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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单身妈妈》


第一章

很偶然的机会,我想到了写这部校旱。于是,动手开始写。除去一切功利的想法,纯从文字看,我只想通过它表达内心的、曾经有过的、一些不为人知的思想。

事情开始的时候总是很偶然。大三开始那年,我像大学校园里所有因没有女朋友或者因没有男朋友而显得极度无聊的人一样,偶然做了家教老师,从而认识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

这个女孩的名字叫陆天幼。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很快想起了几年前上海那个因脖子长肿瘤而死去的中年男人,陆幼青。这不是我想到的最终结果。最终结果是我记得这个男人有个五六岁的女儿叫陆天。

这个男人原来的名字叫陆又青,后因为户口登记失误,错写成了陆幼青。从此以陆幼青为名。很遗憾,“幼”字给他带来了生命危机,不到古惑之年,便得了不治之症(好像很宿命,但是谁能肯定自己的生命里没有“宿命”二字?)。

临死前,他的夫人请一位算命先生(记得好像是一位女士)替他算了一回。发现“幼”字确实不祥。但是,生命已经无法挽回,把“幼”改回“又”为时已晚,男人便作罢。于是,男人又请那位算命先生替他女儿搏了一卦,一段时日后,这位算命先生在不知任何有关这个中年男人身世的情况下,建议在他女儿的名字后加一个“又”。

男人心里一惊,毫不犹豫接受了算命先生的建议。

从此,这个男人女儿的名字改叫陆天又。

“偶然”和“必然”到底何者更能掌控命运?

陆幼青原本是陆又青,陆天又原本是陆天,但后来都不是,是谁作弄了他们?或是从此更改他们的命运?“又”和“幼”里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这一切,偶然么?必然么?

两个女孩,陆天幼和陆天又原本是不同名的,后来又同名了(音同)。是何故?这里又藏着什么更深的奥秘?

……

我觉得这一切,其实是偶然。

许多年以后,当我回想往事,发现那个女人和那个女孩已经在我生命里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也许我会认为遇上她们是我人生当中的必然,是我一生当中一定会经历的事,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与偶然无关。

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那其实也是偶然。

另外,因为没有女朋友或者因为没有男朋友显得极度无聊而去做家教老师并不是事情的真相。真相是即使有女朋友或者有男朋友,只要熟悉了对方身体后,日子依然是无聊的。做家教不是因为无聊,而是另有所图。

这另有所图人各有异。我的目的是为了赚些钱,顺便打发掉无聊的时间。这也是大部分人做家教的真实想法。据我所知,惟独我室友李准做家教的目的与众不同,他管那叫“一举两得”。

这“一举两得”如何解释,看李准是怎么说的?

一天,这个一学期都难得在学校见到几次面的家伙突然跑到我面前对我说:“嘿,兄弟,我找到一个找妞的好法子了,一举两得啊!”

我问:“什么好法子?什么一举两得?要不教我两招我也去试试?”

李准说:“行啊,这法子不用学,交100块就行了。”

我立马愤愤地说:“你他妈不是人,我们在一屋子同居三年,有多少回你喝醉了我背你回来,有多少回你旷课我帮你喊“到”,现在找个妞还管我要钱。你去死!”

李准马上激动的辩解:“误会了,误会了,我哪里敢向你要钱啊,这不是要中介费吗。”

“什么中介费?”我问。

“家教中介费啊!”

“你脑子发昏啊,泡女人给家教中介什么钱?”我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投入一点哪来的一举两得。”李准十分为难地说。

我说:“你赶快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老子报警告你诱奸良家少女!”这后半句纯粹是我平时骂惯了,一时口快脱口而出的。

谁知李准认真的说:“不要啊,兄弟,这罪可不小,判起来没个十年八年是没完的,我虽然上的是良家少女,但还不至于拐骗,都是两相情愿的,两厢情愿的。”

他把“两厢情愿”说的像是在向法官求情,仿佛自己真的犯了罪。

我说:“你还真的上了良家少女啊?有这样的好事?”

李准立即得意的说:“是真的,是真的,这不是家教中介办的好事吗。那天我听一哥们说,他去做家教,刚好是一个女中学生,做着做着就把人家肚子给做大了。于是我也扔了100快中介费,权当作是没事找事,结果还真碰上了一女中学生,不久,这事也就成了。嘿嘿!”

“你他妈还是人吗,糟蹋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我气愤地骂道。

李准说:“兄弟,你可不能这样骂人,这事咱不做自有别人做,可不能便宜了那些连垃圾都不如的臭小子们。这样吧,你想找的话,我帮你介绍,免中介费,反正我和那帮中介的骗子已经混得很熟,准是一女中学生。”

我犹豫了一会,说:“那就试试吧,我也正想找点事做,不过不一定要女中学生,我也不是为了那个,其他的都可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这家伙留下一句:“放心,保准是一女中学生”,就嗖的一下消失了。寝室里两个星期都没他的影子。

两星期后我接到了李准的电话,他开口就说:“哥们,有了。”

我问:“什么有了?”

李准得意的说:“你被判诱奸良家少女的罪马上就有了。”

我说:“你胡说什么,小心老子揍你。”

李准说:“开玩笑,开玩笑,我是说你要的女学生有了。”

我说:“什么我要的女学生有了?我什么时候要过女学生?你他*头脑发昏啊!”

李准赶忙解释:“我是说我帮你找到家教了,是一名女中学生。”

我这才明白李准的话来。

我问:“教什么?几年级?”

李准说:“这个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和她联系。反正我就知道是一个女中学生。”

我说:“那我怎么联系她?”

李准说:“我把她家长的手机号码留给你,你自己和她家长联系,具体的时间、价格都你自己和她谈。”

我说:“好的,没问题。”

挂手机前,李准狡黠的说:“兄弟,事成不成就靠你自己了,那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啊!”

我说:“我才没你那么畜生。”

与李准打完电话后,我便拨通了家长的手机号码,接电话的是女主人。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女主人比调查户口还详细的问了我的籍贯、年龄、家庭情况、年级、专业、成绩、专长、人品等等,就差点问我有没有婚姻史了。这让我感到不是在跟人谈家教,而是跟人家相亲。

这位女主人详细调查完我户口之后,给了我见面的时间和她家的地址,叫我到时去她家一躺,就挂了电话。其间我没有问过任何问题,更没有表达过我的观点。而她最后那一句“你来我家,我见了面再细谈”给我感觉就像丑女婿终要去见丈母娘,稍不满意就给我滚蛋。

女主人给我造成的另一感觉是,她的宝贝女儿很漂亮。

第二章

我如约到了她家,房子在一个小区内,三楼。我到了楼下,对着门号按门铃,开门的是女主人,我从声音里就分辨了出来。

到了三楼,屋子的门已经打开一条门缝,我从门缝里隐约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或是看杂志。因为门缝实在太小,我一下子无法看清那女人手上拿的是报纸还是杂志。而且此时我一心想着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那女学生到底有多漂亮。

虽然我不会禽兽不如到和李准一样,但我仍旧希望马上见到的是一个漂亮的让人心花怒放的女中学生,这样,至少我来做家教也有动力一点。

我在已经打开一条缝的门上敲了两下,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过来开门。她把门完全打开,然后站在门口用我看不出转速的眼神把我上下打量一番,我不敢正视她。这情形使我误以为仿佛我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她家的衣柜里偷来的。

没等她把我打量仔细,我便非常斯文并且小声的告诉她我是来做家教的,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她点点头,叫我进去。

客厅不大,我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女人就把我带进了她女儿的书房。事实上此刻我也没心思察看这屋子怎么样,一副清纯漂亮女中学生的模样正在我脑海里翩翩起舞。

女学生正安静的坐在书桌前。见我进来,女学生把椅子转了过来,她的椅子是带滑轮的那种。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不是女学生的模样,而是她手上抱着的一个白色布娃娃。这个布娃娃脑袋硕大无比,比它的身躯还要大一倍,而它的四肢却出奇的短小,嵌在身体上像没有一样。看到这样的东西我首先的反映一般是瞪大眼睛叹为观止,然后哈哈大笑。然而此刻我既没有叹为观止,也没有哈哈大笑,而是目瞪口呆。

既而我想起了李准说的那句话:“那可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啊!”

花蕾倒是花蕾,只不过这朵花蕾在我看来至少还要过个十年八年才能长成花朵。因为我眼前的这个女学生顶多不超过十岁。

花蕾的妈妈告诉花蕾我是来教她学习的,叫她叫我叔叔。花蕾很快就从嘴里飞出了两字——叔叔。这顿时让我不能接受,虽然我最大的外甥已经和眼前的这朵花蕾差不多大小,但是“叔叔”这两字还是头一回用在我身上。

我勉强对小女孩笑了笑,表示我对“叔叔”这个称呼十分受用,心里却暗自郁闷。女人到客厅搬了一张椅子给我,让我坐下。

在她出去搬椅子的这段时间,我有充分的时间观察了眼前这朵花蕾的情况。她除了身躯和她手上的布娃娃无相似之处外,其余都十分相似。她粗壮的身躯配上圆形的脑袋简直组成了完美的椭圆和圆的组合图。我想到,这样的组合图若是放在高考数学压轴题上,势必是没人解得出的。若想解得答案,非得找这朵花蕾做亲身测量过不可。

花蕾的眼睛和耳朵都很大,但是相对她的脑袋又都不算大,眼睛不仅大,而且我觉得还有点漂亮,应该是这张脸上长得最好的东西。脑袋上的其余器官就很普通了,相比而言,我觉得还没我的好看。总体上,这张脸若是能瘦一点,应该是张漂亮的脸蛋。

女人对我说:“这是我女儿,叫陆天幼,今年三年级,其它功课都不错,就是数学不大好。所以我想请你帮她补习补习数学。”

我说:“没问题,三年级的什么都可以补。”

她说:“那你有什么补习计划?我希望我的女儿在这个期末考试数学能考个班级前三名左右。”

我问:“她现在数学是班级第几名?”

女人说:“中等,大概二十多名。”

我冒了一身冷汗,心想:“才二十多名就想进前三,这不比大跃进还大跃进啊,当初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还要15年超英赶美呢!”

于是,为了给自己多留点退路,我赶紧说:“别急,慢慢来,学习最不能急,越急它越不进。”

女人说:“能不急吗?都三年级了,再不赶上去,小学升初中就落人一截,初中落人一截高中就落人一截,高中落人一截大学就落人一截,大学落人一截工作就落人一截,工作落人一截一辈子就落人一截,这可不得了!不得不急啊!”

这个女人把花蕾的数学问题一下子牵扯到了她一辈子上去,让我突然感到肩膀重了许多,仿佛教不好人家,那将是我一辈子的罪过。

我又赶紧说:“我会尽力的,会尽力的,你不要太担心。学习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循序渐进。我看你女儿也挺聪明的,她会学好的。我听我以前的老师说过,小孩子学习最要紧的是养成好的学习习惯,成绩差点没关系。你不要太在意分数,这样会给她增加压力的。”

花蕾听我这样极力替她辩护,似乎十分感激我,睁大她那双大大的眼睛虔诚的看着我,一丝不苟。

女人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希望看到她卷子上的成绩能高一点,这样我看了心里舒坦。”

我说:“这个我能理解,做父母的都这样,我尽力教就是了。”

女人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我们谈好了价钱以及每周来补习的时间。由于花蕾的妈妈盼女进步的心情十分急切,一开始希望我每天都能来帮她补习。我说这样不行,我有的晚上还要上课。

于是我们商定,我每周一、三、五,及周日去她家,一、三、五晚上七点到九点,周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

这样我就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轰轰烈烈的工作了。虽然只是家教,而且是兼职,但是一想到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赚钱,我依然抑制不住兴奋。

一回到寝室,我就对一室友说:“我开始做家教啦!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啦!”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没想到室友十分鄙视地说:“你也去做家教啊?不要误人子弟就谢天谢地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李准这个畜生都可以做,我为什么不可以做?”

室友说:“那畜生我纯粹没把他当人看,你我看看还是有点人样的,只不过你去做人家老师有点糟蹋了‘老师’二字。”

这话使我立即来气,我说:“靠,你小子欠揍啊,敢这么说老子。”

我举起一拳头就朝室友的肩膀砸去,室友退一步躲了过去。我追上去想继续揍他。这小子连忙跑出了寝室并关上了门,等我打开寝室门,楼道上已经空无一人,我只能对着空空的走廊骂道:“你小子有种就给我不要回来。”

自从这句叫骂声在走廊上荡漾开后,那小子久久不敢回寝室。

第三章

这天晚上,李准非常难得的回到了寝室。他一见到我就十分热乎的问:“兄弟,女中学生还行吧?”

我十分气愤,说:“你他妈瞎眼了啊,那是一女中学生?人家过个十年八年还不一定能发育完全呢!”

李准惊讶地问:“啊?不是一名女学生吗?”

我说:“是啊!”

李准说:“那你干吗发这么大火?”

我说:“你聋啦,你以为那妞七八岁就能上中学啊,我看过十年八年这小妞还不一定能发育完全呢?”

李准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向我道歉,说:“失策,失策,我以为那帮骗子介绍的是一名女中学生,看我回头怎么训他们。”

“你看,要不要我给重新介绍一个?” 李准继续说道。

我说:“不用了,我不准备做畜生的,这个可以了。”

李准说:“你小子尽是好心,真是教育界的光荣啊!将来肯定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我听了哈哈大笑,说:“过奖,过奖。”还差点抬手做出古代的行礼方式了。

李准对介绍了一个小学生给我深感内疚,临走时还不忘记安慰我:“兄弟,暂时就将就一下吧,过个三四年肯定能行了。”

我问:“什么能行了?”

他说:“三四年后,小妞不就变成大妞了啊!”

我说:“靠,你少变态了。”

李准冲我嘿嘿了两下,说道:“快了,快了,就三四年,到时保准是一朵花蕾。”

我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把李准揍死,免得他以后再去残害无辜。

晚上我躺在床上,对即将到来的工作激动万分,一下子竟无法入睡。我想起花蕾和花蕾的妈妈以及那间屋子。

花蕾给我的印象是皮肤很白,体态丰腴。当然,这种丰腴和成年女人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那个女人,倒显得不是很丰满,瘦瘦的身体长长的脸蛋,不高也不矮,中等身材。长发,不过见我时,头发围成了发髻。总体上说,她有成熟女人的美,即使身体不是很丰满,散发出来的气质也是如此。那张脸,从见面到说再见,我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感觉上脸上很干净,长得也不错,只是有点不敢正视,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不知什么缘故。下次一定要仔细看看,我心想。

对那屋子暂时还没什么感觉,和一般人的屋子差不多。

想完了这三件事我又突然激动起来。因为我还是发现,我终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了,这给我的鼓励将是历史性的,简直比第一次追到女生还激动人心。

两次激动后,我又慢慢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又十分遗憾的发现,一次家教赚的钱还不够我去一次肯德基,更不能满足我不断上涨的物欲。

很快,带着激动过后的清醒和遗憾,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过了两天,我正式去家教。在规定的时间内,我提前了10分钟左右到达她家楼下。这天天气异常寒冷,而且还下雨,我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衣,整个脖子都缩在了里面。我一进屋,那朵花蕾就冲我喊:“乌龟来了,乌龟来了。”

我脸一阵绿一阵白,不知如何是好。幸亏那女人挽救的及时,把花蕾训斥了一顿。花蕾乖乖的跑进了她的书房。我朝女主人笑了笑,表示不介意,然后也跟着进了花蕾的书房。

说起书房,我很羡慕花蕾。我曾经十分渴望,即使现在也渴望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里面摆满我喜欢的书。可惜这个梦我做了将近二十年,至今还没有实现。我现在家里藏书的地方是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书柜上一半是我的书一半是婴儿用品。平时我都不敢带朋友进这间屋子,因为曾有朋友看到我书柜上的婴儿用品怀疑我有恋童癖或者什么精神病。

花蕾的书房很干净,有一个木制的书架,上面除了一套中国的四大名著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玩具之外,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布置马上让我想到这是中国家庭中一间千篇一律更是徒有虚名的书房。全中国拥有这四本书的书房无数,但是真正完整读过这四本书的人肯定没有书房多。

我忽然又想出了一个疑问:中国除了这四本书难道就没有其它书了?

假如是我,我宁愿在书架上放婴儿尿布也不愿放这四本书。干净的尿布还可以用来擦擦灰尘,这四本厚厚的书除了占用空间以应付书架上由于书的不足而导致书房的美感缺失以外,便无一用处了。况且我还很讨厌这四本书用劣质纸板做的厚厚的纸板封面,因为我看到的这四本书总是用厚纸板做封面。我向来不买这种厚纸板做封面的书。

看到花蕾的书架上放了如此厚的四大名著后仍是空空的,我便有把自己那些沾满灰尘的藏书搬过来放上去的冲动。为了暂时应付这个书架上冷冷清清的局面。

我坐在花蕾的旁边一边看着她做题目,一边跟她讲解。小妮子人很聪明,基本上我一讲她就会,就是有点骄傲,而且心不在焉,常常走神。

有时,我不得不说:“喂,你用心点行不?你妈可为你的前途担忧着呢。”

花蕾冷静地说:“担心什么啊,我不是在用功吗?”

我说:“你用功也得花心思上去啊,你看,这道题我讲的时候你不认真听,现在又做错了。”

花蕾说:“我懂了,我会做了。”

我问:“你真的懂了?真的会做了?”

花蕾说:“真的。”

我说:“那好,我下次再问你。”

花蕾撅起嘴巴,低声说:“哼,问就问,怕什么。”

我说:“你生气了啊?”

花蕾说:“没有。”

我问:“那你前面一句说什么?”

她说:“没说什么。”

我说:“我都听到了,你还说没说什么。”

小妮子突然烦躁起来,说:“你真烦!”

我说:“我是有点烦的,我要把你教好,要对你负责,还要对你妈负责,所以我就要烦你。”

花蕾说:“对我妈负什么责,干脆不要教我去教我妈算了。”

我说:“这话被你妈听到,肯定要把她气死。”

花蕾又说:“你真烦,比我妈还烦。”

我说:“我不是你妈,但是我要对你负责。你把这道题目做一遍。”

小妮子看我忽然转变了话题,叫她做题目,不高兴起来,直接说:“我不会做。”

我说:“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不会做,先试试。”

小妮子无奈的拿起笔做题目,我在一旁看着她。

突然,花蕾哭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客厅里她妈妈听到。听到哭声后,她妈妈很快跑了进来,问:“怎么啦?怎么啦?”

我连忙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叫她做题目她就哭了。”

女人转头问花蕾:“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花蕾继续哭,一个字也不讲。

她妈妈着急了,又问:“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这时花蕾开口了,她说:“我忘记做题目了。”

她妈妈问:“你忘记做什么题目了?”

花蕾断断续续的说:“今天数学考试有一道题和这道题一模一样,我当时不会做,就哭了,哭了以后还是不会做,我就想等后面的题目做完了再回来做这道题目。可是做到后来我把前面的题目给忘了。”

小妮子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她妈妈和我在一旁笑。女人安慰女儿说:“没关系,没关系,忘了就忘了。下次不忘记就行了。不要哭了。”

第四章

花蕾稍微安静了下来,我乘机接上去对花蕾说:“考试忘记做题目是常有的事,叔叔小时候也忘记过做题目,还被老师打屁股,打得叔叔两天都只能站着上课呢。”

我刚一说完,花蕾又更加大声的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连忙和她妈妈一起安慰,问她怎么又哭了。花蕾哭哭啼啼地说:“老师会不会打我屁股啊?”

女人愣了一下,又转为笑。我赶紧补充说:“不会的,不会的,现在的老师都不打学生。叔叔那时的老师是坏老师,坏老师都被红军叔叔抓走啦。”

这样说完后,花蕾才停止了哭泣。我如释重负。花蕾的妈妈朝我笑了笑,开玩笑的说:“你挺会编故事啊。”

我有点紧张的说:“我一时心急,没有考虑前因后果就说出来了啊。瞎扯的,你不要介意。”

女人说:“没关系,编得挺像的。我女儿就喜欢听故事,尤其是红军叔叔的故事,你有空多给她讲讲。”

我脑子一愣,发现无缘无故给自己添了麻烦,而且已经来不及挽回。我就说:“我也知道的很少,恐怕我讲的你女儿不爱听。”

这时花蕾在旁边叫道:“爱听,爱听,叔叔讲故事,叔叔讲故事。”她已经破涕为笑。

我说:“我真不大会讲。”

花蕾的妈妈在旁凑和着说:“没关系,你就给她随便讲点,让她开心就好了。我先出去啦。”

我无可奈何地向花蕾讲起了红军叔叔的故事。

我问花蕾:“你认不认识那个双手拿菜刀的贺龙红军叔叔?”

花蕾证了怔眼睛,迷茫的看着我,然后摇摇头说:“不认识。”

我又问:“那个舍身炸碉堡的红军叔叔呢?”

花蕾还是迷茫的看着我摇头说不认识。

我想了一会,决定说个简单和人人都知道的红军故事,于是问:“邓小平你认识吗?就是人矮矮的那个。”我以为邓小平离我们比较近,花蕾会知道。这样,我就给她讲邓下平“三起三落”的故事。

可惜花蕾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那你认识哪位红军叔叔?”

花蕾立即脱口而出:“我认识张国荣红军叔叔。”

听完这句话,我的脸上立马现出了怪异表情。为了避免我的怪异表情吓到花蕾,我赶紧转头不看她,心里却在想:这怎么可能?

我故意接上去问:“是谁告诉你张国荣红军叔叔的?”

“电影里看的。”花蕾迅速飞出了这句话。我想起了《红色恋人》这部电影。

“你还知道张国荣红军叔叔哪些事迹?”我继续问。

“张国荣红军叔叔会唱歌会跳舞,还是同性恋。”小妮子大声叫出来。

我惊讶并且略感遗憾地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同性恋?”

花蕾说:“我听同学说的,我同学都说他是同性恋。”

我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同性恋?”

“知道。”花蕾坚定地说。

“你说说看?”我说。

“不就是男人和男人好呗。”花蕾又脱口而出。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笑得很别扭。

笑过之后,我说:“天幼真聪明,知道这么多张国荣红军叔叔的故事。叔叔都不知道呢。”

花蕾说:“那是,我当然聪明啦!”

“我还知道张国荣红军叔叔死了”,花蕾继续得意地说。

我故意问:“他怎么死的?”

花蕾大声说:“跳楼死的,而且在愚人节那天。”我想起2003年4月1日这天,离这天过去还并不长久。我突然想记起4月1日那天我做了什么,结果却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他死了你伤心吗?”我问花蕾。

“不伤心。”花蕾干脆的回答。

“为什么不伤心?”我问。

“没为什么。”花蕾再一次干脆的回答。

我说:“他死了很多人都伤心,有人还为他也跳楼自杀,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

花蕾轻松的说:“他死了关我什么事,他又不和我好。”

我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和你好,说不定他很喜欢你呢。”我开始与花蕾胡言乱语。

熟知,花蕾固执地冲着我的脸吐出了两个字:“屁!屁!”

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妮子对我的笑却若无其事,她扭头说:“有什么好笑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不好笑我就不笑了。”我说。然后,我故意装出一副严肃深沉的样子。

小妮子看我突然变得严肃深沉,推了我一下,说:“干吗不笑了?”接着她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使我诧异万分。

我说:“不要笑,叔叔跟你讲个事。”

花蕾以为我跟她说的事很神秘,诡秘地回:“什么事?”

我说:“对红军叔叔的死我们不能说他死,要说牺牲。”

花蕾失望地说:“哦。”

我说:“好,知道就行了。”

这时,花蕾的妈妈进来。她问花蕾:“你们刚才笑什么啊?”

花蕾说:“妈妈,叔叔在跟我讲张国荣红军叔叔牺牲的故事。”

女人睁大眼睛看我,露出诧异的神色。她疑惑地问:“哪个张国荣红军叔叔?妈妈怎么没听过。”

一阵热浪袭来,我很快感到全身发烫,心想:“这下完了,我的家教生涯刚开始就结束了。”

谁知花蕾又接口说:“就是又同性恋又跳楼的那个啊!”

花蕾的妈妈露出了难以分辨的神色。

我的脸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忧心冲冲。

花蕾的妈妈看了我一眼,说:“好了,时间到了,叔叔该回去了。”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人家在撵我走了。

我十分惭愧的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心里七上八下,带过来的书胡乱的扔在包里。临走时,我胆怯的对母女说:“我走了,再见。”

边下楼梯我边想:“*,怎么搞的,不是来做家教的啊,怎么讲起红军叔叔故事来了,竟然还把张国荣当成红军叔叔讲了。真他*荒谬。不知道那女人会不会炒我鱿鱼。”

我愤愤地走到一楼,突然发现刚才带来的雨伞忘在她家的鞋柜上了,外面仍下着细雨。这使我痛苦万分。刚才悻悻的从她家出来,实在不好意思再回头去敲门拿雨伞。

于是,犹豫了几秒种,我冒雨冲了出去。这雨看似细小,可是当我跑起来时,感觉特别大,感觉所有的雨水都在往我身上浇。我跑进500米外的车站,头发已经湿透了,上衣也湿了一半。

已经是11月份的天气,晚上天气变得更冷。我不觉打了一个冷颤,如同冬天不穿衣服起床小便打冷颤一样。

更为恼火的是公车上挤满了人,仿佛这座城市所有人都在挤这一班公车回家。我毫不容易挤上车,站稳脚步,发现四周紧挨着两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两个小姑娘我倒是无所谓,可是这个老头却一个劲地往我身上压,同时也在往两个小姑娘身上压,嘴里还不断地发出大蒜的臭味。令我忍无可忍。

过了一会儿,这个紧挨我左肩膀的老头接起了一个电话。他把嘴对着手机同时也对着两个小姑娘的脸,“喂,喂”了半天还是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于是他大声说:“你说大声点,大声点,再大声点,我在公车上,听不清你说什么。”

我看到两个小姑娘用手捂住嘴巴,不停地皱眉头。我费力地挪了挪身子,尽量把背对着老头。

老头继续大声说:“什么?什么?大声点啊,大声点啊,我听不清楚。”

随着“大声点啊大声点啊”,老头的声音继续增大,几乎引起了整个车厢人的不满,尤其引起了两个小姑娘和我的不满。

我失去了耐心,猛地转过身,想叫老头停下来不要说话了。可是,在这关键时刻,司机突然急刹车。老头向前一个趔趄,又向后弹回,撞在了两个小姑娘身上。

两个小姑娘惟恐躲避瘟疫一样,尽量避开老头的碰撞。可惜车厢人实在太多,两个小姑娘的身体不幸还是大面积的被老头碰到。

我心里嘀咕:“*,老头是不是故意的,这方向,怎么撞都是先撞到我的啊!”

老头来回弹了两下,还没站稳身体,开口就喊:“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呢?”原来老头的手机掉车上了。他不管人有多挤,不管旁边站着的是小姑娘还是老姑娘,一头栽了下去,在地上胡乱摸索。

我心里又嘀咕:“谁知道你在摸人家姑娘小腿还是摸手机呢!”

不一会儿,老头从人堆里窜了上来,嘴里念念有词:“*,总算找到了。”

老头拍擦了擦手机,继续对着手机喊:“喂,喂,喂。”

我实在忍受不了大蒜的臭味,开口对老头说:“你‘喂’好了没有,人家早挂了。”

老头对着我说:“还没好呢,小伙子,你看,我手机上的通话时间还在跳。”

我刚把头转过来看老头的手机,一股更浓的大蒜味扑面而来。我立马又把头掉了回来,不理睬老头。

这时我听到了老头子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对不起,打错了。”

我想这句话我都听到了,老头肯定听到了。我看到老头看着手机,茫然了一阵子。

然后他说:“*,怎么昨天刚冲的费今天就没了?”

接着老头继续对着手机茫然。我想笑,可是先先想到的是避而远之,也不想再理睬老头。

又过了一会,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我摸出手机一看,是花蕾的妈妈打来的,心想:“完了,这么快就炒我鱿鱼了。”

我战战兢兢地接起手机:“喂,有什么事吗?”

她说:“你上车了没有?你的雨伞忘记拿了。”

我说:“我上车了,雨伞我下次来拿吧!”

她犹豫地“恩”了一声,说:“好吧,那就下次来拿吧!”

然后她挂了电话。我暗暗庆幸,雨伞救了我,否则准没有下次了。

第五章

回来后,我深怕花蕾继续要我讲红军叔叔的故事,于是我不仅准备了家教的内容,还去学校图书馆借了几本有关红军叔叔的书。这几本书放在图书馆的书架上,平时好像都没人翻过。我借来看了之后,发现里面有些内容很吸引人。

比如贺龙当年是靠两把菜刀闹革命的,刘志丹是个传奇人物,毛泽东个人卫生有些问题,林彪追杀毛泽东可谓惊险万分。

我想好了,假如花蕾要我讲,我第一个讲林彪的故事给她听。因为林彪是个既帅又坏的小子,亦正亦邪,下场又惊心动魄。这个肯定能吸引小妮子。

准备了两天红军叔叔的故事,我信心十足的来到花蕾家。小妮子见我来了,满脸的不高兴。

我说:“叔叔给你家教来了。”

花蕾说:“知道,你来能有什么好事。”

这句话刚好被在场的花蕾的妈妈听到,我几乎无地自容。花蕾的妈妈赶紧对我说:“别听她胡说,小孩子不懂事。”然后,她示范性地骂了花蕾几句。

花蕾的话对我是个不小的打击,虽然她妈妈给了我安慰,但是我心里仍然不舒服,感觉很受伤。不过我没有把悲伤表现出来。我轻松地朝花蕾的妈妈笑了笑,以示我不介意。

我忍住伤痛和蔼地对花蕾说:“先让叔叔看看你的作业吧。”

花蕾不情愿的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给我。她自己做别的作业,我一道道检查花蕾做过的题目,检查完后,然后跟她讲哪道题目错了,错在哪里,以后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尽管花蕾有些不乐意,不过有她妈妈在场,她还是配合我的辅导,没有直接顶撞我。这渐渐舒缓了我内心的不愉快,我也不再计较花蕾刚才说的话。

等到花蕾的妈妈出去后,我对花蕾说:“我讲的你要记到心里去。”

花蕾说:“知道,我已经记到心里了。”

我说:“那就好,我们继续讲题目。”

至于有女主人在场的时候,我总是不敢多说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花蕾的妈妈端着一杯水进来,说:“先休息一会吧。”然后她把那杯水放在桌上,叫我喝水。

我说:“谢谢阿姨。”

一说完“谢谢阿姨”,女主人脸上的热情马上膨胀了起来,比猪八戒看到美女的表情还夸张。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马上改口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叫你阿姨,应该叫大姐。”

花蕾的妈妈装作很客气地说:“没关系,叫什么都可以。”

我说:“还是叫大姐好,你看你女儿都叫我叔叔,我们算起来也是同辈,所以应该叫大姐。”

花蕾的妈妈听我这么说,夸张的表情立即收敛,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

我说:“我有个姐姐和你年纪也差不多,她儿子和你女儿也差不多大。不过你比她年轻漂亮。”我本来只想到了前一句话,但不经意间又说了后面这句话。花蕾的妈妈对我突如其来的夸奖十分高兴,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她问:“你还有姐姐啊?是亲的吗?”

我说:“是的,是亲姐姐,还好几个呢。”

花蕾的妈妈问:“有几个啊?”

我回答:“四个。”

她惊讶地说:“什么?你有四个亲姐姐啊!你们那里不计划生育?”

我说:“不止呢?还有个妹妹。”

花蕾的妈妈顿时傻了眼,一副坚决不相信的样子。

我说:“是真的,我爸妈想儿子有点过了头,生起来没完没了。”

听我这样说,花蕾的妈妈哈哈笑起来,又问:“你们那里不计划生育啊?”

我说:“我生下来那年刚好开始计划生育,所以我不算超生。”

“那你妹呢?”花蕾的妈妈很快问。

“她是超生的。”我说。

“那你家不是要罚钱了?”花蕾的妈妈疑惑的问。

我说:“没罚,我家很穷,罚不起。”

花蕾的妈妈继续好奇地问:“你爸爸当官吗?”

我回答:“没有,我爸爸是农民。”

“那怎么不用罚?”花蕾的妈妈感到不可思议。

我说:“我父母把我妹送人了,所以不用罚。”

她“啊”了一声,对我的话难以置信。

大概停了几秒钟,花蕾的妈妈又问我:“你妹妹今年有多大了?”

我说:“比我小两岁。”

“你见过她吗?”她问。

“见过了,她就送我爸的一个亲戚,离我家不远,她也知道她是被送人的,还时不时地往家跑呢。”

她说:“哦,这样就好,不然就太惨了,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妈妈。”

说完这句话,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花蕾,一副小心呵护的神态。

我说:“现在的孩子真幸福,一堆人养一个,我小时候我爸我妈两个养我们一堆人。”

她笑着说:“哪有用一堆形容人的啊!”

我也笑了笑,不知怎么回答。

于是,我问她:“你有兄弟姐妹吗?”

花蕾的妈妈回答:“没有。我妈妈生我时都快四十岁了,生完我以后就没生了。”

我略带惊讶地说:“你爸妈是晚年得凤啊!你很幸运。”

她呵呵笑了。

我说:“你爸爸妈妈没有跟你们住在一起吗?”

她简单地说:“死了。”

我惊愕了一下,忙说:“对不起。”

她说:“没关系,都好几年了,我都习惯了。”

今天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很会问问题,比小学上课抢着发言还积极。

我又问:“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花蕾的妈妈又呵呵笑了两下,说:“我先出去了,你们继续吧。”

这使我感到莫名其妙,而且不好意思。不过我也没有多想。

我继续给花蕾讲解题目。花蕾继续不乐意地听着。我发现花蕾今天晚上一直都不高兴,因此我故意找了几道简单的题目给她做。她做出来后,我说:“都做对了,你真聪明。”

花蕾不自觉的高兴起来,还骄傲的说:“我会了,我会了,这个太简单了。”

我发现,骄傲是人类的通性,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夸奖总会使人忘乎所以。尤其是孩子。

随着跟小妮子的接触,我们之间慢慢熟悉起来,她对我越来越不陌生。这使我有了一些小小的麻烦,花蕾不再安分的听我说话。我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因此,我有时只能不停地讲题目,不给花蕾休息调皮的机会。

但是,即使如此,小妮子依旧不放过机会。只要一有机会休息,她就指着我身上的某个器官说个不停。

比如,在某道题目讲解完的间隙,她指着我的嘴唇说:“叔叔你的嘴唇好厚啊!”

我惊异之余,只能不好意思的说:“叔叔嘴唇是厚了一点。”

花蕾问:“可不可以给我摸一下?”

我惊愕,更想不通花蕾会有这种要求,便郑重地对她说:“男人的嘴唇女孩子不能摸。”

花蕾娇嗔地说:“我就要摸,你让我摸一下嘛?好不好?”小妮子的声音妩媚无比,还使劲地把身体往我身上撵。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说:“那就摸一下,只许一下!”

花蕾愉快的回答:“好。”

我把嘴唇紧紧闭起来。小妮子两根手指伸过来在我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狠狠在我嘴唇上捏了一下,痛得我赶紧缩回了头。

“你怎么捏我啊?”我说。

花蕾没理睬我的话,自我陶醉兼得意地说:“软软的,真好捏啊!”

我对花蕾的这个癖好感到后怕,深怕她以后还会这样要求我。

家教快结束时,花蕾的妈妈进来,小妮子冲她妈妈张口就喊:“妈妈,叔叔的嘴唇好厚啊,摸起来很舒服。”

我很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

花蕾的妈妈顺势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在看我的嘴唇。我不自觉的闭紧了嘴唇,不敢正眼看她。我发现,我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女人。她暧昧的眼神和漂亮的脸蛋几乎让我心惊肉跳。

她很快发现了我的害羞,于是对花蕾说:“不要胡说。”

花蕾说:“妈妈,是真的,我摸过叔叔的嘴唇了,软软的,很好摸。不信你去摸摸看。”

我脸上更加一阵一阵发热。

花蕾的妈妈冲我笑了笑。她的笑,温柔妩媚。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脸洁白干净,熠熠生辉。我不禁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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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走出她家后,想起要挤公车,我不由地加快脚步,最后跑步前进。

公车里依旧有很多人。我挤上去,站稳脚步。看到今天旁边没有挨着老头,我暗暗感到庆幸。

同时我又想到以后每次都要坐这班公车回学校,每次都要挤来挤去,心情又变得沮丧。公车每前进一站,我的空间就变小一点,因为我每挪动一点,空出来的空间就被后来上车的人占据,最后几乎不能挪动。这班车的人总是有上无下,直到终点站。

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我跌跌撞撞回到寝室,匆忙洗漱后就上床睡了。

这一睡,我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上午的两节课在我恍恍惚惚的神情中被省略了。早上七点半醒来一次,朦胧中,我看到室友起床的身影。我也想跟着起床,可是被窝的舒服程度远远超过了起床的欲望,心里反复斗争后,看到最后一个室友的背影离开寝室,我也断绝了起床的欲望,继续蒙头大睡。

中午醒来后,看到床头一堆红军叔叔的书,见起床也没什么事,我就躺在床上看起红军叔叔来。

过了一会儿,李准踹门进来。见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他开口就说:“哥们,你坐月子啊,一副萎靡样。”

我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看到我在看书啊。”

李准说:“色情书啊?看得如此萎靡。”

我说:“哪里,看红军叔叔。”

李准一脚踩在我的椅子上,把头凑到我床头说:“我看看,什么红军叔叔?”

我把书转过来给他看,说:“还不是那小妞吗!”

李准连忙拉着我的被子问:“那小妞怎么啦?快说来听听。”

我说:“别拉我被子,我冻死了。”

李准说:“快说,不说把你被子全掀掉。”

我说:“没什么,只不过家教那小妞要听红军叔叔的故事,我看书准备准备。”

李准嘲讽地说:“你还真把她当回事啊,随便敷衍得了。”

我说:“这怎么行,拿人钱财总得对人负责。”

李准骂道:“你奶奶的,真高尚啊!”

我连忙谦虚地说:“过奖了,过奖了。”

李准又把头凑过来,神秘地说:“哥们,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妞了?”

我说:“什么啊?可能嘛!人家比我小一截呢。”

李准不以为然的说:“有什么不可能?不然你躺床上用功个屁啊!”

我说:“反正也无聊,随便看看。”

李准兴奋地问:“那小妞到底长怎么样?”问这句话时,李准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忘了那小妞还不到十岁,想入非非的念头在他心里已经油然而生。

我说:“小妞不怎么样,像个球,倒是小妞她娘还不错。”

李准立马激动起来,说:“不会吧,哥们,你看上小妞她娘了?”

我辩解:“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小妞她娘比小妞漂亮一点。”

李准使劲地问:“她娘长怎么样?怎么样?快说说看。”

我说:“就那样,瘦瘦的。脸很干净。”

李准说:“好啊,兄弟,你果然出手不凡,一出手就小妞她娘了。”

我听了哈哈大笑,不免心里一乐一乐的。

李准继续说:“你们两个到什么程度了?”

我说:“什么什么程度了?”

李准不耐烦地说:“就是你和小妞她娘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上过床?”

我说:“你也想得太快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听我这样说,李准立马变激动为沮丧,连连哀叹,对我的战果表示极度不满意。

我说:“你哀叹个毛啊!又不是去泡妞,老子是去赚钱的。”

李准说:“什么话,一举两得啊!人家放着也是放着,不用不就浪费了。”

我想了想,邪恶的说:“这倒也是。”

李准说:“就是啊,所以你要加把劲,有什么困难告诉兄弟,兄弟帮你解决。”

我问:“你怎么帮我解决?”

李准说:“随便怎么解决都行,要不找个她男人不在的时间,我直接上她家用迷药把她灌倒,然后你来办事。”

我说:“这怎么能行,这个太邪恶了,犯法的。”

李准说:“那我再想个法子。”

我说:“还是别胡扯了,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去做家教,况且我也没那想法。”

同时,我接着对李准说:“现在你不要打扰我看红军叔叔,我得先搞定那小妞。”

李准连忙说:“好好,那你继续看红军叔叔。有什么战果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我说:“好,你出去把门给带上。”

李准走后,我继续看红军叔叔。可是看了一会儿,我又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寝室仍空无一人,我从枕头下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下午的课已经开始半个小时。我想,即使现在起床不洗脸刷牙直奔教室,第二节课也已经开始。这样不如干脆不去了。而且下午的课又不是我喜欢上的。

于是,我又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才慢悠悠的起来。当我拿起脸盆正准备开门时,李准又一脚踹了进来。不是我躲闪快,那门就撞到我鼻子上了。

我马上来了气,骂道:“*,你小子没手啊!”

李准以为门已经撞到我,赶紧道歉,说:“哥们,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

我说:“你小子今天赶着投胎啊!”

李准说:“习惯了,习惯了,都这样开门。”

我不理睬他,出去洗脸。回来后,他仍在寝室。

我说:“你小子今天不正常啊,平时几个月都不见人,今天就撞两回了。”

李准说:“哪里哪里,在网吧过了两夜,上午又在隔壁打牌,这不困得厉害,回床上养养身子。”

我说:“你铁人也跨啦,你跨了镇上的网吧不都得倒闭了。”

李准十分疲惫地哈哈大笑,说:“睡一会就好,睡一会就好。”

我感到肚子很饿,便不再和他纠缠,洗完脸便匆匆出门吃饭。

第七章

吃好饭后,我漫无目的的回到寝室,刚到门口,忽然听到寝室内有人在喊:“杀!杀!杀!”

声音甚是凶猛。

我全身颤抖了一下,竟不敢开门。我胆怯地把耳朵伏在门上,边听边想:“肯定是有匪徒来打劫了,李准正和匪徒殊死搏斗呢!”

“这下李准完蛋了,听那惨烈的撕杀声,即使他三天不死也得住三年的医院。怎么办呢?”我在门口继续想,内心既焦急惶恐,又不敢冲进去。

可是没几秒钟,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先前的撕杀声如雷鸣骤然而至,又骤然而去。

此时我心里更加惶恐,想:“李准是不是牺牲了?匪徒快要出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然而,门始终没有被打开。我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去开门,心剧烈地跳动。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发现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便战战兢兢把门全部打开。里面和我出去时一模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使我顿生疑惑。

我爬上李准的床头,想问问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李准依然在睡梦中,而且睡的正鼾。

这令我更加疑惑和惶恐。正当我爬下床头之际,李准突然举起一只手,嘴里喊:“杀!杀!杀!”

他的手势很像希特勒的那个手势。

三声充满杀气的“杀”声吓得我从楼梯上掉了下来,我的心脏跳动地更加剧烈。待李准的“杀”声停下来后,我慌忙从地上站起来,嘴里骂道:“靠,见鬼了,大白天有这种事!”

我壮着胆子重新爬上梯子,不管任何后果,义无返顾的用力推了一下正在沉睡中的李准。李准翻了一个身,脸朝着我,眼睛仍然闭着。一条长长的口水正顺李准的嘴角流向枕头。从这个枕头的色泽来看,它已经积累了许许多多口水。

李准没反应,我又用力推他,并大声喊“畜生”。他这才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有人在使劲推他,李准张口便喊:“干吗?你想干吗?”

我慌忙说:“哥们,你没事吧?”

李准说:“我好端端地睡觉能有什么事,你推醒我干吗?”

我说:“你刚才喊‘杀杀杀’你知道吗?我还以为有劫匪来我们寝室,你跟他们殊死搏斗呢。”

李准说:“我没喊啊,我正睡着呢!”

我说:“你真的喊了,而且喊得相当吓人相当疯狂。”

李准坚持说:“我没喊,我睡着了怎么喊。”

我说:“你是在说梦话。”

李准一边摸脑袋一边说:“哦,那倒是有可能,我刚才好像梦到玩‘热血江湖’,正撕杀的起劲呢!”

我说:“那太对了,你他妈玩游戏太疯狂了,连做梦都在玩。”

李准又摸摸脑袋,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然后说:“我要接着睡,你不要吵我。”

我说:“你睡吧,不要睡死过去了。”

李准对我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倒下便没了动静。

说到梦话,我想起上周某个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大概一点左右,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原因是白天睡的太多。躺着躺着,想小便,可是太冷,我又懒得起床,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终于憋不住,我才起床冲出了寝室。

上完厕所,回来上床时,由于寒冷,我急匆匆的一步跨上了比我人还高的梯子,把与我的床连在一起的两张室友的床震得翻天覆地。两个室友其中一个睡得无比深沉,我把床震得翻天覆地他依然鼾声不断。

而另一张床上的室友就比较敏感了。他在睡梦中突然感到床在翻天覆地的摇动,立即意识到地震来了。于是他马上坐起来,抱着被子喊:“地震了地震了,兄弟们,醒醒啊,地震了。”

此时那个鼾声不断的室友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听到有人喊“地震了”也立即跟着喊:“地震了地震了,大家快跑啊。”一喊完他又栽倒床上,没了动静。

那个先发现地震的室友发现床不摇了,明白原来没有地震。于是他摸摸脑袋,想搞清楚怎么回事。他把头凑到那个跟着他喊地震的室友床头,小声喊:“哥们,哥们,哥们。”

叫了三声后,见哥们没有反应。他伸手拍了拍哥们的脑袋,哥们还是没有反应。我看到他轻轻把身子收了回来,坐直身子,然后伸出一只脚,对准那哥们的脑袋,嗖的一下,一脚飞了过去。

这下哥们醒了,他张口就喊:“谁顶我啊?谁顶我啊?”

“谁顶你了,刚你喊地震了你知不知道?”先发现地震的室友狡辩道。

哥们说:“谁喊地震了,傻逼才喊地震呢!”

另一个室友说:“刚才你真的喊了,我也喊了。”

哥们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个室友说:“你一定是说梦话。”

哥们说:“怎么我说梦话我不知道,你说梦话你就知道了?”

另一个室友说:“我没说梦话,刚才我的床摇得厉害,你的床也摇得厉害,所以我以为地震来了。”

哥们说:“所以你就喊了?”

另一个室友说:“是啊!”

哥们说:“我没感到床摇得厉害,我只感到有人顶我的脑袋。”

另一个室友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你做梦做太久把脑袋崩涨了。”

哥们说:“啊?可能可能,我最近老做梦,而且是恶梦。”

另一个室友安慰道:“那你明天到校外的小店买碗鸭血补补身子。鸭血对身子,尤其是对大脑有好处。”

哥们揉揉眼睛,半信半疑地说:“才两块钱一碗的鸭血,有用吗?”

