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青葱事件 - xp1024.com
《暧昧青葱事件》


楔子

话说d市不大,但大学不少,总体有重理轻文的趋势,造成这一原因的是历史问题、社会因素还是国家需要就不提了,反正现在各大校园男女比例倾斜,大批剩男怨念的超强凝结,让一向号称政府口舌的某电台,不得不在午夜场公然当起了‘红娘’,没办法啊,为了勉强维系校园内已经失衡的生态平衡,这叫——以人为本!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空中校园,主持人小叶欢迎您的收听,在这里您可以交友、求助、讨论、联谊……我们的宗旨就是融会八方朋友,搭建校际友谊的桥梁,我们的热线电话818-3838 3388……』

『喂,是小叶吗?小叶你好,』一个绝对甜美的女声,透过无线电波,在某夜响彻d市长空,『我们是l大xx系一年级的……是这样的,我们想结交一个友寝……』

——友寝,全称友好寝室,大名联谊,小名相亲,在无数高校间牵媒拉线的某自发性拉皮条活动。相比高中时期偷偷摸摸,还时常被严打严抓的‘早恋’行为,这会儿的名正言顺,似乎给依然还有点害羞的大一新生们一个光明正大展示自我的机会。

现在,这样一个透着青春气息的声音,这样甜美语调背后暗示的温柔可人,这样一个友好的发出粉红色泡泡的邀请……你知道在此时此刻,收音机后有男生的血液在沸腾么?你知道有多少爪子已经抓起电话,准备拨那个随时可能念出口的电话号码么?你知道在一个蠢蠢欲动的色心下,有多么单纯激动的害羞么……

豆丁不知道,事实上包括豆丁在内的全510寝都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他们大概会说……

会长,“很抱歉,我没有时间。”

旭宸,“自找麻烦!”

鸿牛,“靠!”

豆丁,“zzz”……呃,对不起,孩子小,熬不得夜。

联谊这种‘拉郎配’基本属于海选脸熟式配对,适用于空闲的普通人群类,以510寝全体寝员的曝光率和人气来看,他们不在‘剩男’之列,真的不需要友好寝室,从来就不需要,根本不需要!

出场人物一

话说大概一个半月前,就是暑假末的最后两天……

“哪个?”

“就是他,那个,穿浅蓝t恤衫的那个,看到没有?”

“背黑书包的那小正太?有没搞错,我还以为是隔壁附属职专的,看起来好小啊!”

“人家还没到十七呢,瞧那小脸,水嫩嫩的!”

“看起来就是个乖乖牌,真想捏他一把!”

宋烨从外面走进来,正看到他学生会一竿悍将们,不分男女,皆一窝蜂地趴在窗口往下张望,其中叽叽喳喳的女声议论,声音大到甚至毫不介意让四楼之下的被她们谈论的目标人物听到。宋烨没搭理这一群在学生会无人敢惹得姐姐们,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看各部交上来的计划。

“会长!”

宋烨没那份闲心加入无敌娘子军的讨论,可无奈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不参与就能一旁躲清闲的。宣传部长看到宋烨进门后,就从窗台支起身冲宋烨招手,“不过来看看咱们学校第一神童?跟你一样是大二的,人长得超可爱!”

一听到神童俩字,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她们议论的对象是谁了,整个l大能称得上神童的,对这个称号当之无愧的,宋烨熟悉的,只有一个——豆丁,他们寝室的豆丁,跟他睡上下铺的豆丁!

宋烨头也没抬地给他们泼冷水,“人家脑子聪明,可也不是为了被你们当猴子看的,都收敛一下!”

“那怎么行?我最萌这种正太了。”号称百晓生的文艺部长,资历最老的学姐君倩,也从窗台上直起身子,胳膊往宋烨身上一搭,“我说宋大会长,虽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但你们家豆丁也被你们藏起来一年不曾显露人前,如今在科技大赛上一战成名,入了姐姐们的眼,你还指望这三句两句不相干就把我们给打发了?来,来,曝曝豆丁弟弟的家世、情史、性向,身高、三围,电话。”

百晓生就是百晓生,无分男女,无分地点,无分时代,这两三句融合了官方消息、民间野史和个人隐私的八卦新闻一朝被道出口,好似扔出个重磅炸弹,把其他人彻底镇住。君倩口中的‘豆丁’,就是这次全国高校科技大赛机器人自控项目上力压群雄,最终折桂的米小黎是也。

要说头脑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怎么也能是个有名有号的人物了,在学生会这种官方、民间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大家对米小黎的反应不应该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隔着好几层楼对着人家流口水兼大呼小叫的。再说,l大又不是那种和尚庙的大学,这种小帅哥怎么、怎么就没人早发掘出来呢!

但偏偏,事情就是这么离谱!就是这么一个智慧与美貌并重,而且貌似还是乖宝宝牌的难得极品,这都大二了,居然藏在闺中无人识!要不是从科技大赛上捧个含金量十足的大奖杯回来,恐怕她们还不知道学校里有这号人物,尤其,那小帅哥貌似还与会长一个寝室!

与会长的关系匪浅,就代表着与学生会有‘姻亲’关系,与学生会有‘姻亲’关系,就代表着她们本来可以近水楼台——近水楼台啊!真真是白浪费了如此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如今小帅哥上了学校的官方捷报,学校bbs的置顶飘红,一个大好的潜力股就此变成了人人眼热的绩优股,让原本先下手为强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

这怪谁?

当然得怪宋烨,要说有谁能有本事藏住如此乍眼的小神童,非学生会会长宋烨莫属。而且事到如今,如此明显,宋大会长分明是‘包藏祸心’!

宋烨抬起头,非常平静的一张脸,视线从一个又一个脸上写着‘我爱八卦’的一干子小女子身上扫过,冷淡、理智、甚至还带着明显的对她们不知所云的莫名其妙,丝毫没有被众人起哄后表明要掺一脚的热情,冷淡的让人心头发凉——特别让人扫兴的那种。

在宋烨如此无动于衷的视线扫视了一圈之后,终于有性急耐不住不满的姐姐开口,

“没劲!我就顶烦会长动不动摆出这副不解风情的死样子,什么情绪都没了,散了!”

“这就是情商低能的典型表现!”

“嫉妒,他这是对正太弟弟红果果的嫉妒!”

……

宋烨有效地转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摆平了好摆平的,才扭头看旁边摆出一幅混不吝姿态的君倩学姐,“你怎么知道米小黎在的寝室绰号是‘豆丁’?”

“那你管不着!”‘百晓生’下巴一扬,她自然有自己的渠道。

“你既然都能知道‘豆丁’这绰号,还有什么是你打听不道的?你可以继续去问你的线人,问我干什么?”

看宋烨越来越冷淡的神情,‘百晓生’也不好继续拿乔,“哎哎哎,别介,鸿牛说你跟豆丁关系最好,”君倩光明正大的把价值有限的‘线人’给出卖了,“来来,跟姐姐聊聊内幕,那米小黎什么背景,你干嘛这么护着他?还是……你们俩……果真有奸情?”

宋烨看着对方眼睛冒出的诡异光芒后脊梁就开始发冷,他就搞不懂为什么好好一丫头会整天对着男人间的关系感兴趣,并且用一种病态的思维方式把正常的情义全能归结为见不得光的暧昧,她难道就不知道同性相斥的自然法则么?

宋烨觉得这个问题真的没什么好讨论的,“我的君大部长,如果你们寝室要是住进一个小你三、四岁的妹妹,你就不会多照顾两下?明知道校园里狼声啸啸,也不提点她小心谨慎?”

“喂……我的宋大会长,你们寝室的‘豆丁’是男生,好不好!男孩子啊,你还怕有人吃了他?!你现在这么回护,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放心,我没那么多空闲。”宋烨语气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 ,“我又不是他爹妈,锻炼、护犊的工作还轮不到我。”

宋烨说完,抽出一份报告,用公事公办的嘴脸递给君倩,表示八卦话题到此为止,“虽然这学期的活动是以校际运动会为主,但并不代表文艺部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宣传部和组织部,我跟他们提过了,有些事情可以放手给文艺部做,任务互相分担一下,你们部的这个计划需要重拟。”

套不出话的君倩神色不善的斜瞥宋烨,一阵腹诽咬牙,但在看过宋烨那张处变不惊的棺材脸之后,最终还是接过那可怜的两页纸计划报告,转身抓壮丁去了。

谁都知道,宋烨不是人!

大一一学年,战绩吓死人——辩论赛上的最佳辩手,校际体育赛的跳高、短跑双冠王,听说篮球打得也不错,当然,在学生会迎新晚会上,歌唱得也该死的好,就是这种文体活动积极分子,期末考试还能稳坐年级前三。

这种人还能叫‘人’么,整个儿一个外星怪兽,更过分的是,还是头‘帅到该死’的外星怪兽。

想当初,君倩没少对着这个学弟萌——标准阳光活力攻啊!

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气有人气,风头无量却总是谦和内敛,不像一般男生有点本事就咋咋呼呼的令人烦,也不是尾巴翘到天上的那种高傲骚包男。

像宋烨这样出色、优秀又不招人烦的小帅哥入选学生会干事不是意外,能当选会长确实让人吃惊可也属众望所归。然后,在学生会所有同仁渐渐成为了他的手下之后,真相姗姗来迟,君倩的‘萌’变成了‘风中凌乱’。

刚从上个学期经历下来后,他们已经充分了解到此人在全校师生面前的亲和力是多么伪善,昔日的热心能干是多么美好的虚幻假象。

他的谦和是因为他的冷静因子无处不在甚至到冷血,

他处世的严谨是因为不怒自威的铁血大棒,

他的内敛是因为能力变态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总之学生会流传一句话——每日早午晚对着宋会长烧香拜拜,或许等有朝一日离开学生会时,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这就是会长大人在短短半年中打破昔日的最初假面,树立起来的在学生会的标准形象,所以,当宋烨把用红蓝笔写满标注的各部报告重新返退给各位负责人后,整个会办内除了一如既往地哀声遍野之外,并没人觉得这里面有会长大人‘公报私仇’的嫌疑,当然忙得焦头烂额的同学们也没有君倩那种敏锐的八卦心思注意到一向以冷情著称的会长大人对l大神童米小黎同学带着不太寻常的偏帮。

米小黎背着大包从校门口下了出租车,呼哧呼哧地绕过操场,穿过主楼,翻过山头经过四排宿舍楼,过个小花园再爬上五楼,刚进寝室门,就迎来鸿牛一个热情的熊抱,“豆丁!可想死哥哥我了!”

身高一八零,体重七十三公斤的黑影就这么压下来,整整吞没了米小黎的小身板,外加米小黎背后超负荷的大背包,扑嗵一声俩人倒在离门边最近的床上,夹心饼干似的把豆丁差点压成‘豆馅’。米小黎象个翻了壳的乌龟,小细胳膊腿一阵乱扑腾,挣扎要从床上起来,这边鸿牛已经开始帮他卸背包了。

鸿牛,大名刘鸿的一介牛人,所以被简称为鸿牛——l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打手——l大跆拳道馆的镇馆之宝,他是为了备战下个学期五省大学体育联赛而被教练命令暑假留校集训,有家归不得的可怜娃。被留在学校一个多月的暑期里,鸿牛在寝室里天天对着空空的三张床,如今终于等到大家陆续返校,屋子里有了点人气的样子,鸿牛能不激动么?

尤其,尤其……

鸿牛手脚麻利地接过豆丁身上死沉死沉的黑背包——他的真正目标,豆丁每次从家里回来,背包里面几乎全是美食!他都巴巴守在寝室等一天了。

鸿牛一头栽进豆丁的黑背包里,整个世界只剩下鼻子前围绕的各种香味,哪里还顾得别的?

不过……

“豆丁你剪头发啦?”刚刚余光扫到的,鸿牛隐约觉得豆丁头发变短了,便随口道出自己的发现,为了表示一下兄弟情谊的关心。

“哦,我表姐的一个朋友给我剪的。”米小黎有些不安地摸了摸短了很多的刘海,本来他是不太在乎什么外表形象之类的问题,只不过之前的头发被那个发型师狠狠地笑话了一下午,以至于现在,他对自己的新形象开始患得患失。

“唔,剪了好!夏天剪头发凉快……”鸿牛叼着一多味鱼块,口齿不清的边说边从饭盒里抬头,然后,身子一直,吧嗒——嘴里的鱼块掉了。

“鸿牛?”米小黎伸手无措地耙拉着头发,鸿牛的这种反应很让他心里没底。

鸿牛上下打量了米小黎好半天,最终才吐出一个字……

“靠!”

米小黎朝下揪着自己短短的刘海,认命地等着鸿牛更惊爆的评语。

“怎么比旭宸还骚包,以后就甭想着安生了。”鸿牛嘴里近似自语的嘟囔完,伸手把豆丁虐待头发的手拉下来,“行行,别耙了,这样挺好,挺精神的!”

“那你刚刚……”

鸿牛拍拍豆丁的肩,带着身为家长的感慨,“豆丁,你长大了,心里的想法变多了,可鸿哥告诉你,从这学期开始你要有心里准备,你可能会面临一个成熟男人将要面对的一切挑战,具体各种应对突发状况……我觉得你最好等旭宸返校回来,让他好好给你上一课!”

米小黎一脸莫名其妙地听完鸿牛那不知所云的话,看着鸿牛一面不停闲地啃着油焖排骨,一面隔三差五时不时抬头打量着自己,神情中似乎还带着股怅然,并且这股怅然随着自己表现出来的困惑而变得更加怅然。这种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的感觉,让米小黎一向精准、务实、严谨的科学型头脑有些参不透。

*****

米小黎光溜溜地站在浴室镜子前,再次耙耙自己短得翘上天的头发,现在无论怎么耙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盖至眉毛。不挡眼睛——这是米小黎对某自诩d市top1发型师的手艺的唯一评价,不过……米小黎想起鸿牛的奇怪神情,似乎有点觉得自己的头发剪得很不妥。

到底哪里不妥?

米小黎看着镜子因为水雾而不甚清楚的自己,眼睛、鼻子、嘴巴,除了原来的长刘海没了之外,一切看上去根本没什么变化……根本是鸿牛莫名其妙!米小黎琢磨了好半晌,下定了结论,最后甩了甩头发上的水,套上背心短裤,推门出去。

米小黎一出卫生间,就看到某跆拳道冠军被宋大会长按倒在座位上,嘴里还叼着半截排骨,一脸屈于会长淫威的狗腿汉奸相,而宋烨卡住他的脖子,正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呃,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教训一个大喇叭!”宋烨松开胳膊,抬头回答的同时看到了豆丁同学的新形象,微微一扬眉,“剪头发了?”

“嗯,应该……还好吧?”米小黎问得有些底气不足。

宋烨走过来,伸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四处乱翘的小短毛,现在他总算找到学生会里那帮丫头表现反常的原因了。

早就听说豆丁身上有四分之一的挪威血统,原来有那西瓜皮似的头发挡着还不觉得,现在仔细研究起来,这种‘杂交优势’恐怕不仅体现在他出色的头脑方面,就是面孔也具有亚洲人普遍都欠缺的立体感,因为鼻梁挺直,就显得眼窝比较深,黑亮亮的眼睛上有一对浓密睫毛,呼扇呼扇地又长又翘,能当衣帽钩使,还真有股维京海盗的味道,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又继承了东方人与生俱来的细致韵味,杂交得可谓尽取所长。

米小黎如此得天独厚,能得大一安生一整年,除了他本人低调,原本门帘子似的刘海也功不可没,可如今不仅‘门帘子’去掉了,他本人的大名也因为暑期成就成了学校的名人。这还没开学就已经被 ‘校园百晓生’盯上,等正式开学后,他成为话题中心的情形几乎可以算铁板钉钉!

事已至此,只能听由天命。宋烨正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根本没像鸿牛还费什么事的变相警告,对米小黎的询问予以最直接的认可,“以后头发都不会挡眼睛了,挺好的。”

“嗯,我也这样想的。”米小黎对生活的迟钝与他在自然科学领域的敏感度一样让人惊叹,听到会长的肯定,遂没心没肺地露出嘴角的小酒窝,曾有的、将有的对头发问题的任何担心疑虑,全因这一句烟消云散。

*****

“豆丁你干什么呢?”

宋烨只不过出去一会儿的功夫,等再回来发现豆丁蹲在床边,端着冒着热气的饭盒小心翼翼地在床上来来回回的摩挲。

“被子湿了,他刚才头发没擦干就枕在被子上了,他现在玩熨烫蒸干呢。”鸿牛打着饱嗝躺在床上解释,桌子上的吃食现在已经是一片狼藉。

熨烫蒸干——就是把不锈钢饭盒盛上滚水当电熨斗用,在大学宿舍‘用电功率超过350瓦就跳闸’的无良限电政策下,这都是歪才文人们想出来的无奈之举,只不过豆丁还属于只看过猪走,没吃过猪肉的那类。

宋烨看了一眼,顺口警告,“豆丁啊,你水放太多,小心溢出来烫到……”

“嗯?”米小黎回头。

“哎,小心……”

“嗷——”

哐啷!

意外就发生在那0.01秒的功夫,还没等鸿牛从床上喊完警告,这边宋烨已经一把拎过米小黎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大量冷水一冲而下……幸好反应及时,手臂没红没肿。可惜……

鸿牛出现在卫生间门口,脸带同情,一手拎着摔掉手柄的饭盒,一手拎着正往下滴水的被子,“豆丁啊,你今天晚上怎么睡?”

510寝室是标准的四人间,两组上下铺,除了豆丁、会长和鸿牛三个人之外,最后一名成员,季旭宸,就是睡在鸿牛的上铺的兄弟,还没返校回来。本来豆丁去他的床上凑合一晚不无不可,可就是因为旭宸还没到,他的那张床上面简直成了鸿牛的垃圾中转站——脱下来成球状且明显散发着某种不令人愉快的味道的袜子,汗渍到甚至形状结块到堪称僵硬的衬衫、揉成酸菜状的练功服,上学期期末考试复习大纲的书本,还有灯光下鲜明扎眼落了一层灰的塑料文件夹子……活脱脱的一个狗窝,而且从颜色及味道来判定,这一个多月的堆积物,在收拾整理过程中从里面发现某种能吐丝八条腿或者带翅膀的活物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米小黎只垫脚瞄了一眼就瑟缩了,他宁愿躺在湿被子上。

“豆丁,带枕头上来!”宋烨猜都猜到了,安置好米小黎,他又转向鸿牛,“牛,旭宸明天就回来了。”会长大人指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和旭宸床上的垃圾堆,“不想招惹旭宸教训你,你明天白天最好把那些尽快处理掉。”

米小黎躺在床上,一想起旭宸,就想起鸿牛下午对自己的那番感慨,还说让旭宸教自己什么什么的,虽然米小黎并不能十分了解里面的暗示,但心里还是起了不安,在科技大赛得金牌这件事,绝对是个意外,一个不知道能产生什么样后果的意外,所以即使没人提点,米小黎也觉得心慌。

心慌了,所以主动找会长‘承认错误’,“会长,暑假去s市比赛那事不是我想出风头的,可那些人真的、真的都很厉害,我不想被落下就拼命追……追到最后不知怎么的就赢了,其实我跟第二名总分就差那么一点点。”

其实这就是精英间的对抗了,以往米小黎在学校期末考试也好,什么实验、选拔赛也好,从来都有额外的精力能为自己的排名事先定位,永远的四、五名,属貌不惊人,不上不下,尖子梯队里最不起眼的一员,但在这种全国各大高校精英汇合的比赛里,只能全神贯注放手一搏,至于成功成仁,恐怕直到比赛结束才有分心顾及结果。于是乎,凑巧了,成了出头鸟。

“没事,这次你做得对,等将来你出国留学这就是资本。这跟期末考、拿学校一等还是二等奖学金不一样。”宋烨躺下,摸着豆丁的头发慢声安慰。

学校期末考的排名纯属鸡肋,最大的贡献无非也就是奖学金上有区别,还只是五百块钱的区别,单看米小黎家里能为他特别雇一位阿姨专门负责暑期烧饭,就能知道米小黎也根本不会在乎多少那三五百元的零花钱。比起金钱的一点损失,这种和谐的生活对他更为重要。

“可是,你说不要引人注意的。”米小黎牢记会长当初的建议,也深刻体会到大学这平静美好的一年生活与中学时代不愉快的过往之间的天差地别。

宋烨看着豆丁那张暴露无疑的小脸,还有额前软软的发丝,“就算比赛没有得奖,这下子想不引起注意也很难了。”

“嗯?”

“豆丁,现在跟刚入学的时候不一样了,比赛赢得漂亮,头发剪得也刚刚好,别担心。”

宋烨当初确实给过豆丁的建议,但那只是权宜之计。头脑这么聪明的孩子,性格单纯又大而化之,早晚得一脑袋小辫子让有心人士揪住,只不过他也没想到,那西瓜皮似的发型下,原来豆丁竟有一副如此精致的好相貌,非常好,起码就目前豆丁这个卖相,宋大会长非常笃定地认为,会无形中给豆丁挡掉不少因为荣誉光环而带来的陌生揣度,甚至是原本可能恶意的嫉妒,总算是件幸事——用那八卦女的话说,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长得漂亮在很多事上可以多占便宜,老天爷都管不着。

又是头发?米小黎伸手摸了摸,“会长你不是说头发……”

“挺好的,”会长拉下豆丁的手,“大学跟中学不一样,最不济还有鸿牛在,没人敢欺负你,好了,睡吧。”

“哦。”

黑暗静谧中,米小黎烙饼似的翻了几回身,翻的木头床一直嘎吱嘎吱响个不停,好一会儿宋烨终于忍不住了,“豆丁……”

“嗯?”

“这都是十年以上老龄的木床了,再晃下去就塌了。”

“……”

豆丁安静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宋烨都快睡着了才听到耳边响起低细的声音,“会长,不抱着被子我睡不着。”

“……”

宋烨无奈地瞪着天花板,一会儿,认命地把胳膊伸过去当抵押——养个孩子就是太操心。

为了不给兄弟吃残羹冷炙(?),鸿牛第二天白天边干活边努力消化掉所有的剩菜剩饭,在寝室最后一名成员第二天顺利归队之前,整个寝室焕然一新,所有美食皆进入鸿牛的无底胃,季旭宸床铺上的破烂也皆消失无踪。

鸿牛对不带一丝残渣的销毁罪证的结果表示满意,结果当旭宸小帅哥晚上背着大包进寝室的时候,眼睛一扫,再转了那么两下子,便转向鸿牛,对其展开毒舌派的关心,“鸿牛,吃撑了吧?这是何苦来哉,就算吃的不花钱,健胃消食片也得花钱买,对不?”

众人:“……”

“旭,你怎么知道的?”米小黎最先忍不住问。

“小猪猡,你哪次不带吃食回来?现在晚饭时间过了,桌子上没见鸿牛用过的油腻饭盒……别跟我说他终于懂得了饭后要刷碗。这只有两种可能,一,他之前吃多了,根本吃不下晚饭,二,他食欲不振——我们的刘鸿大牛人会食欲不振么?”旭宸瞟了一眼鸿牛,“哦,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他怀孕了!”

“妈的!”

“旭宸,”眼看鸿牛要有暴走的迹象,会长忽然开口插进来,“我在论坛上发了通知,还有手机短信,要求所有学生会成员都要提前三天返校,你迟到了。”旭宸是校主持人,属学生会宣传部的一员。

“哦,我看到了,可我也得回得来才行啊!” 旭宸很疲倦的往鸿牛的床上一躺,“我去参加志愿者服务了。”

“啊?”

“干什么的?”

“哪里啊?”

这似乎比豆丁剪头发更是个新闻。

“支援教育,科学知识普及。具体的说哪里你们也没概念,这么说吧,我坐飞机、坐火车、坐上汽车、坐牛车……单纯算路程,一趟下来得足足五天的工夫。”

当然,作为新时代的居家少爷,旭宸才没有这么‘崇高’的理想呢,这个活动纯粹是被他爸妈闹腾的——放暑假他家门还没进呢,就被他爸堵在门口,塞进必需行李直接扔飞机上,接受历练去了。

旭宸的爸妈年轻的时候是记者,跑过非洲探望过无产阶级兄弟,也跑过美洲历练过抵抗帝国主义的腐蚀诱惑,想必也是很杰出的人士,如今年纪大了实在不易再东奔西走,便老实地蜗居国内当起了新闻人,据说还是地位比较高的新闻人士。他们的消息灵通得自然非常人可比,一听说政府某部门计划开展长期与西部边远地区对口扶持的行动后,便把自己的儿子当作先行开拓者给踹出家门了。

旭宸窝在山沟里一个月,等离开了支教乡村,到了能收到手机信号的大一点的城镇后,距返校日只有不到三天的工夫,然后坐汽车、等火车、赶飞机,倒火车……在重复了去程相同的磨难,并外加经历首都到d市12个小时的一段客运高峰之后,正好卡在返校日的最后一刻回到学校。

“哦,对了,我那绿背包里有肉干和奶酪,临走前我在火车站买的,很像超市里的大路货,你们就别指望有特别的味道了,不过好消息是——我好像以后寒暑假都要在山沟里过,一定有机会给你们带‘真正正宗的当地特产’。”旭宸有些苦中作乐。

旭宸的暑假确实过得很有意义,尽管对于另外三个人来说,这种有意义的暑假生活好像五六十年代根红苗正的思想政治宣传电影一样不太真实。除此之外,旭宸似乎看上去还有点变样了,不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就是感觉起来有点……别扭。

豆丁看了小半晌,“旭,你晒黑了。”

“海拔两千四百米的地方,就算我没有高原反应,紫外线的强度总要大一些。”

“不是……”不是黑的缘故。

“他居然穿运动背心!”鸿牛激动地发现。

“随意了很多!”会长平静地陈述。

鸿牛的说法简略到有些歧义,具体的说,旭宸有些小资情调,就是那种即使夏天特别热的时候,也会穿带着小翻领的短袖t恤衫,衣服干净整洁到永远可以随时出入酒店宴会厅而不会有丝毫不得体的那种人。

圆领大背心?尤其是这种松松垮垮,前后两片布一缝,无型无款的大背心,在旭宸身上?就跟他此刻好像被打断骨头软泥般摊在鸿牛的床上的行为一样稀罕,怪不得他们看着别扭。

“旭,你到底怎么了?”米小黎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倍显疲累的旭宸。

“哎,终于剪头发了!挺好,跟我想象的一样。这样可爱多了。”旭宸一点也不显意外,伸手乱揉着豆丁的小短毛,对自己暑假的狼狈却只字不提。叫他说什么?讲一个甚至连厕纸都没有的乡村,讲他过了一个多月以来每次那个那个之后都要用麦秆弄干净的悲惨生活?算了,这帮家伙不怕新奇,他还嫌恶心呢,尤其,可以预见鸿牛毫无同情的大笑,他可不愿意平添笑料。

鸿牛性急,“别打岔,说说你怎么转性了?快讲讲。”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一个只通牛车的地方,能满足生活最基本的需求就该千恩万谢了,你还指望旭宸能穿上熨烫过的衬衫?这叫入乡随俗。”到底是会长分析的清楚,不过笑容里也带着幸灾乐祸,“旭,适应邋遢的感觉怎么样?”

“证明了人是适应性超强的动物。”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不拘小节,旭宸往床里挪了挪,衣服也没脱,伸手就拽开鸿牛的被子盖在身上,“我真的是累坏了,诸位,晚安!”

“喂喂,你怎么睡我的床……”

“一,这三天我只睡了不到十二个小时,确实累了。二,我要你确保我床铺上的异味和不明生物确实消散了才准许你回来,在此之前,就算你暑期征用我床位暂且收的利息好了。”

“哎?你怎么知道……”

鸿牛左右看看,这边旭宸强撑着小身板明显有蒙头大睡的架势,那边豆丁自动自觉的跑到会长的床上鸠占鹊巢,还有会长一如既往的写他的睡前工作计划……

看来这个暑期大家过得都挺……新鲜,但开学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鸿牛挠挠头,窜上上铺,算了,有问题以后再说,熄灯,就寝。

插花——论坛之失实的榜单

[八卦漏网之美人,魅力排行之颠覆(附检讨书)]开学第一个星期,校园的各个角落还带着暑假期间特有的冷清和懒散,但校园网的八卦论坛上,却已经率先恢复了开学期间的火爆,一则飘红热贴,以近万点击,几百回帖的架势疯狂地吸引着所有点进八卦水潭的人们的眼球。

1楼 杂水 发表于 20xx-8-26 09:19 只看该作者作为一名资深八卦人员兼外貌协会荣誉秘书长,我,杂水,在此谨代表外貌协会为过去的严重失职,做深刻、透彻的自我检讨,并为本协会的‘识人不清’而造成官方魅力排行榜的失实,外貌协会小组对魅力排行榜苍白肤浅,没有切中要害的评论和分析,特此向大家郑重道歉!

众所周知,我们外貌协会主推的魅力排行榜一向以外貌为基准,性格为辅助,人气为参考,才华为特别加分的一个综合类八卦性排行榜,在校网具有一定的权威。在每年三月第一个星期日推出榜单,一经推出不做改变,虽有争议,但在另一方面,也是对我们外貌协会努力的肯定。

去年三月推出的魅力排行榜,争议度和认可度都达到了历史新高,为此我们曾认为这是一届成功的榜单,完美的榜单,可以载入八卦校史具有代表性的一届榜单,但由于近来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以至于本外貌协会全体同仁都对此结论产生了严重怀疑,虽然内部依然普遍争执,但有一点已经达成了共识——魅力排行榜入围名单涉猎范围不全,榜单结果严、重、失、实,为此我们决定在这个学期做出全面修订,再次核查所有榜上榜下名单,作深层次的探访,杜绝类此现象;另外也将对某些魅力人士重修魅力评语,使之更为客观准确,新的修正榜单将于九月第二个星期日推出,敬请期待。

外貌协会荣誉秘书长杂水引用 回复 top2楼 = =发表于 20xx-8-26 09:20 只看该作者沙发!打倒可耻的标题党!

引用 回复 top3楼 永远是沙发 发表于 20xx-8-26 09:21 只看该作者板凳!鄙视ls,居然抢我沙发,美人在哪里?男的,女的?

引用 回复 top4楼 路过 发表于 20xx-8-26 09:23 只看该作者一楼真相!杂水已经江郎才尽,净充大尾巴狼。

引用 回复 top5楼 我爱八卦 发表于 20xx-8-26 09:24 只看该作者+1,偶就是冲着杂水来的,还以为有什么最新爆料,湖绿的吧!

引用 回复 top6楼 小魔女 发表于 20xx-8-26 09:30 只看该作者haha,刚刚从学委会回来,新闻哪,童鞋们!偶想偶知道杂水说的是谁了……严重同意修订榜单,我想他怎么也得排在宋大会长之前吧。

引用 回复 top7楼 英语不及格的爱国人士 发表于 20xx-8-26 09:32 只看该作者排在会长之前?????啊,那岂不是堪比草草季旭宸?上图是王道啊,童鞋们!

引用 回复 top8楼 马甲 发表于 20xx-8-26 09:35 只看该作者7楼 英语不及格的爱国人士 发表于 20xx-8-26 09:32 只看该作者排在会长之前?????啊,那岂不是堪比草草季旭宸?上图是王道啊,童鞋们!

