心里这个故事就应该是这个样儿的,无关虐不虐,有虐才有爽。

纯粹的装逼打脸,你们说太低级,不看。

高级的,你们又威胁,什么退订、弃书之类的。

还是那句话,不喜欢,离开便是。但愿下一个故事你们喜欢,那就再回来。

苍山写书确实是为了赚钱,但是为了赚钱而被书友胁迫,也绝对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在我的故事里,吴老九从吊儿郎当,到真正的认真起来,他就是需要一个沉重的过程。

在我看来,下山坳的这几个孩子背负这仇恨和恶名,还能一步步走向牛逼,把轻视他们的人,伤害他们的人,统统碾碎,那就是最爽的爽点。

如果你不喜欢,不认同,甚至不忍直视悲情,那人生的选择有很多,咱们也许可以下一个路口再见。

(有点多,字数超了,算是骗你们一分钱的订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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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色彩;一个时代,也必然有一个时代的黑暗。

李世民和武则天,他们凭借一已之力,先是灭掉了关陇贵族对皇权长达几百年的掌控,后又将世家大族碾碎在历史长河之中。

使皇权彻底摆脱被贵族左右的命运,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把大唐推向了华夏文明几乎登封造极之处。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大唐的权力实在太诱人了,大唐的权力之争也实在是太野蛮了。

纵观开唐这一甲子,面对权利,宰相世勋可说除便除,李姓宗亲大可说灭就灭,父子兄弟更可说杀就杀!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在这样的野蛮时代,谁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山沟沟呢?

......

夜色之中,山林深处,吴宁与孟苍生两骑并驾,急驰如飞,他在尽力往回赶。

他知道,朝堂上的那些野蛮人随便一个理由,或者根本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让下山坳万劫不复。

他知道,为了这个真相,可能会付出代价。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还来不来得及。

更不知道,这个代价,他承不承受得起!

......

————————

罗利拎着厨刀,发疯一般在喊杀与哀嚎之间穿行。

“娘...”

“娘!”

“娘你在哪儿啊!?”

他找不着自己的老娘了。

.....

————————

七婶呆愣愣的站在自家院子里,两条腿已经抖的不听使唤,一口黄牙紧咬着胳膊。

她只当这是一场恶梦,就想快点醒过来。

可是,小臂上钻心的疼痛让她几近绝望,这一切......

都是真的!

扑通,平时横行乡里的悍妇刁婆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麻木地爬回屋里,想要把房门反锁,却是手脚发麻,怎么也转不过那个身,反倒慌张地碰到了堂中的桌案。

七叔那已经掉了漆的灵牌一下子砸在她脑门上,落在她的身边。

七婶一愣,瞅着自家男人仅剩下的这一块木牌子,似是猛的想起了什么。

腾的一下蹿起来,“虎子....虎子!!”

“我的虎子呢!!”

“巧儿!!你在哪儿呢!?”

“娘.....”里屋传来虎子颤微微的一声轻呼。

七婶一下子有了力气,冲进里屋。就见虎子和巧儿二人抱成一团,萎在墙角。

瞪着眼睛愣了一下,随之吼道:“不行,不能呆这儿!”

拉起虎子和巧儿就往后院跑,那里有一口菜窖。

把虎子推进菜窖里,自己拽着巧儿刚要钻进去,却是猛然一怔。

神情木讷,喘着粗气,眼珠飘左飘右,嘴里还碎碎地念叨着:

(呼.呼..呼...)“不行....”

(呼...)“不行啊!”

“家里没人......”(呼.)

“家里没人他们会搜的!!”

“......”

“我虎子不能死!”

“谁死,我虎子也不能死!”

想到这儿,七婶深深地看了虎子一眼,“我的儿啊!!”

碰!

她把菜窖的门关上了,压了石头,又盖上了乱草。

“儿啊,你得活着,你得活啊!要不你爹会戳俺的脊梁骨的。”

含着泪,把菜窖藏好,抱起巧儿,娘俩冲回了屋里。

进屋时,七婶把七叔的灵牌也捡起来,抱在怀里。

就这样,她一手抱灵牌,一手抱着巧儿,窝回了刚刚虎子藏身的那个墙角。

此时的七婶没了往日的跋扈,眼里全是恐惧的泪水。

“巧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下辈子当牛做马还你......”

“可是这回,得让你哥先活!!”

巧儿早就哭的不成人形,对于母亲的话,听得见,却一点也听不懂。

现在,她只知道哭,一个劲的哭。

哭到天荒地老,哭到......

她宁哥哥回来救她。

她就那么哭着,哭声中,听到提刀的官兵进了院子。

哭到娘亲倒在刀下,哭到自己晕了过去.。

......

“娘的,这家怎么这么穷?”

......

“小的杀不杀?”

......

“杀个屁!这才几岁,还不懂事儿,抓回去交给官坊,还能换几个赏钱不是?”

......

“赶紧搜一搜,别落下人口。”

......

“搜什么搜?这不明摆着一家三口都在这儿呢吗?”

“赶紧的,再耽搁,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这是巧儿最后听到的对话,深深地烙印在她幼小的脑海之中。

......

——————————————

这一夜,是下山坳的劫数。

两千金吾卫精兵,把这百十户人家围得无处可逃。

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吴氏子孙历代从军,都是拿命去挣前程的厮杀汉子,岂能任人宰割!?就算是死,也要夯下他两颗门牙下来。

李谌所带兵卒一路喊杀,本以为最多一个时辰,这山村之中必定再无活口。

可是,李谌没想到的是,这是一块硬骨头,一时半会啃不下来。

此时,围绕着祖君家的十来户院落,成了金吾卫官兵怎么也攻不下来的梦魇。

“将军,这山村实非等闲,都是军户,熟知战阵。现在大半村民都聚到这十来户的范围,带甲的汉子起码有百十号。”

“咱们要分人去围村,之前被他们又打掉了百多兄弟,一时半会儿打不下来。”

“......”

李谌听着属下奏报,眉头紧锁,心中很是不安。

村里有百多兵户,而他有两千精兵,彻底歼灭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能不能打胜,这一点他根本不担心。

但是,恰恰是这个时间,他等不起。

夜长梦多。本来就是亏心事,万一拖的时间太长,生了变故,那可就是大事。

况且,豫王殿下肯定也不想他办事不利索。

“天亮之前,能不能拿下?”

“难!”副将摇头,“本就是山坡难攻,对方又识战阵,天亮之前,还真不一定。”

“不行!”李谌断然呵斥,“天亮之前,必须杀光!”

万一拖到天亮,官道上有了行人,那就真说不准了。

“去!!你持本将将令,现在就去房州城,把城卫营调过来。”

他还就不信了,那两万贯非他莫属。

......

另一边,老祖君指挥着宗族儿郎进攻退守,又打退了一波官军的攻势。

“爹,您下去歇歇,我顶着!”

“顶个屁!!”

祖君瞪着眼,浑身冒着汗气。

此时,雪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满山银白,能望得老远。

“一时半会上不来了,走,跟我回去。”

一声令下,把所有族人都叫回了院子里。

老头喘着粗气,老目之中凶光烈烈,仿佛魂归沙场,哪还有半点乡下老头儿憨厚!?

“实话告诉你们,这伙官军是下死手,咱们今天谁也活不了了!”

吴家的汉子们一听,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目光更狠。

“活不了,也不让他们好过!”

正应了祖君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这是吃人的世道,所以得有随时赴死的觉悟。

“祖君!”吴黎瞪着眼,那股虎劲彻底亮了出来。

“您就说吧,咱们怎么干!?要不冲下去算了,拼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算赚。”

“冲下去?”祖君笑了,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吹胡子瞪眼的骂人。

“好样儿的,不愧是我吴家儿郎!可惜,咱们不能冲下去。”

“现在,都听我的。”

“老六!”

“在呢!”

六伯一声吆喝,把手里的战刀抓的更紧,“您老什么吩咐?直说吧!”

只闻祖君道:“你把各家客店里的客人归拢起来,送到问仙观去。”

“肖老道有本事,有背景,这些客人又都是过路的,也许能保条生路。”

“咱们吴家的劫数,不能牵累了外人!”

“行。”六伯一声应喝,下去办事了。

“爹....“却是五婶插了句话,“咱能不能把肖老道请来?”

“他能耐大,说不定,这些官兵能听他的。”

“别想了!”老祖君直接就把五婶顶了回去。

他是当过兵的人,更是曾经劫掠过夷狄的部落...

祖君太清楚放抢之后的心理了....

已经杀血了眼,抢疯了心的兵,现在比强盗更加可怕,在他们没有把坳子里的人杀光,把最后一个大钱塞进自己怀里之前。

别说是一个道士,就算是女皇亲至,也阻止不了这群魔鬼!!

不去理会五婶,“李文博!”

“在呢。”

李文博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见过这场面?早就吓傻了。

“你跟着客人们一起走,这儿没你的事。”

“我,我不走,我娘还在外面呢!”

祖君一滞,“傻孩子,除了这个院里的,哪还能有活人啊!”

李文博登时眼泪就下来了,“那我要给我娘报仇!”

“......”

老祖君听罢,也不去劝。此时分秒必争,没有工夫与他多言。

转向吴长路,还有五伯。

“你们是我儿子!要死,也得是你们先死!”

老头儿沉声气定,又问了一句,“怪你爹不?”

“爹你说啥呢?”五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命是爹给的,就该咱先上路。”

“好!!老子的种,都是他娘的好种!!”

继续道:“交给你们两兄弟一个任务,咱们坳子能不能留下根,就全看你们了。”

吴长路一听,“爹,你说吧,啥事?”

老头儿一指坳子最深处的炭窑,“你们俩带五十个人,一路给我冲过去,把炭厂给老子点着。”

“啊??”

五伯没明白,“这是啥意思?”

吴长路却是一下就懂了,猛然道:“现在刮的是北风,咱们在下风口。”

“对!炭厂里有几十万斤炭,还有炭料,你们要是有命冲到那儿,把炭厂点着,顷刻间,整个坳子就都跟着烧起来了。”

此时,老祖君眼中现在三分狂热,七分决绝。

“官兵是想杀完人,烧村灭迹。可是咱们偏不,现在就把坳子烧起来。”

“只要坳子烧起来,乱起来,咱才有机会把种子保下来。”

......

————————

祖君的思路很清晰,要是等官军把他们都耗死,再一点一点地搜村灭口,然后再烧村,那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不如趁现在还有活口,拼一把。

先把坳子点着,好趁乱把吴黎他们这些小辈塞到菜窖里去。

下山坳的菜窖挖了就没怎么用,别村也不挖这东西,所以没人知道房后头还有一个地窖。

如果再借着火势,官军不一定能搜的仔细,也许就能活那么几个,总好过一个不剩。

“......”

不得不说,祖君确实够狠。

为了保下几个孩子,祖宗基业,世世代代过活的下山坳,说烧就烧,眼都不眨一下。

......

“我不躲!”

吴黎一听要把他塞菜窖里藏起来,立时不干了。

“我也不躲!”吴启也瞪眼了,“咱吴家就没孬种,凭啥让我躲?”

“我也不去!”

“我不去!”

“要死就死一块!!”

老七、老十一也跟着嚷嚷,说什么也不进菜窖。

“放屁!!”

老祖君一声暴喝,随后老拳、大耳刮子、飞踹,就不管不顾地招呼上了。

把的吴黎和吴启揍的直缩脑袋,却仍是不肯服软。

啪!!

祖君气极了,一个耳光甩下去,打的吴启耳朵嗡嗡直响。

“你们给我听着!!”

祖君指着一众小辈的鼻子,恶声大吼:

“你找死,老子不拦着,咱吴家儿郎从来也不怕死。”

“但是,你们谁敢现在死,就不是我吴家的种!!”

“要死可以,但是......”

“你得把吴家的祖宗灵位重新给老子立起来,再死!”

“得把仇家的脑袋拎到老子坟前之后,再死!!”

老头儿目眦欲裂,状若疯魔。

“我吴家有仇必报,有债必还!!”

“今天,我们欠人家的算是拿命还了!但是,今天人家欠我们的......”

“你们要是不把账给老子要回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几个!!”

“听见没有!?”

“听见了.....”

吴黎、吴启眼泪在眼眶里转转,瞪着眼睛,浑身颤抖。

“祖君安心!我们兄弟......必报此仇!!”

“好!!”

老祖君高喝一声,“记住了!”

“今天领兵灭族的罪首、背后指使的权贵,甚至这满山官军,还有对我吴家心存歹意的奸徒!!”

“一个......”

“一个都不许给我放过!!”

“不杀光,不得死!”

“不报得干干净净,不得下去见我!”

“现在,给我滚到地窖里去,外面人没死绝,你们就不能出来!!”

说完,吩咐五婶把几个孩子带进菜窖,这才转向吴长路。

“儿啊,老吴家能不能留下根儿,就看你们了!”

“爹.....”

吴长路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家老父,慢慢地脱下衣上的铠甲套在父亲身上。

然后猛然拜倒,重扣三次。

“孩儿不孝,不能与父送终.....先走一步了!”

说完,一把扯掉衣上的衣袍,赤裸着胸膛,领着同族数十兄弟提刀出阵。

炭厂在坳子的最里头,而中间阻隔,则是两千金吾卫。

可是,吴长路,还有吴家儿郎,却是豪情万丈,浑然不惧。

......

“我!!”

“吴、长、路!”

“衷心为国,国却负我!!”

“今朝家灭,还何谈忠国!?”

“苍天无眼,诸佛皆瞎!!”

“今日......”

“我!!”

“吴长路......”

“反了吧!”

......

第一九九章 浴火重生

此时,从山坡上放眼望去,皆是贪婪似鬼的金吾卫官兵,皆是一群畜生。

吴长路目眦欲裂,状若魔神。

“我以忠义报大唐,大唐竟如此对我?”

今夜,大雪弥空,遮天蔽月!

今夜,血海深仇,奇冤难复!

今夜....

一个大唐老兵,在绝望中呐喊....反了!

“儿郎们!!”

“在!”

吴长路长刀一指。

“今夜...”

“我吴家儿郎,再不是大唐子民。”

“今夜!!”

“我吴长路对天起誓:杀鬼成魔!!不死....不休!”

“冲!!”

......

谁也想象不到,此时的吴长路是怎样的绝望。

谁也理解不了,他那不死不休的誓言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他不怕死!

他曾经愿为大唐而死,马革裹尸,亦无怨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大唐是家。他在战场上多拼一次命,家人亲族就能少流一滴血。

而今天,正是大唐的官军,把长刀举向了他的亲族;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大唐,抛弃了他这个老兵。

杀....

反!!

冲!!

只有冲过面前这些食人恶鬼,才能把吴家的根留住。

---————————

李谌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坳子里的喊啥之声一刻不停,他的心绪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而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些山沟儿里的糙汉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居然分兵突围!?

一个赤膊汉子领着几十号人竟然猛冲而下,一路前突。

“截住他们,一定要截住他们!”

“今晚一只苍蝇也别想跑!!”

......

得了李谌将令,除了围村的一千兵卒,剩下的一千人尽数向吴长路那边冲杀过去。

几十......

对一千!!

老祖君站在山腰上,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同宗儿郎,顷刻间被潮水一般的官兵包围,像江海里的一叶孤舟,艰难地向着炭厂冲杀。

看着一个又一个吴家人倒下,祖君老泪纵横。

“我吴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不敢再看,绝然转身。只见身后,皆是老弱妇孺。

若吴长路那边不能成事,被彻底杀绝,那官军返身攻山,只需半刻,院中就再无活人了。

“呼.....”

老头儿深深地一个呼吸,从二叔伯手里接过火把,毫不犹豫地点着了自家屋宅。

“别怕,有老汉给你们引路,谁都丢不了!”

说完,老头儿平静的和大伙儿站在一处,缓缓淹没在火光之中。

......

————————

吴长路劈翻一个官兵,一回头,就见山腰上火光渐起,眨眼冲天。

“爹!!!”

一声长嚎,震彻夜空。

不敢悲痛,猛的回头,炭厂就在几十丈之外,而身边的兄弟也是不足二十。

“杀!!成败在此一举!!”

霎时间,还活着的吴家汉子一往无前地冲入了枪林刀海之间。

......

————————

李谌此时也看见了山腰上的火光,登时大惊。

“快!把围山的人马扯回来,赶紧把东西抢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着火之处正是那两万贯的所在。

一定要赶在火势失控之前把钱从那抢出来,否则,他这一夜可就白忙活了。

“城卫营呢?房州的城卫营呢!?”

“怎么还没到!?”

“回禀将军,刚到!!”

“营尉何在!?”

随着李谌的吼叫,只见走过来一个汉子。衣甲一看就不是金吾卫的人,乃房州城卫营的军头。

“末将魏大郎,见过李大将军。”

“少他妈扯没用的!”李谌哪有工夫和他客气。

“你,带着你的人,即刻参战。剿灭叛党,不得有误!”

魏大郎一皱眉头,却是未动半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魏大郎还是没动,而是躬身一礼,“且问李大将军,下山坳即为叛党,证据何在?”

“......”

“若无证据,将军为何刀兵相向?”

“......”

“就算吴氏乃叛党逆臣,将军身为左金吾卫大将军调得动京师禁军,可是我房州城卫,需山南道兵府军令,方可出战。”

“李将军似乎也没资格调动我等吧!?”

魏大郎就差没明说,老子不听你调遣了。

特么吴长路那是他们的老上司,更是对他魏大郎有知遇之恩。

没有吴长路,他魏大郎还就是城卫营里的一个小小伙长,哪里有今天?

是,金吾卫大将军确实是够大,可是荆湖汉子也是有血性的,来这儿杀人放火?再大也特么不好使!?天王老子也特么不行!!

魏大郎带着人来,不但不是来听李谌的将令的,而且还特么是来者不善。

“请李将军马上停止屠杀我房州百姓!否则,城卫营有必要出兵阻止,庇佑一方。”

“你!!”

把李谌气的啊,妈了个巴子,还反了你了!?

“好你个魏大郎?你要干什么?与吴长路一起谋反吗!?”

“李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魏大郎眉头一挑,甚是不屑,“可惜,京城里吃你这一套,咱房州的军汉子可不尿你这一壶。”

“怎地?凭你一张嘴,我们就都成叛党了吗?”

“好啊!敢不敢与我同与陛下的金銮殿前对峙?看看谁才是忠,谁才是奸!?”

说着话,魏大郎已经把手放到了刀把上。

城卫营五百兄弟此时也是怒目相对,做好了要干的准备。

他-妈-的,村里可都是咱房州的乡亲啊,是他们的老上司吴长路。

京兵又如何?京兵也不能不讲王法,大不了就是干。

现在大伙儿就只有一个念头:把吴长路和下山坳的乡亲们救出来。

......

可是,魏大郎不知道,城卫营的一众兄弟们也不知道,他们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你....”

李谌刚要大骂的当口,只觉军中猛然一乱。

李谌一滞,只闻嘈杂之声四起。

“着起来了,炭窑那边着起来了!!”

吴长路成了。

他带着最后几个吴家儿郎冲进了炭厂,把几十万斤炭,还有堆税如山的干枝树叶点着了!!!

“......”

若是换了别家炭窑,都是粗大木料,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烧起来,也许还能给李谌反应的时间。

可是,下山坳的炭窑不一样,它是用干叶、干枝这此细碎炭料烧炭的。这玩意不用想也知道,沾火就着,瞬间蔓延。

也许是天助吴家,吴长路点着料堆的同时,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妖风,猛的就吹了起来。

轰.....

火借风势,风助火起,吹起漫天烧着的树叶火星。

像是火种,又像是满天希望,铺天盖地的向整个山坳扑了过去。

刹那间,吴氏宗族世世代代赖以为家的百十户家庄,沐浴在火海之中!

......

不知为什么,吴长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觉得这火光好美,像是毁灭,实为希望。

吴家...

将在这火光中覆灭。

吴家...

也将在这火光中重生。

吴家儿郎,一定会像浴火的凤凰那般......

涅槃重生!!

......



第二零零章 救人(二合一)

吴长路力竭晕厥,与他一同冲入炭厂的吴家儿郎亦仅仅只剩九人。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觉得这是结束,亦是开始。

是他们这些拼死点窑之人的结束,也是为小辈们拼出来的开始。

只不过,吴长路不知道,这个开始....来的这么快。

谁能想到,点燃的炭厂还有那如苍天之助的妖风,不但救了吴黎、吴启那些小辈,更救吴家这九个必死之人。

......

关键还是那阵北风。

骤起的风势把把炭厂的干料堆带向了整个下山坳,可是作为起点的炭厂却在上风口。瞬间疯涨的火势,不但吞没了整个下山坳,也把金吾卫官兵阻隔在九人之外。

本以为是必死的五伯见此情势,瞳孔猛然一缩,“快,抬着老四走,咱们钻林子。”

炭厂背后就是莽莽大山,这突如其来的妖风,却是为九个吴家汉子创造了一线生机。

雪,下的更大了!

五伯与一众兄弟扛起吴长路,一路向北,消失在密林之中。

......

——————————

吴宁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和孟苍生赶回下山坳的时候,昔日那个宁静美好的小山村已经沐浴在火海之中。

而李谌和他的金吾卫早就满载而归,将走兵熄了。

“......”

“!!!!”

吴宁站在村道上,烈焰扑面,只觉天旋地转。

没了.....

都没了!!

白天还是熙熙攘攘,转眼之间,整个下山坳就都没了。

不远处,被一刀戳穿肚肠的四哥还没有断气。他就用那种无助的眼神看着吴宁,直勾勾地看着吴宁。

可能,还有几分怨恨。

另一边,罗厨子抱着他娘的尸体在放声哭嚎,那个五大三粗的倔强汉子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再入眼,遍地尸横,满眼至亲。

猛的,吴宁觉得胸口钻心的疼痛,疼的他无法呼吸,疼的他面色煞白。

“啊.....”

躬身哀嚎,悲状欲死。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疼,那种深入骨髓的疼,让他几乎要把心肝都伴着哀嚎喷出体外。

“啊!!!!!”

“啊!!!!!”

“......”

孟苍生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任他哀嚎不断。

他知道,现在的吴宁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宣泄。否则,人就废了。

暂不去管吴宁,孟苍生急步冲入一个已经着起来的院子,趁着还来得及,他要尽量救人。

可是,没有活人。

一连搜了数个院落,里面除了死尸,什么都没有。

进到祖君家,搭眼一看,纵使见惯生死的孟道爷眼圈都红了。

院子里,几十具尸身抱在一起,是活活的被烧死的。

孟道爷闭上了眼睛,心中有如压了千斤巨石。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像吴宁一样疯嚎出声。

忍着悲痛,四下扫看,只正屋和偏房都已经烧塌了,显然不可能有活人。

长叹一声,转身欲走,却是一愣。

侧耳细听,好像后院的自留地里有动静。

急忙顶着火势冲到后院,就见吴黎、吴启、老七,还有老十一和李文博正从菜窖里爬出来。

“!!!”

不知道为什么,孟道爷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而吴启等人一见孟苍生,登时也是哀戚莫名。

“死了......都死了!!”

“全坳子的人都死了!!”

孟苍生忍着泪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你们活着....就好!”

说完,招呼众人,“不说废话,先去救人!”

急急地领着几个孩子出了火海,便见吴宁行尸走肉一般从院外要往里进。

孟苍生一把拉住他,“别看了!”

吴宁还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却是一把挣脱开孟苍生的拉撤。

“要看的....”

“不看.....怎么能疼得更久!!”

“恨得更深?”

说完,吴宁沉着步子进了祖君家。

他要把每一个,每一个亲人的死状都印在脑子里!!

......

“老七、老八、李文博,你们找能进人的院子挨家看看。”

“吴启和老十一,你们去靠山脚没沾着火的那两户看看,有没有活人。”

不去管吴宁,孟苍生把几个孩子分配开,挨家挨户地搜。

而没过一会儿,吴宁也从院中出来,仿佛换了一个人。

再无刚刚的呆傻,只是眼中满是怨毒。

“去救人!”

说完这句,吴宁就追着吴启和老十一而去,仿佛刚刚那个哀嚎失控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唉!”

孟苍生长叹一声,这样的吴宁,连他都有些隐隐害怕。

不敢多想,对着吴宁的背影说了一句:“我回问仙观看看。”

说完,急跑上山,想看看问仙观里又是何情形。

而众人也是兵分两路,各自搜寻。

虽然入眼皆是惨淡,是吴氏一族的悲仇,但是几个少年人一刻也不敢忘了祖君临死前的托付,更不敢丢了吴家人的脸。

挺住,一定要挺住!!

过了一会儿,孟苍生回来了。

吴宁见他满面愁容,问道:“我舅爹呢?”

“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孟苍生摇头,“不知道。”

“观里只剩住店的客人。据他们说,官兵一撤,我师父就带着两个人离开了道观。”

“......”吴宁无言,心直往下沉,肖老道是武则天的人啊!

这一去会是哪里,几乎不用猜了。

孟苍生也知道,贺兰敏之很可能被师父带去见武则天了,估计暂时无缘相见了。

不去多想,问向吴宁:“可有活人?”

吴宁摇头,注定徒劳。

几人搜遍全村,无一活口。

吴氏一族一百二十九户,四百四十七口,只剩他们这几个。

正在这时,“老九!快来!!”

却是吴启和老十一在没烧起来的七叔家地窖里,把虎子挖了出来。

......

“娘!!!”

虎子从地窖脱困,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进屋里。

“娘!!娘!!你怎么了?娘!!!”

七婶倒在墙角,身上的血已经快流干了,大片的血迹从身下渗出来。

可是,这个悍妇脸色惨白,却怎么也不肯闭眼,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前面。

此时,孟苍生也走了过来,低头看两眼,缓缓摇头。

“救不了。”

“娘!!”

“娘啊!!”虎子一张肥脸哭的直颤,“我妹呢!?你醒醒啊!!”

“......”

听见虎子的呼唤,七婶已经形如死目的眼珠子动了动。

睁眼见真的是虎子,她笑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

想抬手再摸一摸虎子的脸颊,却怎么也做不到,只得泄气地垂下手臂。

“我儿好好的....娘就有脸....去见你爹了。”

“娘....你别死!你死了,谁来疼我....”

“......”

七婶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了吴宁。

勉强又挤出一丝笑意,“九郎....婶子不是人....婶子对不起你。”

“虎子....”

“我懂!”吴宁不让七婶继续说下去,“安心去吧....有我在呢!”

“好.....”

七婶终于放下心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虎子....你妹妹还活着。”

“要是你能找着她....”

“跟她说....娘下辈子,给她当牛....做.....”

七婶终还是没说完最后的话,永远的,离开了。

......

——————————

半个时辰之后。

虎子抹着眼泪,亲手点着了自家院子。

至此,下山坳一百二十九户人家全部淹没在火海之下。

漫天飞雪之中,吴宁扯碎白布,分给几兄弟,还有李文博和罗利。

众人把白布系在额头,全当尽孝。

扑通!!

吴宁带头跪倒,身后吴黎、吴启、吴七郎、老十一、吴三虎、罗厨子、李文博,亦是面向飞雪火浪重跪在地。

“吴家列祖列宗在上!!”

“不孝子孙吴宁!!”

“吴黎!”

“吴启!”

“吴梁栋!”(老七)

“吴杰!”(老十一)

“吴三虎....”

“对天起誓!”

“今日,屠我亲族者,必杀之!”

“今日,毁我家园者,必杀之!”

“今日,灭我宗谱灵位者,必杀之!”

“今日,诬我祖宗清誉者,必杀之!”

“如违此誓,枉为人子,不得好死!”

“如违此誓,人神共诛,绝不怨言!”

“如违此誓,永坠修罗,再无往生!”

说到这里,吴家儿郎向着下山坳叩首三次。

起身!

吴宁一扯头上发带,登时,满头长发披散,在风雪中烈烈狂舞。

火光映衬,吴九郎形若狂魔,狰狞可怖。

“此誓不成.....”

“宁,永不束发!”

......

————————

这一夜,吴家兄弟将离开房州踏雪而去,开始一条复仇之路。

而临走之前,吴宁让孟苍生带着他偷偷地潜入房州城中,去见秦妙娘最后一面。

世事弄人,吴宁本以为,他会和秦妙娘成亲,结成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可是,谁能想到,灾祸会来的如此突然,房州他已经没法再呆了。

而将来,不但要背负着血海深仇,还有面对凶险万分的未知,吴宁显然不可能让秦妙娘跟着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也许,这就是命吧!

“你,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城外那么大的动静,城中早就被惊动,虽是深夜,可是秦妙娘并没有睡下,这倒是省了吴宁的周折。

把下山坳的变故与秦妙娘细说,包括自己那招来祸端的身世。

“跟着我,与你无益!”

“所以....”吴宁狠着心,“把我忘了吧!!”

说完,吴宁实在怕自己会后悔,绝然转身。

“回来!!”

身后秦妙娘一声厉喝,几乎是声嘶力竭。

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秦妙娘恶狠狠地瞪着吴宁,“你这就要走?”

吴宁不敢回头,“嗯!”

“不回来了?”

“对!”

“你觉得这是对我好?”

“是!”

“吴老九!!!你个王八蛋!”

秦妙娘彻底怒了,嘶声大吼:“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吴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不是替你决定,是通知你罢了。”

“别犯傻,跟着我没你的好果子!”

“你放屁!”秦妙娘抽噎着,指着吴宁的背影,浑身颤抖着。

“吴老九我告诉你!”

“老娘不是没人要的丑丫头,想娶我的高门大户要多少有多少,还不用你来替我操心!!”

“我想嫁谁就嫁谁,你管不着!”

“......”

吴宁乐了,苦笑回过身去,“不是,咱得讲点理吧?”

“你要嫁我,还不行我不要你了!?”

“不行!!!”

秦妙娘瞪着眼,“老娘还就认定你了!!”

“刀山火海,我跟着你!!”

“吃糠咽菜,我陪着你!!”

“你想假惺惺的为我好,想把我扔下?”

“没门!!”

“大不了一死,起码老娘跟了个皇子,也算当了一回王妃。”

“赚了!”

“说!!你要去哪儿!?”

吴宁愣在那儿,被这娘们儿给吓着了,下意识道:“入蜀....”

“入蜀?”

秦妙娘疯劲儿一弱,低头沉思片刻,“等我!”

说完,返身进屋,胡乱捡了两件衣物抱着就出来了,“我跟你走!”

吴宁哭笑不得,“那你娘怎么办?不要了?”

“不用你操心,有秦福呢!”

“让我娘后走,去找我爹。反正你别想把我扔下!”

“......”

吴宁沉默当场,良久无言。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真的要跟我走?今日之事尚不明朗,我现在连谁是真正的仇家都不知道。也许就是当今陛下,你不怕吗?”

“不怕!”

“如果冤不得雪,甚至被朝廷通缉,我只能隐姓埋名,而你.....”

“为了不牵连你的爹娘,我不能娶你,你连名份都没有。你不委屈吗?”

“不委屈!”

“妙娘,你真的想好了吗?”

“哎呀!”秦妙娘不耐烦了,“你怎么跟个老妇似的,磨磨唧唧。能不能痛快点?”

“好吧!”

吴宁终于点头,缓缓地向秦妙娘伸出了手臂。

.....

——————————————

“咱们真的要入蜀?”

出城之际,孟苍生疑声发问,尽管他比吴宁大很多,可是当下的局面,孟苍生很清楚,只有吴宁才能理清脉络。

“你要是想报仇,应该是北上才对吧?”

吴宁摇头,“先去巴蜀,现在入京,与找死无异。”

好吧,孟苍生点了点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吴宁一时冲动,直接杀到京城去呢!

“咦。”

孟道爷正想着,却发现有些不对啊?

去巴蜀之地应该是往南走,可是,众人现在却由吴宁引着,往东走。

“不是应该向南吗?”

“不,先去襄州。”

“去襄州做甚?”

“救两个人。”

“救谁?”

“武承嗣,还有今夜屠村的那个领兵大将!”

......



第二零一章 开府设馆

孟道爷都听傻了。

“你说谁?武承嗣和领兵屠村的那个?”

心说,不会是打击太过沉重,这娃子脑壳被敲坏了吧?怎么还竟说胡话呢?

“咳咳!”孟道爷清了清嗓子,觉得现在是时候好好疏导一下吴宁了。不然,这孩子就废了。

“九郎啊!”

吴宁:“你说。”

“你要挺住啊!”

“你看看老八他们,现在都是六神无主,形若呆尸。”

“他们就算再刚强,可毕竟还太年轻,都吓坏了,大伙唯一的指望就剩下你了。”

“如果你也垮了,那吴家可就真完了,祖君和你四伯他们也就白死了!!”

“还有什么希望?还谈何复仇?”

“虽然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是现在....”

“你得笑!”

“你得挺住!不光为了你,更为了你的这些兄弟,还有死去的亲族啊!”

孟道爷现在简直就是个干传销的,信誓旦旦地又道:

“你放心!我孟苍生从今往后,与过去再没有半点瓜葛。下山坳也是我的半个家,不管今夜的幕后真凶是谁,哪怕是当今陛下,我都跟你一起报此大仇!”

“所以,你得笑,得稳住,得扛起吴家的重担!”

“可不能....脑子不清醒啊!”

孟道爷心说,要是真傻了,那这帮人可就都没希望了啊!

却不想,吴宁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

踏雪前行,神情漠然,“我把最后一滴眼泪留在祖君家里了。”

“......”

孟道爷暗道:你蒙谁呢?

“那你还.....还救仇人?”

只见吴宁咧嘴一笑,转头看着孟道爷。

“救他,正是为了报仇呀!”

“他们每一个人,在我吴宁复仇之前,都要活着。”

“好好地活着!”

而吴黎、吴启被吴宁的话所吸引,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只闻吴宁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

“我会帮他们好好地活着!”

“因为,他们的命,都是我吴宁的!”

“除了我,谁也不能让他们死!”

“......”

孟道爷一个激灵,只觉脚下生寒。

“呵...呵呵。”干笑两声,“你还是板着脸吧,笑的有点瘆人。”

.....

—————————————

半个月之后,吴氏谋反,李谌顺势剿灭的消息,才由武承嗣慢吞吞地带回了京城。

“什么!?”

武则天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指着武承嗣,颤抖出声:“你....你...你再说一遍!?”

“臣...万死!”

武承嗣直接拜倒在地,头都不敢抬,“臣有罪啊!”

“当时,李将军在村中搜出巨款,还有诸多兵刃。因为贺兰敏之在村中的缘故,臣就多了个心眼儿,暗自说,这贺兰敏之不会是鬼迷心窍,欲图不轨吧?”

“哪成想,这话被李将军听了去。臣入城之后,这...这李将军就自作主张,大举攻村了。”

“混账!!”武则天勃然大怒,整个人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你们这帮混账!!”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圣体要紧啊!”

下首的文武武三思、李旦等人无不跪倒在地,上请武则天息怒。

唯独太平公主怔怔地站在那里,下意识问道:“吴宁呢?”

“这......”武承嗣为难地一紧眉头,“吴氏族人反抗,与金吾卫战于一处,后来又起了火势,多半是....葬身火海了吧?”

“......”

太平只觉天地倒转,已是面无人色。

吴宁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个多月前,二人还谈笑风声,吴宁还嘱咐她千万别变坏。

怎么说死....就死了??

不可能!!

太平根本不愿意相信,也不能接受吴宁已经死了。

......

另一边。

武则天怎么可能息怒!?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亲下圣旨,这帮人还敢这么干?还敢让吴宁死于非命!?

“说!”老太太已经下了龙椅,一步步逼近武承嗣,“是不是你的主意!?”

武承员闻之大惊,哪敢承认?

急急叩首,把头磕的咣咣直响。

“臣有罪!臣不该不盯着李谌行事。臣失查,臣万死!但臣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圣命,擅作主张啊!”

“况且....”

“况且,臣与贺兰敏之素有旧交,怎么可能加害于他啊!”

“哼!!”武则天冷哼一声,“你不会加害于他?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想的是什么?”

“......”

武承嗣听闻此处,把头垂得更低,状若筛糠。

“陛下!!”却是一旁的李旦与武三思齐声下拜。

“陛下,现在并非追责之时啊!”

“李谌胆大妄为,用兵诛杀,必然会惊动四方。陛下还是先想一想,怎么过朝臣这一关吧!”

毕竟贺兰敏之是在逃重犯,而武则天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回京城,已经是违背王法,有损天威。

此事一但传回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看不贯女人做皇帝的人,会如何利用?御史台那些标榜直臣的老顽固,又将怎样追责?

刚刚即位的武则天又敢不敢冒这个险,在这个时候还要偏袒贺兰敏之和那个孩子?

李旦和武三思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切到了武则天的痛处。

“母亲!”李旦拜倒在地,“敏之兄长已经死了,可是江山社稷尚需您来操持。”

“事已至此,更要千万小心,以防引火上身啊!”

“......”

武则天眼神飘忽,神态连变,颓然地坐回龙椅。

而李旦三人一看,登时连连扣首,“陛下圣明,权衡三思,当知时机未到啊!”

“.....”

武则天再一次的沉默了。

李旦说的对,她确实喜欢吴宁,更不想吴宁死。甚至他的死迅会让老太太愤怒,乃至失控。

可是,人死灯灭,当下最主要的是,怎么把李谌搞出来的这个乱摊子捂住,万万不能给外人借题发挥,进而威胁皇位。

不行!!

老太太暗自摇头,一定不让因为此事而威严扫地。

......

而另一边。

太平公主看着武承嗣、武三思,还有李旦拙劣的表演,笑了。

“哈....”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公主殿下的笑声在大殿之中回荡,甚是诡异,更有些吓人。

“你们....演够了吗!?”

只当龙椅上的武则天不存在,太平公主彻底怒了。

“除掉了一个吴宁,又以朝臣相胁,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很庆幸!?”

“哈哈哈哈哈哈!!”

太平越笑越狂,旁若无人。

“哈哈哈哈哈哈!!”

“太平!!!”武三思神色骤变,“你干什么?说的是什么疯话!?”

“疯吗?“太平又笑一声,“本宫怎么不觉得?本宫说的哪里不对!?”

“少了他,不就少了一个人和你们争?”

“你!!”武承嗣脸都白了,一向寡言少语的太平今天是怎么了?

急忙转向武则天,又是一计重叩,“陛下!!太平今日失常,陛下莫听她胡言!”

“......”

可是武承嗣没想到,老太太没接他的话茬,就那么冷眼坐在龙椅之上,默默地看着太平发疯。

说白了,太平误打误撞,不但是宣泄自己,也是帮老太太在宣泄。

迫于形势,她现在可能不会把武承嗣怎么样,但是不代表她不愤怒。

太平所说的话,正是老太太想说,而又不能说的。

只不过,武则天没想到的是,太平这次可不仅仅是宣泄那么简单。

“少了他,不就少了个人和你们争?”

“好啊!”太平已经笑靥如花。

“本宫偏不让你们如愿,本宫来再给你们找一个对手!”

猛的一转身形,面朝武则天,“儿臣,有本奏!”

“尽管奏来!”

“儿臣想要开府设馆,广纳英杰,为母亲分忧!”

“还望母亲....准奏!!”

噗!!!

武承嗣、武三思,再加一个李旦,无不是一口老血上涌,险些喷出来。

她......

她要干什么!?

开府?设馆!?

“......”

三人面面相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平开府设馆,意味着她要参与政事,意味....

大唐除了女皇,又将有一个皇女舞动风云。

而更让三人意外的是,武则天连想都没想。

“准奏!”

只有两个字,让三人的心直往下沉。

“谢母亲!!”

太平躬身一礼,转身就走。和这三人多呆一会儿,她都觉得恶心。

此时,公主殿下满脑子都是她从房州临行之前,吴宁对她说的那句话:

......

“太平!”

......

“千万别变坏啊!”

......

“好,我尽力。”

......

闭上眼睛,热泪夺眶而出。

已经行至殿门前的太平公主喃喃道:“我尽力了....”

可是,为了你这个弟弟,变坏又如何!?

你真的死了吗?

太平不信,那个滑溜的小混蛋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一定不会!

一定!

不会!

忍不住回身看了三人一眼,太平再次露出妩媚一笑。

“三位兄长,从现在开始,应当日夜祈祷。”

“祈祷吴宁......真的死了!”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太平笑着摇头,“非是胡话。”

“若他真的没死,呵呵....”

“那三位兄长一定后悔有今日,后悔招惹了一个叫吴宁的人。”

“等他出现在这儿的时候,你们才会明白,到底惹了一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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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二章 来了群卖石头的(五千字)

武承嗣、武三思,还有李旦到底惹了一个什么,他们还真不太知道。

可是,他们很清楚的是,从今往后,多了一个开府设馆的太平公主,那才是真的让人头疼的事情。

......

开府,说白了,就是公主皇子、皇亲贵戚成年之后搬出皇宫,设立府邸。

设馆,则是这些爱好文学的文艺青年,仗着自己位高权重,钱多的没处花,就网罗一大批人才,专门研究经史子集,汇编著书。

表面上看,开府设馆并没有什么特别,别说是太平公主,就算是个郡主、国公之类的爵位,也可以建设府邸不是?

但是,实际上,这四个字是极不一般的。

因为开了府,就要有家官属臣。名为朝廷委任,可是实际上就是家将家臣。

而设立文馆,就要网罗人才,形同结党,且是官方承认的结党营私。

尤其是在大唐,开府设馆更是有着另一层含义。

当年,李渊立李建成为太子,觉得亏欠李世民,让他设立了秦王府。

后来的事不用多说,所有人都知道,一个玄武门之变,李二公子不但把大哥干掉了,而且连老爹李渊也没放过。

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只要是在唐初叫得上名号的能人,秦王府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再后来,李世民让李泰开府设馆,著书研学。然后,李泰又开始网罗人才,与东宫对扛,逼得太子李承乾不得先下手为强,造反篡位。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太平公主、李裹儿,也都是靠开府设馆才逐渐显露峥嵘的。

太平盛极之时,满朝文武大半是她的党羽。

说白了,这就是专门用来制衡东宫,或者接替东宫太子之位的。

谁能开府设立文馆,谁就能在朝堂之上有话语权,甚至染指储位之争。

特么武承嗣和武三思处心积虑的为了什么?为的不就是那个皇位吗?

结果,他们还没冒头呢,太平却捷足先登了。

其中三味,估计只有他们自己能够知道了。

......

且不说殿上三人是什么滋味,武老太太又是怎么想的,只说太平公主。

其实太平早有府邸,可是之前的她从来没想过要涉足朝堂,所以府中属官都是老太太随意派遣的闲官散职。

比如,陈子昂。

但是,现在不同了,武则天明确地准她开府设馆,也就是把选官用人的权利交给了太平自己。

甚至从今往后的“明经”、“进士”两考,太平公主也不再是旁观者、局外人,她可以把自己举荐的人选上去,这样的权力不可谓不大了。

别看咱们的公主殿下现在放眼朝堂举目无亲,一个帮手都没有。

可是,最多七八年的工夫,只要再经历两次举试,那从公主府走出去的属官、进士,还有进士属官背后的家族、势力将会极为庞大,将会是朝堂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吴宁万万没想到,太平公主在时空之中绕了一个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本的轨迹。

而且,比原本历史之中的太平更早、更快、更加的迅猛。

甚至,更为老练通达!

别忘了,太平是吴老九亲手教出来的,谁知道这个女人黑化之后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

当然,咱们的公主殿下此时完全没有心思想以后的事情。

回到府中,太平就把自己关在房中,默默垂泪。

吴宁真的死了吗?

下山坳那些,憨厚、淳朴的农家男女也真的死了吗?

尽管她不相信吴宁会那么容易死掉,可是,武承员言之凿凿,又让她发自内心的为吴宁,为下山坳哀戚。

“你若去了....”

“谁还帮本宫出谋划策?”

“谁还能挡在本宫前面?”

正想着,“殿下。”

房外的宫人一声告奏。

太平凝眉向门口一望,先是擦了擦眼角泪痕,这才冷声喝斥:“本宫不是说了吗,谁也别来打扰!”

“殿下恕罪,实在是事出突然。”

太平极不耐烦的一问:“什么事!?”

“府外有个外乡人,说是从襄州来的,连拜贴也没有,却是非要求见殿下。”

“小的扭之不过,又怕真是殿下故人,只好斗胆禀报。”

“不见!”

“是。”宫人颤声欲退。

“等等!!”

却是太平一下反应过来,襄州来的?故人?

“那人可留姓氏?是何样貌?”

“回殿下,那人姓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衣着还算得体,不像是冒认的歹人。”

“姓孟?”

“老者?”

太平暗道:这不就是襄州的那个孟老丈吗?他怎么来京城了?不会是来攀关系的吧?

在太平的印象中,孟老头儿极善钻营,让他结识了这么多皇亲贵胄,怎么可能放着不用?

前来拜谒,合情合理。

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平是不会见他的,只得说孟老头儿这个高枝攀的有点过了。

你去依附别人还说的过去,直接就妄想和公主殿下攀关系?简直就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可是,不见似乎又不行,太平隐约觉得似有蹊跷,这个时间太巧合了。

遂道:“让他进来吧,带到这来。”

“是。”

不一会儿,宫人领着来人进到厅内。

此时,太平已经平复了心绪,稳坐堂中。

一看,真的就是那个孟家老丈。

待孟老丈见了礼,太平这才问道:“孟家老丈,怎么到东都来了?难道,孟家的生意已经做到洛阳来了?”

说完,太平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老头儿。

说心里话,她不希望自己一语中的,希望面前这老头儿能带给她点别的惊喜。

而孟老丈果然没让太平失望,“殿下说笑了,小老子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把手伸到京城来。”

“此次千里而来,只为给殿下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只见孟老头儿探手入怀,取出一张商契捧到太平面前。

“有人让小老儿把这张商契交给殿下。”

太平接过一看,“!!!”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十天前。”

十天前?

十天前!?

十天前,那已经是下山坳灭族的数日之后了。

“他....”太平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还活着?”

“活着!”

“可还安好?”

“不太好,话比以前少多了。”

“那...那他在哪儿!?”

孟老丈摇头,“现在小老儿也不知道了。他把这张商契交给小老儿,让我转交公主殿下,之后就走了。”

“他没说他去哪儿吗?”

“没有。只说将来没有他,殿下万事小心为上。”

“他走了?”

太平颓然地坐回去,呆愣良久。

“那,那他把这个给本宫是何用意?”

太平抖着手里的商契,那是妙衣坊的份子。足足有八成之多,全部送给了太平公主。

孟老丈回道:“他说,本来这里面只有殿下四成,他占四成。小老儿不才,贪占两成。”

“可是,现在他用不着了,就一并送给殿下了。”

“......”

太平此时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既有吴宁果然还活着的欣喜,但更多还是惆怅。

毕竟,他把妙衣坊都给了自己,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能真的如分别之时所言,再见无期了。

想到这儿,太平有些后悔。

当日她不回京,就呆在房州,也许武承嗣和李谌就不敢妄为了。

如果她临走时,执意带着吴宁回来,也许在京中有她保护周全,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可是不行,就算留在房州,就算把他接回京城,自己只是一个闲散公主,保护得了他吗?

“权力!!”

太平想到了权力,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权力。

回过神来,见孟老丈已经躬身站在那里,“他....他没说,他还回来吗?”

“没说。”

孟老头儿如实作答。

“不过,他有一件事要求殿下。”

“什么事!?”

“他想让殿下在能力所及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帮他保住武承嗣和李谌的命。”

“为什么?”

得,太平公主现在的反应和当初孟道爷是一毛一样。

他疯了啊!

只闻孟老丈道:“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孟老头儿都有点说不下去了,心中暗道,这得是什么人才能说出这么狠的话啊!

“他要把所有与吴家有仇的性命都要留着.....等他亲自来取!”

“呼....”

与孟苍生不同的是,太平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惊讶,反而长出了一口浊气。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心眼儿的吴老九,这才是吴宁!

而且,等他亲自来取,这就说明,他会回来。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终究会回来。

也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终究还能再见。

太平笑了,笑的释然,“若老丈与他有缘再见,帮本宫转告于他。”

“本宫会等着他回来!”

.....

————————————

巴蜀之地天府之国,莘州,射洪县。

实话实说,莘州虽然不是益州、巴州、渝州这种富饶之地,但得成都平原之利,又正好在益州、巴州、渝州三地的正中间,离谁都不出方圆两百里,且河网密布,去哪都是极为方便。

更幸运的是,莘州盛产盐卤,是巴蜀重要的一处产盐之地。

在古代,别管你是哪里,只要有盐,那就必然大富。

所以,莘州不出名,可是莘州往来的客商却是一点不少。

可以说,莘州百姓足不出户,就见惯了南来北往,熙熙攘攘。

就算射洪这么一个小县城,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

别说大唐各地操着各种方言的旅人,就是红发的胡人,吐蕃的蕃僧,那也是见怪不怪了。

可是今天,却是把射洪百姓给看呆了。

城门口儿来了一个道士,领着一帮子小徒弟,当真是让射洪人开了眼界。

道士倒是没什么,眉清目秀,身形俊美的,除了一身道袍有些破旧,显然是长途跋涉来不及更换。

奇怪的是,他身后的这群小道士,就见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块足有二三十斤的石头。

众人心说,见过扛金扛银的,还真没见过大老远扛着石头进城的呢!

有好看热闹的泼皮无赖隔着老远已经开始调侃了,“敢问道爷,这是打哪儿来啊?”

道士没说话,却是扛石头里面,年龄最大、身材最壮的那个汉子脸一黑,估计这一道没少被人调戏。

瞪着眼珠子,“要你出来多嘴!?”

“哟!!”泼皮乐了,也不生气,“听口音,这是荆湖一带的啊!”

“这是...来我射洪卖石头?”

“来来来,给爷们说说,这千里迢迢地背来荆湖的石头,打算卖给谁啊?”

“......”

“......”

背石头这帮人登时无语,齐齐地瞪向前面那个道士,

其中最俊的那个小道士更是暗淬一口:“什么特么破主意!?丢死人了!”

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长的有点凶相的少年则是苦着脸,驼着腰,显然被石头压的不轻。

“差不多得了,这不都到地方了吗?”

那道士回头,不是别人,正是孟苍生。

而身后背着石头,一个个苦大仇深的,正是吴家兄弟,还有李文博和罗厨子。

只见孟苍生淡然一笑,“好吧,从今天开始,道爷就教你们武技。”

......

————————————

事情得从一个多月之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开始说起。

众人趁夜离开房州,一路向东,一直走到天亮才寻了一处避风所在落脚。

突逢大变,对于吴家这些半大孩子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打击甚大。

孟苍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由着他们自己慢慢回魂。或者指望吴宁,能让大伙重新振作。

可是,显然这个时候吴宁是指望不上的。

吴老九现在根本没时间顾及众人,他在脑子里,飞速地把整件事过了一遍又一遍,把接下来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要提前想到。

没错,他确实是几兄弟的指望,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留下一丁点的纰漏。

因为,吴家已经输不起了。

万一哪里没想到,没预料到,那这几兄弟别说报仇,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所以,现在还真指望不上吴宁。

但是,这个时候吴宁指望不上,却有另一个人站了出来。

而这个人居然是虎子,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

“我要学武艺,替我娘报仇!”

旷野之中,吴三虎突兀的一句让孟道爷很是意外,也让众人为之一滞。

“你教我学武。”虎子呆呆傻傻地重复着,“我要给我娘报仇,我要找我妹妹。”

孟苍生拧着眉头,余光看着吴黎、吴启,还有罗利,他们都看了过来。

心中一动,扬起嘴角道:“学武?”

“就你?”

“对!就我!”

“学武技可不是你抱着饭碗就啃那么简单,你确定要学?”

“确定!”虎子直勾勾地看着孟道爷,“我要给我娘报仇,我要找我妹。”

“好啊!”

孟道爷挑了挑眉头,“想学武可以,去,找块石头。”

虎子顿了顿,最后还是听话地从脚底下摸了一个石子。

“太小了。”

虎子四下扫看,又捡起块拳头大的。

“还是不够大。”

虎子急了,瞪着眼珠子找了半天,最后抱了一块特么起码四五十斤的大石头在怀里。

“够了吗!?”

“够,够了。”

孟道爷都磕巴了,有点大啊!

不过,想报仇,就得有非凡的武艺。要想有非凡的武艺,就得付出常人无法企及的汗水。

这块儿就这块儿吧!

指着那块石头道:“从今天开始,它就跟着你了。带着它,一直带到蜀中,我就教你武艺,让你报仇!”

“好!”

虎子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真的就抱着石头坐在了路边。

吴黎一看,腾的站起来,一把抱起身边的一块石头,这位更狠,抱了块五十来斤的。

“带到蜀中,就教我习武?”

孟道爷点头,“对!睡觉也得给我抱着,我就教你。”

于是,那边罗利一听,二话不说,抱了块石头。

李文博、老七和老十一,也是默默地找了一块石头抱着。

吴启当然也不落人后,而且这位还挺“够意思”,先找了一块塞到吴宁怀里,“你不用找了,我帮你拿来了!”这才又去找他自己的那块。

吴宁:“......”

特么也是日了狗了,吴宁脸都绿了,哥是用脑子的好不啦?你特么给我一块石头干蛋!?

想随手扔了,可是孟道爷一句话就让吴宁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伙儿都看着你呢,你可得带好这个头儿啊!”

吴宁:“......”

MMP!!

......

于是,从房州到襄州,再从襄州翻越重山峻岭到莘州射洪,行人们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一个道士领着一群徒弟,一人抱着块石头赶路。

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而且,孟道爷显然得逞了,这一路上,这八个人立马就不消沉了,也特么没力气消沉。

最小的一块石头也得三十来斤,扛着三十斤的石头翻山越岭,都快累成王八蛋了,哪还有工夫消沉?

唯一那点闲工夫也都用来恨孟苍生了。

这孙子太不是东西,扛着石头块子赶路,不光累,还特么丢人!!

而且,最特么倒霉的就数吴老九了,哥又不学武,怎么还要跟你们受这份洋罪?

......

其实,孟道爷这么干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一来,用身体上的痛苦转移心理上的痛苦。

二来,学武当然要有底子,要有毅力,这一路翻山越岭,千多里地,如果他们坚持得下来,那么不但说明有毅力,对于筋骨的打熬也有不小的帮助。

其实,从虎子抱起石头那一刻开始,孟道爷已经在教他们武艺了。

......

一听孟道爷说这就算成了,大伙如释重负。

却见孟道爷走到吴宁身边,“现在该你说了,既然入蜀,不去排帮,也不去找你老丈人,却跑到这儿射洪来干什么?”

吴宁喘着粗气,这一路可把他累坏了。

“拜师!”

“拜师?”

道爷一阵得意,“行吧,我就勉强收了你这个徒弟。”

“你?”吴老九横了他一眼。

“坏到流脓的烂道士,你也配?”

看着人来人往的射洪县城,“我来找陈子昂。”

噗!!

孟道爷直接喷了。

“找他干什么?”

“你脑子里塞石头了吧?不是告诉你了吗?拜师!”

孟苍生:“......”

心说,我不就是让你扛了一路的石头,至于怨念这么大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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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从来没人做过的事情(6000字三合一)

这是吴宁早就计划好的,当初让陈子昂辞官回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后路。

说白了,就算他无心权谋,要想隐遁江湖,可是吴宁答应了贺兰敏之要查出生娘遇害的迷案,所以,陈子昂之徒这个身份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如果没有这次变故,哪怕武承嗣晚上几天,吴宁就已经带着秦妙娘离开房州,来到了射洪。

在这里,吴宁改名换姓拜陈子昂为师,再随便做点小生意,继续积累家财。

等过上几年,当所有人都慢慢遗忘房州的那个吴宁的时候,他再以名师高徒的姿态,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慢慢地查出当年的真相。

可惜,天不遂人愿,下山坳的悲剧把吴宁所以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不能再小富即安,不能再四平八稳,因为,下山坳四百多个亡魂在等着他昭雪。

吴宁必须重新规划以后的路,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拜陈子昂为师。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必要的选择。

......

“拜师陈子昂?”孟苍生皱眉细思。

“你要兴举业?”

吴宁要报仇,不管到什么时候,将来都必须回京。

这么说的话,拜师陈子昂确实不错。

陈伯玉别看当官的时候官职不大,官场的人缘也是一般,可是如果单论诗词文章,放眼大唐,陈子昂绝对算得上一流中的一流,是名副其实的大名士。

这次辞官回乡,又帮他挣下不少好名声。吴宁要是拜他为师,成为陈子昂的弟子,将来在文坛必然夺人眼球。

可是......

只闻孟苍生道:“你要知道,你可能面对的仇家是谁!”

“就算你金榜提名,官运亨通,苦熬半生也不过就是个宰相。可你的仇家呢?宰相在他们眼里又能如何?”

“呵呵。”吴宁闻罢,干笑一声,“谁说我要考进士,去当官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拦下街边的行人,问陈子昂家宅所在。

那人一听是来找射洪名士陈伯玉的,立时高看一眼,为众人指明了去路。

而吴宁一边往陈子昂家里走,一边对孟苍生道:“你想的也没错,若要成事,朝中没有一个自己人却是不行的。”

“不过,也只需要一个就行了。”

用下巴一指吴启,“从文有他一个就够了,我只要陈伯玉弟子之名来提升名望。”

“......”

孟道爷一阵无语,“那你自己要干什么?接着做你的生意?”

吴宁摇头,那个层面的仇冤,有再多钱也是徒劳。

看见陈子昂的家快到了,吴宁也不与孟苍生多说,只道:“一会儿一块说吧!”

“......”

孟苍生见他似是成竹在胸,加上已经到了陈子昂家门前,也就不再多问。

主动上前扣门,让家仆通报,就说房州有客来访。

家仆一听,扫看了几人一阵,这才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不出所料,陈子昂亲自出迎。

但是,让孟苍生意外的是,除了陈子昂,还有一个秦文远在这里。

吴宁老丈扔怎么在这儿?孟道爷心说,这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不可能吧?

别说,还真是吴宁早就准备好的。

还记得与太平等人出游之时,吴宁托付蜀商李客捎带给秦文远的东西?

那些东西到了秦文远手里,就是让他再送到射洪来的。

这同样是吴宁为了出走,而早有动作。

只不过,秦文远押送着吴宁那批东西刚到射洪,就传出房州的变故。

当时,陈子昂与秦文远惊诧之余,细细思量,觉得如果吴宁还活着,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是会来射洪。

所以,秦文远在射洪就没走,一直在这儿等了将近一个月。

万幸的是,终于把吴宁给等来了。

此时,陈子昂与秦文远一听是房州来的,急忙迎接而出。

一看真是吴宁,第一时间就是吓的左右扫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一把将吴宁拉入府中。

待众人都进来之后,陈子昂赶紧把门关上。

“九郎啊!你怎么大摇大摆的就来了!?”

吴宁心下一动,心都沉了下去。

“怎么?朝廷那边有了定论?吴家真的成了叛党了吧?”

陈子昂拉着吴宁,“进去说!”

......

————————

朝廷对下山坳覆灭一案,确实有了定论,而且黑白颠倒,奇冤难复。

不但武承嗣、李谌二人不存在什么罪有应得,反而有功论赏。

武则天亲自下的诏书,把吴家四百多口全被打成了欺君罔上的叛党。

吴长路虽亡都不放过,被削去官职,贬为奴籍。

贺兰敏之死不足惜,罪加一等。

本在京中毫无瓜葛的妻子杨氏,亦被连坐流放。

连当夜为吴家说话,不肯听命于李谌的房州城卫营,也被诬成同谋,全营五百将士悉数发配玉门关外,永世为奴。

陈子昂与秦文远如此慌张,也正因如此。

吴家已成叛党,若是让人知道吴家尚有余孽,那还了得?

“......”

听完陈子昂将这月余的事情细细陈述,出乎众人的意料,吴宁倒是极为平静。

不急与陈子昂说话,而是看着老丈人秦文远道:“岳丈大人,此地已经没有您老的事情了,您还是赶紧回益州吧!”

秦文远一皱眉,知道吴宁这是好意,不想他牵连进来。

可是,老头儿看着自家闺女乖乖巧巧地站在吴宁身后,心道:闺女都一心跟着你受罪了,我这老汉牵不牵连又有什么区别?

“少说废话!我秦文远非是怕事之人,既然坐在这儿,那就没什么可顾及的!”

“而且....”

老头儿直视吴宁,“老夫相信你有本事让沉冤昭雪。”

“好吧!”吴宁也不矫情,起身与岳丈一礼,“那就连累岳丈大人了。”

秦文远一摆手,“现在不见外的时候,你如何打算?”

“依当下看来,屠村之事昭然若揭,就是武曌授意所为。伯玉贤弟说的果然没错,那女人阳奉阴违,确实阴狠啊!!”

“......”

吴宁没急着回话,只是暗自摇头。

陈子昂之所以这么想武则天,是受贺兰敏之的影响颇深。

可是单论这件事,武则天固然有嫌疑,而且嫌疑最大,但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淡然道:“其实,是不是武曌所为,她都会把吴家打成叛党。”

这就是吴宁一下就猜到朝廷有定论,且听闻吴家已成叛党之后并无意外的原因。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陈子昂凝眉,“什么意思?”

吴宁道:“不管此事是何人预谋,哪怕武则天明知武承嗣和李谌有借刀杀人之嫌,在这个时候,她也一定会把吴家打成叛党。”

“为什么?”

陈子昂不明白了,“不是说,武曌近来对吴家,对你,都颇有偏受吗?如果不是她所为,那她为什么不为吴家说话,不为你报仇?”

“呵。”吴宁苦笑,“因为她是皇帝啊,我的陈师父!”

“亲儿子到了关键时刻该舍都得舍,何况是我,是吴家?”

“如今她初得大位,贺兰敏之诈死的消息却捅了出来。”

“就算不是她为了稳固朝臣自己捅出来的,那她也不能为吴家说话,为舅爹说话。如果连这点果决都没有,她还当什么皇帝?”

“额。”

好吧,陈子昂哑火了。

在政治权谋上的智慧,陈子昂不得不承认,吴宁甩他八百条街。

“这么说来....”

陈子昂沉吟起来,“这些天,我也去信问过京中的故人。”

“据京城传闻,说是武承嗣前一段时间,也就是你和太平公主畅游三峡那段日子,接到了一份密报。这才把敏之兄长的行踪掌握。”

“然后就在武曌登基的第二天,于殿上把此事捅了出来。当时,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也都在场,促成了此事。”

“难道......这是真的?确实不是武则天所为?”

吴宁听罢,沉思良久,“那,这个告密的人可太会挑时机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目的何在呢?”

陈子昂所说,太平公主在给他的信里都提过了,那时吴宁没有当真。

这些天回头再想,他不得不推演这个可能。

可是,这个告密者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才是一直困扰吴宁,让他不敢下定论的原因所在。

说白了,表面上看把贺兰敏之和吴宁揪出来,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达成很多种目的。

可以是武则天,她能借此威慑朝臣。

可以是反对武则天的朝中某一个人,借此来撼动武则天的权威。

还可以是武承嗣这种有意储位的,也可能单纯地想除掉贺兰敏之,除掉吴宁。

但是,依当下的事态来看,这些都说不通。

这事可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前后根本不搭调。

如果是武则天,她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贺兰敏之和吴宁抓回去,然后突然在某一天把二人当众斩首,显示她的大义灭亲和狠辣手段。

绝对不会让李谌在房州就动手,把自己弄得极为被动。

这种事武老太太干不出来。

可如果是朝臣想对付武则天而告密......

那他成功了啊!

武老太太手忙脚乱,瞒着朝臣去接人,却被李谌给拉到台面上来了。最后,不得不后下诏书把吴家打成叛党,以平息流言。

可是,后招呢?

这个时候,朝臣们为什么没有后招?不应该是一鼓作气,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吗?怎么也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

而武承嗣这些有意储位,单纯要杀吴宁和贺兰敏之的人也不靠谱,武老太太虽然没惩罚武承嗣,可是暗恨是在所难免。

这值得吗?

在吴宁看来,现在的情形才是最诡异的。

因为没有赢家,没有人得利。

那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告密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吴宁实在想不通。

要么这个人的目的,吴宁猜不到。

要么,那特么就是个疯子、傻子,就特么是为了好玩。

当然,这显然不太可能。

吴宁隐隐有种感觉,表面上武则天、武承嗣、武三思、李旦、李谌这些人是吴家的灭族仇人,可是,那个背后告密的人,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

......

——————————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陈子昂突兀一问,打破了吴宁的思绪。

“我可以利用在射洪本地的名望,为你们在县衙打个招呼,说是陈家有远亲来此投靠。想来,弄一个身份也并非难事。”

“可是,你自己总要有个打算吧!”

见吴宁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陈子昂又道:“我听秦家老丈说,你似乎与三峡的排帮关系不错?”

“依吾之见,你们可以暂且到排帮躲上一阵,等事态平息,再出三峡不迟。”

孟苍生一听,登时附和,“对!贫道也这么认为。在巫山之地,官府鞭长莫及,才是最稳妥的去处。”

“嗯。”秦文远点头,“我听李客所言,你与排帮老大不分彼此,这样的关系倒是可以用一用的。”

“况且....”下面的话秦文远没说,

意思就是,依你的身份,就算是要造反,有三千排帮做后盾那也不是不可能。

“......”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吴宁,神情恳切。

只希望他听劝,不要一时冲动,只想着报仇而做出什么鲁莽的决定。

却见吴宁缓缓摇头,看着众人道:“我不会去排帮,排帮的格局太小了。”

噗!

孟苍生直接喷了。

两千里长江水道,你还嫌格局小?

秦文远一听,也是无语,“那你想怎样?与伯玉学文当官?还是继续做你的生意,赚下大钱之后再说?”

“都不是!”

从文,刚刚他和孟苍生已经说过了,有一个人就够了,最好的人选是吴启。

太平他们来房州的时候,正好吴启不在。除了太平公主,谁也没见过他,他去京城当官也最稳妥。

而从商......也说过了,这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可是....”陈子昂纠结着,“不为官,也不挣钱,还不依靠排帮,你怎么报仇?”

“......”

吴宁不急着答他,而是看向一众兄弟。

“这一路,我没和你们说过什么,也没赌誓发愿地给你们打过气,就任由大伙儿一路扛着石头过来。”

“可是今天,我即将做一个决定,一个让我走向复仇,一段注定艰难的路程。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需要最后问你们一句。”

大伙儿都看着吴宁,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吴黎眯着眼睛,“你问吧!”

只闻吴宁道:“你们真的愿意,为了报仇,而不惜一切吗?”

“真的愿意,赌上身家性命,只为了吴家先辈的灵位可以重见天日,吴家冤魂可以昭雪吗?”

“真的愿意,相信我,支持我,与我一同走上一条十死无生之路吗?”

“李文博、罗厨子,这是我吴家的事,很抱歉连累了你们。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足够你们安度一生。”

“如果你们没有这样的决心,大可拿着钱,去过太平日子。”

“但是你们放心,你们的仇,我吴宁会帮你们报。”

“即使这样,你们两个外姓人也依旧愿意与我同行吗?”

“孟道爷!”

“你师父逐你出师门,是不得已之举,我也知道你心念师门。为了我吴家的仇背叛师门誓言与皇权为敌,真的值得吗?”

“......”

“......”

众人沉默了,他们看出吴宁眼神之中的认真与一往无前。

孟道爷抱着宝剑,淡然一笑。

歘!!

抽出长剑,拿在左手。

“我孟苍生顶天立地,大丈夫说出去的话,砸出去的钉,说帮你报仇就帮你报仇!”

“从今天开始,再没有孟苍生,只有左剑妖道!”

罗利则是拎起自己赖以为生的厨刀,“我罗厨子不会使剑,只会用菜刀。你能帮我娘报仇,我就跟着你!”

李文博也道:“从住进下山坳那天开始,大伙儿就没拿我当外人,今日九郎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

......

吴黎看着吴宁,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吴宁身前。

“刀山火海,我老八跟着你!”

吴启、吴三虎、老七和老十一,亦是来到吴宁身边。

“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死了,依旧是兄弟!”

“好!”吴宁欣慰点头。

向众人伸出手臂,与之搭在一处,“生死与共!”

众人附和:“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

最后一点障碍已然无存,吴宁笑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干一件从来没有人干过的事吧!”

猛一回头,望向秦文远:“岳丈大人,从房州带给你的东西带过来了吗?”

“嗯。”秦文远下意识地应着,扭头抹了把眼泪。

他是被感动到了,暗叹:有这么一帮兄弟,吴老九还有什么事儿干不成?

“带过来了。”

只不过,老丈人没想到啊,吴宁要干的那件事,他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能不能干成了。

......

让人把东西抬上来,结果吴宁一看,登时出戏了。

怪物一样看着老丈人,“您老人家....就没拆开看看?”

秦文远还挺奇怪,“有什么可看的?”

好吧,吴宁也是服气,十口箱子,封条都没动过,这老丈人也是够有人品的。

吩咐吴黎,“打开吧!”

结果,吴老八撕掉封条把箱子一掀开,别说秦文远,连特么陈子昂眼睛都直了。

“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金子!?”

十口大箱子,里面全是黄金。

“找房州大令换的税金。”

吴宁看着这么多黄金也是赞叹不以,“卖炭窑分的钱,整好五万贯!!”

乖乖!

卖炭窑的钱,秦文远也分了一万多贯。可是,朝廷给他的钱里,多半是铜钱,剩下也有点金子,但银货居多。哪像吴宁这个,一水的黄金,闪的人睁不开眼。

“你要干嘛??”

秦文远放飞想象力,“你不拿这钱做生意,不会是要招兵买马,大举反旗吧?”

“反?”

吴宁嗤笑,太平盛世,正经的李氏亲王都反不起来,他一个野生的还想反?梦呢吧?

缓缓开口:“不做生意,不当官,也不造反,更不会去收编排帮。这些都不能帮我报仇!”

“我要用这笔钱......打造一个江湖!”

“一个真正的江湖!”

“......”

“......”

“......”

众人都听傻了。

“江,江湖??”

“啥???”

连孟道爷都懵了。

“啥江湖?”

只闻吴宁道:“你不是想当侠客吗?不是向往江湖吗?那我就给你创造一个江湖,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江湖!!”

一个真真正正的....

有如金庸笔下的侠义江湖!!!

......

——————————

没错,就是江湖!

这些天,吴宁一直在想怎么报仇?

别忘了,他还背负着十六年前娘亲的遇害之迷。这就意味着,他的敌人,他的仇家,最低也得是武三思、武承嗣这个级别的,甚至有可能包括武则天。

这样的仇家,让吴宁去当官,走上朝堂?让他去从商,富甲天下?让他举起反旗,革武则天的命?

都不可能!

可是,如何能有自己的力量,可以与这样的仇家抗衡?如何在他们注意到自己之前,厚积薄发,一击必中呢?

于是,吴老九想到了金庸,想到了古龙,想到了梁羽生,想到了,他们在里创造的那个秩序。

那个游离在王法之外,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

......

当然,“江湖”一词由来已久,大唐又是游侠成风,义士涌现。

游侠、绿林,勉强构成大唐的江湖。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江湖。

游侠还都是标榜古风,自由散漫。

绿林也不叫绿林,就是占山为王的强盗王匪。

没有江湖规矩,更没有武林秩序。

青城、武当、峨眉、少林确实有人习武,这也是金老爷子笔下的原始灵感和雏形。

但是,可没有门派之见,规矩一说。

吴宁就想啊,金老爷子可以把真的东西浓墨重彩,写成假的,那我能不能把假的缔造成真的?

在大唐,在这个没有江湖概念的世界,创造一个真的江湖!?

正如他和孟苍生说的那样,“一个排帮的格局太小了。”

就算有两千里长江水道又怎样,不过就是长江岸边的一伙江匪罢了。

可是,如果是整条长江呢?

如果是天下绿林豪杰、名山宗派汇聚而成的武林呢?

如果这个武林,这个江湖掌握在吴宁手里......

那复仇,应该就不是空谈了吧?

“我要用这五万贯缔造一个江湖!创造它,收服它,为我所用。”

大伙都傻眼了。

喂....喂!

你特么是神仙,还是妖怪啊?

穿越者了不起啊?

穿越者也没谁说要造一个江湖啊!?

......



第二零四章 江湖是什么(一)

在孟道爷他们看来,吴宁所描绘的那个江湖,那个绿林守矩、山门林立的江湖是根本不可能的。

什么是绿林?

说好听点,叫绿林。说直白点,就是不守规矩,靠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强盗。

强盗就是强盗,你不让他打劫,非让他守你的规矩,凭什么?

那强盗还是强盗了吗?

况且,吴宁也许可以收服一个排帮,可是,他不可能,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收服天下所有的排帮。

更别提缔造一个江湖,那简直就是梦话。

再说门派。

在孟道爷眼中,以吴宁的才智,他也许可以把莘州一带的习武世家、山间野修收陇到一起,行成他眼描述的那种江湖大派。

可是,出了莘州呢?

他有几个脑袋,几双手,能把蜀中的青城、峨眉弄成江湖大派?又怎么可能把大唐所有地方的门派建立起来?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说了,朝廷能允许你这么干吗?

连孟道爷都无法想象,一个游侠遍地,目无王法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朝廷现在不禁游侠,并不是看不见,更不是放任,那是因为你没有成气候。

孟道爷可以预见,都不用吴宁缔造的那个江湖成形,一但习武之人开始游荡,开始略有规模.....

那可是皇权之外,唯一有武力值的存在啊!是手里有刀的练家子啊!

武则天能容得下你?

到时候还报什么仇?你的江湖还没出娘胎,就得被老太太摁得死死的,你吴老九更是没有半点活路。

“不行!”

孟道爷极力反对,一口否决。

“九郎这简直就是胡来,是痴人说梦。”

吴宁一听,也不着急,苦笑道:“你怕是对江湖有什么误解吧?”

抬头问了孟苍生一个问题:“道爷觉得,江湖是什么?”

“是杀戮?是目无王法,快意恩仇?”

“还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天王老子?”

“......”

孟苍生一皱眉头,心说,不是这样吗?

“江湖不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吗?不就是快意恩仇吗?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见吴宁摇头,“江湖可不是那样的。”

心说,那只是表象,是引人入江湖的漂亮话,或者叫广告语。

就好比,米国竞选总统说他是为了民主,马师傅说淘宝不卖假货,刘老爷娶奶茶之后告诉大伙儿他是脸盲一样。

那是面子话,当真你就输了。

“江湖的本质....其实是帮忙!”

吴宁说出一个孟道爷一时半会理解不了的答案。

“帮忙?”

似是而非的感觉,孟道爷却是怎么也抓不到重点。

“你帮我,就是帮自己。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有我帮你的时候。”

“开始是自家人帮自家人,师父帮徒弟,这就形成了门派之见,”

“后来走出山门,同乡帮同乡,江湖人帮普通百姓,志同道合之士再相互扶持,这就是有了武林正道与旁门左道之分,也就有了正邪不两立的原则。”

“再后来。”

“习武者帮国家,帮同根同源的天下人,这就是大江湖,就是中原武林。”

“你...明白吗?”

吴宁其实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江湖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血腥,就是“帮忙”。

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文学大家的笔下,武林人士可没几个用当街杀人来装13的。

大伙讲究的是:“行走江湖,义气为先”。

义气是什么?就是肯帮忙啊!

乔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之责。”

令狐冲说:“快意江湖,杀尽天下不平事。”

郭靖又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有的人只看到杀戮,觉得武林纷乱,可是却忽略了......

郭靖是因为帮了一个小乞丐,才和小乞丐黄蓉成就爱情的。

小龙女帮了少年杨过,二人才能不离不弃,结成神仙眷侣。

段誉帮了王语焉,帮了虚竹和乔峰,才结成了天龙最强三人组。

同样的,扫地僧帮了整个武林,救了乔峰和慕容复的爹,才平息了武林大劫。

令狐冲帮了任盈盈、小仪林,桃谷六仙和田伯光回过头来才那么舍命帮他。

这才是江湖。不管是文学作品中的江湖,还是现实中真实存在过的武林,都是最讲规矩,最重道德标尺的。

中国人最常说的一句话,“你得有规矩吧?”