另一个室友坚决的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才两块钱一碗,没用也不心痛。”

哥们说:“那好,我明天就去买。”

另一个室友说:“好,明天去买。现在继续睡觉吧。”

哥们打了一个哈欠,说:“好,我继续睡觉了。”

另一个室友说:“好,睡觉吧。”

寝室终于安静了下来,我以为他们都睡着了,想翻个身。由于刚才怕他们发现是我把床摇得翻天覆地,一直假装睡觉,大气都不敢出。正当我翻身之际,我听到哥们问:“嘿,刚我真喊地震了啊?”

顶他脑袋的室友不耐烦的说:“真的真的,没骗你。”

哥们自言自语说:“*,怪了,我说话我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我灵魂出壳了?”

顶他脑袋的室友说:“这是梦话,有科学原理的,不用担心。”

哥们说:“知道了知道了,不担心不担心。我只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室友又说:“不要多心,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

哥们说:“好,那我真睡觉了。”

这次,等到他们鼾声起来之后,我才敢转动身子。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脖子上全是汗。我不禁在心里骂道:“*,真罗嗦,憋死老子了。”

几次补习之后,花蕾的妈妈和我也渐渐熟悉起来。每次到她家,她都对我很客气。这和第一次与她见面,我对她的印象发生了很大变化。

一个晚上,我正在为花蕾辅导,花蕾的妈妈从客厅进来,对我说:“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要现在出去一下。”

当时家教时间才过了一半,我自作聪明的以为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说:“那今天我就教到这里吧,今天的钱就不用算了。”

她急忙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出去后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女儿,她一个人在家不敢。”

我说:“那没问题,只要你放心,我没问题。”

她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我还怕你会偷了我女儿不成?”

我说:“那你放心吧,我一定照看好她。”

花蕾的妈妈开心的出了门。她是打扮后出门的,比我平时看到的她漂亮了近两倍。一身洁白的衣服,把整个人映衬的更加洁白。

我突然对小妞她娘对我的信任感到十分开心,甚至有一点点满足感。至于是什么满足感,暂时我还说不清楚。我想女人信任男人,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花蕾的妈妈出门时,朝我笑了笑。她化妆后的脸,笑起来有一点点妩媚。花蕾朝着门口喊:“妈妈,早点回来。”

她回答:“知道了。”

第八章

花蕾的妈妈出去后,我继续给花蕾讲解题目。这期间,除了我上过一次厕所外,没有任何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这是我第一次上她家的厕所。

我对花蕾说:“叔叔想上一下厕所,你家厕所在哪里?”

花蕾说:“在厨房边上,出去就看到了。”

正当我起身出去,花蕾问我:“叔叔,你要大便还是便啊?”

我说:“小便。”

花蕾说:“哦。”

我走出了花蕾的书房。

经过客厅,我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本杂志,感觉封面很眼熟。于是我走进了看,发现它就是我第一次来时在门缝里瞥见的那本杂志。我仔细看了看封面,一行醒目的文字赫然映入我眼睛:单身女人性饥荒。

这可把我吓坏了,我赶紧退了回来,心砰砰直跳。

小便时,我突然想到这整套房子里,目前我熟悉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小妞的书房。我心想:“何不乘机观察观察这个卫生间。”

于是,我一边撒尿一边观察卫生间的情况:

左壁是白色的瓷砖,右壁也是白色的瓷砖,顶上是淡蓝色的天花板,中央挂一盏圆形的发白色光的灯,地面是米黄色的大理石,大理石上有相互协调的纹理。观察完了卫生间的左右上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姿势很傻,有点像那歌里唱的:“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每个女孩都不简单……”

我想:“假如我一边飙着尿一边唱左看右上看下看,那还不把前面的女孩飙崩溃掉啊!”

几秒钟后,我的思想迅速发生了转变,觉得这个想法很龌龊,很小人。于是我立马断绝了继续观察卫生间的想法。

熟料,由于我刚才想的太多,小便结束时,一不留神,剩余的小便都飙到了自己的手上。我赶紧抖了抖家伙,结束小便,然后打开水龙头洗手。

出卫生间后,我又瞥到了茶几上的那本杂志,那行令我心惊肉跳的文字再次出现在了我脑海里。不过,我没仔细看就回到了花蕾的书房。

花蕾见我小个便这么久,问我:“叔叔,你小便怎么这么长时间啊?”

我随口编了一句,说:“叔叔晚上水喝多了,所以时间长了点。”

“你题目做出来了没有?”我问花蕾。

花蕾看了看我肚子,回答:“没有。”

我说:“你还没做出来啊?哪里不懂?”

花蕾又看了看我肚子,接着,她捂嘴哈哈大笑。

我不解的问:“叔叔的肚子有什么好看的,你笑什么?”

花蕾用手指指了指我裤裆。我低头一看,发现拉链还开着。我赶紧拉上了拉链,然后严肃的对花蕾说:“不要笑,有什么好笑的。”

花蕾停止了笑,冲着我说:“叔叔,你怎么穿女人的内裤啊?”

我惊愕,说:“叔叔哪里穿女人的内裤。”

花蕾说:“我都看到了,你的内裤是红色的。”

我说:“谁说红色的内裤就是女人穿的,男人也有红色的内裤。”

花蕾问:“叔叔,那你为什么要穿红色的内裤?”

我说:“因为今年是叔叔的本命年。”

花蕾问:“什么是本命年啊?”

我说:“就是时间走到和你生肖相同的那一年,也就是你的年龄长到12和12的倍数那几年就是你的本命年。”我在和花蕾说话的同时也不忘教她知识。

花蕾说:“那是几岁啊?”

我说:“你算算看。”

然后花蕾从12开始算,一直算到196。其中196岁以前的本命年她都算对了。算到196,她怎么都算不出下一个本命年。

我说:“你别算了,谁的命能活那么长啊!”

花蕾说:“是啊是啊!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白白想了那么长时间。”

我说:“我也是刚想到的。”

然后我接着给花蕾补习,可是一道题目刚讲完,花蕾又问我:“叔叔,为什么本命年要穿红色内裤?”

我说:“你能不能不说红色内裤?”

花蕾说:“不行,告诉我吗,快告诉我吗,我就是想知道。”花蕾又现出了娇嗔的样子,使劲往我身上撵。我心里嘀咕:“这丫头,这样子能行的啊,长大了还不把男人给撵死。”

我说:“穿红色内裤吉利,可以发财。”

花蕾满脸疑惑,追着问我:“为什么穿红色内裤可以发财?”

我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妈妈回来问你妈妈吧。”

花蕾说:“好,等妈妈回来我也叫她穿红色内裤,这样就可以发财了。” 说完,花蕾咯咯地笑个不停,十分兴奋。

我问:“你知道你妈妈几岁了啊?”

花蕾说:“不知道。”

我说:“那你叫你妈妈穿什么红色内裤?”

花蕾说:“等妈妈到了本命年就可以穿红色内裤啦。”

我说:“不用你叫,你妈妈自己知道穿的。”

花蕾依然很兴奋,这使我郁闷:怎么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拜金主义了?

跟花蕾解释完了红色内裤和本命年的关系,家教结束的时间快到了。我看看门外,花蕾的妈妈还没回来。

我对花蕾说:“你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啊?”

花蕾说:“我也不知道。”

我又说:“你爸爸呢?我怎么都没看到你爸爸啊?”

花蕾说:“我爸爸出去了。”

我问:“去哪了?”

花蕾说:“我也不知道。”

由于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没有看到花蕾的爸爸,于是我又问花蕾:“你爸爸什么时候出去的?”

花蕾又说:“不知道。”

我说:“你爸爸什么时候出去你怎么不知道啊?”

花蕾不耐烦地回答:“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我又好奇地问:“那你爸爸出去多久了?”。

花蕾吱唔了很长时间,很不情愿地大声说:“不知道。”花蕾的这种态度使我不舒服,让我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我感到疑惑,猜想那个男人可能出差去了,也可能在外地工作。但是这两者造成的结果都一样,就是那个男人目前没有跟这屋子的女主人住在一起。而且,我看得出来,男人的出走令小妮子很是恼火,肯定是男人答应给小妮子买什么东西而忘了买或者没有陪小妮子过生日,否则她不会如此不耐烦的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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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为了缓和气氛,我和蔼地问花蕾:“晚上只有你跟你妈妈两个人睡吗?”

花蕾点点头。

“那你怕不怕?”我故意调侃地问。

花蕾不在乎地说:“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我看看时间,发现家教时间已经到了。我说:“那好吧,叔叔时间到了,该走了。”

花蕾没有说话。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花蕾的书房。客厅里的灯没有打开,我嫌麻烦,没有去开灯就摸索着到门口。穿好鞋子后,我对花蕾喊:“叔叔走了,再见。”

正当我关门时,屋内突然传来了花蕾呜呜的哭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打开了开关在门口的客厅的灯,朝着里面喊:“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

花蕾没有回答我,继续哭着。

我又朝着里面喊:“不要哭了,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

花蕾没有听我的劝告,还是哭着。

见花蕾仍不听劝告,我大声说:“你真的不要哭啦,再哭邻居就以为我是打劫的了。”

花蕾突然停止了哭声,从书房里走出来,颤抖着对我说:“叔叔,我害怕。”

这使我出乎意料,我说:“你刚才不是说不怕吗?”

花蕾不说话,低声抽泣着。

我说:“我不管,我要走了。再见。”我故意转身装作要走的样子。花蕾见我要走,又哭了起来,而且比先前更大声。我急忙转过身,笑嘻嘻地对她说:“叔叔骗你的啦,叔叔还没走呢。跟你开玩笑的。”

花蕾很快破涕为笑。我突然觉得花蕾终究还是个孩子,一转眼,一瞬间,情绪都变化无常。

我重新回到了屋内,对花蕾说:“叔叔多陪你一会儿,但是到了末班车的时间叔叔就得走了,不然叔叔就没车回学校了。”

花蕾说:“没有车回学校可以睡在我家啊?”

我说:“这怎么能行?你妈妈不会同意的,而且叔叔明天早上还要上课。”

花蕾说:“你走了我一个人怕。”

我犹豫了一会,说:“好吧,叔叔今天就大吐血一次,打的回去。”

听我这么说,花蕾高兴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花蕾:“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啊?“

“何婉清。”花蕾爽快的回答。

我把这个姓名在脑子里想了一遍,问:“是哪个‘完’啊?”

花蕾回答:“一碗饭的‘碗’。”

我说:“有这个名字吗?肯定不是这个字。”于是,我把女字旁的“婉”写在纸上问花蕾:“是这个‘婉’吧。”

花蕾说:“是的是的。”

我说:“这个‘婉’不是一碗饭的‘碗’。”接着,我把一碗饭的‘碗’写在纸上,对花蕾说:“这才是一碗饭的‘碗’,记住了。”

花蕾说:“知道了。”

我又问:“那‘清’是哪个清啊?”

花蕾拿起铅笔在纸上写了出来,写得歪歪扭扭。不过,还没等她写完,我就知道了是这个“清”。

我说:“叔叔知道了。”

花蕾说完,我又把“何婉清”这三个字在脑子里想了一遍。我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和名字的主人有点对不上号,感觉如此有诗意的名字和她有点不相配。

但是,我还是对花蕾说:“你妈妈名字真好听。”这大概是每个人听到好听的名字都会本能说出的一句话。不管是出于奉承还是真诚。

在我想问花蕾她的爸爸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花蕾知道是妈妈回来了,飞快的从书房里跑出去。我站起来跟着花蕾走了出去。

花蕾的妈妈看到我,先是一惊,然后又镇定,她对我说:“你还在啊?”

我说:“天幼一个人在家不敢,叫我留下来陪她。”

“现在我要走了。”我接着说。

花蕾的妈妈非常客气地说谢谢我,还叫我路上小心。

事实上当我从花蕾的书房出来时,我也吃了一惊,因为我看到在这个叫何婉清的女人后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但我还是毫不怀疑地认为他就是这个女人的男人,花蕾的爸爸。

我出门时瞟了一眼那男人,发现他也正瞟我。

末班车未过。在车上,我总是想起李准对我说的“小妞她娘”这个称呼和我刚刚知道的“何婉清”这个姓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起这两个称呼。

一回到学校,我就想找李准说说今晚的事,可是找遍了隔壁所有的寝室都不见李准的踪影。我骂道:“*,这畜生不想见的时候一天碰好几回,想找人时却不见踪影。”

于是我打电话给李准,我说:“你*你在哪里啊?”

李准飞快地吐出两个字:“网吧。”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李准说:“还不知道,你有事啊?”

我迟疑,吞吞吐吐地说:“也没什么事。”

李准吼道:“你有事就快说,没事我挂了。我正忙着呢。”

我说:“那你挂吧。”

李准毫不留情的挂了手机,我对着手机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夜里,我躺在床上,有点睡意,又很睡不着。我还是想起了“小妞她娘”和“何婉清”这两个称呼。想“小妞她娘”时,我想笑,觉得李准想出这个称呼来真是不容易。想“何婉清”时,我心里微微有点不爽的感觉,至于为什么不爽,我一时也说不清。

想着想着,我竟想到了此时何婉清正和男人上床的事。这使我心里不爽的感觉增加了许多。我莫名的感到:我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这想法使我心跳急剧加速。

我想起我在某本校旱里看到的一些内容,校旱里说男人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想女人,而且想男女之事。“肯定是因为想女人了,而不是喜欢上那女人”,我以此自我安慰。

虽然我做了自我安慰,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可耻,不该想女人,更不该想何婉清和她男人的事。这样想以后,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一点,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我醒来,发现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我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这使我烦恼骤然增多。

第十章

这天,我急切想跟李准说昨晚的事的欲望依然没有实现。李准一夜未归,白天也未见回来。

上完课后,我感到无所事事。不知不觉,我感到大学四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自己仍一无所获,心里甚是惶恐和不安。这种心情常常出现在一个人的时候。

室友很少呆在寝室里,我不知道他们都在做什么。虽然大家已经相处了两年半,但是大家彼此做什么我都不甚了解。有时我觉得很好笑,大家每天都忙碌的见不到身影,可是至今没有一个做出真正有价值的事情来。有的人甚至每学期都要参加补考,最后连补考成绩也不及格。

然而,我很少花时间来想这些事情,这些伤春悲秋的事大部分被我和室友的扯淡和女人所代替。扯淡是随时随地的,从寝室到教室到食堂的路上,从班上的女生到路上见到的某个女生,一路扯到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有的话题都离不开女人。不曾何时,我感到,这其实极度无聊。

但是,我们的生活就在这极度无聊的时间里度过。谁也做不出改变。

提到女人,我想起我大一时喜欢上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高我两届,之所以称她女人是因为我认识她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对她说:“女人,你好成熟,我喜欢你。”

那时,我不知天高地厚,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向一个女人表白,以为马上就可以收获到自己想要的。也不考虑那个女人有没有喜欢我——其实,对她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恋爱是需要彼此喜欢的问题。

这话我是用短信发过去的。

女人回我短信说:“呵呵。”

这使我郁闷兼茫然许久。

有一天这个女人问我:“你为什么老是称呼我女人?”

我说:“我在电视里看过,称呼喜欢的女孩子为女人是一种尊重,说明这个女孩子很有魅力。况且你看起来也很成熟,我喜欢这样称呼你。”

她笑笑说:“这样的啊。”

这以后我一直称呼她女人,而且她也乐意我如此称呼她。直到那年冬天,我们彻底结束了关系。

那年冬天,在一个寒冷漆黑的夜晚,她对我说:“谢谢你一直称呼我女人,可是我们真的不合适,我很快就毕业了,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你应该找一个和你同年级或者比你低年级的女生好好谈恋爱。”

她说的无比沧桑又无比轻松。我显然没有准备好这样的结局。

我对她说:“除了你,其她女人我都不找了。”

她说:“不可能的,你以后不会这么想的。”

这以后我们就断绝了联系。

在最后的时刻,我忘记告诉她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句话是假的,是我随口编出来的。不然,她对我说话时一定不会如此沧桑和如此轻松,我想。

两年来,除了和这个我认为比较成熟的女人有过亲密关系外,我没有和其她任何女人有过亲密关系。而跟她所谓地亲密关系,也只不过是牵牵手而已。那个女人从未让我有过进一步的举动。我把这点告诉李准,立即引来了他一阵疯狂地耻笑。

与室友无数次讨论男女间的事,总是引起我无限的遐想。寝室里唯一有过经验的李准总是把那女之事说得神乎其神,故意引起我们的欲望,似乎有意要引我们去犯罪。

我对李准说:“你*,你小子别得意,你那纯粹是*。”

李准仍旧得意地说:“*怎么啦?老子做了就行。”

他的话马上引来了寝室里所有仍是处男之身的人的鄙视。

我不能确定自己昨晚是不是真的想女人了。但是我确定,昨晚我是真的想到了小妞她娘和她男人床上的事。而且这想法令我不爽。

小妞她娘洁白的脸蛋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脑海里,这使我精神恍惚,我像是患了相思病。

最难以启齿的是,我发现自己最近晚上常做一些女人的梦。我看过的《梦的解析》,里面说,梦的本质是愿望的达成,也就是说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愿望会在梦里出现。而且做梦大部分和性有关。

想到这里,我庆幸自己没有把做到的梦告诉室友,否则,必定遭到他们疯狂的耻笑。

我试图找些事情打发掉这些可耻的想法,好让自己回到正路上来。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有作为的事情来。

最终我还是想到了家教。我觉得这真他*有点窝囊。家教算什么,难道我抱着这样一个卑微的兼职自满自足不成?这与我当初进大学时的抱负距离实在太遥远了。当初我甚至想过用两年的时间读完四年的大学,然后在别人毕业的同时我已经开名车住豪宅了。

可是现在我却沦落到了家教这个几乎所有在校大学生都痛恨和鄙视而又不得不做的职业。不得不去做,是因为在学校里你想赚钱,除了做家教真的没有什么好做的。而对家教的痛恨和鄙视完全是由家教中介那帮骗子们惹出来的。最让人憎恨的是,家教中介的那帮骗子往往也是在校大学生。这让我联想到骗子和畜生之间是没有区别的。

虽然如此,这个晚上我还是得去小妞家,帮她辅导那些我闭上眼睛都会做而且毫无新意的题目。我想不通教育部那些编教材的人都是干吗的,编出来的数学教材里不是香蕉就是苹果。还不如去编种植水果的书普及普及农民的农业知识。

我说过,我做家教的最终目的为了挣一点钱,顺便打发掉一些无聊的时间,和那些人讲的为了到社会上锻炼锻炼或者到外面见识见识完全不同。并且我非常痛恨那些人的想法,觉得他们都很虚伪,明明是想去赚钱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记得大一刚进来时,我看到一个和我同样是新生的男生,为了应聘到某个社团,硬是把子虚乌有无聊透顶的职务说成可以培养能力提高素质为国为民,仿佛以后直接可以从这个官位上升到省长。我听了差点激动的跑上去对他说:“你他妈怎么就那么窝囊,明明是一堆大便,硬是把它说成金子。你他妈瞎眼了啊!”

幸亏当时我还是初来乍到,胆子还比较小,没有激动的跑上去。否则,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我也不像李准说的那样,为了“一举两得”才去做家教。我认真且带点伤感想过的是,父亲母亲把我们五六个孩子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不能再让他们为我操心了。

这天晚上,我到花蕾家,看见了上次我瞟他他也正瞟我的男人。我以为他就是花蕾的爸爸,朝他笑了笑。花蕾的妈妈正在收拾餐桌上的残局,男人做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咬嚼着牙签。整个室内,一副和谐家庭的气氛。

进来后,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打扰了人家和谐的家庭气氛,心里升起了马上离开的冲动。

看见花蕾的妈妈正在忙,我便问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天幼在书房里吗?”

男人回答:“在里面,你进去吧。”我直接进了书房,像是从某个危险的地方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一进去,便问花蕾:“你爸爸回来了啊?”

花蕾说:“没有。”

我疑惑,并恐惧地意识到自己问错了话。因为我确信我的问话和花蕾的回答,外面沙发上的男人已经听到。

于是,我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问花蕾:“外面那个不是你爸爸吗?”

花蕾说:“不是,他和你一样,也是叔叔。”

我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外面的男人既不是小妮子的爸爸,也不是女主人的男人。他是女主人的情人。

有了这个发现,我心里既激动又不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和不安。为了假装镇定,我故意不和花蕾开玩笑,把话说得一个字一个字停顿,格外清楚。可是,越掩饰越心虚。

花蕾说:“叔叔,你今天说话好怪啊?”

我说:“没有啊,哪里怪了?”说完这句话,我就感觉自己脸红了。

花蕾见我脸红,又说:“叔叔,你为什么脸红啊?”

我说:“没为什么,你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我怕花蕾的话已被客厅里的男人听到,感到惴惴不安。

为了掩饰,我故作镇定的问花蕾:“今天老师教了什么?”

花蕾从书包里掏出数学课本,翻到今天老师讲过的内容,看了看,没什么不明白。她说:“老师今天就讲了这里。”

我问:“你都懂了吗?”

花蕾说:“懂了。”

我又问:“老师有布置作业吗?”

花蕾说:“老师叫我们课后的题目做好。”

我说:“好,那我们就做课后的题目吧。”

花蕾拿出她的计算本,一道题一道题做起来。我看着她计算本上的纸慢慢地被歪歪扭扭的铅笔数字填满。那些数字写得又大又难看,几乎不能当作是数字。但是她的老师却常在这样的作业本上打“优”。

第十一章

我总觉得当初自己与花蕾这个年纪写得字要比花蕾写得字好看很多,至少也比花蕾写得好。但是记忆里,我的作业本上很少有“优”。尤其当初“写毛笔字”这门课。

“写毛笔字”这门课,老师认为写得好的字,就会用红色圆珠笔在这个毛笔字上打一个圈。如果一页纸上有五个红色的圈,那么老师就会在这一页纸上写上一个“优”字。

那时我对“优”总是充满企盼,每次,写毛笔字的作业本一发下来,我就翻开作业本,第一时间找“优”。如果有“优”,我便故意拿给同学看,四处炫耀。如果没有“优”,我就只有干瞪眼的份,看着别的同学四处炫耀。这时我常常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撕掉别人的作业本。这样的冲动我有过许多次,但一次也没有真正发生。

然而有一天,一个平时十分沉静而且长得还过得去的女孩冲到我面前,气喘吁吁的看着我。我问:“你想干吗?”

她一个字不说,一把抢过我正在炫耀的毛笔字作业本,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我顿时傻了眼。等我意识过来后,我问她:“你干吗撕我的本子?你赔我本子。”说完,我便呜呜地哭起来。

那女孩没有回答,也跟着呜呜地哭起来。

我不顾自己哭,也不顾那女孩哭,伸手推那女孩,嘴里喊着:“你陪我的本子,你陪我的本子。”

之后,那女孩哭声越来越大,我也哭得越来越响。老师过来后,把我和她都叫到了办公室。老师批评了我,也批评了她。

我记得老师对我说:“你不能太骄傲,骄傲使人落后。”那时我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因此对老师对我的批评大为不解。

那女孩怎么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撕掉我的作业本,她总是哭哭啼啼。后来我知道她是“写毛笔字”这门课的课代表,那天她的本子上没有得“优”,看见我四处炫耀,忌火中烧,于是撕了我的本子。

如今,我很奇怪花蕾的作业本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优”。不单单是数学作业本上,她的其它作业本上也都是“优”。这使我怀疑她的老师是不是全是闭着眼睛批改作业的,最差也是一只手在键盘上游戏,一只手在作业本上写“优”。

花蕾做完她的作业,对我说:“我不想做数学题目了,我想看看语文,明天有语文课。”

我说:“好的,你看语文吧,我帮你检查数学作业。”

花蕾乖乖地看起了语文。我查出她的数学作业有三处错误。我没有直接给她指出来,而是等她看好了语文才跟她讲解。花蕾的语文很简单,教材上只有十几篇由几行带拼音的汉字组成的文章。每篇文章只有几十个字到几百字不等。我看了看书后面的标价,价格和我想象的差距不算太大,没有引起我的不满。

只是我觉得现在的教材怎么都编得像画画的教材一样,到处都是五颜六色,我想还不如直接把画画的教材和语文教材编一起得了。省了人力物力财力。也省得学生每天带那么多书,增加书包的重量。

我顺便教了花蕾几个语文生字,由于我嘴唇比较厚,发音时,平舍音跟翘舍音很难分得开。因此,还遭到了花蕾的耻笑。

不过,这些我都没有放在身上。因为我已经不在乎花蕾对我的打击了。

今晚,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花蕾身上,几乎忘了外面还有个男人和女人。

无意间,我听到外面的男人说:“你弄好了吗?”

女人说:“快好了。”

男人问:“你明天有上班吗?”

女人回答:“有,医院里最近病人特别多,我忙都忙都忙不过来。”

男人说:“医院里又不止你一个医生,用得着你这么忙吗?”

女人说:“我也没办法,科室里安排的。”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知道了花蕾的妈妈原来是个医生。这与我印象中的她又产生了距离,如同我第一次听到何婉清这个名字时的想法。

我想,人的想象和现实总是有距离的,无论想得多周到,现实总是有遗憾的。

我悄悄地问花蕾:“你妈妈是个医生啊?”

花蕾说:“是啊。”

我问:“那你爸爸呢?”

花蕾摇了摇头。

我说:“你不知道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

花蕾说:“不知道。”

外面这个男人的存在以及花蕾的回答,使我联想到外面的女人和她男人已经离婚,至少也已经分居很久。而现在的这个男人,大概不久以后,花蕾就要改口喊她爸爸了。

问到这里,我没有了想继续了解下去的渴望。我清楚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多余的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没必要知道。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这个声音几乎令我毛骨悚然。客厅里急促的呼吸声传了进来,而这样的呼吸声明显只有两个人亲热时才有。

我心跳加速,觉得这实在不可思议,心想:“我怎么会碰上这种事情,真是太倒霉了。”

急促的呼吸声仍在持续,我并不知道外面的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的大脑固执地告诉我,他们在亲热,甚至在做着更过分的事情。

我不去想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尽量镇定地给花蕾辅导。可是真他*见鬼,遇到这种事麻烦透了。首先我无法令自己冷静下来制止想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其次,花蕾恰在这个时候拉开了话匣子,而且她的话简直让我吐血。

花蕾问我:“叔叔,外面的叔叔和妈妈在做什么啊?怎么那么吃力?”

我紧张的无法形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低声说:“没什么啊,叔叔什么都没听到。”

“你不要分心,快听叔叔讲解。”我立即接着说。

花蕾说:“我都听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吧。”

我正犹豫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停下休息,花蕾的妈妈端着一杯水走进了书房。她说:“休息一下吧。”然后,她把水放到了我面前的桌上。

接着她对花蕾说:“天幼,你到冰箱里拿个苹果,给叔叔也拿一个。”

花蕾高兴的说:“好。”

刚转过身,花蕾又转了回来,问:“妈妈,苹果是拿给外面的叔叔还是这个叔叔?”她用手指指着我。

花蕾的妈妈朝我笑了笑,说:“当然是这个叔叔了。”

我赶忙说:“不用了,不用了。”

她说:“没关系,随便吃一个。”然后她又叫花蕾:“天幼,问问外面的叔叔,他要的话也给他拿一个苹果。”

我听到花蕾回答:“哦。”

接着,我又听到花蕾说:“叔叔,你要不要苹果?”

那个男人说:“不要了,谢谢天幼。”

花蕾说:“不客气。”

过了一会儿,花蕾一手摇着一个苹果,一手拿着一个苹果进来。她走到我面前说:“叔叔,给你。”

我说:“谢谢天幼,叔叔真的不要。”

花蕾说:“快拿着吗!”

旁边的女人也说:“拿着吧,吃一个。”

我不好意思的接过苹果,吃了起来。我很想快点把苹果吃完,因为一边吃苹果,一边站着这个女人,我感到有点尴尬,也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因此,我每一口都咬得很大。

女人跟我说:“天幼数学太差了,一到数学考试她就肚子痛,每次都这样。不知为什么?”

我忽然反应过来,边吃苹果边说:“这大概是考前焦虑或者是考前恐惧引起的,不要给她压力,叫她放松,慢慢会好的。”

女人说:“我没有给她压力,我都是随她的。”

我说:“我高中时,有一个女同学也是这样,她更厉害,一到考试就晕倒。有一次她在考场晕倒,久久没能醒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女人说:“那人家是高中,压力大。天幼才上小学,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说:“现在小学压力也大。你不要太担心,以后会适应的,适应了就好了。”

女人说:“希望是这样。我当初数学也不好,后来也是勉强赶上的。”

这时我吃完了苹果,花蕾还在咬着她的苹果,不过也咬得差不多了。女人见我把苹果吃完了,退出了书房。

女人走了以后,我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一身粉色睡衣,上衣的领口开着。虽然冬天的睡衣有些厚,但我能感觉到她上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她的头发披散着,好像刚梳理过,整齐,及肩。她洁白的脸蛋,在白炽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动人的美丽和魅力。我不免感叹,太漂亮了。可是,我又想起刚才她和客厅里的男人所做的一切,顿时心生厌恶。

我不知道女人的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她内心是否也有一点点波澜,但是我知道,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一直都不平静。我不敢正眼看她。

除此以外,我还不能确定,这是否意味着我喜欢上了她。因为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除了厌恶,我心里开始隐隐作痛,眼睛有落泪的冲动。

今晚的遭遇在我心里久久不能抹去,像沉淀了很久,又像隐藏了很久。我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然而,表面上,我却装作十分平静,对一切不以为然。在回学校的路上,我感到身边的人和事都与我无关。事实上,也如此,只是我觉得我心里藏着一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情,无形中觉得自己很重要,很沧桑,忽略了别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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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公车内照样拥挤不堪,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司机还不时地急刹车,引得一车的人前后摇晃和叫骂不断。我依然觉得这些都与我无关,无所谓。

不过,我依旧很乐观。这点我本能地这样感到。小时候,老妈曾骂我:“你小子,即使不给你一分钱,把你赶出家门,日子也照样能过。”

我嬉皮笑脸的问老妈:“为什么?”

老妈回答:“几天后,隔壁小店的老板就要上门讨债了。你欠的比你爸还多。”

我说:“妈,那不是我故意赊的,是店老板引诱我,我被迫才赊帐的。”

老妈说:“哼,你小子还被迫,不要死皮赖脸要人家赊帐给你就谢天谢地了。”

我说:“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哪会那样啊!”

老妈说:“你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你上次无怨无故把人家窗户上的玻璃砸破人家还没找你算帐呢。恐怕你做的事我想都想不到。”

我说:“妈,你别生气,我下次少赊点就是了。”

老妈又“哼”一声,说:“你还敢赊啊,再赊我把你赶出家门。我已经跟店老板讲过了,他以后不会赊给你了。”

我说:“妈,行行,我不到这家赊,我换一家就是了。”

老妈听了,脱下鞋子追我。我边跑边喊:“妈,妈,我不赊了,我一家都不赊了。”

这样喊了以后,老妈就停止了追我。我依然对她有说有笑。

老妈说:“你小子就是有一点好,无论妈怎么骂你你都不会生*气,你几个姐姐就没你那么好说话了。”

我说:“妈,这是当然的啦,谁叫我是男人呢。”

老妈抚摸着我的脑袋幸福地笑,我也跟着她傻傻地笑。

那时因为不懂很多事情,不知道有很多事情要顾忌和考虑,不知道母亲和儿子之间不可能永远都这样放得开,总是一副无所畏惧和无所谓的样子。现在,虽然我仍有许多事情不懂,仍有许多事情要顾忌和考虑,但是和过去相比,已经少了许多东西。比如,我与母亲曾经的无所顾忌。

成长的代价并不给我多少教训,我依然无所谓和无所事事,只是偶尔觉得这样下去,似乎对不起父母。然后,我想到我应该去做一点事情,至少给自己一点安慰,不能这样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然后,我就去做了家教,让自己心里得到一点点平衡,哪怕是暂时的一点点平衡。

我正在上课,小妞她娘打来了电话。我接起手机,小声说:“喂,有事吗?”

她说:“今天晚上你能早点来我家吗?我今天有点事要晚点回家,所以我想请你早点到我家陪陪天幼。”

我问:“那我应该早多少时间?”

她说:“半个小时左右吧。”

我说:“好的。”

她说:“那麻烦你了。”

然后我们彼此挂了手机。

我比往常提前半小时出了校门。很奇怪,我对小妞她娘多占用我时间的做法一点也不感到气愤,我也没有想过要求小妞她娘给我加钱的事。

相反,我还挺乐意小妞她娘打电话给我,至于打电话叫我做什么,我觉得自己并不在乎。我想她总不至于叫我陪她出去逛街买衣服什么的。如果这样,那我就麻烦了。嘿嘿——我似乎有点花痴。

记得有一次我陪一个女生逛街,对那个女生,我既无好感也不讨厌。我们的关系是很铁的那种。那天天气不十分好,我躺在床上睡觉,正昏昏欲睡之际,她打电话过来开口就说:“我今天心情不好,如果十分钟之内你还不在我的寝室楼下出现,你就死定了。”

由于跟这姑娘用不着装小人,我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张口就说:“我死了你就嫁不出去了。”

她说:“呸,谁要嫁给你!”

我说:“我还没说要娶你,你就这么急着向我表白了啊,你这也太直接了吧。”说完后,我一阵哈哈大笑,自鸣得意。

她恼怒地问:“你到底陪不陪我去逛街?”

我说:“我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吼道:“睡着了你还能说话啊?”

我说:“我在说梦话。”

她又吼道:“大白天你睡个屁啊,你快给我下来。”

我说:“今天天气不好,出去会被雨淋的。”

她说:“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雨淋,何况现在还没下雨呢。”

我说:“很快就要下了。”

她说:“你赶快给我下来,再不下来我就冲上去把你被子掀掉。”

我说:“你敢上来掀我被子我就把你拉上床。”

她说:“你等着。”

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不敢真的上来,谁知电话结束不到两分钟,她就冲到了我寝室,当着寝室三个男人的面爬上我的床干净利落的掀掉了我的被子。我一阵抖擞,发现身上的被子不见了,赶紧抓被子。

那姑娘死死揪住被子不放。

她说:“你快给我起来。”

我只好哀求她说:“好好,我起来我起来,但你得把被子先还我。”

那姑娘还是不肯把被子给我。由于太冷,我被迫穿起了衣服。

我说:“你失恋啦?干吗要去逛街?”

她说:“对啊,我就是失恋了。”

我说:“我怎么都没感到你有失恋的痛苦?”

她说:“痛苦个屁,那小子我才看不上呢。”

我说:“你既然看不上人家又没有痛苦何必要让我痛苦呢?”

她一边扭着我的胳膊一边恶狠狠地威胁我:“现在还痛苦不?“

我说:“不痛苦了不痛苦了,很开心很开心。”

她说:“那好,今天你不准给我闭嘴,你得一直笑着。”

我说:“这可能吗?还有没有人权啊?”

她说:“今天我就是人权,你所有的吃喝拉撒都得听我的。”

我说:“我宁愿去死。”

这一天,虽然我以死相拼,但还是不能阻挡那姑娘对我的压迫。只要我一闭上嘴巴,她就狠狠地扭我的胳膊。一路上常常听到我凄惨的叫声兼奇怪的笑声。

我到了花蕾家楼下,按了很长时间的门铃都没人开门。正纳闷,对话器里传来了花蕾的声音:

“喂,谁啊?”

我回答:“是叔叔,快开门。”

花蕾开了门。

上楼梯,进屋,脱鞋,我问花蕾:“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讲过今天晚点回来?”

花蕾说:“讲过了。”

我随口问:“你晚饭吃了没有?”

花蕾回答:“没吃。”

我说:“你没饭吃啊?”

花蕾说:“冰箱里有面包,可是我不想吃。”

我说:“那你不饿啊?”

花蕾说:“饿。”

我看了看手机,发现时间还早。于是对花蕾说:“要不叔叔带你到外面吃饭?”

花蕾干脆的说:“好,可是我没钱。”

我说:“没关系,叔叔请你吃。”

花蕾高兴地跑去穿鞋子。

第十三章

社区里的几个大妈见我牵着天幼,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出社区门口时,门口那个守卫也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他显然认识天幼而不认识我。我猜测他们都以为我是拐小孩的。

我赶紧对花蕾说:“快叫我叔叔,快叫我叔叔。”

花蕾问:“干吗无缘无故叫你叔叔啊?”

我说:“你不叫别人都当我是骗子了。”

花蕾又问:“为什么啊?”

我说:“你没看到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吗?他们把我当人贩子了。你叫我他们就知道你认识我,他们就不会把我当人贩子了。我可不愿被误认为人贩子。”

花蕾回答:“哦。”

然后,花蕾开始叫“叔叔”,既热情又卖力,一路叫个不停,直到饭店门口她还叫,我劝都劝不住。

走进饭店,坐好位置,我问花蕾要吃什么。

花蕾把菜单翻了半天,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全是高价格的荤菜上。我心里顿时一阵惶恐,一阵嘀咕:“这小妞要是点起菜来没完没了,那还了得啊,我身上的几十块钱可能连两个菜都付不起。”

我后悔刚才没有把花蕾带到隔壁的快餐店,而带到了这家饭店。

不过,老天帮我,花蕾看了半天菜单,然后抬起头看女服务员,女服务员以为花蕾要点什么好菜,赶紧握起笔准备记。

花蕾说:“有没有面啊,我想吃面。”

我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了下来。

女服务员大概也没有意识到花蕾会叫面吃,脸上的表情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仿佛我们欠了她一百万不还似的。

我重复对服务员说:“她要一碗面,你们这里有面吗?”

女服务员飞快地说:“有。”

见女服务员说得如此飞快,我也飞快地说:“那就给她来一碗面。”

女服务员继续飞快地说:“要什么面?”

我也继续飞快而且比她更飞快地说:“给她一碗青菜肉丝面。”

女服务员惊慌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有意料到我讲话的速度比她还快。然后她记下一碗青菜肉丝面。

接着,她以正常并且礼貌的语速问我:“先生,请问您要吃什么?”

我说:“我吃过了,我不要了。”

女服务员鄙视地从我身旁走开。

我说:“天幼,一碗面够不够,要不再给你加一个荷包蛋?”

花蕾连忙说:“好。”

我叫花蕾自己去跟服务员说。花蕾跑了过去。

过了几分钟,花蕾还没回来。我四处看,没有发现花蕾。我站起来问旁边的女服务员有没有看到花蕾,她们都说没有。

我急了,准备到外面看看。正当我站起来时,花蕾回来了。她一手抓着一把葡萄,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嘴里还塞得满满的。

“东西哪来的?”我问花蕾。

花蕾兴奋的回答:“食堂里的叔叔给的。”

我惊讶地问:“你跑食堂里去了啊?”

花蕾回答:“是啊,我去跟叔叔说加荷包蛋。”

我说:“你要加荷包蛋跟外面的服务员阿姨说就行了。”

花蕾说:“哦。”

我问:“你怎么会跑进食堂呢?”

花蕾说:“我刚才从窗子里看到里面很多好吃的东西就跑进去吃起来了。一个叔叔走过来,他叫我不要乱吃东西还叫我出去。我说我肚子很饿,叔叔就给我葡萄和鸡腿了。”

我说:“那你怎么不多要一只鸡腿,给叔叔也来一只啊。”

花蕾以不及掩耳之势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问:“你想干嘛?”

花蕾回答:“去食堂,帮叔叔拿一只鸡腿。”

我赶紧拉住花蕾,说:“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啊。不要去拿了,叔叔跟你开玩笑的。”

花蕾说:“我要去拿。”她一把甩开了我,跑进了食堂。周围的客人和服务员都睁大眼睛看我,以为我在教唆小孩。

我不知道这次花蕾进去后会有什么后果,坐在外面提心吊胆。过了一会儿,花蕾从食堂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鸡腿。

周围的人用更加异样的眼神看我,尤其是刚才为我们点菜的那个女服务员。她的表情告诉我,她不仅为食堂里少了两只鸡腿感到愤愤不平,而且看样子还十分痛恨我把花蕾带到这里只吃一碗青菜肉丝面。

我对花蕾说:“你怎么又拿了?”

花蕾说:“是啊。”

我说:“里面的叔叔有没有看见?”

花蕾说:“没有。”

我说:“你厉害啊。叔叔不要吃鸡腿,叔叔是跟你开玩笑的,这只鸡腿也给你吃。”

花蕾吧嗒吧嗒啃起了两只鸡腿,津津有味。几分钟后,花蕾啃完了两只鸡腿,嘴唇上和手上全是油。她用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手,对我说:“叔叔,我吃饱了,我不要吃面了。”

我说:“这样不行啊,面都点了。你就多吃一点吧。”

花蕾说:“我真的吃不下了。我们走吧。”

我说:“面还没来呢。”

花蕾站起来对着旁边的女服务员喊:“阿姨,我吃饱了,我不要面了。”说完她拉着我走出了饭店。

出去时,我的脸以及全身滚烫无比。我背后的服务员都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着我们,她们好像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走出饭店后,我对花蕾说:“你丫头今天真厉害,白白吃了一顿。”

花蕾得意地说:“是啊是啊,明天我还要来。”

我说:“明天你还敢来啊,我看里面的阿姨连门都不会让你进的。”

花蕾说:“为什么啊?”

我说:“你白白吃了人家两只鸡腿,叫了面又不要,服务员阿姨肯定恨你呢。”

花蕾不解的说:“鸡腿又不是阿姨给的,为什么要恨我?”

我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你暂时还不能理解。”

花蕾寻思了半天,说:“哦。”

我们在路上随便逛了十几分钟,花蕾十分乐意继续逛下去。我问花蕾:“你刚才真的吃饱了吗?”

花蕾摸了摸肚子说:“刚才饱了,现在好像又有点饿了。”

我说:“你怎么饿的这么快啊!”

花蕾说:“我也不知道,我还想吃东西。”

我故意调侃地说:“要不回去把那碗面吃回来啊?”

花蕾信以为真,连忙说:“好啊好啊!”

我说:“真的好啊?你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花蕾不愿意,硬要回去吃那碗面。我好说歹说,她还是要去。我只好硬着头皮又带花蕾进了那家饭店。

我们一进门,立即迎来了所有服务员惊讶的目光。我赶紧心虚地对一个女服务员说:“这次真的来吃面,请来两碗青菜肉丝面。”我给自己也要了一碗。

花蕾看看旁边的服务员,又看看食堂,最后又看看我。

我猜出了她的心思,我说:“你不要再打鸡腿的主意了,这里所有的服务员阿姨都盯着你呢。只要你一有风吹草动,我们连面也没得吃了。”

花蕾似乎明白了周围的形势,变得十分安分。

吃完面,我问花蕾:“要不要再逛逛?”花蕾欣然同意。

我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走了几百米,发现前面越来越黑,人也越来越少。

我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前面太黑了,万一被打劫了那就惨了。”

花蕾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好。”

于是我们又沿原路走了回来。一路上,我们除了对商店落地窗里面精美的食物和物品干瞪眼外,什么都没做。

我牵着花蕾的手,花蕾在我身旁十分快乐的跳跃,无忧无虑。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多岁而且非亲非故的孩子,我忽然无缘无故感觉像是在做梦,并且一梦不醒。我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自己对这个非亲非故的孩子产生这种感觉。我想我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可是现在,我无法找到对这个小女孩好的原因。

这使我陷入矛盾,又自己被自己感动起来。我感到好笑,我想我笑才符合我的性格,感动只是暂时的,而且显得虚伪。我又想,假如我虚伪我还能笑得出来吗?可是我想笑。想着想着,我竟真的笑了起来。

花蕾看到我笑,问我为什么笑。

我骗她说:“叔叔刚才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所以就笑了。”

花蕾问:“什么事情啊?”

我编造说:“叔叔有一天看到一个小男孩偷偷吻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生气后,脱下了小男孩的裤子。小男孩非但不害怕,而且还故意不停地在小女孩面前晃动那小东西。小女孩看到小男孩长的东西和自己不一样,就哭了起来。”

说完后,我问花蕾:“好笑吗?”

花蕾沉思了一会,说:“叔叔,什么是那小东西。”

我没料到花蕾会问我这个,我说:“就是男孩子有你没有的东西。”

花蕾说:“这东西叫什么?”

我说:“这个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花蕾说:“哦。”

她接着问:“那我什么时候长大?”

我说:“你长到我这么大就长大了。”

花蕾又“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我发现所有孩子都喜欢问关于长大的问题,花蕾也不例外。从花蕾天真的眼神里,我看出她对未来充满向往,像所有老了以后盼望返老还童的人一样。

这个发现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和伤感的收获——我已经长大了,不再如往昔。

第十四章

我们回到了家里。我开始给花蕾辅导。

可是,意外的事情常常有。我们刚坐下不久,灯就灭了。我以为是停电,看看窗子外面,又是万家灯火。

我问花蕾:“是不是电闸跳掉了?”

花蕾说不知道。

我继续问花蕾:“你家电源开关在哪里?”

花蕾对我的问题一问三不知。于是我摸黑找到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打火机,并在茶几上的一堆报纸下找到了一根蜡烛。我点起蜡烛,小心翼翼的在客厅里搜索电闸。花蕾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走到哪里,她也跟到哪里。她还把手搭在我屁股上,我的屁股感到一阵阵的痒。

我说:“你不要老摸我屁股啊?我痒死了。”

花蕾说:“我怕。”

我说:“这是你家,有什么好怕的。”

花蕾说:“我就是怕。”说完她又使命的抓住我屁股。

在门口的墙上,我找到了电闸。看着电闸上一个个开关,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电源的开关。于是我准备一个个按过来。没想到,我刚按了第一个,灯就亮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把我吓了一跳。

花蕾不由地惊叫了一声。

我喜不自禁,脱口而出:“今晚真他*走运。”

花蕾听见我说脏话,连忙对我说:“叔叔,不能讲脏话。”

我笑嘻嘻的说:“叔叔是看灯亮了太高兴,情不自禁,真情流露。”

花蕾问:“叔叔,什么叫情不自禁?”

我随口说:“情不自禁就是你肚子饿的时候看到鸡腿就想吃。”

花蕾又问:“那什么是真情流露?”

我感到莫名其妙,花蕾怎么突然问成语。但是,由于我已经回答了什么是“情不自禁”,想了想,便说:“真情流露就是你肚子饿的时候看到鸡腿就想流口水。”

花蕾听了,奇怪的问我:“叔叔,你怎么说来说去都是鸡腿啊?”