引用 回复 top----------------------------------排!

引用 回复 top9楼 爱美人 发表于 20xx-8-26 09:35 只看该作者8楼 马甲 发表于 20xx-8-26 09:35 只看该作者7楼 英语不及格的爱国人士 发表于 20xx-2-26 09:32 只看该作者排在会长之前?????啊,那岂不是堪比草草季旭宸?上图是王道啊,童鞋们!

引用 回复 top-------------------------排!

引用 回复 top-------------------------强排!

引用 回复 top10楼 r—yut发表于 20xx-8-26 09:38 只看该作者是男的?还叫美人?真tmd恶心!

引用 回复 top11楼 大二女生 发表于 20xx-8-26 09:41 只看该作者6楼的,庐山瀑布汗!我在图书馆看到他了,就坐在我前面的面前,刚刚他一进阅读室……哦,那眉眼,那小嘴,那小腰,那小笑容……omg以前我们真是瞎了眼啊……真真是个才貌双绝的极品啊!!!!

另,乃的马甲很面熟。

又另,ls ws男死远点!

引用 回复 top12楼 。 发表于 20xx-8-26 09:46 只看该作者lz湖绿,亲友团助威,自说自话,此嘴脸真乃八卦之特色也!

引用 回复 top13楼 肉段 发表于 20xx-8-26 09:46 只看该作者啊啊啊啊……是帅哥么?上照片,用手机聊天的筒子们,赶快上照片!

引用 回复 top14楼 教导主任 发表于 20xx-8-26 09:47 只看该作者上图书馆不看书,都用手机上论坛聊天?你们都是哪个系的?

引用 回复 top15楼 大二女生 发表于 20xx-8-26 09:50 只看该作者ws男变假正经,马甲可换得勤快啊!可嘴脸依然让人呕吐。

引用 回复 top16楼 最恨马甲 发表于 20xx-8-26 09:51 只看该作者骚包对思春,野鸡配色狼。这还看不出来,6楼和11楼都是楼主的马甲。

17楼 大二女生 发表于 20xx-8-26 09:51 只看该作者你才是马甲,你们全家都是马甲。死猥琐男!

引用 回复 top……

接下来几乎一页,都是七嘴八舌的不太文明的扒马甲行为和关于彪悍女大战猥琐男的口水战,洋洋洒洒翻过一页之后,才在一堆垃圾口水中,翻到了一张以‘统统给老娘闭嘴’为id的人发的名为‘上图,上真相’的贴图。

这是一张侧面照片,照片内的主人公,微微低头正在看书,神情专著而平静,明显是有人用手机偷拍的,背后的窗子太亮,让整个人的面孔显得有点暗,总体来说,并不是很清楚,但即便是这样,在接下来的讨论热烈的程度也立刻上到了一个新的档次,并一跃成为每分钟都有三四个回贴的当红话题,而且这种热烈的讨论最终很有一面倒的架势。

[瞧那睫毛,瞧那眼睛,瞧那粉粉的小嘴,瞧那水嫩嫩的脸蛋……口水,口水!][苍天不公!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佛祖啊,耶稣阿,上帝啊,阿拉啊,神灯啊……][bg散退,这就是堂皇皇的极品公主受,嗷——嗷——嗷嗷——][错,此人宜攻宜受,君不见此人在实验中的冷静彪悍,压倒所有对手勇夺在东都举办的科技大赛金奖……筒子们呀,腹黑弱攻/伪装小白的女王受,可皆为稀少品种!][尖叫!!!!笤帚飞来!!!飞奔到图书馆,我要追他,追他!][omg,哪里来的loli?咳嗯,言归正传,据我多年的识人经验,从此人面相上来看,我还是倾向此人为典型的阳光正太受,但是……ls的ls的ls(我没数错吧)你说什么科技大赛?][@#$%^&……—* ————花痴凌乱,言语无能中][超萌,激萌,萌得我是一塌糊涂!!!!!这就是我大爱的那杯茶啊!深沉的思考小攻人选ing……][扑倒扑倒,一百遍啊,一百遍!]……

友好寝室一

510寝都是大忙人,宋烨自然不必说,花在学办处理大事小情可能比花在学习的时间都长,手机只有在关机的片刻能消停,否则铃声不断。

鸿牛更别提了,连暑期都有家归不得的人,随着大学联赛的逼近,教练差点没把他往死里折腾。

旭宸也忙,而且他一忙起来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型,校内根本连人影都见不到——他打工,在某电视台的青少年部兼职,按时薪,每月收入直叫普通工薪层羡慕。

米小黎其实也不轻松,学院派掌门人梅教授的关门弟子,课业外的实验、报告永远比别人多一倍,受教授青睐在某种程度上也表示要多付出些汗水,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算是510寝的常驻人口,属比较空闲的一类人,所以公寓楼里,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比如做统一灭虫啦,比如舍监检查门窗水喉啦,比如买电,水卡充值、收个报纸信件啦这些琐事就几乎都落在豆丁身上,作为一个白丁,米小黎为此还多少混个‘长’当——寝室长。

那些举手之劳的事,米小黎一向都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过,今天……有个小意外。

校外小市场上买了晚饭,顺道的,米小黎去开信箱,今天的报纸,科幻世界,几封给宋烨的报告,一封电视台寄来的支票,还有暑期大赛新朋友给自己的明信片……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奇怪的信,一封只有[xx大学89798信箱收]的字样,却没有具体的收信人名,这是什么意思?豆丁前后左右翻了翻,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唯一能从邮戳上确认的是这封信大概来自本市城北的那片大学城。

“会长,有信,可是没有名字……”米小黎叼着小包子,路过学办给会长送信的同时,也想就此奇怪事件询问一句。

“嗯,那你就拆开吧,以后这事不用特别报告……”会长夹着电话正忙正事,对蹦跳进门的豆丁应了一下,便权力下放直接委以重任,然后扭过头对着电话继续,“……不行,经费肯定不会批那么多,如果非要,那就得去拉到赞助,组织部的……”

看到会长的忙碌,再看到以君倩学姐为首的众位学生会姐姐们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豆丁呆了呆,“呃,我得去食堂买饭,去晚了就没有……”蹩脚的借口,某人完全忘了自己嘴上还叼着小包子,拿着信倒退着退出是非地,拔腿就跑——是某排行榜公布以来,这两个星期豆丁新练出来的功夫。

米小黎到了宿舍门口,正巧鸿牛一身背心短裤,胳膊上挎着练功服,脖子上挂了双运动鞋往外走,他抽出信,“鸿牛,我收到封信,没有署名……”

“呀,这么快就收到情书了?看把孩子兴奋的!”凭着过来人的经验,鸿牛一句话就把整个事情给定性了,伸手捏了豆丁脸蛋一把,表情惨痛,“听鸿哥的话,这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不能说‘普遍培养、重点选拔’,但也一定要看准了再做决定!女生都是绵里藏针的厉害生物,弄不好很容易麻烦缠身的,知道不?”

“啊?”

“啊!”豆丁的语气是疑惑,鸿牛的则是惨叫,“迟到了!教练这回非要扒皮暴走……”

“真的不是给我的……”米小黎刚要开口解释,视线范围内只剩鸿牛一溜烟变小变远的背影,叹了口气,边拆信边往楼上走,爬上了五楼,通览了信件的内容,米小黎一脸若有所思地推门进屋,正看到旭宸一身西服正装,对着镜子打领带。

逃出了那大山沟后,旭宸用了不到三天的工夫就恢复了往日习惯与细致生活,干净的衬衫,硬挺的翻领,一丝不苟的袖扣,不过此刻,初秋时分的如此‘厚重’的正式打扮,当然也是为了他的本职,主持会场。

“旭宸,我收到封给咱们寝……”

“嗯,是信吗?我听说了,刚刚会长打电话回来催人,顺便提了这事。”一提起匿名信这类事,旭宸比鸿牛更有经验,“先拆开看看是情书,还是广告。如果是情书,先看看字体怎么样,然后再看文采措辞,不外乎含蓄的、婉约的、热情的、开放……就那么几种,如果对对方的风格真还有点感觉,就照那上面的方式回复,如果直接是约会地点,那就要分析一下了,任何具体问题,我们晚上再聊……”

对旭宸的连珠炮,米小黎卡准空当忙解释,“信不是给我的……”

“呵呵,傻豆丁!”旭宸笑着调了调领带结,最后戳了戳豆丁的脸蛋。王牌主持的身影鬼魅地飘走前,没忘了在门口回头嘱咐一句,“豆丁,校表彰会在交流中心,七点,你是功臣主角,可别迟到了啊。”

“哎……”看着空空的寝室,米小黎甩着手里的信,无奈坐在书桌前,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反正误会一场也不是多大的事!

铺开信,重新过了一遍……

寝室联谊?

空中校园栏目?

小叶主持人?

这几件事物对于米小黎来说绝对是陌生的,不过单纯就字面的意思却不难猜测,尤其,对方信件里的言辞恳切,热情真诚的感觉毫不虚伪,豆丁挠挠头,提着笔琢磨着适当的措辞。

〖m大305寝室你们好,

我不得不抱歉地说,我们并不是你们要找的寝室。我们没有往‘空中校园’这个栏目发布任何寻求联谊寝室的信息,我想你们可能是记错信箱号码了。

耽误了你们的事情,非常遗憾。

12b510寝室敬上

20xx.9.12〗

简短的回信,澄清事实的表述,这件生活小插曲很快就成了过去式,米小黎对寝室其他成员一语带过的解释后,就再没人留意。只是不久之后,来自m大305寝室的信件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信箱里。

米小黎拿着信歪头想了想,所谓一回生两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回信他当然可以完全处理,不用跟其他人商量,再说,还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305寝室你们好,

也许是这样吧,太多的号码确实容易让记忆混乱眩晕,不过在这点上,不得不说你们还真是个很特别的寝室,很少有人会舍弃直接拨电话,而改用这种古老、费力且缓慢方式。至于你们的问题……事实上,我们确实还没有联谊寝室,但你们确定要改变初衷么?毕竟比起那个寝室详细的自我介绍,你们对我们什么都不了解。

12b510寝室

20xx.9.18〗

寄出信件的三天后,米小黎准时收到了对方的回信,对这个长达两周的‘寝内杂务’事件的处理,此次米小黎拍板做出了解决性决定方案。

〖305寝室你们好,

不要误会,我喜欢并欣赏你们这种真诚的交流方式。

好吧,既然都说相识一场是缘分,那从今天起我们就做友好寝室吧!

12b510寝室

20xx,9.21〗

在把带着确定信息的回信寄出去之后的当天晚上,米小黎兴高采烈地通报宿舍内其他人员他们将有个m大的友好寝室时,寝室里的另外三人,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直——联谊、女生、青春、爱情……有时候并不是与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的,这一点,那三位人模狗样的,颇有桃花运的,都已经体会过了。

“联谊?”

“友寝?”

“你答应了?”

豆丁曰:然也!

会长到底是人精里面混大的,神色依然未变,只是目光闪了闪,“嗯,看来咱们家豆丁真的是长大了。”

旭宸把丝质衬衫的挂好,转身走过来揉豆丁的头发,“m大?那不是在城北?早知道你喜欢这样,我还不如在本校给你联系个友寝,起码不用跑那么远。”

鸿牛除去一脸郁闷,也带着明显的感慨和看热闹,“m大,上次比赛我去过,响当当的少林寺,侏罗纪名号在整个城北大学城都是挂了号的,说正经的,我真怕咱们家豆丁去了尸骨无存……”

豆丁瞪着溜溜的大眼睛略带不解的看着寝室里神情怪怪的三人。

豆丁之所以叫豆丁,就是因为他年纪小,上大二了,却还差俩月才十七岁。从小到大一路跳级升上来的后果就是身边真正的知心同龄人太少了,中学时代还因为年龄、因为成绩问题而严重不合群,这样的社交脱节带来的某些后遗症在此时此刻分明的显现出来。

这就是俗话说的早熟的人也晚熟,天才豆丁到了这个当口,完全不能理解寝室那三人提起这事时话里的暧昧和担心。同理可证,在这场鸿雁传书的联谊中,豆丁也完全没能理解友好寝室中所谓‘友好’的真正意图,在信中,有关自报家门,并且询问对方性别、自然状况的关、键、性、问、题,理所应当、光明正大的被豆丁忽视了。

寝室里其余那仨明白人谁也没考虑到这点,然后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

星海是个很美的海边休闲地,喷泉、草地、雕塑、石子路……简单、大方、不出奇地几乎汇聚了所有广场的常见设施,但因为实在太大了,骑单车、放风筝、打排球,加上海边的灯塔,和每时每刻散发着浪漫气息的海浪、沙滩,在更多人的心目中,它超越了广场的定义,是个不可多得的约会据点——免、费、约、会地点——不要笑,你知道现在的公园,光秃秃的‘草’地,连个猴子都没有,却依然敢五块八块的收门票,对于苦哈哈的学生们来说是多么令人发指的一件事?

说好了在靠近石雕右侧下的凭海栏杆处见面,出身m大的一伙‘大龄’热血青年难免激动,见友寝啊!都大三的人了才开始找大学时代的第一个友寝,似乎能反映出某305寝室的某种别扭性格特征。

广场一隅,凭海临风,标志性书页雕塑右手二十米处。

“就是这!”陆东蹭地扭身一窜,坐在高且危险的石栏杆上,举目远眺,方圆两百米之内,零零落落的有情侣三两只,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除了己方人马,再没有疑似等人的另外一个小团体——明显对方还没到。

等了一会儿,久不见人来,同寝的某光棍开始有点按捺不住了,戳了戳陆东,“哎,东哥,你说……万一她们是恐龙怎么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哪怕听听声音判断一下也好啊。”

陆东扬起爪子朝抱怨的家伙头顶死拍过去,“当初都是哪个混蛋说一定要想办法让对方印象深刻,方式要特别一点的?”

“东哥息怒,息怒……发型,兄弟我全指望发型给我提气,我这是……”四仔抱着头一步跳开,边嘟囔边一顿紧耙弄头发,生怕乱了形象待会儿在女生面前漏了底气,只是嘴里还没嘟囔完就渐渐消声了,不是被东哥的拳头吓的,实在是越来越近的嘻哈吵闹声把他的怨气转移了,尤其当近得能让他看清那几人的具体模样之后,撇撇嘴呸了一声,狠狠吐俩字,“骚!包!”

没有男生希望在自己努力给女生留下良好第一印象的当口,有四个会严重威胁到他形象的同性生物出现在同一势力范围内,这大概属于人性中的动物本能——那伙人,四个跟他们差不多同龄的男生,除了其中一个身穿运动衫胳膊夹篮球的家伙还有点‘男人味’之外,另外三个一看就属最让人鄙视的男性公敌——就是那种凭着一张小白脸,就能一脚踩多只船,女友天天换,从外花到内,从里坏到外,霸占着原本就不多的女生资源的男性败类!更令人心中不平的是,那些不开眼的女生偏偏就喜欢这类的!

只见那伙人由远及进,到了这边石雕下的一亩三分地后,那个挎篮球,穿运动衫的男生左右看看,大概是发现这一带人少,比较宽敞,就招呼同伴就在雕塑下玩起了斗牛。

m大某大龄旷男当场就怒了!

“阿松,上!”四仔咬牙,冲着寝室另一哥们扬下巴,语气直奔‘关门,放狗!’

从个头到肌肉,从脸蛋到腰条,305寝的高松,不仅仅是305寝最能拿得出手的帅哥,在m大和尚庙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一个,得益于他的另一个身份——m大篮球队队员,高松的模样也许还达不到让对方自惭形秽的地步,不过,他‘高大’‘威猛’的身材和篮球专业素养不容小觑,真的要打压对方也不是没有胜算,四仔在这边游说,可惜那边阿松迟迟没有表态,305向来体重和威信成正比老大却在长时间的沉默中忽然开口,“先等等。”

寝室老大的这一开金口,全权负责此次联谊见面,原本悠哉望天的陆东,突然好像被触动了脑子里的某跟弦,下意识地翻开手机看时间——约定的时间过了,在他广阔的视野范围内,绝找不出第二拨疑似几名女生组成的小团体。

忽然,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雕塑下小规模的斗牛显然也告一段落,一个穿着干净又平整的宽格子衬衫的男生抬起手腕看手表,不耐的皱眉,侧头跟旁边的同伴低语,然后抬头眼光逡巡……

两伙人,每边四个,八人互望,十六目相对。

咔嚓!

晴天霹雳。

对m大305寝来说——

好消息,对方不是‘恐龙’。

坏消息,对方还不如‘恐龙’。

“哎,是他们么?”米小黎抱着球,看向不远处的那一伙人,嘴角刚露出‘总算等到了’的笑容,还没扬胳膊打招呼,就见那边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上演‘满清十大酷刑’,那个坐在高高栏杆上的男生被下面的人拽下来,好一阵围攻,虽然明显是打闹,不过看起来战况还挺激烈的。

“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

旭宸远远地一瞥之下,识别了对方的性别和质量,也看到了某些人眼里的期待和失望,还有如今对方的窝里斗行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前因后果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哼……”旭宸刚要展开毒舌评说,忽然接到了会长的眼色暗示,语气一顿,话语一转,“恐怕是有点自惭形秽了,有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到我们受刺激了呗。”旭宸把手搭在豆丁的肩上,安慰的轻轻拍拍,也不着痕迹的阻止了米小黎的招呼和往那边移动的脚步。

到了此时此刻,旭宸几乎可以肯定豆丁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联谊寝室’,弄不好他还以为交朋友是为了促进不同大学间的学术交流,或者为了校际之间的友谊长存呢!

这种注定泡汤的联谊活动,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必须得让明白人出面处理收尾了,会长当仁不让,说实话,宋烨现在非常、非常恼火,为对面那殴做一团的猪!

他们家豆丁只是单纯的不清楚‘友好寝室’里面的游戏规则,却不代表他感觉不到恶意的冷淡和回绝,不代表他应该受到对方的怠慢和忽视。m大这帮自摆乌龙的猪,无事生非,一切混乱的制造者,凭什么因为他们的一时发情、乌龙而让豆丁受热脸贴冷屁股的待遇?

要甩脸子,也轮不到他们先甩。

宋烨一个眼神把米小黎交给旭宸之后,抬步走过去。

“喂,你们m大的不会这么玩不起吧!”宋大会长的气场浑然天成,没抿嘴、没皱眉,没抬下巴,也没抱胸就那么随随便便一站,便形成了一种教导主任式的震慑和严厉,“还是……我高估了m大的人品?”

“喂,你说什么呢?!”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东哥被扁得满脸通红的吼回去。

“呵呵,友好寝室,友好寝室……”会长嘴角挂着笑,两分怀疑,三分轻视加上五分嘲笑,“哎,你们不是大龄相亲,盼着勾搭女生,结束单身的吧?”

根、本、就、是!

联谊本来不就相亲大会么?只不过这个当口,对方长了一副‘男生公敌’的模样再配上那略带不屑的上下打量和拽上天的表情,好像说[就你们这质量也配!哼哼!]

——谁承认谁脑子进水!

“相亲,笑话,我们用得着么?” 到这时候,别说打肿脸,就是打成猪头,也得充胖子。

“算了,大小也算认识一场,来都来了,玩不起你们现在就走,玩得起……斗牛敢么?”会长大人一脸挑衅的笑,轻飘飘地扔出战书。

“真巧,我还没遇到过对手呢。”篮球手阿松淡淡回应。

激将法虽然老套,但对于仍处在青春期热血沸腾的男儿们来说,绝对是万试万灵,简单易行的策略。305寝全体撸胳膊卷袖子过来了——友寝的第一见,总算没冷场到让豆丁扫兴。会长嘴角一斜,转身回走,还行,起码现在化被动为主动了。

斗牛三对三,这边510寝的豆丁没上场,那边体重超标的305老大也没上,然后剩下的人,心里都憋着火气和鄙视的双方人马,都抱着极大热情和希望能把对方打个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305的那个叫阿松的篮球牛人果然不是吹的,非常专业,非常灵活,可谓所向披靡就是有点孤掌难鸣;而这边以会长为首的510整体实力不俗,若认真防守起来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五十分钟……

随着时间的延续,双方体力的大量流失,原先的火药味越打越散,气氛慢慢也轻松下来。当最后旭宸有些体力不支的脚滑摔倒时,其他人的体力消耗也差不多了,于是收手——是平局。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场超时长斗牛下来,彼此七分较劲儿里新添了三分佩服,但毕竟这事还有关男子汉的气概和面子问题,‘争斗’在双方停火协议签订后由地上转为地下。

鸿牛坐在地上,用脚碰碰不远处同样坐在地上的阿松,“哎,行啊,你挺有两下子!”

“废话,我是专业的!”

“嘁!吹牛专业的吧?”

“我发现你……还不服是吧……”事关荣誉,阿松一咕噜地从地上爬起来开掐,但鸿牛是干啥的?自打五岁开始学干架,他就没从来打输过,别管真打还是假打,当下,俩人不顾双方的‘停火协议’在原地对掐。

旭宸靠在石雕旁,没看地上拿正上演‘龙阳十八式’的两人,拨拨有些汗潮的头发,瞄下手表,眼瞅着晌午了,生活向来规矩的他,需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喂,305的,你们谁定的这个地方,知道附近哪有餐馆么?”

“出去右转走十五分钟到会展中心,上车坐六站,基本上就能找到饭馆了。”陆东语气有点酸,当然更有幸灾乐祸的意味。大爷的,你见过打一小时球,衬衫不皱,脸不花,手不脏,身上不馊的主么?要是以前有人跟陆东说,陆东打死都不信,可现在他亲眼见到了,活的,不容他不信。

旭宸扫了扫眼前这位穿衣服很没品的家伙,就那副邋遢样,想必也是对生活质量很没讲究的人,大概对这种糙人来说,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差。就好像仙人掌永远不会明白莲瓣兰对生存环境的细致要求,旭宸没有搭话,继而把脸转向宋烨方向,琢磨着俩人该唱唱双簧,找借口先撤。

这时305寝的四仔眼睛一转,蹭地跳起来,带着挑衅,“哎,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吃的,l大的,你们敢试试么?”

这话、这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像不是坑蒙拐骗,也要虎口夺食一样,反正是件危险性很高的觅食行为。但305寝都知道自家四仔几斤几两,没有害怕,倒不免被挑起几分兴趣。而这边510寝,会长那永远毒辣的透视眼神,外加旭宸对人性良知的深刻研究,外加鸿牛的天不怕地不怕,外加豆丁的无知者无畏……

“哪儿?”起码五六个人同时开腔吼出来。

四仔指了指广场下面,海边大片的礁石区。

四仔是从小在海水里混大的,所以对海里的什么东西能吃很是内行。礁石上总是嵌着各种贝类,像下面的那种岩石坑坑疤疤的表面,其实并不是都是礁石本身,还有相当一部分寄生在上面的软体动物。

几个人跨过围栏,顺着边,三下两下的跳下去。

临近一看,旭宸一眼认出上面的生物,便开始用他那主持人特有的磁性嗓音,流畅的对大家解说起来,“牡蛎,土语叫海蛎子,北方人常拿来炖菜炖豆腐,或者吃火锅;放在闽粤一带叫蚝,或煎或蒸,吃法多样;洋人鬼子的吃法一如既往的茹毛饮血,往上面挤点柠檬生吞,是道有名又昂贵的菜,据说,有壮阳的功效。”

旭宸知识面宽,说得也挺学术,他就是想杀杀对方的拽样,便把所知所闻一股脑的倒出来,结果当最后一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在场所有男生的脸色都开始泛红。

四仔心里也是猛地害臊,手劲儿一错,咔嚓一声就撬下一个,陆东立马一把抢抓过来,冲着旭宸喊过去,“对,这玩艺能吃,营养价值还不错,没啥了不起的,你那么会说,你来试第一个啊?”

这事说归说,这么野蛮的撬开人家的‘房子’,然后趁着它还‘喘气’的当口就吞下肚,这玩艺……想想也挺瘆得慌的。当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是爷们儿,就没人能退缩的。旭宸暗吸一口气,脑子里努力把自己套入曾经西餐厅里的经历,三只手指托起贝壳,舌尖一探再轻轻一卷,当着大家的面,把海蛎子吞下去了,然后顺手把壳扔回海里,略带傲慢的视线,对陆东那打完篮球的一身汗臭扫了扫,“你怎么一点饮食卫生的习惯都没有,下次把食物递给别人之前,要记得先洗手。”

“我……”靠!

陆东最后的粗口硬生生地被眼前正在上映的一幕给噎回去了——对面那厮,居,居然从裤兜里掏出个手绢擦手!

手、手、手——

绢、绢、绢——

陆东一瞬不瞬地盯着旭宸的一举一动,脑袋好像被挨了一闷棍,嗡嗡做响。你丫谁见过男生身上还揣手绢的?还……还擦手,还饮食卫生?

我——靠——

东哥被噎个半死后,为了能让那娘娘腔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爷们,对着刚撬出来的海蛎子,也呼噜呼噜的吞两口。

好了,现在既然有人开了先河,那大家就再没有示弱的机会了,毕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海鲜,尤其是这种还喘着气的绝对新鲜的贝类,味道是相当鲜甜,只要你不去想它还活着,把吞下去的东西当成食物而不是动物,那种感觉还不错——当然能这么想的人,在这两个寝室,八个男生里面,只有一个。

“豆丁,吃完这个就别再吃了。”宋烨看豆丁准备开始吞第五个的时候,不得不开口下禁令。

“嗯?”米小黎满眼问号,呼噜一口又吞下一个,海蛎子的味道确实不错,他其实吃的还挺开心。

“不卫生,别吃那么多。”宋烨有些叹息。谁都知道,这种海边,距公路二十几米远,中间只隔着一个五米宽的窄窄绿化带,整日整夜跑汽车,尘土,废气,这东西也没经过高温加热,就算能吃,也肯定不干净。这个本来是对方发起的挑战行为,大概是对他提起斗牛的回敬,豆丁倒好,眼里只顾着吃。

“哦。”豆丁抹抹嘴,其实他觉得挺好吃的,再来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不过既然会长发话了,那……那还是算了吧。

宋烨拦下米小黎之后,又看了看寝室其他两人,旭宸一向不用他操心,毒舌的功力堪比鬼见愁,此时此刻围着他挑衅的305寝的陆东明显已经到了狂躁的边缘,有暴走的迹象;至于鸿牛,宋烨看他和对方那个篮球手,还有他们身边排在礁石上的两排空壳,正比比划划,你一个我一个的互拼幼稚行为……算了,就他那体格,一看就禁折腾。

海蛎子长在礁石上几乎与礁石联为一体,一般要比较专业的锤子钎子才好撬动,他们手上没有工具,只凭着一股子牛劲儿和几个石头,勉强弄了二十来个以后,新鲜劲一过,也就乏了。然后两伙人,不约而同的互相找借口要道别。

经过了两种‘比试’都没分出的胜负的两个寝室,彼此心里就算还有不服,最后也差不多就这么算了,毕竟联谊就是个误会,今天的见面根本更是错误,如此这两番较量也不过各自找个台阶下,让这联谊的名头和近两个小时的‘约会时间’不致白白虚度,哪里犯得着究根问底,一决胜负?

联谊,联谊,本来为的是联系异性的友谊。同性,男的,从天性上讲就是竞争对手,互相排斥更是自然法则,谁还有这份火星闲心搭理敌人?

说实话,今日一别,他们双方都不认为他们彼此有再见面的机会。大学生活,精彩到热闹,每天都可能碰上新朋友,而这一次,管它是乌龙还是有缘,还是不打不相识,反正都是校园生活意外的小插曲,不必认真。

他们这么想,其实有道理。

但有句话叫世事无常,从他们两个寝室的遭遇来看,也可称之为缘分。

就在当天晚上,他们又碰面了。

地点:市第六医院,急诊病房。

原因:食物中毒。

一个病房,两个寝室,四床相对,八个病患——如霜打的茄子般,奄奄一息。

市第六医院,128急诊病房,有关面子(?)、气势(?)、荣誉(?)的斗争仍在继续……

round 1

寝室集体沦陷的后果,就是在住院伊始,消息尚未传开之前,可怜连个能送饭跑腿的人都找不到,民以食为天,幸好,医院有种人性化的便民服务——盒饭。

陆东,“盒饭啊,盒饭,如此大众的食品,居然能入了某位人士的眼?”

某位人士,“……”

陆东,“哎,不是说讲究饮食卫生么?某人这次居然没有饭前洗手?”

某位人士,“……”

陆东,“哦,不过也不奇怪,手现在不好用么,我还以为某人的洁癖能坚持到不洗手就不吃饭的地步呢。”

某位人士,“……”

陆东,“喂,那洁癖的,我跟你说话呢!”

洁癖人士饭后用纸巾抹抹嘴,“所谓食不言,寝不语,还有,在盒饭的世界里有个东西叫筷子,可以避免入口食品被污染……哦,算了,是我的错,我不该与进化未完全的糙人讲中华礼仪。”

陆东:^%$#@^&*(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除了饮食养生上的精妙箴言之外,功夫兵法的理论也是一绝,其中有一妙招,叫后发制人。

round 2

护士姐姐刚刚给他们换药挂水,那透明小管里的静静跳动的透明水滴用几乎同样的频率缓缓注入身体……透明的塑料管上天蓝色的调节旋钮明晃晃的挂在那儿。

128急诊病房有那么一个人在吼陕北民歌,词编得行,就是调子听起来像京剧。

鸿牛:“我就是牛人,身材高呀吗喝,身体壮……点滴快呀吗喝,恢复强……”

阿松,“无聊,辣椒都不敢吃的人,还敢在这充大个。”

鸿牛,“我偏食呀吗,我高兴,点滴快呀吗,我牛x。”

阿松,“嘁,谁稀罕!”

八瓶点滴中,有两瓶点滴的速度快得像淙淙小溪流,然后,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有两只手几乎不约而同地伸向呼叫护士的按铃。

护士长阿姨,“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逞强,仗着年轻也不能这样干,调成这样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你们两个给我听着,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就换成肌肉注射,扎屁股!当众!”

鸿牛:……

阿松:……

——事实证明,男人从小到大,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奇怪生物。而女人,就是制止这种幼稚攀比行为的最后杀手锏。

final round

住了一天一宿医院之后,正是亲友陆续得到消息前来探望的井喷时段。

急诊128病房的情况,很……诡异。

左半边:

“季旭宸,里面是鸡茸瑶柱粥,我在王妈妈粥店特意买的,滋补又好消化。”百合女生,爱心食品,在510寝人人都有份的基础上,略带偏心的,把最好的某款留给自己心仪的男生。

“哟,超人也有抗不住的时候啊!啧啧,真应该让大家都来看看宋大会长这病西施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蔷薇女生,大把花束代表的心意和细致温柔,与出口火辣的言词就像蔷薇本身一样,矛盾又融合。

“喂!你别太感动啊,我是猜拳输了才来看你的,可不是有闲心……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嘛……呶,这些水果给你的。”向日葵女生,向光勇敢的背后永远有着不愿意曝露人前的秘密,送来的水果,正是病床上某人特别中意的品种,那香甜的味道几乎压过了窗台上盛开的香水百合。

康乃馨女生:“都帮你请假了,最近课上都没什么要紧的事,听医生的,安心休息两天就好了。”

剑兰女生:“哈哈,鸿牛师兄,哈哈哈,来来拍几张照片,回去好让大家瞻仰瞻仰……”

鸢尾女生:“姐姐我够意思吧,你生病我这么照顾你,这样的大恩大德,你以后打算怎么报答啊?”