规矩是什么?就是江湖。

哪怕到了后世,虽然武林已死,人们不再舞刀弄枪。可是,依旧有很多人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挂在嘴边。

说明什么?

说明,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系还在,志同者彼此帮携,道不合者相互攻伐。

说明,江湖还在!

......

听了吴宁的解释,孟道爷也好,陈子昂也罢,包括老丈人秦远文,都觉得吴宁说的有些道理。

可是,还是不行啊!

陈子昂道:“就算你说的江湖没问题,可是,你吴宁毕竟只有一个人。加上孟道长,还有你的兄弟,也不过十来个人。”

“你怎么把这个江湖缔造而出?怎么凭着一己之力,掌控这个江湖呢?”

不会真像孟苍生说的那样,一点一点凭着个人才智去笼络吧?

“况且,还是那个问题,朝廷是不会允许你聚拢武士,缔造什么江湖的。”

“这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只见吴宁淡然一笑,“谁说我要一家一家地去笼络了?”

“假如说我有一枚鸡蛋,但是我想吃一百枚鸡蛋,难道还非要先孵蛋,再养鸡,等鸡下够了一百枚蛋之后才能吃上吗?”

陈子昂一听,登时和吴宁抬起了杠。

“可是,如果你身边没有鸡,只有这一枚鸡蛋,那可不就是得把这一枚鸡蛋孵化出来,才能有百枚吗?”

“错!”

吴宁摇头,“我只要说这一枚鸡蛋很值钱,自然就会有逐利之人替我去孵蛋养鸡了。”

“......”

好吧,陈师父被吴宁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说,这混蛋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

......

在吴宁看来,这是一个经济学问题。

说白了,如果你想创造一个大环境,那你不一定非要从头做起。你只要建立起一个可以滋生,或者适合江湖成形的生态系统就行了。

到时候,不用你自己动手,自然就会有人围绕着你的这个生态系统,建立起一个合理的食物链。

就比如说后世的淘宝,马师傅自己不卖产品,淘宝只是一个平台。

在这个平台里,消费者得到了便利,商家又得到了利润。

当商人看到商机,看到有无数的消费群体出现在这个平台上,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中国的电商生态圈。

在这个圈子里,也自然形成了厂家、商家、广告从业、物流网络到消费者的生态平衡。

所以,吴宁想要缔造一个江湖,难道你还真让他去开宗立派?让他一家一家地去征服?最后称霸武林?

不用的。

他只要创造出一个江湖生态,自然而然的,就会把习武的人网罗到他的生态圈子里,最后形成吴宁想要的那江湖就可以了。

......



第二零五章 江湖是什么(二)

做为这个江湖的缔造者,吴宁不用下场搏杀,他只需要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拥有号召力和制订规则的权利就足够了。

他就是大唐的马师傅,拥有大唐的淘宝江湖。

难道,你还让马师傅下场去卖9块9包邮不成??

只闻吴宁继续道:“至于你们担心的什么朝廷镇压,武则天不容......”

“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存在!”

“因为这个江湖,从一出来就不会让他们感到威胁,甚至....求之不得!”

孟苍生:“......”

陈子昂:“......”

秦文远:“......”

脑子不够用,是真的不够用了。

孟道爷已经烦了,甩手道:“你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干嘛!?”

“怎么创造你这个江湖?”

“嘿嘿。”

吴宁奸笑一声,“综上所述,要缔造一个江湖,要培养一个生态,还要不被朝廷怀疑......”

“于是.....”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家....镖局。”

“镖......”

孟道爷瞪着眼珠子。

“你再卖关子,道爷就先发飙了,你信不信!?”

“镖局又是个什么局?”

好吧,大唐是没有镖局的,所以大唐也没有江湖。

这倒是难住了吴宁,低头沉思。

“保镖护卫知道吧?”

“知道啊!”孟道爷傻傻地应着。

这个谁不知道,哪个高门大院没有几个保镖护卫?

“简单来说,就是把现在私人拥有的保镖护卫公有化。”

大伙一听,齐齐摇头,“不懂。”

“啥叫公有化?”

“就是保镖以后不用家养了,咱们建一个专门提供保镖护卫的铺子,租借给个人,明白了吗?”

“不明白。”

大伙儿还是茫然摇头,“这和江湖有什么关系?”

“笨呢!”吴宁吐槽一句。

没办法,只得细心解释。

看向陈子昂,“陈师父也属富家,可有蓄养家奴护院?”

“有啊!”陈子昂点头。

“那我来问你,花费几何?”

“这....”陈子昂一琢磨,“可不算低。”

这不废话吗?穷文富武,不是说学文花钱少,而是说习武更费钱。

养一个护院,吃喝就比普通奴仆好上不少不说,你得给他置办兵器吧?为了忠心,要时常恩赏吧?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般人家真的负担不起。

可是,你不养还不行。

像陈子昂这种文人,难免会出门远行,没有个武人傍身,他敢上路吗?

如今进京赶考、官员出调、商家贸易,哪个用不上护院保镖?

可是,还是拿陈子昂自己来说,出门的时间毕竟是少数,剩下的日子,只能这么好吃好喝的白养着。

“!!!!”

想到这儿,陈子昂一怔,终于明白了吴宁的用意。

“你是说,有了镖局,以后富户人家、商人脚贩就不用自己重金蓄养保镖,用时到镖局临时雇佣就可以了?”

“对啊!”

吴宁暗叹,总算有一个开窍的了。

“就拿这莘州射洪来说吧。”

“此地盛产盐卤,盐商往来不绝,我在射洪开一家镖局,不管你去哪儿,要走多远,也不管想用多少护卫,来我这儿雇佣押送就行了。”

“甚至你本家都不需要跟着去,我帮你交割,帮你把钱带回来就行了。”

“路上遇到绿林匪盗,更不需担心,因为你雇佣的是我,我就得为你这不管是人还是货负责。出了事儿,我来赔!”

“明白了吗?”

“可是....”陈子昂还有点疑惑,吴宁的想法不错。

“可是,出行走商的人毕竟是少数,九郎这个主意能行吗?”

“肯定行!”吴宁笃定道,“因为马上就不是少数了。”

......

吴宁虽然不知道真正的镖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是从商业的角度来分析,他却可以明确地知道镖局是因为什么产生的。

一是科举;二是商业流通。

科举制度的高度发达,使得人口流动性激增,进而衍生出一大批保镖从业者,这就是镖局的雏形。

而商业的开放和流通也是同样的道理,致使安全投资的比重越来越大,这是镖局兴盛的重要原因。

可是,反观陈子昂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第一,大唐的科举属于初级阶段,没有宋明清那么发达和完备,考试的文人不算多,出行的也就不多。

第二,大唐极力限制人口流动,商业活动也不发达,这也是大唐没有出现镖局的原因所在。

可是,吴宁为什么说马上就不少了呢?

因为他给武则天上了《醒世方》啊!蛊惑武则天在极力在开放商业啊!

用不了多久,海洋贸易和进一步巩固的丝绸之路就会彻底改变大唐的商业结构,人口流动也将是不可逆转的开始激增。

吴宁这算是自己创造了一个浪潮,然后再先走一步,抢在时代前面。

“可是....”陈子昂又可是了。

“可是,就算镖局可行,你怎么拿他缔造江湖呢?”

吴宁无语,掰着手指头给陈子昂算了起来。

“就打射洪来说吧,走一趟保人的镖三五个人勉强,大生意就得我们九兄弟全部出动吧?”

“那两三趟镖一起走呢?我们就不够用了吧?我得花钱雇佣镖师了吧?”

“雇多少?单单一个射洪,起码我要保证可以同时走三趟镖的人手。”

“那莘州城呢?如果我在那里开一分号,得多少人手?”

“益州呢?”

“进而整个巴蜀,我要开多少家分号,用多少人手?”

“!!!!”

陈子昂、孟道爷都傻了,那特么得多少人?

吴宁还没说完,“如果是全大唐都铺开镖局,会用多少习武使刀的人?”

“当然,你们不用说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这个是后话,我自有办法,只说这些镖师哪里来?”

“这必然是一个高收入的行当,会不会有人为了这份收入而专门去习武?”

“他们想习武,就要拜师,去哪儿拜?”

“习武世家?青城道观?还是少林武僧?”

“会不会有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借此开宗立派,设馆收徒?”

“所以说,我不用做太多,我只要把镖局做大,把江湖规矩立起来,使得这个江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那后面的事自然有人替我去办。”

这就是吴宁所谓的生态,是食物链。

.....



第二零六章 忘记仇恨

之前说过,莘州所在的地理位置很有意思,正好在益州、巴州、渝洲的中间,往来十分便利。

且莘州盛产盐卤,算是一处商业兴盛之地。

吴宁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准备把第一家镖局开在这里。

至于这个新兴的行业会不会得到大唐百姓的认可,会不会如吴宁所设想的那样越做越大,这一点似乎不用太过担心。

吴老九手底下有孟苍生这个大高手,长江上有排帮这个庞然大物,

别忘了,襄州那个“势力眼”孟老丈,蜀中那个疑似是李白老爹的首富李客,再加上一个看吴宁总不顺眼的老丈人秦文远,这三位可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商家。

他们随便漏一点汤来,就足够吴宁的镖局渡过前期的尴尬了。

而且,吴宁手上有五万贯,足够他挥霍一段时间。而逐步开放的大唐商业,对镖局来说更是一大利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不过吴宁没说,或者说现在说还有些为时过早。

总之,既然吴宁已经打定主意,众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颇有道理,那这个事儿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摆在兄弟几个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射洪安定下来,且不能被人察觉他们的身份。

这一点,就只能靠陈子昂了。

以陈伯玉的意思,城中的府宅他们是不能住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所谓亲戚,实在太过显眼,暂时只能让吴宁等人去往城外的陈氏本家。

与吴家的下山坳一样,陈氏一族也是同居一处,就在射洪城的东门外。

对此,吴宁倒是没有陈子昂那么小心。

如今逃难投亲的流民不在少数,遮遮掩掩倒让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反而谁也想不到,这帮荆湖过来的后生还背着谋逆的大罪。

......

————————

暂时让吴宁等人在府中用饭歇息,陈子昂径自出门,直接到射洪县衙去寻本地主簿,帮他们解决身份的问题去了。

众人说好,等他回来,再送他们出城。

而吴宁吃过饭,有点坐不住,便叫上吴家几兄弟,还有秦妙娘要出门。

秦文远有点不放心,“陈先生回来之前,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吴宁淡笑,“呆不呆的也没什么关系。”

眼珠子一转,“要不,岳丈大人也与我等同去?正好小婿有些话要与岳丈聊聊。”

秦文远拦不住他,也只好跟着他出门。

出了陈府,吴宁问明了集市所在,众人便沿街而行,朝着市集晃荡了过去。

见吴黎和吴启面无表情,心事重重的样子,吴宁低头琢磨了一下,便道:“这一路也没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是我的不对。”

大伙儿都拿他当主心骨,可是不得不说,吴宁这次并不称职,只顾着自己闷头琢磨,却是没有照顾大伙儿的心事。

吴黎平时最是欢分,可是现在也是话少得可怜。

抬起头来,也不接吴宁的话头,问道:“镖局能报仇吗?”

吴宁一皱眉头,“能。”

“那就行了!”吴老八看着吴宁,“只要能报仇,九郎就不用分心照顾我们的心思。你只要专心做好这一件事,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

吴宁一阵无言,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其实,这些话不用吴老八去说,吴宁也知道,他担心的是兄弟几个的状态。

“唉!”长叹一声,“老七、老八、老十、老十.....”

“如果我说让你们暂时放下之类的话,可能你们听不进去,所以废话我就不说了。”

“我只告诉你们一句,祖君和四伯拼了命把你们救下来,是让你们帮我,咱们兄弟齐心协力,手刃仇家!”

“而不是让你们苦大仇深地活着,看着我一个人去报仇。”

七哥皱着眉头听完吴宁的话,“俺们当然帮你一起报仇,可是俺们脑子没你好使,当然要听你的。”

“不是的。”

吴宁摇着头,“咱们吴家儿郎没有一个是榆木脑袋,各有各的长处,谁也不比谁差,谁也不比谁高明。”

“想报仇大伙儿就都得使劲,得比着往前冲!”

看向吴启,“老十,我交给你个任务。”

“你说。”

“从今往后,家里的事儿什么都不用你管,有兄弟几个就足够了。但是,有一条....你得把书读好。”

“读书?”吴启皱着眉,“读书能报仇吗?我还是想和孟大哥习武。”

吴宁道:“习武也可以,但不是主业。你非要跟着学,谁也不拦你。可是,正经的还是读书。”

“你记住了,什么时候你能金榜提名,我就什么时候去京城。”

“咱们的复仇大业,也就什么时候开始。”

见吴启低头沉吟,吴宁又道:“你放心,镖局的事情不用你操一丁点的心思,只需要你专心读书,在官场上为兄弟几个铺好路。”

吴启听到这里,抬头看着吴宁:“当真?”

“当真!”

“我高中之时,便是复仇大业开始之日?”

“对!三年中举,我就三年之后开始。十年中举,那就十年之后再说。总之,能不能报仇,你这一环尤为重要!”

“好!我答应你!”

吴启说完,调头就走,“回去看书了,你们逛吧!”

吴宁:“......”

靠!用不用这么急啊?

转头看着几兄弟,“你们也听见了,老十高中之时,能积蓄多大的力量用在报仇之上,就看咱们兄弟了。”

“所以,你们不能全指望我一个人,我自己再强又有什么用,得咱们一起使劲。”

七哥一听,还是那句话,“你就说干什么吧,我们全听你的!”

“......”

好吧,还是那个状态,吴宁决定换个套路。

“都听我的?”

“对!”吴老八接着话,“都听你的。”

“那行,都特么给我乐呵点!以前什么样儿,那以后就什么样儿。”

“把什么仇啊,恨的,都给我忘了!”

大伙儿一怔,没想到吴宁来这么一句。

只闻他继续道:“你们就一个脑袋,塞满了过去,又哪有地方装什么明天?”

“所以,为了报仇,必须得先忘了报仇。留出心思,把今天过好,把明天过好!”

“明白了吗?”

“......”

“......”

大伙儿一阵沉默,最后却是吴老八猛的一咧嘴,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脸,“我尽力!”

......



第二零七章 又被混蛋女婿算计了

吴老八说他尽力,虽然有些勉强,但是在吴宁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人非完人,谁也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是,也正因为人非完人,暂时放下才是必须的。

吴宁不相信,一个苦大仇深、满心怨念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更不觉得,意志消沉成这个样子,是大伙儿应该有的状态。

此时,秦妙娘在一旁拉了拉吴宁的衣袖。

待吴宁看过去,秦妙娘立时送上一个安慰的笑脸,“让大家放下,你也得放下才行呢!”

吴宁笑了,敷衍道:“我肯定放得下的。”

秦妙娘看着他,没有搭话,只是在袖口之下轻轻地攥了攥吴宁的手掌,算是鼓励。

其实,秦妙娘知道,吴宁才是几兄弟之中最苦的那一个。

这些天来,众人风餐露宿,秦妙娘一直睡在他身边。

只有她知道,吴宁不单背负着仇恨,同时也在深深地自责。

只有她知道,无数个夜晚,吴宁在梦中喊着祖君,喊着四伯,喊着下山坳的乡亲们,说他对不起大家,是他引来的灾祸。

说他,想大家......

......

——————————

吴宁感受着秦妙娘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扬起嘴角,说不出的感激。

刚要与秦妙娘说点什么,“咳咳咳!!!”老丈人那拼了老命在咳嗽着,生怕二人听不见。

“大挺广众,给老夫收敛点!”

好吧,吴宁一窘,很不舍得地松开了秦妙娘的小手。

“岳丈大人,这是嗓子不舒服?”

秦文远懒得和他废话,板着脸,“不是说有话与老夫说吗?要说什么?赶紧说,不然老夫可回去了!”

“哦。”吴宁这才想起还有这个茬。

“确实有点事与岳丈商量。”

只闻吴宁问道:“如今秦府举家入蜀,岳丈大人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秦文远想了想,以他对吴宁的了解......

“你是想让老夫把家安在射洪?”

“那可不是啊!”吴宁连忙摆手,“我这儿就是个坑,您老躲得越远越好!”

“......”秦文远一听,不是让他安家射洪?

想了想道:“当然是在益州落户,那里是天下富庶之所在。老夫打算重操旧业,把秦家的酒楼、布庄再开起来。”

“哦。”吴宁应声儿,“益州商贸发达,可是您老一个外来户,也不好起家吧?”

“确实如此。”老丈人兴致不高,“慢慢来吧!”

“别慢慢来啊!”吴宁挑着眉头,“要不,小婿给你指一条生财之路?”

“哦?”秦文远笑了,“说来听听,你是怎么算计老夫的。”

“......”

能不说得这么难听吗?

吴宁咧着嘴,“好像我这个女婿天天算计你似的。”

“你算计的还少吗?”

得!!

吴宁不和这老头儿一般见识,直入主题,“重操旧业,岳丈大人必定艰难。依我看,您还不如寻一个紧俏的行当取巧一回,说不定生意更胜从前呢!”

“紧俏行当???”秦文远嗤声发笑,“还取巧?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就你吴老九一个聪明人?”

“益州那么大,商家无数,民生百业哪一样儿没有人精,不是被人做的滚瓜烂熟?你还想取巧?哪那么容易!”

吴宁听完,停了下来,郑重地看着秦文远,“还真有!”

“什么行当?”

“走夷商。”

秦文远一愣,猛的定住,回身看着吴宁。

良久方道:“说说!”

吴宁道:“岳丈大人想没想过,巴蜀的位置十分特别?”

“北联关中龙兴之地,东临荆湖地区鱼米之乡;西面翻越二郎山就算进了吐蕃牧区。”

“西南方向则与南诏国(云南)接壤,而东南方向则是黔州(贵州)岭外之所在。”

“看上去四面环山,道路闭塞,可实为一个贯穿八方的玲珑宝地,且自身又物产极馀,商业通达。”

“岳丈大人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好机会吗?”

秦文远听完,“话虽没错,可是....”

“正因为这个四面环山,道路闭塞,你所说的这个玲珑宝地却只有去关中的一条商路,长江天险只能算半条。”

“所以啊!!”吴宁一拍大腿,“这不正是取巧的紧俏生意。”

“!!!”

秦文远猛然一惊,对啊,吴宁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主意啊!而且得天独厚,蜀地商人谁也没有他的优势大。

登时开怀大笑,“你说的对!”

吴宁一看老丈人开窍了,“对吧?我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不错!!老夫怎么就忘了,你和排帮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呢!”

“有了排帮,这半条就变成了一条,走荆湖这条商路,那确实是紧俏得很啊!”

吴宁:“......”

奶奶的!

这也就是他老丈人,换别人吴宁非骂娘不可。

能不能有点想象力?特么要是只想走排帮的关系,我还找你啊?

“那什么....”吴宁耐着性子,“岳丈大人....就没想过别的?”

“什么别的?”

“远走夷狄之地,那才是大钱啊!”

“......”

这回轮到秦文远傻眼了,臭小子,坑人啊!

吐蕃、南诏,还有黔州的生意确实好做。可是,你也得有命回来才行啊!

要知道,在茶马古道没有出现之前的大唐,吐蕃的马匹、牛羊、皮革;南诏、黔州的蜡染扎染、珍惜木材、名贵中药......

这些虽然都是大唐最为紧俏的商货,可是山高路险,匪盗盘踞,且这几个地方在唐人眼里都是蛮夷未开化之地,民风彪悍,野蛮落后。

有的地方,民就是匪,匪就是民,出了益州平原地带,越往外走,汉人就越少,全是深山老林,苗侬混杂。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所谓的紧俏商货才很难形成规模地进入巴蜀,流向中原。

更别提开辟商路,走什么夷商了。

“小子!!”秦老丈人掐着腰瞪着眼,“你是不是嫌我死的慢,耽误你欺负我闺女啊?”

“还让老夫走夷商?商机不错,可是老夫没那个胆子!”

......

“你看看,你看看!”

吴宁砸吧着嘴,“怎么还急了呢?”

“您老没这个胆子没关系啊,不是有我的镖局呢吗?”

“......”

“!!!”

秦文远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就说嘛,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是镖局还没开张,他就把生意先揽好了。

......



第二零八章 镖局开业(二合一)

秦老丈人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有着憋气之余,也是暗叹吴宁的胆子是够大的,连走夷商的主意都敢打。

要知道,脑子活分,看出其中商机的大有人在,谁不知道岭外、南诏物产都是挣大钱的好东西?

别的不说,单是药、蜡染布匹这一项,只要你能从少数民族手里运出来一车,哪怕仅仅只有一车......

这一车蜡染布料只要能运到中原,那也绝对是百倍的利润不止。

其实,谁都知道苗侬所制的蜡染都是当地的粗布染制而成,如果从价值上来衡量,根本不值几个钱。

可是,你架不住它稀有啊,架不住那美轮美奂的冰裂花纹啊!

所以,一匹蜡染的苗布从苗人手里收上来的时候,可能就值几斤米,百多个铜仔儿。

但是在长安、洛阳,一匹苗布蜡染的价格,甚至比一匹最上等的苏杭绸缎更加值钱。

更不要说各种珍惜的独有中药。

这些药在当地人眼里根本就不值钱,可是只要运到中原,那都是天价。

......

可是,话说回来,既然大伙儿都看出这条路遍地是宝,那为什么从古至今,就一直没人惦记呢?

那是因为凶险啊!!

只拿往黔州去的这一条路来说,从益州向西南走,过了遂州、合川到达渝州,最多到涪州,再往前,就是大唐皇权所不及之处了,重山峻岭,鱼龙混杂。

茂密的深山老山里,几乎每一个山头都隐藏凶险。

这里面有战乱年代逃难的汉人后代,有数百年前遗留的百越族人,有苗寨,也有侬村。

因为山多不利耕牧的缘故,这些法外之地几乎都生活在困苦之中,常年在饥饿里挣扎,除了放抢,绝无生路可寻。

这一路,别说是商队,就算是朝廷大军进去,能不能出来也是个问题。

现在吴宁想挣这个钱,简直就是拿命在开玩笑。

“九郎啊!”

秦文远觉得,有必要好好劝一劝吴宁,“你这个所谓镖局还没立起招牌,可不能好高骛远啊!”

“走夷商......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吴宁一听,“岳丈大人放心,这条路我还真能走成。”

“不行!”秦文远一口否定,“你也不想妙娘还没过门儿就要守寡吧?”

“老夫知你报仇心切,想一走登天。可是,正如你刚刚对你的小兄弟们所言,这个时候更应该冷静!”

“......”

吴宁心说,看来不亮一点干货,老头儿是说不通了。

左右扫看,见四下没有外人,这才贴到秦文远耳边,嘀咕了起来。

秦文远一听,立时瞪圆了双目,“这....这能行吗?”

吴宁默默地点了点头,“肯定行!”

“那....”秦文远捋着胡须,沉吟了起来。

心说,如果真像吴宁低语那般,那....那他-妈-的就发了啊!

看着吴宁,你若真有把握,那老夫倒是可以与你一试。

吴宁一听,打着包票道:“您尽管回益州准备,等到镖局开张之日,咱们就成行。”

“放心!除了孟道爷,我再让他去一趟排帮,借足人手帮咱们走这一趟。就算不成,起码也能全身而退。”

“......”

秦文远闻罢,更是动心。如果排帮也能出人帮忙,那就更有把握了。

“行,老夫就陪你疯这一回!我这就回益州,备下商货钱财。”

这可是一趟万一成了就要赚翻天的生意,由不得秦文远不重视。

说着话,老头儿一刻都不想多等,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

老头儿要走,吴宁却是不干了。

“您老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指着前面的集市道:“逛完街再走也不迟嘛。”

秦文远一皱眉,“你们年轻人逛着,老夫可没那个闲情。”

只闻吴宁一声贱笑,“没闲情逛也得逛啊!嘿嘿嘿,那什么.....还指望着您老会账呢。”

我噗!!

秦文远一口老血喷出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吴宁。

“你...你自己没钱啊!?”

“出来的匆忙,带了一点,路上都花光了。”

“......”

秦老丈人也是服气,又被这小子算计了。

估计出来谈事儿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让老丈人给他会账。

都懒得和吴宁磨嘴皮子了,老头儿直接瞪了一眼自家女儿。

“败家玩意!养你何用?专帮外人诓骗你爹!”

说着话,老头调头就走。

“岳丈大人!”吴宁赶紧追,“岳丈大人??真走啊?还真不管我们了?”

“......”

远远的,传来秦老丈人一声怨气十足的低吼:

“老夫身上没钱,一会儿让下人给你送来还不行吗!?”

“行!”

吴老九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那个美啊!

“这老丈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

——————————————

另一边的陈子昂去了射洪县衙。

本来大唐为了控制人口流动,对于投亲落户这种事是管制极严的,要不然吴宁那个逃户的身份也不会一背就是好几年了。

不过,这回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武则天初登大宝,必然要大赦天下,宽恕逃籍,以示仁慈的。

所以,陈子昂一去说请,射洪县君连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了下来。

毕竟陈子昂是当代名士,又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虽然辞了官,可不一定什么时候陛下想起他来,还得起复。

所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说让陈伯玉改天送来那几个远亲的名贴籍档,剩下的事就不用陈子昂操心了。

而且,县君好心,甚至说查查县薄上可有余田,可以给陈家亲戚分上一些。

陈子昂生性倨傲,虽说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什么人,可是这回射洪县君如此帮持,也让陈大才子心中甚是感激。与县君大人热情交谈了好久,才告辞回家。

路上长出了一口气,有了户籍,吴宁他们就能暂时安定下来,也就不用藏着躲着了。

呵呵,陈大才子还是想多了。

刚进自家所在的平承坊坊门....

还没进家门儿呢,就见有个街坊,拎着三尺彩布众身边过。

“呦,陈长史回来了啊!赶紧的,快回家吧!”

“家里来了客人,却还出哪门子的街呦!”

“.......”

陈子昂心说,他怎么知道家里来客人了?倒道吴宁他们进府的时候他看见了?

结果,迎面又走过来一个。

“陈长史才回来啊....”

“哎呀...这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连亲戚都这么知书达礼呢!”

“.....”

不对啊...陈子昂就纳闷儿了,这位也看见了?

结果又迎面来一个....

“陈长史这远亲好生客气啊.....”

陈子昂忍不了了,招呼都没打,急步就往家走!!

结果走到门前,正撞见吴宁领着一众兄弟,敲开一户邻居的院门.....

朝人家主人,恭敬的一个长揖,“小生是隔壁陈氏的亲侄,特来此地投亲....”

“将来就指望射洪一方水土养育,还要仰仗各位高邻多多提携。”

说着话,递上一份小礼物,“略备薄礼,不能敬意。还望高邻笑纳!”

“.....”

陈子昂远远的看着...

一拍脑门儿,只觉脑仁儿直疼。

这特么真是个人才哈.....

谁要摊上吴老屁股后头那些烂事儿,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不可。

这位倒好,自己一眼没照顾到,就出了一趟门子。他就已经和左邻右舍混的顶熟了....

无语摇头,心说这样也好。

四邻都认识他了,也就省着提心吊胆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

回到家中,把县衙之行与吴宁一说,“吴宁这个名字,你怕是不能再用了。”

“自己想一个吧,回头我给你送到县衙落户。”

自己想一个.....

吴宁低头沉吟了起来。

良久.....

“那我就姓....‘穆’吧。”

“姓穆??”陈子昂眉头一紧,“为什么要姓穆?”

“不为什么,就姓穆,名....子究!”

“穆子究?”

“穆子究....”

陈子昂猛然一阵!!

穆子究,不就是木子九?那不就是“李九”?

陈子昂想到这里,深深的看了吴宁一眼,“好吧....”

“那他们呢?”

一听陈子昂问起几个兄弟,吴宁想都没想:“老十叫穆子期。”

吴启一听,下意识抓了一下胸口....

那里挂着一块她娘留给他的玉配,上面就刻着一个“期”字。

“好,我就用这个名字了。”

等等!

七哥不干了,他可没看过吴启的护身符。“我排老七,子期不应该是我吗?”

吴宁一笑,“让给老十吧,七哥你叫还叫‘梁栋’吧。”

“老八叫穆黎。”

“老十一叫穆杰。”

“虎子叫穆彪,就这么定了!”

.....

————————————

接下来的日子反倒平淡了许多。

没过几天,射洪县衙的户籍就下来了....

从此吴宁、吴启、吴黎这些名字,就只能埋在几兄弟的心里。

世上再无吴氏兄弟,却多了一群穆家儿郎。

改名穆子期的吴启,果然听了老九的话,埋头苦读一心科举,再不管兄弟们怎么折腾。

而现在叫了穆子究的吴宁,则是开始筹备起大唐的第一家镖局。

其实倒也简单,吴老九送了一圈小礼物就搞定了街方四邻,对于这个外地来的少年射洪县的居民们不但没觉得陌生,反而见他会处事,懂做人而越来越喜欢。

自然也就没有往坏处想这几个陈家远亲。更是不再意吴老九带着兄弟们开始折腾。

....

他先是在射洪城外,紧挨着东门的位置买了一大块地!

修上屋舍武场,马厩门庭,将来这就是镖局的所在地。

大伙儿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建在城外。

生意嘛,当然是往人多的地方凑,城里也不是没地方,何必弄的这么偏僻?

可是吴宁不这么想,镖局是舞刀弄枪的地方,放在城里影响不好,将来难免会与地方添麻烦。

不如就在城外,反正就在城门边儿上,往来的客商旅人也不少。

况且,吴宁曾经听他后世的好哥们儿唐奕专门和他聊过镖局,好像正经的镖局也都是建在城外面的。

至于为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

三个月后。

射洪东门外的镖局还没建完,房舍还没封顶呢。

老丈人秦文远就从益州来了信,他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吴宁镖局挂匾,一同出发了!!

吴宁和兄弟几个一商量,如果等镖局彻底建好,那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不如先挂匾开张!

然后哥儿几个去走第一趟镖,这边就慢慢建着吧!

说不定等大伙儿回来,镖局也就建好了呢。

众人并无异议。

如今老十疯了一样跟着陈子昂读书,发誓要高中入京,可是他们这边的镖局却还没有影子。当然是心急得紧。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便选了个看上去吉利的日子。

请来高朋四邻见礼,吴老九把东门外,诺大牌楼上的红绸一扯!!

镖局这就算开业了。

而射洪百姓,在吴宁扯下红绸那一刻,定睛一看!!!

“长路....镖局!”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镖局是为何物?”

大伙儿都没见过啊?

排场是不少,可是这镖局到底干什么的?

吴宁一乐,早知道众人会有此一问,给李文博使了个眼色。

李文博自然会意,上前与众人解释道:“所谓镖局,就是专行保镖护送之业!!”

“乡亲们哪家要出远门,担心路上不平。”

“或者哪位老板要行商出货,害怕贼人劫道儿。”

“便可来我长路镖局讨一个太平。”

“小号保您出入平安,远足无忧!”

“但是哈....”

“最近不行,咱们长路镖局已经接了一单大生意。”

“要保益州的大商家,远涉黔州。”

咧嘴一笑,”各位要是想用咱们长路镖局,却是也得等到这单买卖做成之后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看出这穆家兄弟非是一般人,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镖局??

前所未闻?

远涉黔州....

更是想都不敢想啊!!

有懂行的,对这个镖局尚有疑问,也知道从巴蜀远涉黔州是如何凶险。

此时倒是轻看了这个长路镖局几分。

黔州,那也是你们说去就能去的???

看来这个长路镖局,多半是个花花嘴的样子货!

骗骗外行还行花点冤枉钱可能还行。

自己却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



——————————

上火,嗓子肿了,嘴丫子也烂了。

我这个命啊.....

有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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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九章 躲不开的狄胖子

长路镖局,保运黔州....

呵呵,在众人眼中与笑话无异。

有好事者忍不住搭言:“咱们莘州治下物产极奢,做点什么买卖置不下家业?何必要自寻死路,去走什么黔州?我看啊,这长路镖局怕不是个噱头吧?”

......

“呵....”

对此,吴宁等人也不争辩,留下李文博看家,几兄弟牵出骡马,备好行装,这就要上路。

大伙儿一看,还真要走,街坊四邻就开始劝了。

“众位郎君,可不要冲动,还是三思后行,谨慎为上。莫要一时贪多,害人害己啊!”

好话吴宁等人当然不能不理,李文博拱手一笑,“好叫各位乡亲生忧,实属抱歉!可咱们开的是镖局,端的就是这走南闯北饭碗。”

“再说,已经应下了益州的大商家,怎么说也是要走走看的。”

说完,李文博与吴宁挥手作别,“家中有我,九郎大可放心。”

吴宁没说话,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虽说镖局以武为食,可是还得靠和气处事,家里文博你就多多操持吧!”

说完,翻身上马,众兄弟向益州行去。

一路无话,到了益州城下,吴宁等人却是没有进城,让罗厨子到城中知会秦文远。

又在城外等候半日,终见孟道爷领着从排帮借来的百十号兄弟也到了益州城下。

孟道爷见吴家兄弟都在城外等着,很是奇怪:“怎么不进城?”

呃,吴宁一窘,敷衍道:“只呆半日,进去干嘛?”

殊不知,他是怕进城,怕进城碰见不该碰的人。

谁呢?

狄胖子啊!

狄胖子现在是益州刺史,这位老倌猥琐多智,吴宁觉得,我这个朝廷叛党还是离他远点吧!万一被他逮到行踪,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吴宁想多了,他进不进益州城,与狄仁杰来说根本没区别。

因为,狄胖子早就把他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此时,就在离吴宁等人百丈远的一处小山坡上,狄仁杰负手而立,正默默地看着吴宁。

“臭小子!!”狄胖子脸上挂着胜利的笑意,自言自语。

“打秦文远莫名其妙地跑去射洪老夫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死透。怎么样?被老夫抓着了吧?”

一旁的老仆人也是啧啧称奇,“真是神了,阁老怎么就知道,在这儿能逮到吴九郎呢?”

今早一直盯着秦文远的府差来报,说是秦文远要动身走商了。狄仁杰就知道是吴宁来了,出城果然被他抓个正着。

只见狄仁杰望着那边道:“武承嗣和李谌二人还没那个本事取吴老九的项上人头,所以,本官料定他没死。”

“而就在吴家生变故没多久,秦文远就跑到射洪去找陈子昂了。他一个商户与陈伯玉能有什么交集?倒是贺兰敏之与陈伯玉的关系让吴宁很可能投奔而来。”

老仆点着头,听的津津有味,心说,还是自家主人想的周全。

“那....阁老不去见见他?”

狄仁杰一听,似有意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

吴宁现在必是惊弓之鸟,不知道是何人加害,自己若冒然去见,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东西交给秦文远了吗?”

“回阁老,送过去了。”

“嗯,那就好!”

狄仁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吴宁的方向,心道:小子,老夫就豪赌一回,赌你能逆境翻盘!

......

————————

另一边,等到秦文远带着商货汇合的吴宁,递过来的一摞过所,让吴宁呆若木鸡。

没错,只是几张过所,就让吴老九有点手足无措。

这不是一般的过所,这是刚刚秦文远出城之前,益州刺史衙门的差役专门给他送过来的,比陈子昂从射洪县衙弄出来的过所肯定要好用不少。

按说,吴宁应该高兴,可是......

益州刺史衙门啊!专门给秦文远送来的过所,这其中的用意,吴宁怎么看不出来?

苦笑一声,“狄胖子啊,狄胖子!还说躲着你,可还是被你给揪了出来?”

特么你不当神探了,真是大周的损失。

“走吧!”

天色不早,由不得吴宁多想,招呼众人上路。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狄仁杰这算是传递了一个信号,我知道你在哪儿,还给你过所。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明他没有恶意。

同时,也把包袱甩给了吴宁,是拿着过所远走高飞,继续躲藏,还是光明正大地接受狄胖子这份善意。

这是狄仁杰对吴宁的一次考校,如果吴宁被吓到了,走了......那也就走了,狄胖子从今往后不会再注意吴宁的行踪,江湖辽阔任他去吧!

可是,吴宁如果没走,又回来了,说明吴宁已经信任了狄仁杰,二人也就不用再打哑谜了,甚至可以为了某一个共同点,结为盟友。

说白了,狄胖子赌的就是吴宁敢不敢回来。如果他回来了,那么二人才有了见面和平等对话基础。

而吴宁呢?

他敢回来吗?

当然敢!

他没想到狄胖子这么坚定地站在了武则天的对立面,居然知自己没死而不报。

这对吴宁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局面。

得狄仁杰之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起码让他有更大的空间去发展镖局,去积蓄力量。

......

吴老九此时望向前路,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越来越有意思了!”

......

————————

商队一路向西南行进,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要知道,除了孟道爷、吴家兄弟和罗厨子,还有排帮的百来号人,秦文远在益州又雇了百多人的挑夫、马倌,加在一起十来辆大车,两百多号人马。

换了谁,走在官道上遇见这么大的商队,也会侧目多看两眼,猜测着到底是哪家的巨商走货。

可是,光看哪看得出来?唯一显眼的,就是马车上立着的几杆大旗——

“长路镖局!!”

大伙儿心说,这长路镖局是干嘛的?没听说蜀地有哪家商户用这个名号啊?

等商队一过涪州,涪州百姓一看这长路镖局的商队还要继续往西南走,可就不是之前那么想了。

无不摇头哀叹:“又是一群不怕死的!”

再往前,可就是有去无回的修罗捣骨之地、恶鬼夹道的关口喽!

......



第二一零章 把土匪气够呛

“九郎,到底行不行啊?”

看见脚下的官道越来越荒,越来越没人走,地势也是越来越不平,越来越险峻起伏,到了最后,干脆就没有官道,只剩盘山小路,崎岖阡陌,本来还兴致满满的秦文远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要不......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吴宁牵着马,山路不平,早就不能骑了。

偏头看了老丈人一眼,“您放心,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

秦文远无话可说了,缩着脑袋,四下扫看着林黑路险,嘟囔道:“这穷山恶水的,不定藏着多少贼人呢!”

吴宁也不搭道,叫来一个从涪州当地重金雇佣的向导。

“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那向导也不回话,朝吴宁一伸手,意思是:把钱给他结了。

吴宁没办法,只得让吴老八给他结钱。

向导得了钱,脸上终现出几份笑意,一指前方隔着山坳的一处突石。

“咱可说好了的啊,俺就带你们到黑妖崖子,过了那儿,俺可就不管你们,自己回去了!”

也许是吴宁钱给的痛快,向导也愿意多说几句。

“咱这地界啊,别看离黔州就那么二三百里,可是以黑妖崖子为界,一直到黔州这段山路,全是土匪窝子。劝小郎君一句,还是回去吧,莫平白丢了性命啊!”

吴宁一笑,又摸出一吊钱来,“好意心领了,小哥儿还知道些什么,尽管说来。”

向导又得了赏钱,且说不动吴宁,只得把自己知道的悉数道来。

指着前方道:“看见黑妖崖子后面那座大山没?那里面就有一大窝土匪。那叫黑妖寨,专干劫道儿杀人的买卖。”

“哦?”吴宁来了兴致,“他们有多少人?厉不厉害?”

向导一撇嘴,“那咱们上哪儿知道去?”

“不过,厉不厉害....”向导扫了一眼吴宁底下这两百来号人,“你这点人手,怕是过去也得拔层皮。”

“黑妖寨的大寨主叫林晚萧,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手底下有八大天王,个个心狠手黑!!”

“林晚萧?”

吴宁心说,这可不像是个强盗的名字啊!

“这人是个汉人?”

“对啊!”向导点头,“听说,林晚萧早年间是当过兵的人物,别的咱就不知道了。”

“......”

吴宁下意识看向孟道爷,心里有点没底:“是个当过兵的,说不定还是个武将,你行不行啊?”

只见孟道爷抱着宝剑,都懒得回吴宁的话。

“我是第一,你说行不行?”

好吧!吴宁摇头苦笑,打发向导回去。

“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回吧!”

......

没一会儿工夫,吴宁一行商队就到了那个黑妖崖子下面。再往前,就是黑妖寨的势力范围了。

吴老九四下扫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吩咐众人继续前进。

只不过,走着走着,吴老九越走越拧眉头。

“有点不对劲儿啊?”

秦文远本来就紧张的不行,一听这话,登时脸就白了,“怎么不对?”

只闻吴宁道:“土匪呢?”

“特么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着啊?”

这都快过了黑妖寨的范围了,居然一个土匪都没见着,吴宁能不生疑吗?

我噗!!秦文远差点没气疯了。

特么土匪不找你,你皮痒痒是吧?怎么还找上土匪了?

这不废话吗?吴老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顺顺当当地过去。

这第一窝土匪,说什么也是要会一会的。

“算了...”秦文远那边还没适应过来呢,就闻吴宁一声来叹...

“都听着!!”

“停车歇脚!咱们就在这儿用午饭了!”

得!

土匪不出来,吴老九干脆就坐这等上了!

“.......”

“.....”

此时....

不光秦文远恨不得踹死吴宁算了。

山间密林之处,一个手提钢刀,凶神恶相的汉子正在暗中看着商队一行!

做为一个放哨望风的探子,他特么也是日了狗了!!

“奶奶的!!这是真不知道死活啊?”

“不劫你的道,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份,你特么不谢祖宗也就算了!”

“还特么吃上了??”

恶汉一想,不行!!

得回去禀报寨主,要是这么就让他们过去,那黑妖寨在这川黔绿林之中的颜面可就丢光了!!

好吧,吴宁这个贱人把土匪都气着了.....

那么话说回来,这么大一个商队,大摇大摆的从门前走过。

黑妖寨怎么没抢呢??

呵呵,说来也巧....

今日正好是黑妖寨大寨主林晚萧的生辰!

全寨上下三百多口,正在给寨主庆贺生辰呢。本来呢,寨主早有示下,今日只饮酒欢宴不做买卖。

所以吴宁等人才能这么顺利的过去。

可是没想到的是,吴宁不知幸运,居然还不走了!

连望风的喽啰都看不下去,回山禀报去了。

此时山寨的聚义厅中,黑妖寨杀鸡宰羊,把存了一年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大口喝酒是大块吃肉!

那个美啊....

要知道,这川黔之地,穷的要死,过路的就没点什么油水....

拼死拼活劫上一年的道儿,也就勉强够吃。

所以,除了寨主生辰还有年节,土匪....

土匪都吃不上荤腥啊!!

林晚萧四十出头,身形魁伟,浓眉怒须!

正举着酒碗与众兄弟进酒欢笑。

这时候,放哨的喽啰跑了进来,启禀寨主,“山下来了一趟商队!”

林晚萧一皱眉头还没等他说话,手下的一个凶相头目却是很是不高兴,“不是说了吗?今天不做买卖!”

喽啰急忙回话:“小的也知道今天不劫道....可是....”

“可是....”

“可是什么?!”

面色一苦,“可是那伙儿人...不走了。”

“坐在山下,又是酒又是肉的吃上了。”

“嘿!!!”

凶相头目一听,这可新鲜了哈。

还有敢坐在黑妖寨脚底下醉生梦死的???

猛的转头看向林晚萧!“大哥!!怎么说?”

林晚萧低头沉思,良久,“算了....今日难得高兴,就饶他们一条狗命。”

那头目一听,虽有不甘却是很听大哥的话,悻悻然的坐了回去。

倒是一尖脸儿的头目听出一些不同。

问向那哨探,“你是说...山下是一个商队?”

“正是!!”

“而且人还不少呢!得有两百来号人马,十几辆满载大车!”

尖脸儿一听,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林晚萧,“大哥....油水不小啊。”

林晚萧没说话,却是下首的一个青年人正是几兄弟之中最小的老九,出声道:“三哥,大哥生辰,何必占了血腥,给大哥讨来晦气呢??算了吧。”

尖脸的一听,登时乐了,“有钱财不就是没晦气??”

“再说了,咱要取他们的性命不就得了?”

说着话,尖脸老三也不等林晚萧点头,径自站起身形,“大哥与几位兄弟且安坐片刻!”

“小的们!跟我去给大哥讨个寿礼!!”

....

————————

吴宁等啊等啊等....

终于等来了山上的一阵骚动!!

眨眼之间,密林之中就蹿出三百多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土匪”。

打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丑汉!!

吴宁还在吐槽,特么林晚萧,名起的挺诗意啊....

人长的怎么就跟小学作文似的呢?

正想着,那尖脸强盗,把手里的铁叉子一提!!

“打劫!”

“财货留下,赶紧滚蛋!”

“.....”

吴宁听的直摇头,太不专业了。

给孟道爷使了个眼色,“领头的留下,兵器留下!”

“其它人滚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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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一章 教你做一名合格的山贼

不专业,太不专业了,大唐的山贼产业果然还是初级阶段啊!

吴宁摇着头,“领头的留下,兵器留下,其他人滚蛋!”

“......”

“......”

“......”

一众山贼面面相觑,搞......搞错了吧?

尖脸儿的头目脑仁直疼,不是应该我打劫你吗?怎么听这意思,咱俩调过来了?

奶奶的!!

尖脸的一瞪绿豆眼,好吧,瞪不瞪都那么大点儿。

“呔!!你这痴汉,找死!?”

吴宁一听不干了,“你才是痴汉,你全家都是痴汉!”

“不滚是吧?”

给孟道爷使了眼色,“拿下,留活的!”

......

孟道爷那边早就按耐不住了,歘的一声拽出长剑,招呼排帮兄弟就冲了上去。

尖脸的一看,“!!!”

绿豆眼差点没瞪出来,心中呐喊:怎么比老子还牲性?

我!!我啊!!你搞没搞清楚,我才特么是土匪啊!

一挥手中钢叉,“小的们,给我杀啊!”

霎时间,黑妖寨三百多喽啰挥舞着破刀、烂棍就蜂拥着冲了上去。

三百对一百,对于黑妖寨的土匪来说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有嗜血亡命之徒,撒开丫子就收不住了,一冲就冲到了最前,眨眼之间就要和这伙不知死活的肥羊撞到了一块儿。

突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好像是有个人影蹿了过去。

大伙还奇怪,谁啊?这么快?

可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喽啰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哐!!!

两伙儿随着一声闷响就撞到了一块儿。山道本来就不宽,人又多,登时就是人挤人,肩对肩。

别说砍人,兵刃都抬不起来,还砍个屁!?

顶吧!!

喽啰们心说,小样儿的,我们三百多号还顶不过你们了?一会儿都给你们顶山涧里去。

卯足了劲,闷头就往前顶。

谁知刚挪了还没有半步,就听身后尖脸儿头目一声狂喝:

“住手!!!”

“......”

大伙儿差点没把腰闪着,要不是尖脸儿的位高权重,众人就要骂娘了。

玩人啊?特么刚冲出来就住手?

愤愤地一回头,“!!!!”

好吧,这回真把腰闪着了。

只见尖脸头目儿正四平八稳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高举双手,在他的脖根子上,架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孟道爷来了个百米冲刺,就把活干完了。

“住手!!”

尖脸儿的生怕脖子上的长剑动动地方,他的脑袋就也跟着搬家了。

“都给我住手!!把兵刃都扔了,别惹道爷不高兴!”

“......”吴宁长叹一声:“唉!”

孟道爷这剑也太快了,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眼见着三百来号山贼眨眼之间就投降了,排帮兄弟上去缴了兵刃,把一众匪徒全部制服。

吴老九这才背着手,走到那尖脸儿头目的身前蹲了下来。

“你叫林晚萧?”

尖脸儿的早就吓傻了,在这川黔密林讨生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神的啊!

老实道:“林晚萧是我大哥,我乃其义弟,排行老三,名叫猴三儿。”

“哦。”

吴宁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扫看着一众山贼。

“你这....也不专业啊!”

“啊...啊?”

猴三儿登时更迷糊了,“啥意思?”

“还啥意思?”吴宁撇了他一眼,“就你这直傻乎乎地往那儿一杵,张嘴就:‘打劫!钱财留下,人滚蛋。’就能抢来钱?”

“......”

猴三儿一时无语,说心里话,他现在更觉得了,这位比他还像土匪。

呆愣道:“打劫不都这个样儿吗?”

“谁说的?”吴宁咧嘴一笑,“来,咱教你一套,听着啊!”

说到这儿,吴宁猛的一瞪眼,“吠!!”

嗷唠一声,把猴三儿吓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吴老九那边又有话了: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打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牙迸半个不!”

“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念完这一套,吴宁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追忆。

心说,单老要是能亲自来说这套切口儿,肯定比自己有气势得多。

可惜,老人家一路走好吧!

回过神来,看向猴三儿,“怎么样?学会了吗?”

“......”

“......”

“......”

猴三儿都听傻了,一众喽啰也都听傻了。

连特么孟道爷和秦文远他们也都有点脑短路,心说,这货天天都琢磨些个什么啊?这都跟谁学的?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呢??

“学没学会?”

吴宁见猴三儿不搭话,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学......学会了。”

“记住了?”

“记住了....”

“那你给我来一遍。”

“啊?”

“啊什么啊?让你来一遍,没听见啊?”

“哦哦。”

猴三儿彻底让吴老九给玩坏了,真就跪在地上念起了套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从..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吴宁听的高兴,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

朝后面一招手,就见吴老八抱着一口小箱子上到前来。

吴宁把箱子盖一掀,差点没闪瞎猴三儿的绿豆小眼儿,里面居然是金子。

这时,只闻吴宁春风和煦的声音传来:

“学的不错,这个买路财啊,小爷给了!”

“......”

猴三儿啊,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仗,啥意思?

呆愣愣地抬起头来,“敢问这位小爷......是何方神圣啊?”

吴宁收起笑意,神情渐渐严肃:“长路镖局,穆子究!”

“现在,带我去见你们寨主!”

......

————————————

林晚萧和一众兄弟还在聚义厅中豪饮,可是老三去了也有些时候了,却是左等不回,右等也不回。

林晚萧不由得有些担心,“老九,你下山去看看,你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老九一听,放下酒碗起身,嘴上还不忘吐槽,“不让他去吧,他还非得犟,最后还不是得溜我这一趟?”

甩着膀子出厅,可是刚一出去,老九瞳孔一缩,“坏了!!”

一个转头射回厅里,把自己惯使的长枪就抄了起来。

“敌袭!”

“!!!!”

几位兄弟一见老九这般动作,心知出事儿了。本能一般,啪的一声摔掉酒碗,探手从座下抄出兵刃。

“结阵!”林晚萧冷声一喝。

九兄弟不算老三一共八人,瞬间聚于一处,躬身下压,刀兵朝外,背靠着背,结成战阵。

“......”

这可把押着猴三儿进到山寨的孟道爷和吴宁惊的不轻,行家啊!

吴家的同族兄弟一同当兵那么多年,都不见得有这八人的反应和素质。

这一看就是久历沙场,百战之将了。

......



————————

很不舒服,下一章可能没有。

第二一二章 算一笔账

之前那个向导说的果然没错,这黑妖寨的林晚萧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物。

别看手下喽啰都是些饥民草包,可是至少厅里这八个人,绝对是有真本事的。

“别紧张.....”

面对林晚萧等人的涛涛杀意,吴宁微微一笑,命孟道爷给猴三儿松绑。

“在下长路镖局穆子究,并没有什么恶意。”

说完,吴宁又深深的看了林晚萧一眼....

几人的战阵身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

另一边。

“......”林晚萧一看,吴宁把猴三儿放了。

眉头紧皱显然不知其中缘故,倒是手上的兵刃未有半点松懈。

“长路镖局?”

“你...你是故意不走,专为寻我晦气?”

“呵...”吴宁干笑,“确实是故意不走,但是晦气谈不上。”

“这还不算晦气?”林晚萧冷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有什么道道,尽管划出来便是!”

“.....”

吴宁眯着眼睛看着林晚萧,“我是来...送钱的。”

说出一个让林晚萧很是意外的答案,索性在厅中的矮几上坐了下来。

“明人不说暗话!”

“我长路镖局,做的是保人平安,护佑周全的生意。”

“从今往后,从涪州到黔州这趟道必定是要常来常往的。”

“今日前来拜访,也是想和林寨主讨个方便。”

说到这里,吴宁又让老八把那一小箱金子抬了出来。

“小小心思,不成敬意。林大当家的若是肯给我长路镖局这个面子,那就坦然受之。”

“以后每年今日,就按这个数,如期给大当家的送来。”

“算是我长路镖局的买路钱。”

“以后见了我长路镖局的镖旗从山下借道,还望大当家的高抬贵手莫要惊扰。”

“当然....林大当家的也可能看不上这点小钱,不给我长路镖局这个面子。”

“那.....”吴老九阴阴一笑,“咱们再另谈。”

买路钱??

林晚萧现在和猴三儿刚才一比,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听都没听过啊!

当了这么多年山贼,从来都是他主动去抢,却是没遇见过主动来送的!

况且....

这特么送的有点多啊!

吴宁嘴里的小钱,在黑妖眼里那可一点都不小啊。

林大家当的一搭眼就知道,那一小箱黄金起码得有个十来斤沉!!

那可是大几百贯啊!!

说句不好听的,黑妖寨三百多号兄弟,拼死拼活劫上仨月道儿,也不一定能劫来这么多钱啊....

缓缓放下兵刃,“穆小郎君,好大的手笔啊。”

吴宁一笑,站了起来,反手抄起矮几上的酒坛子,“走江湖,讨生活,全靠朋友赏饭吃。”

说着话举坛便饮,酒水溅了满襟。

饮罢,前行数步来到林晚萧身前,黑妖寨几兄弟的兵刃就顶在前胸!

吴宁浑然不在意,把酒坛递向林晚萧:“却是不知林大当家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

林晚萧沉默了....

心中暗叹,好胆识!

好气魄啊!

且不说吴老九话说的漂不漂亮。

若自己不答应这个穆子究就在身前三尺,动动手指便可成擒,到时场中情形立转!

可他...就这么走过来了??

一边接过吴宁手中的酒坛子,一边忍不住发问。

“你就不怕我不答应?反手再杀了你?”

“不怕...”

吴宁坦然作答,“因为....你当过兵。”

当过兵?

这个答案让林晚萧有点猜不透,就因为当过兵,他就这么肯定?

其实...

还有一层原因....

“怎么样?”吴宁也不急着说破,“是当朋友还是敌人!?”

“呵呵...”

林晚萧苦笑一声,看向吴宁身后,那个提剑孟道爷,“林某有得选吗?”

言罢,接酒坛高举,痛饮一大口!

“从今往后!”

“黑妖寨见长路镖局的旗号,必以理待之!”

“在这川黔绿林之中,长路镖局如有用得着的地方,黑妖寨也必倾力相帮!”

“穆郎君...可还满意?”

吴宁笑了。

“满意....”

“非常满意!”

这个林晚萧果然不是凡人,以后倒是要多我交往了。

....

其实,吴宁对黑妖寨的要求不高,只救放行就好。

可是林晚萧却附送了他一条,就是在川黔绿林,若遇艰难,可以帮忙。

这就有意思了,先不说真要帮忙的时候林大当家的帮不帮。

单是这份人情,就算强加到吴宁身上了,他不欠也得欠。

此人谈吐不俗,心思缜密,确实不像是一般的山贼。

说不定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

————————

到了这个地步,长路镖局与黑妖寨就算是达成了协议。

至少一年之内,长路镖局的镖旗从这里过,黑妖寨是不会来找麻烦,若是赶上风雨黑天,镖局也许还得借人家的地方暂时落个脚。

可是...

话说回来。

吴宁已经制服了猴三儿,又控制了山寨所有的兵众,那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买路钱”呢?

他大可直接把黑妖寨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不用每年给钱,一样可以安然度过黑妖寨!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其实往深了一想就想得通了。

有两层意思。

第一,吴老九打得一个黑妖寨,能一路打到黔州吗?

就算他能打到黔州,他攻得下大唐所有的拦路盗匪吗?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说白了,后世出现的镖局,看似是与绿林对立,是为了对抗土匪强盗而生的产业。

而实际上镖局和绿林.....

其实是一家。

你说是镖匪勾结也好,合气生财也罢。

哪么多强盗天天杀人越货啊?强盗也特么不傻,知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

天天杀人放火,官府早就把你拿下了,还由得你上蹿下跳?

所以绿林匪盗,名义上是劫道的,可大多数都是镖局供养的。

就像吴宁这样儿,定期送上钱财,咱们两不相杀。

合合气气多好?

而且,因为有绿林土匪的存在,商贾百姓出门就不得不雇佣镖局。土匪变向为镖局招揽了生意。

而有了镖局的供养,土匪也就少害人命,少犯王法,官府自然也就懒得灭之。

这两家相伴而生,这才是行业生态.....

再说了,一下给这么多钱看似不少,可是....

从另一个角度来算这笔账其实还是吴宁赚了。

打个比方,吴老九粗算了一下,从涪州到黔州这段路,如果每家山寨都像黑妖寨这样,靠钱解决。他大概要投入六七千贯!!

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是....

如果不花这个钱,他想把这条路走通,光护卫起码就得百时多号人!!

这还不算孟道爷,孟道爷这种能扭转乾坤的大高手,你要花钱去雇得多少钱??

这一百多号武师又得多少钱来养?

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是如果都像黑妖寨一样买通了呢?

我特么就立个镖旗就把事办了,用不着百多号护卫,又省下多少钱?

而且,别忘了,这可是花一次钱,整整管一年啊....

这一年又能走多少趟镖??省多少人力物力??

.....

这只是其一!!

第二点,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好处!

就是之前吴宁与秦文远他们说,官府不但不会遏制镖局,反而求之不得的原因!

因为,镖局、江湖、不但不会扰乱社会秩序,反而可以给官府带来他们最最想要,却最难获得的....

稳定!

官、商、匪、民之间的稳定局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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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此去少年郎

勾结匪盗,却还有利稳定?

以正常人的认知来看,这无疑有些颠倒是非,是极其荒诞的。

可是,在生产力相对滞后、国家掌控力相对薄弱的古代,却有着它存在的道理。

因为,即使强如大唐,富若两宋,也达不到后世的富足生活水平。一遇灾难,百姓对危机的抵御能力也是极低的,吃不上饭,活不下去的情况实属于正常。

那么,为活命,百姓要么出逃成为流民,要么落草为寇,干起杀人越货的买卖。

这也是每逢大难,必流民如潮,匪患成灾的主要原因。

由此一来,盗匪遍地,为祸四方,也就成了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不得不面临的难题。

当然,王法为大,既然是匪,那就没有留下的道理。

大唐也好,别的朝代也罢,对于土匪、强人历来不会姑息,必会想尽办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是,有个词儿叫“力不从心”,还有个词儿叫“疲于应付”,朝廷在力所不及的情况下,剿灭只是下策,一般都会招安。

封个官,洗个白,对于朝廷来说,远比出兵剿匪要划算得多。

可是,如果招安不了呢?遍地匪盗真的一家一家的去清缴?

那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朝廷要为之付出的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就越多,有时候更是根本就剿不过来。

就像这川黔绿林,吴宁这一路走下去,起马得过十几个山头。这还是他眼前的,还有很多是吴宁入黔触及不到的山头匪寨,那就更不知道多少了。

如果让朝廷来剿灭,得动用多少军队?耗费多少粮饷?

这无异于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对财政的压力绝对不容忽视,甚至很有可能拖垮一个王朝。

但是,你不剿还不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做大吧?

想想瓦岗寨,还有后来水泊梁山,华夏多数王朝的覆灭差不多都是源自农民起义。

这是一个大患,是历朝历代都要面临的最头疼的问题。

“剿又剿不绝,放又不敢放。”这样的实际情况之下,什么王法为大,正义之言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掌权者巴不得一个大仔儿都不用浪费,就能有像镖局这样的江湖势力存在,来帮他们约束土匪,维持稳定呢!

事实上,历史之中镖局的创立与发展,都离不开皇权的影子。

历史上,宋明两代的“扑馆”“打行”,也就是镖局的雏形,是完全得到官方认可的合法经营。

到了清代,真真正正镖局的创立,也是刘黑五得了乾隆的鼓励和支持,才创建了第一家镖局。

足见,江湖绿林、镖局和皇权并非是对立存在的。

......

——————————

总之,黑妖寨就这么被吴宁用钱给“收买”了。

更赶上林晚箫生辰,吴宁等人也不好直接上路,索性应林晚萧之邀,在山寨住上一日,共享欢宴。

吴老九也不吝啬,把镖队准备路上享用的好酒好食拿出来,与黑妖匪众一共享用。

众人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却也不是先前那般剑拔弩张。

当得知吴宁这些手下都是大名鼎鼎的排帮兄弟,黑妖寨的人也是暗自庆幸,三峡排帮号称三千帮众,哪是他们这一个小小的山寨可比。

林晚箫心说:幸亏长路镖局无意用强,否则今天这亏算是吃定了!

猴三儿更是端着酒碗,厚着脸皮贴到孟道爷身前非要敬酒。

“道爷身手了得,我猴三儿端是敬佩,来来来,敬道爷一碗!”

孟苍生心下高兴,这才是他向往的江湖嘛!

用吴宁的话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对于猴三儿自然也是来者不拒,喝的高兴,还指点起猴三儿来。

“你用钢叉与枪法一路,道爷少年时闲来无事正好琢磨出一套枪法,怎么样?想学吗?”

猴三儿一听,当然大喜过望,刚要点头,可是眼珠一转,一把将寨中排行老九的那个青年人拉了过来。

嘿嘿一笑,腆着脸到:“道爷心善,连这小子一块儿教了吧!”

“哦??”

孟道爷看了那青年一眼,“你排老九?”

那青年点头,“正是。”

“叫什么名字?”

“太叔翎!”

“太叔....”

孟道爷心说,这个姓倒是不多见。

抬头道:“行,不错。”

“可愿拜我为师,专心习武?”

太叔翎一怔,没想到孟道爷不但愿意传授枪法,还愿收徒。

急忙抱拳下拜:“弟子愿意!”

“嗯!”孟苍生满意点头,“改日再行拜师之礼也不迟,等这趟镖走完了,再教你武技。”

“那我呢?我呢?”

猴三儿一看,老九都收了徒弟,那自己当然也不落人后。

没想到孟道爷嫌弃地一甩手,“你不行,太丑,有碍师门观瞻!”

猴三儿:“......”

一旁的吴宁看得直皱眉,等猴三儿和太叔翎两人都走了,他才忍不住发问:

“不是说你们上清道收徒很严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收了一个?”

孟道爷嘿嘿一笑,“因为他是老九啊!收不成你这个老九,还不行我再弄一个老九了?”

吴宁:“......”

心说:这货有病吧?

......

————————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但是吴宁因为知道了这个老九青年叫太叔翎,对这黑妖寨却是更加的好奇了。

据吴宁所知,太叔源自姬姓,也就是周朝的皇族姓氏。

这个姓本来就少,再加上林晚箫无论是名字,还是谈吐,都不像个强盗......

可是碍于刚刚相识,又不好多问人家隐私,只好不再多想。

第二天一早,林晚箫亲自送吴宁等人上路。

太叔翎和猴三儿在那边拉着孟道爷不肯放手,一再嘱咐,回程之时一定要来黑妖寨教他们习武。

林晚箫则是与吴宁话别:“此去黔州路途虽近,但强匪横行,小郎君还要多加小心为妙。”

吴宁道:“林大哥放心,少则二十日,多则月余,咱们必定还是要来叨扰林大哥的。”

“那当然好!”林晚箫开怀道,“必备好酒好食,恭候小郎君!!”

吴宁拱手:“一言为定!”

说完,吴宁不再多言,招呼众人上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群山密林之间。

......

林晚箫默默地看着吴宁远去,心中仍旧感慨颇多。

这少年郎不过十六七岁,便有如此谈吐,如此作为,当真是世上罕有!

他有一种感觉:

用不了多久,穆子究这个名字,必定和他的长路镖局一起,声闻天下,一飞冲天!

......





第二一四章 八年之后(二合一)

在林晚箫眼中,吴宁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外人永远只能看到光鲜动人的一面,谁又知道,这队渐渐没入密林的穆姓兄弟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心酸与痛楚。

林晚箫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穆子究的名号,还有长路镖局、穆家兄弟必定会声闻天下。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因为,只有声闻天下,吴家血案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至于那一刻何时能够到来?

吴宁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只能默默地奋进,默默地把那血与雪交融的冬夜深埋在心底,直到吴宁的所有布置一一完成。

而这一等,便是整整八年!

.....

————————————

八年之后,也就是公元698年。

正月,大周天子武曌以正月甲子朔合冬至为吉,改年号为圣历,大赦天下。

至此,武则天代唐自立成就一代女皇已余八年。

这八年间,虽边夷袭扰不断,契丹、吐蕃时有反复;南诏、占城仍心怀不善。

然,纵观大唐治下,却是国泰国安,百业诸兴。

说来八年前,无论是朝堂,亦或民间,对于女主天下还颇有微词。刨去权势之争,就连百姓们也担心巍巍大唐会没落在这个女人手里。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得利于重视海商,扶植西域的政策,大周朝可谓日新月异,蒸蒸日上。

不但沿海诸州愈发富庶,连岭南的福广之地听说也已经繁若中原,甚至内陆各地也因商贸鼎盛而尝到了甜头。

前年的大节,武则天顺势颁召天下,解除宵禁,废止坊市。

从此之后,商可入坊,官与商同街,致使大唐商客又添新利,朝廷税得节节攀升,着实造就了许多不夜华城。

今岁,借纳吉改年之机,武皇又传令各州,放宽行商过所的发放,算是彻底打开了大唐的商业闸门。

别人尚不知如何看待,可是许多无产佃农听闻此令却是活了心思,开始琢磨,如今城市里商家涌现,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可以迁居城中,另谋一份前程。

......

当然,天下安定,财税丰饶确实是好事。

可是,对于永远有争不完的权,夺不完的利的朝堂来说,却并不见好转,反而有愈发激烈之相。

而这一切,都源自武则天对于立储之事的摇摆不定。

......

——————————

太平公主府。

对于已经今非昔比,权势滔天的太平公主来说,最近一段时日却是有些焦头烂额。

此时,公主殿下歪坐在府中正厅,纤纤玉手支着额头,一双秀眉微微起皱,双目更是无神地望着一处,似是思索着什么难事。

......

细算之下,太平公主已余三十,可是月岁似乎放过了这个女人,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除了眼神之中有些深邃,一切都一如当年,宛若少女。

可是,如今的大周朝堂,谁要是把太平公主当做当年的小女人,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八年前,公主殿下设府纳贤,网罗群臣,从一个朝堂上举目无亲的无知皇女,到现在可以与武承嗣、武三思两大势力一较高下的朝堂新贵。

谁又敢小瞧这个女人呢?

......

就这么呆坐着,过了一会儿,公主府长史高延福碎步而入。

“殿下!”

太平依旧闭着眼睛:“说吧!”

“回禀殿下,岑长倩那边回话了。”

太平一怔,缓缓抬头,似是提起了兴致:“岑中书怎么说?”

“他说....”高延福顿了顿,好像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公主殿下想听到的。

“岑长倩说,殿下对他有活命之恩,可是今时之请,有违他的本分,却是万万不能与殿下同路的,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唉!!”太平长叹一声,自语道,“岑中书果然不肯啊!”

其实,太平最早就料到了。换了别的事情,岑长倩虽是直臣,可是看在往日恩情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帮她一把。

可是这回牵扯到立储之事,岑长倩就说什么也要秉承他的原则了。

......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武则天即位八年却迟迟不立储君,无论朝臣怎么奏请逼迫,老太太就是下不定决心到底要立谁。

是立李,还是立武?

两方朝臣也是争得不可开交。

看到老太太年事已高,不立不行了。但是,到底要立谁,还是没有一个立论。

开春的时候,朝臣逼的紧,加上契丹又犯幽州,也牵扯到了立储之事。

武则天没办法,只得打了一手太极,先是将留放巴州十六年之久的魏王李贤诏回京中。

这使得一众拥护李室旧主的朝臣不由暗喜,难道圣皇回心转意,要复立李贤为太子?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半个月都不到,老太太又是一纸诏书,把在房州扔了十四年的楚王李显也全家召回了京师。

而且,老太太可能觉得光叫回这两个儿子不过瘾,把高宗侍女杨宫人所生的李上金和李素杰也叫回了京。

这下可就热闹了,要知道,如今有可能染指储君之位的,除了武三思、武承嗣、李旦之外,就剩下这四名高宗子嗣了。

武老太太这是要群龙乱舞,一较长短不成?

如今朝中大乱,有拥护武承嗣的,有拥护武三思的,更有拥护李贤或者李显的。

闹的是天翻地覆,沸沸扬扬。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潜在人选,只不过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想提,那个人就是——太平公主!

这些年,公主殿下广纳门徒,其心若揭。

有女皇,为什么不能有皇太女?为什么不能有下一个女皇!?

可是,在这些士大夫眼中,有一个女皇就足够足够的了,千万别再有一个女皇了。

所以,在诸多储位候选之中,太平的声势是最弱的。

此次,公主殿下找到岑长倩,希望他在拥立储君之事上慎重一些。

结果岑长倩会错了意,以为太平是想拉拢于他,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回话。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了太平,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争这个储位。

让岑长倩慎重,那也真的是让他慎重。

至于太平想让谁来继位,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

“殿下.....”

高延福轻声呼唤,把太平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依下官之见,此时咱们当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少出声为妙。”

“若此时不知进退,恐成众矢之的啊!”

太平闻之摇头,“高长史说晚了。”

“晚了?”

“今日一早,本宫已经向陛下上了一本,奏请立储之事当慎重行事,不可轻断。”

“啊!?”高延福大惊,“殿下....殿下此举未免冒失啊!”

“如此一来,武氏兄弟,还有拥立李贤、李显的那些朝臣必将矛头直指殿下,我们处境可就被动了!”

太平闻罢不由苦笑,“本宫又何尝不知呢?”

可是没办法!!她怕现在如果不说话,以后就没机会说话了!!

立储之事已经迫在眉睫!

武承嗣已经拼了!利用他所有能利用的关系向武则天施压,关陇官员亦用契丹进兵为由力荐李显。

一些深念李贤当年之才的旧臣则是争抢从龙之功!

唯一还没出声的两大重臣岑长倩和狄仁杰,又显然是倾向于李贤和李显之中选一个!

宫中来报,昨夜圣皇宁可拖延闭宫的时间,也要和狄仁杰密谈至深夜!!

想来心中已有人选,这个时候自己在还不说话,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又能让太平怎么办?只得冒险,侥幸希望武则天能听她之言,再等等看。

....

想到这里,太平不由问向高延福:“最近....府中收没收到什么信件?”

高延福一听,“殿下是说那个无名高人吗?”

缓缓摇头,“未有来信....”

“......”

太平一阵烦躁!

心中暗骂:你个混蛋!该用你的时候却是没了消息。

没错!

太平心里骂的那个人,就是吴宁。

虽然这八年间,吴宁从来没有和太平见过面,也没给过她只字片语。

可是...

每当公主殿下举步为艰之时,她总能收到一个神秘的高人指点迷津。

八年前,当她初创公主府,两眼一摸黑,又被武承嗣和武三思排挤的时候。

是那个高人送来了一个名字....

“岑长倩!”

那时的岑长倩正因反对立武承嗣为储,而被迫害入狱。

太平按照指点救了岑长倩,才有了这个不是盟友的盟友。

六年前,刚刚有些起色的太平,却因她保举的一个士子被查出科场舞弊而被群臣诟病。

同样是那个高人在关键时刻,送来了证据,证明那个士子是被人收买有意陷害,而还她清白。

五年前,来俊臣盯上了她,罗织数条罪状,欲行灭杀之罪。

又是那个高人....解其难于水火。

这些年,但凡太平有一点难事,那个高人总能适时的送来关照。

虽然没有属名。

可是太平知道那就是吴宁!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帮着她。

但是这回....

这回你跑哪去了!?

怎么就不出现了呢!?

.....

“殿下....”

高延福见太平公主愁眉不展也是心有不忍,“此事当从长计议,急之不得。”

“殿下还是莫要多思,小心伤了身子。”

“嗯....”

太平点着头,“你下去吧,本宫没事。”

高延福闻罢未动,出声道:“殿下忘了吗?”

“过了晌午还有一个重要约请,殿下却是不得不去的啊。”

“嗯?”太平抬头,“什么约请?本宫倒是真不记得了。”

高延福一笑,“下午蜀中才俊穆子期于邀月楼大宴同年,殿下不是早就说要去见一见那个穆子期吗?”

“......”

经高延福这么一声太平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

不由摇头苦笑,如今朝争已然是焦头烂额,哪还有工夫去招揽什么才俊!?

揉了揉眉侧,“算了....”

“备上一份好礼送过去,本宫就不亲去了。”

“这.....”

高延福有点不干了。

“殿下还是去一趟吧.....”

“小人听说,豫王和梁王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邀月楼偶遇这个穆子期,为了的就是招揽。”

“连刚刚回京不久的魏王李贤,都己同为蜀地往京为由硬要去掺和这一脚。”

“殿下若是不去,怕是要落于人后了。”

太平没说话,她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倦意直袭心头。

暗暗的把吴宁又骂了一便!!

死混蛋!本宫为了你劳心劳神,你倒是躲得清闲!

而高延福可不知道公主殿下心里想的是什么。

以为公主殿下还是不想去,赶紧又劝道:“殿下就是没看上这个穆子期,也得给蜀中十杰、长路镖局,还有....”

“还有他那个身为九省绿林总盟主的狂生穆子究......”

“一个面子啊!”

“......”

太平一阵无语...

蜀中十杰....

算什么十杰?

账房、厨刀、鬼老七;

妓子、书生、刀十一。

狠八郎,胖修罗,玉面太叔震川西。

还有道爷...不算前程,算死期!

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草莽,算什么十杰?

还有那个穆子究....

被天下圭匪推举成了什么九省盟主。

简直就是可笑!!

可是!

更可笑的是,京中这些自诩高贵的皇亲国戚,包括自己。

现在却为了拉拢这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偶遇”.....

太平公主想一想都觉得可笑!!

支起身形...

“备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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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孰轻孰重(二合一)

马上十二点了,没校错字,等一会儿刷新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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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开放商贸不限民行。

使得大周朝迈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八年间着实展现出许多新气象,亦衍生出不少新生行业。

尤其是城镇之中,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行当也越来越杂。

什么修脚的修鞋的,卖牙粉的吆喝药糖的。食庄饭铺一家挨着一家,日杂百货更是遍地都是。

如果有个熟悉历史的后来人穿越到大唐,说不定以为自己走错了到地,误以为跑到两宋去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镖局....

而其中佼佼者,当之无愧便是这——长路镖局。

回到八年前.....

当长路镖局初挂匾额开门接镖的时候,射洪百姓只当这是一伙招摇撞骗的市井流民。

可是...

当穆家兄弟把蜀中商人秦文远安全的从黔州带回来....

当大伙儿看到一车一车的名贵中药,成匹成匹的苗人蜡染被运到蜀地...

谁也不再怀疑长路镖局是真是假,大伙儿都争先恐后的涌向射洪,涌进长路镖局,请求镖局保他们入黔行商。

而这个扎根蜀中一座小小县城的长路镖局,不出意料一炮而红!!

生意兴隆自不在话下。

可是,谁也想不到,长路镖局的举起,可不仅仅是一条川黔商,更不仅仅是生意兴隆而已。

短短两年时间,长路镖局就先后开拓了从益州到黔州的川黔商路,益州到广州的川广商路,到南诏的川滇商路,还有到吐蕃的川西商路。

群山环绕,路道四塞的巴蜀之地,一下子成了大周最为发达的商贸中心!

甚至超过扬州成为大周最富之地。

而这一切竟只依赖一家由逃户流民创办的镖局.....

毫无悬念的“长路镖局”,还有创办镖局的穆家兄弟成了当年巴蜀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可是,长路镖局的脚步必没有因为征服蜀地而停止。

当巴蜀商路尽归长路之时,镖局的大当家穆子究,又把目光放到了整个大周。

长路的镖师们开始借由三峡水道出川,一路东去辐射大周!