我说:“因为鸡腿好吃。”

花蕾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鸡腿好吃。”

我调侃说:“那好,下次叔叔再带你去吃免费鸡腿。”

花蕾说:“好,一言为定。”

我一阵惊讶,问:“你什么时候学会‘一言为定’这个成语的?”

花蕾说:“我是从电视上看来的。”

我说:“哦,你真聪明。”

花蕾听我夸奖她,十分开心,很快把刚才断电带来的恐惧忘得一干二净。

我帮花蕾复习完了作业,还直接帮她作了一些题目,由于我知道这些题目无论我怎么讲,花蕾都不可能做出来,索性我就直接帮她做了,免得她烦恼,也省了我白费口舌,节约了时间。

家教结束时间很快就到了。可是女主人还没回来,我不禁担心起来。假如她迟迟不肯回来,我岂不是又回不去了?

我对花蕾说:“看来叔叔今天真的要大吐血了。”

花蕾说:“什么大吐血啊?”

我说:“你妈妈还不回来,叔叔走得了吗?”

花蕾说:“你不许走。”

我说:“我还没走,我只是怕赶不上末班车回去。”

花蕾说:“那你就睡在我家?”

我第二次听到花蕾说这句话,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睡在这里了。可是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虽然第二天是周六,我也不必急着回学校,但是睡在这里总不合适。况且留我的人,不是那个女人。

我说:“你先去洗脸刷牙,叔叔等你睡着了再走。”

花蕾说:“好。”

我把花蕾安顿在了床上。我说:“叔叔在外面看电视,你睡觉吧。”

花蕾要求我不要把她房间的门关上,而是留了一条缝。

她说:“这样我才能看到你在外面。”

我把电视声音调得很小,以防影响她睡觉。我以为这样花蕾很快就会睡着,我也可以很快回去,不用“大吐血”。

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听到花蕾喊:“叔叔,叔叔。”

我在外面回答:“我在,你有什么事?”

花蕾没有回答我。我便不去打扰她。

我没有心思看电视,一心只想着花蕾快点睡着,然后赶公车回去。虽然挤公车很难受,但是比起将近四十块的打的费,我还是宁愿难受。

坐在沙发上,我想起有一次父亲来学校看我的情况。那天,父亲独自一人来学校看我,列车到站是半夜,已经没有公车,父亲问出租车司机到我学校要多少钱。那畜生一开口就说要五十,父亲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回头就走了。

父亲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点上几块钱一包的烟,一直抽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父亲坐公车来到我学校,我见到他时,他两眼红肿,显得很疲惫。我问:“爸,你昨晚没睡啊?”

父亲告诉我他想坐出租车又舍不得坐,只好在车站坐了一夜。他还特别有趣的对我说:“我听司机要五十,赶紧在脑子里算了一笔帐。这可与我坐10个小时的列车费都差不多啊!”

我说:“那司机骗人的,从车站到学校只要二十块。”

父亲惊叹地说:“啊,现在的世界,真是人吃人。”

我说:“现在的司机都这样,欺负不是本地的人。”

父亲在家里很省,但是到了外面绝不是那种一毛不拔的人,尤其来学校看我,他总是带上很多东西,临走时还塞钱给我。只是,如果钱是花在他自己身上,他总是能省则省。

接父亲亲手给我的钱总是让我感到震撼。平时大姐从卡里汇钱给我,我知道那钱虽然也是父亲给的,但从没有父亲亲手给我时那么震撼。

想到这里,我感到越来越急,时不时地看时间。我想:四十块的打的费,父亲是坚决不愿意的。

花蕾的妈妈还没回来。我站起来,悄悄走到花蕾房间的门口,看她睡着了没有。我一到门口,听到花蕾喊:“叔叔,叔叔。”

我说:“你怎么还没睡着啊?”

花蕾说:“我睡不着。”

我问:“你干吗睡不着?”

花蕾说:“我怕。”

我说:“别怕,叔叔在外面守着。你快安心睡。”

无奈,我又坐到了沙发上。四周很静,除了电视的声音,听不到任何响声。坐着坐着,我发现自己也有了睡意。正当我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时,我又听到了花蕾的喊声:

“叔叔,叔叔。”

“叔叔,叔叔。”

“叔叔,叔叔。”

我惊醒过来,发现花蕾的声音极度恐慌。

“你到底怎么啦?叔叔在外面呢。”我问花蕾。

花蕾说:“叔叔,我想确定你在不在,你在我才安心睡觉。”

我说:“你放心吧,你没睡着之前叔叔不会走的。”

花蕾说:“叔叔,你进来坐我旁边好不好?”

我说:“好吧,叔叔就进来坐你旁边。”

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如果半个小时内花蕾还不睡着的话,我就真的要吐血花四十块钱了,若再停几个红灯,吐得将还要多。

我直接坐到了花蕾床边的地上,眼睛盯着花蕾露在被子外面的半张脸,命令似的叫她快点睡着。花蕾闭上眼睛,似睡非睡。我突然觉得这小妞其实很漂亮,洁白的皮肤和她妈一模一样亮。长大以后,如果身体没有跟着胖,我相信这小妞会有很多男生追。

花蕾很快就睡着了。这十分出乎我的意料。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坐在她旁边,免得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我看了看时间,发现赶末班车还有时间。

临走时,我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给女人,上面写着:天幼睡了,今晚她很乖。

虽然事实并不如此,但是我知道,每个母亲都喜欢听别人说自己孩子的好话。至于为什么会想到给这个女人留纸条,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说不出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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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今晚意外的走运,我上公车后竟然发现还有一个空座,这对我如同雪中送炭。因为我实在感到很累。我坐下不久后便睡着了,还流起了口水,口水流到了我手上。醒来后,我以为下雨了,雨水从窗外打进我手里。可是,车窗关着,外面也没有下雨。

我擦擦嘴巴才发现,还有一堆口水堵在嘴里。我赶紧一口吞了下去,以防被旁边的人看到。

在车上睡觉或者是坐者睡觉的后果是醒来后打嗝不断,好像胸口堵着一口气。这个经验我高中上课的时候经常有。剩下的两站路,我几乎以每隔30秒的频率打一个嗝,打的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旁边的人连连用不屑和鄙视的目光看我,还故意坐的离我远远的。

为了防止继续遭人不屑和鄙视,我想起了一个朋友曾经说过的对付打嗝的办法。

那天,朋友刚吃好饭,不知道是吃得太快还是吃得太慢,总之吃完后他就开始打嗝,怎么都停不下来。朋友想到新交的女朋友马上就要来了,如果在女朋友面前打嗝打个不停怕引起女朋友的反感。朋友灵机一动,集中注意力,终于在女朋友到来之前用意志力控制住了打嗝。以后,他一听见别人打嗝,就向人传授此方法。最后,他被传说成了朋友圈子中意志力最坚强的一个人。凡是有什么事情用人力物力财力办不到的,就用意志力控制。

当然,也有一个朋友特别反对的。每次听到别人说他意志力坚强,他就愤然,然后不屑地骂道:“妈逼啊,他那招最适合意淫。”

我集中注意力,心里想着:“不要打嗝,不要打嗝。”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结果真的不打嗝了。这才缓和了旁人对我的不屑和鄙视。我自豪的感到:“我意志力真强!”

李准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我回到寝室脚都没洗就上床睡了。正沉睡之际,一只冰冷的手趴在了我屁股上。

我大声叫了起来:“谁啊?*,欠揍啊。”

李准发出得意的笑,淫荡的问我:“哥们,你和小妞她娘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愤愤地说:“没怎么样,别妨碍我睡觉。”

李准见我不理他,又把手伸了进来。我把身子一缩,冲着他喊:“你*,你欠揍啊。”

他一副打死也不怕的样子,威武不屈的说:“哥们,你和小妞她娘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了?”

我大声说:“没怎么样啦,一点进展都没有。”

李准说:“你他*真没用,这么长时间还搞不定。”

我说:“他*,我又不是去搞女人的。”

李准说:“‘一举两得’啊。”

我说:“‘一举两得’个屁啊,老子差点陪夫人又折兵呢。”

李准听我这样说,以为我已经失身给小妞她娘了,兴奋地问:“你小子失身了啊?”

我说:“失个屁啊。”

李准愤愤地吼道:“那你陪个屁夫人折个屁兵啊?”这话我听起来十分拗口,可李准说得十分流利。

我把前段时间小妞她娘不在家,我多陪小妞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给李准听,还把小妞她娘和男人在客厅里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李准听了一个劲地揪住“客厅”不放。

他说:“说清楚点说清楚点,客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听到声音。”

李准追问:“什么声音什么声音?”

我说:“就是呼吸急促的声音。”

李准很无聊的要求我说:“你模仿一下声音是怎么样的?”

我说:“你神经病啊,这个怎么模仿。”

李准说:“那我模仿一下,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接着,李准真的发出了“哼哧哼哧”他自以为呼吸急促的声音。

我说:“你他妈变态啊,你连人跟猪都分不清了啊,你这纯粹是母猪和公猪交配的声音。”

李准惊叹了一下,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既然像母猪和公猪交配的声音,八成也像人了。人和动物在交配方面是没什么区别的。”

我说:“你真他妈变态,亏你想得出来。”

李准说:“就这么一点声音啊?还有没有其它的?”

我说:“没有了,就这么多。”

李准听了,觉得很不过瘾,硬是逼我再说一点。

我说:“真的没有了,你不要妨碍我睡觉了。”

李准意犹未尽的离开了我的床。

其他室友听说我做家教的是一对单身母女,对她们,尤其对花蕾的妈妈甚是感兴趣。一有空他们就跟我胡扯单身女人性饥渴的问题,最后每次都扯到何婉清身上。

我告诉他们小妞她娘叫何婉清,他们一个个直流口水。他们说:“这么好听的名字,人一定漂亮。”

我故意说:“长得很一般,你们看了肯定不会喜欢。”

一个室友说:“到了这个年纪的女人长得一般也无所谓,反正又不娶过来做老婆,只要能上床就好。”

我说:“你们真是一群色狼,我对她一点色心都没有。”

这句话一出口,立即引来了全体室友疯狂的耻笑。他们一齐攻击我:“你他妈才是人面兽心,伪君子。”

尽管他们如此污蔑我,但我并不生气。因为我清楚,我的确没有特意对她有过非分之想,我的心是干净的。

我时常怀疑大学里是不是真正培养人才的地方,所谓的道德素质早已不知去向,像我们这种整天操着粗话的人,几乎每个寝室都有,而且几乎人人都会。如果谁不用粗话,反而难以与人交流。

游戏,打牌,每个寝室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生生不熄。很少有人在乎今天有没有上课或者在乎今天上什么课。我们都习惯了这种生活。习惯了就变得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就变得十分安心。安心了一切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有时候,我觉得人其实不要有太多想法的好,这样容易安心生活。如同我对小妞她娘,正因为没有太多的想法,我才经得起室友疯狂的耻笑。亦所谓清者自清。

但是我想到有些人是不能清者自清的。比如小妞她娘,室友们对她疯狂的议论可以遮盖一切。不知道她现实生活中有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我心想。

我开始感到疲劳,做家教其实也是一件麻烦的事。除了准备好辅导的内容外,每次挤将近一个小时的公车也使我非常劳累。而来回要两个小时。我想人总是会对一件事情感到疲惫的,不可能对一件事情永远都乐此不疲。如同男人对女人,或者是女人对男人。

照李准的话说,就是“虽然女人的身体在本质上没有区别,但是如果每天跟同一个女人睡觉那将是无法忍受的。”

我不知道李准到底跟几个女人睡过觉,听他的口气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跟他睡过觉似的。我不免对他嗤之以鼻。照他的说法,还仿佛天下所有的丈夫都处在水生火热之中。而事实并不如此,这个大家都知道。何况李准也还没有成为别人的丈夫,他说的话还欠权威。

但是,人是很奇怪的。尽管你对一件事情感到疲惫,可是当你已经身处其中,你并不会很快退出来,或者你有心无力。我常常听到一些人抱怨这个抱怨那个,但是结果都回到了抱怨中去。这大概也是全中国许多不幸家庭不幸的理由。

当然,我没有抱怨。虽然我对家教感到疲劳,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辞掉这份兼职。辞掉以后,我的生活将更加无聊。

第十六章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上午,我还在床上睡觉。我的手机收到了小妞她娘发来的短信,写着“谢谢”两个字。这令我十分意外。

我没有回小妞她娘短信。原因是:第一我当时正睡觉,懒得回;第二我觉得没必要回,发回去“不客气”三个字未免显得太客气了。这也许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到了下午,我又收到了小妞她娘发来的短信,写着:你在干嘛呢?怎么不回我短信?

我看了觉得奇怪,这样的短信只有无聊的姑娘发给正不理她的男朋友时才用的,难道这女人也正无聊不成。

于是,我酝酿了许久,回过去:没在干嘛,刚起床。

我以为我这样回过去她就不会发过来了。而且,我觉得也没什么内容好回了。

过了一会,我的手机又来了短信,还是小妞她娘的,写着:你怎么这么晚才起床啊?中饭吃了吗?

我开始确定这女人不仅无聊,而且发春。竟然干预起我的私事来。由于这女人年龄比我大,为了显示我的尊重,我回过去:是啊,起早了也没事做。刚吃过。

小妞她娘回过来:你下午做什么呢?

我开始怀疑小妞她娘是不是喜欢上我了,竟然问这些只有恋人之间才发的短信。而且她发来的短信里尽是“啊,呢,吗”之类的语气词,我的直觉里,这些词纯粹是姑娘发给男朋友时才用的。

于是,我又痛苦又欣喜的酝酿了许久,回道:这个问题难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下午要干什么。

小妞她娘大概认为我的回答很有个性,她回道:哈哈,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呢?真怪!

我回过去:大学里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多着呢,10个人中有11个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小妞她娘回过来:怎么可能?总共只有10个人怎么会出来11个人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呢?

这下我不仅怀疑小妞她娘发春,而且智商极低。明白人都知道我说的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还这样问我。

我回过去说:不是吧,你是个做医生的,怎么连这个都问。

过了半天,小妞她娘回过来说:我是天幼,我妈妈在洗衣服。

我晕,遂停止了发短信。

这个下午,因为小妞的短信让我变得惶恐不安,我担心小妞她娘看到我发的短信,误以为我在诱骗她女儿。但是仔细想想,我觉得也没发什么不好的内容,于是又心安下来。

第二天早上,周日。我早早起来到小妞家。

这座城市的周末,人群拥挤不堪,大部分是大学里出来游玩的学生。公车内挤满了年轻的恋人,有两个人坐着堆在一起的,也有两个人站着叠在一起的。我已经司空见惯。

看到她们如此亲昵,我想起了大一时交往过的那个高我两届的女人。我跟她也一起坐过公车,车内也有特别拥挤的时候,但是亲昵的情形却不可相提并论。

如果车上只有一个空位置,我总是很绅士的让给她坐,从没有两个人堆着坐过一个位置。如果两个人都站着,即使车厢拥挤不堪,我也只是站在她的背后,她的背和我的胸大约隔着二十公分。她从不让我和她叠在一起。

此时,见到眼前众多的年轻恋人如此亲密的坐在一起,我忽然感到十分遗憾和难过。我想,至少当初我和她也应该两个人坐一个位置,哪怕只是坐一站的路也好。可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那个女人已经毕业回老家去了。

想到这里,我变得伤感起来,茫然的看着窗外。

不过,下车后,我很快就把伤感忘得一干二净,仿佛刚才我根本就没有想起过那个女人,也没有伤感过。

小妞她娘见到我,谢过我之后,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知道我当医生的?”

我思索了一下,明白我发的短信她已经看到,便回答:“是天幼告诉我的。”我没有说我是在无意中听到的,否则将暴露我听到她们在客厅里亲热的声音。

“我还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笑着对她说。

她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也是天幼告诉我的。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笑了笑,大概表示不介意我知道她的名字。

我在为花蕾辅导的时间,何婉清一直在厨房忙碌,准备中饭。油烟味以及浓浓的菜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子。早上为了赶车,我连早饭也没吃。此刻,香味的刺激,使我的肚子更加感到饥饿。

花蕾闻到菜的香味,冲着外面喊:“妈妈,你在烧什么啊?好香啊。”

何婉清回答:“妈妈在烧你最喜欢吃的虾,你好好做功课,做好了就可以吃饭了。”

不知是香味的刺激,还是因为是周末,花蕾今天很开心,总是笑个不停。带来的麻烦是增加了我辅导的难度,一个问题我讲了多遍后她还是没听进去。这种气氛令我想起我高中时周五下午的课。那个时候人人都盼望早点下课,周末的吸引超过老师课上讲的任何内容。

我想到,做学生和上班其实是一样的。做学生期盼周末休息,上班期盼月末发工资。进而,我发现,做人其实是需要希望的。如此多的人买彩票,大概就是为了买一个只有几天的希望。

花蕾高兴的原因是她马上就可以吃到她最爱吃的虾。我也希望她可以尽快吃到,这意味着家教时间到,我可以走了。

但是,我要走却显得异常艰难。不是时间没到,而是何婉清十分客气地挽留我吃饭。我十分害怕这种场面,第一我不善于这种客套场面,尤其是对着何婉清,心里总觉得怪怪的。第二我怕拒绝了人家的好意反被人家说话。

我说:“不要了,我回学校吃。”

何婉清淡定的说:“没关系的,就吃顿便饭,很快的,吃完了再走。”

我说:“真的不用了。”我试图拿包去穿鞋子,花蕾抓住了我的包,说:“叔叔,不要走,在我家吃饭。”

何婉清说:“我今天煮了很多饭,你不留下吃饭我们吃不完的。”

然后,我看见何婉清迅速盛了三碗饭放在桌上。

我想:“她这句话如果是真的,我不留下吃饭就过意不去了。”

于是我留了下来。其实真正原因不是这个——何婉清迅速盛好三碗饭后,过来拉住了我手臂,说:“快过来吃饭。”

她的手第一次和我的身体接触,我心慌的不行。

第十七章

菜的确很丰盛,何婉清也很客气,不停地叫我吃这个吃那个,还给我碗里夹菜。可是,我当时心里想:“奶奶的,是在自己家就好了,管他旁边坐着谁呢,放开吃得了。”

可惜不是自己家,何婉清再叫我吃这个吃那个,我也只是蜻蜓点水,刚刚好解决温饱。我只能十分羡慕的看着花蕾从温饱到小康,最后奔发达——几乎有一半的菜是她吃掉的。

两母女吃饭很搞笑,一唱一和,让我觉得她们是经过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不过,我相信,她们自己肯定不这样认为。

花蕾说:“妈妈,今天的虾真好吃,我明天还要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明天再给你买。”

花蕾说:“妈妈,这个肉好吃,我明天也想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明天再买。”

花蕾说:“妈妈,这条鱼很好吃,我下次还要吃。”

何婉清说:“好,妈妈下次再去买。”

花蕾说:“妈妈,这个汤很好喝,我下次还要喝。”

何婉清说:“好,妈妈下次再烧。”

……

两母女就这样没完没了的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对话录”了一遍,然后十分自恋的吃饭,几乎当我不存在。假如这是在我大姐家吃饭,大姐和她儿子这样没完没了的唱和,我肯定会忍不住喊出来:“你们有完没完。”

面对这两母女,我不忍心伤害她们。她们如此自我陶醉,我想也不是每天都有。毕竟,目前这是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

何婉清给我夹菜时,我轻声说:“谢谢,我自己来。”

她看我一眼,然后朝我笑笑。眼神清澈,笑容明亮。我发现,她今天没有化妆,整张脸可以看得很清楚。

吃饭期间我很想问她关于她男人的事,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怕开口会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结果没有问。

从认识何婉清到现在,我很少注意过她的表情。我知道,人是很容易思维定势的。比如你知道了一件事情的真相,真相往往会左右你的思想。

进一步举例说,我认识大姐的一个女朋友,这个女人四十多岁。我第一次见到她,觉得这个人很健谈,很乐观,也有点小聪明。后来大姐告诉我,这个人已经离婚,目前单身一人。

再后来,大姐偶然跟我说,这个人精神不大稳定,很容易情绪波动。我觉得奇怪,这好像不太可能,与我印象中的她相差太远。但自此以后,我见到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她精神不好,她的一言一行都烙上了“精神不好”的影子,我也不再与她无所顾忌的交谈,并且越看她觉得她真的精神有问题。

我不是故意要用这种眼光去看一个人,甚至我相信人在不同环境下是有很多面的。但是看到何婉清的表情,总是令我想起大姐的朋友。她们两个在某个地方让我觉得惊人的相似。

而哪里相似,我又不能确切的知道。这种感觉仿佛耳朵很痒,想抓却抓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大姐的朋友影响了我的思维,还是何婉清影响了我。

总之,对于这件事,我像是被思维定势了。

我无从知道何婉清的男人为何与她分开。我想,两个人分开是需要理由的,像结婚一样,也需要理由。

钱钟书评价婚姻的说法让我觉得婚姻虽然很麻烦,但是不失有吸引力。

对一件事情有吸引力,我认为足够了。如果两个人相互吸引,又愿意在一起,那自然很好。

我不去猜想何婉清和她男人为何分开,这对于我没有意义。只是在吃饭的瞬间,我假想,假如男主人同时也坐在桌旁吃饭,那情况会怎么样?这个假想对于我的意义——我肯定,如果这个假想是真的我一定不会留下吃饭。

假想可以有很多种:比如那个男人并没有和她离婚,而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不久或者若干年后回来;比如那晚我看见的男人也不是她的情人,他只是来暂时解决她的需要,当然也满足他的需要;比如有一天我可能会成为何婉清的情人。对于最后一个比如,我不免有点恐慌和兴奋。

但是目前唯一真实的是,我留下来并且吃了饭。

再次见到那个瞟我的男人是几天以后。这天发生的事异常出乎我的意料。我来做家教原本并不打算遇上这么多事,这样说可能带点主观性。我的意思是,如果时间倒退,我坚决不会重走这条路。

我听到客厅里有吵架声,没听清楚她们为什么吵架,只是等我明白我所处的位置,外面的情形已经一发不可收拾。花蕾已经跑出书房躲在客厅的一角惊慌的哭泣,嘴里简单恐惧的喊着:“妈妈,妈妈。”

此刻,我最好是乘机收拾东西走人,就算不要钱了也无所谓,我不在乎家教的这点钱。更何况,这样的情形与我无关。我想我最好不要介入,这是他们两个情人之间的事情。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

当我看到那个男人用脚把何婉清踩在地上并准备拿烟灰缸砸下去时,我冲上去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

我激动的对那个男人说:“你他妈还是男人吗?”

男人怔怔地看了看我,似乎不相信我会出手帮何婉清。他拉了一下衣服,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然后还算客气的对我说:“不关你的事,你不要管。”

我说:“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想管,但是你不能这样打她。”

他说:“你最好马上离开。”

说完,他上前跨了一步,一把抓住正从地上爬起来的何婉清,把烟缸砸了下去。

我听见何婉清“哇”的尖叫一声,声音充满惶恐,然后她用双手护住脑袋,拼命反抗。虽然极力反抗,但她显得软弱无力。她像玩偶一样,被这个发疯似的男人拳打脚踢。

“你他妈够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去拉开了男人,狠狠对他说。

男人没有听我劝阻,他不停手,继续凶狠的向何婉清拳打脚踢。我推开他,自己挡在了何婉清前面。

我对他吼道:“你疯啦!”

男人憎恶的看了我一眼,冲我吼道:“你小子也欠揍啊。”

然后他向我扑了过来。

我闪身躲过去,顺势一脚踢开他,把他踢倒在了地上。他站起来,恶狠狠地又向我扑过来。本能告诉我我得找个东西对付他,因为他手上的烟灰缸随时可能向我头上砸来。于是我迅速退到厨房,拿了菜刀。

菜刀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闪过一道明晃晃的亮光。

我拿着菜刀冲他喊:“你他妈来啊,看老子敢不敢砍死你!”

何婉清在一旁惊讶恐惧的看着我。她悲痛的哭泣,显得既恐惧又无奈。

男人大概也被我惊愕,犹豫了一下,停住了向我扑来的脚步。

他说:“你他妈别多管闲事,给我滚开。”

我说:“你他妈有种就朝我来,别欺负女人。”

他狂妄的说:“难道老子还怕你不成。”

说完,他把手上的烟缸朝我扔了过来,我躲闪不及,烟灰缸砸在了我左臂上。我的手臂立即升起一股疼痛。这使我无法容忍。

我提起菜刀冲了过去,男人本能地向后退。我一刀砍下去,男人惊慌地抬手阻挡,刀落在了他手臂上。

这使他惊慌失措。

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我握着菜刀继续朝他追砍。他慌忙躲闪。不知何时,何婉清上来从身后抱住了我,她嘴里恐惧地喊着:“不要啊,算了算了。”

我转头看看身后的女人,她头发散乱,眼里全是泪。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愚蠢的事,眼前一阵眩晕,整个身体软了下来。不知不觉,我发现自己眼里也有了泪。

何婉清迅速拿走我手上的刀,然后死死抱住我。

男人已经逃离出了这间屋子。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我拿菜刀追砍他的时候,他吓得逃了出去;也许何婉清抱住我,他乘机逃跑。总之我平静下来后,门虚掩着,没有看到他。

四周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我像被抽去了灵魂一样,瘫坐在地上。何婉清双手抱着头部,也瘫坐在地上,哭泣。花蕾躲在一角,害怕的看着我们两个人。她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时有时无的抽泣。

第十八章

过了几分钟,我擦掉眼泪,起身走到何婉清面前,问她有没有事。她没有回答,仍旧痛苦的哭着,一副恍然若失的神情。我拿开她抱着脑袋的手,她手上都是血。

我说:“流血了。”

何婉清依然没有反应。我撩开她散乱的头发,在一只耳朵靠上的地方找到了伤口。

我对花蕾喊:“快去拿条毛巾来。”

花蕾默然的跑进卫生间。伤口有指甲那么长,洁白的头皮嵌了一道鲜红的血痕。我用毛巾把伤口擦干净,然后用手掌轻轻按住,轻轻地揉,直到伤口不再流血。

何婉清麻木的任我清理她的伤口,眼泪依旧挂在她洁白的脸上。脆弱无力。看着她如此脆弱和悲痛,一阵剧烈地疼痛迅速占据我内心。我发现,这个女人已让我不由自主。

我左手轻轻按祝糊的伤口,右手情不自禁的揽祝糊的背,把她拥在了怀里。她在我怀里抽泣,渐渐沉静下来。她的额头正对着我嘴唇,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整个过程,她没说一句话,只有一副恍然若失的神情。

之后,我把何婉清扶到沙发上,她的抽泣已经减到了最低。我坐在她旁边,无意识的看着她和一旁的花蕾。

沉闷悲凉的气氛,使我想到抽烟。于是,我从包里掏出烟,点上一根,不声不响的吸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不出理由。

两个女人都默然的坐在我旁边。她们先前抽泣的样子在我脑海里晃动,似隐似现,仿佛从一开始认识她们,她们就是这个样子。

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遇上她们,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之前,我碰到那么多人都没有发生过为了女人与别人打架的事,并且还是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人,怎么一遇上她就发生了呢?我想不通。

难道是偶然吗?我无法确定。

她们的抽泣让我觉得她们很可怜。无助。但是,我开始明白,我是局外人,从头至尾都是。我不该干预那么多。最可怜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

抽完烟,我觉得我该走了,以后也没必要来了。我也不想再来了。

我站起来,背上包,走到门口,穿好鞋子。站在门口,我对女人说:“我走了,钱也不要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何婉清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她下意识的听进了这句话,连忙叫我:“等等。”

我停在门口,看着她,说:“这里没有我的事了,我不想再出现了。”

何婉清站起来,慢慢朝我走过来,她眼睛红肿,藏着泪。她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欲言又止。我猜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轻声说:“不要哭了,哭再多也没用。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何婉清依旧看着我,不说话,一行眼泪流出她的眼眶。这使我感到紧张,伤感。

我说:“你真的不要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不能改变了。”

她把一只手放在我手臂上,刚才被烟缸砸到的地方,低声问:“痛吗?”

我忽然被感动,已经擦干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我忍住眼泪,艰难的说:“我想不通我怎么会遇上你们的,我真的想不通。我以为我只要来做好家教就可以,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偏偏会遇上这种事,会对你产生感情。你让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泪,感情变得难以控制。

何婉清缓缓靠过来,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我身上,像是给我安慰,又像是寻找安慰。

我伸手抱祝糊,慢慢抱紧,像是等待了千年的拥抱。我心里再一次升起了疼痛,悲伤,剧烈。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吗?”

我重复想着这个问题,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来。

花蕾依旧默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们。我推了推何婉清,轻声说:“你去看看天幼吧。”

何婉清从我身上移开,走到花蕾面前,蹲下,伸手擦掉花蕾脸上剩余的眼泪。她轻声对花蕾说话,然后牵起花蕾进卫生间。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离开,却发现已经远远过了末班车时间。今晚,从开始到现在,我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直觉告诉我,仿佛整整一夜都在哭泣。

仿佛,一切都是梦。

我从包里掏出烟,继续点上。

何婉清帮花蕾洗好后,让她先上床睡觉。然后她叫我也去洗脸。

我说:“不用了。”

她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带进卫生间。我们距离很近,我能感受到她每一根头发的跳动和内心的呼吸。何婉清给我拿毛巾,帮我放水,不说话。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

何婉清用诧异的眼神看我,没有回答。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

她说:“你先洗脸吧。”然后,她走出了卫生间。

我洗好脸出来。何婉清坐在沙发上,神情迷惘,仿佛经历了恍若隔世的事。我紧张的过去,坐在她身边。

何婉清问我:“你手还痛吗?”

我说:“不痛了。”其实,我并没有在意到底有没有痛。

她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吧,太晚了,已经没车回去了。”

我固执地说:“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

沉默。过了一会,何婉清开口说:“我知道,可是你还小,要好好读书。”

我说:“你别认为我小,我不是孩子。”

她说:“我们两个不可能,你都看到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倔强的说:“我不在乎。”

她说:“不要孩子气,你会后悔的。”

我激动地说:“我不后悔,只要你要我。”

她说:“你太年轻了,我会伤害你的。”

我说:“我不管。”

沉默。

“不要讲这些了,你晚上睡书房里的那张床吧,我已经把被子铺好。”何婉清岔开话题说。

我难过地说:“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是认真的。”

然后我固执的把头靠在了她怀里,紧紧抱祝糊。

我一边哭泣一边说:“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她抱着我,久久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在她怀里哭了多久,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遍“我喜欢”,最后睡着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何婉清没有在我身边,我想她是进房间睡了。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五点。四周很静,仿佛昨晚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但是,一想到这里,我心跳得厉害。

我记得自己昨晚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以及何婉清的每一个表情。我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太冲动了,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像大醉后的清醒,像受伤后的痊愈,像冲动后的冷静,我想起昨晚发生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何婉清的脸深深留在我脑海里,我害怕不能再见她。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她。

想着想着,我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后,天已经很亮。我看了看何婉清的房间和花蕾的房间,门都关着。她们都还没有起床。

我轻轻地起来,抬手时发现被烟灰缸砸过的手臂很痛,连抬起来都困难。我只能忍着痛叠好被子,脸也不洗就出了门。

下楼梯的时候,眼泪情不自禁的从我的眼里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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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回到学校,我没有想找任何人倾诉的欲望,即使李准也不想。

李准依然不在寝室。其他人问我昨晚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勉强朝他们笑了笑,骗他们说到同学那里去了。

我只想睡觉,从早上睡到晚上,再到早上,最好永远不要醒来。

不知道是做梦还是臆想,睡觉的时候,我想到了父亲和母亲。

父亲骑着一辆半旧半新的老牛车,前面坐着我,后面坐着三姐和四姐,四姐坐在三姐里面,三姐用双手护祝耗姐,然后紧紧抓住父亲的腰。我们坐在车上很开心,父亲正载着我们到外婆家。

我和三姐四姐都知道,到了外婆家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路上,有人对父亲说:“你这辆自行车抵得过菲亚特(以前的一种出租车)。”父亲很开心的笑了。

我见到路边有许多稻田,稻田里飘浮着大片大片金黄黄的稻子,一副丰收的景象。我问父亲:“爸,我们家的稻田在哪里?”

父亲用单手骑车,抬起一只手指着远方说:“在那里。”

我朝着父亲指过去的地方看去,依然是金黄黄一片的稻子,分不清哪块地是自家的稻子。

可是,我说:“爸,这么多稻子怎么吃得完?”

父亲笑着说:“吃不完才好。”

我也跟着父亲很开心的笑,一路上都笑,仿佛一夜之间,从童年笑到老年。

母亲正背着我上路,我昏昏沉沉地趴在母亲背上。夏日午后,烈日从头顶射下来,炽热,狠毒,让人无处躲藏。

我身上不知生了什么病,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豆子,奇痒无比。母亲急促的喘息声转化为汗水透过她的背传到我身上。

汗水使得我不时地从母亲的背上滑下去,母亲走几步路,就要把我往上推一点,每推一次,她的喘息声也吃力一次。

我有气无力的对母亲说:“妈,我头晕。”

母亲说:“孩子,忍耐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母亲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吃力。

我说:“妈,停下来休息会吧,你背不动了。”

母亲说:“没关系,很快就到了。”母亲低着头一路向前走去,一刻也不停下。

我说:“妈,我痒。”

母亲说:“孩子,我知道了,再忍耐一下,就到了,到了医院就不痒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地感到还是趴在母亲背上。胸口和母亲的背粘在一起,都是汗水。

我问母亲:“妈,到医院了没有?”

母亲说:“很快就到了,再走几步就到了。”

我说:“妈,我头晕,我什么都看不见。”

母亲说:“孩子,醒醒,不要睡着,已经看到医院了。”

可是,我感觉一直都趴在母亲的背上,随着母亲的脚步跌上跌下,从来没有下来过。

这一路,我趴在母亲背上,仿佛走了一辈子。

我开始认真地上课,像经历了一场大变故那样,脱胎换骨。我不再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不去想那间屋子,不去想那间屋子里的两个女人。我放弃了家教,像那天说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很快,我恢复了以往的乐观,和室友嬉笑打闹,照样粗话不断。室友依然在我面前热烈谈论单身女人性饥渴的问题,最后照样扯到何婉清身上。但是,我无所谓,大家扯得开心最重要。

李准问我:“小妞她娘搞定了没有?”

我一阵哈哈大笑后,说:“*,谁要搞她,都是破鞋的破鞋了。我才不愿把处男之身白白给他。”

听我这样骂,李准更加开心,他立即回应:“就是,*,破鞋有什么好搞的,要搞就要搞原装的。”

我说:“现在哪还有原装的啊,我看得去幼儿园找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大伙一阵哄笑。

李准得意的接上去说:“幸好老子聪明,搞了几个原装的,不然以后娶个二手货那还不亏死啊!”

我说:“就他妈你走运,小心身儿子没屁眼。”

李准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就算死在女人手里也甘愿的说:“老子才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他这样说的结果,寝室里所有人都看他不爽,大家一齐围攻他,直到他不得已逃出寝室。

几天以后,生活照样出现了一片死水。那种大变故后的脱胎换骨彻底还原成了原来的无聊和懒散。生活依然没有意义。

室友问我:“你怎么不去家教了啊?”

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去家教,可是没有理由,或者是有理由而我说不出是什么。所以,我只能对室友说:“结束了。”

古希腊哲学家说过一句话:“上帝要惩罚一个人,先让他得意忘形。”

这句话现在正适用于我。“结束了”只是我的一相情愿,或者是意气用事,或者是一时的冲动,或者什么都不是。它只证明了我对何婉清的想念。

我没有想到想念一个人会如此痛苦。想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她所做的所有事情深深折磨着我。我试图用“得意忘形”来忘掉发生的一切,可是所有“得意忘形”的背后,存在着我无法释然的悲伤、忧愁、想念,以及由这种种带来的莫名其妙的绝望。

前天本来是家教的时间,我没有去。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在等着我过去,可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时间已经过去,无法倒退到那一天,让我重新决定是否过去。

“今天呢?”我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过去。

“如果我去了,我该怎么做,只简单地帮花蕾复习?还是说点别的?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些问题缠绕了我一整天。

可是,这天晚上我依然没有去。我买了几罐啤酒偷偷把自己灌醉,然后回到床上不醒人事。

半夜醒来后,头晕,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竟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无声无息。所有强忍住的悲伤和难过,这一刻,都通过眼泪释放了出来。

我忍不住拨通了何婉清的手机,每一声响铃都让我胆颤,几声响铃之后,我终于听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声音。

她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很想你。”

何婉清没有说话,我低声抽泣着说:“我快崩溃了,我被深深折磨着,我每晚失眠。”

“你不要这样。”何婉清说。她的话似乎是给我安慰,却让我更加难过。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除了这样,我能怎样?我受不了了,我不能没有你。”我欲哭无泪的说。

“你别为难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你这样让我感到很难过。”何婉清说。

“我很想现在就见你。”我动情地说。

“你接受我好不好?”我近乎乞求的问。

“我比你大太多了,我会伤害你的。”何婉清说。

“没关系,只要你能接受我,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说。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先睡吧,我们下次再谈。”何婉清说。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问。

“不是,我是为了你好。”何婉清说。

“我不要你为我好,我只要你接受我。”我固执地说。

沉默。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情形,除了难过,只有沉默。

不知在什么样的结束语中,我们结束了对话。我能明白的是,何婉清没有接受我。虽然她一直都说为了我好,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第二十章

凌晨两点左右,室友已经全部沉睡。我无法入睡,悲伤和难过再一次袭来。

我迷迷糊糊的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寝室。楼道里黄色的灯光很亮,没有一个人。我清晰地听见自己麻木的迷惘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回荡。

寝室楼大门锁着,我从大门旁边的窗子爬了出去。一切好像有目的,一切又好像漫无目的。

不知不觉来到离学校几百米远的镇上,我看见两家商店仍然开着,然后到其中一家买了一包烟。除了抽烟,我想不出能做什么。

一辆出租车停在店门口,车前打着“空车”两字的绿色提示灯一直在我眼前闪亮。我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绿色的提示灯。没有思想。

司机靠在座架上,一只手臂搁在车窗上。他发现了我正在盯着他的车看,然后他看了看我。谁也没有理会谁。

绿色的提示灯忽然提醒或是警醒我坐上了这辆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何婉清家的地址。

至此,我才明白——或者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去何婉清家里。

在楼下,我站了很长时间。我十分希望何婉清能突然出现在窗口,然后看见我。但是,现实告诉我这没有不可能。这一幢楼,包括何婉清家里,没有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

我固执地站在楼下,眼睛盯着何婉清房间的窗户,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天应该很冷,但是我不觉得冷。我想打电话给她,又不敢打。酒劲渐渐从我身上消失,冷风吹来,我既清醒,又麻木。

不愿离开,就这样站着。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有如此固执过,也许我一心想着的是那个绝没有的可能——何婉清在窗口看见我。

天空渐渐发白,一转眼,大楼里有的房屋子经亮起了灯。我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五点,我所注视着的房间依然没有开灯。

寒冷骤然侵入我的身体。为了取暖,我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背靠着墙。墙上的冰冷,穿透我的衣服,直接到达我的脊背。

我盯着一楼的铁门,迷迷糊糊看着有人从铁门里出来,然后听到重重的关门声。听觉超过了视觉,我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只听到重重的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拍了拍我肩膀。我睁开眼睛,看见何婉清和花蕾站在面前。我站起来,可是没站稳就倒下了。

何婉清很快扶住我,仅有的意识告诉我,我只能紧紧抱着她。

我无力地说:“我等了你一夜了。”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我的眼眶。

何婉清用力地将我扶上楼梯,我一边抱着她,一边靠着墙行走。

花蕾独自去了学校。

何婉清想把我扶进她的房间。而我不顾一切的紧紧抱着她,嘴里说着:“不要离开我。”她最终还是把我拖到了她的床上,我不想放开她,可是躺下后,就无力再起来。

我醒来后,何婉清正坐在床前看着我。我伸手握祝糊的手,问她:“你坐了很长时间吗?”

何婉清说:“没有。你把这碗汤喝了吧。”

她从旁边的柜台上端来一碗汤。我问她是什么,何婉清告诉我是姜汤。我坐起来很快喝完,味道很特别,之前我从未喝过这东西。

何婉清说:“你还想睡的话继续睡吧。”

我说:“你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何婉清盯着我,眼神清澈,不说话。

我又握紧她的手,之后,慢慢抱祝糊。她瘦小的身体,给我温暖,让我沉醉。我情不自禁地开始吻她的脸,何婉清没有拒绝,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我也紧张的呼吸,心跳得厉害。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体味,让我迷醉。

从昨晚到现在,我感到像一场梦。

近中午的时候,何婉清去烧饭。过了一会,我起来,然后在她家洗了澡。花蕾中午没有回来吃饭,何婉清告诉我,她一直都在学校里吃中饭。

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虽然菜没有上次好,但我觉得很幸福,很安详。

下午,我回到了学校。何婉清去了医院。我们一起出门,我送她到医院,然后独自回学校。

一路上,我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我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我想我是太想要她。

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依然久久不能入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感到这一切来得艰难,虽然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事,虽然所有爱情都千篇一律,虽然事情的主角只有我和何婉清两个人,任何人都不知道也不会在乎在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对于我,这会是一辈子的事。它将永远在我的记忆里。

临睡前,我给何婉清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在干吗?”我问。

“我在准备吃的东西,明天带天幼出去玩。”何婉清回答。

“去哪里玩?我也去好不好?”我说。

“好的啊,我明天带天幼出去玩,你明天早上过来吧。”何婉清说。

“好,明天早上我一定到。”我说。

“那早点睡觉吧,明天见。”何婉清说。

“好的,晚安。”我说。

“晚安。”

“我想你。”我最后说。

“我也想你。”她的这四个字,给了前所未有的感动。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周日。这天坐车的人会很多,我很早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就出了学校。

到了花蕾家楼下,我打电话给何婉清说我已经在楼下了。何婉清开了门,叫我上去。

花蕾已经起床,她一见到我就问:“叔叔,那天你怎么坐在地上睡觉啊?”

我怔了一下,随即开口说:“叔叔那天迷路了,想到你家睡觉,可惜你家门锁着,所以就在地上睡了啊。”

花蕾疑惑地说:“真的啊,那你冷不冷。”

我说:“冷,不过后来不冷了。”

花蕾问我:“为什么后来不冷了?”

我说:“后来你妈妈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花蕾回答:“哦。”她没有听出其它的意思,或许她还不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了看何婉清,发现她也正看着我。我们相视一笑。

何婉清告诉我她只是想带天幼出来走走,没有一定要去哪里。

我说:“那就到市区的湖边走走吧,今天天气很好,那里应该不错。”

何婉清听从了我的建议。

我们三个人一起出了门。下了楼梯,我用左手牵着花蕾,何婉清在我的右边。她一个走,她和我之间空着一个人的距离。我想牵她的手,可是觉得她还没习惯这样,便没有伸手牵她。

上公车后,何婉清坐在窗边,我抱着花蕾坐在旁边。她看起来很淡然。我转头看她,她的长发挂下来遮住了一半的脸。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发型。她的头发以前总是挽起或用夹子夹住。

我凑近她耳朵轻轻说:“你今天的发型很好看。”

她朝我笑了笑,问我:“真的吗?”

我说:“真的。”

何婉清问我:“你的手臂好了吗?”

我说:“已经不痛了。”

“你头部的伤呢?”我问。

“没事。”何婉清轻轻说。

我伸手拨开她的头发,发现她耳朵上面仍有一个小伤疤。我轻轻按了一下,问:“还痛吗?”

她摇了摇头。

花蕾安静的靠在我身上,她的头顶对着我的下巴。我一只手搂着花蕾,另一只握住了何婉清的手。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车厢增添了一层温度。温暖,舒适。我从来没有感到坐公车如此舒服过。

到了湖边,花蕾开始活跃起来。她一会儿拉着我的手,把我用力往前拉。一会儿又去拉何婉清。有时拉着我和何婉清的手一起前进。

我对花蕾说:“我蹲下来你帮我拉过去好不好?”

花蕾连忙拍手说:“好好。”

我蹲下来把手伸给花蕾。她拉了半天也没拉动。

花蕾冲着我喊:“你这么重,我怎么拉得动啊?”

我说:“是你力气太小了。”

接着,花蕾朝着何婉清喊:“妈妈,快过来帮我一起拉叔叔。”

然后,我一只手拉着花蕾,一只手拉着何婉清。她们两个人拉也没能拉动我。我看她们正使劲的时候突然站了起来。

结果花蕾和何婉清都向前倒去。我赶紧把她们拉了回来,抱住了她们两个。何婉清抓着我的胳膊说:“你早有预谋的。”

我说:“是啊是啊,我就是有预谋的,没有预谋怎么抱得到你。”

花蕾说:“叔叔,你真坏,我差点被你拉倒了。”

我说:“哦,那叔叔背你好不好?”

花蕾连忙说好。

我背着花蕾在前面,何婉清跟在后面。

前面有一座木桥,我把花蕾背到桥上。

我对花蕾说:“你亲一下叔叔好不好?”

花蕾干脆的说:“不好。”

我说:“不好你就惨了。”

花蕾可怜的问我:“你想干吗?叔叔。”

我说:“你很快就知道我想干吗了。”

花蕾搂住我的脖子,我把她背到桥栏上,说:“你亲不亲?不亲我就把你放下去了。”

花蕾大声地喊:“妈妈,快来啊,叔叔要把我丢到湖里了。”

我说:“你妈妈来了也没用,你到底亲不亲,不亲我就放手了。”

当我再向湖里靠近时,花蕾紧紧抓住了我脖子。还没等何婉清走近,她已经抱着我的脑袋亲个不停。

我把她放下来说:“天幼,你真下流,大白天在街上亲叔叔。”

花蕾握紧拳头追我,嘴里喊着:“谁下流了,你才下流。”

我跑在前面,急忙说:“我说错了,不是天幼下流,是叔叔下流。”

花蕾这才停止追我,我牵着她的手等何婉清过来。

“你走累了吗?”我问何婉清。

“还好,不是很累。”

“我们到前面坐下吧。”

何婉清点点头。

花蕾拉着我们向前面的座位走去。

我坐在中间,何婉清和花蕾分别坐在我的两旁。花蕾坐下后,两只脚悬挂在空中,不停摇晃。我看着花蕾的脸对何婉清说:“天幼很可爱,她的鼻子很像你,长长的。”

何婉清说:“你的鼻子也挺好看的。”

我感到不可思议,因为没有人说过我鼻子长得好看。于是,我摸了摸鼻子,说:“我的鼻子不是天生的,是我整天用手摸出来的。”

“怎么可能。”何婉清哈哈大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说。

“我已经老了。”何婉清说。

“你一点都不老。”我说。

“我都快四十岁了。”何婉清说。

“我不在乎,我会要你的。”我忽然压低声音对何婉清说。

何婉清动情地看着我,缓缓说:“你以后不会这么想的。”

“只要你等我,毕业后,我一定娶你。”我坚定地说。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继续说。

“你不要这么傻。”何婉清心疼的说。

“我是认真的。”我说。

何婉清深情地看着我,然后把头靠在了我肩上。

我看着远方,平静的湖面显得迷茫辽阔。我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或许什么也不想说,只要这样静静的坐着。

游人从后面走过,他们把我们忽略。似乎,我们也忽略了他们的存在。我们只记得自己的存在。

我温柔地对着何婉清的耳朵问:“天幼的爸爸呢?”