……

美眉靓丽打眼,气质各有千秋,空气中飘动着香甜的粉红色。

呵呵,羡慕可以,嫉妒不行!

右半边:

某人打电话吼人,“靠,都是死人啊!老子生病,你们这群混蛋就不会买点水果,送点饭,过来看看?”

某人接电话吼人,“上课点名?大爷的,你就没替我跟‘灭绝师太’请假?死当了,这次我死当了!”

某人对着探病的弟兄挤出笑脸,压低声音,嘴形不动的怒骂,“奶奶的,你是看我们来的,还是来看对面女生的?”

某前来探病的弟兄对着床上一溜病患斜眼鄙视,低声威胁,“敢说兄弟我不仁义?告诉你们,敢破坏老子寻找第一春,别说我给你们下巴豆……”

……

一顿拳打脚踢——所以说同性相斥。

128急诊病房的访客状况,充分让某些人见识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苍天不公,什么叫‘丰富资源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资本主义万恶’。病房的左半部,访客不断不说,还几乎是美女如云,相比之下,右半部的情况很惨烈到让人不忍心。

“哼,人心不足蛇吞象。”巨大的差异让陆东忍不住在访客前脚离开,后脚就明白叨叨出来。明明都已经很受女生青睐了,还何必假惺惺地答应联谊什么友寝,真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混蛋。

“一堆花心大萝卜!”很明显,极度心里不平衡的四仔立刻明白了陆东的语焉不详,立刻随声附和起来。同是生病,同是急诊,同是同学来探望,访客质量上没得比之外,数量上也严重失衡,当然最让他们觉得没面子的是,唯二来探望他们寝的同班弟兄,在看到对面的盛况后,眼珠子差点没贴过去,后来更是无耻的跑过去对美女搭讪,狠狠落了m大的面子。

“你们还敢有什么不满?”旭宸话里带着冰碴。从小到大他身体都属于特别健康那类,感冒发烧都很少,打针吃药更是少见,如今人生中的第一瓶点滴却是因为对面这那衰仔的馊主意,这股暗火他一直忍着,如今看到这家伙的嘴脸,再也忍不住了。

“少怨东怨西的,你也听到护士说了!”经诊断,很明显,是他们吃了‘坏’的东西造成的食物中毒,但就前天中午由他们发起的海蛎子大比拼中,那些东西都是活的——绝对新鲜!

“哼,笑话!两个学校,十几个食堂,八个人的晚饭都分别出了各式各样的毛病,绝对比你被雷劈中的几率还要小。”

事实明摆着,四仔看着众人看他的眼神,也不禁有些气短,众人躺在床上挂了两天水,体力慢慢恢复,自然到了有仇报仇,有冤申冤的时刻。现在是秋后算账的时刻了,为了保命,也为了把‘食物中毒与自己无关’的观点死撑到底,四仔抓起手机拨号,“喂,姐,是我。海蛎子生吃不会闹肚子,是不是?那东西都是从海边礁石上现敲下来,都是新鲜……嗯,啊?露出水面的不行?”四仔声音开始变调,表情发傻,“为什么?”

海蛎子那种东西,一露出水面,被太阳一晒,露水打过的就有毒了,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生物化学反应,但渔民们根据长年的海边经验,大致知道有这么回事,不用问为什么,记住结论就好。四仔的姐姐用渔民特有的嘹亮嗓门,隔着电话告诉他这一常识之时,病房里的其他病友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所以,罪魁祸首/出气筒,终于找到了,很好!

“别,大家兄弟一场……我不是故意的……啊,哎哟……是你们自己要吃的,又不是我逼……啊,救命啊,杀人啦……”

所以,祖宗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所以,领袖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所以,老师说,学习一定要刻苦全面,知识一定要灵活扎实!

——血的教训啊!

官方配对一

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这伙浑蛋/衰人。

当八个满脸菜色男生在医院口分道扬镳的时候,这句话不止在一个人脑海中闪过,然后双方分别跳上出租车,由着两辆车向相反方向越行越远,车里的人都有种恶灵散退的轻松感。

这八个人里,属豆丁病得最重,谁让他贪嘴却又不如鸿牛的体格好,住院三天下来豆丁变成了‘豆干’,即使到了宿舍,也是被会长一步一台阶地背上楼,继续他的病号生涯。

空了三天的寝室,并没有因为大家的病愈出院而增添人气,旭宸和宋烨几乎是刚回寝室就脚不落地的转身去了教学楼,鸿牛也因为教练亲爹的怨念急忙去体育馆销假报到,整个寝室空荡荡的只有豆丁一个人,孤苦伶仃,就像被扔在街上没人要的孩子一样,这对一向在家是块宝的米小黎来说,心态失衡。

拨了长长一串电话卡号,又在提示音下拨了长长一串电话号码,“妈,是我。”拉长音里带着浓浓的撒娇,不顾电话另一端代表事务繁忙的嘈杂背景音,“我在发烧,很难受……你们都不在……”

[乖宝,怎么这个时间想起来打电话?嗯?怎么会发烧,你一向很少得病,严不严重?有没有看医生?]

“刚从医院回来……因为有交通事故发生,伤病太多没空床,就出院了……”实在是他们这伙人一看就是没事找事型的病患,再说,他们上吐下泻了一宿,高烧一天,又留院观察了一天,基本上住院也属于多一天不多,少一天不少,理所当然的被医院扫地出门了!

[不去校医那里再住两天?哦……上次我让陈阿姨给你备的药箱……我想想哪个药比较好……]

“妈,医生说是肠炎。”

[吃了坏东西?乖宝,以后到外面,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到没?要去就去大一点的酒店,小吃……kfc那类虽然垃圾食品,但总算是过了油的比较干净……等一下,我给你爸也接过来了……]

米小黎能听见母亲那边此起彼伏的电话、传真和乱哄哄的人声,然后在听筒有短暂的真空音后,另一个米小黎熟悉的成熟的男中音响起来了,简单的几句关于某种溶液调配比例的法语后,才是清楚的中文招呼,[喂,亲爱的,什么事?]

[没,儿子病了,正闹情绪呢……]

“妈,我没有!爸,你忙着呢?”

[还好,刚上班……小黎,都多大了,生病还找你妈撒娇……怎么了?]

“我吃生蚝拉肚子……”

[什么生蚝,那都是茹毛饮血的洋鬼子想出来的玩艺,他们人高马大的,以后尽量不要生吃……听你说话这样子,发烧了?]

“嗯,低烧……”

[多少度?头晕么?]

……

一家三口,抱着电话,由生病聊到饮食,由饮食聊到环境,由环境转到教育,最后万年不变地围着米小黎什么时候出国,到底去哪个名校的话题上继续几年没有结果的扯皮争执。虽说三方通话因为网络发展的关系费用大大的降低了,不过为如此鸡毛蒜皮的事来个横跨欧亚大陆、太平洋三地讨论,不能不说米氏豆丁在米家确属一块重量级的宝贝。

宋烨回来的时候,米小黎刚挂上电话,就着话筒的温度和米小黎一边儿红红的耳尖,宋烨就能猜到这电话的长度,“刚刚给你爸妈打电话了?”

“嗯。”

“告诉他们你生病了?”

“嗯。”

看着豆丁一脸无谓的肯定,会长坐在他身边,“那他们一定很担心了?”

豆丁想了想那会儿爸妈的语气,“嗯……是吧!”

就宋烨所知,米小黎的家长都不在国内,不然也不至于整个假期他只有家里的阿姨陪着,“豆丁,下次这种事,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就别告诉他们了,他们既不能赶回来陪你,也不能让你尽快好起来,隔了那么远,你告诉他们,不是让他们徒增担心么!”

米小黎不得不承认会长的话很有道理,只不过他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除了爸妈他还能找谁?

“觉得不舒服,孤单了?”宋烨拍拍米小黎的头,好像拍小狗似的笑笑,“我陪你好了。”

每日下课之后就能准时回寝室休息,能按时去食堂吃饭,这样标准的学生生活对于学生会主席来说相当难得,起码看上去,宋烨挺享受这种悠闲。

“会长,校际运动会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始了吧?”

“嗯,还有二十二天。”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忙?上学期校艺术节在结束之前,你都很忙。”

“傻瓜,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那三把火在去年就烧完了,这学期自然轮不到我亲历亲为。”

“哦。”

某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在笔记、课本、草稿纸之间奋斗。

“会长你听说过苹果减肥法么?就是只吃苹果不吃别的东西,连吃一个星期。我觉得挺不错的,但君学姐把这说得可恐怖了。”

“有啥东西是你嫌过不好吃的?”宋烨看着对面满嘴塞苹果的小猪猡。

这时米小黎已经扔开笔,从书本中脱身,宋烨暗暗惊叹豆丁悟性高、记性好地同时,也把自己的课堂笔记从沾满是苹果汁的小猪蹄下抽出来,放回书架上。

“那也不是,我想我以后都再也不会吃生蚝了。但吃苹果就没问题!” 记吃也记打的小猪猡把苹果咬得咔喳咔喳响。

“吃一个星期苹果?那就是说一个星期没有肉吃也能忍了?”宋烨逗他。

米小黎一听到这话,手中的本子立刻多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临出院时,医生说他肠胃不好,恢复得慢就得慢慢调,这些天宋烨尽职的帮他打饭时都一直都避免了任何油腻的菜,肉,就更没有了,于是乎,米小黎最近一提吃饭,情绪就抽风,他瞪着会长大人的背影,非常,非常地恼火。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说‘人都是食肉动物’,确实,米小黎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没听说谁不喜欢吃肉的。这事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米小黎不想深究,但一个彻头彻尾的肉食动物绝不是能日日喝粥吃青菜也毫无怨言的家伙。

“我想吃红烧肉……”

因为吃饭不顺发脾气似乎太幼稚,但俗语都讲[民以食为天,吃饭皇帝大],可见这也是很严重的事。米小黎一想到最近‘吃糠咽菜’的日子,肠子就拧着劲的不舒服,却不知道会长为了照顾他,这些天一直牺牲颇多。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什么‘不用凡事亲力亲为’这样的借口也就是骗骗实心眼的米小黎,如果是旭宸,张口就能找出十几个证据一一反驳。

三个星期后的大学体育联赛,毕竟是校际间的活动,有许多的对外的活动配合,时间配合,人员配合,起码需要组织部、宣传部和体育部联合处理,甚至还需要校际间熟人较多、擅长对外联谊的文艺部,这个时候学生会会长放手不管,要谁去协调?

还有经费问题,再多,再完美的计划,没有钱就什么都白搭,现在所有的操作都到了实质阶段,钱这个问题就成了棘手的部分。学生会能支配的就那么点,如何合理化运用,怎么避免拆东墙补西墙,怎么达到资源利用最大化,几个部肯定都要争,各有各的理,最后,当然会长也得去调节。

还有,l大排课的特点,每天最多排四堂,即使一天都排满了,也只需要带那么三四本教材,更别说他们的课程基本上只排半天,但宋大会长的书包永远都是那么满,明明每天最早的课也要八点半才开始,但会长总是七点不到就要离开寝室。

豆丁就是个能吃能睡的小猪猡,心宽得很,这里面的逻辑因果以他的头脑不会想不明白,只不过他根本就不会想,自然他也不知道这些天,在他睡着之后,宋烨每晚都要弥补白日落下的工作直到深夜。

豆丁只知道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碰到荤腥,并且今天恐怕他还不得不继续这样的凄惨遭遇。他觉得很饿,不是用青菜果蔬就能塞饱肚子的那种饿,吃饭也不再是一般意义的享受过程,尤其在这会儿,开饭时间,那些挡也挡不住地美妙味道从其他寝室飘进来,变成了一种诱惑,炫耀、拒绝甚至是嘲弄。

是谁给会长权利做这样的决定?

是谁规定他必须要吃青菜豆腐?

米小黎把自己窝在被子里,觉得特别委屈,以前在家的时候,爸妈再忙,在他病了的时候也总会有一个人陪在身旁,阿姨更是会忙前忙后地给他做各式各样好吃的,爷爷奶奶即使隔得那么远,也会给他打电话,寄礼物……

听了宋烨的话,米小黎现在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给爸妈打电话诉苦了,但他确实,确实过得不开心,也许不仅仅是吃的方面,失落、凄凉,也许也是生病造成的情绪低落,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这样被冷落、忽视过,忽视到几乎等同‘被虐待’。一时间,他为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在国内读完大学,为什么不走读而选择住校这样的决定有点迷惑到动摇。

白水青菜,乏善可陈

“我不饿。”

“我想回家。”

“我一点也不喜欢住学校宿舍。”

我想妈……

米小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就是吃得不顺而已,却好像受天大的欺负,可他就是忍不住,鼻子酸得发疼,眼睛发热,被角很快就晕开了一片水痕,然后当‘罪魁祸首’宋大会长靠近时,满腹的委屈好像分洪倾闸而出,宋烨身上熟悉的舒服佳薄荷味更像是一种安慰诱导剂,瓦解了所有的‘倍受虐待’所产生的怒气,最后,眼泪一发而不可收拾。

……

“……老子不做大哥已经很多年……”走廊里,熟悉的,改词又跑掉的难听的歌逼近门口,预示着来人随时撞开宿舍大门的可能。

宋烨轻拍着豆丁的背,一直在低声安抚着米小黎,这时他明显感觉到豆丁微微抽噎颤抖的身体往自己的怀里更深的地方挤了挤,原本低声的呜咽也在极力控制下成了无声。

鸿牛端着晚饭晃荡进寝室的时候,就看到豆丁裹着被子趴在会长怀里,而会长正连人带被一齐抱着。

鸿牛弯腰凑近,“咋,哭了这是?你说说这孩子,喝几天粥至于么!来来来,鸿哥今天打了烧排骨。”

只见会长大人抬起头,冲着鸿牛冷眼一横,语气不善,“一边儿去,满脑子就认吃!对,就你是牛人,你十七岁的时候,生病在外,爹妈都不在身边,你也能牛得起来?”

“是是是,会长大人教训的是,我该死!我是杂草,咱们家豆丁就是会长大人的心头宝……”鸿牛端着饭盒灵巧一躲,避开了会长的无影脚,却避不开会长的飞眼刀。

会长大人伸出手指一点一晃,“排骨,留下;人,滚蛋!”

——差别待遇,绝对的差别待遇!

其实会长这人不是善良型的,这谁都看得出来。

可他能在学生部正为校际运动会忙得昏天黑地的当口,特意抽出时间陪豆丁去见那个该死的友好寝室;

他能在任何可能伤害到豆丁的状况之前,明里暗里地出面摆平;

或者比如这几天,他扛下照顾豆丁的责任,不在乎夜夜减少睡眠以弥补白日落下的工作和学业。

这正常么?

正常就怪了!

可会长大人不觉得,他认为挺正常的,就好像豆丁难受想家,发脾气找别扭,最后却只肯在他怀里偷偷抹眼泪一样正常。

距校际运动会还有一周,正是最繁忙期,学生会的任务分配自然有所调整,原本不是负责这一摊的也可能被赶鸭子上架,比如旭宸,因为一周三天都往市中心跑,所以部分采买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在原本没什么干系的主持人的身上。

鸿牛人高马大是‘拎包的’不贰人选,两人同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走着走着,鸿牛忽然停下来了,侧头,往一个巷子里看。

“旭,看,打架的。”

旭宸脚步一顿,忙跑过去。

鸿牛好这口,虽然他的专业素养很少让他出手伤人,但身怀工夫的后果就好像揣着个定时炸弹一样让人不放心,万一这牛人看着看着一激动,仗着艺高人胆大,行侠仗义什么的再惹出点事,旭宸怎么能让这样没大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

鸿牛把一手拎的东西递给旭宸,“帮我拿一下。”

“喂!鸿牛你别想……”

“我想什么想,我拿电话,报警!”五好青年把东西往旭宸怀里一塞——笑话,一堆陌生人,来历、恩怨都不知道,他帮什么帮啊,再说,鸿大爷牛着呢,“让我出手,不用给出场费的?”

电话接通,鸿牛简短地报告了事出地点,大致描述。

这是个某超市和商业大楼之间的小巷子,很窄的地方明显成了市中心的卫生死角,带着股随地便溺后留下难闻臊臭和风吹进来的垃圾、塑料袋的肮脏,大概没人愿意往里看一眼,里面的若干大件杂物,更是让整个巷子深处隐蔽到不可见,从他们所处的距离来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几个人的影子,拳脚并用。

其实说打架并不是很恰当,说围殴还差不多,六七个人打一个,只不过被打的那个身手不错,虽然出手业余,但躲闪灵活,再说旁边那几个就是仗着人多,打架的手段更不入流,这才似乎弄得近似平局,不过照这个趋势,那人落败是早晚的事——鸿牛一面用专业的眼光盯着、评估,一面等着警察来——只不过盯着盯着,总觉得被殴的家伙身量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鸿牛上了心,看得更仔细,这时那人在躲闪之下猛一转身,正脸一闪而过……

鸿牛一愣,忽然大吼一声,“靠……是那个衰人!”然后把电话往旭宸怀里一扔,抛下东西飞似的冲过去救人。碰上了熟人,也别管谁是谁非,反正不能任对方这么以一挡七的继续打下去,虽然他与那衰人的交情也不算深。

鸿牛口中的衰人能是谁,不就是害他食物中毒,出身m大305的衰人,总是跟他比东比西,永不服气的那个打篮球的阿松!

鸿牛冲锋陷阵了,但出手的时候没有忘自己已经报警,没有忘记旭宸曾经提过最近的派出所就在两条街之外,没有忘记大概再有五六分钟警察叔叔就会赶到现场的事实——保持头脑冷静,是上战场的第一制胜因素。

鸿牛到底是专业的,等头脑冷静地分析完,出拳一反专业人士的稳、准、狠,更没有难度和威力都吓人的回旋踢,用身体隔挡,把阿松挤到斜后一角,架势拉开形成一个小扇面,同时拳头变得的飘忽,零散,以守代攻——警察随时出没,这老实孩子可不想被警方误会自己也是描述中的‘无良当街打架斗殴’中的一员。

护一个,挡七个,从站位到攻击,都要人讨不到太大便宜,当然只限于大便宜,至于零碎的暗亏,毕竟是一对七,也挨了些。就这样边挡,边躲,边反击,然后正义的警察哥哥们来了。

警察哥哥非常负责的把无论是挨打的,还是打人的都一起带走,甚至包括拿着大包小裹站在巷子口‘望风’的季旭宸。

“喂,你还好吧!”鸿牛搀着阿松,看他原本人模人样一枝花,如今开得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脸,面部表情……似乎很痛苦……“你是不是伤到要害了?”

阿松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动就痛得要死的地方决不下于三十处,具体伤有多重,会有什么影响他还不知道,但就眼下这架势,他更担心另外一件事,“校外打架,如果学校知道了,校际运动会……会被取消参加赛资格的。”

鸿牛真想骂他说这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想这个!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阿松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取消参赛资格,这几乎是最轻的一种后果,更有可能是记过,写进档案跟一辈子,甚至影响毕业后的学位证,而现在他们这样子根本没有办法不让学校知道,一会儿警察查明了身份一定会跟学校老师联系,至于到底打架双方的人多人少,自卫还是攻击的问题,对方随便咬一口就很可能说不清楚,也没人能理会,绝大多数情况下,老师只会看到‘校外打架’这一事实,还有‘恶劣影响’这一后果。

就说现在,一个受害者,一个见义勇为,一个无辜路人甲,全部跟那七个行凶的流氓一样,被领到派出所某个闲置办公室,在地上蹲了一溜,上哪儿说理去?

再说,这种需要开口辩解的事,鸿牛哪有旭宸擅长?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庆幸旭宸也被卷进来了,起码能有个商量的,“旭,我们可是受害者,你说……”

“喂,你们几个蹲好了,不许讲话。”肩章和年龄明显还嫩的小警察,大手一挥喝止住他们,撂下几句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的话之后,就把他们这伙人‘闹事小流氓’晾在这儿了。

当街斗殴,一律一视同仁。

[现在怎么办?冤枉的!]鸿牛无声的用大大的嘴形示意。

旭宸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无声地告诉对方[等着]。

不许说话,不许起身,美其名曰冷静期,等同于面壁思过,也算种震慑,是处理这类纠纷的老规矩,一般都会让‘嫌犯’蹲个把钟头消了气焰才会挨个问话。不过没过多久,外面就响起嘈杂的人声,然后另一名小警察探头进来,“谁叫季旭宸?”

所长办公室有点热闹,虽说当警察的人都挺务实,也不兴什么追星族之类的幼稚活动,但电视里某位著名主持人就这么近距离的出现在自家地头上,尤其还是年轻貌美的女主持人,大家的兴致当然很高——虽然是人都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肯定是来为某个/些人说情的。

“季旭宸。”

警察叔叔身边坐着位很面善知性的大美女——如果你常看d市电视台青少部节目,还能知道她的名字叫晓娴,事实证明这个救兵旭宸搬得简直再恰当不过了,作为晓娴某位忠实粉丝的爸爸,这位一直黑口黑面的派出所所长明显善待了旭宸,招呼他坐下来。

“虽然你把晓娴找来说情,但我也得批评教育你,还是学生吧,出了什么事非得当街打架……”警察叔叔批评一半,重新上下打量了一下旭宸,那小衬衫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哪有打过架的模样?

旭宸无奈的笑笑,“警察叔叔,我和我那位同学是报警的,结果也一起被叫来了。”

这个没啥好说的,鸿牛的手机里有当时报警电话的纪录,外加那两堆叹为观止的购物袋山丘,怎么看他俩也不像能打架的样子,至于为什么鸿牛同学身上挂了彩……

“他真的不是去打架,他是去拉架的。我这个同学,在去年全国大学生跆拳道比赛上得了第四名,这个学校档案里都有,您知道如果他要是真的存心惹事,那几个小流氓那是他的对手?哪还可能把自己也弄了一身伤……再说,他都不认识那些人。”

“另一个,就是那个伤最重的,我也认识,我是我们学校宣传部的,经常会跟其他学校有些联谊活动……他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他,m大篮球队的,绝对主力球员,据说场上三个人防不住……下周就要开始比赛了,这个时候如果他出去惹事,不是摆明了要被学校禁赛嘛……”

“那七个人是一起的,合起来打他一个,我是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不过现在他被打成这样,比赛肯定上不了场……”

“嗯,听说……是有个说法!在这种校际联赛如果取了名次,学校会给奖励,据说以后在择业会上,学校也会给用人单位正式推荐的,所以这比赛也算重要的吧!”

“警察叔叔,能不能让他们叫个车,先让他们两个去医院……”

……

于是整个事情在没传出派出所的大门之前,就被派出所的魏所长以‘单方面暴力挑衅,两名l大学生见义勇为’给定性了。

******

还是第六医院,还是急诊病房。

“……我就没见过你们寝衰气这么重的,老子五岁起学跆拳道,从小到大啥时候挨过这种没水准的揍?”鸿牛摸了摸嘴唇破的口子,他身上有两个地方得缝针,大概是被对方皮鞋扣划开的,还得打针破伤风,反正皮肉伤倒也没什么。但阿松看起来情况要严重的多,刚拍过片子,好像说手臂有骨折的迹向。

阿松撇嘴,“你不是说自己是打遍五省无敌手么,吹牛专业的?”

“废话,那巷子那么暗,你被打成那个猪头样我能认得出来么?我都已经报警了,我能怎么办?一还手再把那几个小子打残,回头挨了打,咱俩再被学校记一大过?要我说你们寝……衰神附体,这就是甩也甩不掉了!真不是一般倒霉!”

鸿牛牢骚发完了,看看阿松,“哎,你身手也不算差……因为什么被打啊,抢人女朋友了?”

就在来医院的路上,旭宸已经给鸿牛打电话大致讲了自己在警察面前的开脱之词和最后的结果,这是为以防万一,统一口径串供,那些开脱之词根本是旭宸自己当场瞎掰的,至于真正的原因,还得问阿松。

阿松默了一会,“旭宸猜对了,就是校际联赛。”

鸿牛愣了有一瞬,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就爆发了,“我靠!”一脚狠狠地踹床腿上,“太他妈的无耻了。”

搞体育的,基本上都有一种体育精神,就像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一样。

运动讲究的是竞争,公平,公正,比赛的存在好像是为了超越对手,其实那只是为达到超越自己的手段,就是人们常说的有竞争才有进步。鞭策前进,这才是比赛的意义,像这样比不过就下黑手,不去提高自己而想着给对方使绊子——绝对少见,绝对外行,绝对无耻,绝对受人唾弃的行径。

如果在武侠小说里,这类人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武林败类’了。

但此刻,一切既成事实,鸿牛就是再生气,把床拆了也没用。反正对方就是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想让阿松上场了。

——不还手,打也打残了,肯定比现在还要惨;

——还手,就会被禁赛记过。

虽然碰到了他们,禁赛是不会发生了,但受伤的问题,一切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鸿牛在地上转圈,或者叫‘暴走’更合适一点。他也是练体育的,多年辛苦汗水,一朝付诸东流的滋味几乎是他们这类人最害怕,也是最惨痛的一件事,鸿牛比旁人更能感受到阿松的痛苦,尤其,阿松还是用这样的方式被剥夺参赛权。

阿松,本是他命中绝对的衰人一号!

比篮球,让他扫面子;

拼吃海蛎子,让他上吐下泻住医院;

在病床上比点滴谁滴得快,让他被护士骂;

为了不被比下去,他不得不吃下最厌恶的炒青椒;

这一次见面更是弄了一身伤,外加被警察请去喝茶;

——种种恶行,罄竹难书。

记得出院那会儿,他曾发誓,这辈子都离衰人远远的……可这会儿,鸿牛盯着病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细胳膊细腿……大爷的!m大的都是废物,要是阿松在他们学校,看谁敢动他!想动他,行!先从自己尸体上踩过去!鸿牛有些泄气对比那边努力一脸平静的阿松,心里真的是憋着股火,也真揪心地替阿松感到难过。

“七床的,”这时一个女医生拿着片子过来,“片子出来了,骨头都没事啊!到底是年轻人……有软组织挫伤,要注意……”

鸿牛看着阿松听说手臂没骨折时,眼睛里爆发的瞬间光彩,突然觉得自己得为他做点什么。

掏出手机,翻名单。

“喂,果头,我,l大的鸿牛……就是上次联赛,把你揍趴下那个l大跆拳道……啊对,鸿牛是我绰号!”听着那边的恍然大悟,鸿牛翻白眼,这人就是记吃不记打,“那个,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篮球特别好的那个,信息专业的阿松……行行行,你认识就好,我告诉你,你派人给我把他保护好了,少根头发……他是我的人,你给我罩住了!他要是再有个意外……你哪那么多废话,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什么什么关系?……行,这么说定了啊……”

鸿牛在电话里叽哩哇啦讲一堆,挂上电话,一回头看阿松的神情,禁不住往后一躲,“嗬,干嘛,你阴沉个脸!”

“你刚刚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你的人’,你们l大的说话一向不过大脑?”

鸿牛看阿松那黑的包公脸,一把掰过阿松的头,吧唧在脑顶上亲一口,“行了,盖了戳,现在算我的人吧,别废话了,你还想不想比赛了!”

“……”

鸿牛实在受不了阿松扎在自己身上的眼刀,感觉也有点别扭,“爷爷的,做回好人还这么费劲,居然还亲一男的,呸呸呸,一嘴头发。”

阿松极力避免拉扯到脸上的伤口,但最后,实在没有憋住笑。

其实,那句什么‘我的人……’就是一个玩笑,鸿牛说得无意,阿松也不会真的计较。他们太年轻,‘爱情’离他们太远,‘喜欢’能让他们酸掉大牙,谁会在乎这个?只是共同经历的这件事让有些东西开始潜移默化了,起码从这一刻开始,有种叫‘情份’的东西,开始悄无声息的滋长。

“咱们学校的成绩真菜啊!”如今又活蹦乱跳的米小黎拿着校际运动会的比赛成绩表,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乱发感慨。

“行啦,三百来所学校呢,能排进榜的都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有几个能像哥哥我有稳进前三甲的实力?”鸿牛一边解说,一边吹捧自己。

“哎?m大篮球队下一场拼四强,305寝的那个阿松有点本事啊!”旭宸挑了挑眉毛,“不过情形不太妙,对手是上届季军k大……嗯,也不一定,m大还有主场之利……”

“能弄到票么?”一直沉默的会长忽然开口,引得寝室全体侧目。

宋烨耸耸肩,“我是k大的粉丝。”

众人满头黑线!

会长大人,当众唱反调,很容易被主场粉丝群殴的。不过也不怪会长有此一问,m大主场,几乎可以预见体育馆爆满,一票难求——好在,咱内部有人!

就是因为上次打架那事,旭宸的仗义执言和鸿牛的出手相助,不仅挽救了阿松的参赛资格,也挽救了510寝和305 寝岌岌可危的‘友好寝室’之情谊,起码算上次的警局/医院一日游,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交集已经高达三次之多,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如今‘名分’还在,关系缓和,那这次帮忙弄个内部亲友席,总不算过分吧!

亲友团的席位都相当不错,但当然,不可避免的与他们同坐一起的,是他们的友好寝室,305。不过这次的气氛比起之前的不期而遇要融洽得多,救命恩人嘛,甚至,中场休息时,陆东去超市买饮料,还特意给510寝的每人都带上两罐可乐。

可乐这种碳酸饮料最怕启开前摇晃,陆东真的不记得自己有摇晃过,可能是刚刚抱着饮料一路跑回来颠簸,然后拿起饮料时,似乎又碰上阿松进了个三分球,他叫了声好,大概顺便的晃了晃胳膊挥挥手而已……

然后……

一股褐色的液体夹着香甜清爽的味道,先是一招‘潜龙升天’后紧跟着一招‘翻云覆雨’,最后,噗——哗——大半罐可乐全贡献在旭宸无辜的衬衫上了。

“?”

“!”

“……”

“?!”

“!!”

“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作为肇事者,东哥再爷儿们不起来了。

“废话!你就是想故意的,也没这么准!”旭宸掏出手绢擦衣服,他这种丝质的衣服特别容易吸水,眼见着褐色印子迅速扩大,若不趁未干之前赶快洗,这衣服就算彻底废了。旭宸抬起头狠扫了陆东一眼,果然是衰寝衰人,就不该跟他们坐一起!

不过……

陆东心下防备的看着旭宸,他那上下打量自己那眼神让东哥感觉后脊梁开始嗖嗖冒小冷风,“你,你干嘛?”虽然陆东比旭宸大一年级,但这年头,小孩一年比一年刁钻,一代比一代难惹,就凭眼前这个毒舌又洁癖的,东哥直觉地认为,就算自己愿意负责掏钱干洗,也不见得能把这事给摆平了。

“看你身材还行……”旭宸那贼精贼精的眼,前后把陆东扫视个遍,两指捏着他的衬衫领子,“除了这个,你总有两件像样能穿的衬衫吧?”