开始的时候,对于一个纠集武人的“打行”聚众行事,朝廷着实有些担心。

可是....

曾经在益州任过刺史的狄仁杰一纸奏折,再加上各地送来的反馈彻底打消了朝臣和武则天的担忧。

狄仁杰在奏报之中细举了自打长路镖局创力以来的这几年时间里,蜀地盗匪劫案的情况。

事实上,凡长路镖局所过之处,劫案骤减,百姓无忧。说明长路镖局对于治匪之事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而自长路出川之后,各州报上朝廷的大案重匪,也确实大幅减少,使得武则天这个大周天子,都对这个小小的坊间镖局高看一眼。

甚至下令全境州县,但有长路于本州欲创分号各州当以方便。

直到去年,也就是长路镖局创办整七年的当口。

广州刺史孙宏德更是办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创举!使得长路镖局的声望成鼎沸之势,无人不晓!

他把广州一年来的海商税资,不再像以前一样由军队护送入京。

而是全交由长路镖局护送入京!

这可了不得了....

广州如今是海贸重地,一年的税资何其之巨?他不用官军却把这么大一笔钱交给了民间镖局?

这要是出了问题,可如何是好?

但是长路镖局没有让孙宏德失望,价值一千多万贯的白银黄金跨越万里运抵京师,不但万无一失而且路耗镖资也比官军运送不知道少了多少。

这使得武则天圣颜大悦,不但重赏长路镖局,而且都不等来年。

当年福州、泉州、扬州、益州等几个大周重镇的官税转运之务就都交给了长路镖局。

这使得长路之名更是天下皆知。成了大周百姓茶余饭后最为热门的谈资。

而当初创建镖局,还有现在镖局之中的几个风云人物,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好事之人,编成了“蜀中十杰”。

账房、厨刀、鬼老七;

妓子、书生、刀十一。

狠八郎、胖修罗、玉面太叔震川西。

还有道爷,不算前程算死期!

...

账房,便是长路镖局三十六家分号的总账房,不知其姓名,只知姓李,江湖人都管他叫财神。

想来也说的过去,每年每月每时,大周朝从长路镖局手下走的钱财商货数都数不过来,而这些都归李账房一手调度。

那可不就是财神爷吗?

厨刀,则是长路镖局川滇商路的总镖师,话少言寡,身形魁伟。据说是从前是穆家的家仆,后随穆家兄弟创立镖局。

不使长刃只提一把厨刀,大伙儿都管他叫厨子。可是别小看这个厨子,手下八百镖师威震巴蜀南诏两地!

传说南诏国王连大周天子都不鸟,却要给厨子三分颜面,想把女儿许配于他,人家还说等等再说,“有仇未报无以为家”!

鬼老七穆梁栋,是穆氏几兄弟之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是仅在“狠八郎”穆黎之下最心狠手黑的一个。

据说有一次长路镖局初到鲁地保商,绿林匪盗给了面子,却是惹上了七姓十家之中贵人。

仗着自己是本地一霸,又是荥阳郑氏的旁支。把霉头触到长路镖局头上来了。

结果.....

当时领镖的穆梁栋和穆黎便露出了凶相,把那闹事之人扣下,放出话去让荥阳郑氏家主亲自来提人。

最后,郑氏都不敢与长路镖局硬碰硬,只得乖乖陪罪认错,才把人领回去。

可是....据知情人所说,荥阳郑领回去的.....

是个手脚皆折的残废!生生被穆梁栋和穆黎把人给废了!!

而郑氏家主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

书生,也就是此次进京赶考的穆子期。

不得不说,长路镖局,武人为尊,却也不失文采,这个穆子期得名士陈子昂指点,在巴蜀一带早有才名。更是今科大热的状元之选。

刀十一、狠八郎、胖修罗还有玉面枪王太叔翎。也都是长路镖局或是坐震一方,或是威震绿林的头面人物。

而这十杰之中最为神秘的应该就是这个妓子,还有道爷了....

当然,十杰之后,还有长路镖局的镖主穆子究更不让人难以琢磨。

道爷姓什么,叫什么,甚至长什么样儿江湖上无人知晓,因为,见过道爷的人....都死绝了!

众人只知道一点...道爷长年坐镇射洪总镖局,轻易不出门。但是一但有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轮到道爷出马。

那在他的剑下必是,无一活口!

“不算前程,算死期!”

轮到道爷给你卜算问卦,那就说明,你的死期到了。

至于妓子.....

则是比道爷更为神秘的存在。

起码大伙还知晓道爷在哪呆着,可是妓子...

别说姓名长相,年芳几何....

连在哪,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大伙儿都闹不清楚。

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那还是因为几年前胖修罗穆彪的一次....大开杀戒。

....

岭南有一侬人都老,自持手下有数千之众的侬寨而不把汉人放在眼中。

不但几次劫了长路镖局的镖,还出言侮辱前来讨要的穆彪。

开始穆彪还忍了,毕竟是人家的地头,再说穆彪其人是穆家几兄弟之中最温和好说话的一个。

可是那都老说错了一句话...

“他说....你这爹死娘贱,姊妹为娼的肥猪汉狗!也敢与我讨价还价?”

“.....”

于是穆彪怒了...

调遣岭南数十绿林山寨,把这个数千人的寨子屠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次,穆彪整个人都疯了!冲入寨中,见人就杀!把那个都老更是亲手一刀一刀的给活剐了!!

胖修罗之名也因些而来。

从那往后,穆彪整个人都变了!再不是那个温和穆家小胖,而是一言不合便取人姓命的追魂修罗!

那半年的光景,他几灭城寨杀孽深重,连朝廷都多有注意,可是不管是谁都劝之不得。

直到有一天,穆彪接到一封信。

信中劝他收敛,这才让他平静下来。

而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胖修罗还有一个亲妹妹....

而那个妹妹真的就是个妓子。

....

————————————

蜀中十杰,名满天下,可是除了书生穆子期还算上得台面。其他人,则都是厮杀汉子,江湖草莽。

能得到如今的名声还有朝中各方的重视,多半还是他们身后的长路镖局。

加上那个狂生穆子究的缘故。

今次,武氏兄弟,李贤和太平公主不请自去。

为的...也是这个穆子究。

说白了,能够一手掌控长路,手下镖师余万!九省绿林听之号令!!

连朝廷财税都要仰仗此人转运。

这样的势力,怎容忽视??

.....

“殿下....”

高延福一边伺候着太平公主出府登车,一边生怕自家殿下看轻了一会要见的那个书生而不住劝导

“这个穆子期虽是白身,不值得殿下亲自出马。”

“可是他的那位兄长,却是不容小觑的。”

“您想想啊....”

“抛开江湖不谈,单论文采。”

“穆子期也只是得陈伯玉的指点,可是他的那个兄长,狂生穆子究却是正经的陈伯玉之徒。”

“若能得他之助,那在文坛之中推崇陈伯玉文人们,必是对殿下心生好感的。”

“.....”

太平坐在车中一阵烦闷。

她平时对江湖之事了解颇浅。不由道:“这个穆子究....为什么叫狂生?”

高延福以为公主生了兴趣,急道:“听说是此人不习礼数,颇有魏晋狂士之遗风。”

“甚至....从不束发。”

“不管见谁,哪怕是他的老师陈伯玉,也都是披头散发癫狂不羁。”

“所以在巴蜀文坛,便得了一个狂生的名号呢。”

“哦....”

太平点头,“那还真是狂的没边儿。”

高延福一听,“但是人家有狂的资本啊!”

“九省绿林盟主啊,连关陇世家,鲁地豪门都要给他面子。”

“可想而知这人的本事得有多大?”

“而且....”

高延福说到这里顿了顿。

“小的听说,此次武氏兄弟和魏王之所以这么上心,是因为在穆子期来京之前。”

“他那个兄长就放出话来了,说是若子期高中,他便亲来京城为其庆祝。”

“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高延福道:“穆子究号称九省绿林盟主。”

“意思就是大周十道之中有九道绿林推崇于他。”

“另外一道,也就是京师所在的关内道,并非不服穆子究管治。”

“而是穆子究有言在先,民不与天子为难。”

“就是说,他再厉害也是民,不能给天子找麻烦,所以誓不入关内引陛下猜忌烦恼。”

“可是这回,为了弟弟的功名,他要亲来关内。”

“有人说这九省,马上就要变成十省了....”

“可是小人觉得,穆子究来京,却是给了武氏兄弟和魏王拉拢他的机会啊。”

“.....”

太平听到这里,不由渐渐严肃起来。

如此说来,倒是真的有必要和他们争上一争了。

“高长史放心....”

太平知道高延福担心什么,“本宫既然去了,就会给足那个书生面子。不会落于人后的。”

“好....那就好....”

高延福抹了一把细汗,他还真怕咱们公主殿下一任性,给那个书生点脸色看。

这事儿就算黄了。

“对了....”

一边走,太平一边与车下的高延福闲聊。“有些日子没见到你家力士了呢...”

“跑哪去了?怎不见他来玩耍?”

“嘿...”高延福憨笑一声,“小儿顽皮,倒是让殿下惦记了。”

“明日,小人便让他来给殿下请安。”

太平淡笑,“力士若算顽皮,那这世间可就没有听话的孩子了。”

话锋一转,“高长史,一心为本宫着想,本宫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平时琐事颇多,无暇分心,甚至言语生硬。”

“高长史莫要见怪。”

“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府中取用,不要和本宫客气。”

高延福闻言,心中甚暖,“还有劳烦殿下惦记,真乃小人之过了。”

“殿下放心,拖殿下平日厚赐,家中一切都好。”

心说却道:您别总耍公主殿下的任性脾气,少办一点冒失错事。那就什么都有了。

正想着...

府中一个外差,从队后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

“启禀殿下!!不好了!”

太平皱眉,“什么事,慢慢说。”

“梁王武三思家的公子崇谦,跑到官宁坊去了。”

“点名...点名要为巧儿姑娘梳理!!”

“官宁坊的老鸨劝之不从,现在...正要强把人带走呢!!”

“什么!?”太平猛然高叫!“他敢!?”

“来人....”

“摆加强官宁坊!”

“......”

高延福整个人都不好了....

咱不说好的去见穆子期吗??

您这...

您这怎么又拐歌妓窝子里去了?

分不清孰轻孰重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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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喝退

也无怪乎高延福吐槽,官宁教坊那朵小花儿吴巧儿,虽说颇得公主殿下青睐,可是,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教坊歌伎,与太平公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再说,到底是书生穆子期重要,还是一个歌伎重要,殿下难道分不清吗?

可惜,不管高延福怎么别扭,太平铁了心要折道官宁坊,他一个下臣却是扭之不过的。

......

————————

神都洛阳本来就是大唐陪都,打从高宗开始,才把正式都城逐渐迁徙至此。

所以,与长安不同,神都的皇宫不是在城市的正中,而是在西北角。

皇城、宫城、东宫外加夹城,四四方方差不多占了洛阳城的小四分之一。

洛水自西向东,正好从皇宫南门流过,也把洛阳城一分为二,形成了南城和北城。

太平公主的府邸就在洛水之南的尚善坊,与皇城正门端门只一水之隔。

由此可见武则对太平公主的宠爱,把皇宫外面最显赫的一块给了太平。

只不过,此时公主殿下要去官宁教坊,却是要费些周章了。

她的府宅在洛阳偏西南的位置,而官宁教坊所在的兴艺坊则在上东门北边,正好是洛阳的东北角。

相当于太平的车驾要先从西到东横穿整个洛阳城,再过河往北走好一阵子才算到达。

这一路,太平似是很担心那个叫吴巧儿的妓子,几番催促,使得车夫只好铤而走险,于长街之上飞车而去。

可苦了高延福,他可没马车可坐,全靠两条脚在后面追。

等到了官宁坊,高长史累的都上不来气了,刚要服侍公主下车,哪成想,太平根本不等他,自己跳下车来,一扶裙摆,直入教坊楼中。

此时,教坊的花厅之中,老鸨正围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公子歌团团直转。

“崇谦公子啊,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宫中示下,老身有几个脑袋,敢把坊中姑娘私送他人啊?”

“少特么废话!”武崇谦才不听这老婆子那一套,“我梁王府来要个妓子,还要宫里示下不成!?”

眯着眼睛瞪着老鸨,“难道这点小事,也要本公子去找姑奶奶!?”

老鸨一听,登时一个激灵,心说,你牛还不行吗?武崇谦的姑奶奶,那不就是当今天子?

可是,不行啊!!

武崇谦依仗着他爹是武三思,确实不是她这个下人惹得起的。但是,还有两个更大的人物比起武崇谦来说,更是惹之不得。

那两位可是放下话来了,若是巧儿姑娘少了一根汗毛,都要扒了她这身老皮的。

“哎呦,我的公子啊!!”

老鸨没了办法,只得耍赖,“您就是杀了老身,老身也不敢把巧儿姑娘放出去啊!”

双手在一处连连作揖,“您行行好,别与我这下贱之人一般见识。求求您了,还不行吗?”

武崇谦一听,“给脸不要脸是吧?”

火气上涌,霎时失了耐性。

“来人,上楼把巧儿姑娘给本公子请下来,安排上车!”

说着话,就要强抢。

开玩笑,武家的大公子别说是要个贱籍的歌伎舞妓,就算是良家,他武崇谦看上的,有哪个敢说个不字?

且说梁王府家奴得了指令,一捅而上,冲上二楼。

没一会儿,只听楼上一阵骚动,两个家奴便架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小娘子下得楼来。

也难怪武崇谦色胆包天,这小娘子长的端是水灵,可着洛阳城青楼花馆子里找,怕是也找不着这般姿色的娘子。

家奴把那小娘架到武崇谦身前停了下来,小娘子也不说话,紧咬下唇,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生出几分怨毒来,冷冷地瞪着武崇谦。

可是,武崇谦早就看痴了,也没发现小娘子的不愿。

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皱着眉吆喝两个家奴,“诶诶诶,轻点轻点!弄疼了巧儿姑娘,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转脸露出贱笑,“巧儿姑娘,跟本公子回家吧!我保你衣食无忧,不比在这妓馆之中逍遥快活。”

巧儿还是只瞪着武崇谦不说话。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说什么也都没用。

正在这时,花厅门前传来一声冷哼:

“崇谦,这是又要把谁带回家去快活啊?”

武崇谦回头,登时一个激灵。

也不管巧儿了,赶紧迎到门前,“崇谦见过姑母大人!”

太平公主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武崇谦。

想来武三思也算是个人物,儿女众多,也大多知书达理。

唯独这个长子,简直就是个混蛋,到教坊里强抢妓女这种事儿也干得出来?

抬头看了巧儿一眼,幸好来的及时。

无语摇头,恨不得给这二世祖两个耳光。

可是,碍于大庭广众,再怎么说也要给武三思留个面子,只得不温不火道:“来人啊,这崇谦醉了,扶他回府吧!”

武崇谦暗自皱眉,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还没胆子在太平公主面前放肆,只得作揖欲走。

心说,过两天再来便是。

可是,太平好像猜出他的心事一般,在其身后冷冷一言,“以后不许你再往官宁坊跑,更不许你再来找巧儿。”

“......”

武崇谦无语,“是....崇谦记下了。”

....

——————————

太平公主于多方的考虑,算是给足了武三思面子,没让武崇谦当众下不来台。

可是,另一位祖宗,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时间稍稍往前退一点点,也就是太平公主冲进官宁教坊,武崇谦那个二世祖正招呼手下上楼抓人的时候,官宁教坊门前的街面上,一匹乌锥俊马似一道黑色闪电一般飞弛而来。

沿街百姓见有人居然敢闹市奔马,公然忤逆王法,无不怒从心生,放眼瞪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马上居然是一红衣少女,扬鞭策马好不潇洒。

容貌更是天下无双,美艳绝伦。

可是,不看样貌还好,待众人看轻这少女面容,一个个哪还有心怒视?

无不下意识往街边靠了靠,我地个娘亲哟,怎么是她!?

躲远点,躲远点,别一会儿溅一身血腥才是。

......



第二一七章 京城女大王

少女御马飞弛,似是急赶而至。

“吁!!!”在官宁教坊门前急停而下。

此时,早就候在门前的一个仆从打扮的下人赶紧迎上前了,接过马缰。

“人呢?”少女提着马鞭,一脸的凶相。

仆从急答,“殿下稍安,还在里面没出来呢,被太平公主殿下给拦下来了。”

“哦?”

少女一听,“姑母来了?”

说着话,迈步就要进坊。

可是行到门前,少女又停了下来。缓缓转头,把目光落在了教坊门前停着的两辆马车上面。

一辆不用说她也再熟悉不过,那是姑母太平的车驾。

另一辆?

问向那仆从:“这是武崇谦的?”

“回殿下,正是!”

“那就好!”

少女笑了,也不急着进去,“去给本宫找个火把来!”

“啊...啊?”

仆从一愣神,心说,大白天的要火把做甚?

可也不敢不从,赶紧去找火把了。

......

这段工夫,少女就抱着肩膀立在官宁坊门前,百姓还在纳闷,这位小祖宗哪儿玩不好,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知她要干什么?

一个个有意无意地都放慢了脚步,都想看看这位来京还不到半年,就把洛阳掀了个天翻地覆的“女大王”这回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结果,没过多久,仆从没回来,远处却是又跑了一大伙儿人。

打头的是个抱着坛子飞跑的公子哥,看上去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很是端庄,还有十几个披甲带刀的侍卫跟在后面。

得,大伙一看就知道,这帮人是和“女大王”是一起的。估计是女大王跑的急,没等后面的人。

至于为什么?

因为抱坛子那位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梁王武三思府上的二公子武崇训。

这位对“女大王”心生情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差不多整个洛阳城都知道,自从女大王进了京,他就成了跟屁虫,女大王到哪儿,武崇训必定在哪儿。

......

“我说裹儿,你等等为兄啊!”

武崇训抱着坛子一边喘气,一边埋怨,“你一个女儿家,骑着马还跑那么快,万一出了事儿,叫我如何是好?”

少女摇晃着马鞭,横了他一眼,“乌鸦嘴!”

低头看了眼武崇训怀里的小坛子,“拿的什么?”

武崇训乐了,邀功一般亮了亮小坛,“刚刚路过北市,就去麻二奶铺拿了一坛你最爱的酸乳。”

“来,你尝尝。”

少女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算你有心。”

给侍卫使了个眼色,“还不接着?”

正说着,取火把那个仆从回来了,还真让他在大白天找着个火把。

“裹儿。”武崇训一看,“大白天的,你拿火把作甚?”

“烧车!”

说着话,少女的狠劲儿上来了,一把夺过火把,来到武崇谦的马车前,伸手就给点着了。

那马车极尽奢华,披绸挂绫,那还不是见火就着?眨眼工夫就烧了起来。

武崇训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着李裹儿烧车,心里自然是理所当然。

还不不忘吆喝过路百姓,“躲着点,躲着点啊!别引火上身,回头再怪我裹儿妹子没提醒你们。”

好吧,顶极狗腿不外如是。

“诶?”武崇训吆喝完百姓还不忘发问,“这谁家的马车啊?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李裹儿回了一句,“你家的啊!”

“哦。”武二公子点了点头,“我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我.....”

武崇训这才反应过来,“我家的?”

可不是我家的?这不我大哥的马车吗?

瞪着眼珠子一脸的呆萌。

“不是,你烧我家马车干什么啊?”

“你大哥惹着我了呀。”

“......”

好吧,武崇训一缩头,权衡良久,在兄弟和女人之间,他最后选择了女人。

心说,还是不说话为妙。

与此同时,武崇谦正好灰溜溜的从教坊里出来,抬眼就见自己的鎏金车驾蹿着熊熊火势,冒着滚滚黑烟。

瞪时就不淡定了。

“啊啊啊!!”

哇哇大叫,“哪个王八羔子把火引到老子的车上了!?”

李裹儿闻言杏眼一眯,冷然出声:“你骂谁王八羔子?”

好吧,武崇训全然不顾对面是自家大哥,花痴一般心道:“生气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而武崇谦这时也终于看到了一边的李裹儿,顿时无语。

特么姑奶奶是惯着你,可你特么也不能太嚣张了吧?我的车你也敢点?

“你!?你点着了我的马车?”

“对!我点着了你的车!”

李裹儿一抖马鞭,“不但点了你的车,我还要打残你的人!”

说着话,“来啊,给我打!!”

.....

————————

围观百姓看着女大王一声令下,武崇谦,还有他带来的家奴立时被侍卫围住一通暴打,不由生出,不虚此行的心思。

等对了,等对了。

安乐公主痛打梁王大公子,而二公子在一旁与女大王同流合污,看着大哥挨揍。

好看啊,当真好看啊!

......

“裹儿啊....”

武崇训也不是那么一点人性都没有,看着大哥被人暴打,心里总有点于心不忍。

“那是我大哥,能不能....”

“嗯?”李裹儿一瞪眼,“你要拦我!?”

“没有没有没有!”武崇训急忙摇手,“我永远是和妹子站在一边儿的。”

“只不过,这大庭广众的,不能让人看咱们皇家的笑话吧?”

“看的就是他武崇谦的笑话!”

此时,侍卫也不是没有分寸,打几下意思意思就得了。

见侍卫停手,李裹儿拎着马鞭走上前去,“你给我听着,以后再敢来找吴巧儿的麻烦,本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武崇谦这个气啊,特么李裹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你....你给我记着!!”

“记着又怎样!?”李裹儿扬起鞭子就要抽。

却是教坊门内,太平公主听见动静出来了。

“裹儿,适可而止!”

“姑母!”李裹儿根本不当回事儿,一见太平,咧嘴一笑,便迎了上去。

挽着太平的玉臂,“您不出来,其实裹儿也要收手的呢。”

太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呀,怎么愈发任性了。”

“还不进来?”

“好呀!”李裹儿应着声,一边与太平并肩进了官宁坊,一边嚷嚷,“巧儿呢?还不出来给姐姐我端茶倒水!?”

至于太平公主,自始至终没多看武崇谦一眼。

武崇训....

还算有点良心,跑到大哥身前,亲手把大哥扶了起来。

“兄长没事儿吧?”

武崇谦揉了揉痛处,摇了摇头,“没事。”

武崇训登时乐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来人,把大哥扶回府上调养。”

“那什么....哥,我还有......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哈!”

说着,溜溜的追着李裹儿去了。

“......”

嘎!

武崇谦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

围观的百姓无不回味咋舌。今天这一出还真是看不懂了。

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大周最受宠的两位公主都来了。而武崇谦、武崇训两兄弟也是一个不少。

这些平时都得垫着脚打望的龙子龙孙,居然为了一个歌伎烧车打人?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众人咋舌散去,却是没注意到,街角的墙阴之下,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身胖体壮,眼神凶恨;另一个则是面若冠玉,身长如龙。

此时,那俊俏青年按着那胖青年的肩头劝慰:

“放心吧,有太平和李裹儿在,巧儿不会有事。”

胖青年却是不听,看着远去的武崇谦,把牙根咬的咯咯作响。

“老子弄死你!”

......



第二一八章 三人成虎(二合一)

教坊之中,太平公主端坐花厅。

八年的朝堂磨砺,早就让她不复当年的慵懒之态,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端庄威仪。

李裹儿却是没那么多讲就,整个身子都歪在几案之上,手肘支着尖尖的下巴,露出一节小臂,却是把武崇训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亲自跑到去厨房,寻了一只青瓷小碗来。

此时,武二公子用三指拈着那只精致小碗,一边走一边端详,“嗯,想不到官宁坊中还有这么好的茶瓯,看这样式,应当是越窑韩大师的手笔了。”

李裹儿白了他一眼,却是没心思和这个整天琢磨这些无用之物的家伙一般见识。

偏头看向吴巧儿,“喂,去收拾东西,今日就跟本宫回府。”

指着花花绿绿的官宁教坊,“我早就说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呆不得吧?尽招些色胆包天的臭男人!”

正在拿青瓷小碗给李裹儿斟上酸奶的武崇训一听,赶忙道:“他们臭,我可不臭。”

“嘿嘿!本公子是香的。”

李裹儿一阵无语,却也只是瞪了他一眼,顺手地夺过酸奶用小勺细品一口。

不想,刚一入口,却是眉头一皱,“什么破东西!?难喝死了,回头砸了那烂店!”

把酸奶推到一边,又看向巧儿,“行不行啊,我的姑奶奶?倒是说句话啊?”

“......”

巧儿站在那儿没开口,倒是太平说话了了,“还是去我那儿吧,裹儿家里毕竟还有她爹娘,想来你也呆不安稳。”

看着巧儿,“去我府上,还能少些约束。”

“也行!”李裹儿细一琢磨,“最近我那双爹娘也是神神叨叨的,我都有点要受不了了。去姑母那最好,就这么定了!”

“来人,给我妹子收拾东西!”

吴巧儿一听,见老鸨真的要上楼去给她收拾东西,却是不说话不行了。

“殿下.....”

巧儿把李裹儿的目兴呼唤过来,无声地摇了摇头,“巧儿是叛臣罪女,就应该呆在这里。”

当年吴家被打成了叛党,连为吴家说话的房州城卫营都被发配边关。她年纪尚幼,自然是末入教坊为奴,却是待罪之身。

“什么叛臣不叛臣的!?”

李裹儿不干了,“还不是皇奶奶一句话的事情!?”

站起身形,撸胳膊挽袖一副为巧儿做主的架势,“听我的,有我和姑母罩着你,看谁敢说个不字!?”

“裹儿姐姐!”

吴巧缓声相劝,“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转头看向太平公主,“殿下,裹儿不懂事,您不能不知,巧儿真的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

太平公主一阵无言,巧儿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当年,吴家惨案牵扯到了贺兰敏之,知悉内情的人们更明白,里面还有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子。

当时老太太有恐皇位不稳,只得昧着良心,硬是把吴家打成了叛党。

如此一来,虽然朝中乱象得到了安抚,可是吴家四百多口人命却是冤不得雪了。

其实,武老太太当时也只是权益之计,想着等风头一过,必严办李谌,还吴家一个清白。

到时再仔细探查看看吴家,还有她心心念的那个少年是不是还有活口。

可是,事与愿违,时间并没有让吴家沉冤得雪,反而更是永不见天日。

因为,连武则天自己都开始怕吴家活着,更怕吴宁还活着了。

事情的起因,是七年前,贺兰敏之之妻杨幼仪的一次奏请。

作为贺兰敏之之妻,因为其父是前朝重臣,在贺兰敏之下狱之时并没有受到牵连,一直寡居洛阳城中。

可是,谁能想到,贺兰敏之死了九年多,突然又活了,而且还因为纠结叛党意图谋反而死在了房州?

也就是下山坳惨案发生整一年的时候,杨幼仪突然向武则天请求,去房州吊念亡夫,并在他身死之地,立碑祭拜。

本来呢,武则天觉得这没什么,杨幼仪忠贞不二,独居十年而不肯改嫁,足见夫妇二人情谊之深。

再说,人死灯灭,就算贺兰敏之在外人眼里多么的罪大恶极,可是人死了,也就什么都还上了。

此时杨幼仪要去吊念立碑,实属情理之中。

可是,正当老太太要答应的时候,有人和武则天说了一句话。

“这个碑不能立!”

“此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贺兰敏之诈死还魂,本来就有损陛下皇威,本来就是越快忘却越好,您再给他立个碑,这事不就更说不清了吗?更让人忘不了了吗?”

“而且,万一吴家人没死绝呢?万一到最后也没找到尸身的贺兰敏之没死呢?那块若是立起来,不就等于时刻提醒吴家人和贺兰敏之,这一切都是陛下您的手笔吗?”

“此为大患,万不可为!”

武则天一琢磨......

结果,有的事儿它就是不禁琢磨。

这人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那就是“陛下您的手笔”,一下就切到了武则天的痛处。

没错,事是李谌和武承嗣干的,可是最后把吴家打成叛党,永世不得超生的却是自己。

那在吴家人和贺兰敏之眼里,这事儿已经和李谌和武承嗣的关系不大了。

从武则天颁下那道吴家为叛党的诏书开始,这件事就和武老太太脱不开干系了。

......

这个念头一出来,老太太就有点坐不住了。

说白了,如果光是贺兰敏之,武则天可能还不在乎。

她虽是女人,却是有枭雄之志,儿女情长虽然重要,但永远也重要不过她的皇位。

可是,别忘了,还有一个吴宁啊!

如果他也没死呢?会不会怪她?

不得不说,人都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尤其是皇帝。

不管是谁当了皇帝,他永远觉得谁都不像好人,谁都要抢他的皇位。

看着那一箱子醒世方,想想吴宁稍稍动动嘴皮子就让李武两家一改前态。

再想想他抬抬手指就把一众酷吏杀了个干净,老太太不由得脊背生寒。

如果吴宁把他的本事用来对付她呢?

武则天不敢往下想了,也不愿意那样揣测吴宁。

可是,这段谏言武太太算是听进去了,对于杨幼仪之请,武则天只准了一半:“去房州悼念可以,但是立碑就算了。”

结果,之后的发生的事情,让武则天彻底把心中怀疑的种子种下去。

发芽!

开花!

有些事,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三人成虎,假的也有可能变成真的。

那段时间,不停的有人在给老太太吹这种风。就算不是,也慢慢的开始怀疑,开始变成“是”了。

而再后来,也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武则天更加地猜忌起来。

......

杨幼仪,出得京师,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讯,再无行踪。

这可把武则天吓坏了,杨幼仪去哪儿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去哪儿?

难道贺兰敏之没死?把她接走了?

那吴宁死没死?

如果他们没死,为什么不来京师相见?

难道真如谏言所说,他们把这一切归罪于武则天?

那贺兰敏之和吴宁会不会回来报仇?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报仇?

这些疑问,成了老太太这七年间的梦魇,以至于不但她自己再不提八年前之事,吴家惨案、贺兰敏之这些更是成了朝堂禁忌。

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触动大周天子的这根敏感神经。

......

————————

正因为如此,李裹儿因为当年太小,只知道下山坳被打成了叛党,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成叛党,吴宁又是谁。

等她大了,想知道了,又谁也不敢和她说了。

但是,太平知道啊,太平更知道老太太的紧张。

她也明白吴巧儿为什么这么和她说,毕竟吴家孤女被太平收入府中,当年太平公主又和吴家来往甚密,现在又是储位之争的关键当口,一但被有心之人利用,这很难不对太平公主造成影响。

“殿下!”

巧儿向太平深深一拂,“这些年幸得殿下照拂,巧儿已经很感激了,却是不能再给殿下添麻烦了。”

太平公主一皱眉头,口是心非道:“这算什么麻烦?跟本宫回府,剩下的事,本宫自有决断。”

“殿下!!”巧儿再唤一声,直视太平依旧摇头:“真的不行。”

“唉!”

太平长叹一声,心道,这丫头真是倔强的不行。

也许是自幼就家门大变的缘故,巧儿比同龄人懂事的都早,也更为倔强。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打得知巧儿就在官宁坊的那一天开始,太平就想把她从这儿带出去。可是她也是一如今日,始终不肯。

“罢了。”

太平扭不过她,“本宫让侍卫多盯着点,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本宫就好。”

“嗯,好!”

巧儿露出灿笑,温顺点头。

“那好吧!”太平有些悻悻然,拉起裹儿,“那我们走了,你小心些。”

巧儿再次下拂,“恭送两位殿下!”

“你呀!”李裹儿来到巧儿身边,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比我还倔。”

幽怨地看了巧儿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嘱咐道:“你放心,武崇谦那家伙要是再敢来,我就打断他的三条腿。”

说完,转着离开,身后自然还跟着武崇训那条跟屁虫。

......

太平落后两步,等裹儿出了门,她又停了下来。

犹豫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向巧儿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他的消息?”

巧儿一笑,有些不自然,“巧儿真的不知道。”

“是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本宫吧?”

太平的语气有些幽怨,飘然离去。

.....

——————————

出了官宁教坊,太平没有着急上马车,李裹儿也没让侍卫把坐骑牵来。

姑侄二人虽然住的不远,但却是难得相见,就这么在长街之中缓步而行。

李裹儿朝武崇训一甩手,“这没你事儿了,你走吧!”

“啊???”

武崇训有点失望,“别啊!”

眼珠子一转,“我听说南市新开了一家酸奶铺子,我还正想着去给小妹买来尝尝。怎么就赶我走呢?”

李裹儿眼睛一瞪,“那还不快去!?没见本宫正陪姑母散步,你还在这干嘛!?”

“好吧。”武崇训幽怨地扁着嘴,“那我去给你买来,一会儿送你家去啊。”

“去去去,随你随你!”

......

暂时把巧儿的事先放下,太平轻笑着看两下小辈当街耍宝。

等武崇训已经走远了,太平才调侃道:“我看崇训不错,你别总是呼来喝去的,再把人家吓跑了。”

“放心吧!”李裹儿混不在意,“跑了就跑了呗,你侄女我天生丽质,还怕找不到驸马不成?”

太平一听,却是更加玩味,“这么说,就认定这个驸马了?”

李裹儿一怔,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嘟着小嘴儿,“皇奶奶挺喜欢他的,我爹娘话里话外好像也有意把我俩放到一块儿。”

“但是....”

“但是什么?”

李裹儿摇着头,“反正就是在一块还挺舒服的,可是一提到要成亲,以后我还得给他生孩子,做娘子......”

说到这儿,李裹儿打了个寒颤。

“想想就吓一跳!”

“哈......”

太平大笑,这丫头说的够露骨的。

....

——————————————

姑侄两人有说有笑地消失在长街之上,吴巧站在官宁坊的楼上,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开。

脸上那副楚楚之态渐渐凝固,转而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的一张俏脸,平静的有些吓人。

“妈妈,女儿要去南市一趟,买些脂粉。”

老鸨一听,哪敢拦着?这位可比她大牌得多,没见两位公主都拿她当姐妹一般看待吗?

“姑娘慢等,老身去叫几个人陪着姑娘。”

“不用了。”吴巧儿冷冰冰地阻止,“女儿自去便是,正好逛逛清闲。”

......

半刻钟之后,吴巧儿换了身素裙,带上遮帽,出了官宁坊。

一路穿街过巷,到了南城。

但是,巧儿没有进南城集市,而是几经绕路,确认无人注意,才拐了个弯,向南市东面的巷子走去。

穿过两个坊,才进了怀仁坊的坊门。

这里是洛阳城最靠近东城墙的坊市之一,多为商贾宅院,而就在城墙根儿上,有一李宅。

巧儿到了门前,轻轻扣门。

不多时,院门开了一条小缝,见是她,便无声地让了进去。

“我的妹子啊!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正是吴启和吴三虎,二人也是刚进家门。闻见有人敲门,还当是谁,不想是她。

虎子更是担心,抢上前去,“妹子,那个武家的鸟厮,没怎么你吧!?”

巧儿勉强一笑,“哥,没事儿。”

说完,似是再没了话语,急步朝院中而去。

虎子想再和她多说几句,却是巧儿没给她这个机会,已经钻进了后院之中。

吴启无声地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算是一种安慰吧。

......

巧儿进了后院,径直到了后宅的正屋。

一开门,不出所料,一个久违的身影,正站在案前提笔挥墨。

那人一身雪白的长袍未束腰绅,长发披散,挡住了半边面容,有些不羁,亦有些忧郁之美。

巧儿笑了,“九哥。”

那人闻声抬头,正是已经二十四岁的吴宁。

露出一丝笑意,也带几分责备,说道:“你应该听太平的,跟她回府。”

巧儿一扁嘴,似有几分委屈,嘟囔道:“我也姓吴,吴家的仇,我也有份!”

.....



第二一九章 最丢人的合亲(二合一)

“我也姓吴,吴家的仇,我也有份!”

巧儿倔强的一句,让吴宁默然无语,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你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大哥吧?”

......

早在六年前,吴宁就已经通过各方的关系,找到了巧儿。

那时的长路镖局虽然还没到名满大唐的地步,但在蜀中已经是家喻户晓了,想办法从教坊里赎出一个官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让大伙儿没想到的是,巧儿不肯回来,只有八岁的她亦发誓要为吴家报仇。

可唯独只有吴宁知道,巧儿其实是在怨她娘。

从小到大,家里的吃食都紧着虎子,好衣裳也给虎子。

巧儿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是来还债的,还欠下七婶和虎子的债。

在大难临头之时,七婶为了保住儿子,而再一次舍弃巧儿。

这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造成了多大的创伤,可能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清楚。

......

其实,正如吴宁所想,巧儿确实恨她娘。恨娘为什么那样对她,恨娘不爱她,还为什么要生下她。

恨她在那个大雪纷飞、恶鬼索命的夜里,抛弃了她。

可是,她并不恨她哥,相反,她很关心虎子。

否则,几年前,她也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在虎子杀心成魔,欲成大祸之时,给他写信,劝虎子收手。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因为只要一看到虎子,巧儿不受控制的就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虎子藏在地窖中,而她却蜷缩在角落里,绝望地看着那些恶鬼挥舞着钢刀冲杀而来。

“我....”

巧儿一阵失措,自知被吴宁看穿了心思,只得掩饰道:“官宁坊往来众多,宫廷内外、各地往京的官员都去那里寻欢作乐。”

“九哥......”

“九哥应该明白的,巧儿在那里,真的能帮上不少忙。”

“......”吴宁苦笑摇头,低头继续挥笔写字,“算了,由你吧!”

“不过,以后若再有麻烦,只需在官宁坊中说一句:‘妾身醉了,想吃一碗莲子羹。’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麻烦。”

“!!!!”

巧儿一震,惊道:“九哥......九哥在官宁坊中也安插了眼线?”

吴宁没回答,想了想还是不让巧儿知道详情为妙,以免时日久了生出破绽。

低头看纸,“只管记下便是。”

不想,巧儿急声道:“赶紧撤回来!”

扑到吴宁身前,“官宁坊虽都是歌伎舞妓,可毕竟经常出入宫城,内省查验极严,几乎每半年就要把坊中姐妹彻查一遍。”

“万一九哥的人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坏事?”

吴宁却不为所动,“这个就不用操心了,若是担心,你可以撤回来啊!”

好吧,吴老九巴不得巧儿早点撤回来,什么暗藏教坊窥探百官的这种狗血八点档的剧情,他根本用不着。

对面的巧儿一听,知道这位九哥哥又打的什么主意,登时撅起小嘴,玩起了小时候撒娇那一套。

“原来九哥不信小妹。”

“诶诶诶!!”吴宁不干了,“说话得凭良心,你九哥我对你可是没毛病哈。”

放下笔墨,吴宁难得露出一丝无奈,“我的妹子啊,我要是不往官宁坊里塞几个人护住你的周全,你家那头肥虎非得烦死我不可!”

“我是被他磨的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哦?”巧儿一挑眉头蹲了下来,一张小脸就卡在桌沿上,趴在那里仰望吴宁,“这么说,九哥其实是不想保护巧儿喽。”

“......”

吴宁这个牙颤啊,只觉腮帮子都酸倒了。

心说,这丫头在那种地方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烂七八糟的啊!

瞪了巧儿一眼,“京城那些公子哥要是知道,冷若冰霜的巧儿姑娘原来是个赖皮丫头,估计是死的心都有了吧?”

“嘿嘿。”

巧儿傻笑一声,这是她在家人面前,在吴宁、吴黎、吴启这些兄长面前,才会露出的本性。

拍了拍桌沿儿,俏皮地站了起来,“妹子我还是很有用的呢,现在就有一条很有用的消息,九哥想听吗?”

吴宁一怔,“什么消息?”

巧儿撇着嘴,“武承嗣为了当太子,要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

“我想,这应该是九哥来到京城之后,很好的一个开始吧?”

“卖儿子?”

吴宁皱眉,低头细思,“你是说,合亲之事?”

巧儿点头:“正是!”

......

——————————

合亲之事在朝堂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年初的时候,大周边将阿使那环,也就是俗称的默啜,上请武则天,欲与皇家结连理之好,以安北境。

这事儿一直从年初讨论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而默啜之所以这么嚣张,敢要求武则天和他结亲家,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突厥可汗。

七年前,默啜的兄长骨咄禄挂了,默啜继任突厥可汗。

这哥们儿比他哥有本事得多,上位之后,西讨党项﹑拔悉密﹑突骑施及西突厥十姓部落,又远征中亚昭武九姓地区取得成功。

东击奚﹑契丹等族﹐扩疆万里﹐漠北各部族尽归账下﹐拥兵四十万,其势力与当年盛极一时的东突厥颉利可汗之时也不逞多让。

草原民族有个惯性,一般作大就会觊觎中原,显然默啜也不能免俗。

而且,这位比别人聪明得多,他没有丈着人多势众而强攻直入,而是在一年前....

降了!

一面打着归降大周的旗号管武老太太要钱、要粮、要地、要官儿,厚着脸皮向武则天索取安置在丰(今内蒙古五原南)﹑

、胜(今内蒙古托克托西南)﹑、灵(今宁夏灵武南)﹑、夏(今内蒙古白城子)﹑、朔(今山西朔县)﹑、代(今山西代县)等州的突厥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北)之地。

又要求大周给与农器﹑谷种﹑缯帛﹑铁。

而另一面,又肆无忌惮的地攻城掠地,抢夺大周边城。

而武老太太家里的烂事儿一堆,又忌惮突厥四十万大军,恐攻之不下。只得与之周旋,勉强给他些好处,对于被侵占的数州疆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默啜又出了一个狠招,要求与皇室合亲。而且,不答应还不行。

武老太太若是不答应,他就要打着恢复李唐的旗号,为大唐复国而南侵。

说白了,八年没立储的武则天突然现在被立储之事饶的心力憔悴,多半也是这个默啜闹出来的。

虽然默啜包藏祸心,不是真为了李唐出力,可是很多朝臣却能借题发挥,给了武则天很多压力。

......

————————

这些事儿,吴宁是早就知道的。

在他的分析里,武则天现在还没有做好打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所以,对于屈辱合亲之事,老太太历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这次也不例外,多半是会答应的。

而默啜的要求也不高,明说,就算是宗室女也可以。

但是,听巧儿这意思:合亲不是嫁女?是要嫁男???

这可倒是新鲜了,可着华夏五千年找,还没有一个把老爷们送出去合亲的呢,丢人丢大了!

“可靠吗?”吴宁着实有些意外。

只闻巧儿道:“昨日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到官宁坊来宴饮,席间贪饮,说漏了嘴。”

“据他说,很快他就要出使黑沙(突厥王庭)了。”

“陪酒的姐妹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去提亲。豫王武承嗣之子武延秀亲赴黑沙,提请突厥公主。”

“说是此事豫王与陛下私下里已经议过了,还是武承嗣主动提出来的为国朝分忧。”

“陛下也同意了,只待朝上宣布。”

“......”

吴宁听罢,简直无语,武承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拼了!!

为了储位,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卖,都能送出去合亲?

真是......

吴宁有些哭笑不得。

沉下心思,细细琢磨,突兀问道:“太平那边是不是有些艰难?”

“嗯。”巧儿点着头,“今日殿下来救我,亦是满面愁容,想来是在立储之争上面,十分被动。”

说到这里,巧儿现出几分焦急,“如果让武承嗣真的把儿子送出去,此事若还成了,那对武则天来说,岂不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真的让他争得储位呢!那样公主殿下的处境可就更被动了。”

抬头看着吴宁,“九哥,殿下今日还提起你呢,这些年对巧儿亦是极尽围护,你点子多,可要帮帮她啊!”

“......”

吴宁沉默着,思索良久,方道:“这么说来,这回还真能帮她一把。”

......

——————————————

巧儿今天来表面上是给吴宁送信,交代清楚,也不敢久留,便不舍地离开了怀仁坊的李宅。

吴宁没有送她,而是叫虎子陪着她出门。

其实,送信是假,巧儿这么火急火燎地跑来,她是怕虎子知道今天的事情,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吴宁让二人独处,也是意在此处。

......

送走巧儿,吴启则进到吴宁屋中,吴宁把巧儿所说之事,向吴启一说。

吴启便道:“这么说,你准备把武承嗣放在第一个!?”

吴宁阴冷一哼:“他本来就是第一个!”

“那你想怎么办?”

“什么我想怎么办?”吴宁挑着眉,“怎么办也得先放一放!”

吴启一怔,“为什么?”

只见吴宁一扬下巴,指着巧儿已经走了,还在门口不放心徘徊的吴三虎。

“你觉得,巧儿劝得住他吗?”

吴启立马摇头,“劝不住,武崇谦死定了。”

“所以啊!”吴宁一阵头疼,“先得帮这头肥虎把心里的气出了才行。”

正说着,虎子已经折回了屋内,张嘴就道:“哥,给我点人手,我要劈了武崇谦!”

吴宁:“......”

吴启:“......”

你呀,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

——————————

另一边,太平公主回到府中,本来满心不愿意,怪公主殿下为了一个妓子而错过与穆子期相识之机的高延福,此时却是喜笑颜开。

“哈哈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公主殿下疑声看着他,“什么事情让高长史如此开怀?”

高延福一听殿下发问,乐的更开心了,“殿下还不知道,那个穆子期今天没去邀月楼。”

“刚刚那边来报,说是这位临时有事,取消了宴饮。”

“哈哈哈!”

“幸好咱们没去,可怜武氏兄弟,还有魏王,眼巴巴在邀月楼等了半天,却是被个穷酸书生耍了个结实。”

“哦??”

太平也乐了,“这倒是意外之举。”

略一思索,“可曾派人探知为何失约?”

“若是真在京中遇到什么难事,咱们也好暗中帮助一二,就算结个善缘吧!”

高延福一听,登时眼前一亮,“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小人这就去办。”

说着话,就往出走。

“等等。”

太平叫住他,眉头微皱,“还是算了,想来此子如此名声,必不是俗人。咱们冒然示好,反而落了下乘,由他去吧。”

“以后也不用安排什么偶遇的戏码,从今科公主府的试额之中为他留一席,待之高中,自然知道谁知遇于他。”

高延福一想也对,其兄是九省绿林盟主,是长路镖局的镖主。这样的来历什么世面没见过?

再有心机的示好,也没一个试额来得实在。

要知道,从大唐开始科举之制就是寒门士子升迁晋级的必经之路。

可是,看似公平又哪来的公平呢??

如今每科大比谁能中,谁不能中,皆在太平公主府、梁王府、豫王府三家的掌控之中。

再大的好处,也没一个公主府试额来的重若千均吧???

....

——————

太平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招揽”吴启,进而把他身后的长路镖局揽入麾下。

可是,殊不知武三思和武承嗣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

此时武承嗣也在吩咐下属:“给今科副考宋侍郎递个话去,就说把那个穆子究的试卷单提出来,放在前三。”

....

另一边武三思也在思量,“长路镖局,咱们势在必得啊!”

“若失此助,大事难成。”

而隐藏在怀仁坊中的吴宁,也在思考....

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亮相京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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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 一对儿傻子(二合一)

接下来数日,洛阳城中风闻渐起。

言,今科状元必为蜀中穆子期。

谣言开始的时候,一些明理百姓们还真为穆子期捏了把汗,以为是哪个嫉妒小人使的捧杀之计。

再怎么说,科举大业乃朝廷重中之重,就算被太平公主和武氏兄弟把持,俨然成了三府接纳“家臣”之地,可是表面上的工夫该做还是得做的。

这试还没考,就把状元给点了?未免太过露骨。

就算穆子期真有状元之才,恐怕主考和三府也都不敢录用了,以免落人口实嘛。

而事实上,还真没有人使坏,完全就是自持“懂行”的闲人瞎琢磨出来的。

你想啊,穆子期本人那是受过陈子昂指点的,才名在巴蜀早就名声在外,如果真凭本事来考,他也必然能中。何况,他还有一个兄长把持着长路镖局?

这股江湖势力,别说是三府想拉拢,就连当今君上恐怕也不能忽视吧?

所以,穆子期今科必中,想不中都难。

那么,这些闲人猜的对不对呢?

呵呵,不但分析的分毫不差,而且,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离谱。

吴老十不但是状元,连第二和第三的榜眼和探花,差点都按在他一个人头上。

事情是这样的。

太平公主府,还有豫王府和梁王府把持举业,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就是武则天授意,扶植三府,用来对抗关陇门阀和鲁地的七姓十家的。

而三府虽然在储位之争上面各自为战,但是举试“这锅肉”到底怎么分,却是早有默契。

每一科,谁家占几人都是事先分好的,包括三甲头名,也是抡着来。

说白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必是一家一个。

早在开试之前,各家就把自己要保举的人事先知会主考。

等考完了,只要还过得去,主考也就不用费心思挑来挑去了,直接把人名试卷报给武则天。老太太也不用多看,按顺序就把名次定下来了。

......

只能说,当时的科举远没有宋朝以后那么完善,且目的也不是选拔民间才俊,这纯粹就是朝堂斗争的一个工具。

哪怕今科主考是以直臣忠良著称的岑长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毫无想法。

可是,岑长倩没想法是没想法啊,等三家把名单报上来,岑老爷子不淡定了。

......

先是打开武承嗣递上来的名单,搭眼一看,排在第一的就是莘州穆子期。

岑老爷子暗暗摇头,谁都知道他和武承嗣势同水火,他反对武承嗣当太子,而武承嗣在七年前,差点把他给诬告而死。

所以,当这个极为特殊的穆子期出现在武承嗣的名单里的时候,老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暗道:“怎么就赶上今科的状元是他家的?”

想来豫王应该就是用状元为饵,要把这个穆子期招至麾下的吧?

“算了。”

岑长倩长叹一声,这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事情。

心中记下,又拿起武三思的名单,搭眼一看。

“嗯?”

头名还是穆子期?

岑老爷子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好看了看,确定是穆子期,赶紧又把武承嗣那份又拿起来一对,得,不是自己看错了,两家都是穆子期。

岑长倩端着两份名单,心说,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这个穆子期,你说我把你按排在哪儿吧?

这还没完,等岑老爷子拿起太平公主的名单再一看......

“来人!!”

老爷子把三份名单往那一摔,“去把豫王、梁王和太平公主给我叫到尚书房来!”

差役一听,嚯!您老架子够大的,这三位也是说叫就叫的?

没急着应下,“您老这是....怎么了?”

岑老爷子一瞪眼,“还怎么了?”

“老夫要当面问问三位,闲来无事,耍我啊!?”

.....

——————————

没过一会儿,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都聚到了尚书省职房。

武三思一进门儿,就见岑长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往那一坐,见他进来,屁股都没抬一下。

“哟!”

武三思玩味一笑,“岑相这是怎地了?看着气色可不太好。”

“哼!”

岑长倩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

武三思也不生气,武承嗣和岑老头儿有仇,他可没有。

相反,武三思巴不得岑长倩给武承嗣找找麻烦,变向的也等于是帮他。

老爷子不说话,武三思也不去触那个霉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且看这老头儿到底要干什么。

......

他这刚坐下,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就脚前脚后地进到了屋中。

武承嗣更是礼都懒得见,“找本王何事!?”

见武三思在那儿坐着,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唯独太平,朝着老头微微一拂,“岑相有事?”

“有事?”

人到齐了,岑老爷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开始发作。

“老夫无事,你们给我找事啊!?”

把那三份名单往太平公主面前一扔,“老夫倒想问问三位,这是何意?考我啊?”

......

太平心说,什么事儿能让老头儿生这么大的气?

拿起一看,不由眉头一皱,终于知道岑长倩为什么发火了。

心中急急思量,却是苦笑摇头,把三份名单递给了武三车和武承嗣。

“原来两位兄长和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倒是真的难为了岑相。”

武三思和武承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狐疑地接过名单一看,“嗨!!”

武三思立时大笑,“我说呢,这可不是难为岑相嘛?”

“就一个穆子期,到底是状元,还是榜眼,还是探花啊?”

“罪过罪过!”武三思假模假样的与岑长倩一拱手,“却是我三人思虑不周,出了岔子,让岑相难做了!”

而武承嗣可没那么客气,他没想到武三思,还有太平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时,武承嗣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穆子期,到底归谁!?

抬头直言:“那现在应该怎么分?”

“这......”

武三思一阵犹豫,心中也盘算起来。

别看表面上三人和和气气,可是这个穆子期到底算谁举荐,这可是一点都不能让的。

必须把穆子期算在自己举荐的名单之中,这样才更有可能招揽其为己用。

抬头看了看岑长倩,老头儿两手一抄,直接闭目养神了。

那意味十分明显,你们三府的事儿,你们打,老夫我看会儿热闹。

再看武承嗣,这货已经不加掩饰的目露凶相了,没开口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不会让。

至于太平......

武三思还没看向太平呢,太平已经开口了。

“本宫说句公道话吧,这个穆子期到底归谁,恐怕咱们兄妹三人吵到陛下那里去,也分不出个胜负。两位兄长说是吗?”

武承嗣和武三思一听,立时:“呵呵。”

这不废话吗?谁让谁是傻子!

只闻太平继续道:“依本宫之见,这次既然难分胜负,那索性咱们就破一回例。”

“这个穆子期,就算是咱们兄妹三人同时举荐,为朝廷选任贤能吧!”

“至于将来如何,以后再说。”

言下之意,这一次算平手,以后穆子期归谁,咱们各凭本事。

武三思和武承嗣一想,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一次算是三家全力举荐,以后那个穆子期是为豫王府上宾,还是梁王府食客,又或者是给太平当面首,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武承嗣想到这里,先武三思一步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过.....”武承嗣一挑眉,“那剩下的两个怎么分!?”

这货想的倒挺细。

穆子期不用说,必是状元了,那榜眼和探花呢?

状元算是三家合力举荐,那剩下的两个也得是三家来分吧?

怎么分?

没法分啊!

武承嗣面露凶相,寸土必争。

要知道,一个能入三甲的名额,那可是十分重要的,必定会给中之者带来无尽的名声和威望,将来的仕途也必定一路坦途。

这对三府来说,无疑也是潜在的助力,不得不争。

可是,武承嗣没想到,这个三家分两个坑的难题,根本就不是难题,太平公主压根儿就没想和他争。

只闻太平公主幽幽一叹,隐隐有几分哀怨。

“实不相瞒,本宫今科只看中一人,就是这个穆子期。”

“如今胜负未分....”公主殿下很无趣地一耸肩,“别的人本宫却是没什么兴趣了。”

说完,.一甩衣袖,“榜眼与探花之选,本宫就不争了,让与两位兄长便是。”

说着话,就往外走,“但是下回,两位也得记得小妹的好哦,千万也得让小妹一回。”

武承嗣一听,瞪时心放到了肚子里,也露出了笑模样,站起身来,虚送太平:“那是自然,为兄先谢过殿下了。”

心里却道:女人就是女人,天真愚蠢,还下次?

下次再说下次的,谁还记得这次?

猛一回身,看向武三思,“原本今科状元应在我府上,现在给了穆子期,那以此顺延,榜眼当属我豫王府无疑!”

“......”

武三思一阵无语,他是不愿意和武承嗣明面上去争的。

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穆子期荣登状元有他一份功劳,现在又能白落一个探花也不错。

恭恭敬敬地给武承嗣深施一礼,“全听豫王按排便是。”

“那好!”

武承嗣一点也不客气,来到岑长倩的桌案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

“他,即为榜眼!!”

岑长倩没说话,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算是知道了。

这时,武三思也来到近前,写下一名,“劳烦岑相了!”

说完,与武承嗣脚前脚后离开了文昌右相职房。

等二人也走了,岑老爷子才算睁开眼睛,把那个两个名字记下来。

然后,一脸高深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不过,心里可没那么仪表堂堂。

老爷子正在心中吐槽:“一对傻子,加一块儿也算计不过一个女娃!”

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呢,被太平卖了,还在那帮着人家数铜仔儿呢!

老爷子想到这儿都忍不住乐,说是三家举荐,可是到最后,三甲之中除了这个穆子期之外,豫王府还占了一个榜眼,梁王府还占了个探花......

唯独太平公主,除了穆子期,一个自己人都没有。

那你说,这个穆子期是谁的吧?

到时候,就算你厚着脸皮去说是三家举荐的,那外人也得信你才行啊!

都知道三甲是一家一个,哦,到了这回,既然是三家举荐,那为啥太平公主除了穆子期,没有别的人选在三甲之中?

如此一来,穆子期就算不是太平公主的人,那也是太平公主的人了。

岑长倩苦笑摇头,自言自语:“傻不傻吧?这点小弯儿都绕不过来,还妄图储位?”

“可惜喽!”

老爷子长叹一声,“可惜这个穆子期,还有那个长路镖局,就这么轻易地被太平招揽了过去。”

“!!!!”

想到这儿,岑长倩一怔,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猛然意识到,好像......

好像除了太平公主、豫王和梁王之外,还有一处可选啊!

“这个穆子期......”

岑长倩若有所思,“能不能......”

“能不能成为我们的人啊!?”

想到这儿,岑老爷子恍然大悟,登时班也不上了,直接起身就要往宫外走。

......

————————

说白了,穆子期若是换做是平时,他没有别的选择。

即使是科举出现已经近百年的当下,朝廷选官也并不是那么公平。

寒门士子只有依附这三府才能中举,也只有依附三府,才能在关陇和七姓十家垄断的朝堂上生存。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还有两条出路。

一是学来俊臣,甘心做一条狗,但是绝无好下场。

另一条,则是以狄仁杰为首的朝堂清流。

没错,您没有听错,狄胖子别看后世的影视剧里都是神探,直臣、忠良的形象,其实,这胖子在大周朝那可是党魁,是领袖啊!

以他为中心,朝堂上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依附三府,又不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官员环绕在其周围,形成一股朝堂势力。

可是,换做是平时,“狄党”是没有资格插手科举的,那是三府的自留地。

但是这回,岑长倩觉得,这个穆子期是个例外吧?

能不能让狄胖子争取争取,进行一番思想再教育,畅谈一下革命理想啥的。

要是把他拉到咱们的队伍之中来,那长路镖局岂不是也跟着过来了?

岑老爷子越想越兴奋,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了狄胖子的府邸。

如今,狄仁杰虽然还在朝为相,可是年世以高,身子也大不如前。

武则天念及旧情,不用他日日上朝,只在有大事相需之时,才劳烦阁老。

所以,岑长倩一找一个准儿,狄胖子肯定在家。

而等岑老爷子把三家合力举荐穆子期,这位马上就要当状元的蜀中才俊至今还没真正靠山的事与狄胖子一说,只见狄胖子一边出着虚汗,一边往茅厕里跑。

“死心吧,他肯定不会跟咱们走一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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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这段剧情没想好,今天无更,都别等了。

祝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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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第一个人见谁?

“死心吧!”

狄胖子钻进茅房之前这一句话,把岑老爷子气的差点跟进茅坑。

站在茅房外头,“什么叫死心吧?”

“这可是陈伯玉的文坛名声,加上长路镖局左右的大唐镖路。随便哪一条,都够争取一二,何况是两相叠加?”

“怀英啊,我跟你说啊,老夫权衡再三,虽然长路镖局有点江湖势力的味道,终究是不入流之辈,可是这回,却是不能假装清高,却是要和三府抢一抢的。”

哗...

回答岑长倩的,是狄仁杰畅快的“放水”之声。

“......”

岑老爷子脸色有点绿,又有冲进去的冲动了。

......

过了一会儿,“呼....”

狄阁老一副很爽的样子出了茅房,一手提着腰带,一手扥着袖口儿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看了眼岑长倩,“从皇城直接过来的?吃了吗?在我这儿添补添补肚肠?”

岑老爷子:“......”

这也就是多年老友知道这位不着调的秉性,换了别人,非沙包大的拳头招呼狄胖子不可。

“不是!”岑长倩还是有点压不住火气,“不是你这老货能不能正经点儿?”

“此为朝廷大事,国本之争,怎容尔如此儿戏!?”

狄仁杰看了岑长倩一眼,“你急什么啊?”

拉着岑长倩就往厅中去,一边走一边收归几分正色,“老夫何尝不知这个穆子期是个应该争取的后生?”

“可是......”一摊手,“应该争取和能不能争取得来,这是两码儿事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他不跟你走,那不是白搭?”

“什么意思?”岑长倩一凝眉,听出点话外之音来。

“你是说......这个穆子期早就有了归属?”

狄仁杰一琢磨,岑长倩要是这么说也没错。

“算是吧!”

“谁!?”岑长倩心中一颤,暗道,谁下手这么快,把长路镖局拿下了?

转而一想,面上又是一喜,忍不住惊呼,“难道.....是魏王!?”

要知道,魏王李贤之前一直在巴州,紧邻穆氏家族的发迹的莘州。

难道魏王早有动作?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正中岑老爷子下怀了。

他是坚定的保李派,做梦都希望李氏能复大唐鼎盛。

这次储位之争,虽然他没有答应帮助太平公主,可是他的心里依旧是拥护李姓宗亲可以继承武则天的衣钵的。

而李姓之中,岑长倩最希望的,当然就是魏王李贤了。

......

————————

与原本的历史不同,李显并非是保李党拥立的最佳人选。

在这个时空之中,十几年前,李贤没有死在丘神绩的手上,他还活着,而且活的还挺好。

在巴州卧薪尝胆十八年之后,再临神都。

那么,本该英年早逝的章怀太子李贤,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岑长倩和相当多的武周朝臣,违背历史的惯性,抛弃了李显,而去拥护他呢?

有两个原因:

第一,李贤是李显的兄长,更是武则天现存的嫡子之中年纪最大的。依长幼之序来看,就应该立他。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李贤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好吧,说到这一点,不得不说大唐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天子在选继承人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太子找个对手,而且这个对手也总是把太子比的渣渣都不剩。

比如,李渊立了李建成,结果又扶持着李世民做大。

而李世民立了李承乾,又把李泰扶了上来。

到了高宗李治这里,立了武则天的长子李弘,结果老二李贤又跳了出来。

那李贤又是怎么把李弘比下去的呢?

嗯,全方位碾压。

少读诗书,文武兼备,满腹经伦,举朝皆赞。

这位二十岁就能统领一众大唐文杰为《后汉书》修“注释”,注意,可不是镀金赚名声的那种,他是有真本事。

章怀太子本的《后汉书注释》史称“章怀注”,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史家推崇的。

治国方面,李贤也是一把能手。

当年,高宗和武则天经常不误正业,不是从长安游到洛阳就是去昭陵视察,要么就来了泰山封禅什么的。

又每每都带着太子李弘出巡,只留李贤在京中监国。

李贤把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宰相重臣都啧啧称是。

可以说,当年李贤的能力和好人缘,直到现在也已然被朝臣所记住。

此次回京,又逢国本之争,虽然初归立足不稳,可是暗中推举的气势绝不比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弱上多少,没看连岑长倩都是李贤的“死杆粉丝”吗?

现在岑老爷子已经开始意淫了,“真是魏王?”

老爷子喜笑颜开,要是李贤能得长路镖局之助,那争储的底气却是深上不少啊!

“这个....”狄仁杰一窘,“也不是魏王。”

这时狄府下人已经在厅中摆上酒菜,狄仁杰引着岑长倩入席。

“这个穆子期吧....”

“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但是,却也不是任何一方可以争取得到的。”

说到这儿,狄仁杰也拧起了眉头,补了一句:“应该是如此,老夫也说不准。”

“这怎么可能?”

岑老爷子心说,这个朝堂,连狄仁杰和他这种标榜直臣的君子都要抱团,他一个白衣秀士怎么可以无依无靠?

饮了一口淡酒,端起筷子,“若想入仕,总要找个依.....”

“而这个依靠....最好是魏王啊!”

话说一半,筷子也伸出去一半,岑老爷就是停在那儿了,立时不再想什么魏王了。

嫌弃地看着一桌吃食,不知道动哪儿了。

“我说,你这个老货就不能来点清淡的?”

一桌子吃食,全是肉菜,这让一向清淡贯了的岑长倩登时没了食兴。

狄胖子却不然,夹起一大块焖的软烂的羊肉就往嘴里塞,“那没办法,老夫就好这口!”

岑长倩无语,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且说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个穆子期到底是怎么回事?”

“......”

狄仁杰闻言,下意识一顿,却是沉默了。

他确实知道内幕,知道穆子期是谁。更知道穆子期背后的长路镖局、穆子究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进京。

也正因如此,什么豫王、梁王,那个吴老九是不可能依附于他们的。

至于魏王李贤......

据狄仁杰所知,吴宁八年都没和李贤有过接触,显然没想向李贤身边靠,更不会进了京才想起临时抱佛脚。

唯一有可能的,只有太平公主。

可是,狄仁杰有种感觉,以吴宁的高傲,他会甘于依附一个女人吗?

从这八年间,吴宁没有求过太平,甚至没有与太平正面联系就不难看出,他压根就没打算把太平公主算计到他的复仇大业之中。

可是,正如狄仁杰之前的不确定,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气,或者说,狄胖子吃不准吴宁下一步会干什么。

岑长倩说的没错,这个朝堂,不依附抱团是没法生存的。

那吴宁怎么办?谁也不依附?总不能自成一派吧?

一个隐姓埋名的皇子,想在盘根错节的神都搅动风云?狄胖子知道吴宁是有这个本事,否则他也不会把宝压到他身上。

可是....狄胖子实在想不通,吴宁要怎么站住脚。

又怎样面对,当下这个多方相争前途难料的局面呢?

想到这里,狄仁杰看向岑长倩,却是要多说一句。

“老夫听到传闻,陛下欲答应突厥汗王默啜的合亲之请。”

“而且....要派武延秀去合亲。”

“什么!?”

岑长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答应!?还是男人!?”

“奇耻大辱啊!”

“你别激动。”狄仁杰安抚道:“合亲也不是不可以,就算是男人那就是男人吧。”

狄胖子向来不是迂腐之人。

什么辱不辱的,只要对这个国家有利,狄仁杰从来都不在乎。

不合亲固然硬气,提振朝堂士气。可是....

士气能当饭吃吗?

大周如今正处在高速发展,暗中变革的当口,可以正是润物细无声之时。

与拥兵四十万的突厥开战,就算打赢了也是惨胜!必将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和兵力。

这八年刚攒下一点元气,却是又得折腾光了。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百姓??

况且,默啜的时机把握的很好。

如今已入夏末,转眼就入秋了。天气一凉北方天寒地冻,大周军队可不善于在冬天战斗。

就算要打,也得等来年开春之后。

所以暂时去稳住默啜,不失为一条良策。

至于男人.....“男人又怎么了?”

“合亲总不能总是女人为国出头,也该换一回男人了。”

岑长倩不说话了...这一点上他和狄仁杰意见相左。

“老夫也非迂腐,只是....”

紧锁眉头,“那突厥贪狼是什么秉性怀英不知道吗?”

“怕是合亲也换不来好处,该打还是要打。到时丢了脸面又于事无补,何必呢?”

“他反复就让他反复嘛。”狄胖子摊手道:“就算默啜出尔反尔,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月,冬寒也过去一半儿了。”

“我们只需熬过冬天便是。”

“老夫担心的是,用武延秀去合亲这明显就是豫王为了储位而做出的争功之举。”

“本心并不不是为了拖住默啜。”

“老夫怕他派去的人不用心办事,反倒弄巧成拙。”

“哼!!”

岑长倩冷哼一声!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看着吧,好不了!”

.....

——————————

邀月楼。

做为洛阳第一名楼,其位置自然也是洛阳城最好的地端。

就坐落在归义坊与北市相临的十字路口。

面朝洛阳最繁华的集市,背靠宫城东面达官显贵扎堆的聚居地。加之菜品精致,服务周到。

自然客似云来,生意兴隆了。

此时....

邀月楼的门前,拴着一黑缎子似的乌锥宝马!马身子斜在门前,把门脸儿都挡住了一半儿。

可是....

就这么一头“跋扈”的牲口,却无人敢惹,更无人敢去把马牵到一边儿。

没办法啊....

安乐公主的坐骑你也敢碰?

邀月楼中。

李裹儿依旧是一席红衣,歪坐在酒楼大厅好百无聊赖....

邀月楼掌柜的侍奉在一旁,都快哭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酒楼,心说今天这生意是没把做了。

要知道这可正是饭点儿,往天都是连空桌都难得一见的时候啊。

小心的上到裹儿身前,“公主殿下....今日....想吃点什么啊?”

李裹儿眯眼抬头,“王掌柜。”

“脸色不对啊....”

“怎地?不欢迎本宫?”

“啊...啊?”掌柜吓的腿都软了,

“不敢不敢!!小人高兴还来不及,简直欢迎之至!!”

“是吗?”

李裹儿邪魅的笑着,突然往前凑了凑“那给本宫笑一个....”

“呵....”

“呵呵。”

“笑的好看点!!”

“呵呵呵呵.....”王掌柜干巴巴的咧着嘴,却是怎么也“笑不好看”。

而李裹儿看他如此却是开怀不已。

她知道这个王掌柜不想笑,想哭!!

她更知道自己再欺负人!

可是...

她的童年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依然记得,在房州那个冷冰冰的庐陵王府里。

长史王弘义,也曾经这样对待过她...

那时,她才刚刚记事,王弘义的儿子说她不会笑。于是王弘义就让她李裹儿笑....

她不想笑,可是母妃告诉她,她得笑!

因为,王弘义掌握着一家人的生死,他如果向皇奶奶说半个不好。

那庐陵王府就是不好了....

他们一大家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

可是...

现在不同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一个卑微的,连生死都不在自己手中的房州野丫头,站到了神都的高处。

她可让别人笑....

尽管那个人并不想笑!!

“裹儿....”

一旁的武崇训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算了吧....王掌柜也不容...”

“你闭嘴!!”李裹儿一声暴吼!

“我的事,要你来管!”

“.....”

武崇训一缩脖子,“不管不管....别生气,别生气哈。”

...

让武崇训这么一闹,李裹儿倒没了兴致,瞪了王掌柜一眼,“滚吧!”

坐回去,发了半天呆,却是想起房州那个山村,那个真的把她当人看的宁哥哥....

想着想着,猛的来了一句:“我要喝酸奶!”

武崇训一听,登时吩咐下去,“来人,还不快去南城孙家铺子给殿下买来?”

哪成想,李裹儿一眼望过来,很是嫌弃,“本宫要你去!!”

武崇训一怔!

心里这个苦啊,“好好好....我去!你等着。”

说完溜溜的出了邀月楼,去给李裹儿卖酸奶去了。

“.....”

已经躲的老远的王掌柜,一边暗骂这个安乐公主不得好死!

一边啧啧为武崇训操心。

“就这脾气秉性,谁降得住她!?”

“娶回家却是有得遭罪喽。”

....

而与此同时。

邀月楼二楼一个雅间的门缝里,有三个青年正默默的注视着楼下的动静。

吴启眼见着李裹儿戏耍掌柜,支使武崇训。

不由得眉头紧皱。

“物是人非....”

“怎么变了这么多?”

看向吴宁,“你确定,入京之后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

吴宁也站在门后,默默的看着李裹儿。

良久,“确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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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二章 味道

吴宁进京,终归是要见人的。

八年谋划,可以说,从踏京城那一刻开始,每一种可能,每一道关,都已经在兄弟们的考虑之中。

可是,吴启有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吴老九第一个要见的人会是李裹儿?

此时,楼下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兄弟三人合上雅间的门,坐回桌案前。

吴启忍不住看着吴宁道:“在我看来,你隐姓埋名八年,今朝出世,总要先知会太平公主一声。”

“再不济,把狄胖子约出来,当面罗对面鼓,把那老头儿的立场问清楚也是好的,为什么非要先见这个跋扈丫头?”

想想刚刚李裹儿不把掌柜的当人,对武崇训呼来喝去的霸道样子,吴启就是一阵头疼。

“这丫头已经彻底变了,就像一颗炸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咱们都赔进去!”

“......”

吴宁并没有吴启那么激动,淡然道:“正因为裹儿的不确定,所以才要先搞定她。”

吴启凝眉:“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吴宁认真地看着吴启,“如果......我们在京师露面儿,有故人或者八年前见过我们的人,认出我们就是房州下山坳的吴姓族人。”

“那么,你最不愿意遇到谁?”

“......”吴启略有愕然,随着沉思起来。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反复地思量过了,洛阳城中,有可能认得我们的,只有三四个人。”

“太平公主、狄仁杰,剩下两个就是李重润和李裹儿了。”

得益于当年贺兰敏之的防患于未然,当武氏兄弟到房州之后,吴宁就生了“水疹”,满脸麻子痘与毁容无异,所以,武氏兄弟虽然与吴宁面对面地吃过饭,但是,却还真不知道吴宁长什么样子。

而李显夫妇虽说是长驻房州,但是,当年的李显可没把一个山里娃子当回事儿。

那年在吴宁家吃过一次饭,也是和吴宁面对面地呆过,可那之后,除了李重润和李裹儿,李显夫妇就再也没来过。

而吴启则是更彻底,武氏兄弟来的时候,他正好去娘舅家了,与这些人连照面儿都未曾照面。

所以,现在京中认得吴宁和吴启的,只有太平公主、狄仁杰,还有李重润和李裹儿。

要问这四个人里,吴宁最不愿意遇到谁?好吧,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李裹儿了。

太平自不用说,拿吴宁当亲弟弟一样看待,感情几乎超越了皇家姐弟之情,与百姓亲情无异。

狄胖子有点摸不透。

这位八年前就把他们揪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既不告发也不靠近。

可是,八年都过去了,吴宁当然也不担心他会突然把他们卖了。

李重润,吴宁也不太担心。

八年前就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直得结交的坦荡少年。

据吴宁所知,八年前,李重润得知吴家大难,还和其父李显大闹了一场。质问李显为什么当夜就知道情况却不施以援手,毕竟吴家可是救过他们的命。

而后,以为吴宁他们都死了,李重润还亲去下山坳祭拜,吴家死难者的遗体亦是李重润帮忙安葬的。

这样的人品,甚至对吴家有恩,吴宁当然也不担心。

唯独这个李裹儿。

就这位小祖宗,要是真在大街上或者什么地方遇见,以她不管不顾的秉性,敢直接喊出哥儿几个的真名来。

......

“所以啊....”

吴启既然都能想到这儿了,吴宁也就少了很多的唇舌,“裹儿尚不成熟,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是不会像太平、狄仁杰那般暂时隐忍不与相认的。”

“如此一来....”吴宁一边说,一边把桌案上的一个瓷碗推到虎子的面前。

“咱们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相认。”

“否则,现在不认,将来说不定就在哪儿认了。”

向虎子示意,“去吧,把这个送过去。”

“哦。”虎子点头,端起碗来,就出了雅间。

而吴启虽然心里认同了吴宁的说活,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她变成这个样子,还能记得当年的情谊吗?”

吴宁站了起来,走到门前,看着楼下的李裹儿。

“我相信,她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

————————

此时楼下,李裹儿依旧歪坐着,对于邀月楼送上来的餐食,挑挑拣拣,百无聊赖。

突然,见楼上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随之走出一个胖子,安乐公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

啪!!把筷子往桌子上猛的一拍,“王、掌、柜!!”

“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胆?这儿怎么还会有人!?”

王掌柜差点没跪地上,我的姑奶奶啊,人家是先来的,好不啦?

刚要上前解释,李裹儿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

“来人!!”

“你们都瞎吗?把这肥猪给本宫打出去!!”

......

“你看你看。”楼上吴启一脸蛋疼,“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她就不知道讲理!”

眼见一班侍卫已经向虎子靠了过去,吴启面有焦虑,“现在怎么办?”

吴宁却是不急,“再等等看。”

......

楼下。

虎子一手端着碗,已经转下了楼梯,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腰间一把暗藏的短匕,两个眼珠子猛然一瞪,杀机尽漏。

两个侍卫本以为是个普通百姓,上前招呼几下,应付了差使,把人扔出去就算完了。

可是,刚对上吴三虎的眼神,二人登时一惊,暗叫不好。

那股气势,非但是真见过血,杀过人的猛角色所不能拥有的。

下意识按住刀柄,甚至随时有抽刀搏命的冲动。

“嗯?”

李裹儿此时也看出了自己侍卫的反常,这才正视了一眼已经转下楼来的那个胖子。

这一看不要紧,“且慢!!”

李裹儿怔住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虎子道:“你....”

“你看着好生面熟......”