何婉清抬头看我,凝视,迷茫。

“如果不想说算了。”我很快说。

“他三年前入狱了,终生监禁。”

我倒吸了一口起,这个原因与我曾经设想的相差太远。

“为什么?”我问。

“贩卖毒品。”何婉清简单地说。

我停顿了一会,说:“你有去监狱看过他吗?”

“去过,他在另一个市的监狱。”

“远吗?”

“远。”

“你们离婚了没有?”我问。

“离了,他关进去半个月后就离了。”

“是你要求离婚的?”

“不是,他提出来。”

“还是离了好。”我说。

“他可能也是为了你好。”我继续说。

“为我好,他就不会做那些事了。”何婉清有点激动的说。

“过去了,不要想了。”我安慰道。

“上次那个男人呢?”我接着问。

“他是我同事的一个朋友,朋友聚会上认识的。”

“你们什么关系?”

“之前算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现在还有关系吗?”

“没有,自从上次吵架后我没有找过他,他也没有来找我。”

“上次为什么吵架?”

“他赌钱输了,向我要钱。”

我突然沉闷地说不出话。花蕾坐在我旁边,吃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这个女人身上的事情,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不是不知道,而是她知道了也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到底有何意义。

何婉清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一副很憔悴神情。我想她不是人累,而是心累。我把嘴唇放在她额头上,深情地一吻。

我说:“你受了很多苦。”

她没有说话,紧紧挨着我肩膀。

第二十二章

我们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直到花蕾几乎把带来的所有东西吃完。其间,我们还说了很多话。关于何婉清的工作,关于花蕾,关于我的学校。有时三人都不说话,一起沉默。有时三个人一起笑。

从椅子上站起来后,我牵着何婉清的手,走在靠近路中间的一边,何婉清牵着花蕾。路两旁种了许多树,树叶稀少,我们三个人走在一条飘满落叶的路上。落寞的美丽。我想我会永远会记住这副画面。

“你有多久没有这样走过了?”我问何婉清。

“很久了。”

“以后我会经常陪你来。”

“你不用上课吗?”

“大三课很少,有些课我也不想上。”

“为什么不想上?”

“不喜欢,去上了也没意义,我也不会听。”

“为什么不听?你应该好好听课,有机会学习应该好好学。”

“我念的是中文系,我的专业只要自己看书就够了。”我说。

“那你有看书吗?”何婉清问我。

“有,我喜欢看书,不过我更喜欢睡觉。因为我一看书就想睡觉”我调侃地说。

“那你看书的时间多,还是睡觉的时间多?”

“当然睡觉时间多了,有时一天有三分之二在睡觉。”

“睡多了也累的。”何婉清说。

“我怎么睡都不会累,天冷了更不想起床。”

“怪不得你不去上课,原来都在睡懒觉。”

“也不能全怪睡觉,也得怪怪我,主要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

我说完,何婉清开心地笑起来。

“你真会狡辩。”何婉清说。

这一路,走得十分开心。

时间很快到了午后。我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花蕾拉着我们走进了路旁的一家肯德基店,很多人在排队。我让何婉清与花蕾去找位置,我排队。

她们找好位置后,何婉清过来站在我旁边。

我说:“你过去坐,我来买。”

何婉清说:“我来买,你去坐。”

我坚持说:“不要了,你过去坐,我来买。”

何婉清依旧站在我旁边。

我说:“那你看看买什么吧。”

何婉清说:“好的。”

付钱时,何婉清也在掏钱包,我一只手按祝糊的钱包,然后把自己的钱递给服务员。

我端着东西对着何婉清的耳朵轻轻说:“以后买东西不要两个人一起掏钱。”

何婉清转头看了看我,觉得奇怪。

我说:“一起掏钱,容易多给人钱,这还不便宜了别人。”

何婉清会意的点点头。

坐下后,花蕾迫不及待的咬起了鸡腿。我拿起纸巾给她们一人分了一张,然后把她们要吃的东西都移到她们面前。

何婉清十分感激的看着我。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我故意说。

还没等何婉清反应过来,花蕾已经“咯咯”的抿嘴笑起来。继而,何婉清才跟着笑。她说:“以前,没有男人对我这么仔细过。”

我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我,放心,遇到我以后你什么都会有了。”

说完,我很开心的笑了。何婉清也被我的话迷得傻傻的笑,虽然我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但是我希望这一辈子我都能给她这种傻傻的笑。

吃完后,我们又在湖边逛了将近一个小时。其间,花蕾撑饱后,变得十分懒惰,连走路都不愿走,硬要我背她。

我说:“天幼,我看你人长的也不小,腿也挺粗,怎么走路就不行了呢?”

“哼哼哼……,我就是要你背我。”花蕾对着我撒娇。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啊。”我说。

“我不管,我喜欢你,就要你背。”

“不会吧,连你也喜欢了啊,我岂不是一箭双雕了啊。”我对着花蕾说,同时又看看何婉清。发现何婉清正愤怒的看着我。

我故意笑嘻嘻的对何婉清说:“怎么办?连你女儿也喜欢我了,我该要谁呢?”

何婉清一记粉拳打了过来,说:“臭美,我才不要你呢。”

我说:“那好,我就要你女儿了。”

于是我迅速背起了花蕾。

我对何婉清说:“你不介意我当你女婿吧。”

何婉清差点笑出眼泪。

花蕾问我:“叔叔,什么是女婿啊?”

“恩……这个问你妈妈。”我说。

“妈妈,什么叫女婿啊?”

“女婿就是你长大后嫁给他的那个男人。”何婉清说。

“长大后我要嫁给叔叔。”花蕾飞快地喊出来。

这句话使我吃惊不小。何婉清也感到惊讶。

我对花蕾说:“真的假的啊,等你长到可以嫁人的时候,叔叔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老头子也没关系,只要背得动我就行。”花蕾说。

“你要嫁给我就是要我背你啊?”我奇怪的说。

“是啊,那你想怎么样?”花蕾说。

“那你还不如嫁给一头驴,叫它整天驮你好了。”我说。

何婉清一手扶着我,一手扶着花蕾,同时被我们的对话惹得合不拢嘴。

花蕾挂在我脖子上说:“哼,我才不要嫁给驴,我就要嫁给你。”

她用力拉住我脖子。我突然感到窒息,艰难的说:“你再拉我脖子,叔叔马上就要死啦,你就不能嫁给我啦。”

花蕾得意的笑。何婉清从我背上把花蕾抱了下来,并用手抚摸我的脖子。我十分感动,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回来的路上,花蕾还是很活跃。坐在公车里,花蕾坐在我腿上动个不停,还翻看我的皮夹。我的皮夹里放着一张我妹妹的照片,花蕾一看到照片就拿出来,爱不释手。

忽然她拿着照片,对着何婉清喊:“妈妈,这是叔叔的梦中情人。”

我惊讶的差点厥倒。

花蕾的话引起了周围所有已经听到这句话的乘客的注意,他们用十分猎奇的目光打量我,同时也打量花蕾手上的照片。令我十分尴尬。

我轻声对何婉清说:“这是我妹妹,就是被我爸妈送人的那个。”

何婉清会意的点点头,然后低下了头。看得出来,她有点累。

翻过皮夹后,花蕾突然要我唱歌给她听。这更令我为难。虽然平时和同学去包厢,我也会唱几首,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从来没唱过。更何况这是在公车上清唱。

我对花蕾说:“叔叔真的不会唱,这个要求太难了。”

花蕾说:“叔叔,你就唱一首吗,我想听。”

我说:“叔叔真的不会唱,叔叔唱了会把全车的人吓晕的,那就麻烦了。”

花蕾说:“没关系,我不会吓晕的。”

我说:“那把别人吓晕了怎么办?”

花蕾说:“不会的,你唱轻点就可以了。”

我看了看何婉清,发现她也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轻轻对她说:“我唱得很难听怎么办?”

何婉清悄悄握住我的手说:“没关系。”

我拗不过花蕾,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

我想了想,发现只有最近常听的一首歌能记住歌词。这首歌的名字叫《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张学友唱的,于是我憋足勇气,开始唱了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

唱完第一句,我就唱不下去了。因为我发现周围所有的人都在集中注意力听我演唱。连司机也回头看我。

我对花蕾说:“叔叔还是回家唱给你听吧。”

花蕾坚持说:“不要,现在就唱,我现在就要听。”

没办法,我清了清嗓子,又唱了起来。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

半年的积畜买了门票一对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三年的感情一封信就要收回

她记得月台汽笛声声在催

播我的歌陪着人们流泪

嘿……陪人们流泪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二十五岁恋爱是风光明媚

男朋友背着她送人玫瑰

她不听电话夜夜听歌不睡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成年人分手后都像无所谓

和朋友一起买醉卡拉ok

唱我的歌陪着画面流泪

嘿……陪着流眼泪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在三十三岁真爱那么珍贵

年轻的女孩求她让一让位

让男人决定跟谁远走高飞

嘿……谁在远走高飞

我唱得她心醉

我唱得她心碎

她努力不让自己看来很累

岁月在听我们唱无怨无悔

在掌声里唱到自己流泪

嘿……唱到自己流泪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

小孩在问她为什么流泪

身边的男人早已渐渐入睡

她静静听着我们的演唱会

第二十三章

我憋足劲唱完了整首歌,心情十分激动,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正当我想问花蕾我唱得怎么样时,周围的人用更加奇怪的眼神看我,我立马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花蕾听我唱完后,顿时失去了活跃的细胞。我心里嘀咕:“我他妈唱得糟透了。”

我转头悄悄问何婉清:“我唱的是不是很难听?”

当何婉清把脸转过来时,我发现她的眼里藏着一滴泪。

“很好。”何婉清轻轻说。

我被她感动,也被自己感动。

凑巧的是,车内的广播里刚好也播出了张学友的这首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男主持人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动情的评价这首歌:一首美丽的歌,一首女人的歌。

何婉清紧紧握住我的手,黯然神伤。

我感到不可思议,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同时又感到伤感。

“这是偶然吗?”我问自己。

我想起另一句话:世间本没有偶然,那只是化了装带了面具的必然。

到了家里,我陪她们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烧菜做饭。我再一次尝到了何婉清烧的菜。吃何婉清做的饭,我比做什么都满足。

其间的过程充满快乐和幸福。但是,我隐隐感到一个问题:“我不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从来都不是。”

不是何婉清对我有所戒备,而是我自己对自己有所戒备。

临走时,何婉清对我说:“明天晚上来给天幼补课吧,我想她还需要你。钱照算。”

我说:“好的。”

不过,我说的“好的”没有把钱算进去。能跟她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

看到李准,我忍不住和他讲起了最近发生的事。自称见多识广的李准听了我的讲述后,反应也异常激烈。

“你小子还真‘一举两得’啊,厉害!快教教我,是怎么搞上的,我也得去找一个单身女人搞一搞了。”李准夸张的说。

“搞来搞去就搞上了。”我说。

“你这讲了不是跟没讲一样吗,快说清楚点,怎么搞上的?”李准焦急地催促我。

“我真不知道是怎么搞上的,反正一来二去就搞上了。”我说。

“你*,你欠揍啊。”李准吼道。

“快说清楚。”李准接着威逼我。

“我就是拿了把菜刀在她男人面前晃了几下,她就跟我啦。”我说。

“原来你是英雄救美啊!”李准恍然大悟。

“这招好,这招好,这招历来屡试不爽。你看我们历史上有多少男人因为英雄救美而赢得芳心。女人就是女人,英雄就是英雄,女人碰上英雄没有不上床的。”李准很有感悟的侃侃而谈。

我说:“你脑子进大便啦,这么罗嗦。”

李准说:“哪里哪里,这不是真理吗,咱历史上英雄救美的事迹可是千古流传的。”

我说:“流传个屁,女人流到你手里都流到床上去啦。”

李准说:“正常,正常,女人终归是要流到男人的床上去的。”

我说:“那也得流点到别人的床上去啊,总不能都流到你床上。”

李准遗憾的叹了一声口气,说:“就是啊,天下漂亮的女人都流到我床上就好了。”

“即使你是汤姆-克鲁斯,你爸是毛泽东你也做不到这一点。”我横横地说。

“你不要太激动,我随便说说的。继续说清楚,你们是怎么搞上的。”李准继续对我究根问底。

“已经说完了。”我说。

“就这么简单啊?”李准不相信的问。

“是啊,就这么简单。”我说。

“怎么可能,你这可是‘一箭双雕’,‘买大送小’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呢。”

“什么‘买大送小’?”我问。

“人家小妞都帮你生了,免得你以后费力,这还不‘买大送小’啊。”李准不以为然地说。

“亏你想得出来。”我说。

“那小妞长得还可以吧,等小妞她娘老了兴许她还能派上用场。”李准继续放肆的说。

“我说你小子嘴里怎么尽是肮脏的东西。”我说。

李准依然得意的笑个不停,还紧追不舍的要求我快点把小妞她娘带来让他看看。

两周以后,李准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何婉清。这天何婉清打扮的楚楚动人,一身素净来学校看我,她把花蕾也带了过来。

李准远远见到何婉清就对我说:“哥们,这妞就是小妞她娘啊,不可能吧?”

我说:“是啊,小妞就站她旁边。”

李准说:“这妞还真不赖啊!”

我问李准:“你指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李准说:“当然是大的了。”

我说:“你不要打她歪主意。”

李准很快的说:“不会不会,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我大声吼道:“你说什么啊?”

李准急忙改口说:“不是不是,说错了,我这人一见到美女就紧张,一紧张就容易说错话。我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也是手足。”

我告戒李准说:“在她面前不要乱说话。”

李准十分干脆的回答:“知道。”

很遗憾,虽然李准十分干脆的回答了“知道”两字,但他还是重演了我曾经犯过的错误。

我向何婉清介绍:“这是我室友李准。”

“这是何婉清。”我向李准介绍

“何阿姨好。”李准脱口而出。

“你欠揍啊!”我低声对李准吼道,以防被何婉清听到。

“哦!对不起对不起,何大姐好。”李准说。

“什么何大姐啊,叫名字就好了。”我说。

“好好,何婉清好。”李准假装十分老实地说。

何婉清在一旁耐心的看我们把话说完,然后她说:“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李准指着我说:“对对,他早就预谋好的。”

“你小子欠揍说句话。”我把李准拉到一边说。

“什么啊?”李准故意大声问。

这小子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跟人抬杠。我怕被何婉清听到,于是改口说:“没什么,我们到寝室坐坐吧。”

花蕾拉着我的手,愉快的跟着我。我忽然想起寝室里昨晚吃剩的一堆瓜子壳还没人扫掉。我急匆匆把李准拉到一边说:“你先跑步到寝室把地扫干净,昨晚的瓜子壳还没人扫,否则太难看了。”

李准恶狠狠地说:“这地怎么轮也轮不到我扫啊。”

“明天请你吃饭。”我很快说。

“就这么简单?”李准说。

“那你还想怎么样?”我问。

“加一盒安全套。”李准威胁说。

“你是老爷,快去。”我说。

李准这才不急不慢地向前跑去。

何婉清问我们在嘀咕什么。我说李准尿急先回寝室了。何婉清对我的解释表示沉默,不予理睬。

到了寝室楼下,女管理员叫住了我们。

我说:“我们上去一会就下来。”

管理员指着何婉清对我说:“她要登记一下。”

我说:“我来登记。”

管理员对何婉清说:“请出示一下证件。”

我说:“不用了吧,我天天在这里走你还不认识我?”

管理员说:“这是规矩。”

何婉清说:“没关系,我带身份证了。”

管理员拿到了何婉清的身份证才让她们上去。

上楼时,认识我和不认识我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何婉清和花蕾。因为我一手牵着一个。

到了寝室门口,我看到李准正拿着扫帚在地上晃来晃去,原本一堆的瓜子壳反而撒得更多。

我不高兴的对他说:“你这是扫地啊?”

李准边自言自语边感慨地说:“上次对面寝室阿毛(绰号)的女朋友来了以后,他们寝室的卫生马上从45分变成了95分。多好的女人哪……这么勤劳的女人,哎,我一辈子都只见到这一次啊!哎,怎么我们寝室的女人都没有达到她那个程度呢!哎,真是寝室的不幸啊……”

“你……”我一时竟不知道对李准说什么。

何婉清已经非常明白地听出了李准话里的意思。她看看我,对我说:“这也是你预谋好的?”

“冤枉啊。”我说。

“对,早有预谋的。”李准坚定的说。

“那就我来扫吧。”何婉清伸手要李准手上的扫帚。

“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扫地呢,还是我来扫吧。”李准一边罗嗦,一边把扫帚递给何婉清。他的这套功夫我相信全校没一个人比得过他。

我瞪了李准一眼,然后跑到隔壁寝室要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又跑到对面寝室要了两包茶叶,最后跑到隔壁的隔壁寝室倒了两杯热水,才凑足了两杯茶回来。

李准幸灾乐祸的看我忙活,自己却与正在扫地的何婉清侃个不停,还时不时地引花蕾发笑。

何婉清来我学校是因为我向花蕾炫耀了我学校食堂烧的菜是全市大学食堂烧得最好吃的。再加上我力推我学校的酱爆虾堪称全城第一,以及我的一堆炫美之词,花蕾听了直流口水,非要来我学校食堂吃虾不可。

因此,何婉清就不得不来了。

过去两周,我恢复了之前的生活状态。每周四次到何婉清家里帮花蕾补习。不同的是,每次补习结束后或者将要结束前,我都能吃到何婉清做的点心。一次何婉清煮了木耳加莲子羹。味道很好。

我想起夏天在学校食堂里也有木耳加莲子羹卖,但一到冬天就没有了。因此,一到冬天,我就十分向往学校食堂里的木耳加莲子羹。接着,我不知不觉对花蕾讲起了我学校食堂里的菜。自然而然,花蕾就嚷着要来我学校了。

当然,我也很希望她们来我学校。就算不是因为花蕾要来,我也会叫何婉清来。

第二十四章

与何婉清关系的转变,一度使我感到像是做梦。有时,现实以及未来使我感到恐慌。爱上一个人的幸福以及痛苦不言而喻。每天想知道一个人的存在以及她在做什么,以及她是否像我想她一样想我,等等,都使我痛苦并幸福。

年龄的差距,对何婉清永远是个尴尬的存在。我虽然竭力表示不介意年龄的差距,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总是没有我说的那么轻松。

上个周五的晚上,我为自己能受到何婉清的邀请留在她家过夜而一直感到激动和幸福。那晚我帮花蕾补习结束后,花蕾很快就睡着了。我与何婉清坐在沙发上做了一次长谈。从双方的家庭成员谈到家庭背景,最后谈到我们的以后。

我记得我说:“我会娶你的,还会当天幼是自己的亲身女儿。”

何婉清轻描淡写地说:“你还小,以后会遇上比我好的女孩。我不要求你对我负责,你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

我说:“我不会的,也不是这样的人。只要你不嫌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答应我娶你。”

何婉清认真地说:“我会害了你的。就算你答应,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

我说:“我会说服他们。”

何婉清说:“我不想这样,我希望你以后能更好。”

我赌气地说:“没有你,我以后好不了。”

何婉清说:“不要任性,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说:“我不后悔,我就是要你。”

说到这里,我们彼此陷入了沉默。何婉清眼里出现了迷茫神情。我伸手抱祝糊,她靠在我怀里。我们一直抱着。

时间慢慢过去,直到何婉清在我怀里睡着,直到她醒来,发现我依然抱着她。

何婉清说:“到房间里睡吧。”

我迟疑了一下,低声问:“我也进去睡吗?”

何婉清说:“进来吧。”

她拉着我的手,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我的初夜。虽然之前,我和室友曾热烈讨论过男女之事,对事情的各个细节都做过充分细致的研究,但是到了真实境地,事情依然令我紧张和不知所措。

何婉清对我循循善诱,同时流着眼泪对我说着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问。

“你还是个孩子,而我已经是离过婚的女人。”何婉清说。

“没关系,为了你我什么都值得。”我说。

“如果晚出生十年,我一定嫁给你。”何婉清坚定的说。

“现在我也可以娶你。”我说。

“可是现在我配不上你。”何婉清说。

“不要说这种话,这辈子遇上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说。

她紧紧抱住我,眼里流着泪。我一直劝她,她还是忍不住要流泪。

何婉清来我学校这天是周末,寝室特别脏。平时大家去上课或者做其它的事,很少在寝室,寝室也容易保持干净一点。一到周末,大家都窝在寝室,除了拉之外,其余都在寝室解决,寝室就不能同往日相比。

何婉清费力的扫完地,又拖了地。地面出现了几个月以来未有的干净程度。李准啧啧称赞何婉清贤惠能干。赞完了何婉清,他无缘无故把花蕾也称赞了一番。他说花蕾如何聪明漂亮,如何能说会道,前途无可限量。最后,他称赞的失去了节制。

他说:“花蕾将来一定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这句话,差点令何婉清把花蕾从李准身边拉开,免得受污染。好在我一翻解释后,才阻止了事态进一步恶化。

花蕾很快与李准这小子亲热的好像比我跟她还熟。我对李准说:“中午她就跟你混了,给她一份酱爆虾就好。”

李准大概在心里估算:“学校里一份酱爆虾要18元,没准这胖小妞吃了一份再要一份,那就严重了。”

于是,他赶紧对我说:“跟我混没问题,但是中饭的钱还得你付。”

我说:“你小子尽会占便宜。”

李准对着我耳朵得意的说:“嘿嘿,谁叫你‘买大送小’啊。”

我也“嘿嘿”了两下,说:“你别得意,那一盒东西你也别想要了。”

李准凑上来问:“什么一盒东西?”

我说:“忘了最好。”

李准摸了摸脑袋,恍然大悟,指着我说:“你耍赖。”

我吼道:“你有把地扫干净吗?”

李准争辩:“我不是扫了啊!”

我说:“那是何婉清扫的。”

李准狡辩不过,只好放弃,脸上的表情显示对我极为不满。

中午我们四个人到学校食堂吃饭。李准硬是要了两瓶啤酒,一瓶给他自己,另一瓶给我和何婉清。

花蕾对香喷喷的酱爆虾赞不绝口。除了虾,她什么也不想吃。

李准对花蕾说:“吃了还想要的话,再叫叔叔去买,这个叔叔今天带了很多钱。”

花蕾连忙说:“好。”

我对李准说:“你怎么尽占便宜,这虾好像有一半是你吃的。”

李准说:“我是怕她吃多了拉肚子,所以帮忙吃了点。”

我说:“这个忙,我也可以帮。”

何婉清被我们两个逗得捂着嘴笑。她对我们的反应就是:无话可说。

饭后,李准借故走开了。其实他是想去玩游戏。我带着何婉清和花蕾在校园里逛。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我像所有带其他同学来学校玩的人一样,经过一幢楼就对何婉清说这是什么什么楼,是干什么用的,有什么特点,等等。我兴致盎然的说着这些事情,却发现何婉清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我问何婉清:“你不想听吗?”

何婉清回答:“不是。”

“那看起来你表情不好?”

“没什么,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你有心事要告诉我,不要放在心里,现在我是你最亲的人。”

何婉清静静地看我一眼,不说话。

“说说你的事情吧。”我接着说。

“恩……,我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何婉清吞吐的说。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呢,你的工作,你的朋友同事都可以说啊。”

“我没什么朋友。”

“那你的同事呢?”

“同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哦。”

我沉默。

何婉清问我:“你不开心了?”

我笑嘻嘻的说:“没有,我怎么会不开心呢。跟你在一起我比什么都快乐。”

花蕾走到了我前面,我跑过去抱起她,走了几步,又把她放了下来。花蕾兴奋的还要我抱她。

我说:“天幼,你真重啊。”

花蕾开心的笑着,坚决不从我身上下来。恰巧此刻我们班的三个女生从我前面走过来,她们看到我抱着一个小姑娘,便跑过来问我这姑娘是谁,还说这小妹妹真可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开玩笑的说:“这是我女儿。”

何婉清听我这样说,瞪了我一眼,很快又露出了笑容。

她们不相信我的话,其中一个说:“怎么可能?”

我说:“为什么不可能?”

她们看了看我身边的何婉清,然后又对着我说:“这是你外甥女吧?”

何婉清笑了出来,同时露出了不知所以的表情。

我指着何婉清对她们说:“你们觉得我像她吗?”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婉清,然后说:“不像,你没她漂亮。”

我立即露出了尴尬的脸色,我说:“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要说的这么直接啊!”

三个女生都笑了起来,何婉清在一旁也似笑非笑。

此时,花蕾正好喊何婉清妈妈。三个女生听了都难以置信。她们对我是花蕾的爸爸坚决不信。

虽然如此,她们还是很喜欢跟花蕾亲热,玩了很长时间才离开。临走时,她们三个回头看我,脸上依然一副坚决不相信花蕾是我女儿的表情。

直到她们走远以后,我才伸手牵何婉清与花蕾。阳光照下来,温暖,舒服。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跟我牵手的是这样一个女人。

我带着她们几乎走遍了整个学校。期间,我给花蕾买了一包大白兔糖和两只茶叶蛋。花蕾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一边跟着我们行走。到篮球场时,球场上的人用惊羡的眼神打量我,尤其是打量何婉清。因为何婉清今天确实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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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为了避免下班高峰公车拥挤,何婉清与花蕾没有留下吃晚饭就回家了。我送她们上车。看着随车飘扬而起的尘土,我依然感到这像是一场梦。

进寝室楼时,女管理员突然格外热情地问我:“今天来的那个是你阿姨啊?真漂亮啊。”

我顿了顿,想说“她还是你妈呢?”,可是一转念又不想说了。我只说“她是我朋友”,然后就上楼了。

李准看我回来,很是兴奋。他说:“这妞有三十多啦,我看跟十七八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啊。”

我说:“她今天打扮的年轻了一点。”

“恩,你跟她把事情给做了没有?”李准没说一句就直奔主题。

我说:“你这人讲话怎么就这么不文明呢。”

“哦,那你们搞了没有?”李准改口说。

我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搞了。”

“你小子有进步啊,感觉怎么样?”李准仿佛比我还高兴。

“你都破了好几个处了还问我。”我说。

“这个听别人讲比较有劲,自己做没什么感觉。”李准故作矜持地说。

“你变态。”我狠狠骂了他一句,他依然嬉皮笑脸。

“你小子‘以小吃大’不怕吃亏啊?”李准突然问我。

“不怕,喜欢就行了。”我认真的说。

“你还来真的啊?”李准惊讶道。

“当然是真的。”我回答。

“哈哈哈哈……”,李准把我疯狂的嘲笑了一阵。

然后他一脸严肃的说:“你他妈头脑发热。”

我没理睬他。

“你打算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啊?”李准接着问我。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

“你他妈脑子有病。”李准骂道。

“你不会明白的。”我说。

“人家小妞都这么大了,你还要她,娶小妞还差不多。”李准十分鄙视的说。

“距离产生美啊。”我说。

“美个屁,她人老珠黄,你没法解决需要的时候,你就后悔啦。”李准愤怒的说。

“这个到时候再说。”我轻松地说。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李准心急火燎,就好比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种。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说。

“也是,不急不急,时间还长着,小妞她娘还可以用上一段时间,你慢慢享受吧。”李准突然改变态度,拍着我肩膀说。

“你变得真快。”我说。

“哪里,我是看小妞她娘长得还不错,目前也没男人,还有房子,干放着也是浪费,你跟她一起连开房间的钱也省了。我是替你开心。”李准镇定地说。

“你还想得真周到。”我说。

“一般一般,兄弟也是替你考虑。”李准又拍了拍我肩膀说。

“你还真以为我赞同你的话啊?”我甩开李准的手说。

“你小子咋变样了!”李准说。

“变咋样了?”我问。

“以前你都不在乎女人的啊,现在碰上这个老女人怎么就变婆妈了。”李准疑惑的说。

我一想,对啊,以前对女人我都是不在乎的,现在怎么变婆妈了。于是我便说:“大概这老女人比较罗嗦,我被她同化了。”

李准说:“那你还是少跟她在一起好。”

我说:“这可不行。”

李准说:“那你只有被同化的份了。”

我说:“我会挺住不被同化的。”

李准说:“人家二顶一,你怎么挺得住?”

我说:“没关系,我挺得住。”

李准说:“既然你视死不肯回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牺牲了我会帮你风光大葬的。”

我狠狠回敬道:“胡说。”

第二天一上课,就有女生问我昨天的那个女人是谁。我猜想那三个女生已经把我有女儿的事传遍整个班级了。于是我依旧故意说:“小的是我女儿,大的是小的她妈。”

“什么啊?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一个女生说。

“小的是我女儿,大的是小的她妈。”我重复了一遍。

“真的假的?”那女生很不相信的问我。

“真的。”我说。

“我不信。”她说。

“为什么不信?”我问她。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她说。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说。

那个女生把头转了回去。过了一会,又转过来一个女生问我:“听说那女的长得很漂亮,她是你什么人?”

我怕她一直纠缠下去,没心思上课,于是我说了实话。

“她是我女朋友。”

“听说那女的看起来很成熟,还有女儿。”

“是的。”

“那她怎么可能是你女朋友?”

“我喜欢上了一个大我很多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个女儿。”我认真地回答她。

那个女生怔了怔,然后留下两个字:“骗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讲了真话还是没人相信。最后我只能非常自恋的认为:那两个问我的女生都是暗恋我的。

课上,我老是想起何婉清,想起近来发生的事。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我还想起了以前那个高我两届的女人。我想:她要是知道我现在找的是一个比她还大十多岁的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有个女儿,她一定会震惊的死掉。

想着想着,我拿出手机给何婉清发了一条短信:“想你了,宝贝。”

我一心等着何婉清回短信,可是过了上午四节课,我都没有收到何婉清的短信。这使我郁闷了一个上午。

吃过中饭,正当我躺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收到了何婉清的短信:“手机一直放在包里,刚刚才看到你的短信。你吃过饭了吗?”

我回道:“吃过了,现躺在床上休息。”

何婉清回过来:“那你休息吧。晚上早点来我家陪天幼好吗?今天晚上同事们要聚会,我可能要晚点回去。”

我发过去:“好的,你当心点。”

何婉清回过来:“知道了。”

下午下了课,我直接去了何婉清家里。我到花蕾的学校把她接回来。她背着一个沉重的书包,一见到我就问:“叔叔,怎么妈妈没和你一起来啊?”

我说:“你妈妈今天有点事,要晚点回来,所以叔叔来接你。”

花蕾问我:“妈妈今天有什么事?”

我说:“你妈妈今晚和同事聚会,所以晚点回来。”

花蕾又问:“那晚饭吃什么?”

我说:“叔叔带你去吃饭。”

“好。”花蕾十分高兴的回答。

我说:“我们先回家,你先把书包放在家里,然后我带你出去吃饭。”

花蕾高兴的连连点头答应。

大概对上次免费吃的两只鸡腿仍记忆犹新,当我们经过那家饭店门口时,花蕾硬是嚷着要进去。

我说:“不要进了吧,这多不好意思啊。”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花蕾已经蹦了进去,而且找到了我们上次坐过的那张桌子。我没有收到女服务员异样的目光,而是受到了女服务员十分客气的对待。这使我意外万分。我只能当作女服务员已经忘了花蕾曾经免费吃过她们的鸡腿。

我点了花蕾喜欢吃的虾,又点了两个菜。在等待上菜的时间,我有意识的问花蕾:“天幼,万一有一天叔叔成了你爸爸,你会怎么样?”

花蕾十分干脆的回答:“不行。”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花蕾回答的这么干脆。

“为什么不行?”我问。

“因为我要嫁给你,你做了我爸爸,我就不能嫁给你啦。”花蕾大声地回答。

这句话距我十米之内的人都已经听到,而且我确保他们没有听错。因为,花蕾一说完这句话,周围的人立即向我投来了猎奇的目光。

我赶紧对花蕾说:“小声点。”

虽然我很快制止了花蕾的过度天真,但是服务员显然对花蕾的那句话记忆深刻。我看见两个女服务员窃窃私语,还用眼角打量我。

正当我担心她们是否把我当成贩卖儿童的人贩子之际,一个女服务员端上来一个菜。花蕾拉着这个女服务员问:“阿姨,我的虾怎么还没来啊?”

服务员说:“马上就来了。”

我对花蕾说:“先吃这个吧。”

服务员给我们端来了两碗饭。随后又上了一个菜,还不是花蕾想吃的虾。正吃着,花蕾突然站起来说:“叔叔,我想去厨房看看。”

我立刻想起了两只免费鸡腿。

“不要去了,那里今天没有鸡腿。”我说。

“你怎么知道没有鸡腿?”花蕾问我。

“我已经去看过了。”我随口说。

“你什么时候去的?”花蕾又问。

这个问题我一时无法回答。于是我立即改口说:“不能再去拿鸡腿了,再拿鸡腿你的虾就没了。”

“拿鸡腿跟虾有什么关系?”花蕾疑惑的问。

“你白白吃了人家的鸡腿,人家就不给你虾了。”我说。

花蕾犹豫了一下,又坐在了椅子上。

我说:“虾比鸡腿好吃,你就不要再想鸡腿了。”

花蕾回答:“哦。”

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我们很愉快的吃了这顿饭。服务员也没再对我们有异议。这使我感到甚是安慰。

我又带着花蕾在附近逛了一阵。天气比上次已经冷了很多,所以没逛多久我们就回家了。

花蕾撑饱后不仅懒惰到不肯走路,而且连作业也懒得做。

我说:“你不做作业我就走啦。”

花蕾说:“不要啊,你走了我怕。”

我说:“那你去做作业,叔叔陪你一起做。”

花蕾只好去做作业。

有我陪着她做作业,她稍稍用心了一点,勉强完成作业。然后,我允许她去看电视。花蕾对我的这一举措很高兴。

何婉清还没回来,我担心她有事,便打她手机。

我问:“你们还没好吗?”

何婉清说:“什么啊?你说大声点,我这里很吵。”

我又问了一次。

何婉清说:“还没好,还要晚点再回去。”

我问:“你在哪里?”

何婉清说:“我在包厢里。”

我说:“你当心点。”

何婉清说:“知道了。”

我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何婉清说:“是啊。”

我说:“你少喝点。”

何婉清说:“我知道的。”

我说:“那你们继续吧,天幼我看着,你放心好了。”

何婉清说:“好的。”

虽然何婉清说了“我知道的”,但是结果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事后,我想,也许她是故意喝醉的。

花蕾电视看累了后,我便安慰她睡觉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从一开始我就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睡去。坐在花蕾的床边,看着她洁白的脸蛋,某一刻,我忽然感到自己像个父亲。

我坐在沙发上等何婉清回来。半个小时过去后,何婉清依旧没有回来。我很想打电话给她,可是又怕影响到她上的情绪,便放弃了打电话的念头。

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打了电话给她。然而接手机的不是何婉清,而是一个男人。

听到男人的声音,我颤抖了一下,问:“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何婉清的同事,她喝多了,现在正上厕所。”

我说:“我是婉清的男朋友,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去接她回来。”

男人告诉我地址后,我飞快的冲到楼下,打车去了何婉清所在的那家娱乐城。

下车后,我看到何婉清以及她的同事七八个人正站在娱乐城门口。她的同事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我很快就认出到了何婉清。

“婉清”,我冲着那堆人大声地叫了一声。所有人立即转过头来看我。何婉清昏昏沉沉的向我走来,我上去抱住了她。

我说:“你怎么喝这么多呢?”

何婉清没有回答。

我说:“我送你回家。”

何婉清依旧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我。我感到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的脸颊上流下来。她的同事奇怪的看着我们,我知道他们更奇怪的是我。其中一个女同事拍了拍我肩膀说:“早点送她回家吧。”

“知道了。”我对她说。

我发现他们很多人都喝醉了。而哭的只有何婉清。我没有直接送何婉清回家,而是把她扶到路边,我想先让她休息一会,等她情绪稳定了才打车回去。

何婉清在我怀里,迷迷糊糊地重复着一句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让我一时难以回答,或许我一辈子都回答不了。

回家后,我帮何婉清洗了脸,然后把她扶到床上。她躺在我身旁,沉沉睡去。而我几乎一夜没睡。

我感到,这一夜无比漫长,仿佛又是一场梦。

第二天一早,何婉清睡眼惺忪的醒来,她说她的头有点痛。我让她继续睡觉,我先起来,并叫醒花蕾。花蕾洗好脸,我带她到外面吃早餐,然后送她去学校。

送花蕾到学校后,我又买了一份早餐,准备给何婉清。她依旧在沉睡,我温柔的叫醒她。她一睁开眼,就把我紧紧抱住。此刻,她就像一个正在初恋中的少女。

我说:“起来吧,去上班。”

何婉清又在床上赖了几分种,直到我要求她点快起来,否则上班就迟到了。她才不情愿的起来。我想她已经很久没人催她起床过。她的世界,除了花蕾,很长时间只有她孤身一人。

我很希望我的出现,能够改变她孤身一人的世界。

等何婉清吃过早餐后,我才和她一起出门。我先送她去医院,然后自己一个人回学校。看着何婉清渐渐走进医院,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开始固执地认为,我为她所做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我这辈子要寻找的人。

上班高峰的车厢虽然吵杂和拥挤不堪,但是我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不久,便睡着了。我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想睡。

大概离学校还有三四站路的时候,我被旁边的一位乘客拍醒。我揉揉眼睛,发现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像是外地来的中年男人正盯着我,他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问:“你有事吗?”

他说:“小兄弟,你能不能跟我换个位置,我想看清楚路牌,因为我不知道车子到哪里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这么说,我就和他换了位置。我问他要去哪里,因为我可以告诉他在哪一站下车。这段路,我很熟悉。

他告诉我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我的学校。我很高兴的跟他说我就是那个学校的学生,他可以跟我一起下车。中年男人听我这么说也显得很开心。

接着,他还告诉我他来学校是为了看他的女儿。

他说:“我第一次来,昨天中午开始坐火车,今天早上到,我女儿告诉我坐哪趟车,所以我自己来了。但是我怕坐过头,所以跟你换个位置,好看清路牌。”

我说:“还有两站就到学校了。”

中年男人显得比刚才更开心,苍老的脸上布满笑容。

可是,人生的事总是显得很无常。转眼之间,一切都将改变最初的设想,或是,最初的梦想。

车祸发生了。在距学校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我坐的这辆公车狠狠的翻在了路边。我感到车子在地上滑了十几米远,扬起一片尘土和烟雾,然后笨重的停住。

我不知道车是怎么翻的,潜意识里告诉我今天并没有下雨,前面也没有车,路也完好无损,可是车子翻了。等我意识到我坐的车翻了,我已经横躺在车厢里,被我压着双腿的中年男人正推我,他嘴里喊着:“小兄弟小兄弟,你没事吧。”

车内一片吵杂和恐慌,我听到有人在尖叫和哭泣。玻璃的碎片,遍布我周身。

我摸摸自己的左肩膀,发现一块玻璃正插在上面,玻璃穿透了我所有的衣服,沾满血迹。可是我没有意识到疼,恐慌胜过了疼痛。我转了个身,让中年男人的腿从我身下抽出来。

中年男人对我说:“小兄弟,别动,我帮你把玻璃拔出来。”

他又说:“小兄弟,没事的,别担心。”

接着,他迅速拔出了插在我肩上的玻璃。我立即感到肩上一阵疼痛。

“你头上有血。”我慌乱地对中年男人说。

他摸了摸后脑勺,说:“不要紧。”

身旁的人个个都已经站起来往窗外爬,中年男人扶起我,帮我从已被打碎的玻璃窗口爬出去。周围一下子围了很多人,每个人神情恐慌。

很快有人将我扶进急救车,我的肩膀一直在流血,扶我的人用一块白布按住我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车子很快启动,我被送去了医院。我看到很多人也被送去了医院。

医生帮我包扎了肩上的伤口,并帮我做了全身检查。几分钟后,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没有大碍,只有肩上这点皮外伤,不严重。

第二十七章

虽然我庆幸自己没有严重受伤,但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感到自己仿佛依然躺在翻倒的车内。

我靠着墙,慢慢从急诊室走出来,想看看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有没有被送过来,却发现自己所在的医院正是何婉清上班的地方。我拿出手机打给何婉清。

“喂,婉清。”

“有事吗?”

“我在你医院里。”

“你还没回学校吗?”

“我坐的公车出车祸了。”

“啊……你有没有事?你在医院哪里?”

“在急诊室门口。”

“我马上过来。你到底怎么样?”

“我没事。”

不到一分钟,何婉清穿着白大褂急匆匆跑到了我面前。她急切的问我伤势,我说我真的没事,只是肩膀受了一点伤。她不相信,亲手抚摸过我身体后,才心安下来。

“我想去看看其他病人。”我轻轻对何婉清说。

“你想看谁?我帮你去查,你坐这里休息。”何婉清说。

“我想自己去。”我说。

我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中年的男人伤势。

何婉清扶我回到了急诊室,很多病人从里面出来。我想大部分人应该都没事。我问刚才帮我包扎的医生有没有人受伤特别严重的病人,他说:“我这里没有。”

我心想:“那就好,那个中年男人也应该没事。”

何婉清指着另一间病室说:“那边好像有一个严重一点。”

我急忙走到那间病室门口,看到两个医生全副武装,只露出四只眼睛和四只带手套的手,摆弄着病人的头部。病人的脸上照着氧气罩。

“去问问医生那个人怎么样?”我急忙对何婉清说。

何婉清看了看我,进了病室。

出来后,她说:“危险,他后脑插进了许多碎玻璃,流了很多血。”

“是男的女的?”我急切的问。

“是个男的。”

“大概多大了?”

“看不清楚,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左右。”

“不会是他吧。”我在心里想。

我又把头探进里面,可是除了他脚上的鞋子,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忍不住进了病室,透过氧气罩,我看到了那张布满笑容的脸。

他微微睁着眼,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抖。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问他:“你想说什么吗?”

医生听到我说话,转过头来看我,问我:“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

医生让开了自己的位置,对我说:“那你们有话快说吧。”

我没来得及理解医生的话,就上前靠在病床上,对着他耳朵说:“没事的,别担心。”

他两眼稍稍睁大了一点。

“我女儿叫李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媛),帮我照看她。”他无力地说。

我用力地点头,然后惶恐地说:“别担心,你会没事的。”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以为他晕过去了,对医生说:“医生,他怎么了?”

医生努力地帮他做心肺复苏,我紧张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场景。我不知所措。

过了几分钟,医生停止了努力,我知道这意味什么。可是我还是问何婉清:“他怎么样了?能活过来吗?”

何婉清把我拉出了病室。

我说:“他死了吗?”

何婉清回答我是。

医生过来问我我是他什么人,我告诉他我们是在车上认识的,我可以找到他的女儿。医生要求我最好现在就把他女儿找来。

何婉清帮我打电话给了李准。

接通后,我对李准说:“你立刻在我们学校找一个叫李媛的女生,她的父亲今天早上从外地来学校看她,但是她的父亲刚刚出车祸死了,现在在医院。你马上找到她,叫她过来。”

“什么?你说什么啊?你说清楚点,我没听清楚。”李准糊里糊涂的回答。

“我说你现在就在我们学校找一个叫李媛的女生,她的父亲今天早上从外地来学校看她,但是她父亲刚刚出车祸死了。你马上去找她,叫她过来。”我重复了一遍。

“哦,那你告诉我她的手机号码,我去找她。”李准说。

“有她手机号码还用你找啊!”我喊道。

“哦,那她是哪个专业?大几啊?”李准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李媛,其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想什么办法,你马上找到她。”我说。

“学校这么多女生,只有一个名字怎么找啊?”李准说。

“你不会到教务处去查啊,你也可以到女生寝室楼下管理员那里查。”我说。

“那要查到什么时候?”李准不满意地说。

“别罗嗦,叫上寝室里的人一起去查,查到了立即打电话给我。”我说。

然后,我直接挂了手机。

医生用被子盖住了他的脸,然后把他推到一边。一个护士说:“这么多乘客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死了,真可怜。”

我心里颤抖了一下,觉得这不可能。

何婉清问我:“怎么了?”

我呆呆地说:“他怎么死了?”

何婉清说:“车祸死人难免的,你不要难过。”

我说:“死的人应该是我。”

何婉清说:“你不要乱说。”

我说:“原本死的人真的应该是我。他要看路牌,跟我换了座位。如果不换位置,死的人就是我。翻车后他还问我有没有事,他帮我拔出了肩上的玻璃,他帮我爬出车子。结果他死了,是车里唯一死的一个人。我却没有死。”

眼泪不知不觉流出了我的眼眶。我不想流泪,可是控制不住。

我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

何婉清带我去医院吃了中饭。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准打来了电话,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正在哭涕的姑娘。我叫李准把手机给她。

“你爸爸是今天早上来学校看你吗?”