8舍305寝室内

“喂,喂,你到底要什么样的?你想把衣橱搬空啊?”陆东看旭宸一件又一件的把自己的衣服从柜子里往外丢,眼看着床上都铺满了,也没停手的意思,手里的可乐罐子被他捏得喀吧喀吧响,“反正一会儿不用你收拾是吧?”

旭宸转过身,一手从柜子里拎起团成一个球的衣服,晃了晃,“东大少爷,你这样放,也敢叫做收拾?”说着手拎衣角,一抖,一件皱皱巴巴的淡青色网球衫展开了,“你的补偿,就是要我穿这样的破布?”

“你……”东哥觉得如果自己年纪再大一点,就能被这小破孩气到脑溢血,他一把把网球衫抢过来,“不穿拉倒!这是正品三叶草,不是仿冒路边摊,不识好歹!”

旭宸耸耸肩,一副你已经无药可救的表情,继续转头翻陆东的那堆衣服。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的衣橱里,无一不是名牌。但正是因为这点,才让旭宸摇头,“会穿衣服的人,即使只穿街边廉价的网球衫,也能穿出一种叫‘品味’的东西;而有的人……”旭宸转过头,对东哥从上到下扫描一番,叹口气,“……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却依然邋遢的像个送牛奶的。”

喀吧!

陆东手里那个空可乐罐子,被他一巴掌砸在桌上,然后人三步两步跨过去,抓住旭宸的胳膊,反手一扭,同时在腿窝上一绊,身子斜带,一下子就把旭宸按在床上,旭宸的右胳膊被压在左胳膊下,然后左肩被牢牢制住,以极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陆东腿抵着他的腿,身子压着他的身子,脸在旭宸的正上方,居高临下!

“喂……”

“喂什么喂!”陆东很火大地吼回去,顺手扯过来一件衣服,扔在旭宸身上,恶狠狠地说,“就是这件!你爱穿不穿,真把惹火了我,你信不信我……”东哥扬起拳头,脸贴的近,威胁意味十足。

陆东其实是属于相貌、气质都很男人味那类的,浓缩成俩字——英武,若放在古代,大概也能论上个统帅将军相,最差也得是个大侠。在当今中性流行的年代,东哥相貌似乎‘落伍’了,但与女生的审美不同,在大多数男生心中,东少爷这副皮相才是真正的top级,直让人羡慕到嫉妒。其实在男性词典里,‘漂亮’几乎就等同于‘娘娘腔’,有哪个男生会喜欢被人这样看的?

所以,如此近的距离,旭宸真真切切地看着对方的脸,心底的酸怪味就出来了。

他的视线从陆东的脸瞄到陆东的拳头,再从他的拳头转到他的脸,眼神装得很学术,好似时尚专家评估模特的气质指数,来回几个回合,最后才语气诚恳,慢悠悠的开口,“换个发型吧,再雇俩小弟跟着,基本上可以从牛奶小工变成街头老大。”

“……”东少爷的脸开始抽动。

如果论嘴皮子,陆东恐怕这辈子也不是旭宸的对手了,但东少爷也不是随便认输的孬种,带着北方男儿特有的豪气、霸气甚至还有点匪气,陆东出手了,他一手按住旭宸,另一手探向旭宸的领口开始往下扒衣服,就不信治不了这死孩子,你不稀罕换,我帮你换总行了吧!

“喂……”旭宸觉得扣子都快被他扯掉了。

“闭嘴!”陆东的手劲确实称不上柔和,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事彻底摆平!

两人正撕拉着,寝室外突然响起蹦跳的脚步声。

“旭……啊!”门被兴奋的推开了,然后几乎同一时间,兴奋就变成了吃惊和报赧,“……对,对不起。”豆丁慌忙道歉。

米小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其实他根本没具体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一瞥之下的两人肢体形态、以及事发地点,让天才豆丁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大脑支配了小脑,几乎在下一秒,转身,然后试图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不过,他身后陆续跟进来的人,阻碍的不仅仅是他的行动。

米小黎低头靠在会长胸前,揉着撞得发酸的鼻子,然后宋大会长故意装严肃的批评声音从头顶传播开来,“我说你们俩上映限制级也要看地方,豆丁未满十八岁,可还没算成年呢!”

“咋,化敌为友了?”鸿牛嘻嘻哈哈地搭着阿松的肩膀,俩人一起晃进来的,“你俩这友谊速度也发展得忒快了!”

看着陆续进来的室友,看看旭宸被扯开的衬衫,袒露的胸膛,再看看他们俩一上一下在床上的奇怪姿势,陆东反映慢了半拍,才猛然好像烫了手一样,嗖地把爪子收回来,整个人几乎是跳着离开床的,满脸尴尬。

其实旭宸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像这种事,他知道,如果此时表现出慌张,羞赧,像个手足无措的新丁,那么后半辈子就等着被这几个无良的家伙嘲笑到死吧。想要败中求胜,只有比这帮思想猥琐的家伙,表现得更加猥琐!

旭宸对人心的研究,或者说对于几个室友的研究,显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当下,旭宸慢慢扫过寝室里众人,豆丁和会长,鸿牛和阿松,305寝四仔和老大,包括他们各自的新交到的女朋友,还有一旁满脸通红的陆东……然后缓缓起身,漫不经心地拉上被扯开大半的衣襟,“真是没眼色的家伙,你们故意的吧?”

全体都抽了!

麻烦的一对

坐在回校的出租车上,旭宸身穿一件崭新的淡粉色的tommy?hilfiger的t恤衫,不理会鸿牛接连不断射过来的鄙视眼神,回想起在305寝室的那幕就觉得好笑。他原本的那件衬衫留给陆东负责洗了——手洗!

“为什么老子要手洗!”

“因为这是丝的。”

“丝的又怎么了?”

“丝的,所以不能用洗衣机搅,不能甩,不能泡,不能拧,不能晒……”

“靠!你不如说不用洗好了。”

“……不能用洗衣粉,也不能用洗衣皂……”在又一次看陆东身上噼里啪啦烧着的火药焾之后,旭宸才说出解决方案,“洗发露或者洗碗剂还是可以的……”

“我为什么要洗,不是都赔了你一件,还是新的!”

“把你自己压箱底嫌骚包的衣服借我穿,你也好意思说是‘赔’?”

“你……”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是旭宸摆出一副令人倒绝的猥琐嘴脸来诠释那让人尴尬的一幕,到头来,却是相对无辜的陆东承受了众人双倍的哄笑,然后这位彪悍的无良人士,又趁人家丢盔弃甲,羞臊到手足无措的当口,得寸进尺地强迫其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往好听了说这叫谋略,叫时机,实质上,‘卑鄙小人’大概也就如此。

鸿牛心下对上铺兄弟的无耻行径颇不以为然,不过……

“旭,你别笑了,我后脊梁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东哥惹了你可真倒霉。”

“怎么,你同情他?”

“没,我感谢他!”从此鸿牛算是从旭宸的魔爪下解放了。

旭宸扬扬眉毛,想了想,忍不住脸上的笑容更大。哎,其实这个友寝也挺不错的,傻乎乎的极具娱乐效果,就是他们之间距离太远了,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不然经常见见估计对愉悦身心大有裨益。旭宸会这么想,是因为他毫不怀疑地把今天看作是自己的完胜日,不仅反击了几个妄图看热闹的无良损友,几次不顺也都被他一一化解,并在打击对方的同时,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胜利的一方,他心情当然好!只不过,旭宸其实忽略了一件事,所以有关胜负的最终归属问题……现在还远远不能妄下结论,结果很难说,真的很难说……

回到l大,510全寝过了一个相对休闲的周末后,旭宸的宁静生活被打破了,星期一,一大清早的叫早闹铃变成了‘吼叫电话’。

[季、旭、宸、靠!你让老子给你洗衬衫,你看那些女人在bbs上写的!老子的一世英名……你给我等着,我要是不去l大剁了你,我就不……]

旭宸不得不把电话从耳边远远拿开,揉了揉耳朵的同时一脸莫名其妙,他看到是陆东打来的电话,还以为他是要送衣服过来,没想到……什么女人,什么bbs,怎么还扯上一世英名?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四仔的女朋友当时在那儿,那个该死的八婆,你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话……]

四仔的女朋友?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根本就不认识那女生好不好!

[……现在bbs上,都是那些变态女在讲讲讲……还什么霸王硬上弓……]

“喂,喂喂!你冷静一点……”

[放屁!老子冷静着呢,告诉你,今天下午就去l大找你单挑,你让你衣服等着给你收尸吧!]

让我的衣服给我收尸……

旭宸无奈地望了望天花板,逻辑乱到这个份上,此人也算是极品了,好像真的气得不轻,“小生资质愚钝,可否请大侠详细解释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想说什么?”

然后在电话另一端深吸气后的连珠炮似的略显混乱颠倒的叙述过程中,听者旭宸,表情也越来越诡异。

说到底,这件让陆东情绪暴走的事件,还是跟那天在305寝室换衣服有关。

话说旭宸那天不是为了避免被损友们调侃,而决定要表现出比他们的龌龊思想更加龌龊的行动么?事实证明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效果非常好,但问题就出在这,大家都知道是旭宸故意开的玩笑,但305寝的四仔新交的女朋友似乎误会了,然后这丫头目击了现场之后,在m大bbs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有关陆东颇具新时代好男人的潜质的赞扬,并且给男朋友(某校外帅哥)洗衬衫这个传闻就把脾气很暴躁的东少爷给惹了,然后东少爷就把这件事的祸因归到了旭宸的身上——这些就是旭宸听到转述后,理解的大致状况。

校园网虽然极大的便利了学生的生活,但其附属产物——八卦论坛确实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旭宸当然知道这种灌水论坛的彪悍之处,想当初他们学校网上的那个什么外貌协会,什么八卦先锋就让初入校门的他狠狠震撼了一把,在被那个什么魅力排行八卦榜骚扰蹂躏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学年后,现在的旭宸根本就是刀枪不入型,至于那些灌水论坛,旭宸基本一笑而过,或者眼不见心不烦,那东西有点像小孩子闹人,你越理它越来劲。

这绝对是旭宸摸爬滚打得出来的亲身体验,供这位初涉江湖的菜鸟人士参考,结果菜鸟人士在电话里顿了顿,大吼一声,[少废话,我告诉你,510的衰人,你也得给我洗一次衬衫!]

哔——

把电话挂了。

旭宸盯着手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脸被冤枉的郁闷……放下手机,才发现寝室其他人都在仰头看着他。

会长,“我们都听见了。”

鸿牛,“看样子东哥气得不轻。”

旭宸心有戚戚,“是啊,他若能再大点声,我想他直接吼过来就完了,还能把买电话的钱省了。”

豆丁想了想,“旭,其实,我觉得东哥不是因为洗衬衫才发脾气的,当然也是部分原因啦,但主要是……被那些女生说他跟你是男男朋友,所以才发这么大火的!”被人这样说多奇怪?就算是一向被人认为乐天派好脾气的米小黎最开始听到这样论调的时候,他也很不自在。

米小黎看另外三个投在自己身上吃惊的目光,无辜耸耸肩,“是会长说的!说女生现在都喜欢把男生之间拉配对。”

会长看其他两个投在自己身上更加吃惊的目光,无奈地揪揪米小黎的脸蛋,他当时只是在警告豆丁以君倩为首的那一小帮丫头的非正常思维,他哪里说过什么……但不管怎么说,现在他总算明白流言是怎么产生的了。

******

旭宸在某些时候就像只玩乱线团的猫,待自己折腾尽兴了以之后,踩着骄傲的步伐,露着优雅的背影,留下背后混乱不堪的一团糟。难能可贵的是他知道自己这点恶趣味,就是不改!

不过当他再次见到陆东,看到对方没有发火,没有怒目,没有二话地把自己的衬衫洗熨好,整整齐齐叠好装袋子递过来,接过那件旭宸穿过却压根儿没洗的粉红t?h衬衫时,也没讲什么乱七八糟的抱怨的时候,莫名的,旭宸开始有些内疚。

不是旭宸犯贱,不吵架就不自在,而是原本一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的家伙,表现出这样一副……呃,怎么说,任你捏扁搓圆的消沉没落样,并且知道里面多少有自己的因素,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再落井下石,何况,旭宸又不是真的四六不分的笨蛋。

“喂,不会吧,你就那么在意那点破事?”

旭宸把陆东拉到学校附近的烧烤店,他请客,算……感谢、赔罪(?)顺便开导开导,“论坛上的人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大家都是同学嘛,还不是被无聊给闹腾的,再过一阵子等期中考试来了,保证,天下立刻清静。”

“这算什么,你真应该看看我们校八卦网上那些丫头是怎么编派我的。”

“难不成你还能跟一群丫头斤斤计较?拜托,你都是大三的师哥了,凡事总要有点肚量吧!”

“你就因为这件事开始食欲不振了是怎么的?”

……

旭宸说三句,陆东也不见得能回一句,立刻让旭宸觉得这下事可能闹大了,回头这哥们再被自己欺负抑郁了……

旭宸想了想,“其实,我以前被他们乱传的那些话,最严重的时候还被闹到过系办呢……在我们学校论坛上,有一批八卦专业人士,还标榜什么教什么派的,她们……”旭宸不怕丢脸的讲起了自己从大一到现在自己遭遇过的各色八卦流言。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你觉得自己屈,自己惨,可如果碰到了个比自己还惨还屈的人,就会发现原来自己的日子还不错,未来还是很光明的,然后,心理就平衡了,这大概也算人的劣根性吧。

这个方法一如既往地奏效,当旭宸说到自己因为那可恶的八卦论坛而至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的时候,陆东甚至表现出颇感意外,“为什么?你这样子的小白脸,不就是女生最喜欢的娘娘腔类型的么?”

旭宸看着手里串肉的铁钎子,忽然起了个让眼前这个人早死早超生的想法……

“是中性美,呃,帅哥,帅哥!”陆东看对方的笑容,急忙补救,“哎,你们学校比我们学校好多了,你们好歹是综合类大学,d市这么多大学,属你们学校美女出名的多,根本不是我们那种纯理工类能比的。”

旭宸耸耸肩,“骗你干嘛,就是因为上了某个八卦派搞的一个什么魅力排行榜,从头到尾都是她们自己在说,到头来我倒成了炮灰……”

就是那个‘魅力排行榜’,上个学期开学没两周那个榜单一推出,短短一个月内旭宸的收到的情书可能比这辈子收到的情书加起来的都多,可惜还没等他兴奋几天,就莫名其妙的被同一八卦组织发了冷冻通缉令,理由似乎是什么[为了资源共享最大化,平息内部不可调和之矛盾],于是,校草旭宸就被钉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标签。女生们又都是很集体,很易传染,很怕被排斥,又会情绪社团化的一群人,就这么集体把旭宸晾起来了,然后,旭宸无奈被迫单身至今。

旭宸的几件糗事大概起了某种娱乐效果,陆东低落的情绪也渐渐被调动起来了,终于说起了烦闷,“其实网上那事只是一部分,主要是……现在上大三了,到底以后是读研,出国,还是找份工作……总要提前有个目标,要开始准备了,我原以为这是大四才需要考虑的,唉,这些事情烦都烦死了。”

原来是到了更年期……

旭宸按捺下想踹人的冲动,如果他只是为了这点儿为时还早的破事就跑l大愣充忧郁青年,那为什么要自己抖落出陈年糗事给他找心理平衡啊?

“干嘛,刚上大三就考虑这些?你还不如愁愁六级来得实惠,你这叫未雨绸缪,哼,我看根本就是杞人忧天。我还有事。”旭宸毫不愧疚的把那件原本要刺激陆东而特意留着没洗过的t恤衫塞还给它的主人,然后拿起自己的干净衣服袋子,不理会这个没事找抽的家伙,打响指,“老板,他结账!”

“喂喂,你不是说你请么?”陆东抓住起身要走的旭宸。

“嗯,我请,你付账。”

“哎,你太不仁义了吧!好歹我到你们学校,还不顾嘲笑的给你洗衬衫……”

原来是陆东一提洗衬衫就跳脚,现在轮到旭宸炸毛了,“你如果用一百件糗事来跟我换,我也可以给你洗一次衬衫啊!”

“喂,我没带钱……”陆东扬声冲着旭宸的背影喊。

“那就留下洗碗吧,省得无病呻吟。”旭宸越走越远的潇洒地背着他一挥手,头也没回……

看着旭宸越来越小的背影,东少爷一扫刚刚略带忧郁的气质青年模样,想起刚刚旭宸自爆的糗事就忍不住笑,笑容里还带着七分得意,三分张狂。今天这一役对陆东来说大获全胜,不仅摸清了这毒舌小鬼的真性情,连带着还收获了不少‘把柄’,不枉他花这番心思。

哼,就不信治不了这破孩子!

插花——论坛之都是衣服惹的祸

陆东拎着这件已经洗干净的淡粉色衬衫,说实话若不是那天被旭宸把整个衣箱都翻个底朝天,他都忘了自己有这么件娘们儿气十足的骚包衣服,崭新的甚至都没开封,忘了是哪个不开眼的(堂/表姐妹)送的了。

粉色,妈的,一个爷们能穿粉红色么?陆东第一眼看见这件衣服就几乎宣告了这件衣服被打入冷宫的事实,只是没想到,当那天旭宸穿上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其实……看起来……还是非常不错,干净、清爽,并且映得脸色看上去白里透红,气色很好很有精神的样子。反正不管怎么说,并不是像陆东之前想的那样娘娘腔十足、不堪入目,甚至看上去还很帅……当然这里不该排除那‘活体模特’给衣服带来的视觉误差。

陆东拉起来比了比,穿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平心而论,东少爷出身北方,身材天生有优势,相貌也英气十足,‘底版’不差,但穿上这个衣服……他脑子里回想的是那天旭宸穿上的效果,再看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如人家穿的看起来顺眼。

“妈的,一件破衣服,你丫的还想卖主求荣?”东哥对着衣服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明明是他的衣服,凭什么别人穿得,自己就穿不得!东少爷脾气一上来,哎,还就不脱了,非把这根不对劲儿的筋给他扳过来!

东少爷不知道是为了件衣服自己跟自己别劲儿,还是因为某个人的影响太大,占据了他太多的心思和注意,当然他更不知道他这一幼稚行为,又在m大的八卦论坛上掀起了新一轮高潮。

出门头顶避雷针:[苍天啊,造孽啊,一大清早晴天霹雳啊!

为毛我心目中总攻穿起了粉红色的受衣?这是为毛?为毛!!

(一把血一把泪地叙述)今天早上,俺到阳台做体操/抻懒腰,忽见一淡粉在眼前飘过,那种清爽,那种柔和,那种温润的粉色,当下,俺不顾翻下楼的危险攀到了栏杆上,直把距离拉近0.5米——为挖掘埋藏在路人甲里的潜在君子受,注意,这是至关重要的0.5米啊,(兔斯基撞墙图)君子受没看到,却正正看到那伊人面容,忽然脑子里咔嚓一声巨响,顿时眼前发黑,血液蒸发!

为毛是他,为毛?

曾经男子气概的挥洒淋漓,曾经是那么体贴的亲自为受受洗衣,身俱新时代最缺乏侠骨柔情的新一代好攻,居然,居然,穿了件那么骚包诱受的粉红色t恤衫!

乃这么穿对得起乃的长相么?

乃这么穿对得起乃的气质么?

乃对得起我们给乃的评价么?

乃到底把你家受受置于何地?

乃……

乃……

子啊,您老还是把我带走吧!!!][(惊恐的看着楼主)你,你说的那个攻……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能给受受洗衣的攻……穿粉红色的背心……风中凌乱,似魔似幻……][扶墙,我吐会儿先!回来再找楼主算账!][是啊,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洋葱头咬手绢)为什么???????][哈哈哈,这简直太喜感了,很奇怪咩?多好啊,简直就是宜室宜家,宜攻宜受……恨未能亲眼相见。][攻受逆转是我的雷啊!楼主我恨你……>_<……][(手机上图)孤亲眼所见……号啕大哭,泪奔出贴!!!][我没看着,我没看着,我没看着,我没看着……(催眠ing)][(兔斯基掀桌)攻不成攻,受不成受,拿刀来!如此这般,还不如老娘先阉了丫的,断了他左右摇摆的念头……]……

……

在几个沙发党争执完之后,紧着的一长串的回复都是这类基调很一致的哀鸿遍野,或者怒其不争,当然也有偶尔冒出几个不伦不类的,但很快就被湮没掉了,直到,有马甲名为‘坐镇八卦’跳出来,留了言,才多少给众姐妹们带来一点希望。

坐镇八卦:[嗯,这是个值得深思的事情,还有一种可能……我想,大家先不要慌,俺去去就来!]碎粉:[仰望,楼上的马甲看起来很面熟……是最初爆料的jm么?难道……这里面有内幕?]琉璃诚可贵,玻璃价更高:[嗯,多久都等……泪(洋葱头挥手绢)]女生不坏:[内幕啊,筒子们,快来看内幕吧!]……

……然后在众人的期望、等待、闲聊打屁中,‘坐镇八卦’回来了。

[哈哈哈……嘿嘿嘿……活活活活……哀家看到了!!!!(眉飞色舞ing)原来就是那件衬衫啊!活活活,那件衬衫大有来历,其实,就是……]在长长一段省略号,外加分段,外加空格之后,三个闪着金光的霹雳大字蹦出来,[定、情、物!]坐镇八卦:[衣服是受受穿过滴——是哀家亲眼所见滴,那小模样叫一明媚,那小笑容叫一灿烂,那小锁骨叫一口水,那……]骨灰狼:[天,我的鼻血……]101:[现场回放,天!我居然人品的赶上了现场回放,这难道是给我刚刚经受九天玄雷的补偿?]坐镇八卦:[……为了避免受受春光乍泄,衣服是那厮送给受受的……]出门头顶避雷针:[手指颤抖地楼上,乃,乃居然还……还……看到了受受走光……?(飚高音)]d/h王道:[( 拔着八卦的裤脚,张着纯纯小白兔的眼睛看着八卦姐姐),从头讲嘛,从头讲……]真伪斯:[哎呀,大家不要乱插话,楼上的那个谁,自己去翻以前的帖子!]坐镇八卦:[话说……]‘坐镇八卦’的一段话分成了绊绊磕磕的无数句,中间夹着要求现场直播的,乱发感慨的,插话和无数回忆的帖子,‘坐镇八卦’的总体思想基本是这样的:衣服,原本的主人确实是小攻,但是小攻自己从来没有穿过,这主要是衣服本来就不是给他自己准备的,而是专门为了给衣服寻觅它生命中的良人(不要追究为什么自己的衣服不给自己穿,而是非要留给别人穿的非逻辑情节,yy中不需要逻辑!)。此攻寻寻觅觅,觅觅寻寻,终于有一天寻见一梦中弟弟(?)。

然后,古有‘董牛郎偷窥仙女洗澡’,今有‘流氓攻强压美受在床’;古有‘董永盗取美女衣服’,今有‘少爷硬撕(?)受受衬衫’……所以,如此可见,为了爱情,人是可以光明正大流氓滴(!!??)流氓之后果,就是受受穿上了‘紧身衣’(她是想类比紧箍咒?),逃也逃不了了,如此,攻德圆满。

但为毛此攻穿上了这件衣服呢?

据‘坐镇八卦’分析,如今攻受非同一学校,d市南北相隔,难慰相思之苦,穿上这件‘定情物’,感受受受的味道和体温,就好像抱美受受入怀,于是可以这样这样,然后又可以那样那样……

然后,众人的话题慢慢的再一次朝着诡异的n18渐进……

这边众人正热火朝天地yy,那边突然有人发了几个别的论坛的连接地址,然后上书[我不是眼花吧,不是眼花吧,不是眼花吧?]——如此语焉不详,完全的勾起了八卦人的好奇天性,纷纷点击进入,然后整个帖子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链接地址是l大的八卦论坛,虽然每个大学的校园网里的资源都有自己的口令和密码,但是这类灌水杂谈不在所列,所以理所应当的,大批有关l大校草季旭宸的最新八卦,养眼造型,都展现在m大的机房电脑上。

m大毕竟是排得上号的某重点理工大学,众小女子虽然已经是腐到无可救药,但基本的逻辑分析能力还都是很出众的,没有人开口问这个连接地址是怎么一回事,没人问这个连接地址上的陌生小帅哥是干啥的,甚至没有人大惊小怪的‘雷’那个男生居然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衫……

过了一小会,才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姑娘站出来,[俺只想弱弱的问一句,他穿的那件t恤衫,不会是跟我们一直讨论的那个是同一件吧?]然后第二个问号姑娘也站出来,[俺也想弱弱的问一句,tommy?hilfiger的t恤衫不会像冒牌lv一样臭大街,弄得满世界撞衫吧?]然后是第三个,[俺亦想弱弱的问一句,今年粉色t恤很流行么?今年t?h的粉色t恤很流行么?]第四个,[为毛我觉得……如果俩人站一起,受越看越女王,攻越看越流氓?]第五人曰,[排!]因为八卦论坛的公开特性,m大这边一部分人就在l大论坛上面留那么几句感慨,透露一点点发生在m大校园值得注意的一幕,对俩人奸情发展迹象再说上那么两句,灌了灌水,然后……

两厢暗号一对,狼爪一露,整个l大论坛就重现了当年红二军遇到红四军的激动人心到鸡飞狗跳,执手相视、感动无语两眼泪的一幕。

然后双边论坛的回帖讨论都开始呈几何级数的增长,互通有无的后果,就是m大和l大联合的第一官配新鲜出炉,属性定性。

然后,某年某月某天东少爷再次无意撞到八卦论坛里,再次看到有关他和季旭宸的那些升级版的yy,忍不住给旭宸打电话牢骚,“旭,我品味很差么?为啥你穿着老子的t恤衫,她们叫你女王,叫我狗?”

兵荒马乱一

米小黎跪在地上写条幅,因为不幸小时候练过大字,还是没学成的那种,最多也就是能论个工整程度,弄个横幅板报勉强可以被赶鸭子上架,就摊上这么个活儿,作为学生会成员的‘家属’(同班或者同寝)被学生会抓壮丁简直是l大学办的无良传统。

“你就是米小黎?师哥?”

米小黎听到招呼之前,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鞋,黑色的小羊皮休闲鞋,干净、简单,只不过旁边暗色logo暗示了它的身价,或者说它主人的身价。抬头,藏蓝色学生制服,好像被熨烫过,一丝细皱都没有,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手腕的地方露出标准一厘米衬衫袖口——从来没见过谁能把这身制服穿的这么得体合身。

“师哥好!我叫吴琰。”对方伸出手,露出笑容,抓住米小黎热情地晃了两下,“早就听说师哥了,刚入学的时候我看到了学校的捷报,师哥,我也是电子工程的……”

米小黎大概都习惯被人叫‘豆丁’了,这个吴琰一口一个‘师哥’,他头回被人叫了这么大辈分的称呼,有点眩晕,“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今年入学的,刚被招进学生会,我在组织部,一直就很期待能在学办见到师哥,可惜一直没见到,师哥你在宣传部吗?我还以为应该在学习部呢,师哥的成绩那么好,又得了那么多奖……”

“不,我不是学生会的,我只是来帮忙。”

“噢……师哥的字很漂亮,真多才多艺……不来学生会很可惜,我是不是打扰师哥工作了?”这个吴琰有些连珠炮,八卦热情的劲头跟他的行头一点不搭。

这边米小黎还没等回答,学生会的大姐头君倩的声音从走廊外飘过来,“豆丁,快午饭了,你写没写完……”君倩扬着声音一进屋就看到俩小帅哥并肩而立,其中一个还拉着另一个的手,整个画面,那叫一养眼,那叫一般配,那叫一暧昧,那叫一奸情……“我是不是打扰两位了?”这声音瞬间飚高,怎么听怎么觉得她不是道歉,而是兴奋。

“啊,师姐,没有!”吴琰大方一笑,“正好路过的时候看到师哥在,我过来打声招呼。学姐,我们邢部长还要我去楼下,我得过去了,你们忙。”

俩孩子一个精,一个‘傻’,君倩舍弃了精的一个,这边一把抓过米小黎,“说,你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嗯……”米小黎顿了顿,琢磨了一下,“热情。”

狼外婆微笑,“还有呢?”

“能说会道。”

狼外婆奸笑,“还有呢?”

“能干吧……”

狼外婆大笑,“还有呢?”

“我不知道了。”

狼外婆怒骂,“笨蛋!”

狼外婆再次露出笑容,“乖乖豆丁,说,喜欢吴琰哥哥么?”

小红帽打个冷颤,“我不喜欢。”

狼外婆凶光毕露,小红帽小心翼翼,“那个,学姐……我都回答完了,现在可以去吃饭了么?”

狼外婆戳着这个不开窍的家伙,“吃吃吃,你个小猪猡!”

学生会自有一套选拔机制,一般是先申请,‘笔试’、‘面试’通过了之后还有一个月的‘实习’,而这一段时间,就是各个部长对新成员的评估阶段,也自然就有类似普选调查一样询问,当然了,君倩对米小黎的‘问卷调查’基本上是没安好心,挂羊头卖狗肉。

米小黎单纯但不傻,尤其后面还有个能护短的‘家长’护着,老早就知道君倩学姐在想什么,也知道她想诱导自己说出什么,来满足她的恶趣味,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米小黎都是实话,他真的没有喜欢吴琰。

米小黎不喜欢,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起码在这一个月的‘实习期’将满的时候,他无意中从会长的某个报告里看到了吴琰的名字,排在第一个。米小黎不以为然的耸耸肩。

“怎么了?”

“吴琰。”

“哦,听说了,得到的评价相当高。被分配到我们宣传部了,只不过我还没见过他。”旭宸坐在那一边跟豆丁聊天,一边不知道在跟谁发短信,一条接着一条,“他怎么了?”

“感觉不好。”

会长闻声抬起头,看了看米小黎。

这就是豆丁和旭宸不一样的地方,如果是旭宸说这番话,恐怕此刻就会有理有据的把不喜欢对方的理由说的头头是道,对方的缺点恐怕也得一二三四罗列得条条清楚,至于会不会毒舌的加以评价,就全看他心情。

但豆丁待人则是全凭感觉,一眼看上去,既定好坏,不需要问为什么,简直偏见又不合理,偏偏傻人有傻福,他就用这种‘识人办法’,总能亲近到会真心对他好,或者避开对他不利的人和事。

特别明显的两个例子,刚入大学的时候,大家彼此都很陌生,旭宸的某种程度上的洁癖和小资情调,看起来并不容易亲近,甚至很多人至今对旭宸还有误解,但米小黎几乎就对此全无干扰;而像中学时代,他宁可忍受孤独到不得不提前参加高考,也不肯与那些果然不值得交往的同学做朋友。

所以这事儿,都真难说。

宋烨把新入学生会的分配名单收起来。

吴琰,活泼,热心,能力不差,文体活动也很积极,有点像去年的自己,受到学生会多数成员的喜欢,高票通过,当然也不是米小黎一句毫无道理的不喜欢就能被否决的。

这时手机铃响,宋烨的。

“喂,是,孙老师是我,嗯……嗯,我知道,好的,谢谢孙老师,”宋烨抬头看了身边两人一眼,“我转告他们吧。嗯,好,老师再见。”

宋烨,“是系办的孙老师,说上个学期的奖学金批下来了。”

小猪猡,“那我们今天买个西瓜好好庆祝一下吧。”

毒舌派,“他们可真够快的,这学期都过了一半了,如果有指望奖学金过活,这会儿还不都活活饿死了!”