虎子没说话,眼中的杀机渐渐敛去,淡淡地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随后安然越过,来到了李裹儿身前。

把手中瓷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我家兄长,让某把这个送给殿下尝尝。”

说完,虎子再不多留,转身离去。

经过两个侍卫身边,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而那两个侍卫此时,已经被冷汗沁透的衣背。

暗叫一声侥幸,却是连保护安乐公主的职责都吓的忘了。

另一边,李裹儿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侍卫的失责了,她呆呆地看着那胖胖的身影复又登楼,走进那间雅间。

慢慢地收回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瓷碗之上。

那是一碗......酸奶。

与别家的酸奶不同,白白的奶浆很是浓稠,其间还掺杂着许多细碎的桔子肉粒。

李裹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心中的那一丝侥幸。

呆呆地坐了下去。

八年!

她吃遍天下所有的酸奶,却是已经整整八年,没见过这样的酸奶了。

此时,李裹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她....

哭了。

泪水不自觉地朦胧了双眸。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敢去想那一丝可能。

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地拿起勺子,生怕舀多了。

又小心翼翼地舀起那么一丁点的酸奶,缓缓地送入口中。

闭目....

回味!

接着,李裹儿笑了。

如夏花初绽,带着春的温和,又饱含着炫目的光彩。

“就是....”

“就是....这个味道。”

啪,李裹儿手中的瓷勺轻轻划落。

随即,她抬头看向楼上,猛然间,李裹儿扑了出去。

似一道红霞,迫不及待地冲上楼去,没入在雅间之中。

......

直到李裹儿已经消失在那门后,楼下的侍卫,还有王掌柜,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已经看痴了。

自家殿下....京中女霸王.....何时曾如此温和?如此灿烂?

......

——————————

“是你吗?”

雅间之中,李裹儿已经十分确定,面前的人就是那个人。

因为,她记起了那个胖子,更记起了那个好看的不像话的小哥哥。

可是,李裹儿还是不敢相信,还要最后确定一次。

看着眼前一席白衣,披散着长发的吴宁,李裹儿再次朦胧了双眸:“是你吗?”

“你是....你是他吗?”

吴宁笑了。

(时间定格)

【原本这个时候,吴老九已经看出来李裹儿有些失控,为了让这个傻丫头不会真的把他的名字吼出来。

他下面的台词应该是,“别激动,小点声儿。”

可是....

看着李裹儿梨花带雨的样子,吴老九鬼使神差地没有把这句扫兴的话说出口。

而是决定....“装个逼。”】

(时间继续)

吴宁缓声淡然道:“可惜京中只有桔子....”

“要房州蜜柑才最有味道。”

“啊!!!!!”

李裹儿一声兴奋的尖叫,高兴的快要蹦起来了。

吴宁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宁.....”

当李裹儿喊出第一个“宁”字的时候,吴老九神一般的反应,飞身扑了出去,一把按住了李裹儿的嘴。

李裹儿站立不稳,整个人都歪在了吴宁怀里,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看着吴宁。

“别叫!!”吴老九形象全无,装逼失败。

“想害死我啊!?”

威胁似的看着李裹儿,“不许叫!”

缓缓松开手掌。

“宁哥哥!!”

啪!

吴宁又堵了回去。

一脸被李裹儿打败的模样,“我现在是叛党,不能叫我的名字。”

李裹儿眼珠儿转了两圈,算是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停地点头,算是被吴宁说服了。

吴宁这才敢松开手掌。

“宁哥哥!!”

李裹儿还是没忍住,兴奋地叫出了声儿。

不过还好,有所收敛,是从喉咙里低吼而出的。一把抱住吴宁的手臂就不松开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李裹儿实在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地抱着吴宁的手臂蹦蹦跳跳。

可苦了楼下的侍卫和王掌柜的,什么情况啊?怎么公主殿下进了那个雅间,楼板都跟着颤呢?

侍卫想上去一探究竟,可是又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性,这要是没她同意就敢上去打扰,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只得在楼下怯生生地嚷嚷,“殿下....没事儿吧!”

“我们....我们可上去了。”

“......”

楼板动静停了,随之而来,是微不可闻,隐隐传来的抽泣。

“没事....你们不准上来!”

......

————————

雅间里,李裹儿抱着吴宁的手臂在哭泣,在诉说着八年来的苦闷。

“他们对裹儿不好。”

李裹儿把头埋在吴宁的手臂里,“宁哥哥走了,姑姑走了,他们又像以前一样对裹儿不好。”

“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没人对裹儿好了。”

“......”

“......”

“......”

吴宁沉默了。

吴家惨案一出,武则天把罪责归结到吴家和贺兰敏之谋反之上。

大义灭亲之举保住了朝堂,却让李显又回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里,李裹儿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好了,别哭了。”

吴宁轻轻拂着她的长发,安慰着李裹儿。

“这不是又见着了吗?”

一旁的吴启看的直咧嘴,调侃地嘟囔了一句,“这都多大了,咋还让人哄呢?”

李裹儿白了他一眼,“我乐意,你管不着!”

“是是是!”吴启仿佛也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那个李裹儿和巧儿两个小丫头,天天黏着他们撒娇的年代。

“我管不着,行了吧?”

“不过....”话锋一转,“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那个武崇训可是快回来了。”

......

————————

一刻钟之后。

武崇训屁颠屁颠的拎着一个巴掌小坛子回到邀月楼。

一进来,没见着李裹儿....

“人呢?”

两个侍卫答道:“走了啊。”

“走了?”武崇训不干了,特么溜傻小子呢啊?让本公子去买酸奶,自己却跑了??

可是再一想,不对啊。

看着两个侍卫好奇道:“她走了,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

“等公子你啊。”

“等我干嘛?”

“让您别跟着啊!”

“不是....”武崇训越来越觉得不对,“她去哪了?还特意让你们嘱咐我别跟着啊?”

“这.....”两个侍卫相视一笑,“这就不能说了。”

“殿下不让说。”

武崇训一翻白眼,登时心领神会。探手入怀,摸出两块分量不小的金豆子。

一把塞在侍卫手里,“拿去,贪死你们两个杀才!”

“嘿嘿嘿嘿!”侍卫挨了骂也不害怕,武二公子那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不然二人也不敢敲这个竹竿。

不过既然收了钱,那自然要把职责尽到。

侍卫一边分了金豆子,一边认真的对武崇训道:“二公子,说实话可不许动怒哈。”

“说!”武崇训笑骂一声,“再有半句废话,本公子撕了你的臭嘴。”

“您啊...”侍卫撇着嘴,“危险了。”

“怕是做不成我家驸马了...”

“什么?”武崇训吓了一跳,“说清楚点!什么情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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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三章 武则天尬聊

“您啊...”侍卫撇着嘴,揶揄着武崇训“危险了,怕是做不成我家驸马了。”

什么情况?

武崇训有点懵,“到底怎么回事儿。”

“也没怎么回事儿。”

收了武二公子的赏钱,两个侍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刚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与武崇训,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

......

“谁能想到楼上还有几个胆大的客人没走呢?”

......

“也不是胆大。”另一个侍卫插话,“我看那人不是一般人,光他身边那个胖子就不是庸手!”

......

“对对对!”前一个侍卫不住点头,“你看那气度,咱们殿下进去才多大一会儿,就性情大变,成了...成了小鸟依人的小公主了。”

.....

“可不可不,那出来的时候,咱们殿下一门要扒着人家的手臂不放。人家还不乐意呢,一个劲儿躲!”

“......”

这两位也是极品,整个就是八婆附身。说着说着,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八卦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咱们的武二公子此时脸都绿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特么又是哪儿蹦出来的一个。”

暗叫,不妙啊!

说实话,多个情敌武崇训一点都不意外,就李裹儿那个倾世容颜,武崇训最不缺的就是情敌。

连当今陛下第一次见到裹儿的时候,都夸赞她是自太宗以前,大唐皇城之中的第一美人,何况他们这些年轻公子?

只不过,还没这种情况啊?

一般都是公子哥围着裹儿转,还没见哪个公子哥能让裹儿围着他转的呢!

“完了完了。”

武崇训一拍大腿,“此番算是遇上大敌了。”

猛一转头,瞪向两个侍卫,“快说,这人长相如何?”

“长相?”侍卫好好回味了一下,“好像不怎么样啊!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似的。”

“......”

武崇训更纳闷儿了,长的不怎么样,裹儿怎么就让人迷走了呢?

急忙再问,“那...可有什么特别。”

“当然有!”侍卫忙不迭地点头,“不然殿下怎么会跟他走了?”

“什么特别?”

“文采好像不错。”

“文采?何以见得?”

“他临走之时吟了一首诗,好像是不错,殿下听完就跟他说了。”

“什么诗?”

“小的想想哈。”侍卫低头使劲回忆,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好说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武崇训听完,猛的心神一颤,好诗啊,难怪裹儿会被其迷住了。

回过神来,扬手就给了侍卫一个暴栗敲在脑门儿上,“下回先说重点!”

骂完,武崇训又摸出几颗金豆子扔给二人,转身出了邀月楼。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原来裹儿喜欢文采好的,不行...本公子要回去读书了。”

“......”

“......”

两个侍卫一阵无语,“唉....”长叹一声,“崇训公子真是好脾气。”

“可不可不,这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和那个人拼命?”

......

——————————

另一边,李裹儿像个布袋熊一样几乎是挂在吴宁身上,和他一起回了怀仁坊的李宅。

......

“什么!?”

一番细谈之后,李裹儿终于明白了她的宁哥哥为什么消失八年,又为什么进京。

“你现在叫穆子究?要还下山坳乡亲们一个清白?”

“嗯。”吴宁点头。

“所以,宁要求殿下帮我保守秘密,以后在别的场合见到我,只能把我当做是穆子究,而不是吴宁。”

“好啊好啊!”

李裹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暗自一握拳,嘟囔了一句:“好刺激啊...”

“......”

“......”

吴宁、吴启皆是无语。

吴启心中甚至有几分担心,他总感觉吴老九这回是在玩火,这个少女心性的小丫头不知深浅,早晚要坏事。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吴宁已经走了第一步,却是没法回头了。

......

就在李裹儿与吴宁相认,不足三日的光景。

洛阳城中,就有一首新诗流传开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人爱诗,有若宋人爱词,连寻常百姓若听得好诗佳句,也会苦心背颂,以增谈资。

这样一首情意绵绵的好诗出世,自然引得城中百姓无不探究一二。

事逢大比之年,百姓们还以为是哪个新科举子佳句偶得呢,也只有少数的上流人物方知这首最先是从武三思的二公子,武崇训嘴里传出来的。

话说几天前,武二公子回到府中,不停地念叨着这首诗。

偶然之间,被其父武三思听了去,还以为是自家儿郎所作,甚是高兴。

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武三思怎能放过?自然推波助澜,使得此诗在京中传开。

传播之广,连宫中的大周天子都有所耳闻。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如今的武则天已然是七十四岁高龄,虽也是操劳国事,可是人老子性情也就慵懒了起来,三五不时,却是也喜欢品诗赏舞之类的雅娱之趣。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呵呵呵。”老太太摇头苦笑,“崇训这孩子怕是痴了心智,这种诗也作得出来,却是难为他了。”

“不过,确是好诗。”

笑着看向上官婉儿,“看来,倒是是长进了。”

上官婉儿附和一笑,“可不是吗,这样的好诗臣妾都要自叹不如呢。”

“哦?”武则天意外地一疑,“婉儿真这么想?”

要知道,上官小婉别看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可是这丫头却是有真本事的,号称是大唐第一才女,诗书文章还从没见她服过谁。

今日能说出这种话来,却是不容易的。

“回禀陛下!”上官婉儿恭敬作答,“却非虚言,说此诗位列千古亦不为过,婉儿自问是作不出来的。”

“嗯。”武则天笑了,仅凭上官婉儿这一句评语,老太太对武崇训的喜爱又增了几分。

突然话锋一转,“你说,安乐与崇训两人合不合适?”

“......”上官婉儿一阵无语,心说,看来老太太已经有赐婚之意了。

柔声道:“陛下有意撮合,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过....”上官小婉话锋一转。

“臣妾倒是听说一点别的传闻,好像近几日,安乐公主与一个蜀中举子走的颇近,怕是动了心思。”

“是吗?”武则天不以为意,“坊间虚言,不足为信。”

就算是真的,老太太也没当回事儿啊!

一个举子,就算再有才气,也配不上安乐的,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李裹儿和武崇训到底能不能成。

要知道,李显和武三思若是结了亲家,对老太太来说确是好事。

想到这儿,“来人,宣武崇训觐见。”

说干就干,武老太太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过了有一会儿,武崇训应旨而来。

进殿见武则天歪躺在软榻上,立时心中大定,知到非是什么朝廷政事,而是亲人之约了。

憨笑着拜上一个大礼,“侄孙崇训,给皇奶奶请安呢!”

武崇训长的眉清目秀,模样就招人爱,武则天自然也是喜欢。

笑着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好嘞!”

武崇训乖张的应下,大大咧咧地就坐下了,“说吧,您老人家是不是想侄孙了?这才叫崇训进宫的吧?”

武则天白了他一眼,却是一点都不生气。

有心问他与李裹儿相处如何,用不用皇奶奶帮你一把?却是不能上来就直说。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那首诗来,“朕听说,你最近长进了??作了一首好诗?”

如果武崇训回答是,那老太太就能把话头引到诗中情意,还有他和李裹儿之间的事情上。

可惜,武崇训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比较实诚。

“皇奶奶是说那首《锦瑟》?”

“正是。”

武崇训一撇嘴,好不失望,“不瞒皇奶奶,侄孙倒希望那是我作的。可惜,咱没那个本事啊!”

得!

武崇训这么说,武则天就聊不下去了,没法往李裹儿那引了啊!

疑声道:“不是你?坊间不都传是你作的吗?”

“真不是。”武崇训道,“是从侄孙这里传开的却是不假,可是诗作的主人却非侄孙。”

“那是谁?”

“开始我也不知道是谁,后来多方走访,方知诗的主人可能是莘州举子穆子期。”

“哦?”

莘州举子穆子期?

那不就是长路镖局里的那个“书生”?

而且,老太太马上联想到刚刚官上婉儿提到的那个传闻:与一个蜀中举子走的很近...

难道就是这个穆子期?

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那穆子期写这首《锦瑟》,又是写给谁的?”

没想到,武崇训以为是问他,苦声作答,“写给安乐公主的.....”

“嗯?”

武则天先是一愣,随之心绪飞快地思索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居皇位的大周天子。

良久....

“崇训啊....”

“侄孙在!”

“朕累了,你且回去吧,改日再来陪朕。”

“好!”武崇训没心没肺地应下,躬身一拜,“那皇奶奶保重身体,侄孙告退!”

说完,转身出了武则天的寝殿。

“婉儿....”

“臣妾在。”

“宣穆子期觐见!”

“......”

上官小婉不敢违抗,默然转身办事,可是心中却有些微凉。

她终究是皇帝啊,也终究是那么绝情!

前一刻还要撮合武崇训,后一刻却是又有了更好的人选。

......

————————

又过了一会儿,今科大热穆子期随着皇城侍卫,第一次踏入了大周皇宫。

此时,吴启昂首挺胸,坦然前行。而在其身边,一个个羡慕的目光向其投来。

二十多岁名师指点,身家背景更是深不可测。如今大比还没开考,却已得天子垂青,宫城觐见。

这样的人物,怕是百年也难出一个!

......

无视身边的目光,吴启缓步踏入天子大殿。

一进门,就见正朔高位,一威严老妇龙凤及身,端于正位。

吴启拱手一拜:“草民穆氏子期,参见陛下!”

“平身吧!”武则天无波无澜地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吴启抬头,与天子直视。

霎时间,大殿之中再无声息,高位的武则天,其身旁的上官婉儿,都在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武则天第一反应就是:此子不凡!

能首见天子而面不改色,礼数周全,又不卑不亢。只此一点,已经难得。

而上官婉儿....

“好帅啊....”

一向高傲的上官小婉差点犯了花痴!!

......

“草民?”却是武则天打破了沉默,“子期怕是谦虚了吧?”

“如今,坊间盛传,今科子期必为魁首。想来不久,便可锦袍加身,为朝效力了。”

“子期也不必再自谦‘草民’。”

“......”

这是一句诛心之语,武老太太面色平静,可是这话却一点都不平静。

今科还没考,魁首亦得武则天钦点,哪来的子期必为魁首?

武老太太把这句民间笑言,还带着点捧杀之意的话说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书生穆子期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当如何做答。

而这句一出,连上官小婉都为吴启捏了一把汗。

换了别人怕是吓的立时拜倒,高呼恕罪了,可是,吴启却依旧面无波澜。

“陛下也说坊间谣传了,草民不远万里入京赴考,考的是大周的官,非是坊间的官。”

“信的是大周的皇帝,非是坊间的谗言,又怎会为了坊间的几句戏言,就妄自尊大,不称草民呢?”

“想来,陛下亦与草民同想,也不希望一个不知深浅的黄口小儿入朝为祸吧!?”

漂亮!!

武则天暗赞一声。

人漂亮,答的更漂亮!

不但言之有理,而且还倒将了她一军,问她是不是信了坊间?

哈哈哈,当真漂亮啊!

老太太心思又活分起来,此子人品长相都属一流,若是安乐与他结缘......也属良配,更重要的是,朝堂对长路镖局的掌控怕是增色不知多少呢!

这样看来,安乐与长路镖局结亲,和与武崇训结亲相比,却是更有好处。

想到这儿,武老太太又动了做媒婆心思。

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朕听闻,子期近日与安乐公主作了一首好诗?”

嗯,吴启要是点头,那武老太太自然就能把话头引到二人感情上去。自然而然地就能搓合。

可是,吴启没什么优点,他也是个坦荡的人啊!

“启禀陛下,传闻有误,那首《锦瑟》非是草民所写。”

得,武则天又聊不下去了。

“不是你写的?”

“不是!”

“那是谁写的?”

“草民的兄长穆子究,写给安乐公主的。”

“谁!?”

武则天心说,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半天才反过味来,“那....那不就是长路镖局的掌舵人,穆子究吗!?”

登时脸色一变,“你兄长也来京城了?难道他也要考个功名不成?”

“陛下误会了。”吴启道,“兄长此来只为陪草民赴考,并无应试之意。”

“是吗?”

武则天眯起老眸,“他不是扬言,只做九省盟主,永不染指京师吗?”

吴启再次躬身一拜,“草民说过了,兄弟只为送考,与它事无关。”

“......”

武则天沉默了,冷冷地看着吴启,与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良久。

“来人....”

“宣穆子究......觐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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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武则天冷意乍现,要宣吴宁觐见。

可是,好端端的,老太太生什么气呢?

其实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分寸,还有一个体面的问题。

分寸,是穆子究做为一个江湖人的分寸。

而体面,则是武则天心中那个皇家体面。

...

首先,在武则天看来,穆子期可以和安乐公主发生一点什么,但是他的兄长穆子究却是万万不行的。

因为穆子期除了长路镖局这层身份,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是即使他以草民之身撩拨安乐公主,也能被容忍,甚至被接受,那就是——仕子之躯。

说到底,当下还是一个等级分明的贵族社会。

换句话说,如果穆子期没有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不是很快就可以步入朝堂,加入大周的权力核心圈子,那就算长路镖局再重要十倍百倍千倍,武则天也不会动了婚配的心意。

因为,他是庶民,是江湖人,配不上公主之尊。

这就是皇家的体面,是她武则天的体面,甚至是几千年封建王朝的体面。

大周的公主只能许配给贵族,凤凰男的美丽传说,最低标准也得是个读书人。

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个平头百姓或是绿林草莽,能当上皇家嫡传公主的驸马。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穆子期,连他那个真正掌管长路镖局的兄长也不行。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连这个心思都不能动。武老太太更不允许一个江湖草莽去写诗撩拨公主,这是穆子究的分寸。

说白了,武则天能一眼看上穆子期,甚至为了某种目的毫不犹豫地要将安乐变成交换条件,许给穆子期。

但是,这个人却绝对不能是他的兄长。

从前,穆子究扬言,长路镖局不入京师,不与皇家为难,这也是分寸,是武则天推动长路镖局一路做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老太太觉得他懂分寸。一个懂分寸的人,就可以成为她手里的一粒子。

如果表现的再好一点,武则天甚至不介意这个穆子究像来俊臣、索元礼那样,做她的一条“狗”。

可是,如今长路镖局的镖主不但入了京,还对大周公主动了心思。这就是失了分寸,亦是武则天立时翻脸的原因之一。

说白了,此时的穆子究,此时的长路镖局在武则天眼里和那些朝臣一样,都是不入流的草根货色。

即使有再大的本事,手中有再多的砝码,那依旧是草根。

正眼相看已经是恩赐,更别说高攀了。

后世不是有那样一个比喻吗?

“夜壶”......

在贵族眼中,长路镖局和穆子究就是夜壶,用的时候手拿把提,用完之后,扔得远远的。

也幸好是武则天正是“尿急”之时,若是换了别人,武则天可能见都不会见这个穆子究,直接杀之了事。

但是,长路镖局对于当下来说尤为重主,所以,武则天要见一见他,看他能不能明白其中道理,而找回这个分寸。

说白了,与其说是召见,不如说是敲打。

此时,武则天已经冷淡非常,“既然来了,那朕总要见上一见的。”

“宣之觐见!”

“是。”

上官婉儿一边应旨,一边暗自摇头,“看来,这个穆子究怕是活不长了。”

她在武则天身边呆了二十年,老太太什么心意,上官小婉自然明白。

老太太已经给了机会,可是,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在这位女皇面前保持分寸呢?

况且,在上官婉儿看来,一个偷偷跑到京城来调戏公主的莽夫,怕是也不会懂什么叫分寸。

更不会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吩咐下去,叫宫人再去一趟怀仁坊李宅,宣穆子究觐见。

殿上三人,包括武则天和吴启,还有上官婉儿在内,却是没了声音。

武则天本来还挺看好这个年轻人,只是,让他这个不懂事的兄长这么一闹,看吴启也有几分不顺了。

可是,碍于万一那个穆子究不懂事,长路镖局总要有个懂事的人来接掌,好为她办事。好在这年轻人刚刚的谈吐不凡,倒是有几分“分寸”。

出于这点考虑,倒也不能对穆子期太过冷落。

“婉儿。”

“臣妾在。”

“给子期赐坐,别老站着了。”

“是。”

“谢陛下!”吴启虚礼受之,殿上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宫人来报,穆子究在殿外候见。

“宣。”

随着武则天的一声吩咐,老太太和上官婉儿的目光齐齐地望向了殿门之处。就见一白衣男子,慢悠悠地走进殿来。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这个人....

这个人让她很不舒服。

两眼平视,目光极淡,上官婉儿总觉得,他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有几丝阴沉。

没错,是平静中的阴沉,而不是庶子之身突然面君应该有的惶恐,或者局促。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小婉竟有几分心悸,只看了一眼,她就有点....

怕这个人。

....

“草民....穆子究。”

“参见,大周女皇陛下。”

吴宁一礼,却是极浅,只能说是做了做样子,依旧是平静的让人害怕。

“嗯。”

武则天轻哼一声,算是应下。眉头微微皱起,她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过平静了。

“你...就是穆子究?”

“正是。”

“那可知朕为何召见?”

吴宁笑了,这是他进殿之后露出的第一抹笑意,却是让武则天更加的不舒服。

“草民设想过,进京之后,会得陛下抬爱。”

“但是,陛下今日召见,显然不是因为抬爱。”

“哦?那你倒是说说,因为什么?”

吴宁还是带着笑意,“想来是那首诗吧!”

“哈!!”

武则天闻罢,阴笑一声,对这个穆子究更加的厌恶起来。

心道:他果然是不知分寸。

......

接下来的发展,在武老太太心中已然没有了悬念,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个穆子究还知天高地厚,在她一番极尽挖苦之下,知道自己的斤两,而幡然悔悟。

另一个则是,不知分寸,那就更加简单,武则天会杀了他,然后换一个人接管长路镖局。

......

当然,这也只是武则天的设想,吴宁是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的。

正常情况下,当武老太太把话头引到那首诗上面,他会告诉武则天,那首诗不是写给安乐公主的,他也不可能去撩拨公主殿下。

因为,在莘州几乎人尽皆知,他已经有了婚配。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打消了武则天的芥蒂。

只不过,还有一种非正常的情况。

比如:

此时此刻,狄仁杰、岑长倩、武三思、武承嗣、武延秀,还有豆卢钦望和阎知微,这些大周朝的重臣们正穿过应天门,直朝武则天的寝殿而来。

“启禀陛下!”

“豫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凤阁阁老狄仁杰、文昌右相岑长倩、秋官尚书豆卢钦望,还有豹韬卫将军阎知微,于殿外求见!”

“嗯??”武则天只得暂时放下眼前之事,微微皱眉,这几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略一思索,立时明白,恐怕是为了和亲之事,又吵的不可开交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宣吧!”

宫人得令,立下出殿宣众巨觐见。

上官婉儿此时却是贴到武则天身边,“那他们二人.....”

武则天这才想到,殿中还有两个人呢。

本来想挥手打发了二人,今日算他们命好。

可是,一抬眼就看见吴宁那张阴阴沉沉让她不喜的脸,“......”

老太太转念一想,又改变主意了。

“还没说完,走了也不合适,门边儿上候着吧!”

“这....”

上官婉儿一阵为难,没有应旨,而是小声提醒了武则天一句,“那穆子期终是要应举的,此时就与朝臣同殿,恐怕不太合适。”

“也好。”

武则天点头,“那就送他出去吧,把他那个兄长留下!”

“是。”

上官婉儿闻之而走,到了吴启身边,“跟我走吧!”

二人不好从正门而出,遂从后门走了。

至于吴宁只得是往门边儿上一站,上官小婉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

——————————

且说武氏兄弟,还有一众人等进殿,刚迈进门,就是一愣!

怎么门边儿上还杵着一位??

武三思看了眼吴宁,也没认出来是谁。

只当是没见过...昂首入殿。

武承嗣更是连正眼都没看吴老九一眼。

至于岑长倩、豆卢等人,也只是微微皱眉,暗自吐槽这年青宫人怎么没见过,而且还披散着头发?

唯独狄胖子抬头一看是吴宁,老头差点没让门坎拌个跟头!!

吴老九怎么在这儿??

可把狄仁杰吓一跳,好在养气工夫够足,转脸就恢复如常,随众进殿了。

....

“臣等参见陛下!!”

大伙哪有闲心搭理一个陌生人?齐声向武则天下拜行礼。

而武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留吴宁在这儿,可不是稀罕他,而是....羞辱他!

说白了,这殿中站的每一个人!都是地位超然,气度非凡。

吴宁和他们站在一起,那已经不是寒酸了,而是草鸡进了凤凰窝!!

那种差距,不用说。只用眼看,用心去衡量就足够了。

武则天就是要用这种方法让穆子究自己认识到,自己是什么货意,有些人是你无论怎么假装也高攀不起的。

这就好比把一个乞丐扔到五星级酒店里,也许没人赶他走。可是他自己就受不了。

他会不安,会浑身发麻。会自卑....

那种自卑形成的阴影也许会跟随他一辈子!

....

此时....

吴宁就是那个乞丐。

就那么站在门口儿....

而武则天,还有一众权贵,则就是那些五星酒店里,让乞丐自卑的客人。

没有人正眼看他一眼,没人有在乎他的存在,甚至,个别人还厌恶他的存在。

大家都把他当成空气,当成....

无关紧要的空气。

可是吴宁,并不在乎。

他依旧是阴阴沉沉的站在那,听着这些所谓权贵,开口闭口就是万人命运,举手投足亦定一国前程。

他们说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无外乎就是武承嗣为首武延秀和阎知微力荐合亲突厥,武延秀更是大义凛然的请愿亲往为大周分忧。

而武三思则主张,合亲可以,但不能让武延秀去,有失皇家体面。

至于豆卢钦望和岑长倩则极力反对合亲,一个说万万不能合亲!

另一个则道:突厥大汗必有反复合亲也是徒劳。

武则天听着他们吵来吵去,一言不发。

说实话,她已经有的主意,派武延秀去合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之所以还未公布,就是因为....

好吧,老太太也要脸,也知道全亲有失体面。

她得掌握这个火候,得让底下反对合亲的人把精力消耗光,火气都泄够了。才是时机。

现在...

却是不能表态的。

“陛下!”

“突厥默啜小儿,几十万大兵压境....”武承嗣几乎是声泪俱下。

“侄臣也知合亲有失大周颜面。”

“可是!!如今以近秋凉,眼看就是冬日,我大周兵马历来不善冬战!”

“万一默啜借故来犯,受苦的,可是咱们大周的子民啊!!”

“陛下!!”

武承嗣干脆就跪了下来,“侄臣,有心抱国,然时不与负,天下程平!”

“今有此机,您就成全我们父子吧!!”

...

“陛下不可啊!!”岑长倩一看武承嗣特么也太不要脸了,卖儿子都这么理直气壮。

干脆也跪下来了....

“陛下!!”

“默啜一向反复不仁,连街边小儿亦知其恶。”

“侵周之心天下皆闻,就算合亲也必遭反复。到时反落其辱。万不可再失大周颜面啊.....”

“对啊陛下!!”豆卢也跪倒在地,“岑相所言极是,望陛下三思啊。”

......

“唉!!”这两位老臣都这般举动了,她再不说话就不合适了。

可是....她心中的道理和这丙个老儒还说不通。

只得顺着二人之意道:“两位爱卿请起,朕何尝不知默啜反复?”

“更知道,用合亲来换安宁,却是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啊......”

“可....”

按理说有个转折...马上就是“可是”了。

但没想到,老太太这个可字刚出来。

殿内就突然响起一声清嗓子的声音。

老太一皱眉,谁啊这么没眼立见?

不与计较,先打发了这两个老儒再说。

“可是...”

“咳....咳。”

又是一声清嗓子的动静.....

这回武老太太抓着是谁了,特么就是门口立着的那个穆子究!

眼神一眯,“怎么.....”

“子究嗓子不舒服?”

吴宁那边低眉臊眼的一礼,“劳烦陛下挂心....殿中有些难闻之气,甚是呛鼻。”

难闻之气?

武老太太本来还想奚落几句,却是生憋回去了。

好好闻了闻,没味儿啊?

几个朝臣也转过身来,终于正眼看了看吴宁。

心中同时生起问号...

这位到底谁啊?不像是宫人啊。

岑老爷子也是皱眉,“难闻??什么东西难闻了?老夫怎么没闻着?”

结果可好...

岑老爷一张嘴,吴老九嫌弃的往后靠了靠....

“原来是岑相的口臭!”

嘎!?

岑老爷子差点没晕过去,登时脸色通红,都找不着地缝了....

而进来就没说过话的狄胖子,些时眼神一眯!!

心知....

完了,吴老九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只不过,狄仁杰没想到,吴宁进京之后,第一个开刀的,怎么会是岑长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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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初露锋芒

狄仁杰早有料想,吴宁隐忍了八年,今朝入京必有动作。

甚至狄胖子已经猜想过,在这个时间点,他第一个要动手的会是谁?

十之六七,应是武承嗣。

可是,狄仁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在这大周天子的寝殿之中见到吴宁。更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对准了一个根本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岑长倩。

而且,在狄仁杰看来,吴老九显然是找错人了啊!

岑长倩是什么人?忠义持身,当当正正。多少人恨他恨得牙根直痒,想杀之而后快。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岑老爷子依旧高居庙堂。

凭的是什么?不是他如狄仁杰般的圆滑,而是不犯错。

岑长倩这么多年,当当正正,连仇人都挑不出他的毛病,更别说吴宁了。

......

至于武则天,吴宁直接说岑长倩口臭这句话一出,老太太也是猛的一皱眉。

这已经不是“分寸”的问题了,一个江湖草莽、草民之躯,敢当殿骂一朝宰相嘴臭?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穆子期疯了,已经不知死活;

而另一个则是,这位想要搏出位。

毕竟自诩文人,又总想哗众取宠的,大有人在。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之辈,也是哪朝哪代都不少见。

武则天笑了,不是因为高兴,恰恰相反,武老太太此时更加厌恶这个穆子究。

她笑,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显然没有弄清状况。

“怎么?”武则天玩味地把目兴越过众人,落到吴宁身上。

“你也有话说?”

“啊......啊?”吴宁像模像样地一愣,“不敢不敢,草民怎敢妄论国事?只是....”

说到这儿,吴老九一拧眉头,“确实味儿太大了。”

“你!!”

把岑长倩气的啊,猛的转向武则天,“敢问陛下,这是何人?怎在此胡言乱语?”

“他啊!”武老太太笑意更浓,“来头可是不小呢,长路镖局的镖主,狂生穆子究!”

武三思和武承嗣闻之一惊,下意识好好看了看吴宁,随后又不动声色地低头沉思,却是没有出声。

穆子究为什么在这里?他是已经被女皇招揽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女皇陛下又为何这般心情?

这些问题,也足够二人好好琢磨琢磨了。

......

可是,岑长倩可正气头儿上呢,他可没琢磨那么多。

“嘿!!”

岑长倩一听这位就是穆子究,气的脸都紫了,原来是他?亏得之前还想好生拉拢,他可倒好,当着女皇的面骂他口臭?

“你这后生,把话说清楚,老夫怎样就口臭了!?”

“没什么。”吴宁靠着门边儿一站,“岑相只当是一句戏言便可,草民,语失了。”

“......”

岑长倩彻底无语,他还端上了。

而武则天那边看着也是腻歪的不行,“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声音渐冷,“要知道,现在朕还有心情让你开口,别等到想说话,却是没了机会。”

武三思一听武则天这么说,心中有点明白了七七八八,原来这个穆子究并不讨陛下喜欢啊!

一旁的狄仁杰则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了。

因为,他彻底看不懂吴宁的用意了,他在干什么?

......

“好吧!”

吴宁长叹一声,终于肯说正经的。

双手抄于肚前,平静地看着岑长倩,“敢问岑相,何为天子?”

“......”

岑长倩一愣神的工夫,吴宁显然也不是让他回答,已经替他开口。

一指头上:“天之嫡子带天治世,是为天子。”

“那......何为子民?”

“......”

“率土之滨皆为王臣,奉君上、敬天地神明者,是为民!”

“那么,子究再问岑相,天子与民是何关系?”

岑长倩眯着眼睛,也顾不上武则天了,恨恨地瞪着吴宁,原来这小子是在这儿和我拽文啊!

老爷子都懒得搭理他,就吴宁甩出来这几句,谁不知道,还用你在这儿卖弄?

“你这狂生,到底要说什么?”

吴宁笑了,“天子于民,有父教之责,母慈之任;民于天子,有臣子之孝,守家之义。”

“说的直白些,民奉天子如父如母,天子待民如子如亲。”

“岑相觉得,子究说的对吗?”

“......”岑老爷子一翻白眼,对是对,可一点都不新鲜,简直就是废话。

老爷子也许是真气着了,来了句狠的:“如果你穆子究只此等水平,那老夫劝你,还是回你的山里,当你的土匪头子去吧!”

哪成想,吴宁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又问了岑老爷子一句。

“再问岑相,如果岑相家中子妇遭难,岑相是顾忌颜面不管不问,还是豁出脸皮,也要尽到父母之责呢?”

“嘎!?”

岑长倩差点没咽着,“这...这....”

登时汗就下来了,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啊?这没法答啊?

吴宁也不用他答,“大周如家,陛下即为万民之父母。父母所尽之责,非是颜面,而是让家不受侵,子不容欺。”

“如今,明知和亲可保子女周全,只失颜面,而岑相却道,宁可保颜面,也要失家。”

“岑相觉得,此言不臭吗!?”

“......”

“......”

大殿之中立时静若荒坟,唯有岑长倩喘着粗气的生声在回荡。

老爷子指着吴宁:“你!!”

“你.....”

“你!!”

“我.....”

“我错了吗?”

岑长倩也是日了狗了,特么这小子说的怎么这么有道理呢?连他都被说服了。

而上边坐着的武则天....

老太太差点没跳起来,“干的漂亮啊!”

这小子讨厌是讨厌,可是真有点东西啊,两句话就把岑长倩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心说,朕就是这个意思啊,可是怎么早就没说出来呢?要是早点说,哪还有这么多烦心的破事儿?

正想着,“你大胆!”阎知微那边跳着脚指着吴宁的一声高喝,把武则天吓了一跳。

只闻阎知微怒道:“这个狂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讽陛下。适才陛下也言,和亲有碍颜面之辞。”

“怎地?你也骂陛下言臭吗!?”

......

“......”

“......”

大伙儿全愣了,看傻子一样看着阎知微,下意识瞥了一眼武则天。

只见老太太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阎知微这么一提醒......

好吧,她刚才为了安抚岑长倩好像是说过,和亲有碍颜面的话。

“......”

武则天心情登时又不美丽了,恶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心道:这人果然讨厌,连朕也一块儿骂了!

......

——————————

“不对!”

场面一度尴尬,狄仁杰却出来发声,直视吴宁,“你说的不对!”

“陛下也未言反对和亲,只是怕默啜出尔反尔,到时和亲也是徒劳。”

“咳咳!!”

狄仁杰刚说完,武则天就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

“狄阁老甚明朕意啊!朕就是有此担心,这才犹豫不决。”

好吧,狄胖子不愧是真爱,一句话就给武则天找到了台阶。

不想,吴宁那边却是轻蔑地一笑,“有区别吗?”

岑长倩接道:“当然有区别,既然默啜必有反复,何必多此一举!?”

“草民怎么不觉得?”

“不觉得什么?”

吴宁看着岑长倩:“岑相觉得,与突厥一战,大周的优势何在?”

“是军力?还是人心?”

“这些都不重要......”

“而是时间!”

吴宁平静地说出一个答案,“时间才是我们的优势。如今大周商贸四通,民计甚兴。只要给我们时间,平稳发展,继续壮大。”

“也许再过若干年,朝廷国库丰盈,军粮武备奢足。到那个时候,借默啜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染指中原半步!”

“......”

“......”

岑长倩低头沉思,狄胖子也在沉思,包括武则天亦在沉思。

吴宁说的没错,确实是时间。

只要给大周一点时间,巩固成果,继续壮大,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武则天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看来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言之有物,一击必中,实属人才!

而此时,吴宁还没说完,“再问岑相,您觉得大周现在最缺的又是什么?”

“还是时间!!”

“默啜深知大周需要时间,而周兵亦不善冬战,所以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挑事,就是吃准了这个冬天他可以占到好处。”

“所以.....”

吴宁的手第一次从肚前挪开,摊开手掌。

“所以,和亲能不能成,会不会反复,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和亲能给大周赢得时间,哪怕是短短几个月,对我们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岑长倩沉默了。

老爷子不得不承认,他被吴宁说服了。

只是老爷子那股子文人骨气还是散不去,还有点膈应拿男人和亲这个事儿。

“既然如此,老夫还是觉得要保一份骨气,与其几费周折,还不如现在就做准备与突厥一战,我大周未必怕他默啜!”

......

“岑相可知古人有云:杀军马者,道旁儿也。”

“知道。”

“那岑相应该也知道其中之意吧?”

杀军马者,道旁儿也。

这是一个带有寓言兴致的故事。说的是,军马飞奔于道,道旁小儿欢呼雀跃,急喝“快跑啊,跑快点。”

马上军士闻之得意,便应小儿之呼,打马急行。于是军马不得歇息,最后累毙于道。

岑老爷子皱着眉头,“你是说.....大周就是这匹战军??”

“正是。”

“所谓颜面、骨气就是那道旁小儿!?”

“对。”吴宁点着头,“而此时此刻,岑相就是那马上军士....您还要累死战马吗?”

说完这句,吴宁坦诚地看着岑长倩。

而岑长倩也好,武则天也罢,无不陷入到吴宁的话语之中。

到了现在,武则天真的是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个“江湖草莽”了,更不觉得他是哗众取宠。

说白了,就算这个穆子究真是来搏出位的,那他也成功了。

......

“可是.....”

岑老爷子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疑虑,“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如果默啜今冬压根就没打算不南侵呢?”

“既然像你说的,他打算南侵,那何必多此一举,主动派人来合亲!?这你如何解释?”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

“岑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等这一句话,可是等了半天了。

“对于突厥默啜既然要南侵,为何还要假意和亲,草民倒还真的知道答案。”

“什么!?”

武则天闻吴宁此句,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默啜为何有此反常!?”

“是的,草民知道。”

“快说!是何因由?”

这个问题不光岑长倩想知道,每一个大周朝臣,包括武则天,也是绞尽脑汁不得其解。

默啜如果想打,那他就没有必要和亲。

他如果不想打,也更不应该在提出和亲之后,还要继续劫掠大周边境。

这是武则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个动机的问题。

能知道这个动机显然很重要,不但左右着武则天的决策。也能让现在的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呼....”

吴宁正色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草民还是从头说起吧。”

“陛下当知,长路镖局三十六州分号遍布大周八方,各地商路,差不多皆由长路开拓。”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从鲁州、青州各地一路延伸到北境之外的草原商路。”

“而长路镖局虽然只做保护财货的买卖。可是各条商路上走了多少货物,往来多少银钱,却是尽在长路镖局的眼皮底下。”

“今夏,三十六家分号照例,向总镖局汇账。”

“草民,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那就是鲁青两州....只今年春天走商的数量,就是往年的两倍!”

“嗯!?”

武则天凝眉:“难道....鲁地商人,向北境之外私贩禁货了!?”

“非也...”吴宁摇头,“开始草民也这么觉得。”

“虽然长路镖局有外人眼中黑白混淆,可是触犯王法私贩禁货的事,我们还是不干的。”

“所以草民又调了鲁路分号的详细账目。”

“发现并无禁运,而且也非鲁商扩张所致。”

“而是.....”

“往返北境草原的周期变短了!!”

“什么!?”狄仁杰猛的一惊!!

一双老眼几乎要突出来了“你确定!?”

“确定!”吴宁点着头,“以往商队要深入草原,一个春天最多走一趟。”

“可是今春,却走了两趟!”

“!!!!!”

狄仁杰大惊!

看着武则天,“看来默啜南侵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武则天此时也是面色阴沉,明白狄仁杰为何惊慌。

草原部落皆是松散分部,所以商队要做生意,就要深入草原一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跑个遍。

可是现在,却能走两躺。

因为什么?

因为分散的部落已经集中到了一起,而且....

离大周北境不远,这样商人才能走两趟!

....

武则天再一次,深深的看了一眼穆子究!

长路镖局,果然不简单。

一见面,就送了她两份大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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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上次活动的奖品已经发出,晚了点,主要是番外刚写完,对不住各位!

咳咳,还有就是,番外本来是想手写的,然后印给大家......结果一时兴起写的有点多,就没手抄,打印的打印的!!!原谅苍山犯懒!!

第二二六章 名臣风骨,当世栋梁

表面上看,吴宁的这份见面礼,就是突厥各部集结的这份重要情报。?随?梦?.lā可实际上,这是两份礼。

明面上的是军情,现在就有大用。至于另一份,则是隐性的,只看武则天怎么利用了。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此时也无心多想。

“说下去”

“默啜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何要临战和亲?”

“因为”吴宁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因为默啜是个聪明人,他不想像他的父兄一般,劫一票就走。”

“而是想入主中原!”

“嘶~!”

明白了,现在全明白了,在场诸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默啜为什么要和亲?经吴宁这么一说,也就明朗了起来。

说白了,他需要一个大周皇族,而这个人,最好还是李姓的皇族。

这样一来,只要他把这个李姓皇室攥在手里,打着他的旗号发兵,就可以用匡复李唐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挥师南下了。

如此一来,这匹草原狼就不再是强盗,而是把正义拉到了他这一边,成了复唐兴国的正义之师。

在联想一下默啜之前为什么要投靠中原,好好的草原可汗不当,反而成了中原王朝的边将?

同样是为了这个,汉将的身份可比他突厥可汗的身份,更容易得到中原百姓的认可。

事实上,原本历史之中的默啜就是这么打算的,也就是这么做的。

那次突厥之乱虽然最后被武则天镇压,可是,其对河北诸州的破坏几乎是灾难性的,着实给武周朝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默啜那次也间接地左右了武则天在立储之上的决策。

正因为默啜南下之初势头甚猛,而且他打着匡复李唐的旗号也取得了应有的效果。

武则天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安抚朝堂与民间,这才立李显为太子,使得默啜的口号不攻自破。

当然,在这个时空,因为吴宁的关系,李显上位的这种可能已经不太存在了。

毕竟武则天要立,也要立李显的兄长李贤。

况且,吴宁万里迢迢跑到老太太面前,揭穿了默啜的阴谋,以武则天的能力,又怎会让历史重演呢?

此时,老太太眯着双眸阴沉自语:“这匹草原狼原来是想登峰造极啊!”

“阁老!”目光一凝,看向狄仁杰,“若王师北进,拒贼于边,可有胜算!?”

“”

狄仁杰沉默了,静思良久,终于给出了一个让武则天很是失望的答案。

“胜算不大!”

狄仁杰眉头紧锁,“一来是天气原因。”

“冬战实非我大周兵将所长。”

“二来”

狄仁杰说到这里,现出几分懊恼,“默啜和亲,确实迷惑甚浓。朝中文武都以为他既然要合,起码今冬不大可能有战事。”

“遂在武备兵军之上,并无准备。”

“如今单是集结各州府兵,就需要相当时日。”

“更不要说,默啜早有准备,以逸待劳,在边境已经修整一夏了。”

狄仁杰说出这番话时,神色艰难,显然很是不甘。

武周也好,大唐也罢,威震寰宇,兵扫八方,多少年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了?

可是,事实如此,不得不认。

这次,确实是疏忽了。

躬身一拜,“臣等失职!”

“”

武则天听到这里,心往下沉。

万没想到,会突然面临这样的一个局面,难道要容默啜贼儿猖狂北境了?

略一思索,心知如今若要化解,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无意识地看向了武延秀,而武延秀一见皇奶奶看着他,小伙儿差点没吓尿了。

现在傻子都知道,如果发兵无甚胜算,那就只能用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拖!!

继续和亲算了。反正之前歪打正着,准备用个武家人去和亲,正好默啜用不上。

武延秀去了,除了能拖延一段时日,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但是,武延秀不干了啊!

特么之前他抢着去和亲,那是给老爹争功。他的想法和大多数朝臣一样:默啜不想打。

那去了也没危险,顶多就是娶个番婆子呗,武延秀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

现在要是去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默啜要个姓李的,老太太给他一个姓武的,那不是谁去谁死?

武延秀怂了,见武则天看着他,支吾无措,牙根发麻,“这个这个这个”

“依侄孙之见,既然突厥小儿,侵我大周之心以定!”

“那那没什么好说的!”

“咱们大周还怕他不成!?”

“打!!”

义正言辞地一拱手,“侄孙愿请先锋,首入敌阵!”

“”

“”

“”

说的跟特么真的似的,连他亲老子武承嗣都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蠢货抽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其实,武承嗣也在思考。

当下形势大变,还要不要出这个头,让武延秀去和亲?

想着想着,武承嗣怎么觉得,对于别人来说形势大变,可是对他来说,却是一点没变呢?

看了眼武延秀,心说,儿啊,这次还是得靠你啊!

想到这里,武承嗣决然出班,下拜一礼,“陛下,侄臣有本奏!”

“哦?”武则天收回看着武延秀的目光,“尽管道来。”

“启禀陛下!”武承嗣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形,“正如阁老所言。”

“虽我大周雄兵不弱突厥,此时出兵硬撼,实非明智之举!”

“侄臣看来,越到此时,越当以和亲暂缓默啜之势。”

“哪怕身死命陨,也要为大周拖延时日!”

“所以”

“侄臣上请,望陛下不改和亲初心,依旧派遣延秀为国尽忠!”

“纵使身死,也是承嗣父子对陛下应尽之责!”

“爹!!”武延秀都特么听傻了,急呼出声,“爹我”

“别说了!!”武承嗣哪里肯让武延秀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为父知你心意!”

“既有敢当先锋之勇,怕是早就有了为朝捐躯之决绝。”

“此番独入虎穴,想来也不在话下!”

“我”武延秀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这么被亲爹卖了??

呵呵,何止是亲爹?他皇奶奶也没想让他脱身。

不等武延秀有何说辞,武则天已经是接过了话头儿。

“难得啊!”

老太太长吁短叹,甚是动情,“难得你父子二人在此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啊!”

“既然如此”

武则天笑咪咪的看着武延秀,“那朕这就降旨”

“封武延秀为淮阳王,代朕北巡,深入突厥,迎娶突厥公主,不得有误!”

“阎知微是为迎嫁使,随淮阳王北去!”

————————

吴宁还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武承嗣和武则天二人的表演。

心中

心中无端冷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他亲眼看着,老子出卖儿子;亦亲眼看看,武则天同样翻脸无情的速度。

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觉皇城之内并没有那般阴暗。

可是现在看来,呵呵

也许武则天卖掉吴家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决然吧?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吴宁动了,缓缓向前两步,“陛下!”

“嗯??”

武则天下意识看过来,这才想起,这个穆子究还在那儿呢?

“你还有何话说?”

“没什么”吴宁依旧笑着,“只是草民想提醒陛下”

“阎将军似乎不适合出使。”

武则天微微皱眉。“为什么?”

“回禀陛下”吴宁依旧不紧不慢,“据草民所知,阎将军乃是前朝大夫阎立本之侄孙。”

“阎家不但于陇右之地名旺深厚,且阎立本老先生之于当下亦是国朝大家”

“万一”

吴宁抬头看了一眼阎知微,“万一默啜用不着淮阳王,却从阎将军身上做些文章,却又如何是好呢?”

“!!!”

阎知微一听

“兄弟!!”

“这特么是我亲兄弟!”

你当他爱去啊?送死的买卖他也不乐意干啊。

只不过皇命难为,容不得他说个不字。

没想到这个穆子究够意思啊,这是在帮他脱身!!

登时来了精神,“这”

“启禀陛下,让子究先生这么一说臣下似乎还真不好为国出力了。”

呵。

阎知微还觉得吴宁是为他好呢,却是没听出来这是变着法的骂他是软骨头!

到了地方经受不住默啜的威逼!

可是吴宁这句确实有用。

武则天思量再三,觉得阎知微确实不太合适。

一来他的那个爷爷辈的阎立本当官且不说。

可是画得一手好画,是高宗时大唐第一画家。无论民间还是贵族推崇备至,名声甚大。

二来

也是最要命的一点则是这个阎知微确实骨头不硬,在朝中是有名的墙头草。

万一抵受不住,被默啜所用,那不就正中他的下怀了吗?

想到这儿,武则天不得不去再找一个替代阎知微出使突厥的朝臣。

这个人,出身高不贵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得有骨气!

得是极忠之臣!

而且还得有能力,应付得了复杂的处境。

那这个人是谁呢?

————————

“你没有别的选择。”

吴宁远远的看着武则天,在心中默念。

“放眼朝堂,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

“那就是岑长倩!”

没错!

此时武则天,也把目光看向了岑长倩。

如今的大周朝堂,忠义之臣甚少!

一个狄仁杰,一个岑长倩,一个豆卢钦望再无他人。

这三人中,狄胖子年老体虚,上朝都是为难,更别说让他出使突厥了。

而豆卢其人虽无此忧,但是却无狄仁杰和岑长倩的沉稳智计。

让他出使显然不行。

要知道,这出使的人如果能在突厥多为大周拖延一些时日,对武则天来说,尤为重要。

所以

“唉!!!”

不等武则天发话,岑长倩长叹一声,面色平静。

“看来唯老夫,走此一遭了!”

“岑公你”狄仁杰听闻此处

慌了。

要知道,岑长倩可是一直反对合亲的啊!!

如今,合亲已成必死之局的时候,他却又主动请缨,这让狄胖子怎能不动容!?

“容陛下再想想!!”

“朝中此时,也是离不开岑公啊!”

“不用想了”岑长倩平静的摇了摇头,看着狄仁杰,说了一句,“换了别人,老夫许还不放心呢。”

“就这么定了吧!”

岑长倩飒然一语,转头看着武承嗣,“豫王殿下,认可老夫送你儿子北去吗?”

“我”

武承嗣一时语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与岑长倩向来不和,每欲除之后快。

可是,他没想到,岑长倩这此,选则了自己去送死

此时此刻,即使武承嗣这种人也不得不震撼动容。与岑老爷子相比他之前的悻悻作态却是让他无颜以对了。

武则天也站了起来,缓步下了龙台

这就是名臣风骨,大唐脊梁吧!

“朕愧对岑卿。”

“陛下不必介怀”

岑老爷子依旧坦然,“入突厥之后,老臣会想尽办法,为我大周拖延时日。”

“还望陛下,莫辜负天下,早做准备,待时机到来,一举灭杀默啜!”

武则天重重点头!甚是感动:“岑卿放心来年春暖花开日!即是王师北踏时!”

“不取默啜贼首,朕誓不罢休!”

——————————

此议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

岑长倩与武延秀稍做准备,七日后便要动身北上。

至于能不能拖到来年开春只能靠岑老爷子一个人的力量,想方设法的为大周赢得时间了。

出此大事,武则天显然也没工夫多理会那个长路镖局的镖主。

吴宁与狄仁杰等人一同出了寝殿,并肩出宫。

其间,武三思和武承嗣倒是热情不少,极力与吴宁这个长路镖主套近乎。

想来也属正常,穆子究探得敌情,大功一件。

就算女皇没刚面赐下封赏,想来必有后报。

武三思更是,放下架子,给吴宁道歉。只言刚刚在殿中,一时寡思,出言不逊望子究先生多多包涵

吴宁则是依旧平平淡淡,轻笑应承。

直到武三思等人出宫回府,岑长倩、豆卢钦望也相继离去。

只剩狄仁杰和吴宁二人,比肩而行。

狄仁杰终于隐忍不住,目视前方,冷然开口!

“你到底要干什么!?”

“哦?”吴宁也看着前路,“阁老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狄仁杰一听,心中怒意上涌!“老夫警告你!”

“要报仇就报仇,莫要牵连无辜!”

“岑公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一直要针对他!?”

狄仁杰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一切,吴宁一直以来,都在针对岑长倩,最后逼着岑老爷子出使,也是他有意为之。

冷声低吼!“为什么把他火坑里推!?”

吴宁停了下来

正视狄仁杰,“原因很简单”

“因为能够把此事办成的,放眼朝堂,只有岑长倩!”

吴宁给出了一个让狄胖子无可辩驳的答案。

看着狄仁杰,露出一丝诡异之笑:“而且”

“谁说我来,只为报仇?”

狄仁杰一颤!“你”

“你还要干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完,吴宁迈步而走,留给狄仁杰一个散发着寒意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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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更的事,你们居然还想往我头上按,想啥呢??

尽力吧。

这个月真的很累,苍十万已经更了十四万了

第二二七章 岑家请来的护卫

狄仁杰静静地看着吴宁远去,莫名的有些脊背生寒。

“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狄仁杰深深地知道,吴宁此话绝非妄言。

只要他想,以这个近乎妖孽般的存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只不过,如何来拿,却是值得商榷。

至少在狄仁杰看来,古往今来,皇子夺嫡,草根上位,那必将有一场不择手段的权力之争,也必将血染皇都,牵连天下。

想到这里,狄仁杰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开始动摇,开怀疑吴宁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事实上,这场血雨腥风已经拉开了序幕,第一个牺牲其中之人也已经浮出了水面。

岑长倩!

这位耿直忠臣,就这么被吴宁轻描淡写地卖了。

尽管,当前局势下,只有岑长倩有能力为大周赢得时间;尽管,狄仁杰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他无可辩驳。

但是,岑长倩就这么被吴宁推了出去,狄仁杰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依然无法接受,当年那个于山道之上与之纵论英雄、厚颜攀比的少年,变成了今天这般不择手段。

那么,话说回来,吴宁真的变了吗?真的开始不择手段,不论忠良、无辜皆可算计,皆可信手用之了吗?

他忘了本心?忘了他言之凿凿的大谈党争民苦,鄙视朝堂君臣为了争斗而不顾旁人?

也许,事实并非狄仁杰看到的那个样子。

......

——————————

且说,岑长倩忧心重重地回到府宅。

抬头间,但见岑府匾额高悬门楣,老爷子摇头一叹,“岑府......老夫一走,怕是岑家家运亦要败落了。”

此去突厥可谓九死一生,他一死,岑家还怎在这神都立足呢?

进得门去,家仆迎上前来,“老爷回来了,可否用饭?”

岑长倩一怔,若有所思,“那就用饭吧.....”

一边褪下朝服,一边吩咐家仆,“把家里人都叫过来,一起吃吧!”

......

以往,岑家几十口人除了年节,到了饭时,都是各房用各房的。

今日老爷子却要一起吃,起初家仆还有疑惑,可是也不敢多问,只得去办。

不多时,一大家子人便聚于厅中,与老爷子同餐。

席间,岑长倩倒也无异,一切如常。

只是无意间提及,几日之后要出京办差,嘱咐几个儿孙守护门楣,恪守家风。

老爷子的五个儿子也没多想,只当是平常差事,齐声应下,并祝愿老父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一顿家宴,也就在祥和之气中,过去了。

饭后,回到房中,只剩老爷子与老妻二人,岑长倩这才把出使突厥,此去凶险的实情告与结发之妻。

老妻闻罢,登时泪如雨下,如蒙大难。

老爷子则拂着老妻肩头,劝道:“我岑长倩为官半生,这也算是个归宿,有什么好哭的呢?”

“当下与你实说,可不是让你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

老妻哭了一阵,又听了老爷子的劝,心知这回是在劫难逃,却是比之七年前被武承嗣构陷下狱那遭更为凶险。

抽噎道,“老身知晓....老身知晓......”

“从嫁入岑家那一天开始,老身就知道,夫君早晚是要为国尽忠的。”

“知道就好....”岑老爷子甚慰,“得妻如尔,此生无求了。”

老妻听罢,勉强擦干泪水,神情渐渐绝然,“说吧,老爷尚有何交代,老身听着。”

“嗯。”岑长倩点了点头,“我若真一去不回,家里中就全靠你支应了。”

“谨记!一定要安抚小辈,不可与陛下为难。”

“陛下若有厚赐,除了当官,皆可受之。”

“随后亦不要在京中多留,变卖家宅,带着一家老少回老家去吧!”

“以后家中小辈若有贤才,亦可悉心教导,但不能急于应举。谨观时事,什么时候武承嗣失势,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出仕报国。”

“记住了吗?”

“嗯!”老妻重重点头,“记下了。”

......

夫妻二人正说着,门外家仆来报,“老爷,荆州老家来人了。”

“嗯?”岑长倩一疑,怎么说到老家,老家就来人了?

而且,此时天已经黑了,却是不合时适。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声称是老家荆州远道而来,那说什么也不能关在门外,却是要见一见的。

岑长倩只得暂且放下与老妻的交谈,正厅迎客。

结果一看,还真是老家来的人,而且还不是远亲,乃是其叔父那一支的子侄嫡亲——岑阕。

......

岑家算起来也是江东大族,岑长倩的叔父岑文本在太宗时也官至宰相。

在荆州老家,更是家传深厚,族人众多。

岑阕做为岑文本的嫡孙,一直在荆州掌管岑家多年,如今突然进京,却是连个知会都没打,这倒是让岑老爷子很是不解。

“你怎么来了?亦不事先通告一声?”

岑阕见过了礼,解释道:“家中产业正好有一批洞庭水产走水路进京,小侄不放心,特亲自押送,顺道探望叔父。”

岑长倩一听,登时一皱眉头。老家这些年偏好行商,他是知道的。

本来,岑氏书香传家,不该沾这些商利。但是,如今武周兴商大势如此,连太平公主、李武诸王都明目张胆地做起了生意,老爷子也非迂腐之人,也就随之去了。

可是,洞庭水产??

大周上下谁不知道,从洞庭湖一直到长江三峡的水产、运输,皆属那个半商半匪的排帮势力。

岑阕从那里弄来大批商货,十之八九与那个排帮脱不开关系。

“你...”老爷子面色渐冷,“你不会和排帮又扯上了关系吧?”

“嘿嘿嘿。”岑阕知道叔父不喜欢这些黑不黑白不白的,傻笑敷衍。

“且不说这些,小侄观叔父面有愁容。怎地?朝中遇到难事了?”

“唉!”岑长倩一叹,也不瞒岑阕,直接把出使之事道出。

......

“老夫此去凶多吉少,到时岑家只剩你大哥岑献、二哥岑曦两人在朝。却是要小心为上,不可妄为了。”

岑阕一听,登时哀叹:“如此说来,叔父此去,确实凶险。”

“正好,小侄此次带了几位好手,就随叔父同去,关键时刻,也许可保周全。”

“呵.....”岑长倩听乐了。

两国开兵交仗,连陛下委派护卫的羽林禁军都不够看,你送老夫几个家门护院有什么用?

可是,岑阕还挺固执,非送不可。

岑长倩扭之不过,只得应下。

“行吧,你把人带过来吧!”

“呃。”岑阕一窘,“这倒是带不过来,人都在城外住下了。”

“七日之后,叔父出城北去,小侄再让他们自去见叔父便是。”

“......”

岑长倩无语,怎么护院还神神秘秘的呢?

......

————————

话不多说,转眼七日。

武则天晋封武延秀为淮阳王,出使突厥迎娶异族公主的圣旨早就颁告朝堂。

出发之日,老太太亲点三千羽林卫护送,文昌右相岑长倩为伴使北上。

只见刀兵如林,马踏如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出了神都洛阳,朝北而去。

北去的官道之上,武延秀置于大队之中,鲜衣怒马,如丧考妣。

对!!

就是如丧考妣,他巴不得立马死了爹呢!

这样一来,他那个不是人的老子也就断了储君的美梦,他也就不用到突厥去送死了。

回头瞥了一眼坐在上车的岑长倩,武延秀面有难色,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轻勒马僵,让马势慢下来,与岑老爷子的马车并行。

“岑相....”

隔着车帘,武延秀轻轻呼唤。

“嗯??”岑老爷子连车帘子都懒得掀,淡然回道:“淮阳王有事?”

“这个....”

武延秀犯难道:“此去凶多吉少,咱们二人可谓是同命相连。”

“到时,万一...万一遇险,还请岑相定要公私分明,多多扶持。”

“!!!!”

特么岑老爷子听的胡子没气歪了,这叫什么话!?你当我跟你老子似的那么没品?

还公私分明?

强压怒火,“淮阳王殿下,不必忐忑,老夫为国出使,办的是大周朝廷的差,自然不敢忘公,忠心办事。”

“不过....”

“不过老夫也提醒淮阳王一句,你我皆为大周,关键时刻,舍身成仁,再所难免。”

“殿下还是坦荡些,不失一种解脱。”

“......”

武延秀闹了个没脸儿,心中暗骂,看把你这老东西能的,我就不信你真不怕死!到时候,刀斧加身,我看你还硬不硬气!?

正想的痛快,只见官道之上,忽现数十壮汉怀抱兵刃,拦住去路。

“大胆,神都之侧,皇使仪仗,何人胆敢拦路?”

先行兵卒已经叫上号了。

只见拦路者之中行出一个三十年上下的年轻人,手提带鞘长剑,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神情坦然道:“这位兵爷莫慌,我等乃岑相家中雇佣的护卫,特来护送我家老爷北去。”

兵士一听,好好看了看这伙人,不敢怠慢,只得回身禀报。

而岑长倩这才想起,岑阕好像确实给他找了几个护卫。

点头应下:“确有此事,让他们随队而行吧!”

一旁的武延秀一看,“哼!”登时嗤之以鼻,极是轻蔑。

说的好像不怕死,这不,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连自家护院都出马了。

打马前行,再不与岑长倩多言。

而等那几十号私家护卫入了大队,并行岑长倩车驾左右,老爷子这才掀起帘子,好好打量了这伙私护几眼。

只是这一看.....

“嗯?”

岑长倩一惊,心中暗道,这伙人....不简单啊!

......

老爷子不懂武功,可是却懂观人,这帮人无论神态气质,一看就不像是平常的护卫。

而且,扮相也是极怪,为首的几人之中,打头的是个道士,三十多岁的年纪,怀抱一把宝剑。安然马上,目空一切。

前后那些盔明甲亮的御前禁军,仿佛在这道士眼中皆若无物。

次之,则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腰间挂刀,嘴角含笑,似乎没什么特别。

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人是个狠角色,他的那抹笑意之中总是隐藏着几分狠辣之意。

再后面,是个更年轻的年青人,不过二十出头,可是眼中狠厉更盛之前那人。

不!那已经不是狠辣,而是杀气!!

这青年的杀气几乎到了藏之不住的地步,连靠近其身的禁军兵卒都下意识地躲着他走。

岑长倩再往后看,几十人中,还有三人也不简单。

一个俊郎青年,身背长兵,用布缠着,不过从外形上看,当是一把长枪。

一个最小的,可能连二十都不到,带的是双刀,同样目如炬光。

最怪的是一个壮汉,这人无刀无剑,身形甚伟,却在腰间别了一把厨刀.....

“你们....是岑阕找来的护卫??”

老爷子忍不住发问。

“正是!”还是之前和兵卒交涉的那个人回话,倒还算恭敬:“一路护卫岑相爷周全。”

“哦。”岑长倩点了点头,“可有姓名,报与老夫。”

“回岑相,江湖人哪有什么姓名,岑相若有吩咐,唤一声七郎便是。”

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个道士回马颔首,算是见礼,“叫我道士便可。”

......

“在下八郎。”

......

“岑相只记住,某叫老十一便是。”

......

“太叔翎。”

......

“厨子。”

......

“......”

岑老爷子一阵无语,合上车帘,摇头苦笑,厨子、道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爷子不解江湖,当然不知道什么道士、厨子的。

却是不知,为了护住他的周全,长路镖局的高手能人几乎倾巢而出了。

蜀中十杰之中,除了胖修罗与书生陪在吴宁身边,妓子吴巧儿身上官宁教坊,账房坐镇总镖局不得而出,余者六人,尽在左右。

......

吴宁坑了岑长倩一道,那是因为出使突厥非岑长倩莫属,这是他所有计划的第一步,必须万无一失。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初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把所有人都当成是棋子。

这次他是拼上了全力,动用了长路镖局所有能用得上的力量,也要保岑长倩平安而归。

......

——————————

与此同时,邀月楼的雅间之中,安乐公主正缠着吴宁和吴启问东问西。

“黎哥他们呢?他们去哪儿了?”

“宁哥要怎么做?小妹可以帮你啊?”

“你不知道,本宫现在权力可是很大的呢!”

“说吧!宁哥哥要杀谁!?”

.....

楼上的吴宁正头疼的不行,而邀月楼门前,太平公主缓缓下车。

高延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听到蜀中穆子期会来邀月楼,这位合格的公主府长史便强拉硬拽把公主殿下弄到了邀月楼来偶遇了。

而太平公主刚一下车就不禁眉头一皱,她看见了李裹儿的那匹乌骓宝马。

心道:“这小妞子怎么也在这里?”

......



第二二八章 我的殿下啊

看见了李裹儿的招牌坐骑,太平心中生疑,那小妮子怎么也在邀月楼中?

下意识地四下扫看,却是没见到武崇训那孩子的马匹车驾。

太平玩味地笑了,自语道:“这倒是新鲜,崇训居然没跟她一起。”

一旁的高延福听的直翻白眼,心道:咱们这位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别府那几位可是已经跑在前头了啊!

催促道:“殿下,快进吧!”

“好吧!”

太平悻悻然地应着,迈步进了邀月楼。目光却是依旧游弋,寻找着李裹儿的身影。

毕竟太平也是好奇,李裹儿一个人跑到邀月楼来着实少见。

可是,在楼中寻了一遍,却是没看见李裹儿。

此时,高延福已经叫来了掌柜,“蜀中穆子期可在楼中?”

“在!”

掌柜的哪敢怠慢,急急点头指着楼上一间雅阁,“就在雅间之中。”

“呼...”.高延福长出口气,心宽不少。

......

正要与太平商量如何与这穆子期“偶遇”,没想到太平却是也问了掌柜一句:

“安乐公主何在?”

“.....”

把高延福气的啊,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不把心思往正地方用呢?

哪成想,掌柜的听了太平的问话,又一指楼上的雅间,“回公主殿下,安乐公主......也在那间。”

“嗯???”这可把太平惊得不轻。

那小妮子不会真的甩了武崇训,和那个穆子期好上了吧?

前几日,宫里传出来消息,因为安乐与穆子期的事情,陛下还特意在考前召见了穆子期,一探心意。而这也是高延福此时火急火燎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如果只是一个穆子期,大可徐徐图之,不必争在一时。

可是,谁能想到,不但穆子期进京了,连他那个兄长穆子究亦在京城,这就值得玩味了。

况且,穆子究不但进了京,还于殿上高谈阔论,大放溢彩。

事后,连朝臣宰相知其所言,都不得不感叹此人心细缜密,头脑一流,居然能在蛛丝马迹之中探得突厥的真实目的,着实是为大周赢得了准备之机。

连陛下对这个江湖草莽都称赞有加,可谓风光无二。

如此一来,这个长路镖局在朝臣与诸王之中的分量更重,各方招揽之意亦是尤盛当初。

据说,连一向高傲的鲁地世家都有意与之结交,这让高延福怎能不着急?

“殿下.....”

既然安乐就在楼上,倒也省了诸多算计,太平干脆直接上楼“硬闯”就是了。

只不过,一边上楼,高延福还是有点不放心,“殿下,这回万不可再落人后了啊!”

“豫王与梁王已经与穆家兄弟见过面了,且极是友善。前日,魏王李贤更是以郊猎为由,邀请穆子究在城外游玩了一整天。”

“你看看。”高延福指着雅间的门,“连楚王李显都豁出老本,把安乐公主都搭进去了,足见这个长路镖局的重要。”

“您....是不是....也得下点本钱了啊!?”

“不然......”

接下来的话高延福没说,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可得上点心,说什么也得把这个穆子期和穆子究拿下!

“......”太平白了他一眼。

高延福心是好的,可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怎地?你还想让本宫去色诱?

“......”

色诱这种话,高延福当然不敢说出口,可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真说不定了。

本来嘛,色诱就色诱呗,咱们殿下的姿色虽不及安乐那般倾国倾城,可是盛在有韵味啊!

再说了,在高延福,甚至大多数百姓心里,有着胡人血统的李唐皇室本就不太注重贞洁。

此时的宫廷风气可没有理儒大兴之后的宋明清来得保守,唐、周的宫廷更像是欧洲皇室,对于贞洁看的极淡,少妇风流更是见怪不怪了。

高延福心说,咱们公主殿下寡居这么多年,偶尔......

偶尔风流一回,若能拉拢一大助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高延福也就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太平非把他踢出公主府不可。

......

此时,高延福就跟老太太一样,烦得太平想辞了他。

低着头上楼,却是没看见,雅间之内也有一个人被李裹儿烦的实在受不了,借尿遁躲出来了。

......

吴启出得雅间,长出了一口浊气,好好抻了个懒腰。

心说,我的九哥啊,也就你受得了这个烦人丫头!那你就自己受着吧,本公子可不奉陪了。

正美着呢,就见楼梯之处,两个人影闪动而上。

吓的吴老十一缩脖子,赶紧找个旮旯藏了起来。

“太平公主!?”

吴启心说,她怎么也跑邀月楼来了?

眼见公主殿下直奔吴宁所在雅间,得,这回吴启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奔着他们来的。

怪只怪道爷、老八他们都陪着岑长倩走了,京中缺乏盯人的好手,这才让太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这儿来。

吴启靠在墙角,心说,回头可得和老九商量商量,得调点人过来了,这种疏漏却是再不能有。

探头看了眼太平,老十把身子又缩了回来,小心地把自己藏好。

呵呵,现身相见,吴启压根没想过。回去给吴宁报信儿?更是提都别提。

里面那一个就够受的了,现在又来一个,还是交给老九吧!

至于本公子......

看热闹就好,想来是一出好戏。

......

且说,太平公主殿下与高延福到了楼上雅间门前,刚要抬手叩门,却是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太平微微一怔。

......

“裹儿,以后也要改改性子....”

......

太平心中生起一丝疑虑,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且有一股莫名的亲切。可是一时之间,公主殿下又实在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其实,太平这个时候忽略了一点,那就是:

八年前的吴宁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变声期,与现在必然有很大差别。她记得的是那个时候的声音,所以才如此不确定。

可是,声音变了,说话的腔调、味道却是不会变的。

停下动作,侧耳细听,“你这般风风火火,确是招人记恨。”

声音确实不像了,可是语调却像极了吴宁。

想到这里,太平心中一紧,下意识改叩为推,急于想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轻推之下,房门并没有开。

而房中也听得动静,闲谈乍然而止。

太平一拧眉头,再推一下,这回却是用上了力道。

可是,门依旧未开,应该是被反锁了。

“呼呼......”

太平喘着粗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缓声道:“安乐可在阁中?”

“......”

“!!!!”

屋里的李裹儿差点没跳起来,一脸惊骇地看看门口,又看看面前的吴宁。

低吼道:“姑姑姑姑母!!”

“她她她,她怎么找这儿来了?”

吴宁也早听出门外那个久违的声音,凝眉不语。

......

“裹儿??”

见屋中没有动静,太平心急之下,又问了一声,“你在里面吗?本宫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是我。”

李裹儿却是不出声不行了,“原,原来是姑母啊?”

“你,你怎么来了?”

......

门外的太平眉头一皱,“有你这么和姑母说话的吗?”

“还不开门一见?”

“啊...啊?”

李裹儿慌乱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不用了吧?就这么说话不挺好吗?”

一想这么说不行,礼数全无,赶紧又补了一句,“裹儿......不,不太方便。”

啊噗!!!

吴宁本来都站起来要去开门了,结果李裹儿来了这么一句,吴老九直接就喷了。

瞪着眼珠子看着李裹儿,不太方便?亏你想得出来。

光天化日啊!

一男一女啊!

共处密室啊!

而且在太平看来,咱两还是叔侄啊!

不太方便!?

怎么想的??

恕不知,李裹儿根本就没这层亲情障碍。

什么叔叔、侄女的,你得让她知道才行啊?

对于当年旧事,人人避之如疫,闭口不谈。

所以,李裹儿只知道,吴宁和吴家与贺兰敏之勾结叛乱。至于吴宁到底是什么身份,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可不知道。

皇城弃婴什么的更是无从得知,在她心里。

吴宁就是一个在她悲惨的童年里,唯一肯实心实意对她好的那个人。

也许当亲哥哥,也许也可以当情哥哥。

谁知道呢?还不是全凭她的一念之间。

所以这句“不太方便”喊出来的时候,李裹儿可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而且....

安乐公主殿下喊完之前还挺得意....

暗赞一声:本宫实在是太机智了!

一把抱住吴宁的手臂,“对!!就,就是不太方便!”

“姑母且别多问,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说完,李裹儿还捅了捅吴宁,小声道:“你出个声儿,咳嗽一下!”

“.....”

吴宁啊,仰头望天,无地自容。

多简单点事儿,怎么就弄的这么复杂呢?

使劲儿甩开李裹儿的纠缠,

本来嘛,早晚是要见的,吴宁从来没有刻意回避,之前不见,那是因为刚到京城诸事烦身,再加上怕太平见到了他,一但在什么场合遇上,需要他们装作不认识的时候太平演不真。

现人岑长倩已经在路上了。也就没了这层考虑。

当然就可以见。

刚要应声,把太平迎进来。

却不想,门外的太平公主一听裹儿说不方便,登时就急了。

如果屋中的人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那他和李裹儿....

不方便!?

这...

这还了得??

想到这儿,太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已经不会思考了。

“开门!!”

太平高声大喝!“再不开门,本宫要硬闯了!”

“高延福!”

“小人在...”

“去命人破门!”

“是....”

...

“.....”

完了...

吴宁登时无语,怎么越闹越大了呢?

心中犯起难来,首先这个时候必需制止太平,否则一但闹大,事后外人必有揣测,说不定会想到些别的。

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吴宁开门与太平相认。

可是不行!