“是的,早上我等了他很长时间他都没来。”

“你先来医院看看吧。”

我叫李准送她过来。

姑娘一见到病床上的人就哭晕了。她的哭声声嘶力竭。何婉清帮她稳定了情绪。然后帮她打电话给她家里人。而我看着这个哭到绝望的姑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她父亲是跟我换座位而死的。

李准傻傻的问我怎么会跟车祸扯上关系。我把换座位的事以及姑娘父亲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你小子命大啊!”李准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

我红着眼睛看他,说不出话。

李准突然改口说:“你小子想开点,这不关你的事,是人家要跟你换的,你是做好事。他命里注定的。”

我无言以对。

李媛的家人至少要明天中午才能到达医院,我劝李媛先回学校。她父亲的遗体何婉清已拖人送进太平间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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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我回学校之前,何婉清依旧在为我的伤势担心,她还从医院开了一些药给我。我告诉她我没事,这点伤不值一提。

在我的要求下,李准李媛和我三个人打车回了学校。我对坐公车产生了恐惧。

从医院到学校,这个从遥远地方来的大一教育学专业的女生没有停止过哭泣。我告诉她我与她父亲在车上认识的全部过程,正当我要说换座位的时候,李准狠命的向我使眼色。我欲言又止。

李准和我一起把她送到了她的寝室,李准悄悄告诉她的室友她父亲车祸死亡的事,并告诉她们注意安慰李媛。

回来后,李准很快就窜到了其他寝室,当没有发生过事情一样。事实上,对于他,是没有什么都发生过。只是我固执地认为,他也会有和我同样的感受。其实没有。

我疲惫地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依然感到像一场梦。

第二天中午,李媛打电话告诉我她妈妈来学校了,她希望我能陪她们去医院。我叫上李准和我一起去。

同时来的还有李媛的两个叔父,一个她父亲的弟弟,一个她母亲的哥哥,以及李媛正在上初中的弟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悲伤和憔悴。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一夜的赶路使他们疲惫万分。

李准到镇上包了一辆面包车,我们一起坐车去了医院。

何婉清已经在医院门口等我们,她带他们去太平间。我看到走在我身旁的每张脸都竭力抑制悲伤。隐忍。有点不知所措。

刚到太平间门口,李媛的母亲痛哭了起来,嘴里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两个大男人默默强忍着悲伤。太平间里冰冷的器物和阴冷的气氛使女人的哭声显得更加凄凉和响亮。

两个男人看了一眼遗体,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尤其那个男人的弟弟,他们两个长得出奇的神似,抽动的脸颊仿佛在同一张脸上颤动。

我无力帮他们,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悲伤。

他们打算把遗体运回老家,但是要把遗体从医院运出去有一定困难,医院一般都建议将遗体火化,让家属把骨灰带回去。我让何婉清去帮忙,最后医院才同意他们把遗体运回去。

两个男人对何婉清的帮助以及我和李准的关心感激不尽。而我似乎除了安慰,什么也不能做。关于赔偿的事,公交公司承诺等他们办完后事后再来协商解决。

我看到他们毫不容易包了一辆车,然后把遗体抬进去,一群人围着遗体而坐。“这一路不知他们要哭掉多少眼泪”,看着远去的车子我这样想。

大约两周以后,李媛回到了学校。憔悴如当日。我叮嘱李准好好照顾她,但是警告他不能对她有非分之想。李准对我吩咐的这件事甚有异议。

他说:“让我照顾妞又不让我有非分之想,这我怎么把握的住啊?”

我说:“怎么把握不住,你只要和她保持距离,不让她被人欺负,有空给她买点零食,最好能每周请她吃顿饭,这就够了。”

李准不满地说:“哦,你是让我白养她啊?”

我说:“不是白养她,是照顾。”

李准说:“人家老爸临死前可没有对我留遗言啊。”

我大声说:“你就不能当是同学之间照顾照顾啊。”

李准无奈的接受了我的这个吩咐。但是我知道,他虽然接受,实际上可能做不到。我也没有对他抱太大的希望。

何婉清得知李媛回学校,也来学校看了她一次。还给她带了许多吃的东西。李媛对此感动不已。

我问何婉清为什么要来看李媛,她说:“为了弥补你的罪过啊。”我大吃一惊,沉重地问她:“你也认为我有罪?”

何婉清被我阴沉的脸吓坏,连忙改口说:“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但是对于这件事我心里总有点过意不去。”我说。

“你别想太多,如果真要追根究底,都怪我那晚喝醉了,害你回不了学校。”何婉清说。

“胡说,不关你的事。怎么可以扯到你身上呢!不关你的事。”我说。

何婉清对我的奋不顾身既感动又不知所措。她总是对我说:“你真单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个周末都留在了何婉清家里。花蕾虽然知道晚上我和她妈妈睡在一起,但是这意味什么她并不知道。她依然每天快乐的叫我叔叔,依然每时每刻围着我,像个跟屁虫。

因为跟我在一起,花蕾可以获得更多的以前没有的自由。比如吃各种零食,比如看电视,比如我经常带她出去玩。

我想她已经接受了我,至少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

某个周末,何婉清值班,无法照看花蕾。我把花蕾带到了我的学校。她一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一刻也不离开。室友对寝室里多了这样一个小妞甚感兴奋。尤其是李准,尽跟花蕾说下流的话。惹得整个寝室热闹无比。

中午吃饭,李准叫来了李媛以及另外三个室友,大家一起到校外的餐馆吃饭。女服务员对我们一堆男人带着一个小姑娘来吃饭很好奇,于是她问:“这小姑娘是谁?真可爱。”

李准马上接上去说:“这是我媳妇,怎么样,漂亮吧。”

女服务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她这么小。”

李准坚定的说:“小就不会长大么,你没听说过童养媳啊,她就是她妈在肚子里时亲自指定嫁给我的。我们是指腹为婚。”

“哼,我才不信,现在哪还有这种事。”才十七八岁的女服务员说。

“不信我做给你看。”李准再次坚定的说。

“怎么做?”女服务员好奇的问。

李准对着花蕾说:“媳妇,你过来。”

花蕾问:“干吗?”

李准说:“亲我一下。”

花蕾从椅子上站起来,斜着头对李准说:“我才不要嫁给你,我要嫁给我的叔叔。”然后她一把扑到我怀里。

大家被花蕾这突如其来的话和举动惹得异常兴奋,我感到惊讶。只有李准闷闷不乐的对着花蕾说:“好,不要你了,我要休了你。”

花蕾说:“好,我也要休了你。”

这句话令在常葫有的人都认为花蕾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女权主义者。而花蕾依偎在我身上,甜蜜的像个待嫁的新娘。

室友对花蕾铁定要嫁给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其中一个神秘地问我:“喂,哥们,你是用什么办法‘大小通吃’的?”

李准马上多嘴道:“不是‘大小通吃’,是‘买大送小’。”

我严肃的说:“你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吃饭。”

李媛顺势给我碗里夹了一块肉。这举动也引起了旁人的非议。另一个室友接着对众人说:“他不仅‘买大送小’,还包二奶。”

他刚说完,李媛就红了脸。

李准对这句话感到极为不满,他说:“你们不要乱说,她是夹给小妞吃的。”

我也配合着说:“你们不要欺负人家,她是夹给天幼吃的。”

大家见李媛低头不说话,便打住了胡扯。

这顿饭一共吃了两个多小时,前后加起来总共点了十多个菜,喝了24瓶啤酒,结果令我难以容忍的是消费大大超过了我的预算。我估计我所带的钱不够买单,只好偷偷叫李准塞100块给我。

很不巧并且让我感到很不爽的是,李准塞钱给我时,被花蕾瞥到了。关键时刻,她张口就喊:“叔叔,快看,钱。”喊得像抓贼一样。众人对这话十分好奇,纷纷看着我们。

李准乘机对花蕾说:“是你叔叔掉钱了,我帮他捡起来。”

这样的谎言大家都听出来了,惟独花蕾不知道。

可是回到寝室后,李准对大家说:“刚才幸好我机灵,说钱掉了,不然在那妞面前还不把脸给丢死啊。”

大家一起围上去说:“你这傻逼——人家早就看出来了。”

李准为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说:“喂,哥们,那妞会不会看不起我啊?”

我说:“我都不感到丢脸你丢脸个屁!”

李准说:“你怎么和我一样?”

我说:“我怎么和你不一样?”

李准现出难堪的表情,欲言又止。我忽然明白过来。

我问:“你小子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李准赶紧说:“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

接着,他又急忙去关了寝室的门,怕被其他室友听到。此时李媛正带着花蕾在校园玩。

“你不要糟蹋了人家。”我说。

“怎么会,她还不知道我对她有意思呢。”李准说。

“那你准备告诉她了没有?”我问。

李准郁闷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平时不是很行的,现在怎么萎了?”我挖苦道。

“这个不一样。”李准说。

看着李准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发现这小子这次好像是真的动了心。

我爽快的说:“那好吧!”

“好什么?”李准问我。

“你自己找个机会跟她说。”我说。

“能说早就说了,哪会等到现在。”李准失望的说。

“我叮嘱你照顾她的事你有没有做到?”

“绝对做到了,我现在差不多每天都陪她吃饭,适时还买点东西给她补补身子。”

“你看我现在不是在学校的时间也多了。”李准接着说。

第二十九章

其实我并不喜欢做这种媒婆似的角色,但是看到李准痛苦不堪的样子,以及他前段时间对李媛的悉心照顾,我决定帮他这个忙。不过前提是,不准糟蹋人家。

我把李媛叫到了操场上,在操场上绕圈子。花蕾一个人在我们前面玩耍。

开场白是这样的:

我问李媛:“你觉得李准这人怎么样?”

李媛淡淡的说:“挺好的,挺会照顾人。”

我说:“他是看人照顾的,他从没像照顾你一样照顾过我。”

李媛说:“呵呵,你们男人之间哪还需要照顾啊。”

我说:“你说的对,但是我觉得他对你特别照顾。”

李媛说:“是吗?”

我说:“我觉得是。”

李媛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我说:“他最近老为一件事烦。”

李媛问:“什么事啊?”

我说:“你猜猜看?”

李媛说:“猜不到。”

我问:“你都感觉不出来吗?”

李媛说:“没感觉。”

我说:“他最近一副焦头滥耳,肯定是感情的事了。”

李媛问:“他失恋了啊?”

我说:“有点像,但又不是。”

李媛又问:“那是什么?”

我说:“你天天跟她在一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媛说:“不知道。”

我说:“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李媛说:“真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实在不想在这样缠绕下去,忍不住直接说:“他要我跟你说的是其实他已经喜欢上了你。”

李媛愣愣的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我问。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故意逗你的。”

“啊……你为什么要逗我?”

“为了替我爸爸惩罚你。”

我惊呆了,愣在那里。

“怎么了?”李媛问我。

“你知道换座位的事了?”

“李准早就跟我说过了。”

“好小子,为了女人连兄弟都出卖了。”

“呵呵。”李准淡然的笑。

“你不怪我吗?”我问。

“不怪你,也不关你的事。你是个好人。”李媛说。

对于李媛说我是个好人这句话,以前我从未听过,这使我深受感动。

离开操场时,李媛回头对我说:“你和他说,叫他自己来跟我讲。”

然后她独自向寝室楼跑去。我带着花蕾走出校门,带她回家,明天她还要上课。

自从有了何婉清以后,我的生活几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每周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我都留在何婉清家里。从开始家教到今天,这种改变曾让我感到措手不及。可是不久,这种措手不及也变成了习惯。

我以为我在改变生活的同时,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何婉清,这个大我许十多岁的女人,我以为我可以拥有她一辈子。

但是事实总是出人意料,或者是我的想法过于单纯。我总是相信事实,以为得到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以为何婉清肯定也如我想得一样。不再有任何怀疑。

那个手臂被我砍了一刀的男人在某个晚上又出现在了何婉清家里。那天因为我下午有四节课,上好课后已经很晚,到何婉清家里也比平时晚了许多。

何婉清和他一同坐在沙发上,见我进来,他们两个人神情都有点木然。我张口就对那男人说:“你来干什么?”

男人不说话,眼睛盯着茶几上的一个红色小本子。何婉清站起来,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红色小本子。

我拿起红色小本子,封面上刻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下面是“结婚证”三个字。我翻开,里面是两个人红色背景的二寸照,一个何婉清,一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发证日期,前天。

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失控的情绪马上让我不知所措。我忍住悲痛对何婉清说:“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何婉清无力的说着这三个字。

“老弟,你还年轻,你可以找个更好的,为了她不值得。”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平和的对我说。

“你能对她好吗?”我质问男人。

他沉默。激动的情绪和痛苦的神情使我不由自主的蹲了下去,我用双手抱住脑袋,欲哭无泪。

“不要这样子”,何婉清过来安慰我,把手放在我背上。

“你走开,不要碰我。”我大声地对何婉清吼道,并一把推开了她。

“这是为什么?你到底有没有爱我?”我沉痛地问何婉清。

“爱——可是我不值得你爱。”何婉清吞吞吐吐的回答。

我起身冲出了屋子。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挂满了我脸上。

事实,或者相信。这两个词,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用。伤痛盖过了一切。

这天晚上,我独自流荡在街上,绝望地熬过一整个黑夜。天亮后,我回到寝室,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便单独坐上了去黄山的车。

我不知道这算是逃避还是自我麻木,总之我关掉了手机,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一整夜的流荡和极度的悲伤使我疲惫至极,我坐在车里,闭上眼睛,很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的眼睛,只能感觉到肿起的眼皮的厚度。

黄山我高中毕业那年来过一次。那时正值盛夏,我和几个同学一路兴奋而来,又一路兴奋而回。那时,山上游人很多,树木苍翠。

这次,我独自顶着寒风登到山顶。游人稀少。半山上的店主劝我这么冷的天,不要独自上去。我却倔强的登到山顶。

山上白茫茫一片,大雾笼罩,视线很短,放眼望去,几米以外的景物就无法看清了。我只感到远处是白雪皑皑。

寒冷以及绝望一同交织在我身上。我站在山顶,以为寒冷和劳累可以使我暂时忘掉痛苦。可是更大的悲伤汹涌而来。

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大自己许多岁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单身妈妈。以前和室友在一起,我常常对已经不是处女的女人嗤之以鼻。把她们贬得一文不值。可是这个女人呢?我想我没有理由对她念念不忘。

可是,我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悲伤,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泪。

从山顶跳下去的念头一掠而过。虽然绝望,甚至想到死,我却没有跳下去的勇气。我想,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可以不用像现在这样如此难受。可是,对死的恐惧让我不敢往下跳。

这使我怀疑自己对何婉清是否是真爱。我想爱一个人是可以为她去死的,可是我却不敢跳下去。想着想着,我忽然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耻。

可是,所有这些想法都无法制止住此刻我站在山顶想念何婉清的事实。我发现我真的很想她。不顾一切的想。

无法释怀的悲痛和难过又汹涌而来。

我站立在山顶,绝望的任悲伤和寒冷侵入身体,久久不愿离去。

等我从黄山上下来,天色已晚。我在附近的一家餐馆吃了晚饭,然后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有限的钱和解决吃住的现实使我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我得省着花钱。至少三天之内,我还不想回去。

旅馆是单间的,里面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小电视,别无它物。一开始我希望能找一个带卫生间的房间,可是所有带卫生间的房间比起没有带卫生间的房间至少都要贵五十元以上。为了以后几天的生计,我断然拒绝了这个奢望。

包里除了几件衣服,还有一只圆珠笔和部分稿纸,另加一包纸巾,这是很早之前就放在包里的。我躺在旅馆的床上,无所事事。我觉得这样不行,无所事事会让我想起她,会使我更加痛苦。

于是我从包里拿出钱包,穿好衣服,走出了旅馆。

外面十分寒冷,而且显得黑暗。我想先弄清周围的地形,容易下次出入。我从旅馆出来,向右走。因为右边的灯光比左边略显光亮。这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全是商店。最多的是旅馆和餐馆。

这使我想起我学校所在的镇,镇上最多的也是旅馆和餐馆。凡是镇上的人,几乎都靠这两项事业发家致富,我和同学经常会无缘无故的咒骂那些暴发户。因为他们赚的都是我们学生的钱。

除了旅馆和餐馆,路两边还有一些杂货店和工艺品店。店门口停了一些卖小吃、零食和水果的手推车,香味四溢。我却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

部分店已经关门,门口只剩下一块招牌和一些堆积的垃圾。我很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于是每经过一家尚未打烊的店就把头探进去看时间。

然而,探了很多家店,我都没有看到哪家店有把时钟挂在墙上的。终于到了一家店,是旅馆。我看到这家旅馆的墙上挂了许多时钟。我激动的跑进去仔细看,发现墙上的时间有纽约的,东京的,巴黎的,伦敦的,就是没有北京的时间。这令我大为震惊的同时也大为沮丧。

我不管自己现在是落魄异乡人的现状,回过头就气愤的对柜台上的人说:“你们这里有各国的时间,怎么就是没有北京的时间啊?你这也太欺负我们中国人了吧。”

大概三十来岁的男子愤怒的站起来,说:“你住不住?不住你出去,老子放什么时间还用你来管。”

我赶紧逃出了这家旅馆。

没办法,我打开了已经关闭一天的手机。为了看时间的同时,其实我很希望能看到何婉清发来的短信。很遗憾,除了看到北京时间20点18分之外,什么短信也没有。

这令我暂时好转的情绪又难过起来。

第三十章

我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是个三岔路口,路况明显变差。我没有打算走下去,可是又不想太早回去,于是站在路口,遥望着三岔路口。

绝望和寒冷依旧。

我突然伤感的发现:其实人的一生都在遥望。

想到何婉清从此将离开我(事实是她已经离开我),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无尽的难过和悲伤又爬上我的身体。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我的事实。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意识到不能再站下去了。再站下去我就被人当成傻子了——旁边几家店的店主已经不时地探出脑袋来,对我指指点点。

我沿原路走了回去,经过水果摊,买了几根香蕉。虽然冬天的香蕉很硬,不好吃,但我仍然麻木的咬嚼。只为了暂时忘记疼痛。

路两旁的店几乎只剩下旅馆,其它的店差不多都已关门。回到旅馆,我问店主几点了,店主告诉我,刚好十点。

这个时间,在学校不是打牌就是在校外喝酒吃宵夜,在何婉清家里则躺在她身旁陪她说话。而在这里,我不得不躺在床上痛苦的胡思乱想。

为了断绝胡思乱想,我重又起来,到外面仅未打烊的一家小店买了四罐啤酒和一包花生。虽然这里五块钱一罐的啤酒和我学校外两块钱一瓶的啤酒毫无差异,但我还是毫不犹豫扔了二十块钱给店主。

我想,至少这二十块能换来我一夜无痛苦的睡眠。

四罐啤酒被我大概以每五分钟一罐的速度喝完,过不了几分钟,我的肚子立刻变得难受起来。我痛苦的在床上翻来覆去,同时沉沉地睡去。

大约半夜的时候,我醒来,感到肚子依然十分难受。既口渴又想小便。我始终想不明白,口渴和小便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我身上。

我起床到房间外面的厕所小便,回来时看见房间门口排了一排热水瓶,便提了一壶进来,却发现没有杯子。我又跑到服务台叫醒正在沉睡的店主。

“我想要个杯子。”我对着店主喊道。

女店主虽然被我吵醒,但依旧十分敬业。她热情地递给我一个一次性杯子,然后问我:“小伙子,昨晚把四罐都喝完了?”

“喝完了。你怎么知道我买了四罐?”我惊讶道。

“你进来时我都看清楚了。有啥事情想不开说出来,别藏心里,也别糟蹋自己。父母知道了多心疼。”女店主说。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感动万分。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凡是一个人来我店里住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感情,你们这些年轻人遇到一点点挫折总是喜欢把自己藏起来,然后自我糟蹋。这样逃避有用吗?” 女店主感慨地说。

“大姐,您真厉害,这都被您看出来了。”我客气地说。

“不是我厉害,我见多了,何况昨晚上你傻傻地站在路口那么长时间,早就被人传到路尾了。”女店主说。

“哦,那我明天不去站了。”我说。

“去睡觉吧,别把身子冻坏了。”女店主说。

回到房间,我接连喝了两杯水,然后躺下去。窗外漆黑一片。我仍然想知道现在是几点。于是打开了关闭的手机,屏幕显示时间凌晨4点55分。除了能看到时间,手机里没有任何其它消息。

我把手机拿在手里,突然有抑制不住的冲动想打电话给何婉清。但,最终我还是关掉了手机。

再一次醒来,这夜已经过去。

我在这家旅馆登记了三天的房间。女店主似乎十分关心我的日程安排,热情地建议我到周边的地方走走。我听从了女店主的建议,按照她给我的路线到附近的某个地方走了一躺。

其实我并没有安排日程的打算,只要能过一天就算一天,无所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这种没有目的的生活目前正适合我。

女店主推荐我去的地方,我基本上都是步行过去,实在走不动了才搭车。步行可以让我记住路线,另外,可以省钱。

第二天下午我步行到了一个偏僻的村庄,这里有大片的农田,农田里种了许多菜市场里都能买到的菜。一个农民正在田里锄地。这使我想起十多年前父亲也这样在田地里种过菜,但是现在那些田地已经被一幢幢高楼大厦替代。父亲不再握锄头也已经很多年。

我把这个村庄的主干道来回走了一遍。虽是主干道,但是路的宽度大小不一,有的地方很宽,有的地方很窄,大部分窄的地方都被门前的小店占领。

这条路和我住的旅馆所在的那条路实质上没什么区别,两边都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店。不同的是,我住的旅馆所在的那条路略显高档,因为在那里可以看到外国的时间。

我在这条路上的一家板栗店买了一些现炒的板栗,然后边吃边走回来。板栗的壳也随着我一路撒来。

晚上我换了一家饭店吃饭,因为中午吃的那家饭店炒的饭像没有炒过一样,淡而无味,端上来的炒饭依然是白白一片,除了几根葱点缀在上面,别无它料。我吃了还剩一大半就走掉了。最可恨的是连碗汤都没有,这使我怀疑这里全部是黑店。

吃完饭,我就回到了旅馆。女店主见我早早回来,便和我聊起来。

“小伙子,今天心情不错吧。”

“还好,你们这里这两天天气也不错。”

“是你来对时候了,前几天这里都下雨呢。”

“这里还有哪些地方好去的?”我问。

“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就是有点远,我怕你去了当天回不来。”

“哦,那我还是附近随便走走吧,我喜欢这地方,我也喜欢走路。”

“你可以往左边的路走去看看,那边有座寺庙,还有个纪念馆。”

“再说吧,明天再作打算。”我说。

“小伙子,你是失恋才出来的吧?”女店主问。

“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你们为了啥分手?”

“她悄悄和别人结婚了。”我说。

“哦,她为什么和别人结婚?”

“不知道,她大概认为我太小了。”

“什么认为你小?她多大了?”女店主疑惑的问。

“她和你差不多大。”我说

女店主惊讶,说:“什么?我都四十了,怎么和我差不多大。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和你差不多大,她有个女儿也九岁了。”我说。

“那你还要她?”

“我要她。”

女店主惊讶之余,对我无话可说。

最后她安慰我想开点,别糟蹋自己,以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姑娘。

“每个人都以为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其实在你生命里最好的往往是你已经失去的。”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某本校旱书里看过的这句话。以前觉得这句话很平常,现在却不这样认为。

第三十一章

这天晚上我依旧买了啤酒,只是数量从四罐减少到了三罐。女店主见我提着啤酒回来,对我说:“小伙子,今晚还喝啊?”

我笑了笑,说:“不喝睡不着。”

她说:“那你少喝一点,留着明天再喝。”

我提起手中的袋子,说:“你看,已经少了一罐。”

女店主依旧叫我少喝,最好一个晚上只喝一罐。

我说:“一罐太少了,喝少了会更加难睡着。”

女店主摇摇头,表示对我不理解。

我半躺在床上,一边喝啤酒,一边吃昨晚剩下的花生。电视里模糊的播放着当地的新闻,我无心观看。

随着啤酒的快速下肚,我的肚子又难受了起来,仿佛有个活物在里面翻滚。我忍住难受,迅速喝下最后一罐啤酒,最后连电视和灯都没关就睡着了。

醒来时依然是黑夜,我迷迷糊糊关掉灯和电视,又继续睡。

再次醒来天已经很亮,透过窗户我看见外面路上行人已经络绎不绝。我打开关闭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我骤然想起我将彻底断绝与所有熟人的联系,因为我匆忙出来根本就没有带充电器。

于是,我只能打开电视机,等待电视里的半点和整点报时。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终于看到了电视里的时间。13点30分。

我起床刷牙洗脸,出旅馆时,女店主见到我惊讶地说“喂,小伙子,你才起来啊,我还以为你早出去了呢。”

“是啊,刚起来。”我说。

“今天路那边有个集市,你没事可以去看看。”女店主说。

“什么集市?”我不解的问。

“就是卖一些东西。”她说。

“哦,先吃完饭再说。”我说。

说起吃饭,我总是感到难堪。这里所有的饭店几乎都以点菜吃饭为主,最好能喝上几瓶。而我一个人,除了经济上的考虑之外,点菜吃饭,总是显得不划算。

我当然希望能点菜吃饭,最好也能喝上几杯。但是,如果这样,在这里我呆不了几天就得乞讨度日,露宿街头。

因此面对漂亮女服务员热情地问我点什么喝什么,我总是很不好意思的回答来一碗面或一份炒饭。

这天中午,为了缓解两天以来的简陋伙食,我决定点菜吃饭。我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饭店,面对漂亮女服务员的热情招呼,我泰然处之。

女服务员很快给我拿来了菜单,并耐心的站在旁边等待我点菜。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单,我忽然感到眼花缭乱,内心一阵恐惧。因为这里所有的菜价格几乎都在三十元以上,连最普通的青菜也要二十元。

我摇摇牙,对漂亮的服务员说:“来一份青菜和一份家常豆腐。”

“还要其它的吗?”漂亮女服务员热情地问我。

“不用了。”我说。

“要喝什么?”漂亮女服务员又问我。

“不要了,来一碗饭就好了。”我说。

漂亮女服务员走后,我心里估算,家常豆腐三十元,青菜二十元,一碗饭至少也要两元。

“*,一顿饭吃掉老子五十二块钱,比住一晚旅馆还贵。”我暗自骂起来。

在极有尊严又极度心疼的情况下,我漂亮的吃完了这顿饭。一点也不剩下。“*,总得花的物有所值,不能剩下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根菜叶”,虽然一盘青菜两块钱的成本都不用,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如此骂道。

走出饭店,我想起女店主的建议,便向尚不了解什么是“集市”的地方走去。

我以为“集市”是一帮人搭了一个戏台,有人在上面唱戏,下面一群观众围着看戏。戏台附近聚集了许多卖小吃的商贩,以便由爷爷奶奶带来看戏的小朋友能顺利买到想吃的东西。

这个场景在我很小的时候曾有过,那时我常常叫爷爷给我两毛钱买一串糖葫芦或者一根甘蔗吃。我印象中的集市就是这样的

然而走了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到戏台,倒是有很多像农民一样的人挑着担子在路边卖菜卖肉或是卖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和手工艺品。商品种类繁多。我随路问了一个男人,我问:“请问集市在哪里?”

男人回答:“这里就是集市啊。”

我疑惑的说:“那怎么没有戏台?”

“什么戏台啊,集市又不是看戏。”男人奇怪的回答我。

“哦。”我悻悻地走过了那个男人。

我明白过来,原来集市不是看戏,而是卖菜买肉,和城里的菜市场一样。

虽然集市就是菜市场,我依旧在这充满吵杂声的地方逛了一遍。我惊讶的发现,在这里居然还能买到手机充电器。我犹豫许久,到底要不要买充电器。最后决定,不买。

想到手机,我又势不可挡的想起了何婉清。我想,假如她没有嫁给别人,假如她依旧和我在一起,假如她和我结婚,那该有多好。我虔诚的希望何婉清此时就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手挽着手逛集市。

温暖的阳光铺满了这条布满灰尘的路,似真似幻。我以为自己很幸福,以为仍拥有一切,以为过去的一切依然存在。可是最终我绝望的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我是为了逃避才来到这里。

现实又把我重重的摔到了路边。

悲伤。难过。

我的悲伤难过,随着周围越来越响的吵杂声渐渐隐去。我漫无目的的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又沿着原路走了回来。

其间,不少商贩吆喝我,我转头看看他们又看看他们面前的商品,然后走了。其中一个商贩面对我漠然离去的背影,愤愤地抛出一句话:“妈逼——学什么人深沉个毛啊。”

我无心应战。

女店主见我回来,问我:“小伙子,没有去集市啊?”

“去过了。”我回答。

“那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菜市场。”我说。

“是啊,那你以为是什么?”女店主说。

我想把集市当作唱戏的地方说出来,可是欲言又止。

“没什么。”我说。

“这里的集市半个月才有一次,你怎么不多看会。”女店主说。

“那为什么不每天都集市?”我问。

女店主哈哈笑起来,说:“你以为这是城里啊,哪有这么东西好卖。”

“哦。”我回答。

虽然这里不是城里,但是也有比城里先进的地方。我想起那家有外国时间而没有北京时间的旅馆。

我在旅馆里窝了一个下午,其间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经黑了。电视一直开着,我把声音调到了最低,把它当作时钟用。在这个目前唯一可以接受信息的静物面前,我突然感到虚无,感到生活毫无意义。

电视屏幕在我眼前无声的变化,仿佛一个人被强制割去了声带,失去了最基本的活力。我盯着屏幕,忽然大哭起来。情不自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断了我的哭声。

“小伙子,小伙子,出什么事了?”女店主在外面喊。

我赶紧停止哭泣,朝着门说:“没事。”

“有什么事想不开,你就出来走走,别憋在屋里。”女店主安慰我说。

“知道,我没事。”我说。

“那就好。”女店主说。

我穿好衣服,又走出了旅馆。一阵寒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战,发现晚上比白天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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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晚上路上行人稀少。我习惯性地走到买啤酒的那家小店又买了三罐啤酒。店老板已经认识我,他见我来了十分高兴,开口对我说:“小伙子,你住哪里?怎么白天都没有见到你啊?”

我边拿啤酒边对他说:“住那边的一家旅馆,才来几天。”

他问:“哦,哪家旅馆啊?”

我说:“就是老板是个中年女人的那家。”

他说:“噢,那家啊!”

我问:“那家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女老板?”

店老板不以为然的回答:“认识,这条路上几乎所有的店主都认识她。”

我说:“她人挺好的。”

“呵呵,好也没用,抓不住男人。”店老板诙谐的说。

“她男人怎么了?”我好奇地问。

“前几年从家里拿了一笔钱偷偷跟一个小姑娘跑了。”店老板说。

“哦,那这女人挺倒霉的。”我说。

“不过她现在也算不错,自己开了一家旅馆,比他男人在的时候好多了。”店老板说。

“你也不错啊,在这里日进斗金。”我说。

“我是小本生意,没开旅馆赚钱。”店老板说。

“你怎么知道开旅馆赚钱,我觉得你这店也很赚钱啊,一罐啤酒就要五块钱。”我说。

老板见我嫌他的啤酒贵,赶紧收起我的钱,说:“不贵不贵,才五块钱一罐而已。”

我拿起啤酒和另外买的一些零食,没理睬他就走出了店。店老板对着我的背影喊道:“小伙子,明天再来啊!”

今晚,我依旧喝完了三罐啤酒后才沉沉睡去。躺下之前,我以为自己睡着以后会做梦,会梦到何婉清。我也希望能梦到她。

可是一觉醒来,什么梦都没有。

第三天早上,一个十分残酷的问题开始困扰我:我要不要继续住下去。决定这个问题唯一的条件是我现在身上所剩的钱。我仔细盘算了假若我继续住下来每天的开销。

盘算的结果是:假如以后三天,我把每天的伙食费控制在五元以内,我还可以继续住三天,还可以有路费回去。这样盘算了以后,我心里豁然开朗,便毫不犹豫又登记了三天的房间。

每天五元的伙食费,我的打算是,在中餐和晚餐之间找一家饭店吃一份炒饭或炒年糕。其余伙食全部省略。顺带把一切零食和啤酒省去。

今后三天的安排尚未打算,我想大不了每天都呆在房间里发呆和睡觉。

然而,我最终发现,一切设想和现实都是有差距的,而且这种差距势不可挡,无论怎样努力,它总会在你忽略的地方出现。当我住到第六天,呆在房间里的无聊以及被隔绝的孤独再以及想与人交流的欲望,尤其是对何婉清的想念,几乎把我击得崩溃掉。

第六天的晚上,我忍不住饥饿和寂寞,冲出旅馆,到一家饭店点了两个菜,喝掉了三瓶啤酒。如此贸然的行动,迫使我考虑今晚是否要退掉房间,以保证有足够的车费回去。

可是等我昏昏沉沉回到房间,还没下决定,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沉重的现实同样把我击溃——我已经没钱回去了。到了中午,我收拾包裹,带着迷茫的神情去退房。女店主依然十分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她说:“小伙子,你要走了啊?”

我无奈的说:“不一定,我回不去了。”

女店主关切的问:“怎么了?”

我十分窝囊地说:“我把回去的路费都花掉了。”

女店主犹豫的看我,然后问:“要多少钱?”

我说:“最便宜的列车费也要六十块钱。”

女店主转身走到柜台,拿了一张一百块走到我面前,说:“拿去吧,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这怎么可以?”我说。

“拿着,回去后就不要逃避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女店主把钱塞到我手上。

“我不想回去。这钱我也不能要。”我坚持说。

“小伙子,不要固执了。赶快回去,家人要担心的。”她说。

“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帮你做事,等赚够了车费再回去。”我突然这样说。

“不用了,你现在就回去。我这店里也不缺人。”她说。

“小伙子,分手就分手了,别再想着人家。就算要逃避,这几天也逃避够了,总不能一辈子这样逃下去。快点回去吧,欢迎以后再来玩。”女店主接着说。

“那——谢谢大姐,我以后一定再来。”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回去马上把钱寄给你。”我接着说。

“不用还了,你就拿去吧。”女店主客气地拒绝。

“大姐——真的谢谢你。”

我的声音告诉我,我已经被她感动,几近要落泪。

虽然一直以来,我对受人钱财和物品都采用乐观的拿来主义心态,尤其别人请客吃饭。但是这次我却犹犹豫豫,实在难以接受。

回去的空虚和恐惧占据了一路。其实我知道我一定会回去,只是不知道何时回去。这样突然的回去,反而断绝了一切犹豫。显得尤为干脆,也尤为无所谓。

我到学校的第一天,李准和李媛手拉手十分亲密又十分高兴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们——”

我话还没说完,李准一掌推了过来,说:“你小子这几天都去哪了?怎么连手机都关了。”

“没去哪,随便出去走了几天。”我疲惫的回答。

“和谁出去?是不是和小妞她娘?好小子,还没结婚就开始度蜜月了。”李准一见到我就开始口无遮拦。

“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回答。

“一个人去哪?干吗?你脑子有病啊!”李准追问。

“没什么。”我说。

“让我先回寝室睡觉,我累死了。”我接着对李准说。

李准和李媛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走开。

过了两天,李准和李媛请我吃饭。我们又到了上次大家一起吃过饭的那家饭店。李准迫切想知道我那几天消失的情况。

“我一个人去了黄山,在那里住了六天,最后没钱回来,一个好心的女人给了我一百块,我才回来。”我说。

“真的假的啊?”李准问。

“真的。”我说。

“何婉清怎么没去?”李准问。

“她和别人结婚了。”我说。

“不会吧,小妞她娘这样对你?”李准不相信的问。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说。

“不像。”李准说。

“好好,分了就分了,反正都是破鞋一双。今天我陪你喝个够。”李准赶忙又说。

“不要喝太多。”李媛在一旁说。

“我没事了。”我说。

“那就少喝点,反正不分手平时也是要喝的。”李准说。

“好。喝。”我说。

“她怎么这么快跟别人结婚了?”李媛问我。

“我也不大清楚,我看到他们的结婚证,而且他们也有意让我看到,然后我就跑了。”我说。

“过去的就算了。别提了,提了也没意思。喝酒。”李准一边给我倒酒一边对我说。

然后我们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李媛一直劝我们少喝,但是最后我们两个人还是喝得不省人事,李媛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把我们两个人都扶到了寝室。

第二天我问李媛是怎么把我们两个人扶上楼的,她说:“哼,一路从地上拖回来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表面上,我和往常没有区别。与不认识何婉清之前一样,嬉笑怒骂,脏话,照样与室友热烈讨论一切有关女人的事情,尤其是男女之事。可是,我发现,我的内心,时常隐隐作痛。这个发现,让我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很多,而且是沧老的那种。

然而,谈到女人这种话题,我们几个室友无需勉强,大家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对于女人——我们一致认为是不可靠的,女人的用处就在于一群男人扯淡时,使男人更加容易沟通,更加团结。

第三十三章

冬天已经越来越冷,我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被窝里。懒得去上课,懒得到食堂吃饭,甚至懒得和人发短信。

何婉清的号码一直留在我的手机里。有几次我痛下决心删除了她的号码,可是没过两天我又把她的号码存到了手机上。我怕删除后,很快就会忘掉她的号码。

这种变态式的重复动作在我身上上演了许多次。最后的结果是,我不仅没有删掉的她的手机号码,而且越记越牢。

在重复了许多次后,我明白,假装忘掉一个人是不可能的,那只会使记忆越来越深。

我也没有找到新的办法把何婉清忘记。她就像一颗毒瘤扎根我心,等待有一天把我腐蚀掉。而我的心态,正如古人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自从和李媛认识后,她一直都十分感激我。她认为我对她父亲的帮助是出于无偿,她感谢我为她父亲所做的一切。何婉清与我分手后,李媛大概出于安慰,对我比以前更加关心。

我告诉她我帮她父亲不是无偿的,而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李媛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帮过我。你是个好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个单纯的孩子。

尽管我知道她是为了安慰,但我还是说:“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

她说:“没事上次你就不会喝醉了。”

我说:“那很平常,我平时也常喝醉。”

她说:“婉清姐姐可能是为了你好,才和别人结婚,你应该替她想想。”

我说:“我替她想过了,也没有怪她。我只是想不通这一整件事。”

她说“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我说:“我也不想想。不过你该知道,这一整件事,我好像始终都处在被动状态,连思想都被动。”

她说:“这说明你很喜欢她。”

我说:“是这样吗?可是她不喜欢我。”

她说:“她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想害了你。”

我说:“你怎么知道她是不想害我?”

她说:“她比你大这么多,这个你应该清楚。”

我说:“我知道,可是我跟她说过我不在乎。”

她说:“你不在乎,可人家在乎,你不要忘了她女儿都快十岁了。”

我说:“哦。”

无言以对。

李媛说:“我前天接到婉清姐姐的电话了。”

我急忙问:“她说什么?”

虽然跟她已经分手,但是听到李媛说起何婉清,我还是本能的反应剧烈。

李媛说:“没什么,她只叫我问候你。”

我说:“那你问候过我了,可以放心了。”

李媛说:“放心了,你一点事情都没有。”

我说:“你跟那小子没几天怎么就被同化了。”

李媛说:“胡说,我才不要学他。”

我问:“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李媛说:“她敢!”

我说:“你不要被他太早得逞了。”

李媛瞪大眼睛,问我:“什么太早得逞了?”

我说:“这个不方便说得太明白。”

李媛追问:“到底是什么?”

我说:“你真的想知道?”

李媛说:“真的。”

我说:“那我说了。”

李媛说:“说。”

我想了想,还是说:“我说了你不准骂我,更不能打我。”

李媛说:“好。”

“你不要太早跟他上床。”我飞快地说。

“什么?”李媛又问我一遍。

“你不要太早跟那小子上床。”我说。

“坏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李媛横横骂我。

“是你让我说的。”我说。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这种事。”李媛说。

“那你以为是什么事?”我说。

“不知道。”李媛说。

说到最后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李媛用手捂住嘴,显得很愉快。这说明,我说的话她没有介意。

李媛笑起来,高挑的身材在我眼前左右晃动。我心想,如果是夏天,应该会更好看。可惜现在是寒冷冬天的一个晚上,李媛穿着厚厚的羽绒衣,只露出一个头,连脖子也被围巾遮得严严实实。

“李准这人表面上有点坏,心眼还是挺好的。”我说。

“这个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李媛说。

“你对人也不错。”李媛接着说。

“嘿嘿”,我傻傻地笑,显得十分无知。对于别人的夸奖,我总是显得很无知。

大概一个月后,这个学期接了近尾声。期末考试对其他人显得无比重要也无比沉重,而我从来没有觉得考试重要和沉重过。在其它方面,我不敢说我已经超脱,但是对于考试成绩,我已经做到了淡薄名利。我只要求我的考试成绩不出现不及格,就很满足,而且这个要求我一直都做得到。

这一个月里,我试图重新找一个女人,为了解决生活的空虚和无聊。当然,这样说只是表面的,不代表我随便。其实我真心希望能找到一个喜欢的女人,最好是她也能喜欢我。

李准也在积极帮我努力。

可是这种事总是显得可遇而不可求。这一个月,我请女生吃饭的次数不少,但是真正让我有心思去追求的女生一个也没有。李准总是抱怨我:“看不上就不要请吃饭,白白给糟蹋了酒,还不如哥们自己喝。”

我说:“人家也是难得出来跟咱们吃顿饭,既然她们想喝,就给她喝个痛快吧。”

“痛快个屁,要痛快叫他跟老子床上痛快去。”李准愤愤说道。

李准刚说完这句话,李媛一个拳头飞了过来。

她说:“你再说一遍!”

李准马上向她赔礼道歉。

对于这几顿饭,我的感觉不像李准说的那样“白白给糟蹋了酒”,而是另有感想。我发现,这几个女生表面上看起来都很斯文,而且装得有模有样,但是喝起酒来却一个比一个疯狂。

当然,起初,她们都推辞不喝,直到我们都喝得差不多时,她们忽而奋起直追,试图超过我们。这令我和李准两个久经酒场的人,也感到后怕。

最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表面看起来十分斯文的女生,内心却很受压抑,感觉很受委屈,没有地方发泄,所以一有机会喝酒,就一个比一个疯狂。

我相信这个道理是真的。

第三十四章

接触过这么多女生,其中有一个姑娘,曾让我感到有一点点动心。这一点点动心不在于她的长相,而是她说话的声音。她二十一岁的年龄,说起话来就像七八岁的小孩,俨如花蕾在跟我说话。

我曾问她:“你声音怎么这么小孩啊?”

姑娘说:“我也不知道,生来就这样子。”

我说:“我知道,我没说你生来不是这样。我是说你人发育了怎么声音没跟着发育?”

这话大概是在我喝过两三瓶啤酒以后说的。反正我说完以后,李媛在我大腿上狠命地掐了一下,我差点叫出来。

李媛的这一掐使我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我马上补充道:“不好意思,我这人一见到美女就容易说胡话。”

姑娘听我这样夸她,竟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现出了很难堪的神色。我说:“我又说错话了啊?”

姑娘说:“没有,你是不是看见女人都说是美女,我一点都不漂亮,你怎么称我美女?”

我说:“谁说的,我觉得你很漂亮。”

说这话时,我头脑已经开始有点发昏。

姑娘一脸鄙视的说:“你嘴真甜,可惜都是真眼瞎话,让人觉得很假。”

我没想到这姑娘竟会如此老实,连夸她漂亮都不接受,并且还鄙视我。我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顿时变得不知所措。

李准接上去说:“你小妞怎么这样说话,有没有家教啊?”

“我没家教也总比你们两个酒鬼好。”姑娘气愤地甩出这句话,然后一个人奔出了饭店。李媛跟上去,叫她,她也不理。

而我和李准依然毫无顾忌的喝酒。

这姑娘叫项雪,是李媛班上的同学。后来的某一天,李媛惋惜地告诉我,说项雪是本市某某部门某某厅厅长的独生女,错过了是我的损失。

我理直气壮的说:“我没错过她啊,是她错过了我。”

李媛也理直气壮地说:“你这样胡言乱语,谁都会错过你。”

我说:“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只是说她声音像小孩而已。”

“人家声音像小孩你也用不着说人家人发育了声音没跟着发育啊,有你这样说话的么!”李媛用教训的口吻跟我说这句话。

我说:“知道了,下回一定不乱说。”

李媛说:“没有下回了,人家说不想见你了。”

我说:“不想见那就算了,反正我对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她的声音有点像小妞。”

李媛说:“你真是自以为是,我看你就是想着小妞她娘。”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到何婉清了,便说:“不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她了。”

李媛说:“没想才怪呢!”

我说:“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想了,不过你一说,现在我又想她了。”

李媛说:“想一个人就要告诉她,不然想了也白想。”

我说:“这话非常有道理,我也想这样做。不过也得看情况,你看我现在还能对何婉清说‘我很想你’这话吗?不被人家当傻子才怪!”

李媛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会当你傻子,说不定人家又离婚了此刻正想你呢。”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虽然她不要我,但也不至于这样诅咒人家吧。”我说。

李媛说:“什么开玩笑,就是真的,婉清姐姐又和他男人离婚了。”

我说:“你还真诅咒她啊——好,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替我抱不平,我就原谅你一次。”

李媛说:“谁要你原谅,你现在又不是她什么人,况且我说的也是真的。”

我说:“别逗我了,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啊。”

李媛说:“婉清姐姐昨晚打电话告诉我她又和那个男人离婚了,不过她不让我告诉你。”

我吱吱唔唔说:“你——他们为什么离婚?”

李媛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还是算了。不要再去找她了,她当初和他结婚就是为了你。”

我说:“这也算为了我?我怎么一点都没这样觉得。”

李媛说:“那是你不懂人家的好意。”

我说:“我宁愿不要这样的好意。”

李媛愤愤地给了我两个字:“顽固。”

虽然我一时无法相信李媛的话,但是它给我带来的冲击远远超出了我的意料。这样的情形总让人觉得伤感,甚至想哭。可是当时我并没有伤感,也没有想哭的欲望。

所以我依然当这不是真的,当李媛没有跟我说过这些话。就算是真的,我也宁愿不信。

可恨的是,这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他说:“你好,我们能找个地方谈谈吗?”