奖学金没份的眼馋派,“啧啧啧……说说你们仨,也有脸去跟人争什么奖学金?穷人都是被你这种多吃多占的地主、老财、资本家欺压的!”鸿牛带着鄙视的眼神,躺在床上手指轮流点书桌前的那三位。

“闭嘴!”

笔袋、书本、椅子垫一起飞向鸿牛的床,这家伙在校际运动会的冠军奖金比他们三人的奖学金总和还要多。

*****

米小黎带着自己和寝室其它三个人的报告作业、两份小组讨论稿投到了导师信箱里之后,就往楼上系办走,领钱去。

系办在三楼,走廊两旁全是陈列窗,通常会挂些通知,表彰,活动成果,或者卫生通报表扬、批评之类的大事小事,奖学金名单一出来也被挂上了,然后自然会有学生驻足看两眼,或者随意的品评几句。

“哎?米小黎,不就是那个大赛得奖的吗?期末考成绩才年级第五,真奇怪。”

“也许人家为了备战大赛,没心思考试呗,有啥奇怪的。”

“可能还是超常发挥呢。”

“屁!十几个环节的大赛,你超常发挥试试看!”

“瞧瞧宋烨,又是一等奖学金,又是学生会主席,就好像说那谁谁评说费雯丽,说‘既然这么漂亮就不用那么聪明,既然已经这么聪明又何必那么漂亮。’”

“喂,你什么烂比喻啊!这话套在季旭宸身上才比较贴切吧。”

“小黎。”

米小黎听到招呼,转头,背后有俩个人,“罗师哥!嗯呃,钱亦超……同学。”明显的态度亲疏区别——这两人应该也是来领奖学金的。

按说米小黎跟钱亦超是同学应该亲近,只不过除了公共课在一起上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另外凭着米小黎的‘识人手段’,此同学‘外貌短小’,自然要被他归为‘感觉不对’那类的。反倒罗熙,虽然是四年级的师兄,但‘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暑期科技大赛上他们又同是l大代表队的一员,近一个月的相处,同心协力,自然比旁人亲近。

罗熙拉着米小黎,点点他脑门,“看看你的成绩!平时迷迷糊糊的,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懂得韬光养晦,也不傻嘛!”

“师哥……”

“行了,脑子好用也不是丢人的事,干嘛遮遮掩掩?虽然这次暑期你得了大奖,但持久稳定优异的在校成绩也很重要,以后考试别再往后缩了,知道么?”

“哦!”

罗熙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记得当初定参加大赛人选时,低年级生根本不在挑选范围内,何况米小黎在一年级里成绩也不是数一数二的名人,只不过是带队的梅教授指名要把人加进来,结果米小黎的出色表现吓掉所有人眼珠,同他一起参赛的罗熙更是感触颇深。

罗熙作为光电院的学习部长,回来后利用职务之便,从头到尾查了一下米小黎的成绩,期中、期末,包括各单科成绩,分数均匀得好像事先演练过一样,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以后好好考,最不济还有钱拿,难道你还怕钱咬手?”罗熙学长小声地在米小黎耳边开了个玩笑。

“我知道了。”

罗熙直起身,晃了晃鼓囊囊的钱包,“不聊了,还有一帮家伙等着我请客呢。”

米小黎看着罗熙还没跑到楼梯口就被蜂拥而上的一帮同学捶捶打打地押走了,正觉得好笑,就听背后有人开口,“米小黎,是宋烨不让你考那么高的吧。”

米小黎回头,是钱亦超。

“这样宋大会长就可以年年稳拿一等奖学金了。”

“……”

对钱亦超来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恐怕米小黎他真的是比不过了,那家伙的大脑大概天生异于常人,但宋烨……宋烨是入学一年来每每跟他争年级第一的人,在学生会风光,社团活动也风光,学习还能风光?

好吧,他承认,他就觉得宋烨的成绩里有水分,尤其刚刚不小心听到罗熙学长跟米小黎的对话,这种‘内幕’,作为同学,他比师哥罗熙能推断的知道的更多,比如他知道米小黎和宋烨是同寝,比如他们的关系据说不错,比如米小黎一看就是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

“看来真是这样啊!我就说么,学生会事情那么忙,他怎么还有时间温书复习功课。你怎么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其实一等和二等奖学金之间也只才差五百块……”米小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斤斤计较。

“笨蛋!谁说钱了!档案里年年写‘获校一等奖学金’,和获二、三等奖学金那能一样么?保研,就业,你一个学生刚入社会靠什么?什么叫资本,明白不?”

“……”

“喂,平时作业你也有帮他做吧?”钱亦超又起了一个话题。

“不是的,会长学习很好的。” 豆丁非常努力的解释。

“噢,那就是有喽!”

“我,我……他……”豆丁小脸憋通红,“会长的作业是自己完成的!”

“是么?那又怎样?如果你施以全力,一等奖学金就再也没他的份了吧!”钱亦超扔下这么一句,再没理米小黎,走进系办。

米小黎不太擅长言辞,被钱亦超那几句尖酸嫉妒的话堵得够呛,偏偏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对方就闪了。就这么憋了一肚子火,米小黎办完事决定去食堂打份烧排骨安慰一下备受虐待身心,然后,就碰上那么一个不开眼的男生,大大咧咧插到米小黎前面加塞儿,这下豆丁当场就怒了!

“……好歹也叫东道主,别给我丢人,条幅用小兴说的‘并争天下,唯……”宋烨歪脖夹着手机,一手托着饭盒,一手掏钥匙,等把门打开了,看到米小黎居然在屋里,坐在床上,眼圈红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宋烨一愣,然后歪头对着电话,“……我现在有点事,回头再跟你说。”

“怎么了这是?”宋烨放下电话,他看到米小黎这个样子直觉的反应是,豆丁的钱包被抢、被偷或者丢了,不然除了他要去系办领奖学金,似乎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米小黎抬头,抿着唇,吸鼻子,倔强的就是不让眼泪掉出来,却不知道他这凄凄惨惨却死充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样子还不如直接哭出来让人觉得痛快,更像个爷们呢。

“丢钱包了?”

不动,没表情。

“被人欺负?”

不动,没表情。

“被君学姐调戏了?”

不动,没表情。

……

无论宋烨怎么哄怎么问,米小黎的嘴就跟河蚌似的,关得紧紧的,一个字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吸鼻子,然后任由眼圈越来越红,小脸越来越委屈。

“豆丁,你说你坐在这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还一个劲儿往里吸气,难道……是在练气功?”

“……”

“练得怎么样了?能练到不吃不喝,坐地成仙吗?”宋烨说笑话逗他,却不知道自己提到了什么了,豆丁眼里的水汽骤然增多,没等宋烨问仔细,就听到外面由远及近的鸿牛的大嗓门……

“……旭,你没看到,当时咱家豆丁特有气势的把那插队家伙的饭卡从读卡器里拔出来,啪地一声摔到台面上,半个食堂都安静了……那哥儿们当场就傻那儿了……”鸿牛比比划划的给旭宸讲今天晚饭时分食堂发生的波澜壮阔的一幕,明明他也是听队友说的,可此刻掰起来,跟亲眼所见似的。

宋烨在屋里听到了,扬扬眉毛很是惊奇地看看豆丁,米小黎也听到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这一哭,不止给宋烨吓一跳,也把脸上笑容未散,刚刚进屋的旭宸和鸿牛吓一跳——咋前脚刚听说某人在众人面前牛气了一把,后脚‘英雄’就在会长怀里哭鼻子了?

会长看到这幅情景,忽然皱眉,一股特别不好的感觉升上来,回头看鸿牛,“那后来呢?”

“啊,什么?”鸿牛回过神,对宋烨这个节骨眼还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感到不解,“什么后来啊!后来涛子端着饭盒回来了,他就是打饭路过碰巧看见的……”

好半晌,豆丁的声音从会长胸前抽抽嗒嗒的传出来,“后来,后来他还是加塞儿在我前面……食堂打饭的认识他,就让他先了。”

另外三人彼此看了看,鸿牛挠挠头发,旭宸摸摸鼻子,呃,这事……大庭广众之下,豆丁是挺没面子的,不过已经比宋烨假想的后果好很多——他还以为豆丁被人报复,挨打了。

就这点事,不至于哭吧!

“你下次可以坚持,而且完全可以当面指责那工作人员。”宋烨边给他抹眼泪,边教孩子如何在山中称王称霸。

现在学校食堂都是承包商在做,工作人员实质上是服务员,学生就是‘上帝’,何况这件事,豆丁站在有理的一方。如果投诉,搞不好,那食堂打饭的小妹还要丢工作,他怕什么?

“可是,如果我跟她吵,一会儿她盛菜的时候肯定会把骨头都丢给我……”

——这真是典型的小猪猡的思维……

会长慢慢抚着豆丁的背,“那好,这些我们不提了!让他先就让他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用不着哭啊!”

豆丁擤了擤鼻子,“可,可他把最后一份烧排骨买走了……”

寝室三人,“……”

“我觉得真的有必要给豆丁加点挫折教育。”旭宸如此建议。

“那都是以后再说的事!”宋烨看看他们几个,豆丁被气了一肚子气跑回来的,鸿牛的饭盒是满的,旭宸也明显刚从电视台回来,手里还拎着外卖,自己也是没顾上吃。他拿起米小黎的钱包——里面还放着今天发的他们三个人的奖学金,晃了晃,“正好大家都还没吃,我请客,我们今晚去外面解决!”

反正至少,得把豆丁同学的烧排骨问题处理掉。

其实食堂那件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桩,若在平时,豆丁也不会像今天反应那么大,可谁叫他事先气不顺,再有一件一件的事发生,憋在心里,到最后一齐爆发了,虽然晚上大吃了一顿,但事情就是事情,憋在心里,不顺也依然不顺。

晚上洗漱过后,米小黎就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宋烨的背影呆呆发愣,然后总在宋烨回头,或者与宋烨视线相交前事先调转视线,宋烨又不是死人,当然能有感觉,但是明显,豆丁在回避他,或者说在回避与他有关联的某件事,宋烨心有疑问,却也没开口询问,豆丁对他一向是藏不住话的,等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如果他还不能说,问也白问。

米小黎这样不对劲儿的情绪差不多持续了三周,然后就在临近期末前的最后一次交报告的高峰期来临的时候,会长总算咂摸出点端倪。

在他们510寝,真正的学业大师非米小黎莫属,谁遇到什么疑难问题,米小黎负责解决,实验有不明白的地方,米小黎负责讲解,复习前的笔记总结,复习中的备考押题,到考试前的临时突击……基本上都是米小黎在整理资料,为大家服务。

这是明摆着、看得见的,还有些米小黎没声张的,比如,那些能与期末总成绩挂钩的重要报告,其实他一直不动声色的在为大家出力。

因为整个510寝就没有闲人,杂事太容易造成分心,以前他们有人曾经因为写完报告,忘了及时交而导致扣分的先例,所以,现在基本上大家各自完成报告后,不管哪一科,不管谁提前多少天完成的,都会给米小黎保管,然后由他负责及时交给导师。

这本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一桩,谁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结果,慢慢的,他们发现,在老师讲解的过程中,自己作业里曾犯过的错误或者思路里的根本疏忽,大大小小的问题都在报告中莫名不见了。

一次、两次,可以认为是自己记错了,三次、四次就不那么简单了,尤其,几乎他们每个人的作业都有被纠正过的经历,所以,不用问,肯定是豆丁给他们作业做了复查,修改之后才交给老师的。但这事豆丁从来没主动提过,久而久之,习惯了,宋烨他们也没问,就像是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反正作业留给有豆丁把关,既能保证不会迟交,又能保证他们平时得高分,期末考试的卷面分还可以减轻不少压力,有什么不好的呢?

但这一次,宋烨看着自己手里被打印好的作业——豆丁把每个人的作业分别地交到各自手里,然后人站在寝室中央,小脸羞得通红,开始讲解,“关于这次作业里的一个代算公式,有一个地方大家都想错了……”

报告里的错误,依然被完美的纠正了,只是豆丁这次选择在交上去之前,给大家提点这些失误。这给宋烨一个很古怪的感觉,好像小时候打破了爷爷的花瓶,然后他们堂兄弟几个蹲在一起‘串口供’好摆脱东窗事发后的责骂一样。

待米小黎一个一个解释完他们每个人的作业问题,使他们明白了正确的解题步骤的思路和方式之后,宋烨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到一些原因了,对米小黎勾勾手指,拍拍床,“豆丁,拿枕头上来。”

宋大会长决定亲自逼供。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就是你去领奖学金的那天? ”

单人床上睡俩,几乎都已经算脸贴脸了,这样的逼供效果可想而知,尤其被逼供的那个还背靠着墙,退无可退。米小黎看着一巴掌远之外的会长,啥话也说不出来。

米小黎不喜欢钱亦超是一回事,但若背后把钱亦超曾经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再传给会长听就是另一回事,就好像打小报告一样很让他不齿。何况,在某种程度上,因为自己的‘多事’,钱亦超的那些说法也不能算完全抹黑会长。

他不能传话,却又怕自己曾经对大家的作业的‘擅自主张’真的给别人留下口实,尤其,他非常明白,越是引人注目的人,就越是容易招来嫉妒和攻击。家里这三个,哪一个都归引人注目类里的,当然,首推会长。

郁闷了这么多天,米小黎好歹想出这么个办法,让他们在交作业之前就意识到自己原来的失误,那么他再替他们改就不算‘违规’,当然他也承认,万一有人在这件事上去老师那里告状,起码宋烨的知识点不会‘穿帮’,唯一的心理障碍,大概就是在他们面前摆出教书先生的样子,整件事,可真让他感觉尴尬。

“嗯?”宋烨见他就久不回答,便一手撑着墙,一面上身往前窜,又近了几寸,盯着米小黎的眼,甚至呼吸的气都能喷在对方的脸上。宋烨发现豆丁脸红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像动画片里的小鹿班比,眼睛也圆圆亮亮的,很好玩。

“还不说?”他又进了几寸,俩人几乎就是脑门碰脑门,豆丁真的快缩成一个豆子了。

看会长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结果的架势,米小黎慌忙之中,忽然猛的往下一矮,冲着会长冲过去,把脸埋在宋烨胸口,拉着对方的睡衣,死闷着不出来。

宋烨一愣,胳膊支着墙壁,悬空了好半晌,才对着怀里的头顶开口,“豆丁,你现在都不信任我了么?还是……你不愿让我担心?”宋烨很轻的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可你现在这样,我就不担心了?”

俩人又沉默了一阵子,米小黎的决定在沉默中慢慢动摇。又过了一会儿,才在宋烨怀里闷闷开口,

“是他们说,你是因为我帮忙才能保持年级头两名的……”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坏话,还说我是个白痴,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他们说你的成绩都是假的,还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你没看到他当时的那个样子,好像自己拿一等奖学金就是天经地义,别人拿了就是作弊……”

宋烨的手慢慢搭在米小黎腰上,把人轻轻的又往怀里圈了圈,“傻瓜,理他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他么!”虽然米小黎没有提名字,不过宋烨已经知道是谁了,能拿一等奖学金的另外一个人,他们这个年级的,还能有谁啊?

“会长,所以这个学年我们要好好考,我们当前两名,这样他就别想拿一等奖学金了。”米小黎很小心眼,很睚眦必报的宣称完,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人说漏了……

会长揉揉他的头发,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嗯,好,我们一言为定!”

得了会长的回应,米小黎就像吃了个定心丸,而会长对他口中无意泄露那个人无知无觉的反应,也让豆丁为自己的‘侥幸’松了口气。说出来了之后,米小黎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烦闷,都好像烟消云散了。

这天晚上,米小黎做了个美梦,他梦见自己骑着一条喷火又喷水的飞龙,把遍地小妖怪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很是张狂得意了一番。

宋烨却梦到了电影深海巨怪,一个巨大的八爪鱼差点没把他勒死……

期末考试临近,原本闹腾不休的校园,学习氛围终于达到了一学期的最鼎盛时期,自习室、图书馆排得满满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

笑话,当过学生的有谁不知道,大学时代最最最要命的就是考试前的几周,一个学期十来门课程都指望这几天呢,别管能不能马上收心,就是神游天外,一个劲儿坐那郁闷,啥也学不进去,也得摆个模样,这是考试过关的诀窍,这玩艺邪门,心诚则灵。

米小黎近来心情都不错,他脑子聪明,学习也不是搞临时突击型的,在这个关口当然比旁人活得滋润,但更重要的就是……

“我要一份孜然羊肉,一份爆炒里脊,一份糖醋排骨,嗯……再来份烧茄子,还有……”香喷喷的饭菜装满四大饭盒,里面的饭菜质量和数量,让旁边排队的莫不眼红——苍天无眼,真是人长得漂亮……菜就不说了,连包子的个头都比旁人的大,这也太没天理了!

米小黎就在那个曾经给他带来不愉快经历的窗口买饭,那个编号g206的姐姐,如今每次都是分量十足的给他盛饭菜,让米小黎的人生第一追求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所以在他决定既往不咎地继续留守在七食堂打饭的同时,也占足了便宜的把寝室其他人打饭的工作也揽到自己身上。

如此多吃多占,看得食堂里其他同学几乎想揭竿造反。

“那个姐姐这次又给了我很多!”自从得了好处,编号g206的服务生,在米小黎的口中从‘食堂打饭的’变成了‘那位姐姐’,整个儿就是一有奶便是娘的小狗腿。

趁着米小黎去洗手的当口,旭宸看了看那满满的四大饭盒菜,斜眼瞟了会长一眼,“g206,看样子,这就是你的解决方式了?”

“做错事就是做错事,她身为食堂的工作人员,徇私扰乱食堂秩序,既然豆丁同意既往不咎,她就不会被炒鱿鱼,不该感激豆丁么?”会长不以为然。

“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旭宸语。

“这叫审时度势,占尽先机!”会长语。

“会长,”旭宸觉得宋烨对米小黎的关照,好像已经远远超了寻常的哥们儿情谊,让他这个旁观者看着怪怪的,只是这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回头就看到豆丁那没心没肺,满眼就知道盯着肉肉吃的小猪猡样对着饭盒流口水,没想好的话就这么彻底咽回去了。

算了,豆丁这孩子傻乎乎的没心眼,也许没有会长看着,恐怕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也说不定。

他挥挥手,“我没事。”

等鸿牛从自习室飞奔回来,四个人吃完饭,旭宸匆匆忙忙刷了饭盒之后,对着寝友扔下俩字,“打工”人就颠儿了,弄得米小黎坐在书桌前发老半天牢骚,“都快考试了,他还打工?他又不缺钱,有多少是多啊!”

豆丁平时可没这么鸡婆,会长有些奇怪,“怎么,你找旭宸有事?”

“这学期,旭宸也要好好考,然后争取让那个家伙连二等奖学金也拿不到!”米小黎咬着牙,信誓旦旦。

会长彻底无语了,就这么点仇,还记得哪?

*****

其实旭宸平日的那份在青少部为‘一家亲’节目的工,他已经请假暂时停了,这回是在另一个节目的友情客串一次,因为课题也正好跟他们大学生活息息相关的,所以他就答应了。

这个话题是讨论偷自行车日渐猖獗的社会问题。要说这类事本来轮不到青少部来做,可是因为d市南北的这两座新大学城,占地太广,自行车便宜、方便就成了校内最普通的代步工具,使用密度远远大于d市其它地方。

然后校园丢车子的现象开始屡见不鲜,进而买赃车的现象更是司空见惯,学生们心照不宣,却也是无奈之举,结果某个警界人士没有经过调查就大放厥词,弄得好像大学城成了滋养偷窃的温床,当今的大学生好像成了专买贼赃,好坏不分的弱智低能儿,这就令青少部的一群‘愤青们’不平了,然后青少部某掌权老愤青大手一挥,就策划了这期节目。

今天主是要暗访,旭宸因为年纪和形象正合适学生的身分,就临时被节目组拉去当起了‘托儿’,去了某南城的自行车‘二手交易市场’。

“你这里车子,都多少钱啊?”

“看你要什么价位的呗,有五十的,八十的都是五成新,那边的一百二不带变速,七成新的。还有这边这溜两百、三百,这跟新车没什么两样,你去商店怎么也得六七百,骑两天丢了,多划不来!”

老板很实在,听得旭宸满头黑线。

“你这变速和不变速的怎么论价?”

“看你要什么……小伙子来辆山地车?这边的八十起价,你别看着旧,我能给你报修一个月,你看怎样?”

这年头,贼窝都明告诉你固定了。

货比三家之后,

“老板,你这个车……”

“小伙子,我看你挑了好几家了,诚心买,我给你个实价。”

“这款样式,我看着还顺眼,可怎么是个红色?”

“还有别的颜色呢!”老板很机灵。

“在哪儿呢?”

“这款车,有深蓝的,有黑的,还有墨绿……我这里地方小,就是拿一个出来摆样子,你要是成心要,我给你从库里拿。明天上午你来提货,怎么样?”

“啊?我还要给你定金么?”

“你要不愿意给定金也行!你明天看好了再给钱,反正我开价一百六,到时候你再看。”

这,这……是怎么个意思?

旭宸被包里藏摄像机的同伴拉到一边,“老板的意思是说,你定好了样子,他今晚去搞,明天一准儿能给你弄到!”

“……”

跑完南城,跑北城,旭宸正在这大开眼界呢,在二手市场上遇到一熟人!

“啊,少见!东少爷也来这买二手货了?”

陆东其实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旭宸了,高领白毛衣,米色的风衣,在秋冬一片萧瑟灰暗中,一如既往的打眼,脸颊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跑热的,泛着微微粉红,还真是个……陆东觉出自己似乎还有些不正常的心跳加速,当然,这很快被他归结为‘为战斗提前做好心理热身准备’。

只是此刻那小白脸正满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也说不上他是因为见到熟人而高兴,还是因为又起兴致要折腾他的恶趣味毛病犯了。不过上次交锋,好像是自己……胜了。

陆东明明提醒着自己要小心对方的打击报复或者糖衣炮弹,可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味道就变了,“我的车子又丢了,都是第三个了……大一暑假丢一台,大二暑假丢一台,大三……开学的时候我刚新买的,上半学期还没过完就丢了,这也太离谱了!”

“所以这次,你就打算来买贼赃了?”

“喂!”

“怎么,我又没说什么,大家不都是这样,你也至于脸这么臭?”

“我不是生活费没多少了么,所以得控制在一百块以下,你在这儿转多久了,有建议么?” 其实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是件很舒服的事,陆东第一次没了拌嘴架的兴致,平心而论,这个毒舌小鬼虽然有点洁癖让人受不了,但实质上,人不坏。

若论一百块以下的车子,仅凭今天这一下午的打探经验,旭宸还真的能给些合理化建议——五成新的变速山地,或者八成新的普通款,大概都能拿下来。

不过……

旭宸一看陆东头也没回地直奔那片八、九成新的几溜变速山地车走过去,就忍不住翻白眼,要说这位少爷还真不知道人间疾苦,事事都要高档次,就这么点钱还非得要挑好的,不是找不自在么!

“喂,那边不会那么便宜的车子!”

“……那个好像就是我的车!”

“啊?”

然后旭宸吃惊的微张着嘴,任东哥拽着胳膊,一路被拖向那个摊位。

“没错,这就是我的车,后面挡板被撞掉一块漆,然后车商标上还贴着变形金刚的镭射贴……”陆东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后,最后直起身,大吼一声,“老板!”

看东哥这副架势……旭宸忽然有点后悔没被把鸿牛牵出来当护身符。

看到车主来认车子,那销贼赃的小老板抹抹嘴上的小胡子,一只脚点着地,半拉身子一阵子紧颤悠,最后也挺混不吝的看着东哥,“是你的车?就算是……那你怎么也得给我点儿功夫钱吧?五十块!”‘老板’很爽快地伸出五个指头。

靠!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最后在旭宸的圆场和帮助下,一路杀价到二十块……

然后东少爷没零钱……

然后……

旭宸此刻坐在自己的床上,脸色阴沉的盯着自己的钱包,啪地一声,把钢笔帽一扣,合上日记本。

不提了,这事儿太窝火!

愉快假期上

轰轰烈烈又平平淡淡的一学期就这么过去了。

战战兢兢又勤勤恳恳的期末考试也这么就过去了。

于是,放假!

米小黎与旭宸一路到帝都,旭宸回家,而米小黎要在帝都去再搭飞机冲出国门‘千里寻爹娘’。比起那个拿到机票,还没考完试就开始整天傻乐和的豆丁,旭宸是苦着一张脸回家的,某西部山沟还等着他呢。

冬天不比夏天易过,就说这随身换洗的衣服就得一大包,外加上他都答应那些整日围着他转的小山蛋们,说这次再回去,他会给他们带文具,带课本,带新衣服。旭宸回家之后,收拾出自己看着都眼晕的两大包东西,然后就认命的等着爸妈谁回家扔给他机票,随时出发了。

电话响,

[喂,宸宸你到家啦!]

“当然,妈,你往家里打电话,我当然是在家。”

[那就好,省得我自己跑一趟,你去书房,一进门的书柜,台面上应该有个红色的文件夹,你帮我送过来。]

“哦。”

[……正好你过来可以自己挑挑,我这边还有几个冬令营的名额,特意叫他们给我留的……]

“哎,等等,等等,”旭宸看着自己刚收拾出来的两大包东西,“我不是应该去岗巴村继续支教么?”

[啊?那个啊,不用去了。]

说实话,那么远,那么辛苦的地儿,旭宸也不愿意去,但既然是原本讲好的,这样说不去就不去,似乎不大好吧,“为什么?”

电话的另一头声音一提起这件事,忽然变得冷静、疲累甚至语气有些伤感,[这个计划不太成熟,有安全隐患,两个月前有一车的自愿者在山路上出事了,所以被有关部门紧急叫停……]谁家爸妈不护犊?原本只想着这活动挺公益,还能锻炼一下年轻人,多好!可这一出意外,旭宸妈妈想想都觉得事后心惊,[……反正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自然有人会去解释。先把文件帮我送过来,你要是不愿意在家待着,去参加冬令营,也是很有意义,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这儿忙着,先挂了。]

旭宸挂上电话,越成长就越觉得这个世界不是黑白分明,越觉得这个世上存在太多无奈,越觉得拯救世界的超人太虚幻缥缈……他看了看自己收拾出来本来说好了给那帮小山蛋们的礼物……拿上钱包、文件夹,背起包就下楼了……

*****

宋烨回家的路途近,路上也很顺利,只是家里照例很冷清,直到到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才见到自己一向繁忙到不见踪影的老爸在饭厅吃早饭,少见。

过去打个招呼。

“这学期过的怎么样?”家长的语气好像让下属汇报工作,(我交代下去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家长皱了皱眉,“那假期打算怎么过?”(接下来的工作,你有什么建议?)

“预备功课吧。”

“嗯,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重,但是在大学里,我还是那句话,学业不能代表一切,你需要学习的也不仅仅限于书本。”

“我知道,但我要确保能拿到明年的一等奖学金。”

对这个论调,家长明显不以为然,“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要舍本逐末就好!”

“……”

爷俩对着吃早点,两相沉默无言,然后家长最后抹抹嘴,“学生会是个很好的锻炼舞台,你当上了学生会长,这很好,但要记住,你既是手握权力,也是众矢之的,切记不要急功近利,不要认为自己的能力很出众,就大意猖狂,越是明显的位置越要学会夹起尾巴做人。有时候胜败之间只差毫厘,你的手下败将,新近的后起之秀,你要会用,也要会防,这就是之后你要学的驭人之术。”家长说完这番话,穿上大衣,夹着包,出门了。

宋烨看着对面空空的座位,摸了摸头发,忽然低头无声地笑了笑,知道他昨天回家,然后特意留在家里吃早饭,就是为了等着跟他说这些?

“小烨,吃完早饭了?”

“妈。”宋烨看着自己年近五十却依然保养很好的老妈走过来饭厅,从头到脚一身绝对会被保护动物人士举牌抗议的打扮,还挽着个鳄鱼皮手袋。

“你一会儿回房间,记得翻翻桌子上的日历,年前年后的应酬我都已经标在上面了,你要是自己有什么安排,想出去同学聚个会什么的,别弄撞车。”

“妈,你们大会小会的应酬干嘛总拉我一起去?我又跟他们不相干。”

“瞎说!那些伯伯叔叔哪个你不认识,还有想认你当干儿子的……傻瓜,这都是以后能帮你的,这些聚会有多少是人一辈子盼都盼不来的,还敢嫌弃!记得这两天先去小沈那里,让他帮你挑两件合体的衣服……不跟你说了,我上午有会,这都快晚了……”宋夫人用皮手套拍了一下儿子的头,转身也出门了。

宋烨推开碗筷,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一年之中,他最不喜欢过寒假,寒假太长太冷,而那个所谓阖家团圆、走亲访友的春节,则代表着无穷无尽的应酬、虚伪和名利,但真实的,这就是他过去,现在甚至未来生活的一部分,他厌倦,却也与之共生,脱离了,也许就无所适从了。

相对这边宋烨过得‘纸醉金迷’的假期生活。那边一张张真实的,震撼的,催人泪下的贫困山区失学儿童的真实照片,在网上传得铺天盖地。

它们最初都源自某个论坛贴出来的公益帖子,其实帖子的内容很简单,几组真实贫困生活的照片,对其简单地几句解释,然后是一排排通信方式详尽的需要援助的边远山村地址,最后那个帖子说:

[他们不需要怜悯,但他们需要帮助;

他们不期待同情,但他们需要尊重;

他们不在乎华丽,但他们期待温暖;

他们可以忍受严寒,但他们需要希望;

一件旧衣服,一本旧课本,在你眼中的废旧,如果你愿意为此多花五元邮费,它们会发挥出你难以估量的作用。

谢谢。]

这个帖子,大概是那些图片太真实了,大概是这种援助方式太简陋了,大概是言辞太朴素了,很快就被网上的各大论坛多方转载,搞到后来,更是从网络媒体跳到报纸新闻,对这个‘草根的慈善活动’大肆渲染,从者甚众。

“儿子!”

“嗯?”旭宸少爷非常惬意地窝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跷着二郎腿,这边开着电视,这边喝着摩卡,手上悠闲的翻看流行杂志,偶尔还接发几个短信。

季爸爸抱着手提电脑进来,“看到网上最近很热的那个关于捐赠贫困山区的帖子么?”

“哼啊……”旭宸意义不明的应了一下。

季爸爸翻腾着网上那些足以打动人们恻隐之心的资料贴图,敲着屏幕,“网上这些我怎么记得这些都是不曾公开的新闻图片来着。”

“哦。”

“是你干的吧?”季爸爸凑进来,扒拉着自己儿子的耳朵,一脸八卦又得意的模样。

“开什么玩笑。”旭宸抢救回自己的耳朵。

“那你那天问你妈要的西部边远山区的支教调查材料……你拿去干什么了?”