太平公主身边有外人,而且这里是邀月楼,人多眼杂,绝非万全。

可是不认,她又要砸门。

这可如何是好?

沉吟良久,吴宁终是开口,“且慢!”

吴宁平复心绪,让自己的声音渐冷,“门外可是....太平公主殿下?”

“.....”太平站在门外,品味着这个声音。

此人说话开始正式,却是又不像了。

疑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不开门相见?”

吴宁道:“在下穆子究。请殿宽恕无理了。”

“安乐公主殿下已然说明“不太方便”,殿下难道不明其意吗?”

“不方便?”

“本宫乃是其姑母,有什么不方便?”

“怎么?子究先生万里迢迢来到京城,却连本宫一面都不敢见吗?”

“开门!”太平语带双关,越想越气!

“否则本宫硬闯,别说不与你颜面。”

吴宁听到这....

无语摇头,长叹着说出一句:“我的...殿下啊。”

“何必让你我都下不来台呢?”

“......”

“......”

...

此言一出,门里门外,皆是久久的沉默.....

吴宁看不见,门外的太平此时已经红了眼眸,默默的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哭了....

又笑了。

过了好久,“好.....”

太平颤声道:“本宫...就给你这个台阶!”

“今日,就不进去了!”

....

“多谢殿下。”

....

“但你欠本宫一次。”

...

“好,长路镖局,记住殿下这番好意,定有后报。”

...

“本宫不要你后报!要你现在就报!”

...

“.....”

“可以。”

...

“那就一个时辰之后,本宫在公主府恭候大驾!”

说完这句,太平转身而走,飘然下楼。

嘴解尤挂着一丝笑意...

在这世上...

只有一个人会称呼她“我的殿下啊”。

....

——————————

呼....

太平一走,吴宁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哈哈!!”

李裹儿猛的一声大笑吓了吴宁一吓,只见这小妮子甚是得意,“姑母好蠢!居然信了!哈哈哈哈。”

吴宁:“.....”

“放心!”李裹儿使劲拍了吴宁肩膀一计,“一会儿你不用去姑母那里,本宫帮你挡着。”

“你挡!?”吴老九瞪着眼,“你自己都快倒霉了还你挡!?”

一把拉起裹儿,“走!跟我一起去见太平。”

“啊!?”

裹儿不干了,“我去干嘛啊?”

“去把话说清楚!”

吴老九心说,这要是掰扯不清楚事儿可就大了!

.....

呵呵,掰扯不掰扯事儿都大了。

吴宁躲了八年,终于让太平逮着了,能有他好果子才怪!

话说吴老九到了太平公主府的时候,咱们的公主殿下就站在府门之内等着他....

百姓们见穆子究与安乐公主携手进了太平公主府,大伙儿还在想呢,这个穆子究,刚到京城可就是赚足了眼球。

一个安乐陪着,连拜会太平公主,都有如此礼遇,亲自相迎??

这面子可是大了去了。

结果....

吴宁一进门儿,就见太平冷若冰霜的吩咐府卫,“关门!”

“给本宫绑起来!”

“......”

“.....”

百姓们听不见绑了的话,却真真切切的看着公主府的大门儿吱嘎嘎的缓缓闭合....

什么情况啊?

大伙儿有点懵。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再说了,您一个寡妇....男人上门就闭府。

这...

不太合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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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一团浆糊,有些细节没考虑好,停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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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二九章 高延福的想象力

“关门,给本宫绑起来!”

且不说门外百姓如何看待,可是把高延高急坏了,脑袋嗡嗡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地个老天爷!高延福心说,还不如不“亲近”这个穆子究,怎么公主殿下又来脾气了呢?

“殿下,不可啊!”

高延福贴到太平耳边低吼,“这可就把人得罪死了!”

“你别管!”

太平哪听得进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得,左右侍卫一见公主心意已决,那还废什么话?绑吧!

一拥而上,把吴宁捆了个结实。

“给本宫抬到厅中!”

说完这句,太平愤然转身,亲自到马厩寻了一根鞭子回来。

完了,完了,完了......

高延福脑仁儿直疼,心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呢?

“穆公子......穆公子你别怕!我家殿下只是一时气愤,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别怕?”

吴宁翻着白眼,还别怕?我信你个鬼!

心道:我特么也是感冒吃了避孕药,脑子坏掉了。咋想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特么几年不见,这太平怎么还成疯婆子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公主府虽说是太平的府邸,可谁也不敢保证人人都信得过啊!他也不能表露身份与太平硬刚。

吴老九是走也走不得,劝又劝不得,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算计人真好,害你的果然都是最亲近的人啊!

......

五花大绑被抬到了后厅,太平拎着鞭子,掐着腰,一双杏眼瞪的吓人。

“都出去!!”

侍卫一听,也只能为吴老九祈祷了。这得把殿下气成什么样儿,还要亲自动手?

眨眼间,厅中只剩太平、高延福、李裹儿和吴宁。

李裹儿心知姑母这回不像是假的,怯生生地劝慰:“姑母...您....”

“你闭嘴!”太平一声咆哮,“本宫还要问你!”

“什么叫不方便!?”

“你和他,有什么不方便!?”

“嘿嘿嘿。”李裹儿赔笑,“没有....逗着玩呢,姑母别当真。”

“就是就是。”高延福也跟着敲起了锣边儿,“殿下宠溺安乐殿下,神都何人不知?”

“穆公子初到洛阳,就算与安乐殿下做出点什么出格儿的,那也是不知内情,殿下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毕竟....”

好吧,在高延福眼里,太平是因为穆子究与乐安“不太方便”,太平这是围护李裹儿,才动这么大的火儿。

他哪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他这句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正中太平心里那股火气,不由分说,扬起鞭子就抽到吴宁身上。

“我让你不方便!”

“我让你不方便!”

“说!”

“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嗯??”

“嗯??”

高延福和吴宁皆是一声轻疑。

只见高延福愣在那里,心说,这句听着不太对啊?怎么不像是围护安乐,而像是......

吃飞醋呢?

“这个......”一脸茫然加尴尬,“这个......殿下与穆公子....早就认识?”

......

而吴宁这边儿也犯疑,他本来已经作好了被凌辱的准备,毕竟以太平的性格,你不让她把心里捋顺了是不行的。

可是,太平此言一出......显然她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存在,她敢当着高延福这么说话,说明......

吴宁拧着眉头,与太平使的个眼色,意为:你信得过这个人?否则别乱说话。

太平也看懂了,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和他打什么哑谜,一扬手,“高长史是自己人。”

“说!!你跑哪儿去了!!”

“回来为什么不找本宫?却先......”

好吧,咱们殿下还真是在吃飞醋。

而吴宁一听高延福是自己人,也就是说,这屋里没外人了。

那我还跟你装什么啊?登时脸色一变,“少废话,给我解开!”

高延福:“......”

哦操!真认识??

看看太平,又看看吴宁,敢这么和公主殿下说话,有故事啊?

登时机智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好嘞,公子稍等!”

说着话,都不等太平发话,老高已经上去解绳子了。

“你给我住手!”

太平无语,我让你动了吗?

老高却是装傻,嘿嘿直乐,“原来都是自己人,何必这般拘谨呢?”

“你!!”太平扬起鞭子,“本宫说不听你是不是?信不信....”

“诶诶诶!”李裹儿也拦在了中间,“姑母打累了吧?快歇歇。”

说话间,把鞭子也给下了。

把太平气的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延福把吴宁解开,亲手扶起来,还一脸谄媚地哈着腰。

“公子别介意,咱家殿下就这个脾气!”

“那什么,既然公子与殿下属旧识,自然也不会介怀吧?”

“说起来,殿下这些年走的艰难,还要公子多多帮衬啊!”

太平被李裹儿隔着,登时不愤,“我要他帮!?”

“本宫没他,一样活的好好的!!”

“没事儿,没事儿!”老高还在那打着马虎眼,“殿下消消气。”

“......”

此时吴宁并没有理会高延福,而是越过他,来到太平身前。

太平见他过来,下意识地也安静了下来,紧咬着下唇,把头别到一边,不看他一眼。

吴宁轻轻地拨开李裹儿,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屋外。

李裹儿这回倒是懂事得很,知道吴宁的意思,俏皮一笑,“那本宫当一回带刀侍卫,去门外把风!”

说完,一阵风似的出得厅中。

外面立时传来李裹儿的叫嚷:“喂喂喂喂!!都给本宫滚远点!”

.....

“姑母办事,旁人退让!”

......

“废什么话!因为不方便.....”

....

吴宁与太平面对面的站着,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老高一看这情形,特么跟狗血八点档似的,心中更是笃定,这两人之前必有交集,而且,还得是那种关系极为暧昧的存在啊!

......

吴宁看了太平一会儿,见她与自己杠上了,就不把头转回来对视。

不由笑了,调侃道:“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

太平堵着气,“没你,本宫也活的好好的!”

“喂!”吴宁佯装惊讶道,“这话可伤人了啊!枉费我这么多年来,帮你度过那么多难关。”

“......”

太平无言,一时没法反驳,高延福那边却是惊呼出声。

“啊??”

原来,这些年一直暗中帮助殿下的那个无名高人,就是穆公子?

老高惊讶之余,也是狂喜啊!

穆子究一直在帮太平,两人早有相识,这不就是说....

这个长路镖局,外面那几位争来争去其实都是白争,原来长路镖局一直是太平公主的势力!?

想到这儿,老高心里都乐开了花儿,心说,还是咱们殿下深藏不漏啊,却是早就押中了穆子究这个宝!

......

此时,没人注意高延福的心理活动,太平已经湿了眼角,终于把头转过来,恨恨地看着吴宁。

猛的抬起玉臂,照着吴宁就是重重一下。

“你跑哪儿去了!?”

“你跑哪儿去了!?”

“你跑哪儿去了!!!!”

有了第一下,太平就再也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锤着吴宁的胸口。

到了最后,公主殿下几近失控,嚎啕大哭,拳头如雨点般砸下,宣泄着多年的艰辛与情愫。

“你跑哪儿去了!!”

吴宁被她捶的实在受之不住,只得抓住她的双臂,任之挣扎。

太平使劲挣脱,却是徒劳,反而被吴宁向怀中一带。太平顺势一抱,放声哭嚎,“你跑哪儿去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难!?”

“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知道。”吴宁轻轻地回着,“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太平闻罢,哭的更甚,靠在吴宁肩膀上,“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做个闲散公主多好?”

“谁让你不听,非要逞能呢?”

“......”

高延福.....

高延福的想象力已经起飞了。

哦擦!!

哦擦擦!!

这二人果有奸情,都抱上了!

老高心说,就凭这关系,看来是稳了。有长路镖局,再加上之前这个穆子究在陛下那里展现出来的才华。

如果他能辅佐公主,那太平成为大周第二位女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

......

可惜,高延福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太平与吴宁接下来的对话,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

“姐....”吴宁轻声呼唤,“这些年,你辛苦了。”

“姐?”

老高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辛苦。”太平回道,“只要回来就好。”

“你回来了,姐也就可以不再辛苦,把这些都交给你了。”

“......”

老高有点晕,和想象的出入有点大。

不是应该穆子究辅佐太平吗?他听这意思,怎么像是调过来了?

.....

————————————

“妙娘呢?”

平复下来的太平并不关心吴宁为什么而来,要做什么事。

对于这个她当亲弟弟一样看待的人,她更关心的是吴宁的近况,还有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妙娘呢?你们成亲了吗?”

“成亲了。”

“但是....”吴宁脸上现出苦楚,“我却是连一个体面的婚礼都不能与她。”

“......”

太平一阵无言,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当年她与你的事连陛下都知道。若让外人知道你们成亲了,难免惹人怀疑。”

“那她现在?”

“在益州,与其父生活在一起。”

“嗯。”太平点头,怕再触及吴宁的心事,只得转移话题,“吴启和吴黎他们呢?”

“还好吗?”

“还不错。”吴宁道,“老十就是你们抢破头的那个穆子期。刚刚还在邀月楼,估计是看见你先跑了。”

“呵。”太平苦笑摇头,回想起那个跳脱的吴老十,不由道,“还是那么不着调。”

想到原来长路镖局就是吴宁的手笔,“那你这次怎么打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吴宁笑了,“不需要,只要看着就好。”

“看着?”

太平眉头紧了起来,“老九,朝堂不比江湖,如今这个局势,你手上只有一个长路镖局,是斗不过武承嗣他们的。”

说到这儿,太平有些气恼,嗔怪道:“你就该一进京就先来找我的,那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把岑长倩送入虎口的!”

岑长倩虽然哪边都不想帮,有他自己的坚持,但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吴宁本为李氏的身份,说不定加以劝导,岑老爷子会转变心意,站在吴宁这一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岑长倩这次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没关系。”吴宁不以为意,“且不说他一定会回来。”

“就算他没去,我也没打算指望岑老爷子帮忙。”

“哦?”太平听出一些不同,“难道,岑长倩是你故意送到突厥去的?”

“对。”

“为什么?”

“我要和亲成功。”

“和亲成功?”太平更是不解,“你知不知道,一但和亲成功,武承嗣父子就是大功一件,此功极有可能左右陛下立储的决定。”

“万一武承嗣逆袭上位,你要与他寻仇,岂不是不更难!?”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面色渐冷,意外地说出一句:“万一武承嗣上位,那还用我去与之寻仇吗?”

“!!!!”

太平猛的一震,只觉脊背生寒。

“.....”

呆愣地看着吴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是啊,武承嗣要是当了太子,那....

还用吴宁去寻仇吗?

李贤、李显、李旦、武三思,这些有资格问鼎的人,会容许武承嗣在储位上活的舒服吗?

正想着,只闻吴宁的声音传来:

“如今的朝堂,因为没有储君,各家虽暗怀鬼胎,却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可是,一但有人登上储位,那么这种平衡也就不复存在了。”

“谁站的最高,谁就必成众矢之的。”

“所以...”

吴宁看着太平,“姐,以后不要再试图让武皇拖延立储之事,争去吧!尽管让他们去争。”

“像武承嗣这种人,让他死在争权的路上,并不可悲。”

“可悲的是,看似已经得到,却得而复失,那比杀了他更难受。”

“可是....”

太平忧心重重地看着吴宁欲言又止。

她想说,这做固然可行,可是......

可是对吴宁自己却没有任何好处,对吴宁的实力也没有提升。

说白了,那几个人争的再凶,消耗再大,也与吴宁无关。

吴宁始终无法入局。更没有一问鼎的资格。

...

吴宁看出了太平的担忧,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只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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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零章 七姓十家

吴宁当然自有打算,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太平也好,狄仁杰也罢,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怎样盘算的。

诚然,就算岑长倩能平安而归,可是,以岑老爷子的性情,他甘愿做一孤臣,也很难为吴宁所用。

说白了,岑长倩心中装的是社稷,是君子德行,对于你们李武两家争来斗去,帮谁不帮谁,老爷子只认一个理,绝难认情。

就像他一心想让李贤上位一样,不是因为李贤给了老爷子多少人情,而是岑长倩觉得,就应该是李贤。无论才智,还是长幼,包括对大唐的一丝情愫,老爷子也觉得,应该就是李贤当太子,与个人利益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这也是太平和狄仁杰想不通的地方,固然武承嗣因为吴宁算计得了储位,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这与吴宁何干?他依旧是个江湖草莽,上不得台面。在朝堂之上,依旧是无根无萍,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开始的时候,狄仁杰和太平觉得,吴宁可能想走另外一条路,那就是,亲近武则天。

只要他能想办法与女皇搞好关系,那么笼络朝臣来建立自己的一方朝堂势力就可以放一放。

毕竟这个天下是武老太太的,如果能把她哄开心,那也就什么都有了。

可是,吴宁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从他第一次见武则天的表现来看,他自己就把这条路封死了。

回想当日在大殿之中,以吴宁的聪明,他如果想给武则天留下好印象,是绝不会那般强势的。

别人也许不清楚,可是狄仁杰和太平会不知道吗?

吴宁是真正八面玲珑的角色,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明白的人了。

可是,反观当日,吴老九骂岑长倩,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表功,把众人都当傻子一样,唯独他一个智者一般的陈述突厥的野心。

种种作态,并非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说白了,那一天在大殿上,吴宁确实展现了实力,也让所有人知道他聪明的一面。

但是,在武则天眼里,他并不合格,甚至老太太有点厌恶这个轻青人。

为什么?

吴宁为什么要如此表现?

狄仁杰想不通,知道穆子究就是吴宁的太平也想不通。

甚至咱们的公主殿下有种感觉,现在的吴老九,似乎和八年前不一样了,连她也琢磨不透了。

......

————————

不管怎么说,长路镖局的总镖主进京,先是撩拨了安乐公主,一首绝诗名满神都。紧接着,又是殿前逞威,把一群王爷宰相震的够呛。没过两天,又在太平公府的府里被“关门迎客”了。

总之,经过这几日的折腾,穆子究之名在神都算是彻底火了。

连带着怀仁坊的李宅门前也成了洛阳城中最为热闹的所在,不但豫王、梁王、魏王这段时间来了好几回,安乐公主更是常客,连一些朝中大臣时逢休沐,也会送上拜帖,要与穆家兄弟一会。

这其中,便有一位名叫卢松的户部侍郎。

......

“卢松?”吴启掂量着拜帖,甚是玩味,“本公子还是白衣,连明经还没过,这范阳卢氏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呵呵,面子十足啊!”

吴宁斜了他一眼,懒得打击于他。

接过拜帖,也有几分调侃,“第一个来的是范阳卢氏,这倒是咱们没想到的。”

虎子皱着眉,“范阳卢氏怎么了?不就是五姓七望吗?不鸟他,他就是个屁!”

“呵。”吴宁干笑一声,与虎子解释道,“范阳卢与别的五姓七望不同。”

“怎么说呢?范阳卢论家底和势力,应该是山东世家之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但却是其中最低调的一家。”

......

后世人说,五姓七望或者七姓十家其实是一样的,说的都是山东世家。

这里的山东,不是后世的山东,而是指太行山以东。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

其中有李、崔、卢、郑、王五个姓氏,遂称“五姓”。

但其实,陇西李与赵郡李不是一个“李”,博陵崔与清河崔也是两回事。

两个李与两个崔不算是一个姓,所以也有“七姓”之说。

这其中,清河崔又分出崔宗伯、崔元孙两支。

范阳卢则更为繁盛,分为:卢子迁、卢泽、卢辅三支宗族。

所以,就有了七姓十家之解。

......

那么很多人不理解,这七姓十家或者五姓七望,到底厉害在哪里?为什么强如李世民,狠如武则天,都不能做到彻底铲除呢?

原因很简单,只一句话:

打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一直到唐末,这整整五六百年的时间里,中原王朝的皇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傀儡,真正掌握王朝命运、天下权柄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

如果往上再追述,这些世家大族从春秋战国、先秦百家的时代就已经活跃在各个政权的权力中心。

到了魏晋时期达到了顶峰,而且,这一兴盛就是整整五六百年。

当然,这其中有一些也抵不过历史的大潮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到了唐代依旧存世,而且依旧鼎盛的,自然也是其中佼佼者。

你还别不信,强如唐太宗,号称真正的千古一帝,可就连他,也只能说在某一方面的做到了皇帝的一言决断。多数时候,他也得看世家的脸色。

包括李唐的这个李,自称是陇西李氏,其实......

其实是李二往自己脸上贴金,硬去高攀人家陇西李。

而世家根本就瞧不上李二,嫁公主人家都不愿意要,嫌弃你血统不够纯正。

而李世民终其一生,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彻底剿灭世家,把权力彻底地掌控在皇权之下。

可惜,李二到死都没能实现。

到了武则天这里,倾覆世家同样是武老太太最想干的事儿。

可是,她大力扶植科举也好,专权武姓近戚也罢,甚至大兴酷吏,也只是剐掉了一点世家的皮毛,未伤筋骨。

七姓十家人家伏蛰了几年,生生把老太太熬死,之后怎么样?还不是大摇大摆地跳出来,继续左右中原命运百年之久!

总之,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任你谁来坐天下,都离不开世家,也只能任世家摆布。

七姓十家,人家就是这么牛叉,爱谁谁!

而范阳卢氏,又是世家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一姓三支,个个盛极当世,且是最为聪明的一家。

吴宁之所以意外范阳卢第一个找上门来,也正因此处。

现在的武老太太狠辣无情,最为强势,范阳卢是第一个避其锋芒,暂且退居幕后的一家。

如今放眼朝堂,卢氏一族最高的朝官也就是这个做到户部侍郎的卢松了。他能主动前来,吴宁倒真有点好奇,这个卢松此来何意?

吴宁吩咐虎子,“请进来吧!”

言罢便与吴启厅中落坐,等着卢松来见。

不多时,虎子引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步入厅中,吴宁一看....

嗯,世家出身就是不一样啊!

先不说这人身形气度,单是这三十多岁的侍郎就足以说明问题。

起身迎出两步,吴宁微微颔首,“卢侍郎光临寒舍,子究有失远迎了。”

卢松拱手回礼,“子究先生客气,松冒然来访,倒是冒失了。”

“请!”吴宁伸手一让,与卢松分坐主宾。

一通寒暄之后,卢松也终不再磨叽。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磨叽的,与吴宁本来就是第一次见,而且,别看吴老九手握长路镖局,又是名师陈子昂的弟子,可是,在卢松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没错,就那么回事儿!这里面是存在“鄙视链”的。

绿林草莽被老百姓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强盗;老百姓又被文人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市井刁民;文人又被武将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小白脸;而武将又被皇族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莽夫。

至于皇族......

又被世家看不起,当他们是爆发户。

于是,在卢松这种世家子弟眼里,除了自己,你们都是土鳖。

别说什么陈子昂了,根本不够看,今天能来主动见吴宁,确实是有意结交,可是,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卢松的认知里面,我能和你一个江湖草莽结交那就是给足了你面子。

当然,卢松也不是什么脑残二世祖,这些话还不至于明着说,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却是藏不住的,一看便知。

“松...便就直说了吧,也不耽搁子究先生的时间。”

卢松始终隐隐保持着一种高傲的客气。

“今日前来,是受家父之命,与子究先生谈一笔生意!”

“哦??”

吴宁一挑眉头,终于知道这位是为什么来的了。

原来不是为了朝堂,而是生意,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范阳卢如今隐而不发,朝中示弱已久,可是,当官的少了,那家族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口也得吃饭吧?光靠祖先积攒的土地吃租子,在当下的大周可不什么好营生。

现在什么最火?

自然是生意,是联通四海遍布天下的长路镖局啊!

“那.....”

“卢侍郎想谈什么生意?”

“子究先生有所不知....”卢松淡然道:“河北诸州,一直到鲁地入海,这一段大片的商业往来,小到民生百业,大到钱粮运转,都我范阳卢氏影子....”

“哦...”吴宁感叹,“那卢家的生意做的可是不小。”

至少他的长路镖局没法和人家比....

“算是小有成就吧。”卢松也不谦虚,“正因如此家父才觉得,与子究先生有生意可谈。”

“卢侍郎请说下去...”

“家父的意思是....可否让卢家的商队护卫,挂长路镖局的名号通走四方?”

“当然了。家父有言在先,总不会让子究先生吃亏,我卢家愿意每年都向长路总镖局奉上年资,全当是借道钱。”

“.....”

操擦...

吴宁心说可以啊!

这小算盘打的精啊!!

这不就是加盟吗?看来古代也都特么是人才!

不动声色的淡然一笑,“可是...”

“如今河北诸州都有我长路分号,我为什么还要舍本求末,放着自己镖局的生意不做,让给卢家呢?”

“呵....”

卢松自信一笑!“松也知此暗有些难为子究先生,不过......”

卢松看了眼吴启,“子期先生欲行朝堂,总要有些依靠。”

“松可以承诺,若先生肯放弃河北诸州的分号,让利我卢家。那么卢家与穆家便是朋友。”

“我想....”

“加上这一条,子究先生,当是无法拒绝吧?”

“朋友!!”吴宁呆愣愣的看着卢松,这个条件可是开的不小啊....

范阳卢氏的朋友,很牛的样子.....

“真的就是朋友了?”吴宁一脸惊讶。

“当然。”卢松倨傲道:“我范阳卢氏的承诺,难道子究先生信不过吗?”

“别的不敢保证,起码可为子期先生铺平朝堂之路,保其步步高升!”

“厉害!”吴宁竖起一个大拇哥。“当真是厉害!”

转说看向吴启,“你怎么说?”

只见吴启一撇嘴....

“好是挺好,可这空口白牙的....”

“哥啊...”吴启贱态乎起,“你可想清楚了啊,咱们撤出河北那可是实打实的撤出来了啊。”

“可是人家一句话,是不是真的,那可就只有一句话啊!”

“也对....”吴宁深以为意,又看向卢松,“那卢侍郎怎么说?”

卢松:“......”

卢松表面无语,心里却是越发瞧不起这两兄弟,心说土匪就是土匪见不得什么世面!

声音渐冷:“子究先生觉得,怎样可以为信?”

“这个.....”

吴宁还真就低头琢磨了起来,“就这么一句话,确实有些....”

“有些不稳妥哈....”

“要不这样吧!”吴老九心生一计,“嘴上朋友,当然不足为信。”

“可是有了实际关系的朋友....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卢松皱着眉,“你,你待如何?”

“咱们结个亲家吧!”吴宁猛的蹦出一句,差点没把卢松吓死!

只见这货一把拉过吴启,“你看我弟弟怎么样?”

“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

“卢侍郎可有姊妹?”

“实在不行女儿,侄女也行啊!”

“与我家子期结上一门亲,到时候咱们不但是朋友,还是亲戚。”

“那这事儿不就成了!?”

“.......”

卢松都特么听傻了....

心说:小子....精明啊!!

可是你他娘的发什么春梦呢?

我范阳卢氏的女人,也是你们配娶进门儿的?

冷声道:“子究先生还是换一个吧!”

“怎么?”吴宁只当没看见他脸上的不悦,“卢侍郎家中没有女人?”

“非也!”卢松挺直腰板,“而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觉得我家子期配不上卢家女儿?”

“呵....子究先生何必说的这么直白呢?”

“哦!”吴宁挑起眉头,脸色阴森。

“你瞧....”

“卢侍郎果然没把我们当朋友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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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一章 来自武则天的评价

“你瞧,卢侍郎果然没把我们当朋友嘛。”

吴宁声音渐冷的一句,让卢松很是难堪。

“你!!!”

憋得面色通红,良久才蹦出一句,“除了此项,余者皆可!”

“不。”吴宁摇着头,冷声道:“除了此项,余者皆不可。”直视卢松,“而且,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指着吴启:“他!娶一个卢家嫡女,行,还是不行!?”

“你!!”

“喂喂喂!!”

卢松那里气的不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吴启这边却是不干了。

“喂喂喂!”瞪着眼珠子和吴宁较劲,“什么跟什么啊?就让我娶。”

看了眼卢松,又对着吴宁吐槽:“你问过本公子吗?跟你说哈,没门儿!”

我噗!!

卢松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他还挑上了?

结果,还没等他把气顺过来,“完了!”就见吴老九一摊手,一脸遗憾道,“这门亲算是结不成了,我家子期不乐意。”

“......”

“好啊,好你个穆子究!!”

卢松怒目而起,放声大喝。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看不出来,什么结亲?这个穆子究分明就是不想退出河北,而故意刁难。

“穆子究!!我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见识,得罪范阳卢氏,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得罪了吗?”吴老九拧着眉头,“你来谈生意,结果没谈成,仅此而已,这可算不上什么得罪吧?”

“而且......”吴宁笑着,“我这个人很大度。即使范阳卢,甚至是七姓十家都得罪了我,我也不会记仇。”

“有朝一日,卢侍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子究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我们得罪你!?”卢松指着自己的鼻子,“还帮忙?”

特么卢松都气乐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特么除了勾结点烂土匪,我七姓十家还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你帮忙的!?

“好,好好!”卢松保持着最后的涵养,牙关颤抖不与吴宁斗嘴,拱手道:“松记下子究先生的大度。”

“咱们......后会有期!”

“告辞!”

再多呆哪怕一瞬,卢松都觉得是羞辱,衣带生风,大步而走。

......

————————

“怎么了这是?”

卢松苦大仇深地出了李宅,正撞见进门的李裹儿。

咱们安乐公主还挺奇怪,指着卢松未及远去的背影,一脸好奇地问向吴宁、吴启。

“这不是户部的那个侍郎吗?怎么像死了孩子似的?”

扑通!

卢松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地上,这位公主说话是真不中听。

......

“没什么。”吴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李裹儿。

又指着吴宁道:“他得了失心疯,非让我娶什么卢氏女。本公子当然誓死不从啦....”

“结果....”吴启这贱人一脸的遗憾:“结果卢侍郎就生气地走了。”

扑通....

这回卢松是真没站稳,来了个狗啃屎,特么说的好像我很失望似的。

......

“哦。”李裹儿终于明白了,立时朝吴启竖起一个大拇指。

“有眼光,够机智!”

“他女儿我见过的,可谓是要多丑有多丑,幸好你没答应呢!”

嘎!

趴在李宅门前的卢松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守在门外的访客与卢氏家奴一见卢侍郎晕了过去,赶紧上前将之扶到阴凉之处。

又是掐仁中,又是灌凉水,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把人弄醒。

而卢松张开双目,看着李宅的门楣,第一句话就是:“穆子究!我范阳卢与你没完!”

呵呵,自然是没完。

卢松以为,长路镖局这就算把范阳卢氏得罪死了,殊不知,更狠的还在后面呢。

以李裹儿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事儿让她撞见,那还能有好?

再加上,李宅门前本就门庭若市,卢松又气晕在门口,好事的更是以讹传讹,说什么的都有。

不出两天,整个洛阳城就传疯了,说是户部侍郎卢松相中了蜀中才子穆子期,亲自上门提请。结果,人家嫌他范阳卢氏的女人太丑没答应,把卢侍郎生生气晕在李宅门前。

好吧,这回不但卢松颜面尽失,连带着范阳卢也丢了一回大脸。

消息传回范阳,卢松的父亲也就是卢氏三支之中,北府卢辅这一支的族长卢嵩之,也是气的三魂七魄差点没飞了天。

“狂啊!!”

“好狂啊!!”

卢嵩之怒叹,“好你个穆子究,老夫倒要看看,你长路镖局是什么成色!”

老头儿冷然抬头,就见下首已经坐满了后生,这其中,有他范阳卢的,也有清河崔的,还有赵郡李、太原王、荥阳郑。

细算之下,七姓十家除了陇西李,尽在于此。

卢嵩之环视众人,平复心绪。

“这么说,诸位也是与我卢氏一样,都吃了长路镖局的暗亏?”

下首众家代表无不苦笑。

好吧,他们虽然比卢氏强那么一点,可也没强到哪里去,这些天与长路镖局接触,倒是都没讨到好处。

说来也奇怪,按理说,穆子究能在短短八年间创下诺大的长路镖局,应该是个天资绝伦的角色吧?

可是,在对待七姓十家的问题上,这人就好像是一条疯狗,只要是十家之人去拜会,不管是好心还是歹意,他一概没有好脸色,轻的扫地出门,重的......当然就如卢松那样,受尽凌辱。

只这短短几日,可以说,这个穆子究把十家就得罪光了,由不得大伙儿不纳闷儿。

他要干什么?真的要与十家为敌?

这可绝非是明智之举,至少,他的长路镖局还没放在十家眼中。

别说是他,就是当今女皇又怎样?

如果真与十家硬拼,她一样讨不得好处。

说白了,七姓十家,除了陇西李氏,因为李二硬往上贴的缘故,再加上大唐开国之初的一些功勋世家逐渐抱团,渐渐游离于七姓十家之外,形成了新的利益集团——关陇门阀。

剩下九家,依旧是庞然大物。

在民间,太行山以东,十亩田地有六亩在九家之手。

在朝堂,天下官员,已然是十之四五出于世家。

与关陇门阀遥相辉映之下,武周朝大半边天都是他们的。

强如武则天,手段用尽,也依旧是处处掣肘于世家。

长路镖局?

呵呵,敢与世家为敌,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管怎么说......”

卢嵩之站起身形,“我世家的颜面丢不得。”

“穆子究既然不识实务,那他的长路镖局也应为此付出代价。”

“各家回去准备一二,来年春暖,无论是官面上,还是所谓的江湖,我要这个长路镖局彻底除名!!”

......

——————————

在七姓十家看来,穆子究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在另一个人眼中,这个穆子究倒是有些趣味。

“呵....”

此时,武老太太歪坐在宫中洗雨殿中,上官小婉则于下首为老太太梳理着近日神都之中的新鲜事。

说到穆子究短短几天就把七姓十家得罪光的事上,武则天一挑眉头,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致,甚至还开口点评了一句:“不失明智!”

“然,手段还是粗糙了些。”

上官婉儿一凝,“陛下是说....”

“没什么。”武则天笑着摇头,“这个穆子究与穆子期两兄弟,能于民间创下长路镖局,本事固然是有的,心机算计也属上乘。”

“可惜,毕竟是江湖草莽,做事情不留余地,却是太过功利。”

“功利??”

上官婉儿没听懂,把七姓十家得罪的这么死,也算功利?

可是,显然武则天不想多谈,上官婉儿也就不敢深究了。

闲话道:“臣妾不明白,这穆氏兄弟以现在的所做所为来看,除了一点文采,还有身后的长路镖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可是......”

“几位王爷却争的不可开交,值得吗?”

依上官小婉看到的场面,现在不但是李贤、武承员、武三思对这个穆子究大献殷勤,李显更是把安乐都搭进去了。

最让上官小婉理解不了的是,连太平公主都亲自下场了,前些日子,居然在自己府中把那个穆子究给绑了。

说是,厌恶他一个民间竖子与安乐不清不楚,看不过去,加以教训。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平关了府门,穆子究最后又是毫发无损的,自己从公主府走出来的,那谁知道二人在府中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还不是太平为了拉拢,放出的障眼法?

上官婉儿一对秀眉凝在了一起,略有几分怨气道:“臣妾总觉得,这两兄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在京中,早晚会给陛下惹出祸来。”

“哦?”

武则天挑眉一笑,“婉儿不喜欢那对兄弟?”

“啊...啊?”

“没有啊!”

上官小婉急忙摇头,低头道:“臣妾久于宫中,与那两兄弟只一面之缘,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本来是上官婉儿的一句解释,可是听到武则天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原来如此.....”

老太太长叹一声,“这些年,朕只顾婉儿在朕身边,却是忘了问问你的感受。”

“想来也是。”武则天目光远眺,“这深宫之中呆上一年都能把人呆疯,何况婉儿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三十年了。”

说起来,上官婉儿本来是高宗朝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因为当年高宗心生废了武则天另立皇后的心思,最后武则天又哭又闹,且晓之以情。

结果,李治那个软蛋又反悔了。反悔还不算,还得推出来一个背锅的,说是上官仪怂恿他这么干的。

于是,上官仪倒了霉,被武老太太手起刀落给咔嚓了。

上官一门,男子非杀既囚,女子则尽数贬入掖庭为婢,其中就是刚刚出生的上官婉儿。

而上官婉儿从一个掖庭婢女,到如今武则天的左膀右臂,武周女相,在这深宫之中也呆了近三十年。

此时在武则天心里,还以为上官婉儿那句“久于宫中”是抱怨。

老太太早就把上官婉儿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缓声道:“以后朕这里若是政务不繁,你大可出得宫去,与太平、安乐她们多亲近亲近。”

“没事儿,朕准了!”

上官婉儿一听,连连摇头,略有嗔怪地撒娇道:“哎呀,陛下想哪儿去了?咱们...咱们不是说那两兄弟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臣妾可不想出宫寻乐,能陪在陛下左右,婉儿已经很知足了。”

“呵呵。”武则天闻罢,指着上官小婉的鼻子,“你这滑头,尽捡好听的来哄骗于朕。好好好,说那两兄弟。”

武则天正色起来,略有沉吟,“其实,他们二人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虽然对他们自己来说不是最好,可是对于那几个个想招揽他们的亲王,却是最合适的状态。”

“哦?”上官婉儿有所不解。

“婉儿不明白。”

“朕这么跟你说吧!”武则天来了谈兴,“打个比方,如果来俊臣是个天资绝伦、八面玲珑,且面面俱到的人物......”

“婉儿说,朕还会像现在这么用他吗!?”

“......”

上官婉儿一阵错愕,“应该....不会吧?”

“对!”

武则天点头,“不但不会,而且朕还会杀了他!”

老太太一脸傲然,“这个朝堂,乃至这个天下,什么人就应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

“岑长倩如果学会了圆滑世故,那么他也就不再是一个耿直之臣,也就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来俊臣如果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那么朕就不可能再信得过他,把那么多事情交给他办。”

“同样的,长路镖局,就是长路镖局!”

“穆子究再有才华,他也不可能进入朝堂为官。”

“而一但他成了官,甚至是大官,那他的长路镖局也就不再是助力,而是一个威胁。”

“那两兄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法,却是不能如官员一般事事通顺。”

“他越这样,就越有利用的价值,承嗣、三思他们也就越想把他们得到手。”

“万一他们越界了,那也就没人敢用他们了。”

武则天说到这里,不由摇头一笑,“其实,这两兄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舍本求末了。”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不由一怔,“陛下是说....”

“对嘛!”

老太太一摊手,“何必去一门心思投靠什么储君,直接来找朕多好?朕不在乎他是江湖草莽,更不在乎当成官员一样使用。”

“比如现在,这两兄弟在朕的眼中并不合格,仍需磨砺。”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朕用他们来办成一件大事!”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这前半部份她是听懂了,可是后面那句,却是没听懂。

老太太要办什么大事?

不由发问:“陛下是说......突厥之事?”

这件事是穆氏兄弟进京之后唯一对武则天有帮助的事情,上官婉儿也只能往这上面去想。

没想到的是,对于她的这一问,武则天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却是不肯再多说一句,只道:

“算着日子,岑长倩一行应该已经到了突厥王庭了吧?再过个把月,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是啊!”上官婉儿点头,“再过个把月,秋凉已深,离冬天也就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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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二章 敲竹杠

相比于外头,吴宁的生活过的好不惬意。

九月初,明经大比,吴启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想来也是,被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三家暗中定为头名,若吴启再不高中,那就真的奇怪了。

可是,让主考副,还有武则天和满朝文武意外的是,这个穆子期是真他娘的有本事啊!

明经一共考三科:“贴经”、“试义”和“时务策”。

从字面意思就不难看出,贴经其实就是填空题,考的是对经义的背诵能力。

出题者,出两字题,或者三字、五字,也就是节选众多儒经之中的某一段落,答者则根据题目,默写经义的上下原文。

这包括《礼记》、《春秋左传》,谓之大经;

《毛诗》、《周礼》、《仪礼》,谓之中经;

《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称小经。

其中,通二经者,需达到通大经一部加上小经一部,或取中经两部,即可录举。

通三经者,大、中、小经各一部,此为优等。

通五经者,则需大经、小经皆通。

如果能达通五经的水平,那“贴经”头名估计也就没跑了。

另外,除了大中小经之外,《孝经》和《论语》是必考课目。今科武则天心血来潮,又加了《老子》和《尔雅》。

这么多经义要背,一般人是很难通读通记的。更何况,之后还有口试。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其中难度也是极高的。

大唐开朝这么多年,能通五经者寥寥。更别提大中小经齐通,连《孝经》、《论语》、《老子》、《尔雅》也悉数背诵的人物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莘州穆子期居然拿了一个自前隋以来,贴经应举第一人。

这货......考了个满分!

没错,满分!

不但大中小经皆通,且连个错别字都特么没见着,这就太可怕了。

后来,武则天专门把吴启的试卷提出来命人复审,结果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差。

乖乖,这说明什么?

说明,穆子期已经通解全经,且倒背如流了。

这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

当然,这还只是一科。

第二科名为“试义”,更好理解,就是解释经典呗!能背诵还不够,你得能懂。

结果,吴启还是第一,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他对经义的理解释义,连那些当朝大儒都不由得赞叹连连。

......

第三科时务策就更不用说了,吴启可是跟着吴宁混出来的。

而吴老九可是给武则天写过一箱子《醒世方》的人,他对当下时政的诠释和解读,对未来朝廷政策走向的把握,绝大多数朝臣都要叫祖宗。

更何况,是把被吴宁熏陶出来的吴启放到一堆年轻举子之中作比较?

所以,吴启毫无悬念地又拿了一个头名。

三科魁首....

毫无争议!

本来是暗箱操作最明目张胆的一科明经,生生让吴老十玩成了自科举以来最为实至名归的一科状元。

一时之间,穆子期之名更盛从前,誉满神都,甚至比他那个做出一首绝诗的兄长穆子究更加深入民心。

这段时间,怀仁坊李宅拜会宾客更多,连洛阳风月场的名伶花魁都是慕名而来,主动送上心意,要与这位才学无双、貌比潘安的蜀中才子一叙情缘了。

吴宁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除了那些专门奔着长路镖局来的宾客,吴老九把剩下那些都推进了吴启,自己乐得清闲。

而吴启......

好吧,正中这个花心大萝卜的下怀啊!

整日留连风月,访朋会友,花天酒地,俨然成了神都的风月班头。

但凡有宴,但凡有请,吴启那是必到,且出手大方,谈吐洒然。

再加上有长路镖局这个后盾,整整一个月,吴启可谓是赚足了人缘,出尽了风头。

......

————————

“你就任由吴启这么不误正业?”

秋意正浓,怀仁坊李宅的庭院之中,太平公主裹着一件高领披风,与吴宁站在院中,看着那棵银杏洒下点点金黄。

这段时间,人多眼杂,所以太平很少来李宅,今日却是实在受不住了,跑来质问吴宁,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若想让吴启在官场立足,诚然需要一些人脉,可是现在未免过之不及了。”

吴启简直就是玩疯了,不管是谁的邀约,一概来者不拒。上到皇亲王臣,下到妓子花魁,只要有宴,这货必到。

虽说当下无论百姓,还是王公,都喜欢风流才子,可是凡事都讲求一个度。这个朝堂上的人,不可能都成为你的朋友,必然有一些会是敌人。

而敌人也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抓住你的把柄,今日的风流也早晚会被人当做把柄,用于日后的斗争。

太平有些无奈,“哪有你们这般高调的?新举状元总要收敛些,多作多错的道理,九郎难道不明白吗?”

“没关系。”吴宁笑着欣赏落叶,“随他去吧!”

“你....”太平气的跺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吴宁一摊手,“也没什么打算啊!”

“说到底,吴启因为长路镖局的关系,是不可能下放州县历练的。他注定要留在京师馆阁,留在女皇身边。”

“所以,他的为官之路,注定与旁人不同。与其现在就区分是盟友,还是敌人,不如一视如仁,把每个人都当成盟友。”

“就做一个徒有名声的风流才子,不就挺好吗?”

“可是你已经有敌人了!”太平凝眉反驳,“七姓十家是怎么回事?”

“你就算为了讨好陛下,也不用一下就把他们都得罪死了吧?我可是得到消息,十家已经准备好要对付你的长路镖局。”

“九郎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十家连手,连陛下都要斟酌一二,你的长路镖局势力再大,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

吴宁默然摇头,“非是我讨好女皇。”苦笑道,“而是七姓十家命不久已,我得和他们划清界限啊!”

“嗯?命不久己?”太平一怔,“这又从何说起?”

吴宁却是答非所问,突然来了一句,“殿下产业之中,可有存粮草?”

“存粮?”太平被他带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道,“本宫除了禄田与食封,在洛阳和长安倒也有几家粮铺。”

“可是具体今秋存了多少粮米,倒是得问高延福了。想来,十几万石米粮应该是有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平回答完了,这才反应过来,“少转移话题,说,为何说七姓十家命不久已?”

哪成想,吴宁要本就不想告诉她,继续胡扯。

“太好了!十几万石也是不小的数目。”

吴老九凑到太平耳边,“你听我的,让高延福赶紧把这些粮米都归拢起来,过几天全高价卖给武承嗣。”

“啊?”太平显然又被他带跑偏了,“卖给武承嗣??他又不傻,高价收粮做甚?”

“因为....”吴宁这回倒是没左右其词,“因为快要打仗了。”

“什么!?”太平大惊,“和谁?”

“突厥。”

“不会吧?”太平不信,“岑相舍命北上,不就是为了在今冬避免战事吗?”

“呵。”吴宁干笑一声,“岑老爷当然是这样认为,可是....”

“不是人人都是岑长倩,却是有人想今冬开战。”

“谁?”

“默啜。”吴宁说出一个名字,随后又道出一个名字。

“还有咱们的....陛下!”

“不可能!”太平满脸愕然,极是不信,“你说默啜倒还合情合理,陛下!?”

“陛下才不会那么武断!”

“明知冬战于大周不利,冒然开战必死伤惨重,陛下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与突厥开战?”

“呵呵。”

吴宁干笑一声,却是不知道怎么与太平解释。

对于统治者来说,从来没有绝对。

当战场的死伤毫无意义,或者不能换回等同的价值,那武则天当然尽量避免开战。

可是,一但战场的代价可以换回更大的利益,那么武则天是不会在乎多死几个人的。

......

————————————

接下来几日,除了莘州穆子期依旧火热,洛阳城中有另外一个传闻悄然而起,那就是:

大周边将默啜和亲的真相。

原来,这个默啜表面投周是假,暗中劫掠是真。

今次和亲,更是以开战相要挟。女皇被逼无奈,这才派淮阳王和岑长倩去和亲。

而更让百姓惊骇的是,这个默啜也不是真的要和亲,而是明里修和,暗中却积蓄力量。

若非是长路镖局的穆氏兄弟从通商的蛛丝马迹之中发现了突厥各部集结边境的事实,前来神都报信,大周君臣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而女皇陛下为了拖住突厥避免一战,还是决定派淮阳王与岑长倩去突厥送死。

这个消息一出,可就热闹了。

要知道,武周传习盛唐之威,当年横扫六合,荡寇八方的威势尤在。

百姓们听闻了这么一件窝囊气,当然是群情激昂,愤愤难平。

当年太宗在世,把突厥追到了海角天边,哪曾受过这等鸟气?如今一个默啜小儿也敢与虎谋皮?

愤怒之余,也是暗自感叹,“女人当家....就是软了点啊!若换了太宗,哪怕是高宗在世,也不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吧?”

一时之间,武则天声威大减,成了软弱的妇道人家。

连带朝中一些腐朽老儒也是心中窃喜,武皇势微,说不定正是还政于李唐的上好时机。

也只有少数明眼人才暗自皱眉,此事绝对不简单。

而太平此时也是纳闷儿,暗说:“这个消息是吴宁传出来的?却又不像。”

“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太平不敢往下想了。

想像一下,现在的武则天在民声之中已成软弱之态。

如果....

如果岑长倩和亲不成,反被害突厥的消息再传回来......老太太还能说不战吗!?她敢说再忍吗?

想起吴宁说武则天有心开战的那句话,太平浑身一震,脊背生寒。

她想到一种可能,这个民间传闻可能......

可能就是她的母亲武老太太自己放出来的。

如果真是武则天自己,那她就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开战之心更是无可动摇。

“高长史。”

想到这里,太平也不迟疑,对吴宁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

高延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小人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中所存粮草悉数归拢,然后静观时局。待时机成熟之时,卖与豫王府。”

“呃...”

高延福犯难了,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啊?”,能不能说明白点?

......

好吧,老高并没有等多久。

先是武则天一道封旨降下,做实了民间传闻。

什么旨呢?

莘州穆氏兄弟子究、子期,一心向国检报及时,挽天功德。至圣颜大悦,特封爵,穆子究,孟津县男,食邑一百;穆子期封新安县男,食邑一百。

得,这个封赏可是有点大了

哪怕是在外有大功的朝廷命官,一般也就是升官赏钱,除非是吞天之功,否则是不会封赏爵位的。

对于有功的民间志士,最多也就是封官,封爵却更是不太可能。

可是这两兄弟,穆子期考状元的官儿还没封,先得了个爵位;穆子究这个九省绿林盟主,成了贵族。

如此一来,也就坐实了民间传闻,这二人得封爵之赏,应该就是因为报突厥不臣之事了。

而让高延福看到“时机”的,则是武则天的另一道旨。

“今秋天下丰产,当备灾防患,朝廷军备粮草照往年提加三成,各州田赋所得亦允许耕农以粮抵税。”

武老太太在整备粮草了,这是铁了心要开战。

高延福心说,那还等什么??

立马去联系豫王府长史,“咱们公主府今年大丰,粮多的吃不完。二十万石,要不要!?”

豫王府长史一听,哪有不要之理?粮食历来都是硬通货啊,再多也不嫌多。

“什么价!?”

“七百文一石!”

“啊呸!”豫王府长史差点没喷高延福一脸,你是真他娘的黑啊!

如今一斗米卖给百姓的市价也不过40文。十斗为一石,也就是说。一石的市价也才400文。

注意!这是市价,也就是零售。批发当然更便宜,30到35文撑死了。

这货敢翻一倍,叫700文的价格,你特么想钱想疯了啊!?

“滚!爱卖谁卖谁去!”

高延福一耸肩,无所谓道:“你不要拉倒。”

调头就走,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来上那么一句,“反正陛下要是征粮,急的是你们豫王,而非我们公主。”

“你回来!”豫王府长史一怔!“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高延福撇着嘴,“自己琢磨去!”

....

等高延福一走...

豫王长史越想越不对....

难道....真要开战!?

可是.....就算开战要征粮,他这个价格也太特么高了吧??

想了半天,豫王长史心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问过豫王吧。

结果见到承嗣,与这其中详细一说....

“豫王殿下....”长史道:“公主府那边摆明了就是敲竹杠!!”

“可是....万一今冬真打起来,陛下转运各州粮草,肯定是来不及的,必然要号召天下征粮。”

“这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个机会啊!”

“若是能尽心献粮,领跑诸王。必得圣心大悦,对储位之选.....”

“买!!”

武承嗣听到这儿,一咬牙一跺脚!“买了他的!”

老子让你宰这一刀能怎么样?

特么儿子都舍得,还差这点粮钱?

“可是...”豫王长史又烦难了,“可是咱们王府的实钱不够啊...”

二十万石,700文一石,也就是十四万贯的臣款,倾其王府武承嗣也没那么多钱。

“把田产商铺,抵给她一些!!”

武承嗣心在滴血,心说特么这婆娘好狠!!

哪来这么多粮草?

.......

豫王长史得上命,回过头来,又去主动找高延福....

“卖不了了。”

老高一句话把豫王长史气够呛,“为企么卖不了了?”

“涨价了...”

我噗!!

豫王长史瞪着眼珠子半天说不出话。

“我说高延福!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啊!!”

“嘿嘿...”高延福咧嘴一乐,“别说那么好听....”

“什么生意...就是敲竹杠嘛。”

“怎么着?你买不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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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浑浑噩噩一整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新章节也是一点都没构思。

索性请假,明天补上。

《獒唐》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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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三章 别和中原人比嘴皮子

大周北方,单于都护府。

六十年前,太宗皇帝大破突厥,俘可汗颉利于马下,平定北患,就此将万里漠北草原纳入了大唐版图。

而单于都护府,就是当年太宗安置突厥战俘之地。

如今一甲子以过,太宗早已成千古,这个被大唐统治了六十年的北境番城,也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

岑长倩与武延秀的和亲队伍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此时终于站到了单于城下。

掀开车帘子,十月的北方,凛冽寒风哭嚎着灌到车驾之中。

老爷子下意识紧了紧披着的大氅,望着黄土夯实的低矮城墙,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突厥狼骑,不尽唏嘘。

年初的时候,默啜明里向大周索要农具粮种,做出一副忠心投靠、下马耕田的架势,暗地里却强占数州之地,为祸北境,这其中就包括这个单于都护府。

这座安置突厥降兵的城池,又重新回到了突厥人手中,而且亦成了犯境中原的最前沿。

放眼望去,城内城外毡包营帐连绵不绝,灶火炊烟遍布旷野,默啜号称四十万大军陈兵于此。

......

老爷子长嘘一声,摇头苦叹:“大周的城池....丢在我们手里,若此去黄泉,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不碍得。”武延秀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儿,于马上接着岑长倩的话头儿。

“一个破烂蛮夷之城送于他又当如何?咱们还不愿意要呢!”

“......”岑老爷子瞪了他一眼,愤愤地把帘子甩上,嘟了一句,“败家!”

“诶诶诶?”武延秀可不管什么败家不败家,打着颤音儿嚷嚷着,“您老别缩回去啊!这可就到地方了....”

“咱们接下来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岑相可有计较?不然可真就等死了啊!”

“能有什么章程!?”岑长倩隔着车帘子,怒不可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爷子不禁暗自吐槽:特么在京城里,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家国大义喊的比谁都响亮,一出来就原形毕露了。

“淮阳王殿下,老夫丑话说在前面。”

岑老爷子心说,得提醒一下这怂货。

厉声道:“若见了默啜,殿下心生怯懦,失了大周国威,那你可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呵....呵呵。”

武延秀一阵干笑,敷衍道:“哪能呢?”

“全,全都仰仗岑相便是。”

“嗯。”岑长倩也不抱太大希望,只盼他别添乱便是。

掀开车帘,吩咐身边侍卫,“入城吧!”

刚说完,无意间搭眼一扫,“嗯???”

那几个神神秘秘的护卫怎么少了好几个?

开口又问向那道士,“你们...人呢?”

孟道爷闻之淡笑,回道:“岑相放心,他们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到。”

说完,孟苍生招呼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单于城行进。

......

——————————

突厥大营听闻大周和亲的队伍到了,似乎也不意外,从周使那里取来国书,递与大汗默啜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至于岑长倩一行,则是被安置在城中的两毡军账,却是连房舍的待遇都没捞着。

岑老爷子也不矫情,让住哪儿就住哪儿。

反正这一趟老爷子心里已经有数儿了,说白了,他就是来添坑的。

是给武皇拖延时间,给大周拖延时间。

能不能回去都要另说,又怎么在乎住的好不好呢?

......

把武延秀安排在另一个营帐,又把兵将侍卫招至帐前,“出来了,不管什么事儿,就不再是一人一兵的小事,而是一国一朝的体统。”

“老夫只提一点,莫要丢了汉人的脸面,更不能弱了大周的气势!”

众将士挺胸抬头,高声应喝。

老爷子又嘱咐大伙儿小心行事,莫要随意走动生事,以免给突厥人抓住把柄,这才安心回到帐中喘上一口气。

说实话,岑长倩那么大岁数,这一路最难熬的就属他了。

可是,他又不能抱怨,得强撑着,毕竟和亲这千把号人,老爷子是主心骨。

此时,一向冷淡的吴老七亦被岑老爷子那股子气势所感,把面巾用热水浸湿,亲手递到岑长倩面前。

“岑相,擦把脸歇一会儿吧!”

“放心,有我们在。”

岑老爷子接过面巾,苦笑道:“进了突厥人的地盘,有你们没你们差别却是不大了。”

整个单于城有默啜的四十万大军,他们这一千来号人别看都是提刀带甲的武士,可和人家四十万比,只有待宰的份儿。

一边擦着脸,一边嘱咐老七道:“若真有不测,你们这几个人不是兵卒,亦非朝官,不用为国尽忠,能跑则跑,也不用管老夫。”

“但有一条,不能给突厥人当狗!”

“呵。”老七傻笑一声,却是没接话。

正在这时,军帐的帘子似乎被寒风吹开了一角,岑老爷子此时已经脱了皮袍,顿感寒冷。

刚要让吴老七把帘子合严实,却见一个包着石头的纸球飞了进来。

抱着剑,萎在角落里的孟道爷一下就蹿了上去,抓过纸团,展开便看。

岑长倩一怔,哪儿来的纸团?

“这......”错愕道,“这是......”

孟道爷此时已经看完了纸团,眉头紧皱,也不回答岑老爷子的疑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孟苍生一边取出火折子把纸团点燃,一边看向老七。

“晚了,大势已去!”

吴老七一听,脸色一变,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长刀,杀意顿起,哪还有刚刚对岑长倩的温和?

调头出帐道:“我去让老八他们准备一下,通知厨子他们接应!”

“......”

岑长倩看得一愣一愣的,狐疑地望向孟道爷,“那纸上写了什么?”

孟道爷回过身来,“岑相暂别管纸上写了什么,只记住一句,一会儿突厥可汗必有召见,到时,岑相不必太过执拗。”

“他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只要能暂保性命便可。”

“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兄弟便是。”

“......”

岑长倩眉头皱的更深,“道长...这是何意?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哎。”孟道爷本来是不想与岑长倩多废唇舌,因为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与这老头儿从头解释。

可是,显然不说清楚,岑老爷子不肯罢休。

只得道:“岑相不要再想着拖延突厥。”

“已有线报,不管和亲队伍到不到,七日之后,突厥大军都会向南开拔。”

“啊!!?”

岑长倩大惊,“你...你们是如何得知?”

“单于城有我们的线人。”

“......”岑长倩一阵无语,心说,朝廷都没有突厥线报,你们就这么大本事?

心中顿生几分不信,又道:“那为何等和亲大队到了地方,刚好线报就来了?”

“不会是....默啜误导吧?”

“不会!”孟道爷摇头,“实话与您老说吧,单于城自今春被默啜霸占之后就封城了。”

“我们的线报出不来,也只有咱们以和亲之名到了这里,线人方有机会联络。”

“......”

老爷子都听懵了!!

这一路就觉得这伙人不简单,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不简单了....

看着孟苍生岑长倩都觉得有点不真实了?

下意识问了一句,“道长究竟是何来历?”

“竟如此神通广大?”

孟道爷闻之淡笑,抱手一揖:“贫道本无名无姓。”

“只源身置长路镖局,江湖人送了个名号,曰:道爷。”

“什么!?”

岑长倩浑身一震!“你...你就是长路镖局的‘道爷’。”

“正是在下。”

得到孟苍生肯定的回答,岑老爷子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脑中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大殿之上,变着法儿骂他的穆子究来....

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他派人来护卫左右?

“那...那个穆子究....是他让你们来保护老夫的?”

“是的。”

到了这个时候,孟苍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子究让岑相以身犯险,也是不得以之举。”

“用他的话说,只有岑相也许还有拖住默啜的可能。”

“可是....子究估计也没想到,默啜南侵之意如果决绝。七日后南下,以成定局。”

“岑相这趟....算是白来了。”

“呼....”

岑长倩长出一口浊气。

开始,他只当这个穆子究是个有些才学,急于上位的年青人。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长路镖主了....

“那现在怎么办?”岑长倩略一慌神,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看着孟苍生,“就凭你们这几个人,能把老夫活着带回去吗?”

“岑相放心,我们早有安排。”

岑长倩听到这里,一挑眉头,“也就是说,除了单于城中的线人,你们在北境还有布置?”

孟苍生点头,“算是吧。”

“城外还有你们的人?”

“嗯。”

“好!”这回轮到岑长倩点头了,“太好了!”

行至孟苍生身前,“那老夫求你们一事。”

“岑相但说无妨。”

“不要救我!”岑长倩森然道:“想办法让城外的人,把默啜南侵的军情,火速送抵京师!”

“好让大周早做准备!”

“.....”

孟苍生沉默了....

此时他被这位七十余岁高龄的老臣深深的震撼!

现在...

他终于明白吴宁为什么那般相信岑长倩,相信这位老爷子是唯一可以脱住默啜的人了...

因为信念!

无时无刻,都要把家国放在最前面的信念!!

孟苍生....抱剑而礼,长施一揖。

“岑之心,着实让孟某钦佩!”

“孟某?”孟老爷子坦然一笑,“你瞧....原来你姓孟,也是有名字的。”

“不过....长路镖局能为了老夫这条残命之躯,同入虎穴。”

“众位的忠义之心,也让老夫敬佩。”

拍了拍孟苍生的肩膀,“去吧,把这个消息传回去,老夫死亦瞑目。”

刚说完,帐外的卫士来报,突厥大汗默啜,召见大周使臣。

岑长倩穿戴官袍,郑重的整整了发冠,决然出帐!!

临出门之前,孟苍生还是不忘嘱咐“岑相放心,消息我们自然会想办法传回大周。”

“可是岑相自己,也要切记贫道刚刚所说,千万小心,莫要做出无谓挣扎之举。”

老爷子笑了笑,只是点头,却没说话。

.....

————————————

默啜所领突厥,后世称之为“后突厥”,算是当年与太宗一较长短的“东突厥”死灰复燃的产物。

依旧沿袭着东突厥,金狼为帐,逐草而居的民族特性。

所谓金狼王帐到哪里,哪里便是王庭。

当岑长倩被带到两头棕狼头为拱的大帐之内。

见到高居王座的突厥大汗默啜。

还有....

还有帐下,匍匐在地的武延秀。

岑长倩眉头一皱....抬头看向默啜,“居上可是突厥大汗默啜?”

默啜大喇喇的高坐于上,一听乐了。

心说这个汉臣挺有意思,见了本汗,居然不惧不跪?

粗声道:“本汗便是是默啜!”

“大胆汉儿!见了本汗,为何不拜!?”

“就不怕丢了项上人头吗!?”

好吧.....

下面老老实实跪着的那个武延秀就是被默啜这么一句不跪就掉脑袋给吓倒在地的。

此时武延秀,头都不起抬,反手虚按...嘴里还嘟囔连连...

“岑,岑相还还,还不拜见突厥王汗....”

你看看....

默啜面有得意,心说你看看...这个小的就比你懂事儿的多!

“老头!!怎么着?还不速速下拜!”

见岑长倩还是没动,默啜面色渐冷。

“呵呵...”

“不跪是吧?”

“来人!帮这老头松松膝盖!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跪!”

“哼!”

岑老爷子终于出声,却是一声冷哼。之前孟道爷嘱咐那些话,早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猛的抬手指向默啜!!

“大胆默啜!!口出狂言!岂不知尊卑之序吗!?”

嘎?

默啜一愣,行啊...

这老头挺硬气啊。

“就算按尊卑礼法,吾亦乃突厥王汗,你这老头儿最多只算汉臣。”

“按道理你也要跪!”

“一派胡言!”岑老爷子放声大喝!“若老夫没记错!去岁有个号称是突厥王汗的反复小人,投靠了大周!”

“被我大周天子,封为守边之将!捍卫王土。”

岑老爷子说到这里一撇嘴,“若那突厥王汗是真的,切还没明着反叛中原的话....”

“他应该只是个从三品的安抚使吧??”

默啜:“.....”

心说这特么是说我呢吗?

嘿!这老头找死啊,敢骂我反复小人?

正要大骂出口。

岑老爷子那话锋一转!!

“老夫贵为一品文昌右相!”

“执掌大周相印!!论官级比你大!”

“老夫族中叔父是宰相!我亦宰相!”

“论出身,比你尊贵!”

“你一个小小的安抚使凭什么要老夫与你下跪!?”

“倒是你默啜!”

“无论老幼为序,还是尊卑之礼!”

“都应该与老夫见礼!”

“来!!”说到这里岑长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脸甚是恐怖!“你!!”

“下来!”

“给老夫下拜!!”

“你!!”默啜气的啊!!腾的从王座之上蹿了起来,“老匹夫!你找死!”

岑长倩闻言,依然不惧。

“哦??”

“那就是你,你不拜喽?”

“那你....”

“是不是要谋反!”

“要反出汉地!以突厥之名进犯中原!!”

“我......”

默啜一下子就噎在那了!!

这话....

这话让他怎么答!?

特么他确实要南侵,也确实是为突厥之兵进犯中原。

可是....

可是特么名义上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

我默啜不是要打着恢复李唐的名号,号令天下子民响应,而一举得成大事吗?

如果这糟老头儿的话要是坐实了,那特么还号令个屁!!

“.....”

默啜啊....

现在差点没哭一鼻子。

肠子都毁青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多少人告诫他,千万别和中原人比嘴皮子....

这回....

又吃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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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四章 心怀鬼胎

岑老爷子这一通嘴炮,默啜还真不太好还嘴。

先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告诉了默啜,若要入主中原,靠用强是远远不够的。

这个以耕田作为本分的汉人天下,表面上看羸弱好欺,可内里的韧性却是草原民族无法比拟的。

他们认祖宗,认正统,也许会被一时征服,却很难实现长久地统治。

所以,默啜这次一改前态,先是假意投靠,换得汉将的身份。之后要求和亲,也是为了挟持一位李姓宗室,打着匡扶李唐的旗号,逐鹿中原。

包括默啜向武则天要农具,要粮种,说白了,漠北万里青翠全是草场,而草皮下面又都是沙土,哪儿有可耕之田?

默啜要粮种、农具又有什么用?

他这是打定了主意,一但进了中原就不想走了,留着粮种就地耕种。

扎下根来与汉民融为一体,哪怕是效仿魏孝文帝,将突厥人彻底汉化也非不可。

不得不说,默啜这一套思路是极为阴险的,否则在原本的历史之中,也不会逼得武则天不得不立了李显为太子,破了默啜的狼子野心。

但是现在,原本历史之中要来出使的草包阎知微换成了岑长倩,老爷子一上来就戳中了默啜的痛点。

“你是不是要反!?”

这让默啜怎么回答?

说是?那所谓的大义就全没了。

说不是?

好吧,按汉人的尊卑之礼,他得给岑老爷子拜一个。

默啜肠子都悔青了,我招惹他干嘛!?

正在为难之时,结果武延秀帮了他一把。

武延秀那个猪脑子可没有岑长倩那么好使,更听不出老爷子话中的机锋。

这货一听,哦操,岑长倩敢质问突厥可汗?万一默啜怒气上来,那不连自己一起砍了?

趴在地上,连忙道:“岑相莫要胡言!适才,默啜可汗己然言明,他非是要反叛中原,而是要匡扶李唐!”

“只要我等愿意呼应,与之振臂高呼攻入洛阳,将来李氏复位,我们都是从龙之臣啊!”

“!!!”

默啜一听,嗯!?这位小哥说的好啊!

登时来了精神,咧嘴大乐,“对对对,本汗就是此意,怎可说是反叛呢!?”

岑长倩:“......”

岑老爷子差点没气死,把武延秀扒皮抽筋的心思都有了。

你特么姓武,匡扶李唐第一个宰的就是你,还特么帮人家摇旗呐喊呢?

“好了好了!”

正当岑长倩悲愤之时,默啜已经大喇喇地摆手欢快道:“岑公为国之心本汗甚明,亦不与你计较,但我突厥深受李唐皇恩怎可忘却!?”

“如今颠鸾倒凤,女人抢了李家天下,我默啜虽是异族,但也是汉将,更不能袖手旁观啦!”

“遂,本汗心意已决,可昭日月,定帮李家把天下夺回来。”

“二位都是忠于李唐的忠臣,且与我营中住下,待本汗杀入神都,咱们一同迎接李氏皇帝。”

“来人!!”

默啜知道这老头厉害,根本不给岑长倩开口的机会,招呼侍卫,“带岑公与淮阳王下去歇息!好生照顾,不得怠慢。”

.....

得!

岑老爷子和武延秀这就算被默啜挟持了。

至于什么岑长倩答不答应与之同流合污,这根本就不在默啜的考虑之中。反正人在这儿,他就可以把这个旗号打出去。

想来岑长倩一门卿相,在武周朝中威望极高;武延秀虽然不姓李,但是一个武家的人反了武则天,估计也够那老太太喝一壶了。

......

————————————————

六日之后,洛阳。

吴老八日夜兼程,沿路换马不换人,只六日,便将突厥大军南侵的消息从单于城送到了吴宁手里。

而当吴宁拿着这份战报,却陷入了深思。

六天......

也就是说,明天突厥大军便要从单于城发兵南下。

而首当其冲,只要两天之后,突厥大军便会兵临朔州城下。

“怎么办?”

吴启眉头紧皱,“七哥还有道爷他们,此时还有突厥人手里。”

“这个不用担心。”

吴宁摇着头,默啜有心要利用岑长倩和武延秀,所以现在在突厥军营里应该并不难过。

而且,这也是出发之前,吴宁预想所有结果之中的一种。

“孟道爷身经百战,这点状况不在话下。”

“那这消息....”

吴启指着老八送回来的信,“你可不能自己交到武则天手里。”

吴宁要是自己交上去,那就说不清了。

“最好是让太平公主出面。”

“也不行....”

吴宁摇头,太平出面,一样说不清。

想到这里,吴宁站起身形,“备车,去狄府!”

“狄胖子?”

吴启凝眉细想,狄胖子确实比较合适。

......

仅仅一刻钟之后,吴老八不远万里送回来的情报,便到了狄仁杰手中。

狄胖子大惊之余,二话不说,穿戴入宫。

而当武则天拿到这份军情之时,老太太也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倒不是没料到默啜大军南下,而是这时间.....

抖着手中的情报,抬眼看向狄仁杰,“狄卿这......这军情从何而来?莫不是误传吧?”

六天前的消息,说是默啜大军七日后南下,也就是明天突厥大军才会开拔。

从单于城到神都洛阳,六天......!?

还不是走的官方飞马快驿,怎么可能!?

而狄仁杰则道:“岑相冒死派家奴传信,千真万确!”

“可是六天....”武则天还是不太相信,就算是用官驿传递,六日也不可能到洛阳。

“陛下不用怀疑,岑公是用长路镖局的镖路传递。老臣已得到了穆子究的印证,这确实是岑长倩所传无疑。”

“......”

武则天一阵默然,长路镖局?原来长路镖局比官驿还快?

“陛下,战机万变,当早做决断啊!”

“狄卿有何高见?”

狄仁杰也不客气,这个时候也不是他该客气的时候。

略一思索,“臣以为,默啜南侵别无它路,只朔州一地可入中原。”

“当急令并州长史魏元忠火速整兵增援朔州,并总领军务。”

“幽州节度使李千里领幽州兵,出云州策应朔州。”

“同时,调遣陇右、山东(太行山以东)、河北府军,驰援北境。”

说到这里,狄仁杰顿了顿,“且....老臣愿代陛下北去,检校三军。”

这是最为稳妥的方案。

并州也就是后世的太原,是李家的龙兴之地,守将魏元忠亦是当世属一属二的将帅之才。由其坐镇朔州,默啜虽有四十万大军,可也不一定能很快攻下朔州,这就为后方的备战赢得了时间。

而幽州也就是后世的北京,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平行于单于城的东面。

李千里带兵驰援,也就给突厥大军形成了两面协攻之势,亦可缓默啜攻速。

如果这两方可成,那大周便有充足的时间熬过冬天,并调遣陇右、山东、河北诸军,把默啜挡在中原之外。

最后一条,老迈的狄仁杰自荐出战,也是打消了武则天的顾虑。

毕竟李千里是李唐宗室,让他统领一军,武老太太多多少少有点不放心。

可若是狄仁杰亲自北上,那自然能放心不少。

可是,狄胖子没想到的是,这四条建议,武则天沉思良久,只答应了一条。

......

只见武则天脸色数变,阴睛不定,最后方悠然道:“依朕之意,此军情是真是假还未有定论,咱们就这般冒然出兵,是不是......”

“陛下!”狄胖子急了,“陛下!!千真万确,延误不得啊!”

“朕知道。”武则天虚按一计,安抚狄仁杰,“朕怎会不相信狄卿与岑卿的话呢?”

“只不过,朕信了,满朝文武亦要相信才行啊!”

“此非小政,这可是调动几十万大军的大事啊,朕亦不能独断。”

“所以,此事急不得。”

“陛下!!”狄仁杰就差给武则天跪下了。

他实在不明白,武则天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啊,都火烧眉毛了,她怎么还在瞻前顾后?

“朕明白,朕明白!”

老太太打断狄仁杰的话,“朕只是想做到稳妥,也非要延误。”

“狄卿这就回去准备行装,待朕把诸事捋顺,狄卿即刻北上,也耽误不了多少。”

“好了!”

武则天一甩手,“狄卿回去准备吧,朕自有计较。”

说完,好像怕狄胖子不肯走,老太太自己先走了。

“......”

狄仁杰一阵无语,只得退下。

而狄仁杰刚走,武老太太就是面容一变,森然对上官婉儿道:“密令黑齿常之检校两京守备三军,随时准备北上拒敌!”

“是。”

上官婉儿拂身领命,却是又多了一句嘴,“那....黑齿将军何时开拔??”

“.....”

武则天一阵沉吟,最后只道:“待诏便是!”

说完.....

老太太略有佝偻着腰身,缓步向侵殿行去。

留给上官婉儿的,只有那一身龙凤华服点缀的威严。

....

第二天,急的如热锅蚂蚁一般的狄仁杰难得的上了早朝。

而武则天也没让他失望,当殿把岑长倩送回来的军情通告百官。

可是...

狄仁杰没想到,还真如武则天所说,百官都不信!!

也就是说,今天,就是现在,单于城的突厥大军正在南下???

六日传回来的消息,怎么可能?

当单于城就在洛阳边儿上啊!

众人皆言,岑长倩是不是杯弓蛇影紧张过度了。

对此,武则天也未有多言。只得依顺朝臣,且在等等看。

结果....

又过三日!

也就是默啜大军降临在朔州城下的一天之后!!

中原北大门朔州,的敌袭烽火,才跨越千里万里,直抵京师!!

而洛阳城东北角的瞭望城楼上....

猛的响起金钟急鸣的战争之吼!!

“敌袭!!”

“北境敌袭!!烽火入京了!!”

兵卒急声大吼!!一边看着北方冲天的烽火讯号,一边手持通关令符,飞奔皇城而去!!

“真的打起来了!?”

满朝哗然,百官错愕!

他实在没想到,岑长倩六天就传回来的军情,居然是真的??

“陛下....”

有人还是不太信,“会不会是...巧合啊??”

卢松于大殿之上躬身上奏,“若默啜真有南下之心,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即被岑相所知,又轻易传回京城?”

“依臣之见,这多半是默啜虚张声势的奸计。”

“大多像往常一样,以劫掠为主,而非侵占。”

“臣之见,当从长计议,不可妄自出动啊。”

“是啊!!”一崔姓官员急声附和,“若真如岑相所说,四十万大军南下。”

“且不说默啜小儿,有没有那么多军备。”

“可我大周若冒然迎敌,就必要做好迎战四十万突厥大军的准备。”

“这么多人马调动,岂是儿戏??多年朝收一朝便无!!”

“陛下万要慎重行事。”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悉数下拜。

“望陛下慎重!!”

“陛下慎重啊...”

“慎重...”

“......”

武则天面有难色,显然摇摆不定,“如此说来....这...这当如何是好呢???”

“发兵北境,若军情有假,确如诸卿所言,耗费甚大,朝廷这几年励精图治积攒的钱粮怕是一战而光。”

“可如果不发后.....”

“那岂不是放任默啜侵我中原?”

“陛下!!”卢松再奏,“也非是不发兵,总要有个确切消息之后,方可出战吧??”

“正好朝廷也可借机,争调天下钱粮,以战突厥!”

“......”

......

狄仁杰一翻白眼,简直无语!!

卢松说的漂亮!!

其实打的什么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

说白了,武则天要是现在就决断当场,发兵北境。

那因为时间关系,还有地缘的因素。

南方的兵和粮,是来不及调度的。

那兵粮从哪来儿,只能是因地而发,从靠近朔州的关陇、山东、河北诸地调度。

说到这儿,那谁还不明白。

关陇、山东、河北是谁的地头?

那是七姓十家和关陇门阀的地头!!

也就等于调的是他们的人,征的是他们的粮。

吃亏的当然也是他们...

所以,不管真假,都得反对啊!

起码要把南方兵粮片调的时间抢出来,也好减少损失嘛。

狄仁杰不禁摇头,现在狄胖子无比认同老太太的酷吏政治!!

这帮世家门阀!就特么该用来俊臣、索元礼那帮无赖去往死里弄!!

为了小家而不顾大家,这就是所谓的世家风范!!

该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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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五章 民情

世家该杀!!

这是这个念头,狄仁杰也只能在心中想想。

对于卢松等朝臣“苦劝”武则天再行观望的言论,狄胖子却是没有像之前在宫中主张出兵那样激动,甚至没有出班反驳。

而且,不但他自己保持了沉默,还死死了拉住了身边的豆卢钦望,也不让他出言反对。

至于为什么?