我说:“好的。”

他是何婉清的丈夫,那个与我打过架的男人。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事情发展到这里,我并不认为一切都与我有过深的关系。我甚至认为,我曾经参与发生的那些事,我在其中都是多余的,而且很傻,包括爱上何婉清。然而,当我再次面对她们时,一切依然都走向了我所未知的一面。

我和他约在一个饭店见面,他点了菜,还要了几瓶啤酒。

简单的寒暄之后,他端起一杯酒,说:“老弟,以前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原谅。”然后一饮而尽。

我感到意外,听他这么说,我也端起酒杯说:“我也有错的地方,相互原谅。”然后也跟着一饮而尽。

他说:“老弟,你是个好男人,也像个男人,比我强多了。”

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知道你对何婉清好,她也对你好。都是我不好,拆散了你们。”

说完这句话,他又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

我又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何婉清与我结婚是我逼她的,一开始她不愿意。后来我拿你威胁她,我说不跟我结婚我就到你学校报复你。她才勉强答应。不过,后来我知道,她跟我结婚也不完全是因为我逼她,她是不想耽误你的前途。”

“老弟,是我对不起你。”他端起酒杯说,一口灌了下去。

我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心潮澎湃,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我拿起酒杯也一口喝了下去,然后又倒了一杯,将酒吞下。

“你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事情?”我问。

“我已经和她离婚了。”他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你可以给她快乐。”他说。

“我连自己都不快乐,怎么能给她快乐。”我说。

“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你怎么想,我以后不会在你们面前出现了。我真诚地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他认真地说。

“你为什么和她离婚?”我问。

“我已经欠了一生的债,迟早要用命去还的,我不能连累他。”他说。

“你为什么不早点这样想。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从没有她的痛苦中摆脱出来。”我忽然大声地对他吼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低沉地说。

“对不起有用吗?”我愤愤地说,恨不得站起来一脚把他踩在地上。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两只,同时点上,然后递给我一只。我呆呆地看他,麻木的接过烟,用力吸了一口。

“结婚以后,你有没有打过她?”我问。

“吵过几次,但是没有打他。”他说。

我默默地低着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我想知道的他已经告诉我,我只想确保何婉清没有再受到他的伤害,至少在肉体上没有。

他说:“老弟,我再敬你一杯。不管以后你还能不能和她在一起,我都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说:“我曾经说过,没有她我好不了。”

他说:“老弟,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她遇上你是她的福气。我已经跟她说过,她很快就会来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干净”是什么意思。

他接着说:“我是个赌徒,已经欠了一生的债,迟早要用命去还。”

然后,他又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去。

喝完,他说:“老弟,我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欠了多少债,他已经起身离开,经过我身旁时,带起一阵风。我转头看他,一个背影向门口走去。

默默无语。

我想理清思绪,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想什么都不能集中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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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几分钟后,何婉清出现在落地窗外。她穿了一件我以前没看她穿过的衣服,下身是裙子,从落地窗外走过。一看见她,我心脏就剧烈地跳动。

我一直看着她走到门口,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看着门口。何婉清在门口里面一点的地方看见了我,我们相互对视。这样的安排,并不高明,故意延伸出来的巧遇,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很好的开场白。

从她惊讶地神情,我能猜出她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径直走到她面前说:“他走了,等你的人是我。”

何婉清震惊的看着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很早就来了。”我说。

“他已经走了。”我继续说。

“你看到他了?”何婉清问我。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刚才我们谈了很久,是他叫我来的。他跟我说了很多话,然后一个人走了。”我说。

“他说了什么?”何婉清问。

“他说他欠了一生的债,要用命去还,所以跟你离婚”我说。

何婉清陷入了沉默。

我问:“你爱他吗?”

何婉清没有回答。

我又问:“那你爱不爱我?”

何婉清依旧不作声。

“你到底爱谁?”我大声吼起来。

周围的人立即投来了好奇和胆颤的目光。何婉清被我吓了一跳。我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正在离我远去的人,抓不祝糊的手。

她说:“我们换个地方再谈。”

我悲哀地说:“你能不能勇敢一点,我为了你差点从黄山上跳下去,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勇敢一次。”

何婉清红着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喝下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场合实在不合适说话,于是听从了何婉清的建议,换个地方。

我到柜台买单,服务员告诉我刚才的男人点菜后就买过单了。

外面阳光明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样的好天气不会有悲伤的事情发生。我却感到在这灿烂阳光下,到处藏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痛。

我独自拦了一辆车,自己坐到了前座。何婉清跟着我,坐进了后座。我没有理睬她。此刻对她的漠视,正说明了我内心对她的在乎。事后,我这样想。

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不知道去哪里,一时无法回答。何婉清报上了她家的地址。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一脸的茫然和固执,觉得这世界怎么如此荒谬。

车子在她家的小区门口停下,我付了钱,然后下车。何婉清已经下车等我。在车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司机也很聪明的发现了我们的尴尬,一句话也没有与我们搭讪。

看着何婉清一副悲伤的样子,我突然很想抱她,就在这小区门口,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看着。但是,我不敢碰她,连看她都觉得心寒。从小区门口到她家里,依然一路沉默。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进入这个熟悉的地方,我却显得很陌生。除了沉默的坐到沙发上之外,我没有触碰其它任何东西。我一味固执地认为,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与我无关,我也无权触碰。

而在一个月之前,我没想到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前后的变化使我感到仿佛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境。这种变化还使我突然产生了命运捉弄人的感想。

我沉默的低着头,感觉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何婉清坐在我右侧的沙发上,一直看着我。

她所有的神态和表情与我一个月前认识的她截然不同。往日,我们是平等的两个人,并不因为年龄的关系而显得她比我老成。而今天,她一直保持成年人(比我大十多岁的优势)的优势与我对话,连沉默的气氛都是如此。

我很想说话,却欲言又止。

“你还要我吗?”我突然开口说。

她被我这句突如其来的话震惊,不知所措。还没等她开口,我扑上去抱住了她。她再次被震惊,本能地用手推我。

我含着眼泪说:“抱抱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她放弃了推我,任由我抱着她。

我们一直不说话,却彼此抽泣。她的手无力的放在我腰上,我说:“抱紧我。”她麻木地搂紧了一点。我把脸收过来,对着她的脸,鼻子相互触碰着。眼睛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不想失去你。”我哭泣着说。

“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她动情地说。

“我愿意的,只要我愿意就什么都可以,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你要我好不好?”我几乎乞求地说。

她又陷入了沉默。

我慢慢的开始吻她的脸,从额头到耳朵,到脸上的每个部位。显得既沉重又伤感。

最后,她慢慢推开我,叫我去洗脸。

我从跪着的姿势中站起来,感到两腿麻木,酸痛的厉害。何婉清帮我揉捏,我却只想抱着她,不放手。

何婉清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她的神情一副凄楚。

“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的?”我问她。

“前天。”

“他主动提出和你离婚吗?”

“是。”

“你有没有不同意?”

“没有。”

“他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和你离婚?”

“没有,我问过他,他没说。他只说不想再害我。”

“他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他的经历并不好,染上赌隐也是被人陷害的。输了家当后他就没有好过。”

“你爱过他?”

“我不知道,我只想找个依靠,所以才跟他交往,后来才知道他赌得很厉害。”

“他是不是对你很坏?经常打你。”

“有时候。”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结婚?”我几乎无法忍受的问。

“我无所谓了。我只是不想伤害到你,你还年轻,又单纯,不能为了我而耽误了前程。”

“可是你呢?你以为你这样我就开心了?你知不知道那天从这里出来,我一夜没回学校,在外面流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去了黄山,在那里六天我差不多每天都把自己灌醉。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我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何婉清心疼地问我。

“你为什么也这样对你自己?”我说。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离过婚的女人,已经没得选择,对这些也已经无所谓。”何婉清说。

“你不要这样子,你还有我的。”我近乎乞求地说。

“以后不要说对我不值得和伤害我的话了,答应我,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我接着说。

然后,我又抱住了何婉清,恋恋不舍。

何婉清在我怀里显得既柔弱又瘦小。

这天晚上,何婉清煮了晚饭,我留下来吃饭。花蕾回来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把我问倒了。

她问:“叔叔,你去哪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

我在心里想:我是去哪了,却发现哪里都没去,只在心里兜了一个来回。

虽然花蕾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顿饭依然吃得与往常不一样。不知道是来得太突然,还是陌生,我们都不多话。

吃完后,我帮何婉清一起收拾碗筷。然后等她收拾好厨房,我向她说再见。她看看我,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花蕾叫我留下来再陪她一会,我说明天还要上课,花蕾便没有坚持。

临走时,我把何婉清叫到她的房间。我抱着她说:“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然后,我离开了她的家。

失去又得到。我依然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我总是觉得很多事情都像是梦。

第三十六章

我没有告诉李准我去见了何婉清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我想,也许沉默会更好。

李准和李媛已经如胶似漆。他们在我面前已经能当我不存在一样的亲亲我我。只是李媛看上去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我对李媛说:“你不用不好意思,我也当你们不存在。”

李媛立刻挥拳打我。这样的情形和我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截然不同。看着李媛灿烂的笑容,偶尔我会想起她的父亲。那个脸上布满笑容的中年男人——我几乎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其实他已经不存在。但是死了就不存在了吗?我常常会想起关于死的问题。尤其是意外死亡的人。

对于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我最想知道的是,或疾病或车祸或其他提前死去的人,他们在临死前是否知道下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我总认为那是宿命。

就是说,在某个期限,人是必死无疑的。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不能活下来。然而,几乎谁都不会相信下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我们可以相信很多东西,比如父母的叮嘱,比如老师的教诲,比如医生的安慰,比如男女朋友的承诺,但是没有人相信死。

很好,不相信死当然可以活得开心一点。可是那些提前死去的人告诉我宿命是存在的,即在到达了某个时段,你就要被了结性命。

书本上对死的一些解释让我感到疑惑。比如有人说:“死是生的另一种延续。”我觉得能这样想固然不错没,但是人都死了,怎么延续?

我只能说,那是活着的人为了自我安慰。

死对已死的人并不意味什么,生者无论做什么也不可能影响到死去的人,生者认为死去的人生命依然在延续,最多只说明生者还记祝豪者。而死者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我们都知道,记忆是有限的。没有人能记住永远。

所以,对李媛父亲的遗忘,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不相信宿命,只是相信死。因为死是绝对的,而宿命多半属于造谣。

对于李媛的父亲,我已经知道他已不存在,并且他还对我留了遗言。对于李媛,我却感到模糊。她的笑容在她父亲去世仅仅两个多月后就能如此灿烂使我记忆感到恍惚。仿佛那场车祸唯一被夺去性命的人我不曾认识过。

我不觉感到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多不是一件好事,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笑——并能笑的如此灿烂,怎么说都应该是件好事。

而我,仿佛“连笑起来都不快乐”,有句歌词好像是这样写的。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当我们失去了和别人共有的权利时,我们便会希望别人也失去这个权利。

人总是自私丑恶。

自从有了李媛以后,李准的性情大为改观。这小子平时跟我说话总是脏(话)不离口,走路勾肩搭背。最近却突然变得阴阳怪气,连动作都变得难以捉摸。

他正儿八经地跟我说:“以后我们走路不要勾肩搭背,也不要讲脏话,我要做一个高素质的人。”

我惊讶,说:“走路不勾肩搭背,不讲脏话,就是高素质的人了?”

他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那样走路形象不好。”

我说:“*,你小子半辈子都是恶人了,还想改邪归正啊!我就是要跟你勾肩搭背!”

李准跟我急了,说:“你小子别逼我,逼我我就跟你翻脸。”

我说:“翻脸就翻脸,谁怕谁,我还偏要跟你在李媛面前勾肩搭背。”

说完这句话,我伸手过去想搭李准的肩膀,没想到这小子像躲瘟疫一样避开了我的手。

我说:“你小子真的改邪归正啊?”

李准说:“是啊,老子就是改邪归正了。”

为了避免和他翻脸,我只能当作没听到“老子”二字。

我知道李准能有这翻改观,李媛功不可没。但是,下次我得跟李媛说说,叫那小子开门一定得用手,如果再用脚,老子废了他的双腿。

对于李准和李媛走在一起,我一直抱不看好的态度。我怕有一天李准那小子把李媛给糟蹋了,然后一脚踢开她。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事情好像变得不是那么回事。我担心有一天李媛把那小子给甩了,那小子会跟我一样去跳黄山。

不过,他们能变成目前这样,我觉得很好。第一,我没有辜负李媛父亲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我也不用亲手去照顾李媛。这一切李准已经做得相当不错。第二,李准有了李媛变得勤奋了很多,还经常去上课。这也带动了我的积极性。

这使我开始相信某位军官在战争中说过的一句话:恐惧是可以传染的。我要说的是:好的习惯也可以传染。

看着他们两个如此幸福,我不免想起何婉清。与他们相比,何婉清与我在一起总是有许多约束。我和她在一起很少有亲亲我我的时候,即使逛街最多也只是手挽手,没有多余的亲密动作。

何婉清的年龄决定了她的行为方式,也决定了我的态度。假如她的年龄与我差不多,我想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肯定不会独自去黄山寻死觅活。

但是,我依旧毫不犹豫的重新选择了何婉清。从她在饭店出现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不能再失去她。一个多月来,所有的努力忘记都不过是假装忘记,都是徒劳。

重新选择的后果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她家说我来给天幼做家教,然后一味的和她亲热。这让我十分为难。

不过在某天的下去,我突然想到了要去医院看看何婉清。

于是,这天下午,我在她下班之前到了医院。我事先没有告诉她,到医院后我才打她手机。

我说:“我想见你。”

何婉清惊讶的说:“我还没下班。”

我说:“我在医院门口。”

何婉清说:“那你等我一会,我很快就下班了。”

我说:“好的。”

大概十几分钟后,何婉清出现在了医院门口。她看见我时,我正在抽烟。她说:“不要吸太多烟,对身体不好。”

我说:“我不是经常抽,等着没事才抽一只。”

她问:“我们去哪里?”

我说:“回去带天幼出来,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

她说:“好的。”

第三十七章

从医院门口出来到车站等公车,我一直牵着何婉清的手。她没有介意我这样做。

我轻轻说:“我牵你的手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把手放在胸口,淡淡的笑着说:“我的反应在这里。”

我高兴的握紧了她的手。

在车上,何婉清小鸟伊人般地靠在我肩上,我第一次感到她与我没有差距。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下车。

下车后,我依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何婉清说:“握了这么长时间你都不累啊?”

我正经地说:“我怕我放了,你就不见了。”

何婉清拍拍我脑袋,说:“傻瓜。”

我说:“我宁做愿傻也不要你离开我。”

何婉清说:“你真是个痴情的傻男人。”

我故意可怜地说:“以后你不准再欺负我,不然我告诉妈妈去。”

何婉清突然低沉地说:“我也不想那样,我从来只想你好。”

我说:“你总是这么说,可是老伤害我。”

何婉清慢慢的问我:“你恨我吗?”

我突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便说:“没有啦,恨才是爱嘛?”

何婉清转而开心的笑了。

花蕾已经放学自己回家。她正在看电视,见我进来十分高兴。几个月过去了,我发现只有她对我依旧。每次见到我,她总是那么开心。她扑上来抱住我的腰,嘴里喊着“叔叔”,像我外甥每次见到我叫我“舅舅”一样。

何婉清进房间收拾衣服,我对她说:“你要是像你女儿这样对我,我肯定会幸福的死掉。”

我故意把“死掉”二个字拉得很长。

何婉清笑着对我说:“那我把女儿嫁给你啊。”

我说:“好,我两个都要。”

何婉清说:“臭美,我才不让你有这么好福气。”

我说:“那我就要天幼,不要你,她既年轻又漂亮。”

何婉清瞪大眼睛对我说:“你是认为我老我不漂亮了?”

我说:“我没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何婉清说:“那好,那我就是你长辈,你得叫我妈。”

我说:“好的,我就叫你妈。”

何婉清继续用眼睛瞪我,看上去很生气。

我见情形不对,急忙过去安慰她,并想从背后抱祝糊。岂料她回过头说:“你干吗干吗?你要吃你老娘豆腐啊!”

我依旧热情地抱住了她。

何婉清收拾好衣服后,我们便出去吃饭。

到哪里吃饭由我决定。我想起前两次带花蕾去吃饭的那个地方,我相信花蕾一定愿意到这家饭店吃饭。我便提议去那里。她们欣然同意。

路上,我跟何婉清讲起我前两次带花蕾来这家饭店吃饭的情况。何婉清满脸惊讶,简直不能相信。尤其是对花蕾白吃了两只鸡腿的事更感到不可思议。

花蕾因我把她的事情讲得深动有趣,也非常开心。我想起每次带她去吃饭,她总是很开心。

既而,我又想起我在黄山三天里每天只吃五块钱饭的事,我也把它当笑话讲给何婉清听。可是,何婉清听了非但没有笑,反而十分心疼。这令我万分感动。

她说:“你一天只吃一碗炒饭,不饿吗?”

我说:“我把不吃饭的时间全部用来睡觉就不饿了。”

她说:“饿了还能睡着?”

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这样过来了。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所有的时间都是为了要忘记你。结果,却适得其反。”

听我这样说,何婉清心疼地挽着我的手,仿佛一放手我就会消失。

到了饭店门口,花蕾首先冲了进去。她进去以后,又跑出来对着何婉清喊:“妈妈,快一点。”

接着她又对着我喊:“叔叔,快一点。”

我和何婉清赶紧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因为花蕾的两次喊声几乎引来了在常葫有人对我们的关注。

何婉清点了花蕾喜欢吃的虾,花蕾对此十分满意。她不停地说话,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兴奋,同时她又渴望能立即吃到虾。因此她对厨房充满渴望。

不过,我并不完全这么认为,我觉得她对鸡腿也是充满渴望的,尤其是对两只免费的鸡腿。我在很早之前就从我外甥身上发现一条规律:如果孩子做了某件特别的事,受到大人的夸奖和奖励,他们就会一直寻找机会重复做这件事情。若是这件事本身又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那他们就更乐意为之。

我刚才在路上刚刚讲过这件事,并且花蕾对免费吃鸡腿这件事显然是更乐意为之。为了避免花蕾跑进厨房,也为了显示大人的尊严和避免在众人面前丢脸,我时时刻刻防备着花蕾偷跑进厨房。

在我的严加看管下,我们顺利的吃完了这顿饭。

何婉清坚持要她买单,不过最终还是我付了钱。

然后,我们三个人沿着我和花蕾两个人曾经逛过的地方逛了一遍。天气虽然很冷,但是我感到我们三个人都很开心。

回来的路上,我对何婉清说:“如果我们每天都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何婉清幸福的默认我的话。她的默认,对我来说,比什么都开心。

今晚我留在了何婉清家里。整个晚上,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何婉清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我一直都不敢用力爱你。”

我能体会到她为何说出这句话。就像我一样,从心里,不敢爱得太深。因为,爱得越深,越害怕失去。

但是我明白,我不能失去她。

在学校放假之前的最后几天,我终于又与何婉清聚在了一起。这令我有了一个多月来难得的高兴。其他人都离开学校后,我依然留在学校。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与何婉清在一起。

花蕾放假后,何婉清还要在医院工作,离她放假至少还有两周。因此,我当起了保姆的角色,照顾花蕾。

学校在规定的日期内封闭了寝室楼。最后一天,当所有寝室的人都已走完,我一个人装了几件衣服从空荡荡的楼道里下来时,我发现学校里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这对我震动很大。我想到——有一天我们终会人去楼空。

第三十八章

我住在了何婉清家里,除了帮花蕾复习作业和烧饭之外,整日没事情可做。何婉清对我留在她家里显然是乐坏了头,至少她不用担心没人给天幼做饭。我打了一个电话给家里,说我要晚点回家。我尚未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父亲对我的晚回去没有异议。自从我懂事以后,他几乎没有干预过我的事情。母亲在电话那头除了对我说要注意身体多穿衣服多吃东西之外,没有其它的话。

他们两个一贯如此。

每天下午,我都会到医院接何婉清下班。何婉清劝我不要去,可是我依旧坚持这么做。其实我对自己能这样坚持也感到不可思议,我曾试图不去医院。可是每天到了下午,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出门。

有时我会先带花蕾出去玩,玩到何婉清快下班时,再和花蕾一起去医院。几次以后,何婉清的同事也都认识我。

一天,何婉清的一个女同事还请我们到她家里吃饭。这令我十分意外。对于这顿饭,我总觉得最尴尬的是我。

虽然何婉清的同事对于我是何婉清的男朋友后来也不再有异议,但是到了何婉清同事的家里,与她同事四十多岁的老公边抽烟边喝酒,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相称。不过幸运的是,对于喝酒和抽烟这两件事,我基本上已经游刃有余,不逊于任何人。

那天要不是何婉清暗地里制止我,我几乎就把她同事的男人给喝倒了。嘿嘿。这令我很是得意。

从小区到家里的路上,何婉清总是说我喝多了。我说我没有喝多,不信可以再去喝。何婉清马上就改口说我没有喝多。因为她怕我真的再去喝。

花蕾在一旁说:“叔叔,你喝了那么多还能喝啊?”

我说:“是啊,叔叔还能喝上一大缸。”

花蕾抿着嘴哈哈大笑。她笑的时候,右脸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我似乎此刻才发现。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酒窝啦,怎么我以前都没看见。”

花蕾说:“我不是一直都有酒窝的啊,是你没注意看。”

何婉清说:“你看,我脸上也有一个酒窝。”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对何婉清说:“哪里啊?过来我看看。”

何婉清把脸伸了过来,我乘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你……”,花蕾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你……你什么,要不要再来一下。”

说完,我又乘机在何婉清脸上亲了一下。熟知,花蕾忽然叫道:“叔叔,我也要亲。”

我非常乐意地蹲下来亲了一口花蕾。亲完后,我站起来得意的对何婉清说:“你看,你们俩母女的豆腐我都吃到了,还说我臭美。”

何婉清愤怒的扭我手臂,说:“还要不要吃豆腐。”

我“啊”的叫了一声,赶忙说:“不要吃了。”

何婉清马上替我揉捏她扭过的地方。

我说:“谢谢老婆。”

虽然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但是时间依然过得飞快。过年的气息在小区里越来越浓。我花了两天时间在小区里还没有一户家庭开始打扫屋子的情况下,打扫了整个房子。何婉清下班回来看见后,十分感动,也十分开心。

她说:“今年总算请了一个免费保姆兼家政工。”

为此,何婉清特地抽空烧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慰劳我。吃过晚餐后,我才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绝对的好事。因为吃完饭后,我还要帮忙洗碗。惟独花蕾一个人渔翁得利。

几天之后,何婉清也开始放假。我的免费保姆兼家政的工作终于得到解脱。不过回不回家过年,成了我心里的难题。何婉清建议我回家。

我对何婉清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

何婉清一阵无所顾忌的笑过之后,说:“好啊,我就当你未来的丈母娘提早到你家拜年。”

我说:“有这么年轻漂亮的丈母娘和聪明可爱的媳妇,我妈肯定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过有一个问题挺麻烦的。”我接着说。

“什么问题?”何婉清问。

“如果我妈急着想抱孙子,我该跟丈母娘生还是跟我媳妇生呢?”我说。

“流氓。”何婉清夸张的给了我两个字。

“我流氓你就是流氓丈母娘,我媳妇就是流氓媳妇。”我说。

“亏你还是大学生,脑子里尽是肮脏的东西。”何婉清说。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样,没有不肮脏的。”我不以为然地说。

“你还嘴硬!”何婉清说。

“我嘴唇厚,很软的,天幼都摸过好几回了,她摸过了都说软软的,你还说我嘴硬。”我说。

何婉清痴笑着,不理我。

最终,我还是因为车票的难买,放弃了回家过年的念头。

这年冬天,我第一次没有回家过年。母亲打电话问我为何不回家,我说我留在学校里。母亲对我的解释显得忧虑重重。她怕她唯一的儿子在外面会有什么不测。我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对于这些雷同而又重复的话,我曾经显得很不耐烦。可是有一天当我突然发现父母已经老得很像个老人时,我很快改变了想法,觉得这些话非常有必要。对于他们,这个必要好像是一种安慰。

这年冬天,我还前所未有的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住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夫妻。我开玩笑的对何婉清说:“我入赘你家了。”

何婉清对我的话没有丝毫的异议。

除夕那天,我们一起包了饺子。每年在家里过年,母亲也会包饺子,但是我很少帮她一起包过。我只在饺子下锅的时候,等站在锅旁,母亲一捞起饺子,就先尝为快。然后,看着母亲继续包她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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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今年冬天,在何婉清家里,我学会了包饺子。我开心的吃着自己包的饺子,同时对何婉清说:“以后,我要包饺子给我妈吃。”

这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吃过饺子后,我们三人一同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花蕾兴奋过后,新年的钟声并没有抵挡祝糊的睡意。她靠在我怀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我把她抱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客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下来。少了花蕾,仿佛整个世界少了一半人。何婉清温柔地靠在我肩上,看着电视。

我突然说:“虽然我留下来,但是好像也没给你们带来热闹。”

对此,我感到有一点点内疚。

何婉清说:“傻瓜,别想多了,有你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问:“有多长时间只有你和天幼两个人过年了?”

何婉清回答:“三年。”

我不禁抱紧了何婉清,说:“以后不会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何婉清紧紧抱住我。她单薄的身体在我怀里几乎瑟瑟发抖。

屋外烟花爆竹的响声不断,使我想起我在家里过年的情形。家里每年过年都有很多人,既热闹又融洽。几个姐姐对我疼爱有加,每年都给我买一大堆衣服,还给我压岁钱。

父亲因为众多子女都聚在一起,显得很开心。这在他,很少有。父亲很少有开口笑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多于说话。母亲虽然忙于厨房,几乎忙得不可开交,但她依然乐此不疲。她一生都没有停止过劳动。我们叫她休息,可是她一停下来就全身不自在。

我除了和四个姐姐聊个没完之外,还负责照看外甥和小妹。小妹虽然不经常和我们在一起,但是她和我们在一起很融洽,也很愉快,四个姐姐都对她很好。我有这么多姐姐,难得有一个妹妹,对她也特别照顾。

何婉清听了我对自己家里的描述,既羡慕又难以置信。她说她三十五岁以后就只有和天幼两个人生活。

我依旧对她说:“以后不会了,有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之前我对何婉清说这句话,她总是默默接受,不给我答复。而今天,我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失声痛哭,然后抽泣着对我说:“我怕有一天会失去你。”

“不会的,只要你愿意,我一定陪你到老。”我坚定地说。

何婉清搂紧我,我依然感到她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瑟瑟发抖。我想之前的两次婚姻对她打击实在太大。

我还想起了监狱里的那个男人和那个说要用命去还债的男人。这两个都大我十多岁的男人我从未了解过他们。

他们我都憎恨过,此刻我却很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不知道那个用命去还债的男人是否还在世。监狱里的那个男人不知道长什么样,我也突然想知道。

我问何婉清要不要到监狱看看花蕾的爸爸,虽然花蕾几乎已经把他忘掉,但是他毕竟是她的亲身父亲。何婉清考虑过后,决定带花蕾去看他。我陪她们一起去。

过完大年初一和初二,初三一早我们便坐上了去监狱的车,监狱在较远的另一个市。满车几乎都是赶着去拜年的人,人们兴奋地谈论着新年的话题。花蕾与何婉清坐在一起。与周围的人相比,她们显得冷静很多。我坐在她们后面,我的旁边是一个与我年龄差不多的男人。但是,看起来,我比他老成很多。

他主动跟我交流,我随便跟他聊了几句。但是,他却一发不可收拾。他跟我讲了许多关于他的事,而且声音跟大声,大得当旁人不存在。初次见面,我对这个男人能如此信任我而感到高兴,但是他的罗嗦和大声又使我觉得厌烦。

他说他是我正要去的那个市的人,除夕夜家人给了他许多压岁钱,大年初一他就一个人出来游玩。直到今天才回家。

一路上,他几乎把这两天的行程毫无遗漏的告诉我,包括他何时何地如何遇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并怎么与她相识相知,最后她还让我看那女人的手机号码。

我说:“你很厉害啊,这么容易就被你搞到了。”

他笑得十分得意,也十分大声。

我对他能在公众场合如此大声的说话和笑,并毫无顾忌感到不可思议。假如换了是我,我绝对做不到这样。

他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指了指前面的何婉清。他又问我花蕾是我什么人,我说她是我女儿。他惊讶地看着我,问:“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啊?”

我点点头。

“你几岁了?”他马上接着问。

“比你大个两三岁吧。”我说。

“那你真是太厉害了!”他说。

“怎么厉害?”我问。

“你这么大就有女儿了还不厉害啊!”他说。

我想告诉她花蕾不是我亲身女儿的事实,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没说。我只是说:“还是你比较好,你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管着多自由。”

他依旧笑得十分得意。看着他如此兴奋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许多。

这位年轻的兄弟最后问我去那里坐什么。我想了想,说:“随便出来走走。”他相信了我的话。我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却说不出为什么。

大概将近五个小时的长途跋涉,车子终于到了车站。虽然才大年初三,但是这个小小的市小小的车站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我不知道他们这么早聚集在这个小小的车站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在家里不好么?

我这样跟何婉清讲,何婉清说:“人家也是为了生活。”我很快领悟到了何婉清的这句话,并且提出了一个疑问:有什么不是为了生活?

大约又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监狱。可是监狱已经过了接见的时间。这在之前,我们已经预料到。我们便住到了监狱附近的一家旅馆。

旅馆的房间是用木头隔开的,每间都如此。晚上当我们睡在里面时,隔壁的电视声音和讲话声音能非常清楚的传进我的耳朵。我从他们的讲话声音听出来,这里住了许多明天一早要去探监的人。

为了能尽早探监,天蒙蒙亮我就叫醒了何婉清与花蕾。我说:“这个旅馆里所有的人都在今天探监,我们得早点去。”

何婉清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昨晚偷听到的。”

何婉清疑惑。

我接着说:“昨晚你们睡着的时候,我从隔壁那儿打听来的。”

何婉清揉揉眼睛,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我们匆忙买了早餐,边走边吃去监狱。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监狱,显得神圣而惊慌。主要是天太冷了。

还好,监狱的大门已经打开。我们到了接见室,发现已有两男三女在排队。两男是两个老头,都神情凝重。三女中有两个是老太婆,估计分别是两个老头的老伴,那个年轻的女子我猜不出是谁。不过,看情形,我猜他们是两个家庭,分别在大年初三来看两个不孝的儿子,那个年轻的女子应该是其中一个儿子的媳妇。

第四十章

我们排在了他们后面。过不了多久,我的后面排起了一条长队。我没想到,大过年的在监狱这种地方还有如此多的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约半个小时后,轮到了我们接见的时间。排队时,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见那个男人。何婉清让我自己决定。在进门的那一刻,我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我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想进去见他。

里面的情形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能凭何婉清的只言片语来猜测那个男人的长相。事先,我买了一条烟准备送给那个男人。但是,那烟最终被决定由监狱里的人转交给他。我不知道那男人能否收到。

二十多分钟后,何婉清领着花蕾从里面走了出来。何婉清表情没什么变化,倒是花蕾表情冷俊。

我问何婉清:“他还好吧?”

何婉清低声说:“恩,和原来差不多。”

我问:“天幼怎么了?”

何婉清说:“她不知道对她爸爸说什么,一直没有说话。”

我赶紧抱起花蕾快步向外走去,嘴里说:“叔叔给你买吃的,你想吃什么。”

花蕾一脸沉默。

在长长的人群中我们快速走出了接待室。空旷的大门内,依旧显得十分冷清。里外有如天壤之别。

这是个被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们回到了旅馆,呆到中午,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何婉清除了上面对我说过的那几句话,几乎没有再向我提起过监狱里那个男人的情况。我想,这样很好,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必再问。

回家之前,我们决定在这个小市再住一个晚上。当作来旅游。我们在市区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房间比昨晚的旅馆房间好了很多,房价却差不多。我猜测,一定是那所监狱滋生了那家旅馆。

小市的天气比我们所在的城市更冷。在地图上,它只稍稍偏北一点。这令我匪夷所思,地图上一个拇指不到的距离怎么会冷这么多。因此,我和花蕾首先想到的是到商场给花蕾买衣服。

何婉清坚持要买一件黑色的外衣给我,原因是我试穿了那件衣服后,何婉清认为很好看。然而,我坚决不要,因为我一看价格就想跑。但是当我领着花蕾到下一家店时,何婉清已经拎着那件衣服回来了。

我说:“这么贵的衣服我会舍不得穿的。”

何婉清说:“哼,舍不得也得穿。我买的你敢不穿。”

我只能赶紧说:“我每天都穿。”

何婉清很开心的笑了。在她的笑声里,我发现了女人的一个天性——她们都喜欢让男人穿上自己买的衣服,不管衣服合不合适,只要是她们买的。

当然,何婉清买的衣服我很喜欢。

逛街的同时,我想起我独自在黄山脚下逛集市的情形。当时,我急切希望何婉清能够在我身边,能够与她一起逛集市。可惜,最后我得来的是商贩的一句咒骂:“妈逼——学什么人深沉个毛啊。”

我现在想起这句话,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此拗口的话,商贩竟能一溜烟从嘴里飞出来。

买完衣服后,我们知道小市除了主要几条街道有些商场之外,外围全部是居民区和错乱不堪的民宅。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好逛,于是我们买了一些吃的,便回到了宾馆。与外面寒冷的天气相比,宾馆房间里显得温暖无比。

我们三个人坐在房间里,边吃东西边聊天边看电视,大家都很开心。使何婉清想不通的是,同样的事情,在家里和在宾馆房间里怎么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我说:“那是当然的啦,因为你付出了人民币。”

何婉清说:“有道理有道理,不过以后我还是宁愿在家里看电视吃东西,在这里不划算。”

我说:“你讲得很对。”

但是我还想到了另一些东西,比如结了婚的女人总是节俭的。可是现在,她算结婚了吗?我又扮演什么角色?

我无法确定。

第二天中午一点左右,我们坐上了回家的车。又经过将近五个小时的跋涉,我们风尘仆仆的到了自己的城市。又经过二十多分钟的出租车,我们到了家。花蕾显然是累坏了,不吃饭就想睡觉。

何婉清匆匆煮了面,哄着花蕾吃下,才让她睡觉。我洗过澡后,也上床了。只有何婉清还不知道在忙什么。

之后不知道哪一天,我接到了李准的电话。我们还没聊几句,他就急着想挂手机。我说:“你急什么啊,又不是长途。”

李准说:“老兄,我们相差十万八千里还不是长途啊,你以为‘移动’是你家啊!”

我说:“老子就在你家隔壁,还天天从你家门前经过。”

李准说:“我家隔壁是一家妓院,难不成你天天去嫖妓?”

我大声吼:“你欠揍啊!”

李准马上改口说:“下次请你吃饭。”

我说:“不用下次,就今天。”

李准说:“好,你飞过来,我立刻请你吃饭。”

我说:“你得说话算话,我现在在何婉清家里,马上过去。”

李准惊讶万分。

我说:“你不用惊讶,我呆会把我一家都带来,你别怪我心狠。”

李准干脆的说:“好好,都来,我请你们一家子吃饭。”

我说:“你皮夹塞满一点,免得到时买不了单难堪。”

李准说:“一定,一定。”

我愉快的接受了李准的邀请。

李准是本市人,他家离学校大概一个小时的公车,离何婉清家里大概也是一个小时的公车。而据我多次来回学校与何婉清家里也是一个小时公车的经验,我断定,在本市地图上,何婉清家与李准家及学校三个地方应该呈一个正三角形。

这个发现,使我兴奋不已。我觉得古人有句话说得很对:人逢喜事精神爽。

第四十一章

我带着何婉清和花蕾来到与李准约好的饭店。我远远看见李准带了一副墨镜神气十足的坐在那里等我们,他旁边还坐着一个女人。

“这位是?”我走到李准身边问。

“她是我朋友。”李准飞快的说。

“这是我老婆和我女儿。”我向李准的朋友介绍何婉清与花蕾。

李准的朋友瞪大眼睛看我们。

“瞪什么眼啊,他们就是一家人,别多事。”李准拍了一下身边的姑娘,对她说。

我实事求是地向她解释了我与何婉清的关系。从她的表情我看出,她对我第一次与她见面就如此勇敢的告诉她这些事,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没回家怎么也不早点通知我啊,免得我一个人在家无聊透顶。”李准对我说。

我说:“我也是后来决定不回家的,一开始没决定好。”

李准指着我与何婉清说:“你们两个现在感情坚不可摧了吧。”

何婉清立马抿着嘴笑了。李准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也被李准的这句话逗乐。

我说:“是,坚不可摧。”

李准说:“好,坚不可摧就好,你以后总算不用再跑黄山跳悬崖了。”

我笑着没法回答。

“你小妞越来越可爱了。”李准捏着坐在他身旁花蕾的脸说。

花蕾扭头,说:“哼!”

李准说:“哎呀,好大的脾气啊!”

花蕾又大声地说了一次:“哼!”

李准说:“哼什么哼,难道你只会说一个‘哼’字吗?”

花蕾扭着头再一次说:“哼!”

我说:“天幼,今天叔叔请你吃饭,要对他客气点。”

花蕾不理睬我。

当服务员上菜并给花蕾倒了一杯饮料后,花蕾马上就眉开眼笑了。

李准身边的姑娘是本市艺术学院的一名学生,据李准说,他们是在一次人体彩绘展上认识的。

那天,这位艺术学院的姑娘一丝不挂的站在会展厅里,全身涂满了白色的颜料,重要部位挂了几颗鲜红的草莓。李准站在草莓面前寻思了半天,分辨不出这草莓背后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于是,他忍不住想伸手移开草莓看个究竟,谁知刚碰到草莓,姑娘就尖叫了起来。把李准吓了一跳。同时引来了众多人对李准的非议。

根据李准的讲述,我适当地对他们的对话进行了整理。

一声尖叫之后,姑娘凶狠的对李准说:“你想干什么?”

李准颤抖着说:“我——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是真人还是假人。”

姑娘问:“那你现在弄明白了没有?”

李准赶紧说:“明白了,明白了。”

姑娘愤愤地骂道:“流氓!”

李准沉默不语。

姑娘继续骂道:“你是个大流氓!”

李准突然哀求着说:“你别说了,我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姑娘思索了一会,说:“好,请我吃牛排。”

于是,这天下午,李准在会展厅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直到那姑娘结束表演去浴室洗了澡。

李准把他们俩认识的过程讲得神乎其神,何婉清听了不住地惊叹,几乎不能让人相信。

但我绝对相信——那小子是想看草莓里面的东西。

“来,干一杯。”李准向我敬酒。

“好,干一杯。”我说。接着,我们彼此将酒一口喝下去。

“来,抽一根。”李准掏出他的烟,递给我一根,并想帮我点上。

我想起,之前李准曾用打火机烧掉了一个室友的眉毛,室友的眉毛几周不见复苏,每天只能带着墨镜去上课。女生见了都说他脑子有毛病。

想到这里,我连忙对李准说:“我自己点。”

李准坚持说:“别罗嗦,我帮你点上。”

我故意说:“你小子过了一个年怎么变这么客气?”

李准不知所谓地说:“有吗?可能过年吃饭吃得多,习惯了。”

我想了想,说:“好,那你帮我点上,不过小心点,别烧了我眉毛。”

李准说:“好,我不会的。”

于是,李准用酒店的火柴划了一根,帮我点上,然后帮他自己点上。很好,我的眉毛没有被烧掉。我庆幸。点好烟后,李准甩了甩火柴,扔了出去。

我看到一颗火柴星划了一个很大的弧线,静悄悄地落到了艺术学院姑娘的身上。静默。李准也发现了火星的掉落处。

此时,何婉清正与姑娘交谈,她们谁也没有发现。我看见火星在黄色的衣服上烧了一个小小的黑洞,然后掉了进去,没有踪影。

李准看着黑洞,脸色发青。幸好他已经喝了几杯,红色掩盖了青色。

“来,我敬你一杯。”我对李准说。

李准赶紧端起酒杯,掩饰他的恐慌。

“好好,喝酒。”李准不慌不忙的说。

我向李准使了个颜色,暗示火星不要紧,已经熄灭了。至于那个黑洞,天知地知,我知李准知。我们不说,老天是不会开口的。

姑娘继续与何婉清交谈,看起来她们的感情发展的很快。

我问:“你们在谈什么呢?”

何婉清回答:“女人的事。”

李准接上去说:“女人的事有什么好讲的,我跟你们讲讲男人的事。”

艺术学院的姑娘说:“男人的事有什么好讲的,我才不要听。”

李准说:“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女人才一个月有一次,我们男人也有一个月一次。”

何婉清不好意思地掩嘴笑。

姑娘好奇地问:“什么啊?”

李准骄傲的说:“你不是不要听男人的事么?”

姑娘靠近李准,威胁说:“什么啊?快说。”

李准假装很难开口,用手拍了拍胸口,艰难地说出两个字:“理发。”

姑娘气馁地说:“变态。”

李准坦然的说:“我理发就是一个月一次啊!你以为是什么?”

何婉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端起杯子对姑娘说:“别理他,我们喝一杯。”

姑娘犹豫,说:“我能不能少喝一点?”

我说:“可以,但是你得先把这杯喝完。”

姑娘转而说:“那就喝完吧。”

我说:“好,爽快。”

很快,我们两个人都把啤酒喝了下去。

我放下杯子,姑娘对我说:“现在我敬你。”

她给我倒满了酒,又给她自己倒上。

我感到意外,说:“你很行啊!”

姑娘说:“你敬了我,我也敬你,是应该的。”

我说:“好,那就干。”

喝完后,我感觉自己肚子的状况还行,还能再沉受一杯。于是,我把姑娘倒上,把自己也倒上。

我说:“来,我们再干一杯。”

姑娘说:“还来啊?”

我说:“你敬我,我再敬你,也应该的。”

姑娘痛快地说:“好,那就干。”

第四十二章

我看到姑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后,姑娘说:“来,我们再来一杯。”

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觉得这姑娘实在太厉害了。李准在一旁推着我肩膀说:“来就来,再跟她干一杯。”

何婉清明显已经不乐意我这样喝下去,我说:“我们下次再喝吧,今天我有老婆和女儿在。”

我说完后,姑娘一阵哈哈大笑。我问:“你笑什么?”

姑娘说:“没什么,觉得你很可爱。”

李准赶忙握着姑娘的手臂说:“你表白的也太直接了吧,人家老婆和女儿都在啊!”

何婉清又抿着嘴笑。姑娘也哈哈大笑。

李准说:“嫂子,来,我敬你一杯。”

何婉清继续笑,然后跟李准碰杯。

喝完酒后,李准笑嘻嘻的说:“嫂子,你今天真漂亮。”

姑娘立马接口说:“还说我,你这还不直接啊,人家老公和女儿都在呢!”

我傻傻的笑,发现李准和我都已经喝了不少。花蕾只管吃东西,她吃起东西来总是当旁人不存在。

何婉清和艺术学院的姑娘感情已经发展的俨如两姐妹。

吃完这顿饭,我得出了两个结论:第一,不能小看女人;第二,酒能乱性。虽然这两点结论,人人都知道,但是知道并不代表做得到。

我们总是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做,却依旧做得忘乎所以。

事后,我想起那天酒后,我和李准两个男人分别被女人扶着回家。记忆中,那天花蕾的小手一直抓着我屁股上的口袋,似乎不想让我跌倒,又似乎不想让我逃跑。

何婉清虽然当面没有劝我,但是回家以后,她严厉地劝我以后少喝酒,尤其是喝醉酒,她说喝醉酒对身体不好。我说我知道的,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到。

和上面的道理如出一辙。

整个寒假,我都跟何婉清与花蕾一起。一个男人两个女人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许多。我曾经以为我从小跟一群女人一起长大,在这方面的经验可以借鉴。但是,事实并不如此。

我的姐姐们对我与何婉清对我区别在于前者对我是一种单纯的关爱,而后者对我既有关爱又有爱。何婉清常常迷惑的问我什么时候我会离开她,她一直都认为有一天我会离开她。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何婉清总是说我很幼稚。因为我这样回答:“不管你要不要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永远”这个词,我曾经认为它最好不要存在。因为它太过美好,而对于太过美好的东西,我总觉得很容易让人误入歧途。

但是现在,我回答何婉清时,却显得信誓旦旦。

大概遇到某些事情后,人会改变一些东西。比如信念。

李准曾给我一句非常有杀伤力的话,那时我死都不承认那句话是对的。他说:“你是不是从小跟一群比你大的女人长大,有了恋母情节,所以才找了一个比你大十多岁的女人?”

当时,我开玩笑的反驳他:“靠,我只是比较喜欢少妇一点而已。”

李准说:“喜欢少妇一点我能理解,但是你也用不着跑到黄山去跳崖啊!”

我无话可说。

现在,我虽仍不承认自己有恋母情节,但是对于四个姐姐对我的影响,或多或少我却能感到一点。

花蕾对我的依赖已经明显的表现出来,甚至对我的依赖已经超过了何婉清。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他喊我叔叔的次数远远超过了喊妈*次数。何婉清一度认为女儿移情别恋。

我说:“这叫异性相吸,何况你女儿以后还要嫁给我呢。”

何婉清无奈地摇头,并扭我胳膊以示报复。

过了年以后,何婉清开始上班比我学校开学要早。她去医院后,我把花蕾打扮得万分漂亮,然后带她出去玩。

对于把花蕾打扮得万分漂亮出门,我始终抱有一种虚荣心。路人看到我带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姑娘,难免多看花蕾几眼。这使我感到十分满足。我想对一个父亲的满足也不过如此。

我想起早年前看过的一个电视画面:

黄昏,一个父亲带着一个与花蕾差不多大小的女孩站在十字路口,前面是红灯。车辆来往不断。他们似乎在等待过马路。天色渐渐沉下去,他们还在等待。穿白色衬衫打着黑色领带的男人,神情严峻。小女孩穿着紫红色连衣裙,天真无邪。过了很长时间,他们依然在等待。行色匆匆地男人和女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没人注意到他们。

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在等待过马路,而是在等一个女人回来。

这个画面常常让我自认为自己就是画面中的那个男人,花蕾是那个小女孩。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帅,记忆中,那个男人长得很帅。

开学那几天,我顺便带花蕾来了一趟学校。班上未见过花蕾的女生见我领着一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小女生,纷纷向花蕾围拢。

我相信,花蕾这一辈子都不再有可能像这次一样被如此多的女生拥戴。

有几次,我试着叫花蕾喊我爸爸,花蕾盯着我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爸——爸。”

我说:“你又没结巴,干吗吞吞吐吐啊?”

花蕾十分疑惑的说:“可是——你又不是我真的爸爸。”

我愣了一下,说:“我知道我不是你真的爸爸,可是我可以做你的亲爸爸,好不好?”

花蕾犹豫,说:“好是好,可是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同意?”

我拍胸脯说:“放心,妈妈一定会同意的,以后你就叫我爸爸。”

花蕾说:“哦。”

我成功说服了花蕾叫我爸爸,十分开心。不过有一点点内疚的是,我感到叫花蕾喊我爸爸的场面有点像在诱骗儿童。

然而一天以后,我就不用内疚。花蕾第二天就继续喊我叔叔,而且我提醒她多次,她也改不过来。

何婉清对我如此诱导天幼,感到既好笑又疑惑。她问我:“你是不是很想做爸爸?”

我说:“也不是了,我只是想让她早点改过来叫我爸爸,不然以后大了就难改了。”

何婉清说:“已经晚了,她认定你做叔叔了。”

我说:“我不信,我一定要让她叫我爸爸。”

何婉清说:“那以后,你岂不是不能娶她了?”