“好奇,我随便瞧瞧。”头也没抬。

“真的?”

“我懒得理你。”儿子明显不耐烦了。

“我知道咱家儿子很善良!”

旭宸抬头斜了自己老爸一眼,嘴角一撇,“稀罕!那种鸟不生蛋的破穷山沟,要不是夏天你非逼我去了一趟,我巴不得这辈子从来都没跟那儿扯上过关系,影响我品味!”

“真不是你?”

“哼!”

“唉,那算了。上面有消息透露,说这个主题会被提名今年的网络公益新闻奖,既然不是你,材料又出自你妈那个部,那荣誉和奖金恐怕就只能归他们了。”

“……”

“虽然不是很多,可起码也有三万块,聊胜于无嘛!”季爸爸咂咂嘴,一脸遗憾的样子。

“……”

“儿子?这个……果真不是你?”季爸爸又问了一次,这次未等旭宸张口,季爸爸随口自问自答,“哦,当然,我知道你一向说一不二的,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你!更何况,富贵不能淫,怎可能为了这点区区奖金出尔反尔,为五斗米折腰非大丈夫所为……”

季爸爸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之后,看着自己儿子越来越阴沉的脸,像打了胜仗似的蹋了上拖鞋,边往外走边喊,“老婆,你儿子不稀罕那三万块,正好够咱俩来个澳洲四飞五日游,天寒地冻的去黄金海岸晒晒太阳,或者去大堡礁的热带雨林……”

季爸爸还没念叨完故意气儿子的行程计划,就看旭宸咚咚咚地跑下楼,直奔玄关穿衣戴帽——完了,把儿子气的要离家出走了。

“哎,宸宸干嘛去?天快黑了。”

旭宸帅哥吐出俩字,“约、会、”

“跟女朋友?”

“是贤惠居家型的,还是外向漂亮型的?”

季氏家长兴奋的反应异与常人,当过记者的大概骨子里都是八卦的。

“没,”旭宸穿上大衣,揣好手机、钱包,冲着父母做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字一顿,“是、男、朋、友。”然后咣——一声巨响,把门带上,人跑出去了。

“同性恋只是发生在少数人群范围内,属正常的,理智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性倾向,不是心理或生理问题。”妈妈很理性。

“咱儿子思想有问题!他居然试图用同性恋的话题惹我们生气,他会这么想,正说明这个问题上他有歧视,无知造成狭隘,这是身为新闻人最大的忌讳。”爸爸很生气。

……

旭宸说男朋友确实想故意气气他那对儿无良爸妈,但‘约会’的对象是男的,却也不假。

“我说你转车就转车吧,老老实实的在火车站呆着不就好了,干嘛大冷天非把我叫出来。”

“请你吃饭,上学期你帮忙还没谢谢你呢。”

“是啊,你那辆破车,还欠我二十块钱呢!这一假期利滚利,利打利……”

“喂,喂……”陆东抱胸站在那儿,无奈的看着旭宸。

陆东要转的车是晚上10点半,所以时间还是很宽裕的。旭宸带着陆东跑到帝都某商业区的某家小店吃饭,陆东看了看这小门面,说实话,他还以为自己一说请客,这小破孩儿就会把自己拉到某某海鲜城狠宰一顿呢,别的不敢说,就凭着这么有限几次打交道的经验,他能看出来,刚刚小破孩儿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陆东甚至作了最坏的打算。

“你确定是这里?”翅酷,名字倒特别,不过陆东很怀疑,这里的消费档次跟一般快餐店能差多少,对于旭宸没有行‘挑茬找刺’的行径,东哥起了怀疑,而且,他不认为相信自己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旭宸站在门口一摊手,“我问你喜不喜欢吃鸡翅,你说喜欢。我又问你能不能吃辣,你说还行,那就是这里喽。”

“这里很有名么?都有什么啊,大老远的你非指名道姓的来这儿。”陆东进去后,上下左右打量了打量,实在一般又一般的地儿。

“别看了,这里只卖鸡翅。辣鸡翅啊什么的。”旭宸嘀嘀咕咕跟服务员说完,给他解释。

拿鸡翅当晚饭?

陆东看了看旭宸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瘦小可怜巴拉的几个鸡翅膀,再上下打量一圈旭宸那单薄小身板,再看看周围基本属于女生居多的大环境,忍不住嘟囔,“没几两肉的天天吵吵减肥,居然把零食当正餐,吃个辣的嘛,还弄什么‘微辣’……说你像小姑娘还不承认。”

旭宸闻言忽然抬头看他,把眼睛微微一眯,陆东正全神贯注防着旭宸‘雷霆一击’的时候,不远处的小服务生微笑服务到见牙不见眼,端着一盘子红彤彤的烤鸡翅膀直奔他们这桌过来,临近了,个头小小的服务生忽然扯开嗓子,气贯长虹的一声吼……

“15桌,变、态、辣!!!”

顿时,小小餐厅里,包括旭宸在内的所有人,都对东哥报以热烈的掌声和佩服的赞叹!

然后在众人的注视和期待下,陆东拿起‘变态辣’尝试性的咬了一口……

——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旭宸笑了一路,而陆东从来没觉得冬日夜晚的冷空气这么可爱,他现在每一口呼吸都好像在喷火。

“那家还有一种叫‘超级变态辣’,这么想想,是不是还挺该感谢我的?”

东哥看那小破孩一脸欠扁的笑容,当下就扑过去一顿‘拳打脚踢’,最后终于制住旭宸,然后……陆东发现自己坐在候车室的椅子上,而旭宸则被自己抱在膝上,自己的一只手臂围着旭宸的腰,而另一只手死摸着人家的胸……

然后……

俩人都消停了。

冷场。

“咳嗯,你刚刚出门的那会儿,心情不好?”

“什么?”

看旭宸完全没意识过来,陆东就知道是自己过虑,“哦,没事。”

再次冷场。

旭宸看着车站的大钟,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人,“喂,真想不到,我们居然会是联谊寝室上认识的。”

“是啊,这多怪异。”

“怪异?还不是你们寝室搞出来的!”

“嘁,你们寝室的豆丁也笨得够呛好不好?再说要不是四仔那家伙……搞不懂他想什么,女生都娇滴滴的,怕磕怕碰怕脏怕累,个个都是活祖宗……”

旭宸不屑,“那你还一个劲儿的要找女朋友!”

“哎,我什么时候说要找女朋友了!”

旭宸指控,“住院那次,你盯着我们这边,口水都快流出来……”

“敢情你有粥有肉的,还有水果,还有人给一旁伺候!”

“你嫉妒啊!”

“你自己还不是口气酸酸的,一脸遗憾说被女生封杀……”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声比一胜高,然后忽然发现话题、语气有点诡异,第三次冷场。

“咳嗯,友寝,我是说正常的友好寝室,他们两个寝室在一起都干吗?”

“不知道,反正玩也玩不了什么新鲜的,如果是陪女生逛街,烦都烦死了。”

沉默……

东哥:“喂,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我是说我们两个寝室找个机会一起去爬山吧。”

旭宸:“好啊。”

冬天天寒地冻,户外能锻炼的地方不多,所以各种室内健身场所很火爆,y市有一小有名气的连锁娱乐健身俱乐部,正巧今年有一家开到了家门口,所以,鸿牛决定办个月卡,打算整个寒假一个月就去那儿混了。

卡分好几种,档次也不一样,当然除了按时段的年卡、季卡、终身卡之类的,一般都按等级再细分成什么金卡,白金,钻石卡……通用的范围不同,享受的服务也不一样。

鸿牛拿着宣传手册,看着上面密密麻麻交织相错的服务项目,在听着旁边服务美眉的热心详尽介绍……最后大笔一挥,选了一种白银会员卡——就是那种没有教练辅导,没有舒缓瑜伽,没有蒸汽淋浴,没有塑型健身,不可以游泳,不可以参加任何运动辅导班,当然也不可以享受同家俱乐部酒吧和夜总会酒水会员优惠价……仅仅是运动机械的最基础的,光、杆、会、员、卡!

有效期一个月,分店开业,八折优惠,就这,还要了他一百八十块钱!

鸿牛拿着那小破白银卡,心里一遍遍痛骂开这个俱乐部的无良臭资本家,当然了,当他看到那些花了更大头钱,并且在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两把刷子的‘专业教练’的指导下,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大小老板们,心里也就平衡了。

专业教练?

笑话,他自己就是专业教练!

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完整计划,带上电子手表,鸿牛就朝着以阿诺为终极目标的方向前进了——反正包月,一天来一次叫应该,来两次叫不赔,来三次就叫赚了。

鸿牛这么早中晚上班式的报到,比工作人员泡的时间都长,所以碰到连员工都不一定能碰到的俱乐部集团的高级人物的机会当然也大增。其实,鸿牛这人不是八卦系的,是不是俱乐部内的高级人物,他又不是相面的,他怎么会知道?

但问题是……

“少爷这边请,这是我们的……”

鸿牛正在做仰卧起坐,憋着的一口气当场就喷了!啥年代了,你当拍戏啊,还叫‘少爷’?

鸿牛瘫在器械上,扭脸看过去,虽然器械坡度让他有点大头朝下的眩晕和视线的角度问题,但……

“阿松?”

现在这副身影,鸿牛就算倒立也不会认错了。

“你怎么在这?”俩人同时开口,他们居然会是老乡,太离谱了!

“我家住这儿。”鸿牛语

“这儿是我家。”阿松语。

然后鸿牛看看阿松,阿松那一身小老板儿似的正装,再看看后面那几个明显不是来锻炼的中年大肚西装男,再看看阿松不太自在的脸……刚才他还在想那么骚包的一声‘少爷’是叫谁的,原来……

鸿牛开始坐地狂笑,然后狂笑的鸿牛,被黑着脸的阿松拎着衣领子踹进了vip休息室。

“这家烧钱的俱乐部是你家开的?”

“那些是你手下?”

“小老板儿?”

“少爷?”

“啊——”阿松一出手,鸿牛一声惨叫,“疼,疼疼……”

然后,一张健身中心的白金卡在鸿牛眼前晃。

鸿牛瞥了一眼,“干嘛,封口费呀,你想萝卜加大棒?”

阿松用卡敲鸿牛的头,“那你是想说自己宁死不屈?”

“我白痴啊我?”鸿牛一把抢过,笑话,他那个破银卡一个月还要他一百八呢,这个可是全套服务的白金卡!

兄弟一场情谊,给免个票自然没啥说的,说成封口费太夸张,不过看阿松这个样子,恐怕也是不想让自己的这个形象被鸿牛这个大喇叭传出去。

阿松耙耙头发,家族产业他也没办法!

鸿牛靠过去,“哎,既然你是来视察工作的,要不要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阿松不屑,“嘁,我也是专业人士!”

“别动,让我躺一下。”

“滚蛋!”

“别小心眼,我累着呢,对你的军师兼救命恩人好点!”

“喂喂……”

最终,鸿牛霸着阿松的腿,硬枕上去了,浑身放松,“机械健身房,矮个寸头的那教练,手底下有两把刷子,放在上午班可惜了。反倒是下午的那个,绣花枕头一个,我真怕他回头把那些大老板练出肌肉拉伤,哎,如果出了事,你们要不要赔钱的?”

“……”

“还有,机械保养的那个人挺专业,就是偷懒,这些东西你也在学校也做过吧,得两上两抛光,他有时候净糊弄。”

“……”

“还有……”

啪!阿松的两只手拍上鸿牛的脸,把他的脸扭过来,“现在,小爷我给你找个轻闲、有趣、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高收入外快干不干啊?”

“干嘛?”

“在这里当教练!”

“当你手下?”鸿牛不屑。

“按时薪!”

“还要叫你少爷?”鸿牛疑虑。

“一小时三十块。”

“啥时候上班?”鸿牛狗腿。

鸿牛把胳膊搭在自己新老板的肩上,讨价还价,“要不你开个跆拳道班,让我当总教头算了!”

“滚,得寸进尺!”鸿牛屁股上多了一个鞋印。

这个假期,鸿牛不知不觉地签了个关系稳定持久的‘主仆卖身契’,而原本标上‘生是鸿牛的人,死是鸿牛的死人’的阿松,慢慢开始咸鱼翻身。

然后……一假期,鸿牛除了这个健身俱乐部,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然后……一假期,阿松的爸爸对阿松‘掌管’新张俱乐部的尽心态度,老大欣慰!

然后,m大比l大提前一周开学,阿松提前返校了,东哥吃了满嘴的‘变态辣’也上火车了,然后,会长混杂了一身香水、香槟和香烟的味道回到家,接到了来自南太平洋,此刻应该‘快乐得像老鼠’的豆丁的电话。

“会长,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豆丁?”听着电话另一端有气无力的声音,宋烨有些意外,放假前,豆丁成天那股叽叽喳喳的兴奋劲儿就跟小鸟似的,这才过个年怎么就变样了?“你在哪儿?怎么了?”

“我在酒店里,澳洲的太阳好大,我去海边晒伤了,所以都不能出屋……”

“去海边儿干什么?你不是不会游泳么?”

“是tim和don他们说棕色皮肤代表健康,显得成熟,有男子汉气概……”

“男子汉气概?”宋烨越听越觉得自己头上要冒黑线,什么时候豆丁需要这‘气概’这东西了?

电话那头传来弱弱的声音,“我说我十七了,可他们都不信的,所以我就去晒了……”

很好,很豆丁的思维。

“会长,他们笑话我说我是一只煮熟的螃蟹,我现在……其实我想要的是棕色皮肤,不是红色……身上又烫,又痒,又疼……我以后再也不来澳洲了,会长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宋烨看了一下日历上剩下的宴会,“我会提前两天返校。”这是最快的了,今年过年比较晚。

“那我也要回去,我要回国过冬天,我下辈子再也不到这儿来了……”

“那订好时间让旭宸去机场接你,然后你们一道返校好了。”

“旭宸没有去山村?”

“没有,说来话长……”

“那我要听!”

“……”

好吧,科技发达了,长途电话都走ip卡,至少米妈妈不会看到酒店电话账单就血压增高。

临开春,帝都遭遇了一场倒春寒,下了场大雪,旭宸米色毛衣、深蓝大衣,外加一条羊绒围巾才堪堪抵住这场寒流,站在飞机场接机厅等米小黎。

米小黎一出关,茫茫人海,旭宸一眼就看到了,豆丁晒成了小花蟹固然是扎眼的一方面,而使豆丁回头率倍增的是——天寒地冻,这孩子一身背心短裤,就这么从机场里冲出来了。

出租车司机,“哟,哥们儿,从非洲回来的吧?”

旭宸,“师傅,麻烦您把空调给开大点儿。”

“啊啾……”豆丁裹着旭宸的围巾,穿着旭宸的大衣,表情有点无辜,“我上飞机的时候,气温32度,我一时大意,棉衣就给装箱托运了。” 此刻他的全部厚衣服都安然躺在出租车后备箱的旅行包里,与其在机场大厅被冻得哆哆嗦嗦别扭穿上,还不如赶紧到家。

旭宸揉了揉额头,“没事,咱们马上到家了。”

从地球另一端飞奔510寝怀抱,并且中途还在旭宸家作短暂落脚的米小黎,赶到寝室的时候,正碰到鸿牛跟会长信誓旦旦的说,“这次豆丁从旭宸家里返校回来,肯定带不了什么好吃的了……”

“我回来了!”米小黎扬着笑脸背着包率先冲到寝室,然后卸下包,一头扎进去——两大盒巧克力,四袋子袋鼠肉干,一大包澳洲胡桃,一盒六个的酸奶果仁燕麦bar,一袋子鳄梨,一网兜情人果……一样一样的吃食往外拿,甚至还有四个抱拳大小,并散着浓郁香甜味道的澳洲地产新鲜芒果……

——这孩子过海关的时候怎么没被扣下来?!

等他都拿完了,背包也空了,鸿牛傻了,会长笑了,旭宸无奈了。

所以,乌七八糟的寒假过后,依然什么都没变,新的一学期又开始了。

鸡飞狗跳一

新学期新气象,这是开学官样文章的套话,不过这个学期,怎么说,精彩、热闹、任重而道远。

一,这个学期主打的文体活动是校艺术节,别名‘舞林大会’‘超级偶像’‘才艺大赛’,每年,大家最期盼的校内活动就是这个了,当然,学生会最累的也是这个。

二,大批学子以悲壮之姿,冲向英语四、六级考试。

三,学校新来个学生处主任。

四,学生处主任刚一上任,头三把火烧得整个学生会尸横遍野。

[晚上,六点半到九点半之间,除非辅导老师特别批假,任何人员都得不逗留寝室,一律到自习室上晚自习。]

“我不喜欢自习室!”豆丁听到通告后,率先表态!那当然了,自习室人又多又挤,哪有在寝室舒服,没事还能啃俩苹果。

“上晚自习?他以为是这里是中学啊!上哪儿自习其实无所谓,关键是,他这样搞,学校有那么多自习室么?”

旭宸回答了鸿牛的问题,“一万七比一万四千八,大概!而且这多说一万四千八百个座位还包括三个实验楼的,还有数量不明的坏掉的桌椅,哎,会长,这家伙挺有魄力啊,多出去那几千人他打算往哪儿塞啊?”

宋烨拿着那张从学生处刘主任那儿派下来的通告,面不改色心不跳,“下面还有一条要听么?”

[校内不提倡早恋,为保证维护一个安静有序的学习环境,自习室内,男女朋友不许同桌。]

“哈!”

“啥?”

这回毒舌派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论了,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问,“不是三把火么?最后一把呢?”

“确切的说,是第一把火,这一切纷乱的根源。”宋烨摊开通告。

[今年本校目标,大学英语四级考试通过率要达到95%,优秀率要达到75%,六级考试,通过率要达到75%,优秀率50%]

米小黎耸耸肩,鸿牛一头栽在自己床上,只有旭宸开口了,“这么白痴的家伙,他到底打哪儿来的?”

不知道。

高等学校的人事很复杂,很难讲清楚,有做学问的兼做管理,但行政管理上也有不少是各地教育部门派下来的官员,要说这些人都对学校状况很清楚,是教育专业人才,那也未必!反正现在不管这尊大神是打哪儿来的,学生会的这位顶头上司的这份让人头疼的通告,被宋烨扣在学生会迟迟没有发出去。

学生会诸位部长的意见跟豆丁他们其实是大同小异,当然,他们没有510寝室关起门来说得这么直白,这么不客气,只表示这件事需要考虑、研究、商榷,小小年纪,各个太极功夫打得真谓可圈可点,还有不少像君倩一样推得干净,干脆把宋烨踹出去当炮灰,‘这事我投会长一票,会长你就代为做主吧。’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假期里宋爸爸提点宋烨的那番‘早点箴言’,可谓一针见血。

是人都知道这通告根本就属没事找骂型,一旦发出去,肯定是混乱一团,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刻出头,拿着通告当面拒绝,扫顶头上司的面子影响前途是小事,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位学生处主任,哼哼,反正学生会里的这些21世纪人精心里都明白,此人绝对跟君子挂不上边。

宋大会长对此人的评价,十六个字——自不量力,华而不实,好大喜功,刚愎自用。

什么四级通过率啊,什么营造浓厚学习氛围啦,什么强制规定啦……就凭他一上任就弄出这么多邀功的官样文章出来,没有问过同学,没有调查过真实情况,然后凭自己想当然出了个通告,最后还打着官腔的把这个任务让学生会布置下去,那宋烨给他的这个评价就一点也不冤。

但鄙视归鄙视,宋烨心里有数,嘴上却不能说,而且现在这个通告相当于落在他手上等待处置,他不能发,但也不能扔,最让他头疼的是怎么顾及这位‘老师’的面子并能让他把这个成命收回去,而且这事不能拖很久。

宋烨揉着额头,独自坐在学办里,处理着这个烫手山芋。

“会长,这么晚还没回去?”吴琰背着包跑进学办,跟宋烨打了声招呼。

吴琰,就是当初被豆丁一句毫无道理的不喜欢,而让宋烨也莫名心带疙瘩的那个新近学生会的大一师弟。

“你也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学办?”

“为艺术节报了个话剧,刚刚被他们抓去练,才练完。天啦,部长让我明天交的演讲流程表我还没弄!”吴琰朝宋烨做了个大大的哀戚鬼脸。

看他那个样子,宋烨难得轻松的笑了笑。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别弄到太晚,最后离开时要记得关门、关灯。”

“没问题!”吴琰很脱线地回了个军礼,然后又有点八卦地问,“不过会长,那个刘主任弄的那个通告很难搞吧,你打算怎么办啊?”

“唔?”宋烨顿下脚步,回头,“你知道了?”这件事,他前天才跟学生会的部长们知会过,吴琰这个宣传部的干事,可并不在讨论人员的范围内。

吴琰却理直气壮,“拜托,那么烂的规定,全学生会里谁不知道啊?我想大概两天以后,全学校都会把这事儿传为笑谈的。”

宋烨想了想,“那你有什么建议?”

“这是主任自己他搞出来的通知,让他自己发呗,学生会为什么要给他背黑锅啊!”吴琰很不屑、很坦白,同时也很贼兮兮地出鬼点子,“反正主任他新到我们学校,很多事情也不会都知道,你就推说网关口令卡级别不同,权限有限制,我们学生会发不了这类的行政通知,要用他的学生处处长的id发,挨骂他自己扛着呗。”

吴琰提到的什么网关口令,指的就是他们校园网。

虽然校园网主要被大家当作是个闲聊八卦,买卖二手货的主战场,但实际上,那些论坛只是整个网络的小小的一块,校园网的建立之初是为了便捷学校教学,比如选课,比如查资料,比如发个通知,来个倡议,弄个表扬啥的,有什么消息,直接往bbs上一贴,比以前那种把通知打印出来,再派到各个系办,再让老师传达,再怎么怎么执行要方便、快捷得多。

当然发表各类通知的帖子,自然就涉及到不同权限的问题。

这类计算机网络技术性问题,以他们这些年轻人来看,尤其他们这种学电子工程的人来说,自然很容易用复杂的学术观点把外行人‘忽悠’过去的。

宋烨拿着手里的材料,啪地拍了吴琰的头一下,笑容不减,“臭小子!”

三天后,有关那个[增进学校学习氛围,勇冲四六级考试的自习试行办法之规定]的话题,校园流言和论坛‘通告’,几乎是一夜间同时爆发,在校园掀起轩然大波。

全校师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在传这么一个由学生处捣鼓出来的‘自习试行条例’,也不知道是流言造就了通告,还是通告引起了流言,反正这件事给人感觉就是真实、详细、铁板钉钉。

骂声、议论声一片的同时,也有人提出质疑,说官方通告论坛里根本没有贴出正式通知,都是八卦论坛那边搞的什么飘红置顶,什么打着学办的旗号,当然,质疑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帖子里的那种格式,那种语气很像是正八经儿的通知——给人感觉就好像是正式通知发错了地方一样。

除了少数存疑的,绝大多数人却认定了这个规定,因为所谓的流言,也是从学生会那边传出来的,是某某听学生会的谁谁谁说过的,又有谁谁谁亲眼看过那打印出来的通告,而且不止一个人在说,言之凿凿,说得详尽的恨不得时间、地点、人物,在场证人都能细细数出一排来。

然后,大家一边对新规定大骂特骂,一边无奈服从,再怎么说,这个‘通知’的出发点是好的,要学生去教室自习本来也挑不出什么错,自习室的学习氛围确实比寝室要自律、严肃的多——这是大家知道‘通知’后,正常的第一个反应。

豆丁乃非正常人,所以豆丁的反应也非正常。

“会长,真的要去自习室啊,大家挤在一起,我不喜欢。”米小黎屁股粘在自己的椅子上不愿意起来,那表情就好像如果有人拉他,他就能死抱着床柱子也不肯换地方耍赖皮一样。

“最多忍两三星期罢。”

“……”豆丁不乐意,嘴噘老高。

会长妥协,“那去学办?多少能宽敞一些。”

豆丁拒绝,“不,学办的师姐们更可怕。”捏脸,聊天时还总给他下圈套,并把他和其它男生送作堆。

“那去问梅教授,他不是告诉你随时都可以用他办公室……”会长再出主意,只是还没说完,就被豆丁脸一扭,“我不要!”

“……”

米小黎看会长不言语,试探性的,“真的只要忍两三个星期的工夫?”

“我估计。”

“那……那……”豆丁罕见的有些难为情起来,“会长……那我们这几天晚上不学习了,行不行?”

会长抬抬眉毛。

“我听说市中心有庙会,难得今年会持续到正月末……”

“……”

宋烨怎么忘了这个!庙会上明晃晃地打着南来北往的各地小吃的招牌,这下子天天换样,豆丁连晚饭都可以顺便在那儿解决了。

“晚上外面可冷!”

“我不怕!”

“……”

宋大会长还能说什么?“起来穿大衣吧,带上手机、钥匙、钱包。”

米小黎穿上外套,笑呵呵地拍拍衣服口袋,“我准备好了。”

“……”

“豆丁,如果市中心没有庙会,你打算怎么打发这三个小时的晚自习时间?”坐着去市中心的公交车上,会长如此询问。

“嗯,那我就先把学校周围那几家休闲冰激凌店、蛋糕屋统统吃个遍!”可总算逮到偷懒借口的豆丁,志向远大的握拳!

会长冷汗都下来了。

米小黎和宋烨赶上个庙会尾巴,没过几天,还得在城南大学城这一亩三分地过,于是,豆丁的第二宏伟愿望提上日程——把学校附近休闲冰激凌点、蛋糕屋统统吃个遍,可惜,这个计划很快搁浅了,原因无它——客满。

你想啊,初春的晚上,学校宿舍不让留人,教室又坐不下,有多少学生是背着书包,逛遍东西院,爬过南北山都找不到自习地方,最后无奈跑到小市场里面寻觅一暂时温暖栖身之所的?再说还有那些原本只能晚自习见见面、聊聊天的情侣也因为‘男女生不得同桌’的莫名规矩,不得不走出校门,另辟他处一诉衷肠。

豆丁拉着会长到处转,最后发现甚至连网吧都已经没有空位的时候,那种愤怒的心情可想而知。

“豆丁,走,咱们换个地方。”宋烨胳膊搭在米小黎的肩上,半强迫他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去哪儿?”

“秘密,要不要跟我走?”

“要!”

你说这孩子,会长若不盯着,一准儿被人拐跑了。

坐上公交车,直奔某商业区。

“会长,我不喜欢逛商店。”米小黎的购物涉足范围只有仨地儿,一超市,买吃的;二宠物店,去玩的(探望同类的?);三书店,看十本买两本。

“我们不去逛商店。”宋烨带着他穿过商业步行街,到了一个总是晚上比白天热闹的地儿——电影院。

米小黎流着口水盯着那些不停闪烁影片名字的布告牌,“会长,为什么忽然决定来看电影?你是电影迷啊?”

宋烨没搭腔,也不知道他俩谁是电影迷,从大一起就在订购《电影世界》,每期不落。

“会长,我们看这个吧!”米小黎考虑了老半天,垫脚指着牌子上《xxx杀人狂魔》,语气很兴奋,“上上上期电影世界里介绍过,好像挺恐怖的!”

宋烨无语望天,谁来说说为什么在贺岁片期间,会有恐怖片出来凑热闹?

米小黎排队去买票,宋烨负责搞定爆米花,然后俩人刚一碰头汇合,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就是专门向情侣兜售玫瑰带着变相乞讨味道的那种小女孩,立刻冲上来拉着宋烨的衣服,拿着已经不太新鲜的玫瑰,“哥哥,哥哥……买支花送吧!”

——他俩什么地方像情侣了?!

米小黎吃惊的微张着嘴,拿着还没收拾妥当赠品——两张特大的,设计画面血淋淋恐怖的电影宣传海报,宋烨手里拿着hello kitty造型的爆米花盒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再瞅瞅这孩子,就凭他俩这性别,这气氛,还有这即将开演的血腥恐怖电影,要是再拿支蔫巴玫瑰,还嫌不够丢人?!

宋烨把刚刚买零食剩的一点零钱给了小丫头,然后俩人‘囧囧有神’的转身冲进电影院。

之后的两个小时,总算平平淡淡了。

至于片子,怎么说呢……

宋烨十分疑惑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拍这种除了分尸、活剐就再没思想内容的影片,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居然还有人眼巴巴的喜欢看?虽然遇到恐怖镜头,豆丁叫得比谁声音都大。

但总体来说,宋烨对整场电影的唯一感触就是——自己左胳膊,毛衣下面肯定一片青紫。

……

“会长,我讨厌他!”回学校的路上,米小黎前后不搭的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不过看着刚刚路过的p大和a院两间高校,宋烨知道米小黎想起了谁,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那个颁布‘自习试行办法’通告的学生处主任。

这很少见,米小黎第一次对他从来都没亲眼见过的人发表如此肯定又激烈的否定看法,虽然说话的当口没什么气势——他一手捧着杯子,吸溜吸溜地吸着热奶茶,一手挂在会长的胳膊上,随着公交车的颠簸东晃西晃。

对于米小黎能长时间‘记仇’这件事,宋烨上个学期就体会到了,他真的不该指望一场电影,一桶爆米花和一杯珍珠奶茶能让这孩子从‘阴影’里走出来。

“豆丁,你觉得刚刚的电影好看么?”宋烨转移了话题,不料话音刚落,明显感到米小黎身子一抖,然后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骤然加大。

“会长,那真恐怖!你记不记得那幕,地下室里的大铁钩子,那女孩还活着呢,就被那杀人犯拎起来,噗呲——往上一挂,然后拿刀……”米小黎一面音颤颤,一面绘声绘色的描绘,“还有那躺在客房的男生,不知道被那女的灌了什么下去,从里到外都被腐蚀了,胃都被腐蚀穿,大概还有肝脏,床上从上到下留个那么个大血洞,镜头从这边通到那边,粘乎乎的血红一片,然后那个女的还……”

豆丁的声音确实透露出因恐怖而害怕,但站他们俩旁边的几个同学已经开始集体脸色泛白——这车是大学城和市中心之间的公交专线,车上基本都是他们这个年龄的学生。

“……还有那把剥皮的刀子,他就往胳膊上这么一转圈,然后竖直再来一刀,然后指头扣进去,往下一抓……连皮带肉,还有血……刷的一下子白骨都看见了……”米小黎这儿边说边比划,然后宋烨就觉得他们俩周围的空地越来越大……

豆丁在这儿回忆完剥皮又说了煎骨,说完了煎骨又说盘子里的眼珠子……最后当米小黎打着冷战总结,“真吓人,太吓人了!” 的时候,宋烨觉得全车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会长,我还看过一个恐怖片……”

“咱今儿不说这么恶心的!”宋烨急忙打断这位小祖宗,这回算彻底失误了,这转移注意力的成本代价太大了,会长抬头看看窗外,还好,再有两站就该下车了。

“哦!”豆丁瘪瘪嘴,靠着会长,捧着杯子吸溜吸溜的继续喝奶茶,其实他想评论说自己看过这么多年的恐怖片,像今天这个其实没有新意不值一瞧,他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个美国恐怖片挺经典的……那个片子叫啥来着?

米小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安静了好一阵子,宋烨好不容易渐渐心绪稳定,这时豆丁抬起头,又语不惊人不死休地开口,“会长,《凶兆》用英文怎么说?”