一来,狄仁杰很清楚,凭他和豆卢二人势微言轻,说不过这满朝的世家子弟。

二来,就算说得过,又有什么用呢?

......

此时此刻,狄仁杰想起了吴宁,想起他于宫门处说的那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狄仁杰有种感觉,虽然默啜觊觎中原已久,非人力能够左右,可是.....

为什么狄胖子总觉得,这一切都在吴宁算计之中呢?

为什么隐隐有种期待,吴宁在这次突厥之患中,很可能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不管怎么说,时局已然如此,狄仁杰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吴宁可以出来做点什么。

甚至狄仁杰已经打定主意,下朝之后,他就亲自去找吴宁,劝他做点什么。

......

————————————

关于发兵北境的朝议,因为世家门阀的反对,最终还是没有通过。

武则天迫不得已,只得依从卢松等人的建议,暂做壁上之观。且急令江南、荆湖、巴蜀诸州调运粮草,整肃府兵,随时集结抗敌。

......

然而,神都历来没有什么秘密,更别说蛮夷来犯,北境告急的军机大事。

而皇城之下的百姓议政谈政的风气又是由来已久,不出三日,突厥默啜举四十万大军南侵,已然兵临朔州城下的消息,就已经在神都传开了。

.....

“这还了得?从高祖立国,已于八十载春秋,向来是咱们汉人举兵漠北,征伐天下。”

“那突厥默啜小儿的先祖差点被太宗打的灭国亡种,现在却是长本事了,敢举兵来犯!?”

“女皇陛下若不打得他连祖宗都不认识,难显我武周威名!!”

......

家国大事、民族威严的问题一来,什么官宁坊的花魁娘子,什么蜀中才子明经三魁,什么长路镖主风流妙诗戏公主......

这些香艳八卦统统没了踪影,大街小巷、花馆酒店,处处聊的都是突厥之患。

此时,洛阳某处的街边酒肆里,闲来无事的坊中城民聚拢在一块儿,高谈阔论,比朝堂文武还要上心。

之前那位慷慨激昂,立时便有不同之声反驳。

“急什么?不是说还未有定论吗?”

“卢侍郎他们主张暂且按兵不动,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

“有什么道理!?那城楼子上的烽火汝看不到?”

招呼左右,“咱们不都看见了,千里烽烟都点起来了,那还能有假?”

......

“可谁也说不准是不是真的有四十万大军啊!”

反驳的这位叫朱二,只是洛阳南城一个平常的车马贩子。现在却是成了众人焦点,酒肆之中最闪耀的人物。

“汝要知晓,现在可是初冬,北境滴水成冰,天寒地冻。别说是打仗,就算南兵吃穿上稍有短缺,那就不知道得冻死多少。”

“所以,谨慎些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说了,咱们坐在此处喝酒吃肉,张嘴就谈出兵。可是你知道发兵千里,还是几十万的大军,得多少粮草供应吗?”

“光是运粮的辅兵、民夫,那就得几十万,可不敢说动就动。”

......

“哼!”主张出兵那人显然没对手有见识,说不过他,却也是冷哼一声。

“等突厥蛮子打进来再谈出兵,那就晚了!”

“......”

“......”

众人一阵沉默。

其实,百姓可没那么多考量,他们身在中原,只希望中原百战百胜,与汉人长脸。

所以,对于像出兵一战,打得突厥人叫娘这种鲁莽言论,附和之人不在少数。

而像这样,出不出兵,争论该不该观望的场景,在洛阳城的每个角落都在上演。

一时之间,民情沸腾,两方各持己见,争论不休,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已然惊动了朝堂。

令狄仁杰不解的是,民间议政向来被皇权所忌惮,女皇虽然开明,但也非不闻不问。

可是,为何此次,民间议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武则天居然没动静呢?

难道,真的就是无暇分心,操劳北方军务?

......

——————————

北方,并州大营白虎节堂。

此时,并州长史魏元忠身着蟒袍紫带,头戴燕翅乌沙。

左手紧紧攥着腰间利剑,一双已经花白的剑眉,紧紧的拧在一处!!

堂下,是并州守军众将,见主帅如此凝重亦是神情肃穆,屏息待令。

“....”

魏元忠似是思索良久,暴起怒喝!

“不行!!”

猛的瞪起虎目!“即使兵符不到。”

“朔州之危,也不能不解!!”

并州距离突厥四十万大军围攻的朔州,只三日兵程。

而魏元忠手上,有十万守军。

完全可以发兵驰援,以缓朔州危局。

可是!!

魏元忠虽有临阵挑拨之权,可是十万倾出,这么要紧的决策却非他一人可下。

奈何朝廷诏令迟迟不到!魏元忠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父亲!!”

魏元忠的次子魏晃,听闻其父要冒令发兵,登时大急!

“父亲大人不可啊!”

“女皇圣御未至,冒然发兵,到时朝堂怪罪,父亲吃罪不起啊!!”

“可是能怎么办!?”老臣魏元忠狂怒大吼!指着北方:“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朔州数十万军民,被屠戮殆尽!?”

“难道....”

魏元忠喘着粗气:“难道要你大兄,亦葬身突厥铁蹄!?”

“....”

没错....

朔州城不但有二十几万军民,还有魏元忠的长子魏升,时任朔州令!

....

“报!!!”

正当父子二人争执不下之时,令卒高喝入堂。

“报!!!京师来信!”

“请魏帅过目!”

“拿来我看!”魏元忠大喜,以为是女皇圣御到了!

可是接过来一看,却是平常信封....

上面,只提:魏真宰亲启。

魏元忠失望之余,也是疑惑。

魏真宰?真宰非是元忠之表字,而是他曾经的原名。元忠之名则是后改的。

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叫魏真宰的。

展开一观。

只见无比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魏卿亲启,朔州以无回天之能....”

“为保中原门户不失,望魏卿,万莫轻动,死守并州!”

“待朕援军......”

下面的落款是:武曌!

“!!!”

这是....

这是武则天,写给魏元忠的一封,亲笔秘信。

“.....”

魏元忠...

看着那万莫轻动,死守并州八个字,登时老泪纵横。

颤抖着双手捧着信,久久不能平复。

死守...

不救!

这说明...

女皇已经放弃朔州了....

放弃了二十万朔州军民,还有从朔州到并州,沿路的城乡村落....

诚然,死守并州,于战事最为稳妥。女皇此举无可厚非。

可是....

可是魏元忠想不通!!

他想不通!烽烟一起,距今已经半月有余!

如果朝廷当机立断,就集结北方诸州兵力驰援。最快的也就十多天就可到达朔州。

再加上并州的十万兵,根一不用弃车保帅啊!!

不用放弃啊!!

怎么了??

女皇怎么了?狄仁杰怎么了!?

豆卢钦望又怎么了!?就没人想得到吗!?

而且!!

从时间上看,这封秘信,显然就是从烽火燃起之后不久,就从洛阳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

女皇早早的就打算放弃朔州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发兵?

....

——————————————

朔州。

守将王冉,与州令魏升站在残破的城楼之上。

望着城外,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突厥蛮兵,坚定的眼神亦渐渐变得绝望....

“援兵呢?”

“援兵呢!!”

王冉喃喃低吟....

“咱们靠着这破城烂墙,足足守了半个月!”

“可是援军....援军为什么还不到!?”

魏升缓缓摇头,神情呆滞....

“没有...援军了!”

并州军若要来援,三日可达,要来早就来了。

就算等待朝廷兵符,算着日子也早就该有兵马前来。

半个多月,还不见城外有武周军旗,那就说明....

没有援军。

朔州,已然是一座....

死城!

....

魏升回身...

望向城内,满眼都是疲累不堪的兵士,还有朔州百姓....绝望的眼神。

魏升长叹一声,吐出三个字:“突围吧....”

“怎么突?”王冉哀道:“四十万大军围成铁桶。”

“冲得出去吗!?”

“总有几个能冲出去的!”魏升道:“难道...你让朔州军间,投首突厥吗!?”

“姥姥!!”王冉瞪眼道:“老子手下的兵,死也不投诚!”

“那就突围吧....”

魏升直视王冉,“拼死杀出去!也算不弱我大周军民的威风!”

“至于能活多少....”

魏升缓缓抽出腰间长剑!

“哪怕是只活一人!”

“我朔州之悲壮!亦可传颂天下,万古流芳!!”

.....

是夜。

朔州守将王冉州令魏升领四万残兵,裹挟十七万朔州百姓,趁夜开城意欲突围。

然,突厥贼众,朔州兵寡。激战至黎明,周军大败,未能如愿。

守将王冉、魏升壮烈殉国。

四万兵士,无一得幸,悉数战死。

朔州百姓,为魏升、王冉之豪情所感,誓死不做北奴,尽数坑杀!

存者...

百不足一。

消息传回洛阳...

举国哗然!无不悲愤莫名!!

之前认同卢松等朝臣意见的百姓们,在这铁一般的事实、血一般的教训面前,无不掩面失声。

有甚者,更是倒戈相向,把矛头直指卢松等世家官员。

而那一日,于街边酒肆,把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朱二则是其中最极端的一个...

还是那间酒肆,还是朱二那个人。

“奶奶的!!”

“某家以为卢松诸狗,是真的心思沉稳为大周慎重着想。”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卢松是范阳卢!!”

“他他娘的反对出兵,完全是因为不想动用北方民力,还有自家存粮!!”

“这算个什么东西!!”

“奶奶的!!此狗骗吾甚苦啊!”

“.....”

“......”

众人虽有鄙夷,前几日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并不妨碍众人认可朱二之言。

“女皇此次,也是有些寡断了....”

“怎么就不早些发兵,救朔州于水火呢?”

“可怜了那数万守军,忠肝义胆死守城池半月不破。”

“亦可怜了朔州十数万百姓.....”

....

“唔唔唔....”

有人哭了起来.....

哭声甚是哀戚。

“我...我家二兄,便在朔州军中啊!”

此言一出,酒肆之中登时哀戚莫名,有善者亦安慰起那丧兄之人,顺便则是又把卢松等人,还有女皇陛下数落了个遍....

只不过。

大伙儿谁都没注意到,此时正好有一马车于酒肆门前经过。

听得众家的抱怨与哭泣,忍不住掀开车帘...漏出一张,老迈疲惫的面容。

....

狄仁杰锁着眉头。

民如虎...冤如狼。

民情民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武则天却依然不管不问。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卢松,命不久已。

说白了,总要有人为朔州之哀拿出一个说法。

总要有人,为大周的这次伤痛来顶缸。

原来...

女皇早就有了这个打算。

可是...

狄仁杰不由心头一痛!

为了一个卢松,哪怕是多几个世家臣子,女皇就放弃了朔州二十几万人命!!

真的....

真的值得吗!?

放下车帘。

狄仁杰闭目不动,心中只剩下一阵一阵的无力。

还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失望。

...

马车穿街过坊,行至东城墙下的一处院落停了下来。

下车抬眼一望,李宅。

...

之所谓叫李宅而不是穆宅。

那是因为,这是蜀中巨富李客在京中的宅邸,暂时借给吴宁使用。

可是...

狄仁杰心道,这是一个巧合,还是吴宁有意为之,却是谁也不说不清了。

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底的真实想法吧??

迈步而入,狄仁杰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吴宁的门。

...

“狄相此来,有何贵干?”

不出狄仁杰所料,北境遭袭,城破人亡并没有给吴宁的脸上带来任何波澜。

他依旧是那么.....冷淡!

冷淡的让狄仁杰有点讨厌!

“怎么?”狄仁杰也板起脸来。“老夫不能来?”

“呵....”吴宁一声轻笑,“当然能,只不过....洛阳很多人都想进我穆子究的门。”

“却好像不包括狄相,您老能来,子究很意外。”

“里面请!”

嘴上说着意外,却还是淡淡的一让,把狄仁杰让到内厅。

二人对几而坐,又是一阵沉默。

......

“够了!”

最终还是狄仁杰打破了沉默。

“真的够了!”

一双老目盯着吴宁!“不管你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都已经够了!”

“......”

吴宁没说话。

他明白狄仁杰的意思,从突厥南侵这件事上,吴宁要得到什么。

能发挥什么作用,这是狄仁杰关心的。

可是现在狄仁杰又不关心了,他关心的是天下,是大周。

是下一个朔州....

他希望吴宁做点什么,也相信吴宁可以做点什么?

所以他来了...

抱着对八年前那次长谈的幻想,希望吴宁可以不辍本心,依旧是那个英雄。

而不是只会报仇,只想报仇的妖魔!!

“八年前....老夫看得透你。利用了你,只因深信你!”

狄仁杰依旧盯着吴宁:“可是现在....”

缓缓摇头,“老夫真的看不透你了....”

“那你来告诉老夫....”

“我还应该信你吗?”

“.....”吴宁依旧没有说话,依旧淡然的让狄仁杰讨厌!

良久....

“好。”吴宁吐出一字。

“那就...依狄相所言吧。”

“......”

靠!!

狄胖子差点没闪着腰!!

你你你你...你特么答应的也太轻易了吧?

...

只见吴宁站了起来,看着院中光秃秃,有些萧瑟的银杏树。

“陛下....”

“应该快要发兵了。”

“宁答应你,尽我所能。”

“可好?”

.....



第二三六章 赔死你

狄仁杰有点懵,他今天来可是做好了苦劝的准备。

可是......

可是狄胖子没想到,吴宁答应的也太轻易了吧?

你就不能挣扎挣扎,让老夫有点成就感?

蛋疼地看着吴老九,“你如何尽力?”

吴宁闻罢,两手一摊,背对着狄仁杰,缓声道:“如何尽力,却非宁所能左右,得看陛下需要宁如何尽力啊!”

“......”

好吧,问了等于没问,气的狄胖子甩袖而起,一刻都不想多待。

临走之前,还不忘指着吴宁的脑门儿,一脸狰狞地骂了一句:

“什么东西,真是越来越讨厌!”

“呵呵。”吴宁一点都不生气,干笑一声,“狄相还是回去收拾东西吧!若宁所料无错,近几天,狄相就该北上了。”

狄仁杰一怔,吴宁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他哪句是虚,哪句是实。

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狄老还有认同的。

朔州二十余万军民血尤未冷,民情民意也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女皇陛下应该是坐不住了。要是再不有所动作,必会让天下人大失所望。

所以,这一仗,说到底,还是要在冬日开战。

......

事实上,也不出狄仁杰和吴宁的料想,就在朔州惨剧传回洛阳之后的第三天,也是百姓哗然,天下震惊的最鼎沸之时,大周女皇陛下终于发声了。

老太太先是下诏罪己,将朔州之难朝廷毫无作为的责任一肩挑下。

直言,无论如论,她身为天子,不应优柔寡断,致使朔州二十余万军民葬身突厥恶徒之手。更不应该直至今日,突厥已然兵入中原之时,仍旧不能调兵遣将。

总之,武则天那意思就是,所有的责任都是我一人的,甘愿领罪。

......

不得不说,武老太太极为坦荡,坦荡的都有点过头儿了。

大周天子如此自贱,百姓们反而不好意思再喷了。

......

“女皇一向果决,为何偏偏今次就寡断起来了?说到底,不还是世家牵制,动弹不得。”

......

“就是!!”

“还未有作为,不能调兵遣将,说白了,不就是北方世家不想出兵,不想出粮吗!?”

......

得,武则天不但没领来罪则,反而让百姓民声更加的把责任归咎于世家门阀。

而与此同时,也就是武则天下罪己诏的第二天,老太太再下一旨。

“任狄仁杰为并州节度使,总领北方军政事。”

“再任燕国公黑齿常之为镇北安抚使,领两京戍卫诸军,计三十万众,自洛阳北进,两日后发兵,务必将北进蛮夷阻于并州城下!”

“同时,武则天也号召天下富户共赴国难,捐献钱粮,以解朝廷应对不足之急。”

“......”

“......”

“!!!!”

此诏一出,不但满朝文武错愕难明,天下百姓亦为之愕然。

武则天拼了,为了弥补之前的过错,可谓是殊死一搏,不但动用了狄仁杰和老将黑齿常之,而最让天下人震撼的,还得是那句“令两京戍卫诸军,计三十万众北进。”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武则天放弃了两京守备,把所有的卫戍禁军悉数派去北方,与突厥决一死战。

两京不设防,这绝对是自开唐以来八十年,甚至往后数,一直到唐亡近两百年,都不曾出现过的情况。

说白了,卫戍禁军是保障皇权的根本,哪怕是再过几十年,大唐藩镇四起,天下大乱的时候,因为有这二三十万戍京禁军的存在,才可以震慑藩镇、平定内乱。

足以见得,这三十万禁军对武则天来说,对皇权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女皇把压箱底的宝贝都亮出来了,也充分说明了女皇自醒与补错的决心。

可是,动用禁军,放在百姓眼中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看看吧,都这个时候了,北方世家还不肯出兵出粮,逼得陛下只能派禁军出战,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

“可不是吗,危难见人心!也只有现在这种情况,方知谁还是真正为了大周的忠良,谁才是祸国殃民的奸佞喽。”

一时之间,民情更愤,对世家门阀的厌恶也是到了顶点。

......

也直到这个时候,卢松等一众世家弟子,这才发现事情不对!!

武则天这是玩的是卖惨示弱啊!!

让这老太太这么一弄....世家的名声,却是全完了!!

可是,又没办法,现在就算世家想出兵出粮,武则天都不要了!

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知道人言可畏了?

晚了!

老太太旨意一下,除世家在外,无论朝臣还是民间,捐粮捐资者不胜枚举。

单是皇家宗亲就捐了不知道多少。

魏王李贤,一下就拿出五万贯银钱!这是他在巴州思过十八年一点一点攒下的俸禄恩赏,今一并拿出与母皇同舟共济。

楚王李显,没钱没粮,可是仗着有个好女儿啊,这货厚着脸皮让李裹儿去求穆子究,从长路镖局赊了一匹从吐蕃刚运回来的战马....

梁王武三思,也不落人后,出了十万石粮米。

捐的最多的是太平公主,咱们公主殿下没什么粮米,但是公主殿下理财有方啊....

名下有妙衣坊、还有诸多生意,不差钱!

出钱十万贯,以补军资。

仅次于太平的,当属豫王了。

武承嗣也是拼了!一下子就献了三十万石粮米出来!

三十万石啊....

粗算一下,三十万禁军即使战时,每月消耗的粮草也不过二十万不到。

这货一个人就捐了三十万大军一个半月的口粮....

当然了....

武承嗣表面慷慨,谁也不知道,这货背地里都特么哭瞎了!

三十万石粮啊...

他可谓是倾家荡产了。

尤其是其中的二十万,还是从太平那点花八百文一石的高价买来的.....

特别是听说太平公主出手最为大方,一下就捐了十万贯!

没把武承嗣气死!!

她大方!?大方个屁!!

原本吧...武承嗣是想既然太平要卖,那他自然是要收的,哪怕是贵一点,也要收上来。

这不光是自己出捐,可得民心圣心的问题。

也是让太平没得捐啊....

到时候,几个争储的,肯定是竞相表现,能捐多少捐多少。

唯独太平拿不出一粒粮食,其中高下女皇和满朝臣子自有计较。

可是,他没想到....

李贤这货开了个头儿,捐钱....

那太平自然也就可以捐钱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太平整整好好捐了十万!!

一下就把武承嗣气着了。

.....

咱们算笔账哈....

市面上三百文一石的粮食,太平敲了他八百文!

一石净赚半贯!

二十万石挣了多少?

整整好好....

一个大子都不少的....

就、是、他、娘、的十万贯!

等于是太平一分钱都没出,拿着武承嗣的钱,慷了自己的慨。

没把武承嗣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幸好。

此为战时,钱再多,也没粮食有用!

虽然太平捐的最多,可是还是没有他这三十万石粮重要。当武则天得知他一下捐出三十万石的时候,大为欣喜,一连在朝堂上夸了武承嗣三天!

这让武承嗣心里稍稍好过那么一点儿。

....

————————

总之,世家现在想表现也晚了。

皇室的慷慨与世家的自私,以成鲜明之比。

民声之沸,盛况空前!

但是,让卢松等人意外的是,武则天好像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似乎所有心思都在抗敌之上,倒是没有落井下石。

老太太依然是该上朝上朝,该议事议事。并无什么反常之举。

唯一独一件让人琢磨不透的事。可能就是,武则天颁布征北诏令的当天,老太太于皇宫内院召见了长路镖局的镖主穆子究。

....

这是武则天第二次召见穆子究。

说实话,穆子究其人....

他的第一次亮相,虽然给武则天带来了惊喜,可是老太太在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年青人。

如果有可能,武则天甚至不想再见到这个失了分寸的江湖人。

可是这一次....

武则正在与黑齿常之和狄仁杰进行最后的临行嘱咐。

狄胖子还有在絮叨,“陛下!京师戍卫尽出,老臣以为还是有待商榷!”

看了眼黑齿常之,“甚至....甚至黑齿将军出战,老臣以为也有不妥!”

狄胖子已经被武则搞懵了。

说白了,对于武则天的这个决定,他比什么民间啊,什么百官啊要震惊的得多,不理解得多!!

且不说禁军尽出,武则天是不是要与世家斗气,是不是要彻底把世家门阀搞臭。

单说万一有个差池怎么办!?

京师不设防?这不就是闹呢吗?

再说了....

黑齿常之出战?

并州有一个魏元忠老太太不用,用什么黑齿常之?

这倒不是狄仁杰看不上这个黑齿将军,事实上,魏元忠毕竟是文臣,虽有军事才能,可是和黑齿常之这位百战帅才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可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尽管魏元忠比不上黑齿常之。

可是单就当下时局来看,魏元忠都比黑齿常之更适合统领北方军务。

一来魏元忠在并州经营多年,更为熟悉北方形势。人脉上也比黑齿常之有优势。

二来,凡是将帅都有自己领军的特长。

魏元忠善守,为人甚稳,正好是当下所需。

而黑齿常之,得是骁勇无双,善使奇兵!攻城伐寨,主动出击当世无二!

现在哪怕是不懂军事的都知道,北境之危,必然要以守势为主,熬过这个冬天,只要守到来年开春,战事必有转折。

那你说是不是魏元忠更合适??

狄仁杰这回实在没想明白,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

直到现在,狄胖子还是试图让武则天改变主意,重新考虑。

可是,对于狄仁杰的苦劝,武则天似乎是铁了心一般。

好言劝道:“狄卿放心,蜀地与荆湖的府军已经近在咫尺。不出三日便抵京城。”

“由南兵守卫京师,也是一样儿的。”

“这样一来,也省了南兵直入北境的艰难。毕竟京师禁军已经早有准备,随时可北上,也随时能战!”

“至于黑齿爱卿....”

武则天一笑,却是没有多作解释,“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狄卿帮朕想想,这粮草之事如何北运!”

“粮草?”狄仁杰犯了难,粮草....确实是个难题。

南粮北运,路途千里万里,跋山涉水。

虽然有方面捐赠,暂时不缺粮食,可是军粮如何运到北方去。要征多少民夫,这都是问题。

“臣以为...”狄仁杰马上想出对策,“趁着民情高涨之时,陛下当早征民力。且不可优柔寡断。必要多征多用!”

“突厥一战,短则一年半载,长则摇摇无期,粮草运转必要通畅!”

“而且.....”

说到这儿狄仁杰一愣神儿,他想到一个人....

抬头看向武则天,“陛下!说起这运转之事,老臣倒觉得一人可用!”

“哦??”武则天一挑眉稍,“巧了,朕也想到一人。”

唯独边儿上的黑齿常之让这君臣二人聊的有点懵。老将军愣神儿道:“谁啊?”

“哈!!”

一听武则天说她也想到一人,那狄立时就明白,女皇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开怀道:“陛下想到的那人,不会就是穆子究吧!”

“正是!”

武则天重重点头!

原本粮草运转以往都是朝廷官方的事情,可是这次....

之前长路镖局六天就把单于城的情报传递回京,着实惊到了武则天,也让她在考虑粮草运输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这几年朝廷的税银亦都是长路镖局所管。

于是....

武则天现在,需要见一见穆子究...

这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运输,长路镖局能不能行!?

....

想到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宣穆子究觐见。

没过一会儿,吴宁披散长发,双手抱肚,慢悠悠的到了。

和上次来几乎是一毛一样!

武则天暗自摇头发笑...

嗯,第二次就比第一次顺眼了些....

也就不那么讨厌了。

“穆子究....”君臣见礼,武则天也不废话,“朕有几问,你要如实回答。”

“陛下下且问便是。”

“长路镖局有多少人手...多少运路分号。”

“镖师八千,分号百十....”

“八千?”武则天略有失望。

才八千镖师,显然对于三十万大军的供给线来说,几乎不值一提。

“那....朕再问你!”

“从单于城到洛阳,长路镖局是如何做到六日便达的!”

“呵....”吴宁笑了,“陛下觉得很快是吗?”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

吴宁道:“草民从头说起吧。”

“陛下久居皇城,可知在没有长路镖局之前,从洛阳百姓若想到一封书信送到蜀中,在没有熟人顺路的情况下,要怎么送去,又需要多少耗费?”

“如何送去,耗费几何?”

“托付官驿,最低...百贯大钱。”

吴宁给出一个答案。

一个在古代送信难,邮寄难的问题。

“百贯大钱....仅仅只是传一封家书,也只有富户人家才花得起这笔费用。”

“家书抵万金,这绝非是一句夸夸之谈。”

“所以....当草民的镖局,刚刚开始游走于各州,开辟商路的时候。”

“就已经有百姓找到我们,希望长路镖局可以帮他们顺道向远方的亲人送信,捎带细碎货物。”

“而且,也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佣资。”

“虽然远没有官驿的百贯之多,但胜在数量,又不占人力。”

“所以,在长路镖局还没有铺遍天下的时候,长路镖局的驿路,就已经遍布各州了。”

“原因很简单,哪怕是一份家信一贯钱的佣资,也足以让送信的收入远超保镖的生意。”

“陛下现在明白了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比官驿,那是差使。”

“而长路意味着生意....必然要快得多。”

“嗯....”武则天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低头思索....

良久,抬头道:“穆子究!”

“朕再问你,务必慎重回答!”

“朕与你民夫二十万!”

“保障北境四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你敢接吗!?”

“当然....”武则天霸气的往龙椅上一靠!

“既然是生意,朕就不让你吃亏,与你四成路耗!不算低了吧?”

“但是你长路要附送朕一条。”

“那就是北方战事期间,所有军务奏请,也都要走长路镖局。”

“而且,你不能慢!要比上一次还得快!”

“你....想想吧!”

“.....”

吴宁没说话,狄仁杰却是暗自咂舌!

四成!

武则天好魄力啊....

粮草运转路耗是肯定有的,而且很大。

但是,这毕竟是大周境内的运输,有水路有官道,还有朝廷出民夫。

撑死两成到三成!武则天直接给了吴宁四成,也就是说这里面长路镖局净赚一成!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十万禁军,加上并州十万守军,四十万大军的粮食供应,那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成,就足够把长路镖局撑死!!

至于武则天要求长路附送的那条传递军情....

老太太是看中了长路的速度,可是长路镖局的驿路早成体系,顺手送一下并没有太大的损失。

所以,狄仁杰看来,吴宁这回是抄上了。

只看他敢不敢接了!

结果....

吴宁略一思索。

说出一句,把狄仁杰吓够呛,也把武则天吓够呛。

只见他不温不火的来了一句,“长路可以接....”

“民夫,草民只要两万....”

“路耗.....”

吴宁笑,“四成太多了..草民不敢发这个国难这财。”

“只要一成便可。”

“多少??”

老太太一着急站了起来!

“一成?”

“小子....你傻吧?”

赔的你亲妈都不认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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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七章 压缩饼干和自热包

“只要两万民夫,一成路耗。”

吴宁此言一出,武则天、狄仁杰和黑齿常之皆是一滞。

随后无不生出一个念头:这孩子,傻了吧?

路耗这个东西,不像税银税铜的火耗,只要熔铸之时小心些,操作得当些,在朝廷给出的允许火耗之内,挤出一些利润也不是不可能。

就好像朝堂熔铸银锭、铜钱,官方的火耗是九分,也就是百分之九的损失。

可是,据传说,长路镖局在负责税银运转的时候,有自己的一套熔铸手法,可以把火耗降到四分。

也就是说,一两税银长路可以净赚5%。就算去掉运费,也有的赚。

......

但是,粮草路耗就不一样了,就算朝廷配备民夫、车马,可是平均到每个民夫身上,所能携带的粮草数量也是有限的。

四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武则天是按一民夫负担两兵卒消耗的比例,来给吴宁配给民夫、车马。这比例已经是饱和状态,不能再少了。

也幸好此战发生在大周边境,如果要像李世民时期那样,今天征个高丽,明天打个漠北,那四十万大军的消耗,也许百万民夫都不够用。

而民夫路上的消耗,自然也算在粮草路耗之中。

这还要考虑到路上的雨雪侵蚀,发霉变质,车马遗失。

所以武则天开出四成路耗,也就是十斤粮有四斤归长路镖局。

这完全是因为是境内运输,而且也不算太高,吴宁在里面顶多有一成的利润。

正常路耗,起码三成。

若是出境作战,那千石粮食从中原运到西北深处,能剩下百石已经是万幸。

这一路千里万里,千难万难,这个穆子究张嘴就来,只要一成,而且想用两万民夫负担四十万大军的补给线,那不是傻了,是什么?

此时,武则天一脸错愕,倒是老将黑齿常之放声大乐。

一对绿豆小眼笑的已经看不见了,操着一口不算熟练的洛阳官话,嚷道:“小子,汝不懂两军交战也就算了,可不敢满口胡言。”

“两万民夫,一成路耗!?这要是陛下要答应下来,那可就是金口玉言,把你长路镖局这些年送信保镖攒下的家底都赔进去,你也添不上啊!”

狄仁杰也是暗自摇头,吴宁这是要干嘛?

之前吴老九答应他会尽力而为,可是尽力而为可不是自不量力,也不是这个尽力法儿啊!

“子究不知,粮草转运,即使在境内,也得三成左右路耗。陛下开恩,与你四成,也是合情合理,你就不要逞能了。”

“呵。”吴宁淡然一笑,吐出一句让上首的三位老头儿、老太太为之一愕。!

“非是逞能。”

向武则天躬身一礼,“陛下且容草民细细道来。”

“嗯?”武则凝眉,看吴宁的神情不像是什么都不懂,更不像是玩笑。

略有认真,“那你说说看,这个路耗怎么能压到一成?”

“草民遵旨。”

说着话,吴宁探手入怀,摸出两个小油纸包。

“陛下可否请宫人取一大一小两个铜碗,再取些清水来?”

“婉儿!”武则天给上官婉儿使了个眼色。

上官婉儿自然明白女皇之意,下去叫宫人端来一大一小两个铜碗和水。”

......

“这是....”

拿碗的宫人还没回来,黑齿常之又是个急性子,指着吴宁手里的油纸包儿道:“这是何物?”

“回黑齿将军,这就是你要的军粮。”

“哦?”黑齿常之轻疑一声,接过纸包缓缓打开。

武则天和狄胖子一听是军粮,还要油纸包着,也是心生好奇,探头一观。

但见黑齿常之展开其中一个纸包之后,里面是四块长方形的面疙瘩。

应该是面疙瘩吧?

就像是个大蒸饼(馒头)压实了、晒干了之后的样子,干干巴巴的一坨。

吴宁的声音适时道:“我们管这个叫压缩饼干,每块二两重。”

“主要是白面,又加了大油、肉粉、牛乳,还有少量的糖和盐,经过特殊方法烹饪,再由重物压制而成。”

“正常的成年人,只一块便可饱腹。”

“什么!?”

黑齿常之闻罢,一脸不屑,在手上掂了掂,“就这么一点,怎么可能吃饱?”

吴宁笑了:“黑齿将军可以试试,味道还不错。

“试试就试试。”

黑齿常之本来就是个粗人,还是个番将,一点都不忌讳,当殿拿起一块,张开大嘴就咬了一半儿。

“嗯!”

老将军只这一口,便是眼前一亮,一边大嚼大咽,一边左右看着武则天、吴宁众人,“还真不错啊!”

狄仁杰一阵无语,这老黑脸变的倒是快,刚刚还诸多不信,现在又夸上了。

从黑齿常之手中也拿过一块压缩饼干,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得,狄胖子也是眼睛一瞪,“确实不错。”

怎么说呢?和山珍海味一比,当然是差了些。可是狄胖子没尝过这种味道,甜中带咸,面香奶韵,配合上酥酥的口感,还真的挺好吃。

狄胖子一口下肚,没忍住,又掰了一块放嘴里了。

而另一边的黑齿常之一整块都吃完了,这老货正把第二块往嘴里送。

呵呵,人家还挺有理,这后生不是一块就饱吗?那本将得来试试,看两块能不能吃撑。

“......”

把武则天气的啊,说着正事儿呢,你们两个怎么还吃上了呢?

“咳咳!!”

老太太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心里都没有逼数吗!?谁是老大不知道啊?

“呃.....”

黑齿常之没反应过来,狄胖子一窘,自知失态,让陛下看笑话了。

尴尬地擎着手里那块压缩饼干,“那什么,陛下要不要试一试这军粮?也好亲自决断有没有穆子究说的那般神奇?”

“......”

武则天登时无语,特么还是狄胖子会说哈,立马把殿上用食这等不堪之举,说的辣么高大上。

而且,还把老太太也拉下水了,武则天不尝尝,不和他同流合污都不行。

“好吧!”

武老太太不情不愿道:“给朕呈上来吧!”

“遵旨!”狄胖子一声唱诺,捧着手里的半块压缩饼干就到了武则天近前。

老太太嫌弃地斜了狄仁杰一眼,两指黏起一点渣渣,放在嘴中算是尝过了。

结果,后悔了。

拿少了,味道确实不错。

......

吴宁:“......”

吴宁在下面看着两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在那争食压缩饼干,不由暗自摇头。

“你们城里人啊,真是没见识,不就两块破饼干吗?至于嘛?”

见黑齿常之两块儿都下了肚,正要拿第三块往嘴里塞,吴老九赶忙上前阻止。

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真撑着了。

......

——————————

“不错不错!”黑齿常之吃的挺香,笑呵呵的称赞。

拍了拍肚子,好像也没吴宁说的那般邪乎,他吃了两块儿,也没感觉怎么饱啊!

他哪知道,这是没喝水,也没到胃里呢,再过一会儿你再看?

不但饱了,撑的老头儿晚饭都没吃下去。

“好是好。”老将军看着手中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做为一个沙场老兵开始点评。

“可是,这东西还是作不了军粮啊!”

“黑齿将军还有何疑虑?”

只闻老将军道:“你这东西是熟的,熟的东西不利储存。”

“适才听你说,这东西做完之后还要重物压制,也就是说,不能在前线现做,只能后方做好再运到前线。这一路下来,个把月都是少的,那还不早就长毛儿了!?”

“呵。”吴宁一笑,指着黑齿常之手里剩的那块,“将军刚吃下去的,是两个月前做的。”

“啊!?”

黑齿常之大惊,连武则天和狄胖子脸都绿了。

特么两个月以前的东西,你也敢给我们吃!?

“陛下和两位放心!”

一见三人神情有变,吴宁赶忙解释,“压缩饼干在制作之时,还有一步就是烘干水气。所以这一块块看上去才那么干,储存得当,三四个月也不会坏掉。”

“别说当下是冬天,哪怕到来年开春,也没有问题。”

“当真!?”

“当真!?”

武则天听到这里不由站了起来,黑齿常之更是与女皇同时急呼,“半年都没问题?”

吴宁肯定点头,“没问题!”

“呼......”

老将黑齿常之,得到吴宁肯定的答复,居然喘了粗气!

真要能有那么长的保存时间,那用处可就大了!!

首先,压缩饼干极其便于携带,它太不占地方了。

想像一下,正常情况下,兵卒要携带二十斤口粮,也就是七天到十天的用度。

那是多大一个口袋?

要是换成压缩饼干呢?

二十斤!特么够吃一冬天了!

而且这东西不用锅灶,拿起来就吃,对于瞬息万间的前线战场,节省下多少时间?

好东西啊!!

黑齿常之与武则天对视一眼,确实是好东西啊!!

难怪这小子一张嘴,只要一成路耗,两万民夫。

便于长期储存,体积又小。不但战时有大用,而且在运输上也能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

黑齿常之此时,甚至已经因为压缩饼干的出现,在脑海之中开始酝酿一个以往不可能完成的战争计划了!

...

“四十万大军就吃这个?”

正当武则天与黑齿常之欣喜不已之时,狄仁杰的一句话,却把二人拉回到现实。

只见狄胖子看着手里那半块饼干,“陛下可别忘了,现在是冬天。”

“此物虽好,但是不是太过单调了?再说....”

狄仁杰苦声道:“兵将们数九寒冬,连口热呼的都吃不上,这仗还怎么打?”

“诶!?”

黑齿常之一摆手,“打仗又不是享清福,能添饱肚子已是万幸,咱们为国出战,可没那么多讲究!”

在他看来,狄相这是好日子过习惯了吧?

还热呼的?

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说白了,这是武周,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代,还要什么花样儿?还要什么热呼的?

在黑齿常之眼里,这压缩饼干又是面,又是油,又是肉奶的。已经是上等伙食了。

早年间他领兵远征吐蕃,万里雪域别说是荤腥,连烧火的柴木都找不着!!

从他这个将军到底下的士兵,干啃了一个多月的生米、生面,最多就着一口凉水。

那不也一样把吐蕃打服了?

“这就挺好!”

把狄仁杰挤兑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恶狠狠的剜了黑齿常之一眼,这老货不知好歹,老夫不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

倒是一旁的吴宁为狄仁杰解了尴尬。

吴宁开口道:“狄相说的有理,草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北方天寒地冻,将士们若连热呼饭都吃不上,怎么打仗?”

黑齿一听,还犟上了,大手一挥,“这个尔等不用担心,咱军中又不是没有锅灶。”

“大不了把这个什么压缩饼干捣碎了熬面糊糊!”

“呵呵....”让黑齿将军意外的是,吴宁一笑,“将军不必用锅灶,也不用生火。”

“哦?”黑齿疑道:“不生火哪来热的?”

“将军还没看第二个油纸包呢。”

“这个?”黑齿拿起一看,“这个不是压缩饼干。”

“不是...”

“这个叫.....自热包。”

自.....

黑齿常之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有一个用纱布缝出来的小包儿,四面封口,里面装着东西。

“怎么个自热法!?”

吴宁从老将军手中接过布包,把刚刚宫人拿上来的铜碗之中倒上水,就将布包扔了进去。

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布面只一沾水,便冒起了白气,眨眼工夫,铜碗之中的冷水就咕咕的冒起了气泡,居然开了!

这时,吴宁又把小号的铜碗里放上水和一块压缩饼干。座到了大铜碗的水中。

过了一会儿....

小碗中的饼干已经彻底化开,成了一碗面糊。

而且....

真的就是无水自热,虽然小碗之中的水没开,可是肉眼可见徐徐冒着白气。

黑齿常之,心下好奇,伸手试了试!

嚯!!

烫手!!

“你这...你这是使的什么妖法!?”

“并非什么妖法....”吴宁坦言道:“那布包之中,其实只是一些石灰。”

“石灰?”

“对!白石煅烧而来的生石灰。”

“蜀地多处盛产此物,将军府中的白墙,还有药铺郎中抓的一味药材。皆是由此物而来。”

“可是...”黑齿将军还是不太明白,“可是它....它怎么就自己冒气儿了呢??”

“这个....”

好吧,什么原理吴宁也不懂,可是不懂没关系啊,他吃过“自嗨锅”啊!

也知道后世军队的单兵自热口粮里的自热剂的其中一种....

就是生石灰。

....



第二三八章 武则天真正的意图

吴宁一直觉得,科技的发展需要的是想象力和好奇心。

而技术的应用,则要社会需求的支撑,还有一点点偶然因素。

......

距离武则天时期一千一百多年后的一场风暴,让一艘英国帆船触礁在法国比斯开湾附近的一座荒岛。

那是一座真实的荒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船员们充饥。

情急之下,船员们只得游回沉船,将船上浸过海水的面粉、砂糖、奶油搬上荒岛,混合在一起烤熟充饥。这就是压缩饼干最早的雏形。

后来,船员们获救回国,为了纪念荒岛逃生的日子,便将他们在岛上意外获得的这种美食,送给亲朋好友,还有施救的恩人,表示感谢。

饼干的做法,也就由此传播开来。

只不过,那些经历了海难的英国船员一定不会想到,他们的这次意外,得到的不单单是一种美味,而是二十世纪最为为普遍的一种军用速食口粮。

甚至这种名叫压缩饼干的单兵口粮,在某种程度上,还改变了战争的形态。

......

至于自热包,这东西的技术含量可能比压缩饼干更低。

别说是武周,就算再往前看一千前,华夏文明也早就知道石灰石煅烧可以得到生石灰。而生石灰遇水,则会产生大量的热。

可是,也许是缺乏一点想象力,也许是缺少社会需求的支撑,这种无火自热的方法并没有应用到军事和民生之中。

......

吴宁能想到这两个东西,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穿越者的身份。

尽管他不懂历史,不会化学,可是眼界是在的。

事实上,哪怕后世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穿越千年,他的眼界也非古人可比。

这与知识储备没有太大的关系,是纯粹的后世几十年的生活体验带来的经验之谈。

比如说,你在大唐喝下淡酒,自然就想到后世的烈酒,也自然就想到了酒精可以消毒。

你喝大唐的膏茶,自然就想到了后世的清茶、奶茶。

你用毛笔写字,也自然会意识到硬笔书写的速度比毛笔快。

你看见水蹈,自然就想到这东西是可以杂交的。

这就是经验之谈,是人类文明千年衍化之下形成的社会经验,也就是像吴宁这种穿越者的优势所在。

当然,想把这种思维方式上的先进转化成实实在在的资源优势,也需要契机。

吴老九可不是平白就想起这两样东西,也不是为了与突厥一战而特意把这两种东西弄出来的。

他也是在这么多年的实践之中,慢慢地把穿越者的这种思维优势转化为资源的。

而压缩饼干和自热包的诞生,完全是因为长路镖局的现实需要。

“陛下不知......”

吴宁立于殿上,为武则天讲述着压缩饼干和自热包的由来。

“镖师行镖,若在中原还好些,可长路的大部分商路都是深山密林、雪山荒原之上,有时十天半月见不到人烟,更没有现成的熟食可用。”

“没办法,镖师总不能顿顿都啃凉饼,于是压缩饼干和自热包就被我们弄了出来。这样一来,即使是被困雪山,大伙儿也能吃上一口热的,再不济也能喝上热水,不至于冻死荒野。”

......

“哦。”

武则天深以为意地点头,原来这么神奇的两样东西是这么来的。

语气放缓,“天下皆言,长路镖局都是绿林草莽,现在看来,你们也不容易啊!”

指着压缩饼干和自热包道:“那....短期之内,长路镖局有那么多存货可供四十万大军用度吗?”

“陛下放心,”吴宁微微一礼,“许是京师之地用不到这两样,遂陛下不知此物。殊不知,压缩饼干和自热包在南方已经是商队行旅必备之物。”

“在莘州、益州和襄州,长路镖局有三处千人工坊日夜赶工,供应天下旅人。一下子凑够四十万大军之用,可能还有勉强。不过好在前方战事非一日决战,三处工坊尚有一冬之期,足够供应大军。”

“好!!”

吴宁此言一出,武则天还没反应,黑齿常之却是暴喝一声,“太好了!!”

老将军眉眼已经笑到了一块儿,“太好了,太好了!”

武老太太一偏头,见黑齿老将如此神情,以君臣之间几十年的了解,老太太便知,这位善使奇兵的老将肯定因这两样东西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讪笑道:“黑齿爱卿,是不是又有妙策了?”

“正是!”黑齿常之大喜过望,自信道:“若无这二物,老臣不敢保证何时可胜突厥。也许要拖过冬天,开春再战。那样的话,起码要后年方可见战果。”

“不过,有了这二物......”

黑齿常之眯眼一笑,“老臣可保,今冬即灭突厥!”

......

黑齿常之此言,可谓是给内外交困之下的武则天打入了一剂强心剂。

要知道,大周内部因突厥来犯天子无作为,再加上朔州惨破而舆论哗然,老太太是刚刚下了罪己诏的。

如果黑齿常之能够在开春之前解决战事,那无疑对稳固民情有着极大的助力。

按理说,武老太太听了应该是高兴才对,可是,让黑齿常之没想到的是,武则天闻言,面色一怔。

“这....”

老太太似有犹豫,“这未免太过激进了。”

“朕以为,不可冒失,黑齿爱卿还是要以求稳为主,守势为上,待来年开春之后再战也不迟。”

黑齿常之一听,没懂武则天话中深意,大手一甩,“陛下多虑了!有此二物....”

“爱卿!”不等黑齿常之说完,武则天老目一凝,打断了黑齿之言。

“朕说了,求稳!你可记下了?”

“呃!”老将黑齿这才发现女皇神情不对,登时冷汗都下来了。

急忙拜倒,“老臣...遵旨。”

“嗯。”武则天淡淡一应,眨眼之间脸色又变了回来。

笑容满面地亲自下了龙座,将黑齿常之搀扶而起,安慰道:“爱卿不必心急,如今大周国库充盈,就算打上三年五载,也打得起。”

“还是那句话,以稳为上,莫要求险。哪怕并州守不住,退守汾州、潞州,朕依然不会怪罪于你。”

“呃。”

黑齿心说,这是咋地了?怎么还没出战,女皇不打气,反而泄气呢?

“陛下放心,老臣一定谨记圣意。”

“嗯。”

武则天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那爱卿就与狄卿速速回去准备吧,早日发兵,也好早日救我天下子民于水火。”

“老臣告退!”

“老臣告退!”

狄仁杰和黑齿常之姗姗欲退。

“子究且留一会儿。”

武则天一声吩咐,转身回了龙椅之上,便开始闭目养神,不理会殿中的动静。

狄仁杰深锁眉头,默默地看了吴宁一眼,无奈退走殿外。

转眼间,诺大的宫殿之中,只剩吴宁与武则天,还有上官婉儿侍立一旁。

老太太闭着双目,看不出表情。

而吴宁也沉得住气,两掌抱肚,静静地站着。

一老一少就这么安静地在殿中对峙了整整一柱香的工夫,殿中气氛越来越低沉,赵来越诡异。

到最后,连上官小婉都有点呼吸困难。恨恨地瞪了吴宁一眼。

心道,这人好不知好歹,难道就看不出来,陛下是不想黑齿常之速取突厥吗?

留他下来,多半是要隐晦嘱咐,军粮供应可以慢一点。

这个时候,一个懂事的人不应该与陛下对着沉默,而是要先开口问,或者直接顺着老太太的心意来。

说你的军粮可能没那么快,这不就完了!

可是这位倒好,低眉臊眼的往那儿一杵,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悠悠一叹,心说,还是我来吧!

上官小婉刚要开口,却闻上座的武则天眉眼不抬地说出一句,“子究啊,你聪明过头了啊!”

万没想到,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会是武则天。

上官婉儿略有惊讶,小嘴微张地看着老太太缓缓张开双目,一双森然眸子猛的瞪向吴宁。

“事留三分力,方为智慧人。”

“这话......你懂吗?”

武则天没头没脑的一句教诲,突兀地问向吴宁。

只见,吴老九缓缓抬头,脸上依旧是淡若无物,“草民,明白。”

“陛下是说,草民用力过猛了,非智者所为。”

“不错。”武则天点头,“你早就知道军粮运转朕会交给你的长路镖局,所以你很自信,不假装没猜到,而是直接就把压缩饼干和自热包带到了殿上。”

“你....把朕至于何地?”

此言一出,连上官小婉都吓了一跳。

要知道,她追随老太太左右这么多年,可从没见武则天对任何一个臣下说过这种话。

可是,吴宁却依旧不惊,道:“陛下能与草民直言,不正说明,陛下并没有介意草民把陛下至于何地吗?”

“况且......”

吴宁抬起头,“草民入京只是来找一个依靠,并非官场臣子。又何必悻悻作态,假装一个真聪明的人呢?”

“......”武则天一阵无言,吴宁这话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么说,你来,并不为官?”

“陛下会放心草民为官吗?”

“可是,朕不喜欢你!”武则天语气渐冷,“为不为官,朕都不喜欢你!”

“陛下不用喜欢,只要知道,有一个叫穆子究的人来过,最后终究要走便可以了。”

“哦?”武老太太挑眉,还从来没有人和她这么说话。

“来了又走没什么,可是得看他留下了什么,改变了什么?”

身子前探,“你!!”

“穆子究!!”

“又想留下点什么,改变点什么呢?”

“......”吴宁一阵默然。

他很想告诉武则天,我留下的和我要改变的,你可能并不喜欢,也承受不起。

可是....

嗯,吴老九要是真那么说了,那就死定了。

淡然道:“草民留下的,陛下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草民改变的,不也正是陛下正在改变的吗?”

“你!”武则天一阵气结,却是被他看清了心事。

心中不爽,可又无可奈何,他果然早就洞悉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烦躁地一甩手,“那改变之后,就赶紧给朕回你的蜀中去!”

“但是现在,朕留你的命,却是不能让你添乱。粮草供应,是足是缺,你自己想吧!”

“好了,退下吧!”

“......”

吴宁没动,依旧平静地看着武则天,良久,“陛下!”

“其实,黑齿将军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武则天站了起来。

老太太惊了,真的是惊了。

她知道吴宁是个聪明人,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妖孽到这个步。

难道连她要拖延战事的用心都猜的一清二楚吗?

......

——————————

其实,从头捋顺的话。

从穆子究第一天上殿,喷了岑长倩,又把突厥欲犯中原的情报送上来开始,狄仁杰、岑长倩,包括武三思、武承嗣这些人,想的都是战争之事。

但是,武则天想的却和他们不一样,要比他高一个层次——世家!

之前说过,穆子究上殿,一下就送了武则天两份大礼:

一份是明,也就是突厥的情报。

另一份则是暗,那就是把炮口对准世家的一个时机。

没错,一个彻底剿灭世家的契机。

那时在大殿上,也只有武则天听出了穆子究话中藏的那把锋刀。

当时穆子究是这么说的:长路镖局保山东商户去草原行商,今年走的次数比往年多,所以他才会生疑,才顺藤摸瓜发现了突厥欲南侵的事实。

这句话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禁不起推敲。

一句话,长路镖局的护卫都看出了突厥的狼子野心,那山东商户身为当事人,怎么就没看出来突厥南侵之意呢??

或者说,他们看出来了,但怎么就没像穆子究一样,亲自路到京城来告于天子呢??

而山东商户是谁的商户?那是七姓十家的商户啊!

别说商户,太行以东,无论田产民生,十之六七那都是世家门阀的!!

....

这看似只是一个怀疑,可是放在武则天手里,那就不是问句那么简单了....

不能深究。深究之下,就谁也说不清,谁也脱不开干系了。

所以后来武则天就有了诸多让狄仁杰看看不懂的举动。

拖延出兵,让朔州二十余万军民死于突厥铁蹄,流言四起,却不制止流言,反而用一份罪己诏证实了流言。更把真正的罪首引到了世家身上。

现在,老太太更是不用近在咫尺的魏元忠,也不是各州府兵,而是派黑齿常之,领三十万禁军北上!

禁军!!

什么是禁军!

就是无问对错,只听皇帝一人之命!!

就是武则天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武则天把身边所有的戍卫之兵都派出去,就为了打突厥吗!?

她疯子?就不怕那么多反对她的李氏宗亲,唐室愚忠给她来个后院起火?

之所以这么冒险,是因为老太太要借此玩一把大的!!一把连太宗李世民都不敢玩的大的!

禁军可以打突厥.....

禁军也可以打完突厥顺手把山东世家一网打尽,无问对错!

之前,吴宁说,“我留下的陛下下已经看到了,改变的,陛下也正在改变。”

说明武则天眼中的穆子究,已经知道了武则天的真正目的。

只不过,穆子究说出了下一句,“其实黑齿将军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结果...”

说明什么?

说明他不但猜到了前后,连后面也看的一清二楚!!

武则天要黑齿常之慢一点。那是因为舆论还不够,山东商户的罪责还没有追究,还没有引到七姓十家身上。

百姓们对突厥之难的痛与恨,还不足以支撑老太太,用雷霆手段把世家杀个干净!

所以她要拖着,突厥之难越久,对中原带来的苦难越深,那天下人对世家的恨也就越深!

武则天实在没想到,他会连这个都了然于心了?

而且要劝她速战速决?

冷然道:“速战?”

“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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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章 两个身影的重合

武则天意欲拖延战事,时间越久,民情众意对世家自私误国的恨意也就越深。

如果真让黑齿常之短时间内就把突厥平定,那......

那百姓自然会觉得,此次突厥之患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进而对世家错误也就没那么在意。

在武则天看来,如果民情达不到那个高度,显然是没有办法支撑她以雷霆手段清理世家的。

说白了,武则天就算是借突厥之患的“势”,她要铲除世家的行为也是极其冒险的。

她不是黄巢、王仙芝,可以无问礼法,无问民心,甚至可以灭绝人性地把世家门阀碾死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之下。

她更不是独裁者,可以说杀谁就杀谁。

她是万民之主,一国天子。天子就要讲正统,讲礼数,讲仁爱,讲顺应民心。

朝堂上过半都是世家臣子,山东之地处处是世家掌控,不到万不得已,万无一失,她怎么敢动世家的手呢?

所以,老太太才会舍弃朔州二十多万军民;所以,她才会在世家反对出兵的浪潮里忍气吞声。

所以她才会借势!

可是,不得不说,武则天显然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于权谋斗争之术也是高手。

但是,她也仅仅是高手,在这方面,吴老九比老太太更有心得。

现在,他告诉武则天,其实让黑齿常之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结果。

“何意?”武则天眯眼问道。

只闻吴宁道:“速战,陛下可最大限度地保存禁军实力,也能速归京师,于朝局和陛下自身皆有好处。”

“不够!”武则天闻声摇头。

她要的是铲除世家,而不是自身的安全。

“远远不够!”

武老太太站了起来,缓缓逼近吴宁,“穆子究,你可知朕从一个宫女到后宫之主,从后宫之主到母仪天下,再到今日。”

老太太一张双臂,有如把整个天下皆抱于胸中。眉眼之间英姿卓绝,不敢逼视。

“再到今日拥临九五,天下臣服!”

猛的双手叉腰,上身前倾,一双锐利眸子几乎抵在了吴宁的脸上。

“你说,朕还缺什么!?”

“......”

吴宁直视天子,沉默良久。

“陛下缺一个发自内心的君臣大礼吧!”

“嗯!?”武则天一怔。

一个发自内心的君臣大礼?

没错!

“没错!”老太太登时龙颜大悦,仰头大笑,“没错没错,朕,确实就缺一个发自内心的君臣大礼。”

“哈哈哈哈!!”

连武则天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这宫庭之内,朝堂之上,多少臣子仰望于她,多少颗脑袋在她的威仪之下颤栗,可是......

可是老太太没想到,一个江湖草莽却说出了她的心声。

对,她最缺的,也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君臣之礼,是一个真真正正地服。

天下人都拥她为天子,天下人都视她为君上。

可是,在天下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不应该是她!

哪怕她比所有人都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可还是不应该是她。

因为,她是女人!

哪怕大多数人拥护她,把她捧到这个位子上。可那也是利益,和种种因果的促合,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因为,她是女人!!

穆子究说的对啊!也许老太太活到今天这一步,缺的就是一句真真正正的“吾皇万安”吧?

看着吴启,老太太神情复杂,第一次于臣子下民面前有些失态。

“朕....”

“朕得国已逾八年,年事也过七十有五,朕不要什么安全,更不要什么稳妥。朕只要做一件事,一件超越前者,谁也没有做成的大事。”

“朕要让天下看看,你们到底服还是不服!?”

“所以,别和朕说什么京师安全,换一个说辞,换一个可以说服朕的说辞吧!”

武则天心如铁石,意志难改,这回就是要和世家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干成了,她就是千古一帝,是数百年来,第一明君圣主。

干不成,那老太太认了。反正也当了八年皇帝,岁数也这么大了。

她依旧是千古一帝,是横亘古今未来,唯一的女皇!

......

换一个说辞!

武则天直视吴宁,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只闻吴宁道:“陛下一直在借势,何不去造势?”

“造势?如何造势?”

吴宁一笑,“如今天下人都对七姓十家嗤之以鼻,其实,这对他们也是一种压力不是吗?”

“他们也怕陛下借题发挥,想要补救吧?”

“......”

武则天眉头一锁,一时没明白吴宁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下去。”

吴宁:“七姓十家已经被陛下逼到了死角,他们若要补救,唯一办法就是出粮出兵。”

“只有充分地展现出救国的姿态才会亡羊补牢,挽回民情,让陛下没有下手的理由。”

“说重点!”武则天冷然道,“朕没心思听你说废话。”

这不就是废话吗?特么让世家挽回民情,那老太太还谋划什么啊?

“时间!重要是是时间。”

吴宁也不磨叽了,“如果世家出粮出兵的时间点对了,那确实可以补救。”

“可是,如果这个时间点不对,比如黑齿将军已经把决定性的战役打完了,比如突厥之患已经指日可平的时间点上。”

“这个时候,世家再出粮出兵,那就不是补救,而是更加惹人厌恶的虚伪,是赤果果地抢功。”

“民情不会因此而平息,只会越来越不利于世家。”

“而且......”吴宁神秘一笑,“陛下不觉得,黑齿将军若是把仗打完了,世家再去派山东子弟兵北上,到时陛下动起手来会更轻松些吗?”

“......”

“!!!!”

武则天只觉脑子嗡的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对,对啊!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这小子人才啊!

朕怎么就没想到,速战速决确实可以带来更大的好处呢?

......

半个时辰之后,吴宁终于从大殿之中而出,缓步向皇宫之外行去。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老太太正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武则天有些疑惑,这个年轻人像一个迷,无时无刻都能给她带来惊喜。

可是,正因为他是一个迷,让老太太生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他是个人才,可总是表现得让人讨厌。

他让人讨厌,可是生恨之余,又忍不住让她心生探究。

穆子究....

穆子究!

老太太猛然一震,她想起一个人,想起八年前那个同样讨厌,又不停给她带来惊喜的吴宁!

虽然老太太从来没见过吴宁,可是在这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在皇宫内苑的红墙绿瓦之间缓缓重合。

老太太呼吸有些急促,他是谁?吴宁又在哪儿?

他们......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

第二天,于朝议之上,果然如吴宁所料,卢松等世家臣子集体上书:

禁军出京,皇城必有空虚,于皇家不利,当派山东诸州之兵粮北上,以解并州之危。

而且,之前老太太号召天下捐粮捐资的时候,世家一个大仔都没动,现在却是慷慨的不行。

卢松等人代表各自家族,只这一个早上,就捐出来百万石粮草,数目之大,另人咋舌。

可惜,晚了。

武则天温和地赞扬了卢松等臣子的忠心,也感谢了他们的“慷慨”。

但是,老太太也言明,禁军已经整装待发,不得不进,南方粮草也都准备妥当不日北上。

况且,就让黑齿将军去打打看也无妨嘛,若有吃紧,再动用山东兵粮也不迟。

卢松他们一听,那,那当然再好不过。

卢松心道:让黑齿常之去打个头阵,耗过今冬也挺好。到时山东兵马一到,大破突厥,还能捞上不少功劳。

于是,此议就此罢过。

武则天于殿上再次嘱咐黑齿常之,“爱卿代朕出征,要心系天下,速战速决,不得有误!务必要还大周子民一个太平盛世。”

“老臣遵.....”

黑齿常之昨天被老太太给吼了,明着告诉他打慢点。老将军心里的气还没顺过来,现在殿上走个过场自然也没什么兴致。

蔫头耷脑的出班应旨....

“老臣遵....遵....嗯?”

黑齿老将这才反应过来,速战速决?

茫然抬头,“陛下.....这。”

“这什么这!?”武则天佯装怪罪,“难道朕让你出战,黑齿爱卿还有怯懦不成?”

“这自然没有!”黑齿常之一挺胸膛,“老臣虽是异族,可早就视己为大周臣子。”

“天子受命,定当以身成全,怎有怯懦?”

“只不过.....”

老将军面色一苦,这话还没法在百官面前说。

但是昨天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哈,怎么又出了一个速战速决?

“没有什么不过!”武则天大袖一挥!“切记!速战速决!”

.....

再过一日。

黑齿常之和狄仁杰于洛阳校场点将发兵。

三十万禁军顶着凛冽寒风,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城楼之上,卢松几人,眼见大军北上,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见没有....”卢松指着徐徐出城的大军道:“禁军此行匆忙,连粮草给养都所带不多...”

“呼...”一崔姓官员拍着胸脯,长出浊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本官还以为陛下真要什么速战速决,看来....”

“不过是提振士气的夸夸之言了。”

....

大军之中,一驾四程马车里,狄仁杰与负责大军粮草供给的长路镖主吴宁对坐车中。

狄胖子抱着肩膀,一瞬不瞬的看着吴宁。

“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

怎么就速战速决了?这是狄仁杰也想不通的。

吴宁一摊手,瞪了狄胖子一眼,“还不是你老人家良心太好!?”

“我!?”狄胖子指着自己的大脸,“关老夫什么事?”

吴宁道:“你不去找我,说什么让我尽力而行,你以为我吃饱撑的去和她讲理?”

这句倒是真的,其实,武则天要速战,还是慢慢来。

是借势还是造势,和吴宁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之所以冒着风险去和天子“盘道”真的是因为狄仁杰的一句话。

只见吴宁面色凝重,“若真是慢慢打,倒霉的不光是世家,还有北境诸州的百姓啊....”

话锋一转,指着狄胖子叫道:“先说好了,你欠我个人情!!”

“她要是哪天不爽了,要我的命,你可得拦着!”

“......”

狄仁杰一阵无语,这也能怪我?

“所以...呢?”

狄胖子反问一句,你到底和陛下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吴宁不想多提,“我就告诉她,等黑齿将军打完了,再把山东府兵派上去,即不得人心,还能釜底抽薪。”

“.......”

狄仁杰愕然,这也行!?

吴宁说的轻松,可是其中艰难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车中一阵沉默,狄仁杰面色越来越凝重,“所以.....打突厥是假。”

“陛下要清算世家才是真?”

“不应该吗?”吴宁反问一句,“这样的世家不要也罢!”

“应该。”狄胖子对世家也没什么好感。

“不过....”老头儿抬起头,看着吴宁,“老夫怎么觉得哪哪都不对呢?”

说白了,从武则天的角度,最近这段的种种算是理清了。

可是从吴宁的角度呢?

狄胖子却是越来越糊涂了。

还是那句话,吴宁要干什么?

从一开始他进京,到引着武则天对世家下手,包括出兵突厥。

这种种表现,就好像吴宁掌控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左右的事态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他好像是算到了每一步,包括三十万大军的粮草,他要是不提前一年两年去准备,是根本不可以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

也就是说,在他没来洛阳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要打突厥,不但知道要打突厥,还知道山东世家不会出兵出粮,一定是禁军,一定是要他来出粮。

这说明,吴宁现在实施的,是一个完整的谋划,严密到了极点。

可是目的呢?

目的是什么?或者说最终的结果对他有什么好处?

整件事看来,得利最大的是武则天!

老太太如果真的把世家清缴,那是真真正正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她将实现对朝堂,政权的彻底掌控,除了她自己将没有人可以打倒她。

这样的结果是吴宁想要的吗?

显然不是!

吴宁才是要打倒武则天的那个人,他怎么可能去壮大武则天??

“所以.....”

狄仁杰实在忍不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吴宁闻罢,咧嘴一乐,“铲除世家啊...狄相这还看不出来吗?”

“啊呸!”

狄胖子差点没喷吴宁一脸,

“你藏了八年,谋划了八年,回来就是为了铲除世家!?”

“我信你个鬼!”

“嘿嘿!”吴宁贱贱的一笑,“您老还别不信,真的就是铲除世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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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岑老爷子跑了

“真的就是铲除世家啊!”

吴宁那副欠揍的样子让狄胖子想骂娘,恶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却是再不与之说话。

狄仁杰还就不信了,再绝妙的算计,它也有见人的那一天。

他倒要看看,吴老九折腾这一通,到底使的是什么张良计。

......

一个月之后,京师禁军跋涉千里,终于抵达了并州城下。

此时,并州城已经被突厥大军围了一个多月了,显然默啜也是会用兵之人。

早早的得知大周援军将至,便识趣地退兵三十里,以免受内外夹击。

狄仁杰作为督军统领北方军政,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呃,好吧,这老头儿确实不吃素,只爱荤腥。

总之,默啜暂退,狄仁杰也没傻到让禁军直接入城,好让默啜再围回来。

命二十万大军于城外扎营,稳住阵脚。五万禁军则是入城,与魏元忠的十万守军一同拱卫并州城池。

如此一来,并州城内有十五万兵卒足够守卫,城外又有二十万兵寨与并州城池相互辉映。除非默啜有十足把握一并拿下城池和兵寨,否则不管他打哪个另一个,都可出兵驰援,内外夹击。

此举果然奏效,待默啜整军再犯之时,发现并州已成铁筒一个,几经试探,皆讨不得好处。

默啜便知,汉人这是要以守为主打持久战了。没有办法,只得命四十万大军呈虚围之势暂待时机,自己则是携金狼王帐返回单于城。

好吧,默啜也不傻,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北方已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这还是今年的雪来得晚,至今未见大雪。一但雪落,让他这个突厥大汗在雪地里耗着,他也不乐意。

......

不过,默啜可没就此罢休,真刀真枪的正面战争打不起来了,但是与汉人玩一玩心理战,却还是有必要的。

所以,默啜刚一返回单于城,便命人与并州送了封信过去。

信中自然是鼓吹他是代唐反周,要匡扶李唐天下的决心。规劝魏元忠、狄仁杰之流莫要违背民心,做武周走狗之类的话。

当然了,默啜还把武延秀在单于城的丑态,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样子,详详细细地与并州军民描述个栩栩如生。

甚至扬言,李唐旧臣、名相岑长倩都已经为其所感,答应助他匡扶李唐了。

......

————————

其实吧,默啜写这封信,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以魏元忠和狄仁杰的尿性,是不可能听信于他的。

不过,他也没指望这两个好匹夫听他的,这封信与其说是劝降,不如说是动摇军心民意。毕竟武则天改唐为周虽然过了八年之久,可是心系大唐的百姓臣民还是大有人在。

况且,岑长倩的名号在汉人心中的地位极高,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岑老爷子都和我一起了,那你们还等什么?

所以,一但真有人偏信此言,导致军心不稳,那也就是他大举进攻之时了。

......

可是,特么默啜没想到啊,信头天送到并州,第二天就他娘的被打脸了。

岑长倩.....跑了!

携一众侍卫,趁他不备,突城而走。

默啜赶紧派人去追,可是岑老爷子不走寻常路啊!

想跑回中原,肯定是要往南走,可这老倌却是向东北跑。

东北?

单于城东北只需三天路程便是临璜,是契丹人祖宗地。

一片白山黑水,茫茫深山老林,这往面里一钻,特么还上哪儿找去?

把默啜气的啊,“封山!派兵把临璜一带的山林都给我围起来。”

“命令那些契丹山奴派出所有部落男丁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

另一边。

茫茫山林之中,岑老爷子正萎靡在吴老七背上,由吴老七背着,穿行于山林之间。

“壮士,歇歇吧!老夫......着实受之不住了。”

这连数日奔逃,老爷子这身子骨早就快散架子了。

不得不说,长路镖局的这些人手当真让老爷子惊讶,趁突厥人松懈,真真的就让他们在万军守卫的单于城跑了出来。

可是,这一路向东北逃窜,不是和没逃一样吗?

寻了一处背风的山坳暂且休息,岑老爷子喘着粗气,“壮士,你们...你们跑吧,老夫只会拖累尔等!如此下去,谁也没命返回中原了。”

孟道爷四下转了一圈儿,辨明方向,这才对岑长倩道:“岑相再忍忍,很快就脱困了。”

“很快就脱困?”

岑长倩苦笑摇头,这样的激励之言,早两天或许还有用。如今都已经扎到了极北遍地白雪之地,却是离中原越来越远了。

脱困,怕是已经没有希望了。

“道长,且听老夫说。”

岑长倩语重心长道:“你们年轻,现在折返向南,小心潜行还是能回去的。”

“老夫逃出来,默啜必然大怒,想必现在已经派遣兵卒寻踪而来。要是让他把这山林都围死,咱们不被他生擒,也得冻死在这寒天之中。”

“而且....”老爷子喘了口气,“而且咱们走的这个方向是契丹人的地盘,那是突厥属部,必与默啜一同缉拿我等,所以......”

“岑相不必多说。”孟道爷打断岑老爷子的话,“再忍忍,很快即可脱困。”

说完,与吴老八使了个眼色。

吴老八立时会意,来到岑长倩面前一乐,“岑相爷,这回换咱背着您走了。”

“!!!!”

岑长倩一惊,这几天都是这几兄弟换着背着他赶路,而老爷子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个八郎来背他。

这小子是个愣头青,走路不管不顾,深一脚浅一脚,着实让老爷子遭了好罪。

可是,吴老八不由分说,已经把岑长倩拽上了肩头。

一行人沿着山林之间,极速赶路。

幸运的是,这一气急走,并没有持续多久,约莫也就是一刻钟的工夫,翻过一座山梁,岑长倩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老爷子抬头一看,只见前方群山环抱的一处平地上,连绵不绝的毡包皮帐、土屋石墙组成的群落映入眼帘。

一缕缕炊烟于其间缥缈,吓的老爷子一声惊叫:“不好,契丹部落!我们......我们扎到契丹人的地头来了。”

哪成想,孟道爷一看前方景象,登时大乐,“岑相说的没错,正是契丹部落。”

“而且是契丹最大的部落——大贺氏临璜落!”

“什么!?”

岑长倩更是骇然,大贺氏...

那是契丹的王族,临璜则是契丹的王城。

定睛一看,这破破烂烂,连城墙都没有,原来就是临璜城....

这和中原人的想象可是想去甚远。

此时,老爷子还没回过神来,孟道爷已经率先下山下走去,大有入临璜城之意。

“不可啊!”

岑老爷子大叫,“咱们这不是自投罗网?”

“岑相放心...”老八咧嘴大乐,“到了临璜,咱们就算彻底安全了。”

“.....”

岑长倩不知其然,只得由几兄背着,向临璜城而去。

到了城边...

好吧,也就是最外围的毡帐子,临璜连个城墙都没有。

总之众人一出现在城边,就有契丹巡守武士发现了众了。

几声呼喝,便见大队蛮夷着破烂兵刃冲了过来。

孟苍生也不戒备,扯开嗓子一通“鸟语”...

岑长倩听出,那是契丹语。

老爷子没想到这道士还会契丹话...

不过,冲来的契丹武士,听了孟道爷的呼喊,倒也缓了下来,一人回去似是报信。

余者则是留下来看着众人。

但手中的兵刃弓箭却是放了下来,没有动手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由城中出来一队人马。

而当看到之前也是北来队中的太叔翎也在其中之时,岑老爷子才算放下心来。

心说,原来他们长路镖局与契丹人早有联络。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了性命之忧,老爷子放心静观,一看究竟。

只见来人之中,有一契丹汉子,身匹狼皮,甚是威武。

来到近前,也很热情,与孟苍生,大笑击掌,相拥而礼。

孟苍生则是换了一副嘴脸,没了往日的冷酷之态,显的极为豪爽只那契丹汉子交谈。

过了一会儿,才把那汉子引到岑长倩身边,指着那汉子引荐道:“这位是契丹大贺氏联盟的首领,大贺那其咄,在向岑相问好了。”

“啊!?”

岑老爷子又吓了一跳....

原本见这汉子不凡,料想身份不低,可是岑长倩没想到....

还是个契丹大汗?

脸色数变....

不着痕迹的凑到孟道爷耳边...“李尽灭....是他什么人?”

孟道爷闻言一乐,也不怕契丹人听见,“岑相说的是大贺阿卜固吧?”

大贺阿卜固是上任契丹首领,早年间帅契丹八部众投靠大唐,武后甚是高兴,改临璜为松漠都护府,还赐了大贺阿卜固李姓。

改名叫李尽忠。

可是后来武则天称帝,大贺阿卜固又反出了武周,武则天当然不高兴,把李尽忠改成了李尽灭,并派兵讨伐。

去年的时候,李尽灭叛党才被朝廷剿灭。

所以岑长倩才有一问,这汉子是李尽灭也就是大贺阿卜固的什么人?

只闻孟道爷道:“那其咄是阿卜固侄孙,但是岑相放心,那其咄比阿卜固更亲近汉人。”

说到这里,那其咄似乎听懂了二人的交谈,还向岑长倩点头而礼,算是认同孟道爷的话。

“其实....”此时孟苍生又道:“如果吃的饱,不受欺负,谁又愿意打打杀杀呢?”

“更不想与中原为敌。”

岑长倩点点头....

此时他身处临璜,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契丹族的生存环境之恶劣。

也许,是汉人过的太安逸,不懂这种艰难吧?

与那其咄见了礼,众人一并入城。

岑老爷子一边好奇的四下观瞧,一边又有一个问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小声对孟道爷道:“老夫还是好奇....”

“你们长路镖局是怎么和契丹人交好的呢?”

“呵呵...”孟道爷一笑,“很简单啊....因为我们不欺负他们,也能让他们吃的饱,过的好。”

......

——————————————

谁也想不到,岑长倩居然跑到契丹王城去了,而且,老爷现在过的还挺美,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

默啜那边还费劲巴力的封山呢!

而且还命令契丹八部帮他找人呢!殊不知正是契丹把人藏了起来。

...

另一边的狄仁杰也得到了岑长倩脱逃的消息,可是狄胖子却是很不乐观。

岑老爷子往北跑了,狄胖子不禁担心,老爷子那身子骨,如何能在冰天雪地里活下来....

不过战事方面还好,并州摆出了铁桶阵,默啜也只能玩一玩小心思,却是放缓了攻势。

借此时机,狄仁杰,也可入城与魏元忠一会了。

...

其实魏元忠也想见狄仁杰,只是碍于之前突厥尚有攻伐之心,他也不敢出城,怕被劫在城外,城中无人主事。

这回见了狄仁杰,魏元忠披头就问!

“黑齿常之呢!?”

“朝廷公文,不是说黑齿老贼总领三军吗!?”

“他人呢!?”

“还有!!”魏元忠指着狄仁杰的鼻子一点都不客气!

“你个老货与某说实话!!”

“为什么让黑齿老儿领军,而不用我魏某!!!”

“是不是你这胖子从中作梗!”

“......”

吴宁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

靠!

名臣良士都这么聊天的吗?

太粗旷了吧.....

他哪知道,别看历史上狄仁杰最是出名,显的狄胖子是当时官场魁首。

其实....

像魏元忠、岑长倩、黑齿常之这些,都是和狄仁杰不是平级,也是一起共事几十年的老相识。

再加也是特么奇了怪了,武周时期,包括从唐初开始出来的这些人都是能文能武,魏元忠是文臣,可带兵也是一把好手。

狄胖子是刑狱出身,可是玩起权谋来,打起仗来,也不是庸人!

所以几人多年来,在军事和朝堂都有交集,私下里更是根本没那么多讲究。

“胖子!说!!”

“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让黑齿老儿来给我添乱!?”

“啧啧啧!”

狄仁杰撇着嘴,“陛下的意思,你瞎琢磨什么?”

“枉费老夫还多次替你说话呢!”

“不是你?”魏元忠甚是不信,“那黑齿人呢?”

“还有!不是号称三十万援军,怎么就少了五万?”

“这.....”

狄仁杰一阵犹豫....

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了....“黑齿将军,已经引五万兵马,摸到单于城去了。”

“这会儿....估计已经在攻城了...”

“什么!?”

魏元忠大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让黑齿前来,那厮必要抢前一步!”

“不行!!”

魏元忠失了方寸!“我这就点兵出战!”

“默啜狗头!!必由我魏元忠亲手摘下!”