我看着何婉清,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说:“你脑子秀豆了。”

何婉清傻傻地笑。

偶尔,我设想:难道何婉清真的愿意把花蕾嫁给我?

我很快将它否定。

去医院上班几天后,何婉清想请她的同事来家里吃顿饭。我很快促成了她的这个想法。因为从去年到新年,家里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一个外人踏进来过。

为此,何婉清做了许多准备。譬如,穿什么衣服烧什么菜。不过,遗憾的是,穿漂亮衣服和烧菜是两件极其矛盾的事。穿了漂亮的衣服,烧菜就难免畏首畏尾。何婉清为此犹豫不绝。

我说:“你干脆穿睡衣得了,反正现在的女人都喜欢穿睡衣上街买菜,尤其是家庭主妇。”

没想到,我无意说的一句话,何婉清真的想照做。她同事来的那天早上,何婉清穿着睡衣在屋里跑来跑去,始终舍不得换下。

我忍不祝旱:“你不会真的就穿睡衣见你的同事吧?”

何婉清轻描淡写的说:“是啊,有什么不可以?”

我说:“可以是可以,你这身打扮也挺酷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何婉清急着问。

“只不过看上去有点像我妈。”我说。

“你说什么?”何婉清立刻向我大吼。

我说:“像我妈也不错,至少我妈是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姑娘,你很接近她了。”

何婉清被我气得一时语塞,迅速跑进房间换了衣服出来。

╲千╲╱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第四十三章

这天陆续来了何婉清的五个同事,两男三女。三个女的先到。她们我已经认识,其中一个,上次何婉清曾带我去她家吃过饭。我记得上次如果不是何婉清制止我,我已经把她的男人给喝到桌子底下去。

与女人交流,我总是显得很兴奋。从她们一进屋开始,我就和她们说个没完。何婉清几乎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事后,何婉清吵着说我“重色轻老婆”,在其她女人面前,冷落了她。

我说我对她们热情,让她们感到我们照顾得周到,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人家才认为你好客,况且你忙于厨房,也没有时间照顾她们。何婉清安静了下来。

对于与女人交流这方面的经验,我自认为一方面来自家里的四个姐姐,另一方面来自李准。李准这小子,身上一无是处,除了在女人面前能说会道外,其余所有方面都被室友鄙视。

因此,每当室友初次与女生约会吃饭时,为了避免冷场尴尬,总是会想到叫上李准。不过事先约定,李准只许替室友讲好话,不能对女生有任何非分之想。

后来的两个男同事,之前我们见过面,但彼此不是很熟。从他们异样的眼神里我猜测,他们对于何婉清找了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我感到很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一点点不屑。我暗暗想: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事情改变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看看我年龄虽小,但绝对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首先想到的是给他们递烟,不过,转瞬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递烟太幼稚,撑不了我大男人的场面。继而我又想到了拼酒,把他们统统灌醉,让他们瞧瞧谁更厉害,谁才是真正的男人。但是,这个想法很快也被我否定,因为一旦把他们灌醉,结果很可能是我送他们回家。这划不来,而且我还觉得这个想法邪恶了一点。

最终我使出了深怀已久的绝技——烧菜。对于这项绝技我从未向何婉清提起过,我庆幸自己保留了一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出手。

厨房里一开始由何婉清负责掌勺,我做小工,负责洗洗菜跑跑腿。这情形怎么看我都觉得有点不妥,应该把何婉清与我的角色换过来。现代家庭,虽然厨房依旧由女人占领,但是一到重要场合,还得交给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于是,我对何婉清说:“让我来烧。”

何婉清张大眼睛看着我,说:“你会烧?”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烧?”

何婉清说:“还是不要,你搞砸了就麻烦了。”

我说:“你放心,我出身厨子世家,绝对不会搞砸。”

何婉清用惊讶兼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推开她说:“我来,你负责帮忙。”

她担忧的看着我握住铲子,仿佛我马上就要把天下搞乱。我说:“别担心,看我怎么表演。”

换了角色后,我非常开心。因为我感到自己像个男人,更像一家之主了。因此,烧起菜来十分带劲,连菜也烧得特别好吃。何婉清的同事对我烧得当菜赞不绝口,顺带也夸奖了我。何婉清大为惊喜。

何婉清问我:“你什么时候学会烧菜的?”

我一边烧菜,一边向何婉清讲起了我家祖辈世代做厨子的故事:

“呵,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告诉你一件事,我家祖辈世代是厨子。我爷爷的爷爷是当时当地有名的厨子,那时村里人摆酒宴都请他去烧,最大场面一次组织领导烧过上百桌酒席。我爷爷及我父亲年轻时也都做过厨子,我爷爷年轻时得过他爷爷的真传,我父亲当年也得过我爷爷的真传,他们的厨艺在当地也都小有名气。这样计算下来,我大约已经得了我爷爷的爷爷四分之一真传,得了我爷爷三分之一真传,得了我父亲二分之一真传。加起来我已经超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啦。哈哈。”

何婉清对我的话难以置信,问:“你爷爷的爷爷是什么时候?”

我说:“我爷爷今年八十五岁,回到八十五年前,是什么时候,你自己算算看?”

何婉清思索了一阵,惊讶的叫出来:“那不是要回到民国了?”

我说:“是啊,就是民国。”

何婉清仍然难以置信。

我继续说:“如果不考大学,我也就当厨子了。”

何婉清满脸疑惑,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我说:“什么都跟你讲,我对你不是没有吸引力了。”

何婉清说:“臭美。”

我说:“我的厨艺得了我家前三代人的真传,已经天下第一了,没人比得过我。”

何婉清说:“是啊,你已经天下无敌了,以后家里所有的菜就都交给你烧!”

说完,她得意的笑。

我立马改变神情,一脸无辜的看着何婉清,说:“你欺负我?”

何婉清见我如此无辜,很快心软下来,说:“乖,以后我烧给你吃。”

我变无辜为傻笑,烧菜更加带劲。

看着何婉清的同事津津有味的吃着我烧的菜,还不时地夸奖我,尤其是那两个男人的夸奖,我心里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我心想:一家之主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的啊!

客人离去后,何婉清与我收拾残局。花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吃,花蕾总是显得很开心,这一整天,她都很开心,因为可以吃到很多平时不被允许吃的东西。从开始吃饭到结束,一桌人中就花蕾的筷子没有停过。

我想起我小的时候从没有过如此优越的待遇。那时家里来客人吃饭,父亲决不让我接近桌子,他怕我上桌无所顾忌的吃东西,让客人和他都难堪。我只能从老远的地方眼睁睁的看着桌上的美味被一扫而净。

贪吃是人的本能,何况我小的时候,家里穷,食物稀缺。再者,孩子是没错的,在不懂得许多事情之前。不知道父亲当年有没有像我这样想过。

因此,对花蕾想吃的东西,我总是尽量满足她。我还让她坐我的旁边,随时帮她夹菜。

何婉清为了这顿饭,足足准备了一天。她不是怕做得不够好,而是怕遗漏疏忽。而我从始至终都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对于这点,我内心有矛盾。我想我对何婉清是真爱,无需得到别人的认可,然而当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时,我不自觉的按照了他们的眼光去做,试图改变他们的看法。

我想谁都没错,只是没人能做到对外界不闻不问。

第四十四章

新年开学以后,我住回了学校,只在每个周末来何婉清家里住。我的不在,何婉清渐渐显得不适应。她希望我每天都能过去。因此,有时不是周末,我也过去,早上在赶回学校,有时干脆不来上课。

室友了解我的情况后,每次都疯狂的嘲笑我。他们嘲笑我的话,简直难以入耳。我尽量挑出几句我认为已经是最文雅最隐晦的句子。

我准备出门,他们对我说:“你又要出去过夜啊,小心精尽人完。”

又说:“你小子夜不归宿,小心搞得没命回来。”

我无法反驳他们的话,因为他们总是人多欺负人少。

何婉清的生活,除了上班下班,照顾花蕾外,几乎不做其它事情。一年三百六十五多天,大概有三百天是始终如一。在我之前的三年里,有朋友帮她介绍过男人,但是她一个都没有接受过。

后来逼她结婚的那个男人,只比我认识何婉清早了几个月,他在很大程度上是强行侵入何婉清的生活。李准曾非常认真的问过我一件事,他说:“你真的要跟这个至少已经和两个男人上过床的女人过一辈子?”(李准总说是我跟了何婉清,而且用词极为不雅。)

我严肃的说:“不管她以前有过多少个男人,我都要做她最后一个男人。”

李准说:“你不介意她跟其他男人上过床?说不定在你之前她跟很多男人上过床?”

我一脸正经地说:“你不要侮辱她,不然我跟你翻脸。”

李准对我如此护着何婉清感到不可思议。他坚决认为,我跟何婉清谈谈恋爱可以,但是谈婚论嫁不行。

实际上,对于李准的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一想我心里就难过。不如不去想。我明确知道的是,对这个单身女人,我真的用了心,犹如进了一条长长的时光隧道,回不了头。

某个周末的晚上,我与何婉清躺在床上,她的头靠在我手臂上。她的头发刚刚吹过,还有一些湿度。我闻着她的头发,洗发水的味道清香而浓烈。我们讲了许多话,不知不觉,何婉清闭上了眼睛。我轻声唤她,她已经睡着,没有反应。我依稀记得我们说过的一些话。

“你能等我到毕业么?”我问。

“我不知道,以后我也不确定。”何婉清回答。

“毕业以后,我在这里找工作,然后娶你。”我说。

“毕业后,你不打算回去?”她问。

“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我回答。

“我也希望这样,可是你爸爸妈妈不会答应的,他们不可能会接受我。”她说。

“我会说服他们。”我说。

“不可能,我们不会有将来。”何婉清忧伤的说。

“只要坚持,就有可能。我不要你放弃,只要你等我,毕业后我一定娶你。我可以现在就对天发誓。”我坚决地说。

“别太天真了,我不奢望太多,现在有你就够了,以后你不娶我,我不会怪你,现在我已经很满足。”她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说过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说。

“我们差距太大了,我真的会害了你。”她说。

“不管差距有多大,我都会要你。”我说。

何婉清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而我感到,她依旧认为是她欠了我。只有离开我,她才能偿还我。

当何婉清沉沉睡去,我忽然感到内心一阵茫然。对于毕业以后,对于未来,我都不能给出明确的答复。我口口声声说要躺在身边的这个女人,可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要得到,凭什么去要。毕业以后能否在这里找到工作我也没有把握。对父母能否答应我娶何婉清更是没有底。

所有这些,都是未知数。我不禁自觉羞愧,把话说得太早、太过完美。

室内,光线昏暗。我关闭了所有灯,窗外,不知从哪里射过来的灯光透过紫色的窗帘隐隐射进来。室内依旧昏暗。我看着屋内所有或明或暗的东西,所有东西在我脑里都出现了一个非常真实的轮廓。我对它们已经十分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我想象着整套房子里的任何一件东西,所有东西仍然在我脑里出现了一个真实的轮廓。包括花蕾那张可爱的脸。我曾不止一次的吻过她的脸,近来,我吻她时总是充满父爱。

何婉清的呼吸在我耳旁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的头部依旧靠在我手臂上。入睡后的她显得美丽安稳。她真的很美丽,也从来没有这样安稳过。

我感到手臂隐隐有一些发麻,想从她的脖子下抽出来。可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也没有把手臂抽出来。

睡意袭来,我渐渐睡去。仿佛进入了一场梦。

两年后,我在本市一家出版社找到了工作。天幼也从小学三年级升到了五年级。她的成绩一直保持在班级前三名,数学成绩也已经得到了很大进步。何婉清也不再像两年前聘我做家教时那样担忧她的前途。

随着年龄的增大,天幼的身体渐渐瘦下来,已不再像以前那么胖。她的身体比原来高了许多,显得比原来更漂亮。我和她出门,她要求我背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前不久,她不再要求我背她。

虽然她仍不习惯喊我爸爸,但是她对我显然已经等同于爸爸。没有我的日子,她已不能自主。两年来,她的家长会有一半的次数都是我去。而且她也乐意由我去。因为不管她成绩和表现如何,我从不批评她。

何婉清与我不同,如果天幼不听话或者看电视不吃饭不做作业,何婉清会批评她。直至她做到让她满意为止。

对于这点,我总是站在天幼这一边。我知道肚子饿了,天幼自己会去吃饭,作业她也会按时完成,偶尔拖延一下也没关系。何婉清责备我太宠天幼,我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当然要宠了。”

我这样说过后,何婉清便无话可说。我知道,我如此宠爱天幼,其实何婉清心里很高兴。

两年来,我一直在学校与何婉清家里来回穿梭。这条路我走了不下百遍,很多时候我都感到自己已经很累。如此来回穿梭,不仅疲惫了身体,有时连精神也疲惫。

放弃何婉清的想法不是没有过。每当身心俱惫的时候,我都特别想放弃。不是不爱一个人,而是不知道这样爱下去有何意义。说到意义,我难免心生感慨。我记得,两年来,我对何婉清说了无数次的“我要你”三个字。却几乎没有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我想我为什么要何婉清,无非是因为爱。然而,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总不对她说“我爱你”三个字,而以“我要你”三个字代替。我知道这六个字,对我与何婉清的感情来说,没有区别。可是对于我自己,似乎意义不一样。

爱一个人有何意义我无法回答。我直接想到的结果是爱一个人,所以跟她在一起,并义无返顾。这显然不合理。然而对何婉清,我难免这样想。因为我是爱她的,所以我不能离开她。

我想,这还不是事情的本质。事情的本质依然是未来。两年前,我们担心的未来是现在。而现在,我们担心的依然是以后。未来似乎永远都存在。

其实我们始终担心的是年龄。当我到而立之年,何婉清已经过了不惑。如果这还不要紧,那么再过十年?再过十年问题肯定要严重得多。要是再十年呢?这些担心并非源自我,更多的源自何婉清。

我无可否认现在依然爱何婉清,十年后,也许再过二十年后我都爱她(其实我爱她一辈子)。可是,爱能维持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未来没有信心。

所有这些,何婉清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是她从一开始认为耽误我的前途,渐渐转变为害怕失去我,直至最近担心我会离开她。这个转变,对我其实是一种鼓励。至少,我不再害怕失去她。

可是,我呢?

放弃何婉清的想法,不止一次的有过。我想,那仅仅是想法么?

我无法确定没有她的生活会怎么样,更不能确定没有我的生活她会如何。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能伤害她,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若真的离开她,我将痛不欲生。

爱,或者责任,一样都没有少。

第四十五章

父亲对我不回去找工作没有大的异议,他用近乎沉默的方式默认了我的选择。母亲依旧像我上学时那样,对我千叮万嘱。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关于何婉清,两年来我对他们只字未提。

两年里,我回了四次家。每次都是一个人回去。我曾要求何婉清跟我一起回去,但是都被她婉言谢绝。除了没有时间外,她更害怕面对我父母。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母亲打电话问我是否要帮我介绍姑娘。我才向她提起了何婉清,可是我没说她的年龄,更没说她有女儿。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要母亲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很难。

父亲也许说得通,他比母亲少一些执拗。但是也难说。他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每天说的话很少。我回家时,他也没跟我说过多少话。他总是用沉默或者吸烟来对待许多事情,把事情放在心里。

我想,也许我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先跟父亲谈谈。

李准和李媛在半年前分了手。出现这样的结局并非出人意料。我后来知道当时是李媛提出分手的。李准为此痛苦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李准比我看得开,他没有跑去黄山跳悬崖。

他们为什么分手我也说不清,只是毕业后,李准就不再去学校。而我和他们两个依旧保持着联系。我还约李媛及她的同学来家里吃过饭。

车祸那天的情形在我脑海里永远都忘不掉。我经常想起李媛的父亲在车厢里跟我说的那些话,以及他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我想李媛的父亲并不是要我照顾李媛一辈子,他只希望我在学校里能照顾李媛。

但是现在我已经离开学校半年多,李媛也已经升到了大三。大学里的生活,她应该非常清楚明白,应该能够应付自如。

李准毕业后到了他叔叔的厂里工作,他爸爸也有这个厂的股份。因此,李准的工作比其他人来得顺利许多。他的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工作,把同班许多辛勤读书、费力考各种证书、挣扎着找工作的人击得崩溃。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轻而易举替代了许多人四年的勤奋苦读。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大学感到悲哀,更为那么多拼命苦读四年、有的甚至更长时间还找不到工作的人悲哀。

而李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拼命,大学四年里他所有的事情只有喝酒、游戏和女人。毕业后,我们仍旧像在大学里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聚在一起喝酒。照样像当年那样,喝得头晕目眩。只不过分手时,我们得各走各的。不像以前,我们可以相互扶持着、胡言乱语晃荡到寝室。

在这个城市里,有李准这位好朋友,我时时感到满足。

其他同学毕业后,大部分都回到了老家。有留在本市的因为彼此关系不太好,我们都很少联系。

我在出版社的工作是校对。社里每天都能收到许多稿件,有电子稿的,也有直接把一包厚厚的书稿邮寄过来的。每份稿件都能看出作者的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只是很多时候,这些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都要落空。社里更多的是直接采用那些有名望作者的约稿。

当然,在我将近半年的接触里,所有的出版者都是商人。以利益为重。

由我校对的稿件一般都是比较简单的,学术性也不强,校对后也只是一稿或者二稿,最终定稿并不由我来完成。这工作并不难,只是每天八九个小时面对电脑,常常使我头晕眼花。

下班后,我不得不走一段路,睁大眼睛看路上的风景,以解决工作中狭小视线带来的视觉疲劳。走路时,我经常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于是我尽力控制身体的幅度,摆正走路姿势。

熟知,我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是假象,真象是我越控制身体的幅度,身体东倒西歪的越厉害。结果,常常撞到人。

过去两年,家里所有的开支几乎都由何婉清负责。而我每月只有家里供给的生活费。除了偶尔到校外兼职,我没有收入。因此,过去我总是拒绝接受何婉清给我买东西。

为了早日改变这种局面,我一毕业就找到了出版社校对的工作。我记得当时来应聘这份工作的人有几十个人,最后只录用了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一位主考我的老师告诉我,聘用我是因为我用的修改符号都很标准。

我突然想起,我用的这些修改符号标准均来自大二时上过的“编辑与出版学”这门课老师给我们发的一本由几张白纸装订起来的本子上。去考试时,我找出来随便看了一遍,结果刚好用到。

这件小事成全了我,我突然觉得大学里学的东西也不是一无用处。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我吃惊的地方。吃惊的是,毕业之前,我对社会上流传的一些大学生幼稚无知的说法嗤之以鼻。我认为那都是社会上的人编造出来欺负我们学生的。但是在工作几个月之后,我的想法渐渐有了改变。我觉得大学生在有些方面确实是无知的。

比如说赚钱。我想起,当初我们在寝室里夜聊时,谈人生谈抱负,个个都胸怀抱负,激情四溢,个个对未来都充满理想。甚至在大学里,我们就想创出一翻事业,毕业后个个都已经成为老板。

有这种想法不是不好,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在寝室里聊这种话题很能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不过毕业后,我就不这么想。如果面跟同事谈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我肯定要被嘲笑的疯掉。

再比如说交际。对于这方面,我一直都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与李准在一起时,我们几乎把学校周围所有的饭店和小店都混得如同自家一样。连水果店里的小妹都跟我们亲昵的像一家人,还时不时地把卖不出的水果免费送给我们吃。

第四十六章

李准还与镇上几家网吧的老板混到称兄道弟,见面还装腔作势的相互递香烟。

最绝的是,一次李准帮室友打火车站里的订票热线,听见对方姑娘的声音很动人。于是,他快速订好票,然后迅速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多少?”

姑娘问:“你说什么?”

李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

姑娘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讨厌,还真跟李准聊了起来。最后竟然发展到了见面。这令众人惊讶不已。不过没多久,他们就见光死。

事情暴露后,李准时时郑重其事地告戒我们:千万不要被动人的声音迷惑,迷人的嗓音下藏着可怕的魔鬼。

这个比喻,我怎么都没想通,问过李准多次,他都不愿意回答。最后,一个见过那姑娘的室友告诉我:阿拉伯神灯里出现的魔鬼就是那个女人。我想了想,觉得这两者还是没什么相似,不能用来比喻。

我正想再问李准,他突然对我大吼:“靠,我语文学得没你好,你罗嗦个屁!”

不以身份地位金钱权势看人,不以貌取人,以品质交友,曾成为我大学时代交友的标准。不过过完四年大学后我才发现,这些标准竟然没有一条用上。尤其在不以貌取人这点上——长得抱歉的女生统统被枪毙掉。

我感到,以后不能再把自己标榜的太好,免得做不到,遭人耻笑。

上班后,我把曾经单纯完美激进的想法全部抛掉,做了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做好本职工作,与同事搞好关系,虚心听上级的话,是我的座右铭。半年后,我惊讶的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更像个有家室的男人了。

我与何婉清很少有同一天休息的时间,难得有一天一起休息,又碰上是周末。我们便带天幼出去玩。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免费旅游的地方,我们都带天幼去玩过。另外,两年来,只要碰上我和天幼两个人在家,我也会带她出去玩。

有时并不纯粹为了玩,只是为了能出去走走。我相信人在某种情况下,是需要更大一个范围的,不为了什么,纯粹需要。

天幼跟着我,也渐渐乐于此。我们渐渐变得越来越有默契,或者是越来越像父女。我对此相当高兴。

每当傍晚,天色昏黄,或者人流拥挤,或者路人稀少。我牵着天幼的小手,一个路灯一个路灯走过,这个时候我就想得特别多。我也想起我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一个好看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等待过马路。我依旧觉得他们是在等一个女人归来。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是环境感染了我。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我牵着的是亲身女儿那该有多好。

自私或者无私,都不能说明问题。我只是这样想,我知道,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希望。连同我放弃何婉清的想法,我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这样希望过。

可是,事实给了我最大的决定,或者是肯定。我绝不可能放弃何婉清和天幼。她们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密不可分,甚至超过了我的生命。

那个被判终生监禁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做到像我这样如此疼爱天幼,即使有一天,他从监狱里出来要回天幼,并想好好照顾她。我想她也不可能超过我对天幼的爱。

我相信,那时天幼也不会轻易放弃我,或者不会轻易接受他。

对我来说,不管他怎么做,我都已经处于优势。然而,我希望有一天,天幼能接受他,毕竟他是她的亲身父亲,不管他犯过什么错,他的血缘关系谁也替代不了。我不会把它剥夺掉。

这个想法在两年前陪何婉清去监狱,我独自站在接待室外等待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剩下最大的问题是婚姻。我答应过何婉清,毕业后娶她。其实,她没有要求我,而是我自己对自己说过,毕业后我要娶她,让她做我一辈子的妻子。这是个誓言,我要做到。

我多次跟何婉清讨论过结婚的问题。她仍然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大学未毕业之前,我已经多次说过要娶她。

现在我毕业了,何婉清给我的答复依然模棱两可。虽然她一度害怕失去我,但是提到婚姻,她却犹豫。

其实我们的婚姻很简单,只要我父母同意,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依然像原来一样,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做天幼的父亲。而我“父母的同意”恰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关键也是何婉清的问题所在。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的是,何婉清已经是不惑之年,而我才26岁。这个问题的意义,对何婉清来说,大于一切。她已不能像当年谈恋爱一样,坦然面对。结婚的束缚,对她来说,比恋爱更大。

一天,我们到商场里买衣服。女店主对她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真不显老。”

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何婉清头也不回从店里跑了出去。我追上她,她不说话。这一整天,她都心情不好。

后来她说:“我不是介意别人说我,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又说:“你太年轻了。”

我说:“年轻不是我的错,老也不是你的罪。如果——只是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我希望自己早出生十年。”

半夜,何婉清从梦里惊醒,然后偷偷热泪盈眶。我发现,问她为什么,她哽咽着不说话。我只能紧紧抱祝糊,在她颤抖的身体上,我突然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离开她。

其实,我早已被感动,只是不敢把眼泪掉下来。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像父亲那样,隐忍。把感情放在心里,用行动付出。我对何婉清说:“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说我爱你,那么我已经把你融在心里。”

爱一个人,能到何种程度,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能明白的是,我愿意为她付出一生,不管这一生遇到多少不幸和付出多少代价。

给她十四年的时间,我只恨太少。

第四十七章

跟何婉清商量多次后,我决定先告诉父亲。

这天晚上,我准备了腹稿,把父亲有可能的反应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以便应对。我打电话过去,父亲和母亲都在房间里,接电话的是母亲。

“妈,是我,爸在吗?”

“在,有什么事?”

“把电话给父亲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爸,是我。”

“哦,什么事?”父亲声音低沉。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事?”

“爸,我想考虑结婚。”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糊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她是这里的本地人,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她也同意了?”

“同意,我们已经商量过。”

“好,那你们就自己决定,你觉得好就好。”

母亲在一旁问父亲什么事。父亲回答我要结婚了。母亲听起来很惊喜,她拿过了父亲的电话。我清楚,母亲比父亲更急,更想知道一切。

我临时决定跟母亲和盘托出。

“妈,我想结婚了。”

母亲显然兴奋过度,说:“好啊,她是哪里人?”

“她是这里本地人,我一直住在她家。”

“那你有空带她来家里。”

“我会带她来的。”我轻声说。

“她父母都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那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就她一个人。”

“哦,她人怎么样?”

“很好,长得很漂亮。”

“她是做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好。”母亲高兴的说。

“你快点带她来家里。”母亲接着说。

“好的,过段时间我就带她来。”

“她多大了?”母亲继续问。

我犹豫。何婉清坐在我旁边,屏住呼吸,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眼睛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电话。我看了她一眼,对着话筒说:“妈,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妈,她比我大十来岁。”

“什么?真的假的啊?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

母亲的惊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在旁边问母亲什么事,母亲激动的告诉父亲我要娶的女人大我十岁。

我在这边的话筒里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对我说:“儿子,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以后可别后悔。”

我说:“妈,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所以才打电话告诉你。”

母亲说:“儿子,你是一时冲动吧,妈还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是真的,我已经决定好了。”

“你再仔细想想,妈是过来人,这种事情没有结果的,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买。”

“妈,我知道结果,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我会承担后果的。”

“不行,儿子,不是妈故意要阻拦你,是妈心里难以接受。”

“妈,我知道,我们没有要你马上接受,相处久了你慢慢会接受的。”

父亲问母亲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叫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爸,是真的。”我说。

“怎么会这样的,你怎么会找这样的人,她比你大十岁啊!”

“是的,爸,她比我大十岁。”

“这样能行么?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

“我知道,爸,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你让我跟你妈好好想想,太突然了,我们心里一时都难以接受。”

“好的,爸,我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

父亲把电话交给了母亲。

“儿子,妈不能接受你娶这样的女人,妈心里感到别扭。”母亲焦急地说。

“妈,我知道,您跟爸注意身体,不要担心我,我很好。”

“你也要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的,先这样吧。”

“好的。”

何婉清仿佛还没有从紧张的神情中恢复过来,我挂了电话,她依旧恍惚的看着我。

“婉清。”我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不可能。”何婉清突然开口说。

“不要这样,他们会答应的。”我说。

“什么会答应,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何婉清说。

“你不要没信心,我爸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们会同意的。”我说。

“不要安慰我了,其实你比我更清楚结果。”何婉清说。

“你要相信自己,给自己信心,也给我信心,我们一定可以结婚的。”我说。

“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何婉清突然安慰的对我说。

我发现,在何婉清面前我什么都隐瞒不了,所有想要掩饰的东西,她都看得一清二楚。直至反过来,她安慰我,她掩饰。

这种状况使我隐隐感到,我们都太在乎对方——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尽管很多人都奢望得到爱人的在乎。可是,事情达到极致后,难免走向反面。我不希望那样。

一种无名的失落油然而生。也许何婉清那句话说得对,“其实你比我更清楚”。其实我是清楚,娶一个比大姐还大的女人,父亲母亲肯定接受不了。他们除了不能接受何婉清的年龄之外,更不能接受的是这样一个几乎惊世骇俗的反传统。在他们的思维里,这样的婚姻,简直不能想象。

╲千╲╱ 网雅何须大,书香不在多

第四十八章

然而,我已没有选择。即使父亲母亲,也没得选择。所有的人,都没得选择。大家都得接受这个事实。我与何婉清已经分不开,我们谁也不能离开谁。

如果放弃,两年前早就放弃。现在,说放弃异乎艰难。

现实比想象艰难,或者想象比现实来得容易。当初我信誓旦旦对何婉清做的承诺,如今我也没底。不是我不够诚心,而是事情一到真实面对,心境变得和当初不一样。

夜晚,何婉清躺在我身边,我们一直不说话。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婉清心里想什么我知道,我内心想什么,她肯定也知道。交流反而显得尴尬和是多余。

她侧躺着,脸正对着我的腰。我半躺在床上。床边的台灯亮着,我调低了亮度,不刺眼。何婉清似睡非睡,我知道,她一定没有熟睡。很多时候,她都处于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我想帮她,可是不知道怎么做。只剩心疼。

看着她的脸,洁白的皮肤洁白如初,体香一如既往,连呼吸的声音也没有变,我甚至相信,单凭呼吸的声音我就能确认她。只是潜意识里固执地告诉我,她已是个中年女人,脸上该出现的皱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或许有一天,我会突然吃惊地发现她已经苍老。

我无法不去想这些东西,想自己的年龄,想何婉清的年龄,想所有与时间有关的东西。直至最后,忘记自己在想什么。

很多个夜晚,我都半躺在床上想这些找不到答案的事情,想着想着,最后迷迷糊糊的睡去。在所有想起的时间里,只有睡去最纯粹。

但是,有时一切都变得莫名其妙,你所不曾想到的东西,总是会轻易的跳出来阻断所有你曾苦苦思索的东西。我的感受是思维最容易欺骗人。

一天,我和同事聚会,喝了酒,回来比较晚,何婉清仍在客厅里看电视。我问她为什么还不去睡。

她没有回答我。

我又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还是没有理我。我仔细看她的表情,发现她在生气。

我说:“我告诉过你要晚点回来,你怎么生气了?”

说这句话时,我确信我的态度并不差,而且我对她说话向来温柔。

可是,何婉清口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我急切的问,同时酒劲上来,脑子胀得厉害。

“我不合适你。”何婉清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说过。”我说。

“现在说也不晚。”何婉清照样冷冷地说。

“你真想要我走?”我固执地这样问。

她不回答。

我在旁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有种不知名的冲动推动我穿好鞋子,走出了房子。整个过程默不作声,却坚决固执。我想是我的性格决定了态度,我再次发现自己像父亲,沉默或者哀莫大于心死。

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秋季向冬季过渡的季节。我独自走在路上,突然发现对背后的那个家没有丝毫的留恋。两年来,我从没有过如此想放弃的感觉。之前每次不回家睡觉,我心里都会深深地牵挂。

可是,现在,不知是酒精麻痹了我,还是我真的哀莫大于心死。我对那个家毫无留恋。我恶毒地想到宁愿上一个陌生女人的床,也不要上她的床。

……

我沿着曾经走过许多遍的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没有思绪,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想做的事是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除了抽烟,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路边的一家便利店灯光明亮,我忍不住进去买了四罐啤酒,然后坐在路边的一个椅子上喝起来。所谓的借酒消愁,我想也不过如此。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个穿绿色马甲的妇女,走到我面前问我怎么了。我抬头看她,她正拿着一把长长的扫帚在扫地,面带微笑。

我说:“没事,只想喝点酒。”

她说:“你早点回去,别着凉了。”

我说:“我没有地方可去。”

她说:“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我没有回答。

最后她说:“你把空罐子给我吧?”

我看了看放在身边的三个空罐子,示意她自己过来拿。她正转身走远,我叫住了他,然后仰起脖子喝完最后一罐,把最后一个空罐子也给了她。她心满意足的离开,渐渐在我的视线里消失。

她走后,突然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涌上心头,我落下了眼泪。似乎一切都发生的没有意识。我能控制的东西很少,感情最受失控,眼泪最不足道。

心里的难受不言而喻,难以表达。它们——我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让我如此难过。也许藏着的就是难过。我恨不得将肚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连同刚刚喝下去的酒精。

几分钟后,我麻木地躺倒在了椅子上,失去知觉。仅有的意识告诉我,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状态,也许是最原始的状态。麻痹盖过了一切。我忘记了所有。借酒消愁真好。

也许是惊醒,或者我根本就没睡着。一个多小时后,我万般清醒的从椅子上坐起来。胃的难受压过了心里的难受,我依然感到难受。我看了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何婉清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也固执地不想打给她。

我拨通了李准的手机,除了李准,此刻,在这个城市里我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更找不到安慰。可是李准的手机一直没人接,我打了两次仍然无人应答。找不到人说话,我心里又不自觉的感到落寞。

“可是何婉清呢?她在这个城市找得到人说话的人么?除了我,她什么都没有了。谁给她安慰?”

我突然想起何婉清,想起她一个人的生活。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为什么要分手也没有说清,我就走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又怎么了?一阵莫名的忧伤袭上心头。

黑夜寂静的像要死去。我独自走在路上,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独自漂荡在路上一样,一切都绝望和迷惘。不同的是,两年前心里像刀割,而现在,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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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不知不觉,我到了家楼下。“家”,此时此刻,我怀疑起了这到底是不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住了两年,守望了两年,最终却感觉一场空。出来时,什么留恋都没有,连那个曾经深深爱恋过的女人,离开她也不使我心疼。

我只觉得意识抽离了我的身体,只剩麻木。麻木把我推到了置之死地的边缘。

抬头仰望那间屋子,何婉清的房间里开着灯,如果是平时,我能猜到她在做什么,而今晚,我没有把握。事实上,当我抬头看见那个房间里的灯亮着时,心里骤然波澜起伏。

她为什么还不睡?难道她的难过一如我的难过?可是我的难过大部分被酒精和麻木覆盖,她怎么沉受?她也如我一样,用酒精麻痹?可是她的胃向来不好,如果她也喝酒,酒精会把她的胃折磨得死去。

我的心情开始变得复杂,而且很快上升到了焦躁不安的程度。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我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跑上楼梯。屋内一片冷静,客厅的灯没开,只有何婉清的卧室门下透出一道光,显得格外明亮。我打开客厅的灯,然后去开何婉清卧室的门。

她侧躺在地上,身体扭曲。

“婉清。”

“你怎么了?”

我蹲下去抱起她。

何婉清脆弱地睁开眼看我,说不出话,眼泪轻易地流了下来。她刚一开口,一股浓烈的酒精味迎面扑来。我向旁边望去,一个空瓶子躺在地上。那是一瓶白酒,何婉清喝光了它。

我赶紧抱起何婉清到床上。她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痛苦的扭动。酒精使她身不如死。

“婉清。”

“我在这里,你还难受吗?”

“婉清,婉清。”

我把她抱在怀里,企图尽可能的使她减少痛苦。但是,没用。她在我怀里依然痛苦的扭动身体,嘴里喊着难受。此刻,她正如我刚才一样,身体的痛苦盖过了心里的痛苦。

麻木。我想,也许这样更好。

借酒消愁,不都是这样么?

然而感受着何婉清的痛苦,比自己的痛苦还要难受。我内心的复杂情绪告诉我,先前的麻木是暂时的,她的痛苦的呻吟如针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对她的感情,在我心里从未褪色过。

我尽量稳定她的情绪,然后抚慰她睡去,像抚慰一个哭累的孩子。

这个四十岁的女人,这一刻,像个无辜的孩子。

抚慰她后,我也躺下,躺在何婉清身边。她的呼吸有点吃力,比以往响了一些。已经是凌晨四点,我仍无睡意,脑子空白的像发白的天空,只是觉得这一夜,仿佛是个荒唐的闹剧。

“闹剧”,也许从始至终都是如此。我发现两年前的我和今天的我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两年前,我乐观、开朗,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尽跟同学开幽默下流的玩笑,从不感到羞耻。可是现在,这些东西离我很远,代替它们的是满腹的心事和似有还无忧伤。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成长的代价,但我依然肯定的是,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会走同样的路。选择何婉清是我这辈子一定会发生的事。

其实,谁也不能知道在人生的某个时刻,会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即使一些事情我们知道后果,在后果没有到来之前,我们仍旧会一往无前。因为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有能力改变结果,都相信自己是命运的主宰。

只是事后,我们才发现,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你事先未未预料到的。偶然性的因素总是大于必然。

两年前,我绝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子,会与之前变得如此有差异,更没有想到在某天的晚上,躺在一个叫何婉清的女人身旁想着两年前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两年来,给我最大改变的何婉清,今天喝醉了酒,脑子里重复出现她刚才被酒精折磨得痛苦的情形。

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我对她向来都好,她没理由折磨自己。如同我为什么会去借酒消愁。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昏睡了过去。我记得临睡前,何婉清的呼吸渐趋平缓,我脑子里想着的是:有些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而且答案很简单,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答案是那样。

第二天,我想不起了那些想过的那些问题。

我醒来后,何婉清正在做中饭。天幼来到我面前叫我起床。今天是周末,我们都休息。我对天幼说:“叔叔很累,你帮叔叔按摩吧?”

她愉快的爬上床,我趴着,她一屁股坐在我背上,用两只小手揉捏我的肩膀和背。这种按摩方式,我教过她很多次,她能很娴熟的在我背上揉捏。

虽然天幼按的不到位,且时不时地捏得我尖叫,但是我没有叫她停下来。只要她的手放在我背上,我就感觉自己还能再睡一会。她柔嫩的小手在我背上爬行感觉特别舒服。可惜她的嘴坚持吵嚷着叫我起床吃饭,按了几分钟后,我被迫起来。

“你好点了吗?”我进厨房问何婉清。

“没事了。”何婉清说。

“那还赶我走吗?”我问。

“我什么时候赶过你?“何婉清不知所以的反问我。

“你昨晚不是要赶我走吗?”我俏皮地说。

“我哪里赶过你了,是你自己走的。”何婉清说。

我想了想,觉得何婉清在强词夺理,便说:“你不跟我说分手,我怎么会走呢?”

她朝我笑了一下,不耐烦的说:“走开走开,别妨碍我烧菜。”

我说:“不可能,我站得离你那么远,怎么会妨碍你烧菜?”

她说:“你的嘴巴说个不停,还不妨碍我啊?”

我说:“这绝不可能妨碍到你,烧菜完全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无关,而我跟你讲话完全是脑力劳动,所以我不觉得妨碍了你。”

她说:“真罗嗦!”

我说:“你现在就嫌我罗嗦,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她说:“以后谁跟你过。”

我说:“没关系,你不跟我过,那就我跟你过,反正结果都一样。”

她说:“你真霸道。”

我说:“我不觉得霸道。”

她说:“不跟你扯了,去准备碗,吃饭。”

我赶紧去拿碗盛饭。

吃饭时,何婉清问我菜好不好吃,我说:“好吃,真好吃。”

她眉开眼笑。

一般说来,女人做饭,都希望男人吃得开心。很多男人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们把家里的女人当成保姆,把外面的女人当成神仙,有朝一日,保姆下岗,神仙飞天,他们还是悟不出这个道理,所以这样的男人最后只能自己做饭给自己吃。

而我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原因是我出身厨子世家),所以对何婉清做的菜,我总是赞不绝口。

其实对于有些事情,我也懒得去想。比如婚姻,比如结婚证,比如生孩子。这三个问题最让我担心的是最后一个。如果跟何婉清结婚,其实不是如果,而是一定。我不知道能不能有孩子。

第五十章

这对我,目前也许还是个小问题。因为我不觉得没有后代是多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是,这件事对于我的父亲母亲,那将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对他们来说,我如果不生出个小兔崽子出来,他们将死不瞑目。这件事,有我的四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为证。

所以,偶尔我也对何婉清说:“我们还是乘早生一个出来吧,免得以后想要都不能要。”

何婉清说:“你不是说可以不要后代吗?”

我说:“现在我是觉得不要后代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以后也会不会这么想。”

何婉清认真地说:“这个问题你真的要好好考虑,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生。”

我说:“别担心,肯定能生的,你才四十岁呢!”

何婉清严肃地说:“高龄产妇很危险的,你要孩子的话,我们要尽快生了。”

我说:“好,那我们今晚就生一个。”

但是,遗憾的是,故事从发生到结束,有些我一直期盼的事始终没有发生。比如我想要个孩子。不是不够诚心,而是面对上帝,很多事和人一样,都会显得无能为力。

母亲再次打电话给我,叫我回家。我已不能回避的是母亲已经拖人帮我介绍了几个姑娘,等着我回去相亲。我只能对何婉清说,这是很荒唐的。母亲如此快的自作主张想必是因为何婉清。

大姐在我把实情告诉母亲的第二天,打电话给我询问我的情况。母亲已经把我要结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大姐和母亲一样吃惊,但是她没有母亲的声色具厉,而是绘声绘色的对我说:“小弟,你要想清楚啊,这可是一辈子的是啊,你以后会后悔的。你要想想妈多辛苦,她肯定接受不了。”

我说:“大姐,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没得选择了。”

大姐说:“什么没得选择,你才26岁,以后的路还长着,用不着急着结婚。”

我说:“我能等,可是她不能等了。”

大姐说:“你想想清楚,她大你那么多,你们怎么可能结婚。”

我说:“大姐,我们现在很难分开了。”

大姐说:“听我的话,回来工作。”

我问:“大姐,还有其它选择吗?”

大姐突然严厉地说:“你用脑子想想清楚,家里就你一个儿子,爸妈把什么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你这样子叫他们怎么做人。”

我说:“事情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她是个很好的人。”

大姐说:“人好也不能让她变年轻,你想想,她比我还大。是不是她硬要和你结婚的?”

我说:“不是的,她不想结婚,是我要跟她结婚。”

大姐说:“你不要这么傻,人家都不跟你结婚,你要尽早放手。”

我说:“大姐,这不可能,她一个人很可怜,我不能离开她。她还有一个女儿和毛毛(大姐的儿子)差不多大。”

大姐说:“什么?她有女儿?”

我说:“是的,她离过婚,她丈夫五年前贩毒被抓,判了终生监禁,那时候他们离了婚。”

大姐说:“小弟,你有没有搞错,你怎么碰上这种的女人。”

我说:“大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两年前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大姐说:“不是我要阻拦你,可是你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全家人心里都感到不舒服。”

我说:“我能体会你们的感受。”

大姐说:“你自己想清楚,我是过来人,最好听我的。”

我说:“知道了。”

说完电话,我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大姐的话比母亲的话更让我心有戚戚。母亲的话我还有反抗的情绪,对大姐的话却没有。

我想,也许作为同龄人,大姐和何婉清更容易沟通,但是也更了解彼此的禁忌。所以她才如此努力的劝我回头。

跟大姐的通话,我没有让何婉清知道。我怕她再次受刺激而要跟我分手。这个时候,何婉清似乎变得特别敏感和脆弱。如果她知道连大姐也反对,她肯定会更难受。道理和上面是一样的,她们是同龄人。

所有事情都变得没有可能。我能想象,父母私底下讨论有多么激烈,几个姐姐在一起说起我场面将是何等壮观。可是,所有这些丝毫不能动摇我娶何婉清的念头。这辈子,我非她不娶。

然而,何婉清一直在逃避。除了逃避婚姻之外,她最终逃避的其实是年龄。有时,连她自己也难以接受和我终守到老的事实。觉得这是童话。

对我,对何婉清,年龄都是一个尴尬。偶尔,当我沉下心来,静静回想与何婉清结婚这件事,觉得事情其实真的很荒谬。至少,这样的结合结局是一个很大的空洞。我无法预测以后会怎么样,连婚后最基本的会不会有孩子也是未知数。对其它的,更是一无所知。

何婉清最近的情绪越来越厉害,她时常流露出悲观的情绪。或者,她也想过试图说服我离开她。在某个时刻,她认真地对我说过:“我不能和你结婚,和你结婚的人不应该是我。我只会害了你。你去找个年轻的姑娘,然后我祝福你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当你的亲人,以阿姨的身份出现在你的婚礼上。我会给你们红包,献上我最好的祝福。”

我记得我立即反驳了她的话。我说:“你胡说什么?我要的就是你,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何婉清怔怔的看着我,沉默无言。

我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要我了,我可以离开。可是你不能为了我而放弃跟我在一起。如果是这样,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等你,直到你答应嫁给我为止。”

何婉清突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已经四十岁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说:“为什么不可能,只要你答应,我就能做到。”

何婉清说:“不是我不想答应,是现实容不下我们。我这样的女人注定只能一个人。”

我说:“你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跟我说这种话。我说过你以后不会一个人的,我会陪你到老。”

沉默。或许像是发呆。何婉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神情恍惚地问我:“你真会陪我到老吗?”

我说:“真的。你不相信吗?”

何婉清说:“相信。你的话我一直都相信。”

我问:“那你为什么还问我?”

何婉清说:“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我说:“你别想太多了,过几天我就带你去我家,我相信我父母见了你以后会改变想法的。”

何婉清难以置信。但我坚持告诉她我要带她见我的父母,把天幼也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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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再次打电话给母亲,向她说明我想带何婉清回家。母亲一开口就把我的要求否定掉。她说她不是不欢迎何婉清,如果何婉清是我的朋友或者其她什么人,她非常欢迎她,可是作为我要娶的女人她实在不能接受,更不想让邻居知道,她丢不起这个脸。我说:“妈,你迟早要见的。”

母亲说:“孩子,妈也很想你们回来。可是你带她回来叫妈怎么做?”

我说:“妈,我知道你为难,但事情就是这样了。”

母亲让父亲接电话。

父亲说:“你想清楚了没有,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说:“想清楚了。”

父亲轻声叹了口气,说:“还是我去看你吧!”

我问:“爸,你要来这里吗?”

父亲说:“是,我很久没有去你那里了,想去看看。”

我说:“好的,你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

父亲说:“我坐明天晚上的火车,后天早上可以到。”

我说:“好,后天早上我去火车站接你。”

对于父亲的这么快到来,我自然是欣喜。何婉清也感到惊讶。后天,星期六,我可以和何婉清一起去接父亲。但是,何婉清马上担心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父亲。

照理,父亲今年六十岁,大何婉清二十岁,刚好是父亲和女儿的年龄。可何婉清却显得忧兴冲冲,不知所措。

我对她说:“你别担心,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他一生都没有做过亏心事。他来只是看看我们,没有其它的目的。”

听了我的安慰,何婉清依然激动。我想,虽然我一直在劝她跟我回家,但是她的意识里始终没有做好见我父母的准备。或许,她始终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见我的父母。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婉清,你不要紧张,不管我父亲来了以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娶你。我不要你因此而如此担心。你放心,有我在什么都没事的。”我轻轻对何婉清说。

这天早上,何婉清早早起床,作了精心打扮,然后和我去车站。其实准备工作从父亲说要来的那天就开始。何婉清买了许多让父亲带回去的东西,包括父亲从来都不吃的昂贵补品。

我说:“爸还没来呢,你怎么连他回去的东西都买好了,是不是想急着赶他回去。”

何婉清对我的话不以为然。她一心想着的是还有哪些东西没买。

我们提前半个小时到了火车站,父亲没有手机,所以我们只能紧紧盯着火从车站出口出来的每一个人。

何婉清从起床到站在出口,一直都很紧张。我发现,跟我在一起以来,她还没有如此紧张过。

我问何婉清:“你很紧张吗?”