“啊?”

“凶兆。”米小黎以为会长没听清楚,声音又大又清楚的着重重复了一下。

“……”

宋烨脸色微红,神情尴尬,好半晌没言语,然后就在豆丁再次重复追问的过程中,不知道背后是谁,声音细细小小的传来解答,“bra……”(胸罩)

刚好车到站,会长抓住豆丁飞快跑下去,留下那一车‘囧囧有神 ’的同学继续前行。

宋烨领着自家孩子回寝室,虽然被豆丁一路脱线的言语刺激甚深,但好歹也算把米小黎的注意转离了晚自习,也等于间接的把他要吃甜点的念头按下去,不完全算失败,结果一到寝室,鸿牛又把这个话题给掀起来了。

“会长这晚自习的事你到底管不管?你不管,人民大众可要揭竿而反了,我提前警告你!”鸿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情绪明显很激动。

“怎么了?”

“怎、么、啦?!”鸿牛掐着腰,一只脚踩着凳子,一股流氓要单挑的架势,“老子从小到大,就从来没受过这么大的污辱!我真想把那‘脑残刘’的祖上一支给灭了,省得他给我们刘氏宗族丢脸!”

脑残刘——鸿牛给新任的学生处主任的新外号,反正那位大神的外号,如今他敢自称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今天我去自习了,在e8-403……”鸿牛开始讲述让他脑抽的事件,整个经过是这样的……

鸿牛在自习室,趴桌子上正算题呢,就觉得旁边有个人影在那儿晃,一抬头,一长发小美眉!小美眉无声的指了指鸿牛里面的座位,然后鸿牛才后知后觉的起身,让座——这时候自习室里几乎都坐满了,除了他身边的空位——鸿大牛人谁不知道啊,八卦排行榜上号称‘身材最佳,黄金比例,最具男子汉气概,最让人有安全感之魅力男士’,男生嫌他抢风头,女生矜持又害羞,这小丫头一看就是大一小菜鸟,还啥都不懂呢,才填补了鸿牛身边的最后一个位置。

然后鸿牛低头继续算题,没过多久,又有个人影在他旁边晃,他一抬头,一秃顶大肚男。

大肚男的凌厉眼神隐藏在茶色的镜片后头,伸出手在鸿牛和旁边那个小美眉桌上点了点,头再一甩,虽然没出声,意思明显——你俩,跟我出来!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啊,没看到学校的规定么?”出了教室,大肚男就开腔了,“规定上不是说得很明白,男女朋友不能在自习室同桌?你们要约会可以到外面,自习室是什么地方……”

“你谁啊你?”鸿牛一脸莫名其妙地打断对方,然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大肚男,结果大肚男就被鸿牛的这句话给惹着了。要说鸿牛的脑子也是少根筋,你碰上这么个秃顶中年男,再看看此人如此多管闲事的行径,还能有谁啊?新任学生处的掌事,你的本家,刘主任呗!鸿牛根本是自找麻烦!

就因为鸿牛那一句,大肚男的炮口就转向了鸿牛,从强调尊师重道到批评鸿牛的不思进取,从讲述自己的资历、度量到批评鸿牛的人生态度……“我这次就不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年级,哪个专业的,但是你这个年轻人思想很危险,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脑残刘’吧啦吧啦一顿说,最后都讲到‘悬崖勒马’了,弄得鸿牛额角青筋暴起。

然后,旁边一直看热闹的那丫头,不知道是忘了自己也是在被批的名单之内,还是初生牛犊,还是觉得这秃顶跳梁小丑太好笑,噗哧一声,笑了,然后把‘脑残刘’的炮火硬生生地引到了自己身上。

“你说你一女孩子,怎么能跟男生一样?没点矜持,大学是什么?是学知识的地方,刚上大学就这么心思不在正途,找个这么个男朋友,那还能用心学习吗……”大肚男对着小美眉又是一顿吧啦吧啦,用鸿牛的话说,‘就差没搬出三从四德了’。所以当然,那小美眉的脸色,立刻变得特别难看。

不容间歇的,‘脑残刘’把俩人大批特批了一顿,大概嘴巴干,词也干,加上看到这俩‘顽固分子’俯首受听的样子,他算是满意了,才给了俩人申述的机会……

“这件事啊,今天就这么算了!我就不予追究,我不是拦着你们不让你们谈恋爱,我也不是那么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但你们要谈情说爱,就出去谈,不好在教室里,会打扰别人……道理我都跟你说明白了吧!你们两个,现在,都表个态吧!”

结果,鸿牛还没等吱声呢,只见那小美眉对着‘脑残刘’把小脸一绷,眉毛一扬,视线再那么轻蔑地上下扫扫鸿牛哥哥,“男、朋、友?!哼,你看他也配?!”说完,丫头甩着头发扬长而去。

鸿牛摸摸鼻子,看着脸色堪比猪肝,好像下一刻就会脑溢血的‘脑残刘’也表态,“你有什么好不满的?我才是最该生气的那个好不好!”

……

听完了鸿牛的遭遇,豆丁笑得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会长也险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旭宸头上盖着毛巾,边擦边从淋浴间走出来,“会长你去上网,我写了点东西发到你信箱里,如果可以用,明天就把它顶上头条。”

宋烨慢慢收了笑容,若有所指地扬起眉毛,“中心议题?”

旭宸歪嘴坏笑,“拒绝脑残!”

******

旭宸的那篇被他自己轻描淡写主旨为‘拒绝脑残’的帖子,简直赶得上一篇‘战斗檄文’。

从费尔巴哈到黑格尔唯心主义,从规则的可行性到实施的有效性,从客观事实到主观看法,从开始动机到产生后果,把学生会、学生处颁布的这个‘自习试行条例’批评的是体无完肤,言语极致辛辣尖讽,而最后一段的风格忽然一转,一段戏谑之言,让整篇帖子化‘叫板’为‘八卦’。

主贴的最后一段是这样说的:

[四、六级考试是我的前程,其实,真的,我做梦都想考一百分,四方诸神,海外神仙,不瞒您说,我都一一请过了。寒假去了泰国,本来单纯为旅游,可四、六级当前,我怎能不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我拜了,很虔诚的拜了,虽然我知道泰国的诸位佛神可能不会听懂我在求什么,但有一样我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考试这东西,靠的就是一心诚则灵!念力是强大的,是法力无边的,是不可战胜的,这跟学校对我们的期望,如出一辙……]

在楼下拍案叫绝,顶声一片的帖子里,第一个继承了如此讽刺风格的帖子出现了,然后陆续的八卦水潭里的各路大神全跑到主贴下,肆意忘我地抖落身上的‘油菜花’……

七种武器:

[……自习室真的不够用,我如此哭诉请求,可老校医更是声泪俱下,‘校医院的病床也不够用啊!你们这些孩子,春寒露重,为什么非要坚持在校园内迟迟徘徊呢?’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老校医的辛酸,事实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逐出了家门,在这农历年都未过完的日子,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书生无敌至贱:

[我远在b大的同学……他很奇怪的问我说,‘这个规定在策划伊始至终,有任何智慧生物的参与吗?呃,哪怕是一头猪?’他太过分了,怎么能如此形容我们伟大的学生统领们,虽然,这个问题一直也在深深的困惑我……]

探照灯:

[当然,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在这次活动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受益人,起码‘雕刻时光’、‘书中秀’等校周围一批水吧、休闲屋真应该感谢我们这个伟大的通告,我真想代表所有找不到自习座位,而不得不委身于此的同学们质问一句,后勤部,别白拿银子不干事,说,到底啥时候才能在那些店里安上读卡器,要知道饭卡消费,十六个食堂一卡通啊……]

……

这个名为‘开学第一月,鸡飞狗跳’的帖子,从上午八点多一贴出来,就引来无数反响,待下午一点不到的时候,终于因午休时段访问人数太多,导致论坛不得不进行保护性关闭,但关于这个所谓自习计划的反对浪潮已经以一面倒的趋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已经痛苦了两周的同学们,如今似乎见到了黎明的曙光,一片咸鱼翻身的起哄,网上网下闹得一片不可开交,而偷懒了半个月的米小黎,则不得不吞下自作孽的苦果。

少了大量时间反复验证推演的报告,在学术派掌门人梅教授那里能过关么?老教授一辈子搞研究了,报告甚至不用细看,单单大略一翻,就知道这做报告的人下了几分功夫。

连人带‘垃圾报告’(梅教授语)被赶出办公室,得意弟子转眼成了不肖徒,米小黎边抹着眼泪边拎着自己的报告往图书馆走。米小黎就知道自己惹老师生气了,却不知道他前脚一离开梅教授办公室,后脚老教授就把电话打到了校长室。

“你那个学生处是怎么回事?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让孩子连个上自习的地方都找不到,你怎么当的校长?整天不学无术你你你弄什么行政!我还是那句话,心不在就走,去省里当个你的什么副省长,我看你都成了官迷了你,还有脸在学校里搞学术……”老教授不管对方是什么校长不校长,反正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张口就开批,直把校长训出一身冷汗。

梅教授不止批校长,也在电话里把那个在校园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某主任也骂个狗血淋头,气了足足半个多钟头,才算缓过来,最后扔下一句,“学校是做学问的地方,不用那些花里胡哨,你尽快把问题解决了吧!”

当天下午,

笃笃笃——

门敲三下,宋烨扭开把手,这个学期,他第二次站在学生处办公室里,“刘主任,听说您找我?”

“啊,小宋。”面对在学生们里威望、份量都有一席之地的学生会长,刘主任努力的让自己的态度和蔼并且表示放松,“过来坐,我们聊聊。”

“主任,叫我宋烨就好。”

在有关学习、健康和学生会目前忙碌艺术节的工作话题都轮番被关照过之后,刘主任话题转到了他不得不关注的问题,“小宋啊,这半个月了,你觉得那个新自习规定实行的怎么样?”

实行的怎么样,现实情况明摆着,刘主任其实心里有数,但这个由他搅起来的烂摊子,他如今却没有能力平复,刚刚校长找他谈话是个前途危机的警钟,这刘主任可能对学校的事情不大灵通,但对官场上的事就向来敏感了,这一步踏错,但不能步步踏错。

只是知易行难,刘主任记得开学之始,他给宋烨那个通告时的情景,是上级给下级‘下达命令’,但现在是同一个嘴巴没毛的小子共同‘商讨’对策,甚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乃至听从对方建议,这就令人不大爽了。

“自习计划的事遇到了很大阻碍。”宋烨直言不讳,“校网上,聊天室和论坛里闹得很厉害,很多同学都很反对这件事,情绪激动。但这并不重要,任何新的方案实施,都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难题,有反对,自然就有支持,毕竟,自习计划是对学习的鞭策,出于好意。”

看到刘主任的猪肝脸色稍微好了点,宋烨用概念偷换的办法,把最大的责任问题从刘主任身上转移走了,“这个计划遭到反对,没实施好,根本由客观事实造成的,归根结底是学校的自习室数量不够,这是所有矛盾的来源。”

自习室位置不够,这个属‘学生处不可抗拒之因素’,宋烨这么一说,刘主任身上的某部分似乎又‘活过来’了,“处理问题,就要从根本入手,自习室的数量有限的问题,学校短期内是没有办法解决地,这个这个……经费不足,空间有限,规划中的m4楼起码要年底才能把方案定下来……”经过冗长的,无用的,摆着官腔的刘主任对校内规划的一番独特看法之后,就听到他说,“……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必须要马上处理,你们学生会要担负起责任……”

学生会要担负什么责任,担负你所犯下的白痴错误的责任?

宋烨第一次感激父母带他出席那些无聊的、虚伪的大小宴会所培养出来的面不改色虚伪应对,“既然客观条件不允许,那我的建议是立刻终止这个自习计划。”

“嗯,这个建议……”刘主任作势考虑了一下。“……可以试一下!”

“主任,这恐怕得需要您的帮助,您要亲自在校网的通知上,正式发表有关声明。”

提到这点,刘主任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皱皱眉,“啊,网络这个东西我接触时间不长,快五十岁的人啦,学什么都慢!当初学生会那个姓吴的小干事……吴……哦,吴琰,他还特意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教我,可我现在还是一知半解……小宋啊,学生会不是也可以弄么?当初是你们弄的,那现在还是由学生会全权处理吧!”

刘主任无心的一番话,让宋烨的心头猛然一紧。

宋烨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吴琰是如何建议用网络权限的问题让他去忽悠刘主任,还记得他说话时的表现出来的‘同心同德’和‘同仇敌忾’。他确实仔细考虑过吴琰的建议,最后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办法的‘后患’太多。

先不说刘主任会不会事后发现自己被‘忽悠’的问题,就算没有这层顾虑,在‘自习试行条例’最终不了了之的时刻,也很容易因为这件事激化学生会和学生处主任之间的矛盾,所以,宋烨最终没有用吴琰说的法子,而是变通了一下。这本没什么关系,建议不完美有缺陷、考虑不周,这是很平常的事,但对方如此“用心良苦”则是另外一回事。

宋烨暗暗吸了一口气,很快地调整了情绪,集中精力面对当前,开始解释起自己这样建议的原因。

学生会最初发布的通告,既不是在校务通知论坛,也不是以堂堂正正的学生会名义发布的。

在这个通告在例行之初,虽然闹得流言四起、轰轰烈烈,但细追究起来,通告本身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原因?

流言和八卦论坛里的‘通告’从来能不代表正式的学校官方通知。现在一切的一切,追根问底都是源于八卦论坛里的‘通告’巧妙的‘碰到’了流言爆发的时机,然后,一来二去,懵懵懂懂,大家甚至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相信了,服从了,然后反对,开始闹别扭——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全校学生集体被忽悠了。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都已经施行了两周时间的通告根本还没有‘合法身份’,根本是个以流言身份存在的‘玩笑’,完全没有证据表明网络上的‘通告’跟学生处或者学生会有任何瓜葛——可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程序上则全无破绽。

“当初没有正式发布,是准备试行两个月,结果遇到这么大的问题,那么现在如果要彻底放弃,平息同学们的激动情绪,主任您必须出面,在适当的时机,以学生处主任的身份,在论坛校务通知上澄清事实,表示误会一场,同学们会很感激您的。”

“适当的时机?”刘主任对这个说法表示不明。

“后天就是四月一日,学生会会先发表声明,然后您再出面。”宋烨如此安排。

这样刘主任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甩掉了让自己狼狈万分的计划,还可以充当最后的‘救世主’,至于会不会有人提出怀疑,已经不重要了。

四月一号早八点的第一帖,学生会用正式的红彤彤的署名,在昔日‘增进学校学习氛围,勇冲四六级考试的自习试行办法规定’的通告大标题的截图下,发了有史以来,学生会最短的通告贴,上书十三个花体字母——april fool’s day!

然后就在知道真相的全体缄默,不明内情的对这个帖子纷纷猜测,纷纷质疑,纷纷纳闷这帖子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当天下午,校官网论坛上,刘主任以学生处的名义澄清了这两个星期以来,弄得众人鸡飞狗跳的‘流言’,声称学生处从来没有对晚自习一事消息发布任何官方通知,对近日‘流言’造成的校内不安定因素表示担忧,为平息同学们这股莫名的不稳情绪,特此发表公告。

【l大有愚人节‘假话成真’的活动项目,由来已久,最远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

学生会历年在三月份开始此活动的征集投稿贴,为此,常驻论坛消闲版的考古八卦派已经翻出来不下三页证据,(详情见校园网消闲水潭论坛,链接地址xxxxx)。学生会历年征集出来的所有‘骗局’都在学生会办公室保有存档,在没有任何严密防范措施地情况下,轻率地放在了任何人都可以开启的文件柜里。

学生会前年的一次关于“xx品牌校园促销大行动,优惠校园服务”的愚人节活动,是提前三天就开始以非官方立场误导宣传、引诱大家的,并在当年四月一日当天,据不完全统计,超过九千四百名同学上当受骗——相信有证据表明,前年的愚人节提前欺骗大行动,为此次开创了愚人节骗局的提前论模式。

有消息称,学生会内部,对此次骗局,并非为直接发起人,但有着不可推卸的姑息责任。直接由‘内部资料不慎外泄’的玩忽职守罪,变成了‘顺水推舟、助纣为虐’的帮凶派,后来更进一步的成了整个骗局的宣传主体。

据不完全统计,此次上当人数超过一万五千人,历时十五天零七小时,其人数之多,时间之长,创下了l大学有史以来最高纪录,任何愚人节骗局,都将难以望其项背。据校园网消闲论坛的某不记名投票结果显示,超过69.87% 的同学表示对此骗局表示谅解,另有超过半数的人认为今年的四月一愚人节‘令人印象深刻’。

“这简直是酷毙了!”——某大一男生表示。

相比同学们的宽容,校方的态度则颇为严厉,此次学生会的出格表现,据说被学生会的直接领导学生处刘主任予以批评,‘玩笑不合时宜,扰乱学校教学秩序’,相信认为,此后愚人节的‘假话成真’活动将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这将是大家不愿意看到的。

“任何事情都要花上点代价,至少‘假话成真’已经为校艺术节作了一个完美的热身。”学生会主席如此解释道。至于将来愚人节的活动问题,学生会主席微笑表示不会重复老路,“创新造就惊喜,这个问题现在谈,你不觉得还为时尚早吗?”

笔者认为,所谓一朝被蛇咬,即使明年的愚人节,学生会再无大的动作,但也许也足以让我们所有人心下堤防,全身戒备。

——校园百晓生为您综合报道】

酣歌醉舞一

“在花坛广场怎么样,那儿就像个天然舞台,中间高,四周低,地方宽敞,不设座位起码比礼堂容量多,而且我保证,旁边c12楼二到六层的走廊,一定会被大家自动挖掘出来当临时看台,这样就再没人抱怨场地不够了。当然,音响效果可能差了点,不过,现代跳舞,大家更需要的是眼睛,热情和尖叫……还有一个好处,避免气氛狂热掀翻礼堂,上次的独唱初选,据说一共跺坏了三十七张椅子,现在钟老师看着我还不依不饶的……”吴琰的报告中,有理有据,带着轻松的气氛,听得在座诸位都忍不住发笑,包括宋烨,所以自然的,他的现代舞预赛的计划方案——通过!

吴琰的能力、性格、待人处事使得他现在在学生会是个红人,除了参加一个话剧,他还向旭宸讨教了不少当主持人的‘秘诀’,甚至有些时候称之为‘偷师’也不足为过——身在宣传部,被派出去主持某个分赛场是在所难免的事,另外,这也是聚集人气的捷径。这就有点像个良性循环,越是引人注意就越是要人喜欢,大家越是喜欢,就越愿意看他身上人气聚集——这里的喜欢,不带暧昧,属于纯粹欣赏的性质。

米小黎大概是唯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了,虽然是毫无理由的不喜欢,但这件事情米小黎分得很清楚,毕竟自己是凭着感觉行事,所以他既不会对外人表现出来自己的喜恶,也不曾想去把自己的感觉强加于人,在这方面,豆丁是成熟的。

——前提是‘这个成熟’ 仅限于外人。

“会长,你是不是喜欢吴琰?”米小黎有点不高兴。

“嗯?”

“你跟他有说有笑的,刚刚。”米小黎亲眼看见的,就在学办门口。

“商量些工作的事,又不是批评骂人,我总不能还板着脸吧,何况吴琰本来也不是会摆严肃样子的人。”会长解释。

“那你就是喜欢他了?”

“吴琰很活跃,能说会道一向很受欢迎,算是很容易讨人喜欢那类的。”会长避重就轻,阐述事实。

“……”米小黎嘟着嘴,老大不满意。

“好了好了,”宋烨看豆丁的样子,忍不住逗他,“看你的问题多奇怪,好好的,我没事喜欢一男生干嘛?”

米小黎拉着宋烨的袖口,无声抗议他故意曲解自己的话。

宋烨好笑,他明白米小黎的意思。

米小黎第一眼就不喜欢吴琰,换句话就是他觉得吴琰不像好人,再换句话说就是他心有成见。然后就像所有孩子的霸王脾气一般,豆丁霸占着他的会长,奉行‘我不跟他好,所以我的朋友也不能跟他好’的幼稚逻辑思维,理所当然地,他希望宋烨也认同‘吴琰不是好人’的想法,这才追着追着地要他承认‘不会喜欢吴琰’。

宋烨是何许人也,对一个人的喜好评价,怎么会像豆丁一样稀里哗啦倒出来,即便他真的觉得吴琰有任何人格问题,有任何缺点毛病,他也只会留在心里,而不会明明白白的有所表示。但看今天的情景,如果不给豆丁一个‘交待’,恐怕豆丁会一直跟他闹别扭下去。

叹口气,算了!

“我保证,我没有喜欢吴琰,一开始没有,以后也没有。”宋烨对着豆丁信誓旦旦。

米小黎安心了,然后看着对方……忽然脸发烧,他也搞不懂是为了会长的那句‘不喜欢’的保证而高兴的,还是对方严肃认真望着自己的眼神的缘故。

*****

所谓的校艺术节,其实也是各类才艺的大比拼,什么演讲辩论、话剧舞蹈、歌咏曲艺,甚至是书法绘画,外语竞赛之类的,以各系为单位,派人出来比试,什么预赛、决赛,大大小小的比赛,几乎能持续一学期,把大家的课余生活排得满满的。

旭宸看着自己的时间表,他这个万金油主持人,从艺术节一开始,就被学生会拉来拉去到处用,就算旭宸不在乎忙得像个陀螺,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时间冲突,场地冲突……有冲突就得有取舍。

旭宸原本他周五有两场任务,中午的讲演决赛和晚上的现代舞预赛,结果讲演的场地因为排时间出了疏忽,至少要推迟至下午三点,而现代舞预赛似乎也出了问题。

“花坛广场右边的两个灯是坏的,大概三周前我就去总务处反应过,中途催了两次,但他们推来推去的,我昨天又特意去看了一下,大概晚上一过六点半,会场的光线就会很暗。还有四天,我会再去催,但如果修不好,这还挺麻烦的。”吴琰一副很敬业的态度。

邢部长摇摇头,“总务处都已经拖了三周,你就别指望他们在这几天就开工。”

有人提议,“我记得仓库里有个高架灯……”

被否决,“那个不够高,站在台上特别晃眼睛。”

双重否决,“而且灯下黑,特别容易绊摔……”

宋烨翻看了一下时间表,纸上一划记了几笔,亲自拍板,“那么现代舞预赛提前四十五分钟。”

“哎,那主持人怎么办?旭宸的时间会撞车的!”

宋烨冲旭宸一扬下巴,“旭,你自己定!”

旭宸从自己准备的文稿中,抽出一份,递给宋烨,“我去主持讲演那边,毕竟到决赛了,现代舞还是初赛。稿子大致我都写好了,再修修就能用。”旭宸选决赛,舍初赛给别人看似当仁不让毫不客气,其实是把美差给了别人。大家都知道,这些赛事里,有冷有热,舞蹈、唱歌和曲艺是最受欢迎的三个项目,尤其是现代舞,即使只是预赛,也肯定比什么讲演决赛更受期待,更受关注,更聚人气。

宋烨接过稿子,扫了一遍在座学生会成员,最后把稿子递给吴琰,“我不想听推脱,我只需要你的信心和保证。”

听到这话,吴琰把嘴边的谦让吞进去,跃跃欲试的眸光里迸发喜悦、自信、壮志和骄傲,“我一定会做好的!”

宋烨微微点点头,拿出下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刚要开口,无意瞥见旭宸如有所思的视线盯着自己,看见自己瞅他,还回了一个颇为狡诈算计的笑,宋烨不为所动,“好了,我们说下一个问题,邢部长说,书画大赛要另改地点,理由?……”

******

旭宸搞掂了讲演那边,匆匆忙忙扒了口饭,就直奔现代舞初赛场地。老远就能听到嘈杂又强劲的音乐节奏,当然也能看到一片人山人海。从预留的工作人员通道挤进去,旭宸很轻易的看到豆丁、会长、鸿牛正假公济私地坐在第一排的绝佳位置。

“怎么样?”旭宸随便拉过来一个‘盯场子’的同僚,当然问的是吴琰的主持效果了。

文艺部副部长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就那么回事儿呗,下半场换你来?”

“别开玩笑了!”旭宸冲他摆摆手,“我看节目去了。”

旭宸贴边一路弯腰跑过去,然后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宋烨和米小黎中间,硬把俩人挤开了。

旭宸,“感觉怎么样?”

豆丁,“啊,旭你终于来了,刚刚你没看到吧,有组跳街舞的,跳得很好,可他们居然涂黑色的指甲油,还有两个人带耳环,头发好像被台风刮过,个个打扮的都像妖精……还有一个跳机器人舞的……”吧啦吧啦……

旭宸揉揉豆丁的头,“嗯,我知道了,乖,继续看,继续吧!”把孩子哄得转移注意力后,旭宸才看向会长, “有收获么?”

“说什么呢!”会长不予理会。

“说你有阴谋啊。”旭宸的微笑带着诡异的意有所指。

“……”

旭宸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既然自己都接到豆丁那孩子别别扭扭地几乎不叫暗示的暗示‘不要去喜欢吴琰’,那么,毫无疑问,会长也肯定接收到豆丁的类似‘关照’。就凭会长对豆丁那惯孩子家长样,宋烨在把这份主持美差在会上当场交给没什么经验的吴琰,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面不是那么简单。

另外,旭宸对人对事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

吴琰,自从豆丁第一次以不以为然的语气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旭宸就下意识的留了几分注意。

穿衣很规矩、很讲究,有点追求完美——这是旭宸看到吴琰第一眼时的第一印象,而后陆续又有诸如圆滑、干练、积极、好胜之类的特质加在他身上,但不管怎么说,吴琰跟米小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旭宸毫无疑问的肯定,在吴琰身上没有孩子气,没有任性、没有单纯。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旭宸不止一次看到,他跟会长笑嘻嘻的聊天,偶尔做些孩子气十足的小表情,比如鬼脸,这些行径跟吴琰本人的感觉很不搭调,很……耐人寻味——因为全学生会的人都知道会长性格有点冷,但最喜欢宠着豆丁,最喜欢那个单纯、迷糊、孩子气‘傻乎乎’的豆丁。

再说这次,即将成为现代舞初赛的小花坛广场的灯坏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个星期前吴琰就发现了,为什么他没有及时指出问题,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将不能解决的结果扔出来?

不,旭宸不想用小概率事件来牵强赴会、妄自揣测,但有关这些不可避免的疑问,他就不信会长没有怀疑,而且明显的,会长的态度很微妙,似乎也并非表面看得那样做了‘顺水人情’。

〖感谢经济系同学的精彩演出,非常精彩……〗

场上的节目暂告一段落,主持人出来串场,宋烨转过注意力侧身靠过去低声告诫旭宸,“不管你想什么,把你的鬼主意都收起来。”

“会长你这么说,那就意味着更不简单了。”

〖……下面要出场的是来自法学院……〗

“谢谢夸奖,可有些事一动不如一静,这种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旭宸上下打量会长,“老大,你再这样神叨下去,我看你都快坐地成精了。”

〖……世界流行舞步,精神的饕餮,视觉的飨宴……〗

“年轻人,浮躁!”会长语。

旭宸把脸别过去,吐了一口浊气,“我看你越来越充大尾巴狼了!”

两人低声较劲了几个回合,会长一直讳莫如深,旭宸也收了兴致,看向舞台,然后又情不自禁地再拨过几分注意力过去,主持人好像在台上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这是大忌,非常不好。

〖……这是由十位漂亮美眉组成的现代舞小组,她们的舞蹈代表激昂、叛逆……〗

旭宸皱眉看舞台上的吴琰,“他在搞什么?他是主持人,不是表演单口相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在介绍,他说下一个舞蹈叫‘蹲着’。”米小黎转过来很认真的回答完,才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旭,好奇怪哦,居然有舞蹈叫‘蹲着’。”

“不懂就不要瞎猜,他明明说的是‘跟着’,”鸿牛很肯定的点点头,“这个舞蹈叫‘跟着’!”

——鸿牛哥哥,这名字也很奇怪好不好!

然后,音乐响起,旋律耳熟,各位出场的姐姐们的装扮也十分眼熟。

“哦……!原来他说的是‘danger’。”豆丁恍然大悟。

旭宸仰头无声呻吟,这是迈克尔?杰克逊的《危险之旅》,应该叫‘dangerous’才对吧!

老天!

听着背后很多同学发出的骚动和笑声,宋烨平静的视线从站在舞台边缘的吴琰身上扫过。

他们这一代人心都太高,气都太盛,急功近利是他们的通病,包括旭宸、也包括自己。可自己和旭宸是幸运的,偶然的幸运成就了他们现在在学校的声名和位置,但偶然必定是偶然。

老祖宗讲‘水到渠成’,老祖宗讲‘欲速则不达’——如果吴琰不能明白这两点的意义,那他最终作茧自缚就怨不得旁人。

【现代舞初赛的节目你看了么?感觉怎么样?

“很好看,很精彩!尤其是物理系的节目,还有经济系的……”

“街舞棒极了,然后就是那个跳万圣节all souls night的烛光舞……”

“我觉得学robin williams的xxx跳得太好了,简直就像……”

……

你觉得会场布置好吗?

“还行,就是后来天暗了,外面有点冷。”

“一直站着,两个多小时挺累的,不过我想你们也是没办法,这样起码很多人都可以看到。”

“我觉得音乐声音比较小,后面的听得不清楚……”

……

你觉得主持人怎么样?

“主持人?太唠叨吧,好像还犯了几个小错误。”

“就是说‘蹲着’的那个草包?哈哈哈……”

“水平比季草草差远了,你们为什么没有让‘草草’上,哼,你们学生会肯定有内幕!”

“没太大印象,不太出彩。”

……

——校艺术节系列跟踪报道】

一场小小的比赛,让吴琰涨势正猛的风头遭遇重挫,而宋烨除了送他一个人情,甚至什么都没做。

艺术节各项比赛开展得如火如荼,到学期过了大半的时候,大批重量级的赛事也纷纷进入了最后角逐的尾声阶段,可谓好戏连台。比如,就在周末,话剧的决赛即将在校礼堂向全校师生公开亮相。

时间不多,进入决赛的不同系部的七个小话剧组,都在努力的加紧练习,就说吴琰,因为主演的那个话剧有望成为夺冠热门,不得已已经从学生会日常事务中请假,专心备战,一雪前耻。当然,七个小组参加角逐呢,有志在必得的,就肯定也有临场慌乱的。

啪——

一把银光闪闪的砍人大片刀剁在了桌子上,持刀凶人大呵一声,“你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被威胁之人,手抱着书包护在胸前,面露恐惧,眼含泪光,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声音颤抖地表述了自己决不投降的信念,“我,我我才,才不要……”

“哼哼,到了此时此地,就由不得你了!”该‘持刀凶人’摆出标准的流氓架势的步步逼近,直把那‘小白兔’逼近房间的一个死角。

突然,‘小白兔’看到门口闪过一熟人面孔,顿时好像见了为民伸冤、刚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一样,立刻绕过‘持刀凶人’,直奔那人就扑过去了,“哇……会长,君学姐好可怕呀……”

宋烨一手护过豆丁,一面抬头看拿着道具大砍刀,变身女魔头的君倩学姐,“你们这是唱哪出呢,怎么了?”