说着话,魏元忠就要往出走,去点校兵将!

“真宰!”狄仁杰叫住他,“你冷静!”

“......”

魏元忠顿在那里.....

低着头颅,眼圈渐湿:“怀英啊...”

“吾儿魏升....”

“就在朔州啊!!”

“不为他报仇,我....我寝食难安!”

狄仁杰闻罢,沉默了....

缓缓走到魏元忠身后。

“你要恨....”

“也不是恨默啜!”

“去恨那些不肯出兵驰援,眼睁睁看着朔州之难而无动于衷的.....”

“世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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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一章 不做局中人

寒风啸啸,载初元年冬的第一场雪来的甚晚。

吴宁站在并州城头,望着阴沉灰败的云层笼盖四野,雪花从点点细碎到铺天盖地,胸中沉闷难平。

狄仁杰站在他的身侧,看着吴宁神情逐渐落寞,不由一惊,这才想起八年前下山坳的那个夜晚似乎也是大雪纷飞。

“九郎....”

狄仁杰缓声开口,“八年前......八年前的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狄仁杰虽心似明镜,知道那一夜下山坳蒙受了不世之难,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狄胖子却从未听吴宁提起。

“那一夜到底是李谌之罪,还是武承嗣心生恶念?怎么突然就.....”

老头儿有点不知如何问出口。

“按说,就算李谌与武承嗣有心加害,也不至于一到房州,地头儿都没摸清便大开杀戒。”

“事后,李谌的两千金吾卫死伤数百,似是经历了惨烈一战,难道除了下山坳的吴氏族人,还有别的硬手?”

吴宁缓缓摇头,看着漫天大雪,似乎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雪夜。

“没有什么硬手,亦没有什么值得推敲的理由。”

狄仁杰:“......”

无言地看着吴宁,只闻他艰涩的苦笑出声,“狄相一定想不到,李谌连夜动手的理由只是区区两万贯银钱。”

“狄相也一定不相信,两千金吾卫的对手,就只有吴家一百四十余户百姓。”

“呵。”吴宁惨笑更浓,“他们的对手......只是孩子、妇儒,还有老人,亦有吴家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是!”狄仁杰急道,“那你当初为何不直接进京与陛下对峙!?”

“以你的心智,应该看得出来陛下在事发之时未必知情,也未必会真的要置你于死地的。”

当初,狄仁杰知道吴家惨案,再到觅得吴宁行踪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武则天已经将吴家惨战定性,再难更改。

可是吴宁不同,他如果当时就折道北上,赶在武承嗣之前入京。将那夜之事与武则天细说分明,那事态可能会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去发展。

“你为什么要走?”

狄仁杰甚是不解,“说实话,老夫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对哪个小辈这么上心,当年的你是第一个!”

“你去见她,老夫总觉得,她也许会违背君王之道,给你做主的。”

“呵呵。”

吴宁笑了,偏头看了狄仁杰一眼,“有区别吗?”

“什么有区别吗?”

“去找武则天,有区别吗?”

“怎会没有别区?”狄仁杰拧着眉头,“至少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谋划八年,回来只为报仇。”

好吧,狄仁杰是后悔了。

说实话,吴宁能回来,他在其中是起到了作用的。

别的不说,只是八年前狄胖子知情不报,把吴宁行踪隐藏下来这一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已经是帮凶了。

可是,.狄仁杰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直到现在,他依然看不透吴宁,甚至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狄胖子有点怕了。

当初留下吴宁,一是看重吴宁的情怀与才能,加之那时的李唐已然作古,狄仁杰也在迷茫。

他不知道武周一朝是只女皇一人,还是代代相传,彻底代替李唐。

所以,他压了吴宁的宝,期待着他可以为李唐做点什么,也许就是匡复大唐的希望。

可是尽管如此,狄仁杰希望的也只是让吴宁在皇权的角度去争一争,而非现在这样儿,吴老九一出手,似乎突厥、大周、世家、百官,所有人都卷进了他仇恨的漩涡。

狄仁杰怕了,他怕吴老九冲冠一怒,天下倾覆,真的把中原大地搅个天翻地覆,那倒霉的可就是百姓。

所以,他现在试图劝吴宁,劝他把仇恨稍稍看轻些。

“怎会没有区别?老夫....老夫还是觉得,当年那个知民苦、懂英雄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呼.....”

吴宁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摇头,“没有区别的。”

转身看向狄仁杰,“因为世道如此,权力如此,争斗亦如此!”

吴宁淡淡地笑着,看得狄胖子有点瘆得慌。

只闻他缓声道:“八年前,我一心想做一个局外人。自认聪明,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还妄想远走高飞,躲开这纷乱的权势之争。可是,那一夜把我惊醒了。”

吴宁逼近狄仁杰,“你知道,当我站在火海之中,当我看着老祖君和叔伯婶子被烧成一块人炭......当我发现在大火里化成铜水儿已经与石头牢牢粘在一块的两万贯都被他们生生扣下来搬走的时候,我明白了什么吗?”

“什么?”

“我明白了,没有什么局外人,我一直都在局中。”

“从一下生开始,命运就把我牢牢地锁在了这个局中,永远不可能挣脱!”

“于是我又明白了!”

吴宁猛的转身,甩起长发、衣袍,望着漫天风雪自嘲大笑,“哪有什么好人?坏人!?哪有什么无辜与罪有应得!?”

“在这个局里,每一个人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女皇也好,武三思、武承嗣也罢,包括李谌、你、我,谁又是清白的,一个个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豺狼虎豹罢了!”

“而我!”吴宁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我是什么?”

吴宁大笑,“武氏兄弟,当我是杀之后快的敌手;武则天,当我是慰籍她良心的玩偶;贺兰敏之,当我是复仇的钢刀!”

“你呢!?狄相!!”

“你也不过是把我当成维护心中大义的一粒棋子罢了!”

吴宁狰狞着面容,“八年前我回去?回哪儿去?”

“我依旧在局中,依旧是你们心里想成为的那个人。”

“杀了武承嗣和李谌,还有武三思。”

“没了武三思,还有别人。”

“包括武则天,某一天,当再出现一个变数,那下山坳的惨案会再次在我身边发生。”

“所以,有区别吗?”

吴宁反问着狄仁杰。

“我....”

“就是一只幼獒,而你们,则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牧羊人。”

“你们想让我从獒群之中脱颖而出,可是没人在乎獒的感受。甚至与我一样的幼獒们,也觉得这就是他们应该的生活。”

“可是.....”

吴宁再逼近一步,与狄仁杰几乎是脸对着脸,“可是我不一样,我想做牧羊人,而非是獒;我想做执棋者,而非棋子!”

“你!!”狄仁杰万分错愕,怔怔地看着吴宁。

“所以,你回来,不光是为了报仇,而是要破局!?”

“不该破局吗?”吴宁投入风雪之中,“自有唐一朝,皇权更迭即如选獒。大家似乎忘了,我们不是獒,而是人!”

“你做不到的。”狄仁杰摇头,“世风如此,谁也左右不了。”

刚刚吴宁的话,狄仁杰也认同。可是认同归认同,也仅仅是认同罢了。

在这个局里,谁都是局中人,包括武则天女主天下,太宗千古一帝,他们也都是局中人,谁也跳不出去。

说白了,权力太诱人,谁都逃不出去。

“你做不到!”狄仁杰拧眉摇头,“没人能做到,甚至没人知怎么做。”

“呵。”

吴宁一笑,“我啊!”

“你?”

“对啊,我不就正在做吗?”

“怎么做?”

吴宁看望北方。“下雪了,黑齿将军的奇袭也要开始了,而我做的事情,狄相也很快就看得到了。”

......



——————————————

偏头疼再犯,痛不欲生,今天只有这么一点点了,抱歉。

另外,今天有个qq阅读的小书友在>

孩子刚上初一,把苍山当长辈看待,请教了好多问题。

其中一个很有意思,觉得有必要和大伙分享。

孩子说:苍叔,我喜欢历史,可是总能在历史的评论里看到有人说这句话:

“说中国人只看从前,抓着历史不放;西方人则放眼未来,这就是中国人没有西方人有创造力的根本原因。”

孩子说,他看到这样的话很不舒服,可又没有语言反驳,让我教教他。

好吧,这种话苍山也不知道从哪个“缺”的嘴里传出来的,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很多很多,几乎每本历史题材的下面都看得到。

记得《大宋》的时候也在书评里出现过,被我怼了一次,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熬汤》好像还没有。

我是这么教孩子的:直接喷,别客气!

就问他一句:“你瞎啊!?当今世界,哪个国家发展最快,创造最多的奇迹看不见吗?最有活力,在未来最有竞争力,看不见是吗?”

特么喷子的世界真的是“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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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二章 城下休整

单于城。

大雪落下,突厥大汗默啜反而不急了。

汉人不善冬战这是常识,虽对突厥大军有利,可是冬天打战尤其是攻城,突厥人也不好受啊!

主要是狄仁杰引兵来援,使着并州久攻不下军心动摇,再加上岑长倩跑了这个事儿,也把默啜恶心到了。

本来想借那老爷子的威势瓦解汉人的心理防线,可是岑老爷子一跑等于来了个釜底抽薪,让他这个势没法借了,反而进一步的动摇了突厥各部南下的信心。

如此局势,默啜也不是莽夫,只得暂将王帐退回单于城,只留手下大将于并州城下围困。

......

当然了,默啜可不是退回单于城享清福,更不是躲避寒冷。

这位志比颉利可汗的突厥之王,其实是有着另一番打算。

说白了,从并州打开中原大门,依现在的形势来看,已经不现实了。

有魏元忠、狄仁杰、黑齿常之三人坐镇,等于是武则天派出了大周最强阵容,且兵力又与突厥相当,还是守城,破城难度之大,已经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默啜要随机应变,早做打算。

那如何破解呢?

很简单,改道向东,奇袭幽州。

没错,默啜不想和大周在并州耗下去了。

从地图上看,单于城在北,并州在南,突厥南下,必要踏过并州。

可是,还有一条路取道中原,那就是他现在不往南攻,而是向东。

单于城东边就是幽州,虽然离的比并州远,但是,幽州只有一个李千里啊,而且李千里还是李唐宗室。

默啜心说:如果我偷偷地把并州战场的大军撤回来一部分,再向契丹和奚人下达王命,让他们再出一部份人马配合。只要一个十五万人的大军潜入幽州境内,奇袭攻之,不怕幽州不得。

如此一来,李千里也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到时就算李千里不降,他也可以像对付岑长倩那样,直接挟持啊!

想到这里,默啜豁然开朗。

这简直就是妙计啊!一石二鸟,把之前的窟窿全补回来了。

......

于是,再不迟疑,秘令并州前线徐徐撤兵,一个月之内,最少要有十万精兵回到单于城待命。

可是,就在默啜王令传出去的第二天,有巡哨来报,于单于城东百里处,发现了周军行迹。

“什么!?”

这可把默啜吓了一大跳,只道是幽州军抢先一步,掩杀而来。

“多少人马?”

“这......”哨探语塞,“属下唯恐打草惊蛇不敢靠近,不知多少人马。”

“笨蛋!”

默啜大骂,“数炊烟还不会吗!?”

“未见炊烟。”

“未见炊烟?”默啜一怔,紧绷的心神又略有安稳下来。

“可见扎营?”

“也未见扎营。”

呼......

默啜彻底放心了,心知是虚惊一场。

......

大队兵马,人吃马嚼,总得埋锅造饭,怎么可能没有炊烟,更没见到营帐,只能说明不是什么大队人马。

长出一口气,“想来是周军探马吧,再探再报!”

打发了巡哨,这事就算过去了。

呵呵,可不是默啜大意....

相反,默啜的大队人马都在并州城下,王帐左右只有他的近卫千余众,如果周军真的突袭而来,那他只有跑路一条。

他是没有多虑的必要。

说白了,行军打仗不做饭是不行的。

所以,从古至今刺探敌情,看的都是起了几个锅灶,扎了多少营帐。

汉人军队五十人一锅,十人一帐,这些都是固定的,即使造假也相差不大。

远远的数炊烟,查帐篷就行了。

更何况也不看看单于城附近是什么地形?

一望无际的草场平原!又下了雪,就是雪原上走一个人那都是无所遁形。

大队人马恨不得离着几十里上百里都眼得见。

所以默啜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也不用去想,这是常识。

就好比后世两国打仗,一边飞机大炮机关枪;另一边握着手枪“腿儿”着往上冲。

那自不用想,有飞机大炮的肯定不把手机当人。

因为无论射程、射速和威力都和自己这边没法比。

只不过....

谁能想到,拿手枪的那帮人是穿越来的,手枪成射原子弹...还是洲际的...

就是这个道理,未知事物改变认知,改变战争规则。

这也是黑齿常之得到压缩饼干和自热包之后,会狂喜,会打包票可以速战速决的原因。

因为这两样东西,改变了战争的规则。

默啜是绝对想不到,周军可以不埋锅造饭也有粮吃,亦可以身披白绢,在冰天雪地里潜行了七天之久也不被冻死的。

所以...

这一仗他输不冤,也可以说冤透了!!

当默啜还在做着他奇袭的美梦的时候,绝想不到大周的奇袭比他来的更早!

当黑齿常之的五万奇兵,已经摸到了单于城下,默啜更是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

单于城破!武周大将黑齿常之生擒默啜!

突厥大军顿成群龙无首之一势!士气全无。

.....

——————————

消息传到并州。

“黑齿得手了!”狄仁杰大喜过望!

急令三军出城,突袭突厥大营。

已成散沙一般的突厥各部,唯剩大败一途,死伤惨重,向北退去。

魏元忠国仇家恨!引兵追击,连收朔州、单于两地战绩卓然。

突厥残部,虽未彻底剿灭,但已不足为惧。

....

正当魏元忠打算一鼓作气,将突厥人敢进杀绝驱逐千里之时....

吴宁已经开始打点回程的行装了。

黑齿常之一战得手,那也就...意味着禁军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突厥战场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黑齿常之将要去完成他下一项使命!

果然。

不出半月,女皇诏令就到了....

此次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大皮突厥,无论是在朝内,还是民间。亦或对四边蛮夷的震慑上来看,都属不世奇功。

女皇圣御当然是先有褒奖。

先是头功者,燕国公黑齿常之,奇谋得胜,功盖当世,晋镖骑大将军。统三十万禁军事。

狄仁杰赐梁国公爵。赏金五百,绸二百匹。

魏元忠晋越阳候,并州节度使,统西北军政军。

其子魏升,以国殉国,追认兵部侍郎,赐爵安南伯。

....

武则天显然圣心甚悦,大加封赏,凡此战官员无一缺漏。

连兵卒小校都是慷慨赏赐,可谓军心大振。

而且,老太太连转运粮草的吴宁都没落下,即之前赏赐他检报军情有功之后。

再下封赏,赐了个武川候!!

....

好吧,吴老九一个运粮的,却与魏元忠的赏赐比肩,成了候爵。

这封赏不可谓不大了...

甚至有点...有点过了。

要不是吴宁这回的功劳着实不小,百姓们还以为...

以为这个穆子究,不是女皇的面首,就是他干儿子呢!!

一时之间,民争又起,人们沉浸在武周大破突厥的喜悦之中,对这个穆子究的议论也成了新进八封。

当然了....

武则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赏,有争...

那就得有骂,有罚!

....

“这个穆子究一届江湖草莽,凭什么就封侯了?”

“他不会....真和张氏兄弟一样,成了女皇的面道吧?”

还是那个朱二!还是那间酒肆,还是那些...有的没的的议论。

....

“别瞎说!”有人反驳,贱贱一笑,“陛下要找面首....”

“那也看不上穆子究啊??起码得是他那个弟弟穆子期吧??”

“那才是人中龙凤,真正的俊后生啊。”

....

“行了行了....”有人无语道:“不应该吗?”

“人家穆子究千里迢迢从蜀中跑来京城报信。”

“又把大军粮草运转安排的井井有条。”

“没他的长路镖局出手,黑齿将军也拿不来那奇袭之胜!”

“咱到觉得,这个武川侯给的挺好!”

“说明陛下是明察秋毫,知人善用!”

....

“对对对!”

“咱也是这么说,要没这个穆子究,突厥人现在不定打到哪了呢!”

....

“诶?”一直听着大伙议论的朱二又开口了,“你们说....”

“穆子究一个江湖草莽都知为国效力,跑来京师报信...”

“那同样知悉突厥有意进犯的那些山东商户,怎么就没一个像穆子究一样的呢?”

....

“什么山东商户!?”

“他娘的山东商户都是谁家里的傻子都知道!”

...

慢慢的,有人情绪开始起来了,“亏得那些什么世家门阀个个都在朝里作官!”

“当的是什么狗屁官!还不如一个草莽。”

....

“行了行了!”也有人再劝。

“祸从口出,少说两句。”

“那些大家族,连皇帝都不鸟,还在乎什么突厥不突厥?反正也不用他们出钱出人去剿灭。”

...

“可不是吗?还得是陛下,还得是禁军!”

“才能让蛮子知道咱大周不好惹!”

...

正聊着...

只见一平日与朱二混在一起的泼皮跑了进来。

“朱二哥,听说了吗?女皇又下诏令了!”

朱二眯着一只眼,抬着下巴问道:“什么诏令?”

“哎呀!”那一拍大腿,“女皇刚刚下诏,要让黑齿将军和狄相领禁军回师洛阳。”

“啊!?”

朱二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北方战事怎么办?”

“由魏元忠统领,调山东诸州府军接手啊!”

“日!!!”

朱二听罢,大骂一声!

“还他娘的要不要脸!?”

可把仔气着了....

“他妈的黑齿将军拼死拼活,在雪地里趴了七天,才换得生擒默啜!”

“现在仗快打完了,他娘的世家又跑上去挣功了!”

“这帮人还有没有点廉耻!?”

...

“对!!”

“对!!”

“对对!!”

酒肆之中,被朱二带的群情激愤,仿佛被抢了功劳的不是黑齿和狄胖子。而是他们自己。

对世家之恨,亦是到了顶点!

“不行!!”

朱二义愤填膺,“咱们得去京里那些世家官员的大宅子去问问!”

“还要不要脸!!”

“早他娘的干什么去了!”

说着话,朱二愤然出了酒肆,行至门前,还不忘回头一喝,“我等小民,亦知报国!”

“唯世家只知啖食民膏!却全无报国之心!”

“尔等是当顺民,还是与我同去!为天下、为女皇讨一公道!”

“....”

“....”

大周朝从不缺像朱二这样的义愤之士....

这样的场景,亦在洛阳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至于有没有人响应....

呵呵,古人的淳朴,大唐民心的彪悍,在这里一样都不少!

朱二稍一鼓动,酒肆之里的闲汉,愤民便高喝附和,呐喊冲出。

这一日,洛阳城有若暴乱!

这一日,世家府宅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日....

武则天,出奇的沉默,对于满城愤民有若不见!

卢松....

直到此刻才意识到....

坏了!

....

另一边,接到圣命的黑齿常之和三十万禁军无不愕然...

随之愤恨!!

他们赢了....

大败突厥!

他们也本应得到更多的封赏....

抢更多的突厥牛马,蛮夷奴隶!

可是现在....

一纸圣令,他们就要把功劳让出去,把即将到手的钱财让出去!!

凭什么!?

就凭他们是千年世家?

就凭他们比女皇更能掌握这个天下!?

士兵们恨!怒!!

可是....

他们是禁军!恨与怒只能埋在心里,女皇圣令,不得不从。

不得不在老将黑齿常之的率领之下与山东府军交割,再颓然的向南撤离。

....

至于黑齿常之....

他也恨,他也不服气。

可是...他得听武则天的命令。

老将军即使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最后的胜利果实让给世家?

女皇老了吗?没有以往的杀伐果断了吗?

黑齿常之开始怀疑,开始...迷惑。

直到他在南归的路上....也就是并州城下,接到了武则天的密令。

老将军展开一看....

“!!!!”

原本迷茫的眼神,登时精光爆射杀气腾腾!

“来啊!”

“传本帅将令!!”

“羽林卫五万兵马,就地扎营,城下休整。”

“金吾卫五万兵马,取道荥阳!城下休整。”

“豹韬卫五万兵马,折清河路归京,城下休整。”

“虎贲卫五万兵马,即刻挺近幽城,与李千里部调防,行至赵郡城下休整!”

“余部....与本帅改道范阳!城下....休整!!”

黑齿老帅颁完将令令,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并州城池....冷笑一声:

“世家?”

“到头儿了!”

.......



第二四三章 这就是你想要的?

狄仁杰被黑齿常之一连串的将令给吓着了,在他的理解中,这一次无论是民情,还是内外,确实是女皇给予世家一技重拳的不二时机。

可是,在狄仁杰的理解之中,武老太太要打击世家,撑死了也就是借题发挥呗。

借着卢松等人反对出兵激起民愤的由头,将朝堂上的世家官员剔除一部分,好在政方政务处置上更有话语权。

当然,吴宁报信,而世家却无动于衷,这一条也可利用。大可杀鸡儆猴,处置一批山东商户来震慑世家,使之无法对朝堂上的动作有所反制。

说白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在狄仁杰看来已经是丰功伟绩了。

可是,狄胖子实在没想到,武老太太真狠啊!他眼里的丰功伟绩,在老太太眼里根本不够看。

老太太要的是什么?

要的是一劳永逸,是连根拔起!

并州、越郡、清河、博陵、荥阳各遣五万禁军于城候命,范阳更是让黑齿常之带着十万禁军杀去。

老太太要干什么?拿禁军杀几个商户以平民怨?

错了!那是去杀个干干净净的。

直到现在,狄仁杰才明白,武则天疯了,她想要世家于武周一朝彻底消失。

“你......”

从黑齿常之将令落下那一刻起,狄仁杰整个人都是傻的,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随军而走,怎么一路顶风冒雪到的范阳。

......

直到此时,黑齿常之十万大军驻扎范阳城外,他和吴宁站到了范阳城下,老头儿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吴宁。

“这......都是你的谋划?”

实在是吴宁算计的太好了,太顺武则天的心意了。

从“送主意”到挑起民愤,吴宁每一步都把棋子送到老太太最舒服的位置。逼着武则天选择了一条最最血腥,也最最疯狂的道路。

没错,这里面任何一环稍有不足,就达不到今天这个效果,武则天也不敢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三十万禁军借抗击突厥出京,分兵五路,直捣世家老巢。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像武则天这般决绝,也唯有老太太才有这股杀伐果断的气魄。

要知道,那是千年世家啊!

什么叫千年世家?一个家族传承了千百年,辉煌了千百年。

它会繁衍出多少族人?积蓄多大的力量?

且不说朝堂上半数世官弟子、山东大地尽属世家私产会给大周带来多大的危害,单单是老太太这一刀下去会死多少人?狄仁杰就不敢想。

必是血染山河,亡魂万万。

“你....你疯了!?”

只见吴宁看着城门的方向一摊手,“没有人疯!”

“只不过,想建立新的秩序,施以雷霆手段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就好像,后世的资产阶级革命、红色革命。

他只不过是帮着武则天,在武周朝掀起了一场革命而已。

“可是....”

狄仁杰紧锁眉头,“可是大周要对抗世家不假,却也离不开世家。”

“朝堂之上,若彻底剔除世家,半数职权将彻底空置,朝廷甚至会瘫痪失能,这一点你不是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呵。”吴宁干笑一声,“狄相搞清楚,是女皇要这么做,不是宁要这么做。”

“不是吗?”

“你!!!”

狄仁杰一个激灵,他猛然想起,之前吴宁和他说过的那番话:

破局!

破局!?

狄仁杰懵了,这就是他的破局?

铲除世家,武则天一定愿意,可是后果是什么?

是朝堂的彻底乱套,是在无世家时代,新贵族的崛起。

大周朝廷必有大乱,可能这对武则天来说不算什么,对那些王爷贵族也许还是好事。

可是,倒霉的是百姓。朝局停滞,山东大乱,倒霉的永远都是百姓。

这才是吴宁想要的?乱起来,他才能有机会报仇?

“九朗!”

狄仁杰苦口婆心,“你忘了吗?忘了你口口生生所说的民苦吗?”

“忘了你指天大骂,朝堂上的权贵只知争权,却谁也不在乎百姓了吗?”

“你现在......你现在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你现在就是用百姓的苦难来为你自己报仇!”

“......”

吴宁沉默着,依旧看着城门的方向。

此时,有一锦袍老者就站在城门下与吴宁对望,面无表情,气势威严。

终于,吴宁出神地悠然而道:“宁若说没忘,狄相也不会相信。”

“所以,何必一问呢?”

说完,朝那老者迈步走了过去。

......

——————————

范阳城楼。

吴宁披着裘皮大氅,双手抱肚,与那老都并肩而立。

而那老者却似乎不惧寒风,腰板挺的笔直,一席锦袍着体,任由风雪吹过沟壑一般的面颊,落在花白的发髻之上。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城楼高处,看着范阳城中的楼阁、瓦舍、街巷景致。

“范阳比我想像的要大。”

吴宁紧了紧大氅,又缩了缩脖子,好奇寻找,“卢府在哪里?”

老者单掌一摊,答道:“这里。”

“嗯?”吴宁凝眉,“这里是哪里?”

“范阳城即是卢府,卢府就是范阳城。”

“好吧!”

吴宁有点服气了,你们家牛还不行吗!

转了话题,突兀道:“卢公都知道了?”

卢嵩之面容一紧,终于有了波澜,“知道了!”

“可惜啊!”吴宁舒气长叹,“卢府很快就不是范阳城,范阳城也很快就没有卢府了...”

“......”

“呼.....”

卢嵩之暗自长出一口气,吴宁说的是事实。可是,他不想说这个。

今天与吴宁一见,也就是想看看,这个长路镖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转移话题道:“听说,子究先生之前拒绝了卢家的邀请。”

“是的。”吴宁坦诚点头,“可那不是邀请,而是争食。”

看向卢嵩之:“卢公的吃相太难看了。”

“也许吧!”

“呵。”吴宁一笑,不因卢嵩之那恼火的神情而生波澜。

反问一句,“我也听说,卢公已经联合十家,要封杀长路镖局?”

“确有此事。”卢嵩之点头,承认的极是坦然。

“怎么?难道子究先生不相信十家有这个能力?”

只见吴宁眉头一锁,似在思考,“我是相信的,不过......”

抬头看着卢嵩之,“不过,你说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你!”卢嵩之被激怒了,“你在炫耀?”

“哈哈!!”

吴宁大笑,指着卢嵩之,“卢公失态了!”

“看来,卢公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坦荡。否则,于这城楼之上......”挥手一指,“卢府宅前......”

“与我一江湖人大放厥词,不觉得失了身份吗?”

“!!!”

千年世家累积的自信,千年辉煌沉淀的修养。

卢嵩之是什么身份?别看无官无爵,可就算是狄仁杰、太平公主站在他面前,也得尊一叫“卢公”。

可是他现在,确实失态了,与吴宁这个江湖混混,争起了一时长短。

怔怔地看着吴宁,老头恨不得上去把他抽筋扒皮。

他实在接受不了,卢家千年基业居然毁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呵。”

茫然间,吴宁再次发声,“天冷了,卢公还是回去吧!”

说完,吴宁迈步下了城楼。

“穆子究!”

身后传来卢嵩之压抑到极点的低吼。

“千年世家!就是千年世家!”

“即使冰消玉损,那也依旧是千年世家!”

“不像你....”

“不入流,就是不入流,只配与人做狗!”

......

“可叹啊!”

卢嵩之于城楼之上仰天长叹。

“可叹我卢氏三族,风云天下数百载,今日却倒在一条狗的手里!!”

“老夫......恨啊!”

......

他没想到,当年魏征告诫太宗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言,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没想到,这个泼皮混混一般的“狗贼”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将七姓十家连根拔起。

可笑,当真可笑!

谁能想到,十家之亡,源于一个江湖混混!?

“穆子究!”

卢嵩之指着吴宁的背影,“老夫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吴宁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转身看着卢嵩之,然后,咧嘴乐了。

“看来,卢公是心有怨气。”

“很好!”吴宁含笑点头,似是非常满意。

“有怨气的人,求生欲望都很强。”

“但愿这满城卢氏族众赴死之时,卢公依旧有怨气。”

......

————————————

载初元年,腊月初四。

面对愈演愈烈的民间激愤,还有诸多朝官上本,要求武则天清算此次突厥之患纰漏罪责的呼声,老太太,终于动了。

下诏,令司仆少卿来俊臣彻查山东各地商户知情不报、勾结突厥意图谋反之务,并理户部侍郎卢松、礼部员外朗崔习等诸臣,妖言惑众蒙蔽天听,致使军机延误一案。

腊月十一,来俊臣火速审结,上报女皇。

山东商户实为并州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所辖私产。

得家族授意,隐瞒突厥大军北境集结之军机。并查明,各家近年来,向突厥、契丹等族私犯盐铁、军械,属通敌无疑。

武则天闻罢,圣颜大怒。

下令黑齿常之所领禁军进驻并州、赵郡、清河、博陵、荥阳、范阳五城,将九家三族悉数擒拿,就地关押,等候发落。族产家宅,尽数抄没。

九家族长,押解京师正法,以泄民愤。

腊月三十,也就是载初元年的最后一天,大周百姓正沉浸在打退突厥和除岁迎新的喜悦之中,但是并州、范阳几地却仿佛是人间炼狱。

千年世家,千年累积,一日之间,烟消云散。

......

————————

吴宁与狄仁杰并肩而立,就站在那天卢嵩之和他站的那个地方。

狄仁杰老目之中满是忧虑,脚下的范阳城,到处是哀嚎惨叫。

武则天虽是下令暂时羁押,没有一下就大开杀戒。可是,士兵们冲城过府,封抢卢氏家宅,难免会有踩踏死伤。

所以,此时城中的景象并不好看。

恨恨地看了吴宁一眼,“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不好吗?”吴宁淡淡反问一句,“若狄相觉得这个结果不好,那为何不去阻止呢?”

“我......”

是的,狄仁杰虽然知道不好,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向武则天提出一句反对之言。

也许,狄仁杰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吧?

毕竟,“乱”只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铲除世家,一劳永逸。

“好!!”

狄仁杰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承认......“好!!”

“可是......”

狄胖子又道,“你应当心知肚明,老夫对你......寄予厚望!”

“我希望你和他们不同!”

“希望这个天下在你手中,会变得更好!!”

“希望你不要为了仇恨,而忘了那句民苦!”

“九郎明白吗?”

“明白!”

吴宁不由得向狄仁杰深深地鞠了一躬,却是没有回应狄仁杰的期望,迈步下楼。

“走吧,卢嵩之已是阶下之囚,狄相不想去看看,这位昔日的卢公现在是什么模样吗?”

......

穿过范阳城,穿过惊慌的人群、狰狞的士兵,吴宁与狄仁杰来到范阳府衙。

此时,这里已经被黑齿常之接管,老将军正指挥着他的部下在城中肆虐。

由一小校引路,二人径直来到后衙的牢房。

进门第一间,就见卢嵩之囚服着身,披散着灰发,蜷缩在冰冷的牢房之中。

让小校打开牢门,赏了银钱,小校很识趣地出到衙牢之外,给狄相公和吴宁把门去了。

而吴宁进到牢内,依旧是裘皮大氅,依旧是双手抱肚的从容。

不同的是,卢嵩之已经褪去锦袍,也没有当日的笔挺身姿了。

“卢公不觉得很有趣吗?”

吴宁先开了口,“以往,范阳府衙就建在卢府的家里......”

“现在,卢府没有了,可是府衙还在,卢公又住到了这里。”

狄仁杰一皱眉,没想到吴宁这么小人得志,难道来见卢嵩之纯粹是为了炫耀!?

而卢嵩之也抬起头,看清来人是吴宁,而另一个也不陌生,冷笑一声,却是对狄仁杰开口了。

“狄胖子,想到你也有今天?与鹰犬为舞,来此耀武扬威!”

“呃.....”

狄仁杰一窘,这话他没法回,心里把吴宁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不等他憋出话来,吴宁又开口了,为狄仁杰化解了尴尬。

“很好!”

一句“很好”,让卢嵩之侧目,“什么很好?”

“卢公依旧有怨气,这很好!”

“哼!!”

卢嵩之冷哼,“老夫不止有怨气,老夫还有恨!”

“老夫恨不得食尔之血,啖尔之肉,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呵。”

吴宁依旧是笑,笑的卢嵩之有点发毛,笑的狄仁杰莫名奇妙。

良久。

“很好,宁说过,有怨气、有仇恨的人,求生之欲都会很强。”

“所以.....”

吴宁顿了顿,终于说出一句,一句他入京之后,所有谋划、所有努力,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

只见吴宁张开双臂,有如拥抱天下,拥抱一切。一张淡笑莫名的脸庞,猛然变得严肃威仪。

“所以......”

“卢公愿意继续活着吗?”

“愿意....臣服于我吗!?”

.....

hat the fuck!!!

狄仁杰差点没飚出一句英格立史来。

什么特么情况!?

......



第二四四章 咱俩不是一伙儿的

“你....可愿臣服于我?”

吴宁对卢嵩之这一句,差点没把狄仁杰吓一个跟头。

臣服于你......

臣服于你!?

哦操!狄胖子恍然大悟,这才是吴宁的真正目的。

这就对了嘛!

之前狄仁杰一直有疑问,吴宁到底要干什么?他又凭什么“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说白了,这段时间,吴宁的所有动作让狄仁杰看不懂,没有一件事是对他自己有利。

而且,单单只是一个长路镖局,狄仁杰也不认为他有底气能拿回一切,特别是在吴宁好像不想利用太平公主的情况下。

可是现在,全都明了了。

他的目的不是铲除七姓十家,他的目的是:收服七姓十家。是要把这个庞然大物彻底驯服,收归己用。

秀啊,特么天秀啊!

狄仁杰瞪圆了眼珠子,脑子里只剩下“佩服”二字。

普天之下,除了吴宁,好像没人敢这么想;

普天之下,除了吴宁,好像也没人能做得到。

七姓十家掌控中原政权的实际权柄己数百年之久,即使是李世民、武则天,也只能梦想用强权剿灭,却从来没动过收服的念头。

可是吴老九.....

狄胖子就纳闷儿了,他这到底是个什么脑子呢?

......

————————

狄仁杰还在那晃神儿,那边身形狼狈的卢嵩之听了吴宁这句话,却是....

却是笑了!

“臣服于你?”

“哈哈哈哈哈!!”卢嵩之放声大笑,“哈哈哈,这是老夫听到的最可笑的笑话!”

“臣服于你?凭什么?”

卢嵩之的笑声乍然而止。

“因为我能救你的命。”吴宁并没有因为卢嵩之的癫狂而起波澜,“救卢氏,乃至七姓十家的命。”

“可笑!”

卢嵩之站了起来,抖着身上的枷锁,“你以为你是谁?到了这一步,女皇会放过我等?”

“你只是女皇身边的一条狗而己,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凭你就能救人了?”

“咳咳。”

没等吴宁说话,却是回过味儿来的狄仁杰清了清嗓子,“事实上.....”

狄胖子一脸蛋疼地看着卢嵩之,“事实上,他还真有本事救你的命。”

换了别人,狄胖子可能不信,到了这一步,武则天不太可能放过世家。

可是吴宁......

好吧,吴老九现在要是说太阳是方的,狄胖子都得信上三分。他说能救,那也许就真能救。

关键是,这个局实在太妖娆了。

狄仁杰相信,吴宁肯定还有后招。没有万全的把握,他又何必费这个周章呢?

指着吴宁那颗披散着长发的大脑袋道:“当今世上,老夫就服他这颗脑袋。”

“......”

卢嵩之一怔,狐疑地看向吴宁。

谁不知道狄仁杰的才智,能让他佩服的脑袋,那真还没听说。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

别说狄仁杰佩服,他卢嵩之也佩服啊!

能用八年把长路镖局做到那个地步,能凭一个江湖草莽之身,把七姓十家彻底倾覆,这个才智,确实非凡。

“你......真能救我卢家?”

“能!”

吴宁郑重点头,“我不但能保卢家的命,我还能保卢家现今于朝堂的地位。”

狄仁杰一翻白眼,这不废话吗?重点是保七姓十家在朝堂的地位好不啦?

说白了,让那半数的世家官员不丢官,这样对吴宁才有意义,否则保下一堆阶下囚有什么用?

狄胖子此时当起了捧哏的,也朝卢嵩之道:“九郎确有能力。”

“......”

卢嵩之沉默了,保下卢氏的性命,还能保朝堂不倒。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了。

吴宁此时适时开口,“怎么样?卢公想清楚了吗?”

“只要你臣服于我,我便出手给卢氏留一条生路。”

“臣服?”

“臣服”二字却是又提醒了卢嵩之。

“臣服?”难道真的让卢氏一族向一个江湖混混臣服?从今往后听命于他?

想到这里,卢嵩之缓缓摇头,“不行!”

“不行?”

“对,不行!”

卢嵩之看着吴宁,眼神之中那股子傲气与轻蔑渐渐回归。

“不行!”

“老夫说过,千年世家就是千年世家,死了,也是千年世家!”

“狗,就是狗!活的再好,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己!”

“让老夫向一条狗低头,还不如赴死!”

......

“咳咳!”

卢嵩之刚高傲地昂起头颅,狄胖子又是清嗓子。

“这个这个......”

还是一脸蛋疼地看着卢嵩之,“这个这个......说起来吧,他还真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龙!”

“嗯?”卢嵩之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穆子究,只是其化名,他八年前叫......”

“叫什么?”

“叫吴宁。”

“吴宁!?”卢嵩之听罢,差点没跳起来。

一脸惊骇地看着吴宁,“你...你就是吴宁!?”

“对,我就是吴宁。”

“那......那二十多年前,宫中出走的那个......那个......”

卢嵩之呼吸都变得急促,“那个就是你!?”

做为世家族长,许多宫中秘闻对于他来说都不是秘闻。

......

“对,正是我。”

吴宁露出笑意,“所以,宁再问卢公一次,你...可愿臣服于我!?”

“......”

卢嵩之再次沉默,心思电转。

首先,卢嵩之看了一眼狄仁杰。

现在傻子都看得出来,狄仁杰和吴宁是一伙儿的。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答应了他的条件,那么这个宫庭弃子手上,除了卢氏,还有狄仁杰这个老臣。

当然,卢嵩之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吴宁以这样的姿态去见另外几个世家首脑,他们一样会动心。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答应,吴宁手上,就是狄仁杰坐镇,加上七姓十家,再加上一个长路镖局。

不对,卢嵩之很快又想到一个人。

“太平呢?太平公主也与你一气?”

“不。”吴宁意外地摇头,“她是我姐,永远是我姐!我不希望她也跳进这肮脏的争斗之中来。”

“所以,没有她。”

“......”

好吧,在卢嵩之心里这话等于没说,说的这么亲,那就和一伙儿的没区别了。

“你让老夫臣服,那你是何目的?想借卢家做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卢嵩之一振,“你要问鼎?”

“可以这么说。”

“那老夫却要再问一句,要我七姓十家帮你问鼎,只保命留官这个条件是不是太低了?”

卢嵩之眯着眼,“老夫还要被女皇抄没的田产家资,还要世家昔日荣光。”

“不可能。”吴宁摇头,“卢公当知,有些人力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卢嵩之一听,“那只当你欠下,在你问鼎之后,兑现也不迟。”

“还是不可能。”吴宁笑了,“你我都是聪明人,即使宁答应了,卢公敢信吗?”

“呃。”卢嵩之一窘,还真不敢信。

世家之大,于皇权必然对立,不管是武则天,还是以后谁当皇帝,都不希望头上压着一堆世家。

“卢公!”正当卢嵩之沉吟之时,吴宁淡然开口。

“不要再想着谈什么条件,你别无选择!”

若不是有万全把握,吴宁怎么可能带着狄仁杰来跟卢嵩之摊牌?

他确实是别无选择,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只有跟着吴宁,他才能活,世家才能活!

“最后一个问题。”卢嵩之眼中的傲慢已然无存。

“你如何保证,等你问鼎天下,不会像女皇那般,再将我卢氏清缴一次?”

“呵呵。”吴宁还是笑,“卢公真的不明白吗?那只是后话。而现在,你别无选择!”

“......”

“而且,宁也可以告诉卢公,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不是吗?”

悠然一叹,“卢公还没答应,可是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

“这......还不够吗?”

......

——————————

从范阳府衙出来的时候,吴宁长出一口浊气。

卢嵩之,低头了。

说实话,吴宁这次确实有些冒险,他确实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见卢嵩之。因为,不这样的话,他没有把握说服卢嵩之。

把自己的底细交代给他,就等于是把把柄握在了卢嵩之手里。他可以选择臣服,也可以选择与吴宁同归于尽。

甚至当吴宁做不到,不能救下卢氏一族,或者不能保全卢家在朝堂的地位的时候,卢嵩之依然可以把吴宁的真实身份交出去。

这就是吴宁的诚意,也是为了把七姓十家揽在自己麾下,而值得去冒的一次险。

......

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范阳城,还有白雪皑皑的街道,吴宁回身向狄仁杰淡然一笑。

“狄相不是总说宁没有底蕴吗?现在,宁有了。”

“......”

狄胖子拧着眉头,看着吴宁,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说实话,狄仁杰现在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吴宁,评价这个局。

老头儿现在心里莫明生出一个念头:武承嗣啊武承嗣,你说你招惹他干什么?让他猫在房州烧他的黑炭不好吗?

现在好了,狄胖子都不知道武承嗣到底放出来一个什么东西。

魔鬼?妖孽?

“唉!”狄仁杰长叹一声,“所以说,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七姓十家?”

不听吴宁自己亲口说出来,狄胖子不踏实,谁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后招。

吴宁坦然点头:“是的。”

“那你怎么知道,女皇陛下一定会顺着你给的那个引子,把目光对准世家?”

“呵。”吴宁一边轻笑,一边与狄仁杰在长街上漫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而当人们为了得到想要的而去努力的时候,就一定有破绽。”

“女皇陛下改朝换代,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她的人生已经没有太多遗憾了。”

“唯一的可以称之为欲望的东西,可能就是在有生之年超越前人了吧!”

“而铲除世家!则是最能体现这一点的了吧?”

“所以,她一定会这样做,她也没有选择。”

狄仁杰:“......”

吴宁继续道:“其实,狄相从一开始就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铲除世家,给大周带来混乱。我只是想在朝堂上有个依靠罢了。”

“呵。”狄仁杰干笑一声,这个依靠可是够大的。

什么武三思、武承嗣、李贤、李显的,积攒这么多年,加一块儿也没七姓十家的底子大。

“可是你还是突破了底线!”狄仁杰呛声道,“你为了这个局,把岑长倩送到了死地,白白牺牲了一位良臣。”

狄胖子指着吴宁,“你还敢说你没忘初心?”

吴宁闻罢,一摊手,“若没什么差池的话,岑老爷子一个月前就到幽州了,这会儿应该......应该在京里休养了。”

“什么!?”狄仁杰失态大叫,“岑长倩都回京了?”

“当然了,”吴宁欠揍的样子道,“蜀中十杰出动了六个,要是还保不住岑相的性命,那长路镖局就应该关门了。”

“你!!”

可把狄仁杰气着了,“早你怎么不说?”

特么瞒得狄胖子好苦,吴宁要是早点告诉他,省了狄胖子多少担心?

“嘿嘿。”吴宁贱笑,“早您也没问啊!”

“不是。”狄仁杰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局你一人掌控,这点小事儿你还瞒我?你吴老九还当不当老夫是自己人?”

狄仁杰挺自信的一问,没想到吴宁摇头,“不当!”

“......”

“您老啊!”吴宁开始变得语重心长,“还是当你的孤臣直柬挺好,和我们这些争来斗去的掺和什么呢?”

狄仁杰不服了,“不是,你不当老夫是自己人,你今天带着我来这儿干什么?”

简直就是自欺欺人。

你不当我是自己人,还拉着我来给你站场子,来忽悠卢嵩之?

“怎么了?”

吴宁还是那么欠揍,“我一琢磨,反正狄相就算知道,也不会给我往外说。再说,您老往那儿一站,对卢嵩之来说,肯定想的就多。何乐而不为呢?”

“你!!!”

狄仁杰脑仁儿疼,指着吴宁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贱人!!”

“不是自己人更好,老夫还懒得掺和你们那些破事呢!”

说完,傲娇的狄胖子两手一背,急步而走,要本不等吴宁。

不是一伙的是吧?那咱们各走各的!

可是,狄仁杰没走出几步,又折回来了。

“不对啊?”

老头拧着眉头,“卢嵩之是答应你了,可是你要怎么把世家从这个局里摘出来?”

“说说,不得隐瞒!”

......



-——————

深夜,腹饥。

遂旺火烹水,欲食汤饼果腹。

返屋待成,然,文思忽至,如江奔海啸,伏案一时辰,文章乃成。

甚喜,燃玉溪一支,清茶半杯,以解心神。

双腿翘案,品茶嘬烟,叹此生快意唯交更之闲尔。

更叹屏幕那端,吃鸡主播之菜鸡也,三局过罢,落地成盒。

忽问其言道:腹饥……幸有外卖可食……

你大爷的!我锅里也烧着水呢!

(最后说一句,苏泊尔的锅,值得信赖,亲身验证!)

聊聊天

聊聊天。

看着书评有老朋友说想听苍山聊聊了,这才猛然意识到,新书开了半年,剩下的几乎都是铁杆匪帮了,可是我却因为各种理由,很少与大家交流了。

这是毛病,得改。

......

首先,并不是苍山不想和大伙儿交流了。

想象一下,一个老男人,守个媳妇和两条狗、一只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想故事。

唯一的消遣,就是抱着手机看一看游戏直播,连玩都不敢玩,换了是你,也希望多和人说说话。

可是,坦白的说,《獒唐》成绩并不理想,这个故事过于复杂,也过于沉重,以致并不讨喜。

所以,说是反差大也好,说是消沉也罢,反正是没什么脸皮和大伙儿侃侃而谈的。

况且,苍山又不是那种“会哭的孩子”,只能当起了鸵鸟“钻头不顾腚了”。

......

其实还好,算是意料之中。

写大宋时,苍山就已经意识到,除了会写人物,还有比较卖眼泪的故事,其实我一无是处,甚至连网文的边儿都没摸到。

正如你们所见,那些尴尬的装逼打脸,那些不上不下的所谓爽点,都显得十分业余。

而在所有问题之中,我觉得最应该先去解决的,是大局观。

回头再看,如果写大宋的时候能够从容一些,对节奏的掌控再自如一些,那大宋可能会更加的完美。

于是,在开新书的时候,在众多已经相对成形的故事构架之中选了《獒唐》,就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足够复杂,适合磨练对节奏的掌控能力。

所以,我就作了一回死。

......

好吧,我承认,更新速度也是制约《獒唐》成绩的一个原因,正如大伙吐槽的,太特么慢了。

可是,我没法快啊!

一来,这个故事它就不是那种一天好几章的故事。

二来,苍山也不是那种会敷衍的人。

我不会水,也没法水。

本来就是开篇点题的故事,从第一章开始,所有人就都知道吴宁的身份,猜到他以后要干什么,全书也只靠这一个点去支撑。

想像一下,如果我五百章屠村,一千章穆子究进京,那你们的那点耐心也早就被冗长的细节描写磨光了,《獒唐》的节奏只能这么快。

可是,快节奏的问题就在于,如何在有限的文字里传达尽可能多的信息,特别这还是一个偏向于悬疑、猜谜类的故事。

只能是斟酌再三,细密布局。

其实,说心里话,即使是这个情况,苍山全力为之,每天四千字还是可以保证的。奈何分心的事太多,更新也就慢了下来。

对不起!

有一小部份书友已经收到了《大宋》的番外,应该已经明白了《大宋》和《獒唐》存在着怎样的内部联系。

实话实说,这就是苍山分心的主要原因。每天都有抽出一部分精力去完善那个庞大的体系,不能把所有时间都交给《獒唐》。

没办法,请大家见谅,一切为了生活。

熬汤没熬好,甚至不足以支撑生活的时候,苍山得想办法。

我又不是那种能将就的人,否则这锅汤不是太监汤,就是瞎鸡儿乱写,随它去了。

挣不挣钱都是我亲儿子,舍不得。

等等吧!

等苍山把整体的构架理顺了,再把熬唐的大方向考虑成熟之后,大概过年前后吧,《獒唐》我会尽量保持不断更。而且,《大宋番外》也会当作新年礼物,呈现给所有人。

然后,苍山会双开,再作一回死。

别和我说什么身体,不行也得行,这就是生活。

好了,书的事儿就说这么多,希望你们能理解,不是苍山懒,也不是我写不下去,更不像有些作者嘲讽的那样“他不行了,他废了。”

我只是没脸和大伙诉苦,也没脸说这些我自己的事儿。

苍山一直在默默努力,也一直在争取进步。

......

————————————

聊点闲篇儿。

先问一句,关心时政的书友多吗?

上次因为那个看待历史的话题,引来不少热议。同时,这几天私密我聊这些东西的也多了。最多拿来谈的,当然是贸易战。

不太敢在这里聊这些,可是有书友关心,苍山就朦胧地说一嘴。

其实,在我的理解里,只要抓住几个关键词,好好想想,这事也就明了了。多多少少能明白,为什么祖国这么克制,没有像那条疯狗似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第一个,修昔底德陷阱。百度上有自己去查。

第二个,退《伊核协议》,还有对伊制裁。

第三个,中米贸易战。

第四个,退《中导协议》。

第五个,沙特记者被杀案,西方的所谓关切和人道主义。

最后一个,沙特把原油日产量提升到1200万桶。

这六个点是连在一块儿的。

......

——————————

好了,已经为断更找好了理由。

两天加一块儿,没睡足八个小时的我,要去床上躺着看手机去喽,明天见!

......

(感谢聆听,有些话说出来轻松多了。)

老子就是扑街,怎么了!?

第二四五章 凯旋

二月,天气已然渐渐转暖。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本应是大周最难熬的一个冬天,来的快,去的也快。

此时,禁军南归的大队之中,黑齿常之携得胜之威,意气风发,满眼笑意。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击溃突厥大军,纵使太宗朝的那些神兵天将也未必能做得到。

尤其是,老将黑齿还是一个异族番将,这其中的成就感,外人已不足道哉了。

......

至于什么剿灭世家,还政女皇,这些个功劳,老将军可没有狄胖子那么多的想法。

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执行了一次女皇的圣命罢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了眼不远处安于马上的穆子究,老帅朗声道:“子究先生,眼看就要到洛阳城下了,本将还欠先生一声谢谢!”

双拳一抱,“谢了!”

“若无先生的兵粮和自热包,突厥之患不知何时方能平息了。”

......

吴宁微微颔首,“老将军客气!再好的东西也是死物,还要靠将军用兵如神,方有此胜,子究不敢贪功。”

“诶~!”黑齿常之不依,“先生这两样东西可不是死物,在本帅看来,其用可抵百万雄师。”

老将军一生随高宗王师打过新罗,也被高宗的王师打的满地找牙过。

前后跟过苏定方、刘仁轨两位名帅,后来又征吐蕃、打西域,两次降唐得武则天重用。

算起来,可以说是现今仅存的百战之将,眼界自然也是非常人可比。那两样东西在黑齿常之看来,实在太重要了。

单于城奇袭,只能算是个皮毛,如果真的加以利用,那对大周军事的好处,简直是不可限量。

想像一下,大周最远的边疆都护府在印度洋岸边抵近波斯湾,最前线的兵屯也在龟兹、柔然一带,离中原有万里之遥。

以往送一趟粮草、补给是何其艰难?那要民夫、罪奴身背马驮,一路跋山涉水,还要穿越沙漠雪山,才能把补给带过去。

从中原到目的地,说是百不存一也不为过,更不要说远征四夷了。

以往不管是太宗,还是高宗,又或是武周女皇,一听臣子要打吐蕃,打回纥,无不胸口直抽抽。

为什么?

不是不敢打,而是打不起!

出十万兵马,你得准备往常百万雄师的粮草用度。

实在太远了,鞭长莫及,不外如是。

所以,大唐也好,武周也罢,虽然名义上疆土万万里,可是大多还只是设个都护府,最多驻几个兵屯,实际掌控之下的,还是中原这一亩三分地。

可是,现在有了压缩饼干,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不但便于携带,而且路耗也大幅下降。

这次穆子究用两万民夫,就供应了四十万大军的粮草,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是再远点,到了万里之外的兵屯只剩下一半,那对大周兵力的提升,对军资粮草的节省,也是无法估量的。

只此一点,就可以让大周雄师对疆土的掌控力增加不知多少,对远征四夷的经济负担也减少了不知道多少。

黑齿常之看清了这点,所以会才发自内心的感谢吴宁,感谢压缩饼干,不掺杂半点恭维。

“子究先生莫要谦虚。”

老将军哈哈大笑,“这是给咱们将校谋福啊!”

“以后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尽管开口。老夫定当出手相帮,算是还你这个人情。”

“......”

狄胖子掀开车帘子,极为不适地往这边瞪了一眼。

“啧啧啧....又来一个黑齿常之?”

“殊不知,这小子鬼的很,把你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眼见京师洛阳已于远处现出轮廓,狄胖子也没心思去管黑齿常之和吴宁在那互相吹捧,眼见就成“哥俩儿”了。

放下车帘,整冠捋袍,先把自己收拾妥当。一会儿到了城下,见到迎归的礼官和百姓,也不至于狼狈。

好吧,大败突厥,又顺手抄了世家的老巢,不但在青史之上是浓重一笔,就算在当下,那也是极为光耀的事情。

狄胖子也不能免俗,心里其实还是挺美的。

......

不用掀帘再看,只闻鼓乐齐鸣,就知道已经到了洛阳的安喜门外。

车中闭目养神的狄仁杰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现出笑意。

这时,不用狄相公吩咐,车边侍卫已经知趣地掀开车帘,还有两旁的车窗幕帘一并掀开,安喜门前人山人海的迎军百姓,也就能看到肱骨重臣狄仁杰的庐山真面目了。

老宰相年近七十,老态龙钟,还要为国奔波,远赴边疆。此时得胜归来,就端端正正地跪坐车上,仪态甚威,自然会赢得万众瞩目,还有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其声甚大,连礼乐之声也盖住了。

时不时的,狄相还要与百姓点头示礼,挥手呼应,更是赢得阵阵呼声。

等狄仁杰进了城,从安喜门一直到皇城端门的长街上,旌旗烈烈,彩绸飘荡,夹道迎归的百姓更是比城门外还多。

狄胖子就这么举着手,一路从安喜门挥舞到皇城。

狄仁杰可一点都不觉得累,这样的殊荣,人生能有几何?老胖子在享受。

当然了,这一路是看不见迎接的官员的。

按理来说,依周礼制,迎军凯旋礼部官员应该在城门处置乐、祭天、祭战死英灵;然后宣读天子褒奖的圣旨;再然后,大军、万民跪拜天子恩德。

像此次这样的大胜,天子甚至要迎出城外几十里,以示褒奖,也就是所谓的“郊迎”。

天子就算不自己来,也得派个太子、亲王之类的,文武百官更是一个都不能少的,都来迎接。

可是,在大唐,还有武周朝,却从不这样。

说白了,老李家和武则天还是很知趣的。

周礼确实隆重,可是,若天子或者天子圣御到了城门口,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那就不是看凯旋将士,而是看天子表演了。

更没有了这十里长街夹道欢呼的殊荣。

毕竟谁都想露脸,谁都想光荣不是?

这段路,自然也就是留给凯旋的将士们自己去享受,一切繁琐礼制都挪到皇城之下。

说远了。

这边狄仁杰四下漏风地进了城,后面跟着的,自然就是黑齿常之和吴宁。

再后面,就是三十万禁军了。

百姓对于这些得胜而归的勇士也是不吝溢美之词,欢呼赞赏丝毫不弱最前头的狄胖子。

而吴宁一进城,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吴老八。这家伙一身暗色劲装,一看就是练家子。

见到吴宁进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竖起三根手指。

“三吗?”

吴宁略微一怔,随之平静。

暗道:“比料想的快了些。”

给了吴黎一个回应的眼神,便不再看向那边,安稳地随大队向皇城而去。

却不想,狄仁杰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动作。他是认识吴老八的,不由眉头一皱。

等到了皇城,也就是端门之下。

百姓们就被隔离开来,狄仁杰也下了车,与黑齿常之携手,领三十万军禁军穿过端门,过天枢龙柱。

于承天门前站定的时候,狄胖子这才趁人不注意,小声在吴宁身边道:“城门口那是你兄弟?有何变故?”

吴宁目视前方,不让身边的人注意到这边,嘟囔道:“没什么,不过是陛下知道了我的身份。”

“什么!?”

狄仁杰一激灵,惊呼出声。

“那还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吴宁平静道,“可能只是猜测,她还不能确定。”

微微转身,给了狄仁杰一个安心的眼神,“狄相不会认为,连这种突然状况都没有准备,我就敢进京吧?”

“放心!”

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安慰,“就算是她认定了我是吴宁,也有办法应对。”

“......”

狄仁杰听后,稍松口气。

也对,以吴宁的心智,他一定是把所有的漏洞,所有在京城可能发生的问题,都考虑周全之后,才敢到这个地方来,却是担心的有些多余。

......

————————

这事儿暂时就算放下了。

此时,狄仁杰只见承天门前,两把扎着红绸的长戟迭立门前,这也是礼制,叫“棘门”。

帝王于止宿处插戟为门,即为棘门。

原本是指帝王出巡时,住在哪里,就在哪里插戟,这里也就成了皇宫。

后来,即使不出行,在正统皇城也有了插戟的习俗。

大军凯旋,插戟,则是寓意兵将们回到了皇城之下,过了棘门,也就是到家了。

......

此时,文武百官已然在承天门下分班左右,武则天锦绣凤袍高居承天门上。

上官婉儿捧着女皇圣谕,高声喝读,无外乎就是: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让武则天和我们相遇......

最后再夸夸狄胖子、黑齿常之干的不错,朕很欢喜。三十万禁军也没让朕失望,人人有赏之类的话。

再然后,祭天、祭地、祭空气,百官捧哏,跟着一通夸。

再再然后,禁军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留下主要的将领在这儿等着,老太太要回去换套衣服,洗个澡,再描眉打扮,然后再当面和你们聊聊人生,谈谈心历路程什么的。

这一大套折腾下来,没有一两个时辰别想完事儿。

狄仁杰本来胖,而且还虚,早就要挺不住了,更没心思担心吴宁那个事儿。

现在要不是百官在这瞅着,后面还要和老太太促膝长谈,狄胖子都想坐地上算了。

终于熬到祭空气这一步,禁军将士也是得了赏赐,一哄而散,百官开始上来捧哏了。

狄胖子才算松了口气,看了眼同样等的不耐烦的黑齿常之。

狄仁杰还算厚道,还劝着老将军,小声道:“再忍忍,天快黑了。”

黑齿常之脸一黑,早就知道狄仁杰不靠谱,可是以前不熟,也没怎么见识,这趟突厥打下来,两人也算混熟了,可是黑齿老将军没想到,这老货......

好吧,忒不着调。

一冬天都折腾下来了,还差这么一会儿吗?

挺了挺胸膛,“还是狄相再忍忍吧,百官过来了。”

说着话,黑齿常之脸上现出笑意。

......

比起百姓夹道迎归,这才是最爽的时刻。

说白了,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惹得女皇挺高兴,文武百官自然也不能扫兴。就算是平日里最不对付的政敌,这个时候也得上来吹捧几句,说上点好听的。

老将军还是很享受他们这种心里吃醋,嘴上还得夸着你的别扭表情的。

“嗯,那就再忍忍。”狄仁杰点着头,也挺直了身板儿。

他也挺享受的好不啦。

至于二人身边的吴宁,还是那个熊样,双手抱肚,披散长发,脸上永远是那种欠揍的神态。

三个就人站在那儿,眼看着红的绿的紫的蓝的乌泱泱朝身前涌,等着人家来夸。

“狄相!”

走最前面的是武承嗣,迎着三人就来了,上来就是抱手一揖。

再揖:“黑齿将军!”

然后,奔着吴宁就去了。

“哎呀呀,子究先生!”

“寒冬腊月,子究先生还要远走北方,为国奔劳,本王甚忧啊!”

那抱手礼都快顶到吴宁脸上了。

......

紧跟着就是武三思。

“狄相!”

“黑齿将军!”

“子究先生!!子究先生屡建奇功,扭转乾坤,小王却只能在京中安享盛世,想来惭愧,想来惭愧啊!”

“......”

这位也一样,贴着武承嗣,把抱手礼送到了吴宁眼皮底下。

......

下面是李显,这位拉着李裹儿,到了狄胖子和黑齿面前:

“......”

“......”

好吧,他连叫人都省了,虚晃两下就冲到吴宁身边。

“武川侯却是清瘦了啊!难怪裹儿时时惦记,出门在外,却是辛苦了。”

“......”

“......”

狄胖子和黑齿常之脸都绿了。

他娘的!你们特么分清大小王是吗?老子才是首功好不啦?他就是个江湖混混好不啦!?

再说了,说好的相互吹捧呢?说好的内心很吃醋,嘴上却很诚实的恭维呢?

一个个都越过二人,去捧“武川侯”的臭脚了,反差有点大啊!

正纠结着,狄仁杰无意一扫,只见人群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边走来,先一步回京的岑长倩。

狄胖子精神一振,终于找着一个有共同语言的了。迎着岑老爷子就过去了。

“岑....”

“回头聊。”

老爷子越过去了,而且是急走几步,到了吴宁身前,“子究,且受老夫一拜!”

岑老爷子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吴宁鞠躬了。

“若无长路镖局拼死护卫,岑某这身老骨头就算交代在北方了,子究有心了!”

吴宁这哪受得起?赶紧上前扶起,“岑相,使不得。”

郑重道:“岑相是国这栋梁,若真陨落北境,那子究的罪过就天尤不恕了。”

岑长倩不起,“受得起!之前在殿上,是老夫误会子究了。”

“......”

“......”

狄仁杰和黑齿常之苦涩地对视一眼,老将军半天无语,突然蹦出一句:“再忍忍....”

“天....快黑了。”

天黑宫门也就关了,武老太太接见也拖不过天黑。

也就是说,天一黑,这操蛋的一天也就算熬到头儿了。

......



第二四六章 女侠饶命

也难怪狄胖子和黑齿老将吃有些“吃味”,棘门凯旋,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功劳好不啦?

俩人加一块儿都快一百五十岁了,还大冬天的奔波劳碌,说大一点这是为国为民,可是说小点儿,那不就是为这份荣耀吗?

结果,还让吴宁给抢了风头。

现在文武百官只当老哥儿俩是空气,却把吴宁围在中间,好顿吹捧。

狄仁杰这个心里啊,简直就是二十五只小耗子在乱窜,那叫一个“百爪挠心”。

心中暗骂:这帮人有没有点操守?有没有点矜持?这是皇城之下,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呢?

......

————————

其实吧,话说回来,还真不是百官失了涵养,实在是......

实在是不明目张胆不行啊,不然吃屎都特么赶不上热呼的了。

说白了,穆子究必须赶快巴结,否则就排不上号了。

那因为什么呢?

狄仁杰不知道,他出征的这一个冬天,京中的局势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首先,穆子究因检报有功,再加上负责四十万大军后勤补给之功,被武则天封了武川侯这本身就是一大殊荣。

你别管老太太是做秀也好,还是出于政治目的,反正这个侯爵是实打实地落在了穆子究这个绿林盟主身上。

而且,现在看来,武则天显然是得逞了。

褒奖穆子究,把一个江湖草莽一夜之间捧成了贵族,的的确确造成了轰动效应,引来了百姓的瞩目。

进而,对世家知情不报形成的负面影响,也是搬到世家的关键因素。

可是抛开政治,从民间的角度来看,这让穆子究在名声也提升了不止几个重量级,顺理成章地成了坊间八卦和百姓热捧的名人。

什么他给安乐公主作诗啊......被太平公主绑到府里关起门来“调教”啊......的这些个八卦更是传的惟妙惟肖,简直没法听了。

当然,光是百姓追捧,还不至于让朝堂大臣对他一个新晋侯爷如此热络,只不过是稍加重视罢了。真正让这些朝臣和勋贵把穆子究捧到天上的,其实是世家覆灭造成的后果。

......

正如狄仁杰担心的那样,武则天翻脸无情,山东世家除了陇西李氏,都被老太太一锅端了。不但三族下狱,而且抄没家产。

这对于武则天来说是绝对的一大政绩,对于山东、河北诸州的百姓来说,可就没那么美好了,简直是灾难。

毕竟山东延续千年的世家生态被彻底破坏,必然会带来混乱。

而对于大周其他的那些贵族门阀来说,这却是一场狂欢。

没错,在世家的这场大祸之中,武则天只拿到了长远利益,皇权不再被掣肘,世家不再左右天子了。

可是,从短期利益上来看,最有可能获利的,就是这些贵族门阀,否则他们也不会坐视老太太用如此手段把山东世家一网打尽。

......

想想看吧,三十万禁军出马,光是擒拿的七姓直亲就不下十数万之众,罚没田产当以十万亩计。

从各家的钱窖里挖出来的资财价值数千万贯铜钱,封抄商铺货仓更是不计其数。

这次抄家,只抄来的贵重细软、粮米百货,就顶得上大周十年的财税,是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可是,钱粮被武则天抄走了,田产被朝廷收拢了,商铺被封了,民生百货的流通也被阻断了。

那山东诸州的百姓怎么办?怎么活?

这对普通民从来说,这次抄家就是致命的。

钱不通货,货不达民。北方的经济流通体系说是彻底崩溃亦不为过,民不聊生也非危言耸听。

对此,武则天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东民生垮掉,更不能坐视不理。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鼓励其他地区的富户商贾向山东转运物资,争取在最快的时间里让山东民生恢复元气。

不但勒令各州免开富户行商远商所需过所,而且还下诏免了大周全境两年的过税和住税。

用财政手段,促使商户向北方供血。

就在狄仁杰和黑齿常之凯旋的同时,大周各地不知道有多少粮米物资正如潮水一般向山东涌去。

而这其中实力最为雄厚的,当然就是以武氏兄弟、太平、李显、李贤这样的王族,还有达官显贵为背景的官宦门阀喽。

而且,对于王族和门阀来说,这可不是一锤子买卖啊!

再想想看,山东现在的形势如同真空,十商九废,十街九空,正是急需新的商贾、新的贵族来填充世家覆灭的空虚的时候。

可以说,谁的动作快,谁就能抢占先机,甚至从民生的角度,取代世家从前在北方的地位。

......

那么问题来了,论起转运物资、穿州过县来,谁在行?谁最快?谁最安全呢?

还用问吗?当然是长路镖局啊!

刨除朝堂争权的考量,穆子究那也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存在啊!

而且,武则天为了尽快解决山东的麻烦,她巴不得穆子究再次出手呢,甚至明里暗里地鼓励朝臣和诸王去找穆子究。

那你说,女皇陛下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大伙儿还能顾忌什么涵养不涵养的吗?

除了李贤近日有恙向武则天告了假,其他的这些数得上名号的头面人物,有一头算一头,此时都围着吴宁,把狄胖子和黑齿常之扔在了一边。

最过分的就是李显,也不知道这大兄弟怎么想的,还是拉着李裹儿上来的。

而李裹儿也是难受的要命,眼见宁哥哥就在眼前,却是还要装着羞涩,装着不熟。

小姑娘只得低着头,任由父王摆弄,装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只是滴溜溜乱转的眼神出卖了她。

李显....

好吧,楚王殿下还没那么下作,为了投其所好,连亲女儿都端了上来。

实在是....

实在是家有悍妻啊!

韦王妃想的可比他多,比他更远。

以前,这个穆子究还只是个江湖人,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爵位,是武川侯,这就算是进了贵族的门坎。

虽然侯爵有点低了,可也勉强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了。

再加上其身后的长路镖局,那就不是勉强配得上,而是很般配。

有了这个心思,李显若是不“干活儿”,那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被韦王妃如何数落呢。

......

至于武承嗣,他离成功只差一步。

突厥之乱,他送去了儿子,捐献了军粮。可以说,是除了黑齿常之、狄仁杰,还有穆子究之外,功劳最多的那个。

这意味着,他离储位也是最近的那个。

如果再得穆子究之助,他在朝堂上的声威也就能更上一层楼,甚至在山东时局也能抢占先机。

所以,他必须和李显去争。

......

武三思也很简单,凡是武承嗣想到的,他也必须去争。

这对原本还保持着表面和气的同姓兄弟,现在已经越来越渐行渐远了。

因为政局对武承嗣越有利,对武三思来说也就越不利。

如果再让武承嗣得了穆子究,那武三思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底牌去争。

所以,他必须去抢,不抢就没机会了。

......

“哎呀呀,子究先生这趟当真是让小王刮目相看啊!”

......

“子究先生暂歇两日,到时本王可是要登门叨扰的,先生可一定莫怪啊!”

......

“算起来,武川侯入京已经时日不短,却还没好好品玩洛阳人情美景。且休养几日,让裹儿带你畅游一番,也算慰劳先生的一路劳苦了。”

——————————

远处。

太平公主并没有急着冲上前去,冷眼看着武三思、武承嗣,还有显皇兄围着吴宁打转。

咱们的公主殿下想笑,吴老九啊吴老九,真有你的!还没怎么着呢,这几位已经是丑态尽现,暗争不断了。

可是她笑不出来,因为表面风光就是表面风光,吴宁现在很危险。

想到这里,太平迈步而行,向着人群之中不停回着群臣礼数的吴宁走了过去。

“行了!”

太平声音不大,却传在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几位兄长也累了吧?”

“你!!”

李显登时面色一红,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武三思和武承嗣也是尴尬得紧,什么叫累了?

太平这句着实难听,却是把群臣都一快挤兑进去了。

“太平....”武承嗣板起脸来,“子究先生于国有功,我等褒奖夸赞,那也是待陛下答谢功勋。你不为陛下分忧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起风凉话来了?”

“呵。”太平淡笑,“兄长说的对呢。”

懒得和武承嗣在这儿演,太平一扫身后宫门,“母皇正等着召见几位功臣呢,何不让母皇亲自嘉奖?”

武承嗣没来得及说话,李显一听,对哈。

“对对对对,皇妹所言极是。莫要让母皇久等,咱们觐见吧!”

武承嗣白了他一眼,暗骂一句草包。

可也是无话可说,只得顺从。

“那,子究先生请,与本王一同入宫!”

“同去同去!”武三思也来凑热闹,靠到吴宁身边,大有同行之意。

百官自无不可,今天主角还是这几位王爷,他们只是来混个脸熟,改日再登门造访,也不至于突兀。

自觉地分开两旁,让武承嗣、武三思他们走前面,准备一同入宫面圣。

“且慢!”

却是一旁的太平公主又说话了。

见众人看过来,太平严肃的面容忽的嫣然一笑,顿似百花竞放,风情万种。

妖娆地蹦出一句:“怎可让功臣再做劳累?子究先生,可愿与本宫同车入宫?免了劳苦。”

说着话,太平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更不给吴宁拒绝的机会。

上前一步,亲手拉起吴宁,就往马车上钻。

“......”

“......”

“......”

“......”

你大爷!

日!

这个风臊妇人,可恶至极!!

......

众人绝倒,遍地哀嚎。

还以为太平是一股清流,结果,最无耻的原本是她。

同车入宫,亏你堂堂公主殿下说的出口,做得出来。

你个寡妇和一个小鲜肉坐一个车里,不清不楚的,合适吗?

不合适吧?

再说了,这不欺负人吗?

整个大周,独太平公主一人可乘车入宫,这是武则天给她的殊荣,也足见老太太对这个女儿的宠爱。

可是,谁能想到,让太平用到这上面来了。

本来穆子究和大伙一起走进去挺不错的,现在好了,让她一个人拉走了。

......

“我也要坐!”

李裹儿一看姑母把宁哥哥拽走了,立马也不装羞涩了,也不要仪态了,大叫出声,欢脱地朝着太平的车辇跑了过去。

“嘿嘿......姑母,带裹儿一个。”

李裹儿想的挺美,上了车拉了帘子,也就不用装了。

可是没想到,太平闻罢,瞪了她一眼,“回去!”

“哦.....”

李裹儿撅起小嘴儿,满心的不愿意,嘟囔道:“不就坐个车嘛!”

“嗯??”

太平秀眉一立,生生把李裹儿瞪了回去。随后不由分说,强行把吴宁塞到了车里。

......

————————

“出事了!”

待摆脱群臣,车中只有太平与吴宁二人,太平才恢复常态,忧心重重地与吴宁说话。

“宫里传出消息,年前,陛下派密探去了襄州和莘州,彻查了你的底细。还在岁庆之时,有意无意地向我和显皇兄问起了吴宁。”

“哦?”吴宁听后,并没有太多波动,反而好奇道,“她问了什么?”

“问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是吗?”吴宁笑了,“那殿下是怎么答的?”

“哎呀!!”太平气恼地锤了吴宁一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些?”

阴沉道:“显然陛下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估计还没查到什么实证。一会见了陛下,你小心些!”

“......”

吴宁无语,看着太平沉默半晌,蹦出一句:“你....你把我拉车上来就为了说这些?”

“对啊!”太平点头,“不重要吗?”

“笨!”

吴宁白了她一眼,长叹道:“你中了女皇的算计了。”

“啊!?”

太平大惊,“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宫里这个消息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几天前。”

“那女皇是什么时候派人去襄、莘两地的?”

“年前啊!”

“这不就得了。”吴宁苦笑,“年前的事情,怎么年后才让你们知道?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

太平一怔,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只闻吴宁道:“她要是查出什么来,是不可能让你们知道的,也没有必要让你们知道。”

“只有什么都查不出来,又不放心的时候,才会去让你们知道,想看看你们这些见过我真面目的人能不能露出些什么破绽。”

“!!!!”

太平脸色顿时煞白,“你......你是说,陛下什么都没查出来,是在抛砖引玉!?”

“正是。”

“那....那我把你拉上车,不是正好露出了破绽!?”

“可以这么说。”

“完了完了。”太平急坏了,坐在那满面愁容,一双玉手也搅在了一块儿。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太平没想到,她急于在吴宁见到武则天之前与他独处,是为了防止吴宁在见到武则天之后察觉不出问题而说错话。

可是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帮了倒忙。

”这怎么办啊?”

太平乱了方寸,“要不....”

“要不我把你踹下车,假装不和吧?”

说着话,咱们公主殿下真的就作势要踹。

“停!”吴宁赶紧拦住她。

“女侠饶命!咱有话好好说。”

这是什么脑回路?不是越描越黑吗?

......



第二四七章 看他就来气

吴宁也是服气的,挺有天赋的一个女人啊!怎么动不动就跟李裹儿一样犯傻呢?

“你先别急。”

吴宁出言安慰,“女皇不过是试探,说明也不确定。”

“可是”太平急道,“本宫已经找上你了啊!而且”

“而且还是同车入宫。这么明显,母皇必有疑虑。”

“不行!!”说到这儿,太平眼神坚定,“如今只有把你踹下车这一途了。”

说着话,咱们公主殿下又欲对吴宁“施暴”。

苍天啊!大地啊!

吴老九仰天长叹,你说我吓唬她干嘛吧?就绕不过去了,是吗?

“停!”

“山人自有妙计!”

“你有什么妙计?”

“总之,你就别管了!”吴宁无语道,“小事儿,没问题!”

“真的?”

“真的!”

“那好吧!”太平总算心中稍安,收回已经伸出一半儿的小腿。

“那一会儿见了母皇,你要千万小心,不能说错半句。”

“知道了。”

“还有!”太平还是不放心,“世家的事,暂且放一放吧!”

如今武则天已经生疑,吴宁再强行把世家往回掰,显然不和时宜,甚至可能事得其反。

“我自有安排。”

“嗯!”太平又点了点头,低头沉吟。

又道“还有,以后可别摆着那副欠揍的神态了,也省得撩拨母皇的心神。”

“喂喂喂!!”