她用手拍了拍胸口,问:“我看起来老吗?”

我说:“你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都年轻,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何婉清开心的笑了,不过笑了之后,神情依然紧张。事实上,何婉清今天看起来,的确比以往漂亮和年轻了许多。

我心里想:也许我不应该告诉父亲何婉清大我十岁,说大五岁也能说得过去。但是对于父亲,我还是不希望欺骗她。何况我比何婉清整整小十四岁。

从人群里出来的不仅仅有父亲,还有母亲。这令我大为惊喜。我以为母亲不会来,她身体一直都不好,不适合长途坐车。另外,母亲从未出过远门,她一辈子都住在那个小镇上。

我赶紧迎上去扶住母亲。何婉清要过了父亲手上的行李。我向父母介绍何婉清,何婉清显然是紧张过渡,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见到何婉清的那一刻起,我注意到母亲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朝向她。我想母亲是急于想看看何婉清到底长什么样,在她心里,这张脸也许已经被想了许多遍。

父亲如我平日在家里见到的一样,淡漠少话,他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淡,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做事情,不麻烦别人。比如有一年夏天,我放假在家,父亲独自在造房子。他常常是一个人天还没亮就起床搬砖块、挑沙子、拌水泥,不叫人帮忙。结果,父亲整整用了一个夏天才造好那间房子。

见到何婉清,父亲并没有现出特别的神情。他淡淡的朝何婉清点头,然后自顾自己走路。只在我和他说话的瞬间,他稍稍抬起头倾听,显得肃目专注。

在回来的车上,我问母亲家里有谁在。母亲说家里没人,他们出来后,家里就只剩空荡荡的房子了。我感到不可思议。几年前,家里还是济济一堂,转眼间,四个姐姐已全部出嫁。我也长时间没住在家里。

我想这几年里,面对突然的人去楼空,父亲和母亲的感触一定很多。但是他们都放在了心里。想到这里,我忽然替父亲和母亲感到忧伤。他们两个一辈子几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养大了我们一群孩子。

母亲依然在有意无意的打量何婉清。何婉清坐在前座,我和父亲母亲坐在后座。说实在的,我有点兴奋。对于父母能一起来,这多少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忽略了何婉清的表情。

事先我跟何婉清说过,如果父亲对她比较关注,希望她不要介意。现在,母亲代替了父亲的角色。我不知道何婉清对母亲有意无意的打量有何感受,我希望她能当那是善意的关注。

对于从不出远门的母亲来说,她此行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看何婉清。也许母亲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关注何婉清,她真的只想多看看她。

车子停在了房子楼下。何婉清早已布置好了父亲的房间。她曾建议将天幼的房间让出来给父亲,让天幼睡书房。但是我觉得没必要,无论睡哪个房间,父亲都不会介意的。他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何婉清忙着给父亲母亲做早餐,我招呼父亲母亲。天幼刚刚从床上起来。我把天幼叫到父亲和母亲的面前。

“爸,妈,这是她的女儿,叫陆天幼。”我说。

母亲愣了愣。虽然大姐已把何婉清离过婚并有女儿的事告诉过她,但是看见这个小女孩,母亲依旧有些发愣。

“妈,怎么了?”我问。

母亲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知道母亲心里有话说不出。我对天幼说:“叫爷爷和奶奶。”

天幼愣着看我,没叫出来。

我说:“怎么了?”

然后,天幼叫了出来:“爷爷,奶奶。”

母亲盯着天幼,她似乎也想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父亲和母亲都有点拘谨,跟我也是战战兢兢的说话。

我说:“爸,妈,你们不用太拘束,随便点,没关系,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当我说出“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时,母亲的眉头掠过一丝皱纹。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也许她不赞同我这么快就把这里当成家。

母亲问:“你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吗?”

“是的,有两年了。”我说。

“你就准备这样和她过一辈子?”母亲说。

我沉默的看着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心里的答案其实是肯定的,但是面对母亲,我却说不出“是”这个字。

母亲忧虑的看着我,她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难处,没有要求我作答。

我说:“爸,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我明天带你们出去走走。”

父亲没说什么,他似乎心事重重。

何婉清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面,里面加了许多作料,看起来好像料比面多,满满的一碗。这是何婉清为客人做点心一贯的手法。她总认为,料多面才会好吃。

“阿姨,吃面。”何婉清把面端给母亲。母亲缓慢而客气地接过面,仿佛接过了一份沉重的原谅。

何婉清很快又去了厨房。直觉告诉我,她害怕见到父亲和母亲,也许害怕的是对着他们她不知道说什么。

我到厨房把何婉清叫了出来。

五个人坐在客厅里,济济一堂。只有天幼心里没有顾忌。

母亲问何婉清:“你的工作怎么样?累吗?”

何婉清答:“还好,不累。”

母亲问:“孩子读几年级了?”

何婉清答:“五年级。”

母亲问:“你们都去上班了,孩子谁来带?”

何婉清答:“她去上学,中饭在学校吃,下午放学她自己回来,学校不远,走一会就到。”

父亲在一旁静静听着母亲和何婉清的问答,仿佛听一些与他无关的事。

母亲继续问:“这房子是你自己的吗?”

何婉清答:“是我父母留下的,他们都过世了。”

母亲停止了问话,静静地吃面。

吃完面后,何婉清问父亲母亲要不要休息,她已经准备好了房间。父亲母亲都没有进房间休息。在我的感觉里,他们两个在这间屋子里,仿佛始终把自己当作外人。或许,他们心里正是这样想着。

我递了一根烟给父亲,父亲自己点上。

第五十二章

何婉清已经在厨房里忙着做中饭,母亲在她忙。这是母亲向来的好习惯。她无论到哪里,双手总是停不下来。她一辈子都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我和母亲到一个亲戚家里作客。这个亲戚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大摆宴席。当所有人都吃饱喝足离去后,惟独母亲一个人留下帮忙着收拾残局,最后还洗掉了所有餐具和抹布。

我问母亲:“妈,你是来作客的,干吗还要帮人家做这么多事?”

母亲愉快地朝我笑笑,表示无所谓。我想母亲从不介意在她自己身上付出多少。

中饭,我和父亲喝了酒。母亲也喝了,但是很少。父亲只有在喝酒的时候,话才稍稍多了一点。他跟我们讲他在家里的一些事情,比如他喜爱的二胡,比如他喜爱的越剧。

最后,他说出了大概在他脑子里已经藏了许久的问题。父亲问:“孩子,你觉得你们合适一辈子在一起吗?”

此时,何婉清不在场,她到厨房端菜去了。父亲的问题使我犹豫良久。我回答:“爸,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离开她。”

父亲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端起杯子喝酒。

我问:“爸,我让你难受了?”

父亲沉默的摇摇头。

母亲在一旁始终想插话,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对我说什么。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也难受了。

何婉清回到桌旁,我赶紧掩饰住了刚才犹豫的表情。除了我心里波澜起伏之外,这顿饭吃得很融洽,没有出现尴尬的场面。

晚上,父亲和母亲休息后。我与何婉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能肯定的是,父亲和母亲要很长时间以后才能入睡。这一天,他们有许多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这些话都被他们藏在了心里,只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和沉默。

何婉清十分忧虑的问我关于她今天的表现以及父母对她的看法,她急于想知道这些东西。

我说:“你的表现很好,至于父亲母亲对你的看法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何婉清傻傻的看着我,以为我真的要她自己去问父亲母亲。我赶紧向她解释,并安慰她,叫她不要担心。

第二天上午,何婉清去医院值班,下午回来。何婉清不在家的时候,父亲母亲和我谈了很多话。也许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父亲点上烟,坐在沙发上,似乎在思索一些问题。

我坐下来后,父亲问我:“孩子,你有想过以后吗?”

母亲在一旁专注的想听我的回答。天幼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

我想了想,回答:“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以后到底会怎么样,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她很早开始就一个人生活,还要带孩子,挺不容易的。我不能离开她,她老了以后,我要照顾她。”

父亲抽着闷烟,我的回答显然不合她的意。但是,父亲似乎另有所动。母亲开始变得固执,她极力要求我和何婉清分开。她说她难以接受何婉清的年龄和她有女儿的事实。

我问母亲:“抛开年龄和她的女儿,你能接受她吗?”

母亲严厉地说:“可是事实不是这样!”

我无话可说。我不会跟母亲顶嘴,更不会和她对抗。此时,我只有把所有的想法化作沉默。

母亲稍稍平静下来后,开始用平缓的语气劝我。她很希望我能听她的劝告。因为母亲认为,她所说的都是有道理的,都是对的。

事实上,母亲和父亲都说的很对,而且都有道理。但是,却不能劝动我。不是我不理解他们,而是事实对于我,没有选择。

我与何婉清只能算作一个特例。在所有人的爱情、婚姻当中,上帝安排失误,在我们之间横亘了十四年。

父亲和母亲对何婉清的身世都报以同情,他们甚至愿意收她为干女儿,收天幼为孙女,却无法接受何婉清做媳妇的事实。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很矛盾。在各方面都优秀的何婉清,如果能晚出生十年,我想父亲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她。

可是,现实并不如此。

我发现,我所寻找的,似乎与现实总是有出入。

不管我对母亲说什么,她都无法接受我继续与何婉清在一起。她差点还要求我马上跟她回家,从此不要再来。

我的坚持——其实也不是坚持,我只是让父亲和母亲看到,我理解他们所说的一切,惟独不能离开何婉清。这使父亲母亲陷入绝境。看着他们为难的样子,我心里觉得对不起他们。

下午何婉清没有回来,直到傍晚才回来。她说下午医院临时有事,她回来晚了。可是到了晚上,独自面对我的时候,她却沉默不语,仿佛强忍悲伤。

她说她下午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不敢回家。

我问她为什么,何婉清说:“我怕你父母看到我伤心,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能感觉到,看到我,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把很多话都放在了心里,我想这些话一定使他们难过。我不想他们难过,我不能把你从他们手上夺过来,他们都很朴实,都是好人,尤其是你父亲,看到他沉默不语的表情,我就想起我的父亲,他们两个在这点上很像。我知道你父亲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对我开口。我想也许我不在,他们会好过一点,可能你也会好过一点。”

说到一半,何婉清忍不住流下眼泪。

“别傻了,宝贝,不是你想得那样,他们没有那么脆弱,他们都很喜欢你。”我安慰何婉清。

何婉清说:“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孩子,他们的感受我能感觉出来。”

我说:“你能感觉出来又怎么样呢?他们不是不想接受你,而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何婉清说:“不想接受我和你在一起与不能接受我有什么区别?我下午一直在想,我该怎样才能不会伤害他们,可是想来想去,只有离开你。”

我连忙说:“你别说胡话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何婉清说:“那你父母怎么办?”

我说:“有一天他们会想通的,他们会接受你的。”

何婉清说:“不可能的,你别自我安慰了,我们有缘无分。”

我说:“什么有缘无分,我只相信我们能做的事,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放弃就可以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我心头一震,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自己的事。“缘分”,我从来没有如此斩钉截铁的说过不相信它。

可是我能相信它吗?

宿命,亦或偶然?我无法肯定是何者左右了我的命运。或者,这二者在本质上,根本就是一回事。

我们都逃不过宿命的安排。

可是,如果我就此听从了宿命的安排,岂不是要和何婉清分开?

这对我是不可能的事。宿命于我,一定要打上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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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星期一父母就打算回去了。我和何婉清再三挽留,他们还是要走。我只能帮他们买好车票,并送他们上车。

父亲和母亲都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他们临走时,何婉清准备了很多东西让他们带回去。可是父亲母亲一样都没要,真的一样都没要。他们几乎是空手回去的,而来的时候,他们却是大包小包。

何婉清不能理解父母为什么一样东西都不要,有些东西是何婉清很早就精心准备的,最后却没有送出去。与父母争执的那一会,何婉清几乎要哭了。她看着父亲一样一样从他的包里把已装好的东西拿出来,心里万分难受。

父亲只对何婉清淡淡的说了一句:“孩子,我来只想看看你,看过了就好了。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

最终何婉清还是悄悄流下了眼泪。她不明白,或者是被父亲感动。

送父亲母亲上车的那一刻,我和何婉清坚持要送他们上列车,可是父亲用他那惯有的方式把我们挡在了检票口。他只说了一声:“不要送了,你们回去吧。”然后挥手向我们告别。

我想跟上去,可是又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脚步。

从父亲来的那刻到父亲上车,他几乎没说过什么话。即使母亲力劝我离开何婉清跟她回家,他也仅仅是默不作声。父亲心里在想什么?我猜测,却猜不出什么。

好像是无功而返,对父亲和母亲此行来说。虽然母亲力劝我回去,但是最终什么结果也没有。她离开时,也只是希望我能听她的劝告,仅仅是希望。因为她知道,虽然我对她的意见没有丝毫的反抗,但是我不会听她的。

父亲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改变主意,离开何婉清。因此,他大部分时间都选择了沉默。

我能想象,父亲母亲上车时,那种无奈悲伤的眼神。尽管他们都尽力掩饰,叮嘱我和何婉清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其实我感觉得到,他们心中的失落比脸上的无奈悲伤深得多。他们对此行抱了很大的希望,以为二老都来了事情能够变成像他们希望的那样。

可是,事与愿违。他们所期望的,始终没有出现过。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子。

李媛在我父母回去两天之后,突然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充满了哭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哭着不说话。

我急急忙忙感到学校。毕业后,我一直没回过学校。到学校的时候,已接近傍晚。天色昏暗。校园的路上人很少。我想大部分人是去图书馆自习了,或者是留在寝室里,或者是两个人躲在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做着人所共知的事。这些,我都十分清楚。

当初,和室友谈论这些事情,大家都会莫名的兴奋。现在,我却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仿佛那些事情都是小孩子做的,而我已经是成人了,对那些事情不屑一顾。才过一年,我发现我离学校已经很遥远了。

李媛照样出现在她的寝室楼下,这样的情景,我记得有过很多次。以前,叫她出来吃宵夜或者其它什么事,我总是先到她的楼下等她,然后她才下来。我相信,这样的等待李准也有过,而且肯定比我等得多。

上周,我和李准刚通过电话。他跟我之间仍然是一通扯淡,然后扯到他新交的女朋友身上。这个女人是他叔叔厂里的一个职工,没经济条件没文化,只有一副好身材和好脸蛋。

我劝李准不要再玩了。如果人家是个好姑娘就好好交往,不要误了人家,家庭条件无所谓,反正你家不缺钱。李准听了,以为我打错电话了。他问我是不是那个要娶一个老女人的小男人。我回答:“是。”

他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菩萨了,是不是要济苍生救天下的好姑娘于水火啊?”

我说:“你脑子有问题啊。”

他说:“你脑子才有问题,好好的干吗劝我不要误了人家,想当初你还想泡尽学校的美女,最好是一天换一个呢。”

我说:“我那是随便讲讲的。”

李准依然毫不留情地跟我扯起当年的事,尤其是我们在学校里跟女人之间的事。我发现,李准依旧不改当年的本性。

其实,我知道,人是不可改变的。

“你怎么了?”见到李媛后,我问她。

李媛摇摇头说:“没什么。”

我们到校外找了一家餐厅。坐下来后,她才开始说话。所有的话,其实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达,她说她忍受不了大学里的空虚和孤独,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隔离,她感到难受。这是她哭的原因。我完全能理解李媛,并感同身受。

这些曾经都在我身上发生过。我相信,大学里的人大部分都不可能躲过空虚和孤独以及人与人之间的隔离感。即使拼命学习,即使朋友很多,即使整天和女友或男友缠在一起,空虚和寂寞照样会让你有想哭的时候。尤其是到了高年级,这种感受更厉害。李媛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想她是实在无法忍受了才打电话给我。

自从和李准分手后,李媛没有找新的男朋友。她说追她的人有好几个,可是不想接受。不是看不上人家,纯粹是不想接受。说不出理由。这些话,如果是在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我只会觉得说这些话的女生很虚伪。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我感到,李媛的话很真诚。

其实我还感到,李媛很想找一个人依靠,只是为着某种我感觉得到却说不出来的理由,她一直拒绝接受其他男人。我揣测到的是,失去父亲后留下的空白终于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谁都逃不过曾经拥有而顿然消逝后留下的无法弥补的空白。

从学校回来的车上,李媛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写道:谢谢你。

也许她是出于礼貌,但是我放弃了回她“不客气”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她当外人。

第五十四章

何婉清的样子出现在我脑中。也许是车厢里拥挤的人群使我感到疲惫且感慨,也许是这样的场景太像当初我上路去何婉清家里做家教的情形,或许什么都不是,何婉清的样子根本就一直存在我脑里。总之,我想起了何婉清。

两年前,或者更确切一点的时间,在我没去何婉清家里做家教之前,我从没想到我现在的生活是这样子。我想,假如我没去做家教,假如李准没有帮我介绍,假如我过去的人生轨迹有一点不是当初发生的样子,一切还是现在这样么?

可是是不是现在这样我能知道什么?如果有如果,我想到的终极假设是:如果当初父母没有生下我呢?

没有如果。

我昏昏欲睡。封闭拥挤的车厢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发现,每次在这样拥挤的车厢里,我都感到特别疲惫,思绪也特别多。我想起为什么何婉清在我父母走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想不通。父母还没走的时候,她就想知道父母对她的看法,可是父母走后,她却突然什么都不问了,什么都不想知道。仿佛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甚至连结婚的事,她也不与我商量。

父母走后的那天晚上,何婉清显得尤为平静。我问她怎么了,她只告诉我她心里有点难受,因为我的父亲母亲没有把她准备的东西带回去。我说这不代表什么,我父母就是那样的人。

何婉清没有责怪任何人,她只是想不通一些事情,至于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这个世界上,想不通说不出来的事情总是有那么多。

车外,冬天的脚步已经来临。又是一个冬天,这将是我在这个城市度过的第五个冬天。车内,虽然空气沉闷,却让人感到温暖。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

广播里突然传来了我在何婉清面前唱过的那首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张学友的声音清澈、唯美。仿佛每一个字都能透入骨髓。我深深记住并喜欢上了那句话:在四十岁后听歌的女人很美。

“婉清,你在做什么?”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

下车后,我在小区门口买了水果,苹果和香蕉。苹果是天幼喜欢吃的,而何婉清更喜欢吃香蕉。我已经非常了解她们,很多时候,我们不说话,只看表情,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而且,更多的时候,我们都以对方为重。

我已经在心里默认过无数遍:倘若有一天,何婉清老的连路都走不动,我会背着她到她想去的地方,一直背到她走完所有她想去的地方为止。我绝不会扔下她一个人不管。我要给她今生我能给予的一切,决不反悔。

到家后,何婉清问我去哪里了。我说去学校看李媛。她反应淡然,既没有问我为什么去,也没有问我去做了什么。但我还是告诉了她,我为什么去,以及和李媛说过的一些话。

天幼在看电视。现在,她已不像以前那样撵着我不放,她已慢慢开始自立。包括她自己上学放学。我把苹果洗了后拿给天幼,天幼对我说谢谢,然后她边吃边看电视,很开心。她总是很容易满足。

我说要洗澡,何婉清帮我准备换的衣服,帮我开水,水热了以后,她叫我去洗澡。这期间,我一直坐在沙发上,不用坐任何事。我对何婉清说:“你坐下来休息吧,我自己来。”

可是何婉清固执地不要我做事情,她把话说得很风趣,说:“你就让我尽一下妻子的责任吧!”

我说:“你终于答应做我的妻子啦!那你以后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求很严的,什么三从四德啊,你统统都要忍受。”

何婉清握紧了拳头,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已经答应嫁给我,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

何婉清说:“用得着这么急吗?”

我说:“用啊,用啊,不急你跑了我怎么办?”

何婉清说:“还是过段时间再去领吧!”

我说:“好,你挑个日子,我们一起去领。”

然后,我去洗澡。一想到很快就可以与何婉清成为正式夫妻,我心里很兴奋,抑制不住激动,连洗澡都哼起了歌来。

天幼听到我在哼歌,影响了她看电视,于是冲到卫生间门口,喊:“叔叔,你别哼了,吵死了,我要看电视。”

透过玻璃,我说:“叔叔今天高兴,你就让我哼一会嘛?”

天幼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说:“以后我真的就是你爸爸啦,你得改口喊我爸爸。”

虽然我知道,许久以前我让天幼改口喊过我爸爸,没有成功,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名正言顺,她得喊我爸爸。

天幼说:“为什么要喊爸爸,喊叔叔不是一样吗?”

我说:“不一样的。”

天幼问:“为什么不一样?”

我说:“我和你妈妈马上就要去领结婚证了,领了结婚证在法律上我就正式成为你爸爸啦,所以你得喊我爸爸。”

天幼说:“可是我改不过来,我看见你只知道喊叔叔。”

我说:“没关系,慢慢改,叔叔提醒你。”

天幼说:“好吧。”

我说:“那你现在就喊我一声爸爸。”

天幼喊:“爸爸。”

我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喊一遍。”

天幼又大声地喊了一声爸爸。

我说:“好,爸爸听到了,你去看电视吧,我不哼歌了。”

天幼的身影离开了玻璃门。

何婉清经过卫生间门前说:“你连爸爸也急着做啊?”

我说:“我不急啊,我只是想先过过隐,等你再生一个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

何婉清说:“你还要我生一个啊?”

我说:“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算了,反正我已经有一个女儿。”

何婉清把头凑到玻璃门上说:“如果我以后真的不能再生了,你介意吗?”

我说:“不介意。”

何婉清不说话,离开了门前。玻璃门外没有何婉清的身影,突然变得空荡荡,我心里仿佛也有这种感觉。难道我介意何婉清不能再生?

这个想法很快在舒服的热水中被冲得一干二净。

第五十五章

大概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父亲母亲打了两次电话给我,两次都没有说起让我离开何婉清的事,他们只是淡淡的问我工作怎么样生活怎么样,我告诉他一切都好。只是母亲比父亲稍显焦躁,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我回去会带何婉清去。母亲就不说话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不乐意。

我很想在父母同意的情况下迎娶何婉清。可是父母的默默反对总是让我心存芥蒂。事实上,他们也知道,不管他们再说什么,结果都无异。对我来说,迎娶何婉清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虽然取得父母的同意,事实有困难,但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够答应。对于我,我并不想反抗父他们,而且从头至尾我都没有对他们有过异议,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看到我的决心,娶何婉清不是我一时的冲动。

这一个月里,我还几次问过何婉清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但是她都说还没有选好日子。我便没有在意。因为,我想,还是让父母先答应我们的婚事比较好。毕竟不能不尊重两老人家。

可是还没等我想好这一切,事情发生了转变,也许这个转变对我是根本性的,或者也是毁灭性的。

我至今记得那天下午,我推开何婉清房间的门,当然也是我的房间的门。我远远瞥见桌上放着几张叠得整齐的白纸,被一只黑色的水笔压着。我不以为然的去看那些白纸。

××(何婉清对我的呢称):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惊讶,不要惊慌。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有能力承受这个结局。我知道,不管对你还是对我,出现这样的结局都是深深地灾难。可是,我重复一次,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惊讶,不要惊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很高兴,我们能在一起走过两年的时间。我肯定,这两年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对我是刻骨铭心的。你给我和天幼带来的快乐和幸福,是我过去四十年都不曾得到的,你给了我们,我深感谢意和欣慰。

可是幸福总是短暂,如昙花的转瞬即逝。我深知自己不能和你在一起,更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还是忍不住和你在一起住了两年,两年里,很多次我都想动身离开你,可是每次我都不忍心离开。我明白我很爱你,而且超出了常人的爱。

有时,我也想,是不是应该把你当儿子或者当你是侄子,让你叫我一声妈或者阿姨。可是每每看到你,我都忍不住超越了这种爱。我想告诉你,你跟我在一起,我会耽误你,尤其是你不能得到家人的谅解。可是我又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跟,就会加深你的痛苦,同时也让我自己感到难过。

你的父母是对的,他们都希望你能找一个好姑娘,正如我现在希望你能找一个好姑娘一样。我一度也幻想够,跟你会有好结局,能够跟你白头到老,我想我是不是太自私,如果这样,我会害了你。你的一生不该是这样,也不该跟我在一起,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有更好的人陪着你,并且有儿子有女儿。而这些,我都不能带给你。

想起两年来,你在医院门口等我下班的情景,每到那个时刻,我都感到幸福。虽然我已记不清你到底等了我多少次,但是,我感到两年来你每天都在等我,让我幸福,让我满足。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希望能回到两年前,重新认识你,和你重新在走一遍。可是现在,这简直是奢望。虽然我曾伤害你,同样的,那也深深伤害过我自己,但我无怨无悔,无怨无悔。现在想起来,和你在一起,是那么美好。

可是,我要说,我要离开你了。

写这封信之前,我想过,我要尽量把它写得轻松一点,不留伤害,不留疼痛,可是现在,这很难。真的很难。

此刻,我正尽力抑制住心中的疼痛,尽力忍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想这封信该怎么写,或许更早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封信要怎么写。我的第一要素是,不让你受到伤害。可是,此时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看这封信时的疼痛。

我此刻的心和你的心一样疼痛。我几乎完全能想象你在看这封信时的情景。所有,你的一切,我都十分熟悉。包括来时我们共同走过的路。

昨晚,我躺在你声旁,静静看着你,看着你,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睡着的脸庞——我多么想每天都能看到这张脸。你知道我有多爱你么,虽然我从未亲口对你说过我爱你,可是我内心的疼痛和无法停止地眼泪告诉我,除了你,我此生不再有爱。

但是,我们要分开了,永远的分开。你知道,这对你有多难,对我就有多难。我几乎无法用语言表达我此时的心情:绝望、惨烈、孤独。这些都还不够准确表达,我一心想着的是我走了以后,你该怎么办,我很想留下来,和你度过一生一世。可是,一生一世,对我真的太奢侈,有两年,我都认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原谅,亲爱的,我心里真的很乱,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肯定我很爱你,可是不得不离开你。我依然想着的是,我走了以后你会怎么样,我不要你难过,不要你伤心。可是,这一切,我都知道,会和我所期望的相反,截然相反。我很矛盾,既想你快乐,却又给你伤害。

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

但是,这一切都要结束的,都会结束的。你会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这样,我的离开才有价值。我真的希望我的离开能够带给你快乐和幸福。

不要责备你的父母,我的离开与他们无关。他们是我看到的世上最好的父母。尽管我们只相处了短短两天,但是他们留给我的印象始终是善良和谦卑。好好照顾他们。不能做他们的媳妇是缘分不够。

也不要找我,不要等待,那只会白白耗费了你的青春。我的生活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只要你好,我就好。不要担心我们,我会和天幼很好的活下来,我会把天幼照顾的很好,她永远是你的女儿。有一天,或许十年以后,我会带她来见你,我会告诉她,她有一个很好的父亲,你就是她的父亲,永远的父亲。

最后,最后,其实我现在很害怕,这是最后的几个字了,写完这几个字,我们就要分离了。分离,我真不敢去想它。眼泪从开始写到现在就挂在脸上,我原本想轻松愉快的写下这些字,不把伤痛带给你,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一切一切,都和我想的相反。我觉得我真没用,原谅,亲爱的。

我多么希望一切都没有过。一切存在都是过往云烟。那样就没有伤害,没有不舍和留恋。可是,一切不是如此。

爱,幸福,有你的骄傲,所有我们曾经有过的,所有这些都让我感到满足……只是,我恨,我并不怨天尤人,可是我真的恨,我恨老天让我早生了十年,和你相遇却不能永远在一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乞求老天让我做你的妻子,永远的妻子。

再见了,亲爱的,我爱你,永远爱你。请原谅我们的不辞而别。

婉清 天幼

1月13日上午10点23分

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看完这封信的,总之,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离何婉清出走至少有半天了,她去了哪里,我该怎么找到她?我恍惚地拿出手机拨打何婉清的手机,可是提示音提示她的手机已经停机。我又打给何婉清几个要好的同事,她们除了告诉我何婉清几天前已经向医院辞职外,不清楚任何情况,我很快挂了手机。

桌上的白纸黑字,一个一个又蹦进我脑子里,我又拿起来看了一遍。我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我真的无法相信。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天幼还没醒过来呢!怎么一转眼,都不见了呢!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我依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我打开衣柜,查看何婉清的衣服是否还在,空荡荡的衣柜赫然呈现,这对于我,犹如触目惊心。我立即关好门向楼下跑去,心里想着:我要把她们找回来。

天色已经昏暗。路上行人很多。我站在路口,不知道要去哪里。从未有过的荒凉和恐慌一下子涌上心头,或许还有无可奈何,我想不出该怎么办,前面的路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

谁也没有注意到我,我期望身旁有个人停下来告诉我,何婉清去了哪里。可是,所有的感受仅限于我的内心,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没人知道我正在悲伤。

我无怨无故的开始抱怨为什么人类是如此奇怪的一类动物,怎么会有一种叫做内心活动的东西,为什么内心活动别人不能知道,为什么何婉清的心思我不能知道?难道我一直都不了解她?

如果是这样,我不甘心。

不知何时,我又想起了那个画面。那个穿戴整齐干净的父亲牵着漂亮的女儿在十字路口等待的画面。父亲的脸上写满忧郁,却挡不住英俊,小女孩天真无邪,眼神却迷茫。我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常出现这个画面,难道注定有一天,我也要像那个男人一样,在十字路口等待?

我忽然觉得那是一场没有尽头没有归宿没有结果的等待。仿佛等待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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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这天晚上,我迟迟不肯回去。我盲目的行走在路上,关注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的人,试图发现何婉清和天幼的影子。可是,所有的努力,换来更大的失望和悲伤。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不可能找到何婉清,但我还是固执地找下去。因为除了这样找下去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停下来,悲伤将马上把我吞没。我宁愿如此麻木地寻找。

直到半夜,我才回家。空无一人的屋子,所有的摆设未曾改变,却很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感。那几张白纸黑字依然躺在桌上,寂静无声。我不敢重新去看它们,却又忍不住拿起来看。

一个月后,回想起那天晚上,我依然心有余悸。这一个月里,我不知道把这几张白纸看了多少遍,每看一遍,心里就难过一次。难过了仍然忍不住再看,看了又难过,循环往复。或许,这一整个月,难过根本就没有停过。

虽然如此,一个月后,所有事情仍然一如既往的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过去。我在乎的和无所谓的,都依依过去。何婉清始终没有在我眼前出现过,天幼也没有。我想要见到的,一个都没有出现过。

两个我深深爱着的人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我不相信这一切,甚至不相信自己的存在。这一个月里,我没有工作。何婉清走后一个星期,我就辞去了工作。没有何婉清,工作对我没有意义。

我四处打听,甚至还去了何婉清前夫的监狱。我终于见到了这个曾经离我仅一墙之隔的男人。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清瘦,甚至不是我印象中犯人的样子。他的脸色并不难看,而且面庞看起来不是那么消瘦,只是短短的头发和无光的眼神马上就能把他和常人区分开来。

他问我是谁,我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他我与何婉清的关系以及这两年来我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再告诉他我有多爱她。男人怔怔地看着我,显得犹疑而不可思议。我几乎以乞求的口吻求他如果何婉清来看他,请他告诉她我很想她,我一直在找她,请她与我联系,我会一直等她回来,即使十年也会等。

我还告诉这个男人,两年前我陪何婉清和天幼一起来这里看过他,那时我就站在墙面,离他仅一墙之隔。

男人愣愣的看着我,他显然已经忘记了什么时候何婉清来看过他。尽管如此,临走时,我还是希望何婉清能够带天幼来看他,这样,至少男人会把曾经来过的事告诉她。

决心要找到何婉清的信念,这一个月从没有从我的身上离开过。我上千次的发誓,如果找到何婉清和天幼,绝不再让她们离开我。

可是一切都没用,毫无意义。我每天只能呆在家里,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发呆。我期望在某个时刻,何婉清突然开门进来,出现在我的眼前。然而,每天,我仍然只能独自对着空房子发呆,然后喝酒,然后抽烟,不做任何事情。

我几乎做到了与世隔绝。

只是,在四周静寂的可怕的时候——或许白天,或许黑夜,两者没有区别,我听见自己内心流泪的声音。

有时,我想,这不是男人的所为,男人不该如此伤心和脆弱,不该流泪,男人要学会看开一切。事实证明,这样想过之后,并没有好多少,我依然摆脱不了这些东西。

我躺在床上,不能入睡。窗外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响彻许久,新年的钟声几天前就敲过了。过年前几天,母亲打电话叫我回去,我吱唔了半天也没敢说出何婉清出走的事。

除夕那夜,我独自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想找个吃饭的地方。可是,整条街上,平时餐馆林立,灯火通明,那天却格外的荒凉,一间餐馆都没开,甚至连行人也没有。肚子饿得厉害的时候,我忍不住到一家仍在半营业状态的小店里买了一个面包,落寞的吃起来。

买面包时,店门口并没有人,我喊:“买东西,买东西。”

一个中年妇人围着一条围裙跑出来,我随手拿了一个面包,然后给钱。中年妇人很快的给我找钱,又匆匆跑进了屋里。我想她正忙着烧菜。

通过长长的过道,我看见小店里面有一群人围着桌子在吃喝,香气四溢,人数众多,气氛融洽。闻到香味,我的肚子不由的痉挛。面包淡而无味,我吃着,眼泪不知不觉落到了面包上。

我知道,大部分眼泪和肚子饿是无关的。

已经过了午夜,我依然无法入睡。已经是大年初五,从大年初四开始一直到大年初五,我一直醒着,没有睡着。我记得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自从何婉清走后,我的睡眠彻底出了乱子,睡不了几分钟,就会倔强的醒来,然后过很长很长时间才能迷迷糊糊睡去,稍有动静,又醒来。反反复复。

过去的记忆如浮草一样固执地浮出脑子,没有一次记忆能让我彻底忘记。那些我想起再想起的记忆,总有何婉清的影子。我想我真的是太想她了。

记得何婉清出走那天,天幼刚刚开始放寒假。天幼最后一天到学校领取成绩单,还是我陪她去的,回来后,第二天就跟何婉清一起走了。那天何婉清没有上班,留在家里,我独自去上班。出门前,我还满心欣喜。因为等我下班回来后,何婉清肯定已经煮好晚饭了。更主要的是,有一个人在等我回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已经一个月了。我已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整整守了一个月了,从旧年到新年,那扇门没有被一个外人打开过。每次听到门外有人走动,我都以为是何婉清回来了,可是每次,脚步声都是渐近又渐远。

第五十七章

然而,我依然要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直到何婉清回来,我相信何婉清会回来,即使十年,我也甘愿等。没有什么能使我放弃。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所能做的,除了等,还是等。上天知道,等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我多想何婉清能够回来。半夜,在某个睡着的片刻,我梦到何婉清开门进来,惊醒后,神情恍惚,室内一片荒凉。

没人知道,我一天是怎么度过的。我自己,也很快将它遗忘。记住和忘记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没有意义。

我想再去找份工作,在心情暂时获得安宁的时候我这样想。一个多月来,我已经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我想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必须找份工作,然后安心等待。

这期间,李媛放完寒假回来,从家里带了一些东西给我。她直接把东西送到了我家,开门的那一刻,她吓坏了。因为她告诉我,我脸色苍白,面庞消瘦,满脸的胡子,如同行尸走肉。

我记得,之前我的胡子每天刮一次,可是现在我记不清多久没刮过了,也许是一个月。我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了等待。

李媛看出了一切,荒凉的屋子,即使我不说她也能感觉到变化。我告诉她,何婉清和天幼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我没整理过屋子,连过年也是如此。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布满灰尘。我想我也布满了灰尘,从外表到内心。李媛是第一个知道我内心感受的人。她努力地劝我看开些,俨如她是个大人,我是个孩子。而之前,这些话,都是我用来劝她的。

对于内心感受被李媛知道这点,我突然感到很奇怪。我觉得一个人是不能被了解的,内心的感受外人更是不能知道。即使把内心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外人依旧不可能知道他内心的感受是什么。

我还认为,即使当事人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那也不是他内心的全部感受。想法只是想法,感受永远是感受,想法不可能代表感受。说出来的仅仅是能够用语言表达的想法,而感受永远是说不清的。

因此,李媛其实也没有了解我的内心感受。她只是听我说了一些能用语言表达的我内心的想法。尽管如此,李媛还是把我说的话当成了我全部的内心感受,她认为我被伤透了心,十分努力和动情地劝我。

但是,我仅仅是被伤透了心么?

我没有办法听进李媛的话,即使我知道,她用心良苦,我也只能表示心领而难以做到。所谓的看开,我始终做不到。我想,也许每个人各自都有想不开的事情。

一个人也不能给予太多的安慰,越安慰,总是显得越脆弱,我也这么想。

从下午到晚上,李媛帮我整理了屋子,几个星期没洗的衣服她也帮我洗掉了。我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屋子里烟雾缭绕。李媛过来,打开窗子。然后她说:“少抽点。”

我继续点上,不顾她的劝阻。我并不是有意和她作对,只是觉得抽烟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我还想到,以前,劝我“少抽点”是由何婉清来说的。

之前,只要何婉清劝我不要在屋子里抽烟,天幼也会跟着叫我不要在屋子里抽烟,我便到阳台上去抽,抽完了再进屋子。

有时,天幼会跟着我到阳台,抢过我的烟,不让我抽,我也不抽。我发现,以前我总是很听那两个女人的话。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走呢?

不知不觉,我陷入了悲伤。

李媛弄好了一切,站到我身旁,我也没发现她的存在,直到她叫我,把我惊醒。

我说:“谢谢你,可是没用的。”

李媛问:“什么没用的?”

我说:“你走了以后,这里马上就会变成你来时的样子,没有何婉清,这里什么都不会好。”

李媛说:“你脑子清醒点,她走了你还得活下去!”

我说:“我是在活下去,只是怎么活都没有区别。”

李媛说:“那你还不如去死了。”

我说不出话。

死也许能使我获得解脱。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或者像在黄山顶上那样,我没有勇气去死。我只是想,为什么苦尽甘来的时候,还要离别?难道人生真的就是一场离别?

我们都已经等了两年了,两年都等了,为什么还要走呢?我说过毕业以后要娶你的,可是为什么到了期限一切都走向了反面?

宿命?

必然?

我无法彻底明白这些事情,也无从把心思放在对命运的猜测上,命运总是得饶人处不饶人。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捉弄的人间戏子、玩偶。

李媛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她要求我在一天之内改掉这一个多月来养成的所有坏习惯,明天就开始找工作。在某个神情恍惚的片刻,我以为李媛就是何婉清,她忙碌的身影或许有何婉清的影子。或许,我以为何婉清始终没有离开。

不过,我很快清醒的意识到,我等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她们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走的如此彻底?为什么不顾我的感受?她们过得怎么样?

我胡思乱想的猜测所有想知道的答案,这些我试图想知道的答案使我难以静下心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只剩下孤独和绝望。

之后几天,李媛经常打电话给我,问候我。我有时候接,有时候不接。因为接了和不接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接了我也不说话,何婉清也不会因此回来。

但是,渐渐地,我开始好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不再什么事都不做。我开始看报纸,开始整理自己,试着去找工作。

其实,所有悲伤一如既往,所有故事不完整的依旧不完整,故事的结局依然没有现出令人欣喜的影子。时间能改变一切,有人说,时间最能改变伤痛。可是我却感到,那些我们自以为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其实都不能改变,只是大家都学会了遗忘。

比起一个多月前,我的许多难以释怀的感受或被隐藏,或淡忘。可是没有改变,我对何婉清永远不会改变。不管别人如何嘲笑,这一辈子我都会坚持等,等何婉清回来。

我内心的感受虽然没有了之前那么强烈,但是所有的感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却更加深刻的再现,比如一个人的时候,比如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我无法释怀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没有褪去。

李媛还是很高兴看到我的转变。我想,她是认为时间已经治愈了我,至少已经改变了我。之前,她对我说过:时间能改变一切。

我想说:其实不是的,我学不会遗忘。

第五十八章(结局第)

何婉清依旧没有回来,我四处打听何婉清的去向,仍然没有一点消息。我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有时候,我觉得,何婉清不在,我的生活失去了意义。生活没有寄托的感觉。

然而,我固执地要等下去,除了等,我无能为力,我的生活一片苍白。可能,这辈子,我就是为了等一个人而生。

父亲母亲也很奇怪的没有打电话过来,这一个多月来我没有接到他们的电话。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坚持要我离开何婉清,如果我告诉他们,何婉清已经走了,不知道他们是何种心情。我想,如果他们知道我宁愿等也不娶别人,他们一定会更伤心。可是,除了等,我根本就没有选择。

直到收到父母的来信,我才明白,原来一切早已有了答案。可是,何婉清呢?我依旧觉得自己是被捉弄的人间戏子、玩偶。

父母来信说:

孩子:

经过商量,我和你妈还是决定给你写一封信。我和你妈都想了很久,虽然你和何婉清结婚我们心里都难以接受,但是我们最终决定,你的婚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劝你离开何婉清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只是担心,这样的婚姻于你于她都不利。我和你妈过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婚姻,我们实在担心你。所以一直都不敢答应你。现在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我和你妈也不再阻拦你,只要你们觉得合适,你就带她回家吧。

孩子,为父还有几句话想对你说。你已经长大成人,有能力也有义务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婚姻,你就要承担起责任,这是一辈子的责任,不能有半点马虎。你的两个舅舅,还有你的阿姨,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情况,他们知道了肯定会有意见,想必也不会轻易同意这门婚事。但是,你要拿出勇气,让他们看到,这不是你一时冲动的决定。让他们看到你是认真而且有能力接受这样的婚姻,让他们信服。所以,你的压力会不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的几个姐姐,我跟你妈已经跟她们讲过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反对。尤其是你大姐,她对你的期望很高,对你也特别严厉,她和你妈一样,担心你以后会后悔,所以一直不主张你和她结婚。但是,她们都十分尊重你,尽管她们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别扭,可她们最终还是主张由你自己决定。

作为过来人以及看着你长大的几个姐姐,她们一直都很照顾你,也很疼你,所以如果以后她们对你的婚姻有异议,你也不要太介意,毕竟她们是你的亲姐姐。她们都真心希望你好。

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戚,他们对你的婚姻肯定也会有异议。旁人的话不见得句句都对,但是旁人的话最能左右人。所以,你也要做好承受的心理准备。

但是所有人都不过是别人的意见,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做好了准备,不愧于心,别人的话都可以看开。父亲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也没有觉得对不起谁,你这件事也没有对不起别人,所以尽量拿出勇气。你是成人了,只要对得起“责任”二字,就可以问心无愧。

你妈和我都盼着你回来,带她们一起回来。无论怎么样,这里都是你的家。

父亲、母亲

2月18日晚

看着父亲用黑色墨水写得并不工整的钢笔字,我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难过。父亲初中都没毕业,母亲才读了三年小学。可是,这封信,他们显然费了很大心思。也许,更困难的不是写信,而是做出这样的决定。

父亲一辈子都没有与人争论过,他当兵那年,明明知道队友偷了他的手表,却一声不吭,把事情埋在了心里。可是,现在的这个决定,母亲一定会和他争论不休。父亲到底以怎样的方式说服了母亲?

母亲私下里最怕别人说闲话,她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要在外人面前出丑。可是,答应我和何婉清的婚事,就意味着受人闲话。她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又想起了多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骑车带我去外婆家的情景,路边一望无际的稻子,给我梦幻般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仙境。母亲在炎热夏日背我去医院的情景也重复出现在我脑海,母亲似乎一辈子都在操劳,一辈子没有休息过。

从童年到成人,我渐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使别人劳累,我活着就是让别人痛苦。对父母如此,对何婉清也是如此。我能感受到,何婉清写那封信时,心里有多么难过。我深深伤害了她们,我不能再伤害他们。

我反复看着父亲的来信,神情恍惚,仿佛看到了自己整个过去。十年,二十年,一个没有力量、苍白的过去。没有了何婉清,我的整个人生更没有了意义。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样的恋情——我和何婉清,算不上刻苦铭心的爱情,更谈不上用一生去守侯。

在某个时刻,我也曾这样想过,我是不是太过情深或者太过迂腐,爱也爱过了,何必苦苦执着。留恋一个人需要如此么?

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止不住的想念让我彻夜痛哭流泪。我想不到自己的生命里还会有这样的时刻,我并不想把自己弄得过于悲惨,然而情绪的失控不能由我作主。

不知有多少人相信孤独的深夜,一个男人因为想念一个女人而彻夜痛哭流泪。我无法证实,也无法用语言证明自己所说的有多信誓旦旦。我只能用浅白的语言坦诚表达自己的感受,即使很多人不能体会这其中有多少关于爱有多少与爱无关。尽管语言不能表达我全部的内心感受,也许不及十分之一。

两个月以后,不能放弃何婉清的信念仍然坚固地占据我的大脑。深夜和想念几乎成了固定的模式。何婉清的一个女同事在得知我如此不堪折磨的情况下,终于吞吞吐吐告诉我何婉清去了南方的某个城市。具体地址,她也不知道。

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一天之后,我简单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这间住了两年多的屋子。

临走前,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什么都没说,只简单的问候了他们。然后,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封信,写道:

婉清:

不管等多久,不管今生今世如何漂泊,我都要找到你,然后娶你。如果不幸,你先离我而去,我会以丈夫的身份来到你的墓前,为你祭奠,然后为你终寡一生。如果,我先离你而去,请把我的骨灰和你的骨灰葬在一起。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我们一定可以做夫妻。

丈夫:××

4月21日上午10点

我把这封信连同何婉清留下的信和父母寄来的信放在一起,用一个半年前我送给何婉清的水晶玻璃球压在桌上。水晶玻璃球的底座上写着何婉清和我的名字。卖给我的那个人说:水晶,代表永远。

出门时,我心里想着:婉清,我们会在一起的,一定会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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