吴老九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自己的鼻子,“咱们俩个好像我才是那个比较聪明的吧?”

“殿下要摆正心态,明白吗?”

“滚!”

太平狠狠地剜了吴宁一眼,“没个正经的。”

“说,这一关你要怎么过?”

吴宁一摊手,好像根本没当回事儿,“还能怎么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

其实,太平的担心确实有些多余。

正如吴宁对狄仁杰所说,如果不把进京之后可能面对的所有可能、所有突然都考虑周全,他又怎么敢来京城走一遭?

这其中,当然包括武则天可能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

当然也包括,如果太平、李裹儿、李重润这些人露出破绽,要如何补救。

太平不知道,吴宁连彻底暴露,与武则天翻脸,甚至被缉拿入狱之后怎么劫狱,怎么逃脱,怎么再图后事,都计划的详详细细。

说白了,吴宁进京之后,能一直保持从容,不是他装出来的,而是在有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必然的从容。

如果,你要遇到哪些人,这些人是什么性格、嗜好;有什么优点特长、缺憾恶习,他平时怎么说话,习惯聊什么东西,甚至头天晚上吃了什么,几时睡下,起了几回夜都一清二楚

他可能和你说什么话,你都早有预判的话,你也可以像吴老九一样从容。

至于武则天生疑,这也是吴宁早就料想到的,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说白了,这个时代,有个性的人不多,像吴宁和穆子究这样非常有个性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武则天很容易就会把两个人重叠在一块儿。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个人可以藏住秘密,藏住身份,却很难藏住个性。

所谓秉性难移,吴宁就算装的再像,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彻彻底底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所以,吴老九索性不去装,原来的吴宁是什么样,现在的还是什么样。

包括他的情绪,他也不去隐藏。

因为越藏越容易露出破绽,还不如始终如一。

他对武则天有怨气,那就是有怨气,不用刻意逢迎。

这样一来,问题反而简单了。

那就是来招拆招,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行了呗。

——————————

话不多说,好不容易安抚了太平公主,二人乘车入宫,觐见武则天。

“回来了啊!”

对于吴宁的先到,武则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君臣见礼之后,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站立一旁,且等百官上殿吧!”

吴宁闻言,颔首应礼,“喏!”

武则天一皱眉头,还是那么讨厌。

于高位闭目养神,不再理会吴宁。只不过,心中似有所想,眉头有些紧绷。

太平公主下意识不无忧心地看了一眼吴宁,结果

好吧,这货也闭上眼,在那儿老神哉哉了。

不多时,狄仁杰、黑齿常之等百官入殿。

武则天这才睁开双目,登时换上另一副神情,“狄爱卿、黑齿爱卿,击退夷狄,功盖千秋啊!”

说着话,老太太站起身行,下得龙座,到狄仁杰和黑齿常之面前,亲手将两位见礼的老臣搀扶而起。

“大周幸得阁老与黑齿将军,真乃朕之福泽。”

“陛下言重了!”狄胖子动情道,“为陛下效命,乃臣子本分,陛下过誉了啊!”

好吧,狄胖子终于找回来点被人重视的感觉,激动的不行。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窝在旮旯里的吴宁,心中恶趣味顿生,“小样儿的,不行了吧?在陛下面前,还得是老夫,比你有分量!”

接下来就有点无聊了,武则天自然要对黑齿常之和狄胖子好生慰问。

两位老臣也自然是感激涕零,一再表态,为君出战,臣子所愿。

再然后,为了体现鞠躬尽瘁之态,狄仁杰和黑齿常之自然就把话题引到了抗击突厥上面,连献数策,誓要将突厥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武则天听了,当然高兴啦!不过也适时地给两位臣子提醒,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

话里话外那意思就是,现在的首要之务是世家,而不是突厥。

黑齿常之粗人一个,没太听懂,可是狄仁杰一点就通。

于是,话题又从突厥牵引到了世家上面。

在后面站了半天,根本插不上话的群臣登时精神,终于也轮到我们表现表现了。

俗话说破鼓万人锤。

雪中送炭固然可贵,但没有几个人愿意冒着大冷的天儿去给别人送温暖,反倒是落井下石要容易得多。

说白了,如果世家还有救,武则天现在还只是动动心思,以往和世家交好的朝臣,或者“正义之士”,还可能为世家鸣一鸣不平。

可是如今,老太太雷霆手段,说动手就动手。等大伙反应过来的时候,世家已然凉透了。

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去触武则天的霉头?更没人愿意为了别人家的灾难而让自己去冒风险了。

所以,当下朝堂风向一致——锤,把世家往死里锤!

反正也是必死,不差我这一锤。

狄仁杰开了话头儿,身后的什么武三思、武承嗣、李显、百官啊,无不声声正义、句句忠心。

像世家这种祸国之根,必须彻底扼杀。

“陛下!”武三思出班上奏,“侄臣以为,卢崔郑王几家,不顾国难,通敌自利,是为天下不耻。”

“陛下万不可心情仁慈,当从重从严,彻查彻办!”

“陛下!”武承嗣也道“身为大周子民,却不思大周之危,这样的臣子若不严惩,难平天下民情!”

“陛下”

“陛下!!”

得!一时之间,群臣激愤,好像个个都和世家有大仇一般。

殿上俨然成了批斗大会,连陇西李氏,实际上也是七姓十家之列,这次逃过一劫,些时也不敢说请,反而落井下石起来。

武老太太就这么默默的听着,心中豪情则是以余万丈!

暗道“看见了吗?七姓十家,自些而亡!乃朕之功勋!”

无意间扫了一眼吴宁

那货还闭着眼,像上次一样靠门边站着

把门儿的那块儿地方,都快成他的专属了。

老太太眼神一眯,心中五味杂陈!

你到底是不是吴九朗?

“穆子究”

声音不大,却是让群臣嘈杂乍然而止。

大伙儿无不下意识的看向吴宁的方向

狄仁杰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又拐他那去了?

只闻武则天道“此次,平灭突厥,检报世家,子究当属头功。”

“对于世家当如何处置,你可有话说?”

吴宁睁开眼,似是茫然的左右看了看,一副怎么问到他了的表情。回道“草民无话可说。”

可是,就像之前提到的,装的就是装的。

一定有破绽,武则天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口不对心,眉头一皱!

“朕让你说你就说!何来无话可说!?”

“这”吴宁一阵犹豫

“草民真的无话可说”

“不要再称草民!!”怎么他一张嘴,武则天就气不打一处来呢?

低吼道“你以身居武川侯,再不是什么草民!”

“且领大周爵位,亦要为大周觐言!”

“就算真无话可说,可是朕让你说,你也要说!”

“好吧”

“咳!!”

吴宁无奈的清了一下嗓子,迈步出班,不温不火,懒懒散散的回了一句,“回禀陛下。”

“草不对。”

“微臣心中却有几言。”

“那就说!!”武则天发现自己的耐心在这小子面前根本就不够用!

“可是”吴宁道“可是微臣观陛下和诸位文武的心愿,那几言,好像不太和时宜。”

武则天再次皱眉,“不和时宜?你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

“其实,微臣不说,陛下和众位文武对世家的结局,也早就有了定论。”

吴老九一摊手,“说句难听的,死定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了。”

“陛下似乎也心意决然,这个时候臣要是说出点什么不和适的话就太煞风景了不是吗?”

“可是让微臣违背本心,顺着陛下和诸位的意思说。”

“子究又做不到。”

“众位也知,子究是个江湖人,而今却封了武川侯。”

“趋炎附势,左右逢迎必被陛下不喜,非是立身之道。”

“所以臣只能说实话。”吴宁一脸的无奈,“但是实话它不中听啊”

“陛下真的让臣说吗?”

“”

“”

武则天气的肝都在颤!!

倒不吴宁说的不再理,相反,他说的很在理。

而且很聪明。

言下之意,我是个江湖人又手握长路镖局这个敏感的组织,在这个朝堂上不可能当一个左右逢源的人,只有真!只有不说假话,时时刻刻让陛下看得清我,我才能存活。

所以,你让我顺着你们谁去说话,顺着谁的意思办事儿,这是不可能的。

吴宁等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向各方表态了,你们都别拉拢我,也别往上贴。那是在给我招祸。

可是!!!

武则天来气的是你说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阴阳怪气的吗?

还不中听的话,你有什么不中听的话?

朕倒要听听!!

武则天越勾勾的瞪着吴宁

“婉儿”

“臣妾在”

“送诸位爱卿出宫吧!!朕累了。”

“穆子究,你留下!”

嘎?

不是干嘛啊?老将黑齿不干了。怎么绕来绕去,最后又回到吴宁那去了!

能不能行了!?

凭什么把他一个人留下?他有什么不中听的,你倒是让我们也听听啊?

呵呵。

武则天傻啊

以穆子究的才智,在他那不中听的话,很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好话。武则天当然不能让穆子究的言论,影响朝堂上好不容易存系的和谐步调喽。

可是她又想听,那只能把吴宁留下,你们滚蛋了。

“太平、显儿、阁老也留下!”

略有思索,武老太太又点了三个似有深意的名字。

好吧,黑齿常之寂寥的行出大殿

抬眼看天

怎么还没黑呢?

——————————

不多时,群臣退下,殿上只剩吴宁、李显、太平、狄仁杰还有武则天与上官婉儿。

太平的手心有些见汗。

与吴宁一同留下的这三人,恰恰都是见过吴宁的人。

显然武则天,留下这些人有什么用意。

“穆子究。”

武则天冷冷发声,“有什么不中听的,说来与朕听听。”

吴宁闻罢,含笑一礼“谨遵圣御。”

“微臣以为世家杀不得!”

“嗯!?”

武则天冷然一疑,“你再说一遍!?”

太平也是香汗连连,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是说好把世家放一放的吗?

怎么他他上来就开这个口呢?

“微臣说,世家杀不得。”

“哈哈哈哈!!”

武老太太笑了!“杀不得?朕是天子,朕说杀得,那就杀得!”

吴宁回道“陛下当然说杀谁就杀谁,不过,陛下真的要杀世家吗?”

“陛下只想剿灭世家。可不一定要杀。”

“呵”武则天气乐了,“难道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

吴宁抬头直视武则天,“剿灭世家,灭的是世家气焰,门阀权柄。”

“可是杀世家,杀的却是是人是十数万子民。”

说到这里,吴宁顿了顿,“而且还是这天下间,最懂得治世的十数万子民。”

武则天眉头一紧!

显然把吴宁的话听进去了,暂时放下别的想法。

“说下去!”



第二四八章 你是不是吴宁

“说下去!”

武则天冷然一声,想听听吴宁到底有什么说辞,而殿上其他几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里面除了李显,浑浑噩噩毫不知情,剩下的几位,可是都知道武老太太对吴宁生了疑心的。

这个时候,谨言慎行,方为上策。

大伙儿实在想不通,吴宁何必还要在这里招惹老太太呢?

其实,不杀世家的理由,不用吴宁去说,不杀和杀的理由都是台面儿上的。

老太太要杀世家,是要掌控皇权,这对武则天有利。

可不杀世家,则是为了不让大周伤了元气,这对天下有利。

就是这么简单。

想想看,半数朝廷官员、十数万世家弟子,再加上之前说的对山东民生的影响。

这么大的的危害,换了任何一个皇帝,任何一朝臣子,都不敢这么干。

可惜,执掌天下的是武则天,她选则了前者,这就是老太太狠辣的地方了。

可是,现在武则天让吴宁说下去,那吴老九把这些再重复一遍?

管用吗?

显然不管用。

事实上,吴宁也根本没打算说这些。

武则天让他说下去,不是让他说废话的。老太太的意思很清楚,让他直接说方法。

“启禀陛下!”吴宁抬起头,“古人有云:没有带来混乱的臣子,只有带来混乱的制度。”

“世家之乱,说到底,并非是十数万世家子弟威胁了大周,而是古往今来传习的制度造就了世家。”

“陛下今天把世家杀的干干净净又如何?早晚还会有新的世家利用制度再次崛起。不是吗?”

......

“......”

“......”

“......”

吴宁一席话,殿上这几个人面面相觑,默然无声。神情之错愕,更是溢于言表。

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武则天没忍住,问了一句,“哪个古人说的?”

咳咳!吴宁差点没噎着。

哪个古人不重要好不啦?重要的是内容。

“陛下!”吴宁避之不答,换了个语气,“一概绞杀是没有用的,若想从根儿上解决问题,必须从制度上着手。”

“制度?”武老太太果然不再纠结。

别管是哪个古人说的,也别管说没说过,细想之下,还真的就是这个道理。

世家的出现,确是制度造成的,也就是从魏晋开始的选官制度——“九品中正制”

那什么是九品中正制呢?

简单来说,就是朝廷以州郡为单位,在各州郡选出一个在朝中任高官,且德高望重的名人,任命为“大中正”。

再由大中正从本州之中,选一个稍稍比自己差一点的德高望重人物,任命为“小中正”。

于是,各州郡就有了大、小中正。

那大小中正是干什么的呢?这两人就一个任务:从本州选拔人才,向朝廷举荐。

他们手里有一张类似于“人才调查表”的东西,对所辖境内,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秩序的四有青年逐一审查,在表格中分置九等。

分别是: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

然后,再把这九等名单提交吏部。吏部就可以按照等级,直接派官儿了。

明白了吧?

这就是“九品中正制”。

只这么寥寥几句,大伙儿就应该明白,这里面“大、小中正”得有多大的权利,这个制度又存在着多大弊端。

......

大中正选小中正,两人再一块儿挑官儿。

可人都是自私的啊!我爸爸要是大中正,那他就算不把我这个亲儿子放在上上等,起码也得在选官之列吧?

于是,世家就这么出现了。

到了隋唐时期,在皇权的引导下,九品中正制也逐渐失去了存在的空间。

可是,繁衍了几百年啊!

世家已经不需要九品中正制了,特么一州一郡,甚至几州几郡,只要是识字的都是一个姓儿,都是他们家亲戚。

你选去吧,选谁都是我家的。

甚至都不用选官,七姓十家光是家里出的那些宰相,得的那些爵位,用这些功劳向皇权要一点“恩荫”的官额,那就够把朝堂填一半儿了。

所以,武则天才要赶尽杀绝,把七姓十家灭了,那这些问题也就都不存在了。

虽有阵痛,但是从长远角度来讲,还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穆子究说杀不得,还说什么制度......

老太太当然知道制度有问题,可是怎么改?怎么变?

“制度?谈何容易!?难道,你还有改制之法!?”

武则天还真不信了,朝廷里那么多能臣,天天就琢磨着怎么改制都未有建树,你还能弄出点新鲜的来?

“......”

好吧!

“回禀陛下!”吴老九一弯腰,“微臣......还真有。”

“啊!?”武则天惊了。

你有?你有你不早说!?

“说下去!”

“单就官制而论,其实很简单,废止举荐制,收紧恩荫,大行科举。”

“不举荐,少恩荫,也就把世家上升的通道堵死了。”

“大行科举,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不是人才,科场走一遭。”

“公平,也省了麻烦!”

“......”

武则天沉默了。

“能行吗?”老太太有点不确定。

现在的大周,包括大唐时期,还是以举荐为主,恩荫为辅。

毕竟这个时候,知识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准确地说,是少数家族手中。叔叔举荐侄子,或者子承父业,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举荐和恩荫才更有效率。

至于科举......

科举就是个幌子,朝廷那么大的用人量,单靠科举考上来的那么几个人是不可能供应的。

这也是武则天宁可杀了世家,让天下乱一乱,也没想过去大兴科举的原因。

在她的认知里,民间的寒门子弟毕竟是少数,科举也兴不起来。

不得不说,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

如果换了宋、明、清的任何一位皇帝,非笑话武则天是傻帽儿不可,太小看天下人“当官的决心了”。

殊不知,终大唐一朝,从科举入仕的人才,加一块儿也就几百人。可是到了大宋,呵呵,几百人?一科就录用一千多的也不是没有。

武则天担心的这个事儿,根本就不存在。

其实,她现在要干的事儿和黄巢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把世家杀了个干干净净。

不同的是,到了北宋时期,赵家是不得以而为之。

那时候,已经没有世家了,文人家族更是少之又少。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爆发户,更没什么可举荐、恩荫的。

所以,赵家只能被动地收紧举荐和恩荫的用官渠道,转而大力发展科举。

而武则天现在,则是有选择的余地。

事实上,在吴宁的影响下,老太太已经主动地走上了北宋的道路。

你看呗,废除坊市,大力兴商,这是不是宋朝的大方向?

如果她再大兴科举,那和两宋就更近了。

而且!!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大唐可不会重文轻武,大唐还有燕云屏障。不但有燕云屏障,整个亚州几乎都是大唐的后花园。

这就...有点无敌了。

现在武老太太缺的就是一点点眼界,这是历史的局限性,这个吴宁可以帮她弥补。

“陛下....陛下是不是担心,科举不能胜任选官之责?”

武则天抬头,“子究,寒门仕子还是太少了。”

“陛下说的没错。”吴宁点头,“可是,科举之道既然是公平选拔,那为什么一定要是寒门仕子呢?十万世家子弟不一样可以通过科举在朝为官吗?”

“嗯?”武则天皱眉,“那世家必会死灰再燃!”

“制度变了啊!”吴宁缓声道,“选官的权柄在陛下手中,而非世家族长。”

“再说,此次抄家,世家元气大伤,靠陛下掌管的科举是没法翻身的。”

“可不同的是,陛下抄了世家的家,却还用了他们的十万文人,何乐而不为呢?”

“......”

也对!武则天有点动心了,她本来就是不执拗的人。

相反,老太太这一生嫁给了权力,也屈从于权力。只要于权有利,武老太太从来都是没有原则的。

就好像她可以为了梦想而入宫,可以隐忍在寺庙里等待机会。

可以为了上位而讨好关陇门阀,也可以为了打击关陇门阀而立起七姓十家。

更可以为了打击七姓十家而发展酷吏,现在为什么不能为了别的目的放世家一马呢?

看了吴宁一眼,心中还有一丝疑虑,“那平民仕子还是没有世家弟子有优势,朝堂上不还是他们的天下吗?”

“陛下!”吴宁淡然一笑,“微臣有一问请教陛下。”

“说!”

“陛下觉得,杀十万文人、半数朝官对大周的负担大,还是几百座官营书院的负担更大呢?”

“......”

“!!!!”

武则天又惊了!!

对哈,这小子太坏了!

担心科举世家弟子一家独大,那就建书院呗!专教寒门子弟。

就算在大周全境各州都铺上书院,那对朝廷来说也是负担得起的啊!

此时,吴宁的声音适时传来:

“只要陛下敢放开平民的上升通道,敢给寒门仕子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臣保证,不出十年,必不会让陛下失望!”

“......”

武则天没接话,静静地看着吴宁。

她的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决定。看着吴宁是因为......

太像了!

武老太太心说,实在太像了!

行事风格与那个吴宁几乎是一模一样,你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点子,永远会给你惊喜。

而且,都那么坏,那么讨厌!

如果,场下站的是吴宁,他也应该想得出这种既让世家继续为朝廷卖命,又绵里藏针,把世家慢慢磨死的绝户计吧?

那么....

武则天内心抑制不住的在想,穆子究......到底是不是吴宁!?

“子究....”

老太太悠悠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

“!!!”

“!!!”

所有人都心头一颤,太平心道:“来了!”

狄仁杰也是低着头,不敢看武则天,更不敢看吴宁,上官婉儿则是在细看吴宁的眉眼。

她也好奇,吴宁用半年时间就经营起一家价值十万的炭厂,而穆子究短短八年就让长路镖局遍布天下。

吴宁抬抬手就灭了一众酷吏,而穆子究轻描淡写就干掉了突厥,还搭上了七姓十家。

吴宁写了一箱子的《醒世方》,而穆子究则在这个大殿上献了官制之策。

吴宁如果活着,也正是穆子究的年纪......

这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呢!?

......

“哦?”只见穆子究依旧淡然,没有波澜,“陛下还见过像子究一样的人吗?”

“见过。”武则天重重点头,“而且,还很想念!”

“......”

吴宁没有马上接话,因为心中已有起伏。

想念?

武则天居然用了“想念”二字!

强行让自己稳住心神,“能让陛下想念的,想来是个奇人吧?”

......

武则天一直紧盯着吴宁的神情,可是让她失望了,表面上,那句“想念”并没有让穆子究有任何的迟疑。

只得道:“确实是个奇人!”

老太太靠回龙椅,“有九年了吧......”

“朕初闻那个叫吴宁的小子,他才十五岁。”

“可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娃娃,只几句话就把朕一直不能解开的困局化解了。”

“哦??”穆子究挑眉,“那他好大的胆子啊!”

“是的!”武则天笑了,“胆子确实不小!”

“和你一样,敢在朕面前卖弄,当真是不知死活。”

“呵。”穆子究再笑,“非常之人,行非常手段,不是吗?”

“是!”武则天点头,“确实是!”

支起身子,指着穆子究,“你和他一样自信!都是非常之人,知道朕舍不得。”

穆子究闻罢,微微颔首,“陛下抬爱!”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得寸进尺,先是废了朕的一众爱将,又给朕提了一大堆意见。现在你看到的四海通商,宵禁作古,就都是他的杰作。”

“可是......”老太太站了起来,背起手来,下了高位。

踱到穆子究身前,“可是他越得寸进尺,朕就越喜欢他。你说怪不怪?”

“不怪吧!”穆子究低垂眼帘,“这世间,平凡的人太多,遇到一个有趣的人不容易。”

“对!”武则天大笑,“太对了!!”

“吴宁,就是一个有趣之人!”

“而你!和他很像,也是个有趣之人!”

“是吗?”穆子究已经不抬眼,“那微臣甚是好奇,他的结局可好?”

“因为那也可能是我的结局,不是吗?”

“!!!”

“!!!”

日!

狄胖子汗都下来了,心说:吴老九,你疯啊!

能对付过去已经是万幸了,结果这货还在玩火,这等于是反将了武则天一军。

还嫌不够心跳是吧?

......



第二四九章 谁能骗过谁

吴宁是在玩火。

在狄仁杰看来,武老太太等于是已经在明着问了,“你是不是吴宁?”

可是,这货还在那儿端着。

还什么结局如何?

信不信老太太一立眉毛,分分钟把你咔嚓了。

......

此时,只见武则天果然脸色立变,瞪着吴宁,半晌方道:“不好!!”

吴宁淡然再问:“如何不好?”

“朕也不知道!也许死了,也许没死,且就在朕的身边。”

“你来告诉朕,他......死没死!?”

“是不是....就站在朕的身边!?”

“......”吴宁终于动了。

抬起头,直视武则天,“原来......陛下是想说,子究就是吴宁?”

武则天逼问:“是不是?”

“不是。”吴宁平静地给出一个答案,“让陛下失望了,我,不是陛下的那个吴宁。”

“真不是?”

武则天声音有颤,神情意外的变得哀戚,喃喃失声:“为什么你不是?”

那神情,好像多希望眼前的穆子究就是吴宁一般。

“怎么?”吴宁挑眉,“陛下真的想他了?”

“算是吧!”老太太长叹一声,“若有生之年得逢再见....”

“朕想对他说,朕错了!”

“错在何处?”

“朕不该收他的炭窑,也就招不来后面的祸事了。”

“炭窑?”

“对,炭窑!”

“房州炭窑,他的炭窑......”

武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仿佛无比寂寥,“朕不赌那一口气,也就不会要他的炭窑。”

“不要他的炭窑,他就不会和索元礼等人结怨......”

“不结怨,也就不会引人注意,更不会被人识破了身份。”

“朕也就不会动那个心思,想把他接回来。”

“也就....没了下山坳的祸事......”

说到这里,武则天抬起头来,一双老目无所聚焦。

“都是因为那个炭窑,都是朕的一念之差啊!”

......

————————

武则天真情流露,众人为之动容。

太平此时眼沁泪雾反复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心道:母皇还是没有忘记吴宁的,她....她并非表面上那般无情!

太平有一种冲动,她想冲上去,告诉吴宁别装了,也别报什么仇了。想告诉老太太,吴宁!穆子究就是吴宁。

可是,太平动不了,狄仁杰的一只手在暗中死死地拉住了太平公主。

当太平看过去的时候,狄胖子给了她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不、能、动!!

而吴宁......依旧无波无澜。

武则天已经把话说到了极致,她后悔了,她想念吴宁,她想再见到吴宁。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陛下!”

“说!”

“微臣听闻,上阳宫景致不凡,只是无缘一见,可否赐臣一游?”

“上阳宫?”

武则天一愣,他怎么突然要去上阳宫了?

......

之前说过,洛阳皇宫不在城市的正中,而是位于洛阳城的西北角落。

而上阳宫也属皇宫的一部份,却不在城中,而是位于洛阳城外西北角的山上,与城内宫城相连。

因为位于山间,可俯视洛阳城内城外,且四季花木繁盛,景致非凡,所以,修建之初便是避暑修养的上佳园林。

武则天调养身心,还有偶尔宴请群臣,大多都在上阳宫。

老太太意外的是,穆子究要去上阳宫干什么?老娘这儿正煽情呢,你看不出来吗?

“子究要去上阳宫?”

“正是。”

“好,好吧!”武老太太一阵无语,“婉儿,移驾上阳宫。”

一刻钟之后,武则天带着吴宁,还有狄仁杰等人,移驾到了上阳宫。

正如传闻那般,上阳宫依山而建,自下而上,亭台楼阁错落铺陈,甚是别致。

其间,林木,怪石,巨树、香花遍植宫中,果然是皇家一景不假。

武则天带着众人登上一处高楼,从这里可探洛阳全貌,亦可远望城上山峦河景。

吴宁却对美景视而不见,指着城外西边的一处山坡道:“陛下看那里。”

“嗯?”武则天眯眼细看,隐隐约约可见山坡上密密麻麻立着一根根木桩,其间还有不少百姓上下往来。

“那是......树?”

确实是树。只不过,被人伐去了“树头”,没了枝丫,只剩光秃秃的一截树干,可不就和木桩一样吗?

回头看向上官婉儿,“朕记得,那是座秃山,早就没树了。”

上官婉儿一拂,“回陛下,以前确实没树,只不过几年前开始,就有人在山上种树,还把树头都砍了,也不知要干什么。”

“哦。”

老太太了然点头,她已经太久没注意身边的这些琐碎变化了。

问向穆子究,“子究为何让朕看那里?”

穆子究道:“那是杨树,生长极快。陛下别看现在光秃秃的,等夏日再瞧,却又是枝繁叶茂了。”

“哦。”老太太再次点头,回身嘱咐上官婉儿,“到时婉儿提醒着朕,看着整整齐齐的,想必也是一处景致呢。”

“陛下看到山上劳作的人了吗?”

“嗯,隐约可见。”

“那是炭农。”

“炭农?”老太太心说,这倒是新鲜,她听说过佃农、米农、菜农、麦农,怎么又出来一个炭农呢?

只闻穆子究解释道:“所谓炭农,就是像眼前这般种下杨树,或者别的易生长的树种,每年伐去树头还有枝叶,收集起来,卖到各家炭窑来换取收入。”

“哦。”武则天觉得新鲜,“这也能当个营生?”

“当然能。”吴宁背着手,看着远处耕作的炭农,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陛下不知,如今从汴州到洛阳,一直到陇西,沿黄河一线,这样开山种树,卖枝烧炭的农民,不计其数!”

“这些人原本都是流民、佃户,都是无田无产的破家之身,谁也没有想到,会从这荒山之上找到了生计。”

“那挺好的。”武则天也笑了。

这么说来,还算是一项福祉了呢。

指着山坡道:“记得朕还年轻的时候,随先帝到洛阳行宫来,就看见远近山头光秃秃的,上面的树啊,草啊,都被砍光了。”

“那时朕就和高宗讲,这光秃秃的多难看。”

“可是先帝却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洛阳城民数十万,总要烧柴,总要用炭,没见长安四下也是一样光秃秃的吗?”

“现在好了,烧炭的自己种树,不耗前人所赐,实在是功德啊!”

“陛下,还不止如此呢。”穆子究接过话头,“正如陛下所言,前人所赐啊!”

“陛下想想,若我们把前人所赐都砍光了,那我们的子孙后代何来前人所赐?他们怎么办?”

“......”武则天若有所思,“他们...想必是恨我们的吧?”

“陛下再想想,这大河奔流万里,乃我华夏根基之所在!树木都被咱们烧了,只剩荒山黄土,再无树根固壤,又将是怎样的景象?我们的子孙后代又当如何看待我们这些前人?”

“......”

武则天这次好好的想了想,深思良久,终露一笑,“这么说来,这些炭农是功在千秋了呢!”

“是啊!”

吴宁一声长叹,其实他也没想到,当年小小的一家炭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这么大的变化。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没有压制炭。人们只能伐大木烧炭。所以,满是葱翠的黄河中上流变成了黄土高原,孕育华夏璀璨文明的母亲河也成了吃人的黄龙,年年泛滥,年年汹涌。

“谁能想到,大地孕育的生命开始反哺大地,不但给了无数个家庭生的希望,也让子孙后代可以像我们一样说一句‘前人所赐’!”

武则天点头,笑的很开心。

“只是......”吴宁话锋一转,“只是陛下可知道,这些伐下来的枝叶是用来做什么炭的吗?”

“什么炭?”

“乌竹炭!”

“乌......”

“没错!就是八年前,陛下从吴宁那里抢来的那个乌竹炭。”

吴宁严肃起来,“谁也没想到,短短八年,房州的那家小炭窑已经把新炭传播到了大周每一个角落。”

“少烟、耐燃,又便宜等诸多优点,让它很快的取代了旧炭,也让它养活了无数个家廷,改变了荒山地貌。”

“陛下您说,这是多大的功劳啊!”

武则天怔怔地看着穆子究,慢慢地细品他的话,良久方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也!”

“那....陛下现在还觉得,那间炭窑收错了吗!?”

“这.....”

“陛下没有错!”吴宁眼中精光闪动。

“纵使对吴宁不公平,也是悲剧的诱因,可陛下仍旧没有错!”

“因为陛下是皇帝,你的子民也不只吴宁一人。还有这些炭农,还有子孙万代!”

“依微臣看来,纵使吴宁因此身死又如何,纵使酿成悲剧又怎样!?”

“陛下是君上,是天子,天子行事不寻常理,唯问心无愧尔!!”

“一个吴宁换万万炭农,千秋之利!”

“陛下!”

吴宁弯腰一礼,不让武则天看到自己的神情,“陛下...为了万人之利,舍弃一人,不必....”

“介怀!”

“......”

连狄仁杰都觉得浑身一冷啊,吴宁说的是他自己啊!却说得如此绝情,如此冷血。

若不是知道穆子究就是吴宁,狄仁杰真的难以想象,这个穆子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武则天....

武则天也是震惊莫明,不是,穆子究......

不是吴宁。

连老太太此时也觉浑身发冷,告诉自己,穆子究应该不是吴宁。

因为吴宁是绝不会说这种话的,他是能疾呼民苦的,是和狄仁杰对论英雄的性情中人,而这个穆子究,简直心如铁石!!

......

——————————

当穆子究与狄仁杰等人退下的时候,武则天望着那个身影,久久难以平复。

“婉儿,你觉得......”

“他说的是真话吗?”

上官小婉回过神来,“臣妾......臣觉得他不像是装的。”

......

“狄相刚刚为何拉住本宫?”

“母皇分明......”

出宫路上,太平还有些不平,质问狄仁杰为什么拉着她。

如果不拉,说不定她一时没忍住,就让吴宁与母皇相认了呢!

“刚刚母皇的神情,狄相也看到了,她,她并不想把九郎怎么样,那何必还要装下去呢?”

“呵呵。”

狄仁杰不由苦笑摇头,“殿下还是太不了解你的母皇了。”

一个宫中浮沉几十年,从宫女到女皇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感性?

武老太太什么没见过?什么看不透?

就算真的后悔当初,想念吴宁,也不会是刚刚的那种表现。

说白了,刚刚那一场,就是武则天和吴宁对彪演技罢了。

就看谁演的真,谁把谁唬住了,谁就赢了。

看了一眼独自走在前面的吴宁,狄仁杰心说,只不过是女皇没想到,她输了,吴宁比她演的还真。

真到,狄胖子都被这货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

“狄相是说......”太平听了狄仁杰的解释这才反应过来,“母皇刚刚...不是真的。”

“呵。”狄仁杰横了太平一眼,“殿下还是好好和九郎学学吧。”

“只问殿下一句,你何时见陛下在人前失了体统?”

“!!!”

太平一个激灵,在她的记忆中,还真的是一次都没有!

想到这里,太平只觉冷汗不受控制地浸透脊背,看着吴宁的背影后怕连连。

万一!万一刚刚自己没忍住,那岂不是......

太平不敢往下想了,咱们太平殿下剩下的只有感叹:

有吴老九在身边真好,省了她多少苦恼啊!

......

“喂!”

狄仁杰叫住吴宁,“这些话,你在私下里演过多少遍了吧?老夫都差点信你。”

吴宁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我可一句假的都没说,乃真情流露。”

狄仁杰一翻白眼,还真情流露?我信你个鬼。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吴宁道:“大理寺监牢。”

“干嘛?”

“救世家还差最后一步。”

“嗯?”狄仁杰皱眉,“看样子,女皇不是已经被你说动了吗?何必再去?”

“不行。”吴宁皱眉,“还不稳妥!”

随后又补了一句,“最能让人相信的谎言是真实。”

“只有让女皇真的放心,世家才能活命!”

“那你想怎么让陛下真的放心呢?”

“让卢嵩之割肉!”

......



第二五零章 憋屈的来俊臣

之前说过,武则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她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至于什么个人感情、亲情、仇怨什么的,一切都是浮云。

清缴世家,就是因为对她有利。

现在吴宁觐言,不杀世家也可以解决问题,那老太太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杀,这更为有利。

只不过,这一切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世家得想活命才行,不能再作死了。

所以,吴宁要去大理寺监牢见卢嵩之和其他几位世家族长。

而且,吴宁这回可不是偷偷摸摸地去的,是由狄仁杰陪着,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大理寺衙门。

“什么?穆子究和狄怀英来了?”

大理寺少卿来俊臣,也是主理世家一案的主审,一听说这两个人一起上门,不禁心生疑虑:“这二人来此做甚?”

可是,人都来了,又不能不让进来,只得出衙相迎。

见了狄胖子,更是抱揖环礼,甚是恭敬:“狄公方归,怎有暇到大理寺来了?”

好吧,不用说也看得出来,来俊臣恭敬的有点过分了。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来公这一生,当官的见多了,死在他手里的也是不计其数,伤天害理的事干的都麻木了。

什么样的官儿他没见过?硬气的、软弱的、聪明的、笨的,你就说,你要哪一款吧?

唯独没见过像狄仁杰这种猥琐的。

实在是,他被这猥琐胖子坑怕了。

话说,还是酷吏如日中天的时候,狄仁杰被诬告下狱,主理就是来俊臣。

本来吧,来俊臣根本就没把狄胖子当回事儿,多硬气的爷们落在他手里,也能把其炼成绕指柔,不怕狄胖子不招供。

而事实上,比来俊臣想像的还简单。

这个没骨头的死胖子都没用刑,就把什么都吐出来了。而且是让承认什么就承认什么,让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

来少卿过手那么多朝官,起码也得把刑具尝个鲜,知道厉害了才会死心,骨头这么软的倒是第一次见。

这使得来俊臣生出了别的想法,心说:这胖子既然这么容易屈服,那我是不是可以借机干点别的?

于是,他指使另一个酷吏王德寿去找狄胖子,想让狄仁杰诬告杨执柔谋反。

结果,这死胖子差点没把来俊臣坑死。

王德寿一去,狄仁杰一改前态,竟然勃然大怒。

“让我诬告同僚?你们把我狄仁杰当成什么人了?”

还没等王德寿用刑,狄公一头闷在柱子上,来了个头顶生花,满脑袋是血。

可把王德寿吓坏了,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啊!

也把来俊臣闹心坏了,你这就过分了吧?之前直接就招了,现在又来个撞头明志,你这......你这让我怎么解释啊?

哦,狄仁杰招认罪责,然后死牢里了?

当武老太太傻啊?招认了就等治罪呗,为什么要死?难道告诉老太太,我想让他诬告杨执柔,他不干?

来俊臣懵了,像狄仁杰这样的高官在狱里出了事儿,武则天是肯定要过问的,更别说狄胖子在朝中还有那么多党羽。

杨执柔的事儿要是捅出来,他来俊臣是肯定要被武则天责罚的。

没办法,来俊臣只得先是请了名医给狄仁杰治伤,然后....

狄公,你放心!你的事儿,我给你摆平,过几天就把您老放出去。但是,杨执柔的事儿千万别往出传,好不啦?

......

嗯,狄仁杰就这么没动用朝中力量,没惊动武则天,大摇大摆地从来俊臣手里逃脱了。

从那以后,来俊臣就有点怕这胖子。实在是,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你不知道他有什么招阴着你。简直防不胜防啊!

再说了,当年酷吏只手遮天的时候都没能把狄仁杰怎么样,现在酷吏就剩他来俊臣一根独苗了,他更不敢在狄胖子面前托大了。

“狄公,怎有闲暇来大理寺了?”

来俊臣腰都没往起直,撅着腚,陪着笑地看着狄仁杰。

“来公客气了!”

狄胖子多会做人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夫此来,意在见一见卢嵩之等人。”

“哦。”来俊臣一听,自无不可。

“此等罪臣,临死之前尚可得狄公送行,也足可告慰平生了呢!”

说着话,让出位置,“狄公请!俊臣为狄公引路。”

“有劳了!”

狄仁杰回礼,便与吴宁要一起入到大理寺。

“且慢!”

哪成想,来俊臣一声喝止,让狄、吴二人身形一顿,又停了下来。

只见来俊臣先是朝狄仁杰陪笑,“狄公要进大理寺监牢,自然是没问题的。”

脸色一变,“可是这位......”

“若猜的没错,这位便是长路镖局的镖主,穆子究,穆先生吧!”

吴宁淡笑颔首,“正是在下。”

“那穆先生又来大理寺作甚?”

狄仁杰一皱眉,“子究先生是随老夫来的。”

只见来俊臣一礼,告了个罪,“非是不给狄公这个面子,实在是这个穆子究......”

看着吴宁道,冷声道:“奉劝穆先生一句,非常之局势,还是少出来走动为妙。”

“哦?”吴宁挑眉,“来公话中何意?”

“呵呵,穆先生是聪明人,不用本官把话都挑明了吧?”

做为武则天的第一鹰犬,来俊臣的消息是极灵通的,当然知道武老太太在怀疑穆子究就是吴宁。

之前派人去襄州、莘州查这个穆子究的底细,也正是老太太授意来俊臣去办的。

来俊臣的意思很明显,你这一身骚,就别到处乱蹿了吧?到时候不但自己小命不保,还要连累一干人等。

阴阳怪气地看着吴宁,“穆先生还是想想怎么自辨,别真成了吴九郎,我们这些与穆先生接触过的人,到时也说不清不是?”

“呵。”吴宁笑了,笑的连来俊臣都觉得讨厌。

只闻道:“那子究倒是有些好奇。”

“嗯?好奇什么?”

吴老九把脑袋凑到来俊臣耳边,“好奇来公希不希望我是吴宁呢?”

“我......”

来俊臣差点没噎死,我管你是不是吴宁,我......

好吧,来俊臣心中一阵沮丧,暗道:“你特么最好别是吴宁!”

若问这世上来俊臣怕谁,狄胖子算一个,但绝对不排第一,甚至第二都排不上。

因为除了武则天那是来俊臣必须怕的,还有一个吴老九,比狄胖子更让来公肝儿颤。

那孙子不讲道理啊!

八年前,吴老九那一套组合拳,来俊臣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说白了,酷吏怎么了?酷吏也特么是人啊!也有人权好不啦?

俺们就是给老太太干脏活累活的啊!就是听差办事的。

特么那个吴老九,一点人性都没有,说动手就动手啊!

要不是自己命好,没被老太太派去房州,估计早被那个小王八蛋给坑死了。

来俊臣一梗脖子,心说,你可千万别是那个吴老九。那位最好是早就化土成尘了,可别再出来祸祸人了。

“这个......”来俊臣冒着冷汗,“俊臣觉得,子究先生不像!”

“是吗?”吴宁淡笑,“那来公说,我能不能进去?”

“能!”

“请!!!”

......

————————

不多时,来俊臣领着这两位“活祖宗”进了大理寺监牢。

这一路上心里还在吐槽:整个大周朝啊,谁见了我来俊臣不自动矮三分?怎么遇上这么两个完全不拿我当回事儿的呢?

算了,不当回事儿就不当回事儿吧!谁让智商被碾压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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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一章 彻底榨干

进到牢中,就见卢嵩之等人身着囚服,窝在烂草堆里,别提多狼狈。

来俊臣亲手打开监牢,亲自把狄仁杰和吴宁请入其中,然后调头就要走。

吴宁来了一句:“来公不留下来听听?日后也好撇清干系嘛!”

“别!”来俊臣赶紧摇手,“二位都是神仙人物,别拿俊臣开玩笑。”

我傻啊?还有心思在这儿听着?你们说过什么,干过什么,跟我可没半毛钱关系。

“几位慢聊,俊臣尚有公务,不便多陪。临走,叫牢差把门锁上便是。”

说完,都不给吴宁挽留的机会,用跑的,逃出了大理寺监牢。

“呵呵。”眼见大名鼎鼎的来俊臣这般狼狈,身带枷锁的卢嵩之笑了。

“连酷吏来俊臣都对二位避之如疫,当真是不简单啊!”

“咳咳。”狄仁杰清了清嗓子,“还行吧!”

“那不知二位来此,所为何事?”

其实,卢嵩之也没想到,他们是随凯旋大军一起回的京,也就是刚刚被大理寺收监,屁股下面的烂草还没捂热呼呢,这两位怎么就来了?

“所为何事?”

狄仁杰看向吴宁,问他吧。

而吴宁浅笑依旧,看着卢嵩之等人。

“恭喜诸位,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什么意思?”大伙儿没懂。

“我是说,陛下已然有所意动,应该很快就会放你们出去了。”

“什么!?”

卢嵩之腾的一下蹿了起来,“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假的吧?

虽然之前吴宁答应过要救他们出去,而且还是用自己身家性命作保。

卢嵩之也多多少少还是相信吴宁有这个本事,可以救他们出去。

可是......

这也太假了,他们可是刚到京城,这个吴老九就把事儿办完了?

“九郎此话......当真?”

只闻吴宁道:“卢公看我像是开玩笑吗?”

“不,不像。”

“不像就好。”吴宁也懒得和他们废话。

“我今日来,是向各位要一样东西。”

“田契。”

“!!!”卢嵩之等人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摇头,“什么田契?”

崔家族长更是辩解道:“田,田契不都让朝廷抄没了吗?我们还哪,哪来的田契?”

吴宁眉头一皱,“不认是吧?”

“不是不认,是真没有!”

“哼!”吴老九怒了,特么就是一群二逼守财奴!

冷然道:“七姓十家,号称千年世家,亲众十数万,家宅抵半城。”

“可黑齿常之抄没的田产一共就十几万亩,你们当我傻吗?当女皇傻吗!?”

“......”

“......”

“......”

众人低头不语,显然无可辩驳。

确实有点太扯了,七姓十家,整个山东都是他们的。那可是中原最大的粮仓,田亩之多不计其数。

而历朝历代所说的土地兼并,说的是哪儿啊?就特么是山东河北的土地兼并啊!

那里简直就是华夏朝代兴衰的晴雨表,一但这一区域的土地被世家大族吞并光了,那朝廷的农税基本也就告吹了。

所以,就十几万亩?你蒙谁呢?

这几个老东西是肯定有藏私的,平时是为了逃避田亩税赋,这个时候,则就是他们寄予希望的翻身老本了。

毕竟十几万人的大抓捕不可能没有漏网之鱼,卢嵩之他们还想着自己若是能翻身,或者逃出升天的族众,靠这个东山再起呢。

只是,他们也不想想,武老太太什么脑子,吴宁是什么脑子?看不出来这点小猫腻吗?

“交出来吧!”

吴宁好言相劝,“这些隐瞒的田产,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什么保障,而是催命符!”

“......”

“......”

“......”

众人还是低头不接吴宁的话,一个个满脸的肉疼。

倒是卢嵩之思索半晌,咬牙开口,“老夫且问一句。”

“问。”

“这个田产,是九郎要吗?”

“哼,我对你们的田地没有半点兴趣。”

“那就是女皇?”

“对!”

“那能不能......”卢嵩之心存侥幸,“能不能等陛下查到了再交?万一....万一她查不到呢?”

“呼。”吴宁彻底无语。

人生最可悲的事儿,就是特么人死了,钱没花完。显然卢嵩之就想奔着这条道去了。

“卢公自己说,陛下没看出端倪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不大。”卢嵩之实话实说,“可是,总有一点可能吧?”

吴宁道:“那卢公想想,陛下为什么大军在山东的时候没有追究呢?”

“这....”

“我来告诉你。”吴宁平静地盯着卢嵩之,“因为那是女皇的最后一招重锤。”

“毕竟是十几万的人命,毕竟是千年世家,女皇不得不留一个后手。”

“万一朝中意见不一,她就可以把这一招用出来。”

“卢公觉得,当你们私藏的田产,逃避的税赋,大白于天下,还有谁会为你们说情呢?”

“!!!!”卢嵩之傻眼了,“这,这么说....”

“交出来吧!”吴宁恳切地对一众世家族长道,“只有交出来,女皇才能彻底放心,世家才真的能活命!”

“......”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

“好吧!”卢嵩之终于屈服,“九郞....九郎去吾儿卢松的府宅,暗账都埋在他家。”

......

崔氏族长一见卢家已经交出来了,那自己也没有挣扎的必要。

颓废地指着牢房对面的另一间监牢,“小儿崔习就关在那间,暗账都在他的....他的心里。”

......

————————————

当天夜里,随着吴黎的一声,“挖着了!”卢氏埋在卢松家里的那套暗账终于被挖了出来。

陪着吴宁一起在这儿等的狄仁杰赶紧亲自上前,跪在土坑边儿上,接过一个油纸包裹。

老胖子迫不及待地打开,借着火把,展开细观。

“我的个好天啊!”

狄仁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茫然看向吴宁:“这里是六百三十余.....万亩!加上崔、李、王、郑几家......”

“九家私藏、借户、假量等隐瞒的田亩总数,已经超过了四千万亩?”

狄仁杰用的是问句,即使他已经再三确认过,仍然不敢相信这帮人居然藏了这么多地。

四千万多亩?

狄胖子依稀记得,前几年,户部统计的大周现有实税耕地不过两亿亩之数。

世家这一下就是四千万,差不多是天下田亩的五分之一,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现在狄仁杰有点理解,武则天为什么非要置世家于死地了。

该杀啊!!

而且也值啊!!

四千多万亩啊!全部归了朝廷,武老太太是自己贪下归于制库,还是分于百姓,运作的空间极大,换了是谁也得动心。

抖着暗账,“怎么办?”

吴宁还在心里细算着:四千多万,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儿了,世家这回算是被彻底榨干了。

听狄仁杰问自己,只道:“交上去便是。”

狄仁杰一听,略有犹豫,问了一句,“要不,你再想想?”

四千万亩地啊!狄胖子都动心了。

“算了吧!”吴宁摇头,露出一个似有深意的笑容“烫手,谁碰谁死!”

“......”

狄仁杰愣了,话是这么个话,可是,为什么狄胖子总觉得吴宁那个笑容不简单呢?

“喂!我说,你不会又憋着什么坏呢吧?”

狄仁杰算是看明白了,吴宁用心思是一环套一环,你根本不知道他这是结局,还是开始。

看着手里的账册,心说:

老夫倒要看看,谁敢碰这个金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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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还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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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不够资格歇个五七八天的?

第二五二章 肥肉

这四千万亩的耕地......

好吧,确实烫手!一般人是不敢碰的,甚至连武则天都有点挠头。

怎么处理呢?

老太太确实对世家藏地的事情心里有数,而且不是灭了世家之后才有的数儿,而是早就知道。

事实上,对于贵族以各种名目把土地转移,进而逃避国家税赋的做法,只要是个皇帝,心里都有数。

可是,武则天知道归知道,她想的是,利用这个罪名给世家最后一击。但是,老太太可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地到了她手里,要怎么去利用。

而且,武则天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四千万亩,把老太太都惊的头皮直发麻。

当真是不抄了世家的老底儿,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什么叫“千年世家”啊!

可是,怎么用这四千万亩地呢?这才是难题。

当做公田,全部收归朝廷?

不可能。

要知道,这些地名义上是世家的,可是地里都有人头的啊,是有佃户去耕种的。

如果收归朝廷,万一处理不当,使得山东农户没了地种,那不彻底乱套了吗?

那么,发扬一把爱民之情,把地全分给那些无产农户?

也不行。

四千万亩啊!老太太舍不得。

好吧,这么大一笔财富,换了是武则天,也不能坦然处置。

那到底怎么办呢?

武则天没招儿了,只能好好想一想对策。

当然,顺便老太太又把吴宁在心里骂了一遍。

这个该死穆子究,找事儿啊!本来世家已经死的挺挺的了,让他把这四千万亩地揪出来,老太太现在只能是以不杀为本,从轻处理了。

......

——————————

武则天那纠结的不行,吴宁这却轻松惬意得多。

王师凯旋,再加上,京中那些权贵都指望着“武川侯”的长路镖局能助他们在山东各州有所作为呢。

所以,嗯,吴宁其实也挺忙的。

“武承嗣下了贴子,邀你官宁教坊听曲儿。”

“李贤稍了话,上次郊游狩猎未得尽兴,看看什么时候再出城一游。”

“武三思明日也在邀月楼摆了酒,派人来问,你去不去。”

“连岑长倩都请你过府,以家宴相待。”

吴启抖着手里一摞一摞的请贴,一边给吴宁念,一边撇嘴吃味。

“本公子这个状元的风头却是被你抢光喽。”

“呵。”吴宁干笑一声,“要不,你替我去出这个风头?”

“别!”一说让他去,吴启立马怂了,直往后躲。

“这种好事儿,你自己消受吧!本官尚有公务缠身,挺忙的,先走一步。”

一旁的太平公主慵慵懒懒地歪在矮几上,翻了个白眼,“真是新鲜了,昭文馆里的校书郎也能忙起来了。”

“怎地?馆阁里的那些学究老儒可算抓了一个眼神儿好使的,把活都教给你了?”

昭文馆也就是大周文馆,专司收录文史,校雠典籍,订正讹误之职。

说好听点,那是大周的官方图书馆。说不好听点儿,那就是养老院。

李贤年少时掌管了一段时间的昭文馆,可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从他之后,昭文馆里就没有下过五十岁的学究儿。

也不知道武则天是怎么想的,把吴启这个新科状元不但留在了京城,还扔到了昭文馆。

按常理来说,明经得中,一般都是下放地方,任一职地方官。而且是那种九品小官儿,屁事儿不管的那种。

县令是不可能的,能混个主簿开头儿,已经是万幸了。

但吴启却直接留京了。

虽然昭文馆校书郎也只是个从八品的芝麻官儿,但再怎么说也是门下省所辖的文馆之职。算起来,也算是直入中枢了。

可是,吴启说他忙,那就过分了。

那可是养老院,半年不去上班估计都没人知道。

“没办法。”吴启摊着手,“谁让陛下就稀罕咱呢?留在中枢,那是要好好培养地!”

“切!”吴老八倚着门框,瞪了吴启一眼。

“她要真稀罕你,那应该把你送到控鹤监去当供奉啊!”

“滚!”吴启脸色一白,“你才去控鹤监呢!”

控鹤监是什么地方?

说两个人,大家就都明白了。

张易之和张昌宗那两个小白脸儿就是控鹤监供奉。

“控鹤”,也就是武老太太养男宠的地方。吴启这白白嫩嫩的,挺合适。

“说正经的。”

太平直起身子,看向吴宁,“这么多请贴,你到底要赴谁的约啊?”

吴老九把请贴往案上一摔,“这么多,哪赴得过来?约在一起吧!”

“老八,你去邀月楼问问掌柜的哪天方便,包场一天。不都是为了山东行商的事儿吗?一并解决便是。”

“行!”吴黎起身就往出走。

可出去又回来了,“那总得有个名目吧?总不能说就是给京中勋贵分大饼的吧?”

“笨呢!”吴宁骂了一句,看向吴启。

“这不有一个考上状元一直没宴请达谢的吗?就说是办文会,顺道给老十疏通关系。”

“好嘞!”吴老八应声儿,去了邀月楼。

吴启在一边倒也没说什么,只补了一句,“既然是文会,是不是要请些同年过来冲冲场面?”

“你看着办吧!”

......

太平在一旁也道:“你这就要把山东那块肥肉分出去了?”

吴宁闻言:“那不然呢?我自己一个人吃得下吗?”

“你吃不下,姐姐吃得下啊!”

太平直了直腰,“这等好事,你还不想着你姐我?”

说着话,一脸可怜,“我那公主府人吃马嚼的,可都快揭不开锅了呢。”

“我不管!山东那块肥肉,你得先可着我来,我还要大头。”

“......”

吴宁一阵无语,心说,太平以前真不是这样儿的啊!

好言道:“山东你最好别碰。”

“为什么?”

“那是给武承嗣留的。”

“嗯!?”太平一愣,“武承嗣?这又为什么?”

“呵呵。”吴宁冷笑一声,“谁先进山东,谁就能占得先机......”

“这等好事儿,怎么能不先可着太子殿下呢?”

“......”

太平无言,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依当下的形势来看,立武承嗣为储君的可能已经是极大了。

一来,世家一倒,朝中相当一部分官员也受到了牵连,等于是倒了一大势力。

而陇西李氏为首的关陇门阀,原来是比较支持李贤的。可是出了这个事儿,陇西李也成了惊弓之鸟,生怕武则天连他们也一锅端了,支持立储的呼声也就弱了下来。

而此消彼长之下,在立储问题上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也就是武老太太,却是迎来了最佳时机。

其实老太太表面上没说,心里还是想传一个姓武的。毕竟老太太岁数大了,考虑的问题也就多。

她是从李家篡来的天下,如果皇位重回李家,那她百年之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唯有传一个武姓皇帝,她才能放心。

所以,老太太应该是趁着这个天赐良机,加快立储的动作。

而武承嗣,必然就是首选了。

......

而吴宁说要把山东之利的大头给武承嗣,其实就是在给武承嗣挖坑。

说白了,山东那块肥肉,放在别人嘴里是“真香”。可放在太子嘴里,那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毒药。

别忘了,皇位上坐的是老太太,太子过于强壮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哪天一个不高兴,就能要了太子的命。

......

“那我不要了。”想到这儿,太平还是很懂事的。

原本以为无关大局,自然可以借着吴宁的优势给自己落一点便宜。

可是,既然已经在吴宁的算计之中,太平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

“怎么,殿下缺钱了?”吴宁反问一句。

“那倒不缺。”太平慵懒道,“只不过,谁也不嫌钱多不是?”

“放心。”吴宁笑了,“我给你留一块更大的肉!要吗?”

“真的?”

“当然是真的。”吴宁煞有其事。

“武承嗣那厮都能占了山东,我姐那还不得给找一块比他更肥的地方?”

“哪儿!?”

“川黔广!”吴宁吐出三字。

“殿下若是有兴趣,我把川黔那一大片,都给你!”

“川黔广?”太平一愣,“我不要。”

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当是什么好处,一个岭外蛮獠之地,土匪窝子,却想起我来了。”

“你看看。”吴宁撇嘴,“现在是土匪窝子,不代表以后也是土匪窝子。”

“可是......”太平还是不依,“那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你才说了算,什么都没有才能大有可为!”

“......”

太平公主沉吟起来,看吴宁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这么说,那就是肯定有他的道理了。

川黔广,也就是巴蜀西南,还是黔州、桂林(后世贵州省、广西、广东加越南北部)那一带。

那可是比山东还大的一片区域啊!

思索良久,最后太平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

“怎么不行?”

太平公主一苦,“我没钱。”

太平也不是没钱,在京城这些皇亲贵胄之中,已经算是挺有钱的了。

可是,再有钱,她也吃不下川黔广那么大一片啊!

要知道,山东诸州那是现成的,可是川黔广那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要从头开起作起,投入之大,根本不是太平能够负担得起的。

“你没有,我有啊!”吴宁大方道,“我借你本钱。”

“你有?你有多少?”

“你想用多少?”

“这......”太平再次沉吟起来。

如果想在岭外立足,那最起码在几个主要的州郡要建立起巩固的据点。

这不光是防御的问题,还有成规模的商业,甚至要把中原的人口向南迁。

也就是说,她要建起一座座城池来。

“没有几百万贯,不可能。”

太平最后艰难摇头,这个数字太大了,不是个人所能拥有的。

“嘿嘿!”

却不想,吴宁贱贱一笑。

“我给你想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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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三章 有我当年五成功力

接下来,吴宁的日子就很悠闲了。

邀月楼的文会定在三月十五,离当下还有几天时日。

其实,本来是可以提前的,可是邀月楼掌柜一听长路镖主要宴请百官,新科状元又要广邀文士,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风流盛典,所以力荐吴宁,把日子定在了十五那天。

邀月楼嘛,十五正逢月圆,掌柜的也想应下景,让邀月楼出一出风头。

对此,吴宁自无不可。

早一晚一天的也没什么分别,只当是成人之美。

......

所以,各家各王都知道了穆子究要把大伙聚在一块儿,为的就是山东商路的问题。也就省了麻烦,天天派人往怀仁坊的李宅去跑了。

这几天,除了太平、李裹儿倒是没什么人登吴宁的门。

“狄相病了。”

朝中无事,太平在府里呆着也是闷得慌,所以几乎天天到吴宁这里来报道。

好吧,其实公主殿下是关心吴老九到底上哪儿给他弄钱去。

当然不能总追着问,三五不时也会聊些京中轶闻。

而这两天传的最火的,当然就是狄仁杰又病倒这一桩了。

“你不过府探望?”

吴宁正在伏案疾书,对于太平的问话略有思索,答:“等两天吧,等文会一过,也就暂无事务了。”

“到时,我带着郎中过府探望。”

“哦。”太平百无聊赖的应着。

也是,狄胖子的病是固疾,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等两天也就等两天了。

附和道:“也好,想来就是这次北征舟车劳顿,狄相又是强撑了一冬,现在回了京,精气神一松,也就病倒了。”

“嗯。”吴宁嘴上应着,手上却是不停,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情。

“哎呀!”太平很不满意,“你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呢!?”

“我的殿下啊!”吴宁一阵无语,“没看我忙着呢吗?”

“忙什么?”

“正事!”

“什么正事?”

“......”

吴宁败下阵来。把笔杆儿摔在一边,“很重要很重要的正事!”

“是吗?”太平皱起眉头,“写什么呢?让本宫看看。”

说着,便把案上的纸夺了过来,搭眼一看,“这什么啊?”

好吧,太平公主根本看不懂。

纸上,大圈套着小圈儿,小圈里又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字。各个圈儿之间又用线交错相连,跟天书似的,太平看着头都大了。

“这是什么啊?”

“没什么。”吴宁凝重地把纸夺回来,眉头紧锁地看着那张纸,似乎在强记着纸上的文字图表。

“这叫逻辑分析。”

“分析?分析什么?”

“分析下一面与你母皇的谈话。”

“啊?”太平不解,“母皇又找你谈话了?”

“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来找了。”

“哦....”太平应着,屏住呼吸凑到吴宁身边,又看了看那张纸,“很重要吧?”

“很重要,所以能不能让我清净会儿?”

“......”

咱们公主殿下被嫌弃了....

无趣的坐了回去,偏头不看吴宁,假装生气。

结果....

吴老九还真就没搭理她,显然那张纸的魅力,比他公主殿下还大。

过了半天,公主殿下憋不住了....

“什么重要的事啊?”

“说说,本宫也许能帮你。”

吴宁头也不抬,“你帮不了我....”

“哦.....那到底是什么事嘛。”

哗!!!

吴宁气急败坏的把手一垂,“亲姐!!能不能...”

“好!”太平举手投降...

俏皮的把嘴一闭:“闭嘴...”

“......”

“唉....”吴宁一叹,彻底败给了太平。

端起纸来,“女皇下一次找我,应该是谈世家安置的问题,还有问计那四千万亩耕地的去留。”

“嗯....”太平三分乖巧,七分得胜的神情使劲儿点头,“然后呢?这些你不是早就有了打算吗?”

“怎么还这么隆重?”

她可是从来没见过吴宁对一件事重视到这个程度。

“确实早有打算。”

“不过....”

吴宁的眉头彻底拧在了一处,“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向女皇灌输一个方向才是最难的。”

“什么方向?”

“足以改变中原命运的治国方向!”

注意!吴宁这里说的是中原而不是大周。

因为他要灌输给武则天的这个大方向,改变的不仅仅是武周一朝的战略方向。

“哦。”太平顿时肃然起敬,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那就说呗,你那么能说,母皇一定听你的。”

“不一定...”吴宁摇头,眉头依旧不见舒展。

“很难吗?”

“非常难!”

所谓审时度势,因势而为。

吴宁以往与武则天的交锋,之所以能信手拈来,很大一部份功劳,都要归功于,吴宁会借势和用势!

他知道武则天想要什么,也知道怎么利用当下的局势逼着老太太按照他的步调去走。

打个比方:

吴宁刚进京,武则天如日中天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怕,唯一的心结,就是世家。

所以吴宁根本什么都不用多说,只要把话递给武则天就行了,老太太自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再比如,放世家一马。

大势就是武则天要消除世家之害,却不一定非要杀人灭口。

所以,吴宁只要给了武则天不杀的理由,老太太也自然就坡下驴,饶了世家的命。

...

但是这次....

吴宁之所以这么重视,是因为...

根本没有“势”可借!!

他如果想把这张纸上的图字,变为现实,只能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纯靠语言,改变武则天的固有想法。

“......”

听了吴宁的解释,太平再不敢鼓噪。

柔声道:“这个治国方向.....也是你算计之中的一步?”

“....”吴宁略微一顿,“不是....”

“起码关系不大...”

太平闻罢一阵感动,和他的复仇没有关系...

可是,在太平的印象中,吴宁为了自己的事情,好像也没这么认真过。

“那你还....”

吴宁再次放下纸张,看向屋外....

“我....我只是觉得,现在时机刚好。”

“如果错过了...愧对子孙后代!”

确实是时机刚好。

现在突厥新败,北方草原正处薄弱。而九姓世家的十数万族众又不得安置,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虽然与他的大计划关系不大,可是....错过了这个时机,也许华夏要等上近千年才能迎来下一次机会。

这样就太可惜了。

所以....

吴宁像试一试!

试着说服武则天,也许....可以彻底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

正想着....

吴老八冲进门来,“九郎!”

“宅外有个漂亮女人要见你。”

“见不见?”

“女人?”

“漂亮女人?”

吴宁还没怎么着太平一下蹿起来了?“哪来的女人?谁啊?”

吴立咧嘴一想....

“好像....叫什么来着?”

“啊对!!叫什么上官婉儿,是什么...女官?”

“......”

吴宁和太平听完,齐齐的送了吴老八两对大白眼球子!

上官小婉你都不认识,能不能再土鳖点?

太平随之对吴宁问道:“她来干什么?”

吴宁也想不通啊....

他和上官小婉好像就没正面说过话,更谈不上什么交集。

还不如吴启呢,那货还因为婉儿送他出宫,两人一起散了个步呢。

“不知道....请进来再说吧。”

“那我去把人带进来了哈....

....

不多时,吴黎引着一位男装女子,款款而来。

果然是上官小婉不假。

迎到厅门,吴宁不知深浅,礼数更是不能缺,拱手道:“上官才人大驾光临,子究,有礼了。”

婉儿回礼,一见太平公主站在穆子究身边。

“婉儿见过殿下。”

“不必客气....”太平昂着头,又恢复了公主威仪,淡然回礼。

好吧....落在婉儿眼里,咱们公主殿下,怎么看怎么像....

女主人在对抗小三儿。

暗笑,太平这个老女人,终于动了春心了?

也不废话,省着太平误会更深,“婉儿此来,专为陛下传话。”

“有请子究先生,入宫一叙!”

“嗯??”

吴宁和太平下意识对视一眼....

皆有几份疑惑。

武则天召见,这个好理解,吴宁是早就预料好的。

可是....

武则天召见,专门派上官小婉来传话,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上官婉儿,虽然是宫中的嫔妃品级,以才人之名侍奉武则天。

可是,谁不知道她是大周女相?

你见过哪个皇武召见臣子,派宰相去跑腿儿的?

“走吧?”

上官婉儿却是不给吴宁思索的时间,“陛下正在宫中等候...武川候这就随臣妾入宫?”

好好的话语,让上官小婉说出了一丝暧昧之气....

却是有意逗弄太平。

结果....

太平真上套了。

暗骂:“个老女人,还想勾引我弟弟?”

“好啊....走!”

太平也不示弱,“正好本宫已经两日没入宫请安了,本宫就随子究一同走一趟可好?”

子究...

把“先生”省了,听的小婉也是无语,骚浪还得是李家的女人骚浪哈...

而吴老九....

一阵恶寒!!

心中哀嚎,“你们两个老女人,能不能别拿我寻开心?”

....

斗归斗,入宫却是耽误不得。

三人不分先后,出得李宅,直奔皇宫。

可是....

还没出门,就出了状况....

上官婉儿走在前面,刚到宅门前,就见黑影一闪....

“殿下...兄长...出门啊?”

吴启风风火火的冲进门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冰梨膏。

正和上官婉儿撞了个满怀....

“呀!”

上官小婉一声尖叫,冰梨膏正正好好,泼在胸前...

“你.....”

话还没说出来,结果吴老十倒打一耙,抢先一步:“你这婢子....走路怎么不带手眼的?”

“撞坏没有?来,给哥哥看看?”

说着话探手掏出巾帕,欲帮这婢子擦拭。

“.....”

“.....”

婢子....

哥哥....

太平和吴宁彻底无语,吴启简直就是个活宝!!

把上官婉儿当成是太平的婢女了。

至于婉儿,一脸铁青的看看胸前的一塌糊涂,又抬头恨恨的瞪着吴启!

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子期先生,这手眼带的,还真是齐全呢!!”

“呃....”

吴启这才抬头看清,眼前的原来是上官婉儿!!

老十登时错愕,身子一僵。

拿着绢帕的右手....

正好停顿在,上官婉儿,胸前的某个位置....

软软的呢.....

啊不对....

“上官才人!?”

吴老十瞬间错愕,瞬间回魂。

脑回路飞速运转!

(时间定格!)

首先,这是上官婉儿!我是不是叫她婢子了?我是不是责备她不带手眼了?

其次,这个手感...不对....这个手的位置十分尴尬....

然后,她还没发现手的位置不对....

最后!!

老十回忆起...

我房中好像还有一套刚从益州稍过来的,广袖流仙裙,乃是今年还没上市的新款....

原本是打算送给吴巧儿的...

嗯!!便宜你了吧。

“上官仙子?”

(时间继续,才人变仙子了)

吴老十嗷唠一声,面有惊恐!

“哎呀呀呀!!今日怕不是百年大吉的黄道好天?上官仙子怎么驾临寒舍了呢?”

说着话,吴老十很自然的一直腰,那只咸猪右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上官婉儿的胸前....

而小婉果然没有注意到,甚至因为一句“仙子”叫的极是诚恳舒坦,上官小婉都暂时性的忽略了胸前湿的那一大片!

略有娇羞....

“瞎说什么...什么仙子...”

“子究先生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莫要失了身份。”

“怎么叫失了身份呢?”吴启厉声反驳,好像上官婉儿不让他叫仙子,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一般。

“仙子这般新清脱俗之人,又才华横溢不输男儿,不是仙子是什么?”

“小生,前次与仙子一见,就认定了呢?”

“这天下间,上官仙子若不称仙子。”

“那九霄仙宫何称美?云顶楼台亦无光了呢。”

嗯!

好诗!吴启暗赞一句,我真特么是天才!!

眼见婉儿的注意力又从仙子转到两句诗上。吴启心知,这事成了八分了!!!

“罪过罪过罪过!!”

“当真是罪过!!”

吴老十终于把目光放到了上官婉儿的胸前,“小生莽撞,却是唐突了仙子。”

婉儿这时也是猛的一惊,感觉到胸前的湿腻,终于让她回过神来,略有不满的冷道:“子究先生,确实莽撞了些。”

“对对对!!”吴启点头认错,很是陈恳,猛的躬身一礼,“那仙子可否给小生一个补救之机?”

神神秘秘的往上官婉儿身前靠了靠,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吴宁和太平听了去。

“不瞒上官仙子...长路镖局前些日子得有一宝,乃是蜀中神绣,潘婆婆耗时三年缝制的一件‘广袖流仙裙’!

“广袖流仙?”

上官婉儿一怔,这个名头...倒是有几分仙气的。

“对啊!”

吴启一惊一乍,“简直美纶美幻,人间难寻呢!”

“小生当时一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仙子。”

“心说此等仙裙,除了上官仙子,还有何人能配得上?”

“所以就留下来了,准备有机会送与仙子。”

“没想到....还真是有缘,在些相遇。”

“那仙子可否给小生一个机会,补偿过失?”

“这....”婉儿意动,“太过贵重,婉儿受之有愧。”

“有什么愧啊!?”吴启不依,“仙子若是不穿,那才是对广袖流仙的最大愧疚呢。”

“再说....”吴启搭眼又看了一眼上官婉儿的胸前,“已经这样儿了,总要换件新的吧?”

“那....”婉儿再难推脱,“那就有劳子期先生,婉儿在此,先行谢过。”

“哎呀!!”吴启傲娇的一甩手,“客气什么?应该的。”

“走!!小生带仙子去看裙子。”

说着话,拉起上官小婉折回宅中。临走之前,还跟吴宁眨了眨眼。

意为,怎么样?机智吧?

“.......”

“........”

太平和吴宁彻底无语。

咱们公主殿下更是看的傻眼....

缓缓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连上官小婉他都能蒙混过关?”

“当真人才。”

就上官婉儿那个高冷的性子,谁要是泼她一身汤,那还有善了?

太平实在没想到,吴启这哄女孩的本事,这么高。

“嗯....”吴宁则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说出一句,“不错....”

“有我当年五成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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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月底有点累着了,状态不好。调整一下,缓两天。

《獒唐》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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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四章 从不同的角度观史

吴老十拉着上官婉儿进去了,留下满眼感叹的吴宁和太平公主。

“真的奇了。”太平不无唏嘘,“老十连冰山一样的上官小婉都能镇住?”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这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这世上任何一个成功都非偶然。”吴宁凝重道:“要么需要非人的天赋,要么就得付出非人的努力。”

“嗯。”太平似有所感,认真思考着吴宁的话。

“确实。”点头认可,“老十这八年在才学上的变化确实很大,想来付出甚多吧!正是因为他饱读经典,纵览群书,在关键时刻方能临危不乱,急智化解。”

“这么说来......”太平抬起头,“吴启能化险为夷,实非偶然啊!“

“说什么呢?”吴宁一翻白眼,“我是说,长的帅很重要!”

“......”太平差点没闪着腰。

“滚!”

......

——————————

二人又在门口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上官婉儿和吴启才从宅子里出来。

上官小婉果然换了一身仙气十足,连太平都有点妒忌的漂亮衣裙。

“上官仙子,以后常来哈。”

吴启臭不要脸地站在门前相送,而上官婉儿则是轻飘飘地一拂,“多谢公子厚赠!婉儿尚有圣命在身,先走一步了。”

“......”

太平这个腻歪,你个老女人!装什么嫩?

那边上官婉儿与吴启辞别,转向太平与吴宁。脸色一板,“时辰不早,二位随我速速回宫吧!”

说着话,还有意无意地白了太平一眼。

你个老女人,磨蹭什么呢?

吴宁有一旁看的暗自摇头,俗话说,两个帅哥凑一块儿,一定会成为基友;而两个美女到一块儿,就只能成为仇敌,

唉,段子手诚不欺我啊!

......

话不多说,待三人进到皇宫,却被宫人告知,女皇陛下于上阳宫接见。

吴宁闻罢,不由心生疑问:不太正常呢?

首先,是刚刚吴启那一出,让吴宁和太平都暂时忽略了武则天是派上官婉儿去诏见于他的事实。

其次,不是年,也不是节的,又不是吴宁自己要求,去的哪门子上阳宫?

然而,有疑惑也没办法,武则天已经在上阳宫等着了,吴老九也不能说不去吧?

移步上阳宫,还是那座高楼,还是那个远望山林的位置。

不同的是,上次是吴宁自己要来的,是为了让武则天看看城外的变化。

而这一次,则是武则天要来的,至于什么目的,吴老暂时还真猜不出来。

“微臣参见陛下!”

“......”

武则天没动静。

吴老九一皱眉,微微抬首偷瞄一眼。

好吧,武则天正盯着上官婉儿那身广袖流仙裙出神呢。

估计老太太也在纳闷儿,怎么出趟宫,传个旨,衣裙都换了呢?

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上官小婉,又好好瞅了瞅吴宁。

心说,你俩不会背着朕有事儿吧!?

“微臣,参见陛下。”吴宁又告了一声。

“哦哦。”

武则天回过神来,搭眼一瞅太平,“太平怎么也来了?”

太平一拂,刚要回话,上官小婉却是抢先一步。

“回陛下,臣妾传旨穆子究,正好殿下也在宅中,就与穆先生同来了。”

“嗯?”

刚缓过来点的老太太又是一怔,什么情况?

坊间传太平和穆子究关系暧昧,难不成,还真就暧昧了?

你们俩是不是也有事儿啊?

按理说,这种事儿武则天是不会关心的,甚至多想一分都是多余。

毕竟上行下效,武老太太自己的生活作风问题就不太端正,加上从李唐开始,皇室对于这种事儿就不当是回事儿。

所以,大家都是女人嘛,都有需求嘛,很正常。

可是,太平、上官婉儿,再加上一个已经人尽皆知的李裹儿,都和这个穆子究不清不楚,那就有点儿......

武老太太恶趣味地心想,有工夫得和太平,还有李裹儿她们敲打一二了。俊俏有才的男人那么多,何必盯着一个穆子究?他那个弟弟穆子期,我看就不错嘛!

(吴老九要是知道武则天心里想的是什么,非哭出来不可。妈哒,武周朝没男权啊?)

“陛下?”

“嗯?”

太平一声轻唤,老太太再次从出神之中回魂,这才想起正事来。

登时露出笑颜,“哎呀,你看,年岁大了,就要常常走神了,子究莫要在意。”

“......”

吴老九一阵无语,老太太有点客气。

只见武则天一指上阳宫下的山间景色,“自上次子究在此说出那番话,朕就时常来此一观。想到为子孙后代留下这片青山绿水,每每都心怀大悦啊!”

“......”

吴老九更是无语:废话有点多,客气的有点过......

“对了,子究回京之后,休养的可还好?”

“劳陛下挂念,休养的很好。”

“哦。”武则天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啊!”

“先生大才,若是劳累过度,真乃朕之罪过啊!”

“......”

吴宁都快哭了,心说:您老能不这样儿吗?我怎么凉飕飕的呢?能说正事儿吗?

“这....”

好吧,吴老九说都不话了。

武老太太完全就是在唠家常,把吴宁别扭得啊,心中吐槽,不就两个事儿吗?我都知道了,不就是那四千万亩地的事儿吗?

说出来!说出来我给你出招不就得了?

算了,您不说是吧?那我说吧!

“其实,也不能一味地歇着。”

“哦?”武则天好像很有兴趣,“那做了些什么?”

“闲暇之余,看些古籍,只当温故知新。”

“难得呢。”老太太好像很欣慰的样子,点头赞许,“难得先生才学满腹还不忘进学。”

“那....先生在看什么古籍?”

“《战国策》”

“巧了!”武则天眼前一亮,“朕对前秦百家之学也向往非常,想不到先生也有此心。”

“陛下圣明。”

《战国策》记载的是周朝至战国这段时期的历史。

一来,前秦百家本来就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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