君倩拿着大刀一看到是宋烨,立马精神头也来了,“快快快,救场如救火,你赶紧劝劝你们家豆丁给我‘出场子’!再敢唧唧歪歪……”

“怎么回事儿?”宋烨低头问米小黎。

“君学姐非逼着我演话剧。”米小黎可怜巴巴的解释。

君倩那边听到了无奈的翻白眼,这么大孩子了,明明生了一脸聪明相,脑子也不笨,怎么说话不知道挑重点呢?

君倩主动说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小鸾昨天晚上受伤了,滚楼梯,被一伙在楼梯上打闹的混蛋小子撞的,人现在在校医院那儿。没大碍,但脚踝挫了一下,打上了夹板固定,看样子没个十天半个月站不稳。”

宋烨一听就明白了,校艺术节的话剧比赛到最后一轮选拔后,前七名将在校礼堂面对全校师生有场话剧公演以定最后名次。学生会也被君倩折腾出了一个英语短剧参赛,令人意外的是,居然一路过关斩将的还真杀进了七强,其中,君倩口中的‘小鸾’就是这个话剧的主演人员之一。周末就是话剧公演,少了这么一个角色,君倩能不一副火上房的样子么?

米小黎看宋烨沉思,心里起了担心,怕自己被会长卖了,直扒着宋烨的衣服,“会长……”

“豆丁!休想给我唧唧歪歪的,”君倩充当邪恶的巫婆,一把把米小黎从宋烨身边拖过来,连威胁带恐吓,“哼,要不是看你英文功底好,背台词脑子不笨,形象也不差,又傻乎乎的不懂什么叫临阵怯场,你当我愿意在这里威逼利诱的?我告诉你,吴琰那小子‘投敌叛国’去了,要胜不过那个混蛋的那场话剧,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君倩在这边吓唬米小黎,宋烨自然也听见了,作为学生会会长,他当然也不希望学生会费了这么多精力准备的节目就因为一个意外被白白浪费了,再说,除了最后一句玩笑,君倩学姐分析的其实很有道理,豆丁,从宋烨的角度来看,他不应该这么推三阻四的。

但宋烨也有点奇怪,一说,米小黎不是那种爱装模作样拿乔的人,他为人一向很热心,他这次拒绝好像有点不合常理;二来,小鸾是女生啊,那这个角色如果让豆丁顶上去,岂不是很诡异?不过关于后一点,宋烨说不上什么话,这个话剧是君倩一手捣鼓出来的,既然她这个主导、主创兼主演都认为没什么问题,那宋烨自然把注意力集中在豆丁为什么不愿意这点上了。

米小黎瘪瘪嘴,如果单单如君倩学姐说的那样,他怎么会推托?孰轻孰重,咱们家豆丁还是很明事理的人,君学姐避重就轻的说这些话,明明就是要误导会长。

孩子嘴一噘,冲家长告状,“会长,她非得让我穿那话剧演出的衣服……”

“废话!大家上台都要装扮的,大家都穿,你不穿?” 君倩掐着腰,把豆丁的告状顶回去。“再说,我寻了一圈了,跟你一样够资格的几个备选里头,就只有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豆丁能塞进那衣服里。”

“可是……”

“你哪儿那么多可是!你以为做衣服不要钱哒?你以为那衣服能像橡皮筋,是个人都穿进去哒?”君倩的连珠炮把豆丁轰个哑口无言,然后她转过来对宋烨解释,“衣服是彩色玻璃纸弄的,都是分开的一块块,到时候打算让他穿白衣黑裤,把那个戏服一块块套在身上,再用胶黏上。那东西,别说没有弹性,就是动作稍微大一点都得弄坏了。”

“可那是女生穿的呀!”豆丁忍无可忍的把最终问题爆发出来。

君倩却更理直气壮地凶巴巴,“小鸾穿过的怎么了?你还敢嫌弃你师姐?再说,角色又不分男女……”

好了,宋烨基本上对俩人的分歧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个角色真的不分男女?”宋烨得把这个问题弄明白了。

君倩一抬下巴,“我刚刚跟豆丁说过了,不信你问他!”

豆丁想了想点头承认,“好像是……不分男女……”

宋烨轰走君倩,自己牵着豆丁的手,到角落里单独开导。

“虽然没看到那‘衣服’但是我想那衣服可能真的更适合女生一点。豆丁,我知道你不乐意穿女生的衣服,是怕被人笑话,但你想想,本来这个角色就一直是程学姐在演,衣服是为了她才那么做的,也不是故意弄成那样非要看你出丑才要你穿的。程学姐出了意外,衣服临时又改不了,所以当然就只好委屈替补了。”宋烨想了想,“那‘衣服’有裙子?”

“没有。”豆丁摇摇头。

“那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是只给女生穿的呢?看看能不能让君学姐帮忙去掉。”

米小黎想了一下,其实那就是一片片将要围在身上的彩色玻璃纸,样式方面能有什么出格的地方?豆丁有些词穷,“就是……就是颜色太鲜艳了。”

宋烨笑了笑,放心下来,“这有什么,旭宸也穿过粉色的衬衫啊,鸿牛也有红色的运动外套,你自己还不是也穿粉绿色的背心?”

“会长……”米小黎说不过宋烨,拉着宋烨的袖口就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耍赖/闹人/发孩子脾气。

宋烨却微微一笑,先把自己的杀手锏扔出来,“好了,好了……哪,你去帮学生会的话剧组去救场,学生会会长说他很感激你,并且他说他很愿意请你到冰雪屋吃一个星期的冰激凌。”

闻言,某人开始纠结了……

米小黎:穿女生衣服会被人家笑话的!

小猪猡:但是会长说请吃冰激凌。

米小黎:哼,小猪猡,你就是要吃,不要面子!

小猪猡:可……冰激凌……

米小黎:嘁,冰激凌有什么好稀罕的?

米小猪:可会长说,他会一直陪着的……

……

‘米小黎’和‘小猪猡’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两股力量融合成了‘米小猪’,米小猪也再次不负众望的表现出米小猪的特色,就俩字——

“成交!”

就在这边豆丁和会长很和谐的就某个问题达成一致,那边旭宸被某个衰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旭宸和陆东寒假碰面的时候不是要说找个时间他们大家一起郊游爬山么?旭宸跟会长他们说完后,大家也都很赞同,议案全寝通过。本来早该约时间的,只是这阵子旭宸一直在忙,拖到了现在才跟陆东有时间碰头落实这件事。

陆东在电视台等旭宸下班,然后一起去麦当劳里解决晚饭兼讨论出游事宜,不料……

“我不是故意的……是它忽然从后面漏了……”旭宸与他命中的衰人坐在麦当劳里,陆东保持着挤番茄酱的姿势,旭宸坐在他对面,阴着一张脸,衣服上有好大一砣番茄酱。

“……”

“我给你洗还不行么!”陆东看看那洁癖孩子的破表情,又加上一句,“手洗,总可以了吧。”

“……”

“要不,对面有家运动装专卖店,我赔你一件,你先换上?”

“……”

陆东看着旭宸的衬衫,最后无奈,“喂,你不会要去商场吧?”

结果俩人出了麦当劳最先去的地方是——卫生间——换衣服。

笑话,旭宸看着衣服上的那一大块便便状的红渍,即使要买件新衣服穿,他也不能带这么块番茄渍招摇过市,所以理所当然的,他穿东哥的衣服,让东哥穿自己这件。

俩人个头着实差不多,但旭宸肩膀比陆东的薄,这样他穿陆东的衣服当然没问题,就算多少有点大,也决不到松垮的地步,最多算是宽松些,看起来还有几分随意。但陆东就不成了,就像当初那件惹祸的粉红色t恤衫一样,衣服他能穿进去,但怎么看怎么不合适,追根问底,就一个字——瘦!

另外旭宸的衣服,那种小资情调也与东哥的整体气质风格迥异十足,谁看都别扭。

穿了这么件无论舒适度,还是视觉效果都够难受的衣服,陆东被旭宸拉着逛遍了男装部的楼上楼下,从休闲到运动,从运动到正装……东哥一路上忍着,牢记某位狗头军师曾经的建议——以柔克刚,上次确实也因为这个建议自己扳回一城。

但是……陆东能感觉到别人投在他身上的注意视线,全商场的售货员恐怕都认识他了。丢人丢到这个份上,这个商场下辈子他都不会再来,尤其……“喂,你溜狗哪!左一趟右一趟的!”

东哥忍无可忍的最终爆发。他敢肯定,这个地方他们已经走过不下两趟了。

旭宸停下脚步,拿眼斜瞟他,“爆发啦,你怎么不再继续忍着了?”

“……”

“你听没听说过再好用的空城计也只能唱一次,你以为继续用你的哀兵政策我就能上当?”旭宸语气尖讽,走到最开始他逛过的某个品牌专柜,换上那件他早就试过,却当时推说不好的衣服,自己付了钱,“忍的太刻意了!背后有高人指点吧,谁呀?”

狗头军师是谁?

就是305寝四仔新交的那个女朋友呗!

因为曾经论坛上的帖子,当时东哥找到人家女生就要算账,然后那位自称著有《三十六招搞定你冤家》的年轻新一代‘作家’,就‘将功补过’地给东哥出了那么个主意,果不其然,东哥一脸忧郁相,轻轻松松就把旭宸许多陈年糗事给套出来了。于是乎,这就坚定了东哥‘以柔克刚’的基本战略思想,没料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陆东说完了,还以为旭宸会好一阵子冷嘲热讽,然后俩人再来一番唇枪舌战,不料,旭宸听完了什么都没说,反倒坐在商场角落里的水吧,有点疲累,有点消沉,好久都没吱声。

“喂,你不会也来这套吧!”东哥有些担心,讨好的买了两杯汽水也坐过去,“我可不会上当啊!了不起衣服我给你洗,你穿的这件也算我赔给你,我付钱给你。”

旭宸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东哥,你知道我们寝室谁最会看人么?”

陆东吓了一跳,他们两个称呼总是喂来喂去的,旭宸从来没叫他过‘东哥’,就像自己从来不叫他旭宸一样,现在的气氛很奇怪,他有点心里没底,“喂,你怎么了!”

旭宸没管他,继续说下去,“你一定猜不到,是米小黎,豆丁,就是那个傻乎乎、没心眼的孩子。一个人的好坏,他只凭感觉,看上一眼,他感觉好,就是好人,他感觉不好,就是坏人。挺幼稚的是不是?”旭宸笑了笑,“可他看人从来没错过,至少在我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没错过。”

“这不太靠谱吧!”陆东不以为然。

“一开始我也这样想,我会观察,然后试探,交往中费尽心力、小心翼翼,到最后我得出的所有的认知成了豆丁结论的最佳佐证。我一次次尝试,一次次不服气,甚至到现在都是。可是最近又出了这样一个例子,会长前几天险些被人在背后捅刀子,本来,许多人对那个人印象都非常好,他很活跃,很圆滑、很讨人喜欢,结果,他设了一个很恶毒的圈套,会长差一点儿就踩进去了。我想要不是豆丁之前的话多少给了会长一些提防,让会长心存顾虑,他可能就成功了。大概是豆丁的心太纯真、太质朴,所以成为一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陆东听得很认真,但心里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旭宸忽然说这些前后不搭的话,然后就听旭宸继续说,“一开始,我对你们寝室的印象很不好!自摆乌龙又推卸责任,粗鲁、势利又好面子,可豆丁喜欢你们,即使最开始他是热脸贴冷屁股,所以,因为他的看法,似乎证明了你们的人还不坏。

然后,就是那么多次交集,其实和你在一起聊天斗嘴挺有趣的,就算再怎么生气心里都不会丝毫不舒服,做朋友很放心。说实在的,在上大学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同学之间会存在勾心斗角,从来没想过去提防同学,干嘛会这样?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明明大家都是平等的,没什么分别。可惜,大概因为我父母的缘故,大概因此我进了学生会的缘故,大概主持一些自娱自乐的小会场的缘故,然后……就全都变了。”

陆东皱了皱眉,关于旭宸家里的背景,他只隐约知道旭宸的父母是在某电视台工作,人们老观念里的‘父业子承’,或者俗语讲龙生龙凤生凤之类的某些近水楼台的原因使得才一入大学校门就当了校主持人吧。至于学校里同学之间的勾心斗角……

“是你以前提过因为网上论坛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最后闹到系办的事么?”

旭宸一挥手,表示过去的事不愿意提,“东哥,跟你打交道难得放松,无拘无束,这种感觉很好,我享受,并且很珍惜,从来不曾也不想防备、揣测或者耍心眼,所以上次的事你装成那个样子骗我,尽管你可能没什么恶意,但我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是朋友间信任的问题。你愿意以后都那样,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我都习惯了,可从心里,我真不想大学四年能交到的值得真心交的朋友那么少。我这样说可能自私了,因为我知道我嘴巴毒,而你总是说不过我……可下次如果我真的让你急了,我宁愿看你扬着拳头动粗威胁,表明我的过分、你的不满,也不愿意你像今天这样,绕着弯子让我猜。”旭宸很平静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了。

然后沉默。

陆东好半天都有点不知所措,这破孩子从来没用这么认真的样子跟他说话,他有点被他的郑重其事吓倒了,也有点发懵……东哥左右扫了扫,最后拿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冰镇饮料,然后有点脸红,粗声粗气的叫板过去,“行了行了,说你娘娘腔,你还真像林黛玉那小心眼儿!罗哩叭嗦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说你欺负我行,我欺负你就不行么!稀罕跟你斤斤计较?等你这破孩子哪天真把我逼急了,别说我……”东哥抬起胳膊挥舞做威胁状,结果……

“哎哎……”

“悠着点……”

“小心!”

哗啦——

东哥手肘撞到身后正端着两杯汽水路过的某无辜情侣,两大杯汽水,全泼他身上了。

旭宸忽然大笑。

陆东瞪了他一眼,边脱下湿嗒嗒的衣服,边一头冲到隔壁那家店,顺手抓了件跟旭宸刚买的同款的衬衫换上。这个洁癖、毒舌、任性的倒霉孩子,害他得洗两件衣服!

与陆东达成了某种日后相处的共识,旭宸穿着新衬衫心情一路大好的晃回到寝室,一开门,忽然惊醒似的大叫了一声,“啊呀!”那个衰人!喝了一肚子水,毁了两件衣服,正事一字没谈,他们到底去哪里爬山啊?

“天华山?这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我知道华山,知道九华山……险?它再险有华山险?”

“一天往返,来回门票加车费才八十块,你也好意思拿华山来比?”

“光爬山有什么好玩的,总要有山、有水、有景的才好。”

“嗯……我再给你个钓鱼竿,给你个水边别墅,用不用再给你找俩大波妹啊?……你做梦去吧!”旭宸摆出掌掴的样子,把东哥的脸‘扇’向另一边。

“这个好,山脚下还有温泉呢! ”阿松看着宣传手册说道。

鸿牛却一脸嫌弃,“你要泡温泉?你有关节炎、老年风湿啊!”

“鸿长工,你想造反?想让老爷我家法伺候就说一声!”

“嘁,瞧你那暴发户的小老板儿样!”

……

有人说两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四个男生加一起差不多能赶上两千只鸭子,那边一对儿一直在吵,这边还有俩一言不合就喜欢诉诸武力解决的‘主仆’……

“喂,你俩轻点儿折腾,别把床晃塌了!”旭宸义正言辞地警告完鸿牛那边,自己转过头,继续任话题偏离轨道的跟东哥大眼瞪小眼,“被你弄了一身番茄酱,你不洗谁洗?”

“我又没说不洗!”东少爷也瞪眼睛,“我只是说往后你能不能不穿那么‘骚包’的衣服?四仔的死八婆女友一眼就认出那衣服是你的,然后她又跑去论坛上说说说……”

“就因为这,就想让我穿成你那个捡破烂的样子?”

啪——东哥一拍桌子,“死孩子!你想单挑就说一声!”

啪——旭宸把一摞旅游宣传手册摔到两人面前,“少废话,先挑爬山的地方!”

偏离轨道的话题终于转回来了,不怪他们一上午讨论都没结果。

其实,近些年旅游渐渐热门起来了,有些原本默默无闻的偏僻小山沟,都凭着自己青山绿水自然态的特色转着点子的想从这大蛋糕里分一块出来。所以即使像d市这样,周围并没有什么能摆得上台面的名山大川,但新开发出来的一、两日游的小景点还是很多,有的是真材实料,也有鱼目混珠,选择多到让人眼花,却没有哪里能称得上是一枝独秀,所以面对这么多地方,他们每个人各有倾向就不奇怪了,值得庆幸的是只有现在这四个人负责规划,若是两个寝室八个人都参与进来,非吵得把房子拆了不可。

整个一个上午到现在都没吵出个结果,旭宸看看手表,“好了好了别闹了,再吵下去豆丁的话剧我们就赶不上了。”

“啊?你们寝豆丁还能演话剧?”m大的两位客人听闻这个消息,一脸难以置信——绝对的大新闻!

“当然!小瞧人哪你们,会长不在就是去陪他的!”旭宸很隆重的表述了豆丁在剧中的重要性,“豆丁,男二号,全剧的三、号、人、物!”

“wow!”305寝的俩人‘吃好大一惊’,待会儿一定要同去见识见识。

因为有豆丁话剧这个动力,大家的讨论速度明显加快,好吧,既然意见始终不能统一,那么他们只有进入科学、公正、公开、公平的决策程序了——抓阄!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鸿牛拿着杯子上下左右的晃。

“鄱山!”

“天华山!”

“跑马山!”

……

众‘赌徒们’很默契的开始配合。

“压大开小,压得多赔得多啊……”鸿牛满嘴开始胡说八道,然后手中用力一抖,“开啦,庄家通吃……”杯子口掉出个纸条来,鸿牛拿着字条,展开,神色颇奇怪的看了看阿松及其他两人,“我们原本计划是要爬山对吧?”鸿牛把字条展示给大家看——孙、家、屿、沟——山没选着,直接进沟了,上山、入水根本是完全拧着的两回事。

咣,一捶桌子,东哥眉毛一横,“这条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怎么?”旭宸也挑眉,一脸不好惹的模样。

“……”东哥被噎了一下,然后嘴硬的低声嘟囔, “那两笔破字吧,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写的……”他嘟囔完便转过来看鸿牛,“你个破乌鸦嘴,叫什么‘压大开小,压得多赔得多’!”

“庄家就通吃~,怎么着!”

阿松拦着打圆场,“哎……算啦,重开一次。”

“不行,举头三尺有神明。”鸿牛很神棍的说。

“如果再来,总不满意的,恐怕又没完没了了!”旭宸很实际的说。

“算老天爷的安排吧。”东哥很认命的说。

地点就这么定好了,但出发时间却被一竿子支到了下个月,没办法,这边510寝在校艺术节没有结束前都不可能有大块的空余时间,然后305寝那边还有什么实验报告之类的东西,等他们两厢都没事了,距英语四六级考试和期末考试就很近了,所以最后只能等待期末考试之后才能放开心思玩!

初步打算,晚上在那儿先住一宿,第二天一早进沟,第三天一早再乘车返回,包括住宿、三餐、来回车费和门票,每人花费约一百零五块,旭宸如此粗略算完之后,当场东少爷仰天长叹,“简直比d市xxx游乐场的入场票还便宜,怪不得青山绿水生态游如此火爆。”

“那儿就是个山沟,当地人打柴、采蘑菇的地方,现在立个大门就卖票,大概也就是久居城市的人觉得新奇。”鸿牛颇不以为然。

旭宸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宣传单、车程表收起来,留守510寝的这四位全体朝校礼堂进军——艺术节的话剧公演,下午两点。因为之前一直是半封闭状态下的比赛,今天这些剧目算是第一次公开亮相,看的人不少,规模也很隆重。

这场汇演不用主持人,旭宸难得轻松的坐在观众席上,陆东从他手里拿过演出名单,一眼扫尽,什么《雷雨》、《茶花女》、《威尼斯商人》——都不是很短的剧,但从时间上看,想来都应该是其中精彩片断的一幕,反正背景内容大家都熟知。另外,除了中文的,还有个别短小一点的是用英文出演的。

陆东和阿松看着这些剧目研究着米小黎到底能排上哪个剧的男二号,怎么论到全剧的第三号人物,根据他的形象……啧啧,还真是猜不到,俩人讨论半天——未果。

“就是这个啊!”鸿牛被阿松拽过去,眼睛一扫,指着最后一场。

“《渔夫和金鱼》?”东哥和阿松同时叫出来,面面相觑,这里面……有男二号吗?论得上公的,好像只有渔夫一个好不好!

“他演金鱼。”旭宸强忍着笑说完,看着那两个饱受刺激的模样。

*****

这个话剧公演的表演水平,用业余选手的标准来衡量,以自娱自乐的目标来要求,那还真算是很高、很高的水准了。

《雷雨》演得很认真,‘周萍’被真实地打了个大耳刮子,直到演毕谢幕下台的时候,还能都看到那可怜男生脸上的五指印;

《茶花女》演得最感人,最后玛格丽特死的时候,阿尔芒(吴琰)那一脸哀戚的样子,让台下不少小女生都有点眼圈泛红。

《威尼斯商人》当然是传统的喜剧了,虽然优美的词句和诙谐机智的对话让大家笑声不断,但最让大家捧腹的却是《渔夫和金鱼》——本来嘛,这个童话故事太幼齿,太简单了,上演之前根本不被人看好,结果……

君倩学姐,主演贪得无厌的渔夫老婆——得竖大拇指,果然是文艺部的大姐头,那扮相,要村姑就村姑,要女王就女王;那动作,要泼辣就泼辣,要气势就气势,凭着整个短剧唯一一重量级道具——不知从谁那儿征用的破洗脸盆,完全演出了一个小人得势后‘东山打个虎,西山踹个豹’的能耐嘴脸。

‘渔夫’被那个破洗脸盆打得满场狼狈逃窜、被骂个狗血淋头,君倩那一串串英语冒的,像俄语似的打着圈的就从嘴里出来了——让众人皆五体投地的膜拜之。

‘金鱼’成为划时代意义的‘童工’,被欺压的委委屈屈,敢怒不敢言,如恶猫爪下的大活鲤,被对方玩于股掌之间,被一顿压榨蹂躏,君倩那副天上地下为她独尊的张狂模样,十足十的一个黑心巫婆。

那渔夫也让人叫绝,表情那叫一猥琐,行为那叫一窝囊,在家的地位整个就是一奴隶,那‘惧内’演得叫一传神——‘渔夫’本人就是在君倩手下长年备受欺压的文艺部副部长,要说能演得这么传神,大概也有其深厚的生活基础。

最后,是米小黎的金鱼。

先说金鱼的本质——金鱼是可爱的,金鱼是善良的,金鱼是热心的,金鱼是被迫欠了人情的,金鱼是被渔巫婆肆意欺压百般蹂躏的,金鱼是惧怕巫婆又不得不听从巫婆的……所以,毫无疑问,米小黎就是金鱼,金鱼就等于米小黎。

再说舞台效果——本来通常认知里的,好像应该是‘金鱼公主’吧,这次变成了‘金鱼王子’就非常引人注目的了,豆丁那身金红色为底围绕彩条金纹带的‘金鱼装’在灯光下更是光芒耀眼,不是夸张,真的是耀眼!彩色玻璃纸被舞台灯一照,刷刷反光,满舞台就数他那儿最亮。

然后在不断高低起伏的,伪装成海洋的蓝色布幔里,‘金鱼’一出场,就跳上跳下的喊那几句破台词,因为君倩告诉他,说台词的时候必须要让观众看到你的脸,米小黎这孩子很听话的配合着起伏的‘海洋’蹦蹦跳跳,其现场效果可想而知。

整个大学,从一年到四年,没有不知道光电学院有个读大二的十七岁小师弟的!如今这个漂亮的小师弟穿得闪亮闪亮的一身,一出场就很喜庆的在台上‘鲤鱼跃龙门’能不惹人爱么?后来这么可爱的金鱼又被那邪恶的渔夫恶婆娘一手握住金鱼尾,一手拿出刮鳞大片刀,实行[‘煎炒烹炸’之后妈灰小子版],能不让人愤愤么?

所有女生都情不自禁的母性泛滥,在这个时候帅哥算个屁,酷哥不吃香,型男也得靠边站,可爱型弟弟才最能讨人心疼和喜欢哪!

所以米小黎获得的笑声、掌声、同情和关注最多;

所以《渔夫和金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提起来大家就兴致勃勃、津津乐道;

所以,在校网八卦论坛上,投票结果显示,这个被校学生会改得乱七八糟的,融合了部分《灰姑娘(男版)》、《蓝精灵之可怕的格格巫(女版)》、《天天美食之教你做松鼠鲤鱼》(?)元素的《渔夫和金鱼》(?)被选为这届的话剧赛的无冕之王,被称为‘难以超越的经典’(?) ——而实际上,官方真正专业的评分榜上小白剧《渔夫和金鱼》只排到了第五,第一名是吴琰主演的《茶花女》,第二名是文学院的《雷雨》,不过,谁还记得这些?谁在乎?

‘金鱼王子’正忙着拉着会长吃遍学校周围大大小小的冰激凌店——会长对话剧本质估计不足, 被豆丁施以惩罚性物质赔偿。

‘渔夫’的惧内状况越来越严重了。

当过‘天下之主’的君女王陛下左手拿着官方名次榜,右手拿着民间口碑排行榜,立场公正的仰天长叹,“如今,果然是小白横行的年代啊……”

综合晚会也是学校艺术节的闭幕式,是所有精彩节目汇聚一堂的演出,代表l大的最高水准,不仅聚集了各院各系的精英,甚至包括从其他学校请来的校园歌手、舞林盟主。原本以前还请过真正演艺界的明星做压轴,不过总感觉那些太商业化,太功利,做秀痕迹严重的表演跟校园自娱清新的气氛很脱节,所以这届就被取消了。

取消了,所以压轴戏就成了考验。

当然,宋烨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三年前,y大曾有一组轰动整个校园界,非常出名的校园乐队组合,尽管都是一伙人闲来玩票的律师——他们去年已经毕业,并且拒绝了名利双收的演艺事业,但好歹,乐队灌注了他们曾经的热情、天赋、青春和回忆,所以宋烨早在开学之初,就拜访了那四人合伙创建的律师事务所。

一开始他们表示自己已经收山,都生疏了,也因为工作的缘故没有精力,但宋烨连续跑几个星期,多次拜访之后——这帮家伙答应了。

这些前辈的加入,是这届艺术节闭幕式学生会对外秘而不宣的秘密武器,说实话,对于这些前辈曾经的辉煌,包括宋烨在内,学生会成员对他们也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才。他们收山太早,唯一一个见过他们演出的是自大一起就代表学校舞遍东西南北四方大学城的君倩学姐,只是一问她具体情形,她就大卖关子,弄得大家都心头痒痒的。

大概是这种吊人胃口感觉让君倩上了瘾,搅和了学生会之后,她又去论坛上搅,在没透露压轴节目具体内容和形式的前提下,用‘校园百晓生’那煽动性的,夸大的,戏剧化的口吻,言语之间极尽神秘期待之能事,把学生会为了准备最后这个压轴戏如何如何辛劳,过程是如何如何不易,节目是如何如何令人期待,大肆渲染了一番,虽然众人对压轴戏到底是什么还云里雾里的,但所有人的胃口都已经被她吊得高高的。

前期造势被君倩造的相当成功,如今,在距晚会开始前的半个小时的现在,君女王殿下却烦躁的在后台一个劲儿的踱步,头发被她扯得有点乱,身上小礼服的裙摆也被揉得褶皱不像样,妆容虽然精致,但浑身气压低得吓人,好像整个人郁闷的要撞墙,也好像她要拉过某某痛揍一顿以泄心头恨事——女魔头进入不稳定期,几乎就是一触即爆的边缘。

宋烨也在后台,这很奇怪,以他一向有条不紊、绝不拖拉的办事作风,这会儿演出在即,他应该已经无事一身轻的坐在看台席上等着享受精神盛筵,而不是一脸冷峻的靠在后台的箱子上,满腹心思的焦躁感觉。

还有学生会其他几位重量级的部长类人物也在低头窃窃私语商量什么,表情都不大好看,甚至一向以脑子活,鬼点子多著称的吴琰也露出一脸‘这下麻烦大了’的神情,跟大家一样手足无措。

“再说一遍!”宋烨沉默了良久,开口冲着君倩要求。

“唉呀,我都重复很多遍了!”君倩又拉了拉自己的头发,开始背诵自己在论坛上曾经发表的那段关于压轴戏的‘煽动言论’。

“不要急,现在让我们一条一条分析。”宋烨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且有条理,“第一,帖子里,你提到了[温润的声音]还有[琴音,如行云流水般的质感],代表了压轴戏必须是唱歌,而且有现场乐器伴奏。然后,多次你用[这个节目]代替了[他们]或者[他],这代表大家并不清楚这是节目的参演人员的数量,这点总算很好;再有,你用很多诸如[温柔、醉人、迷人、醇香]来形容它,大概我们可以拿一首抒情的曲子来取巧;另外,你肯定了对方的音乐功底,却说[已经很少公开亮相,展示人前],这就证明了我们不能让任何经常露脸,甚至参加过这届艺术节的歌曲大赛的人充场,就这点有些麻烦……”

好吧,事实就是这样!

在君倩铺天盖地的把那伙乐队前辈好一顿渲染之后,在大家都朦朦胧胧对压轴戏备受期待之后,就在二十分钟前,会长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车祸,主唱前辈受伤昏迷中,因为手机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打给宋烨的——俩人为了再次确定乐队到达时间,所以医院直接拨到宋烨这里,现在乐队其他成员大概都在赶往去医院的路上,也代表着这个压轴戏正式告吹。

提前宣传本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前期的造势在现在看来,好像把天捅个窟窿,如今想补也不见得能补得上了。

“啊,苍天哪!我怎么办,节目怎么办,外面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君倩抓住‘渔夫’,文艺部副部长的肩猛地一震晃,发泄郁闷。

“好了,好了,事情没有那么糟,”‘渔夫’拍拍君倩的背,慢声安抚,“你看,起码现在我们知道,要找一个会乐器的做现场伴奏,这个不难,晚会上有很多人吉它功底都不错,再选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抒情的曲子,先赚印象分;再找个不常露脸,但嗓音不错的人,这个说难也不难……就算不能像大家期待的那样精彩,只要我们不最后开空头支票就好,那是最后一个节目,我们起码还有将近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哎,哎哎……哎……”听到这里,组织部长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高叫着打断大家,“我,我有个人选,嗓音好,形象好,有功底,有经验——曾经在小范围演出里露过脸,你们都听过的,本来挺有希望成为校园歌手的,可自那以后,这厮‘弃明投暗’就再没唱过……”

邢部长这边还没说完,那边一群学生会里老字辈的师哥、师姐都回过神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人,前年,比现在晚些时候,在学生会的迎新晚会上独唱过!然后,众人视线齐刷刷的瞄准一个人——宋、大、会、长。

君倩记忆犹新,她还记得那一曲之后,自己是怎么被宋小正太‘俘虏’的,怎么天天追着那个家伙入文艺部的……君倩一下子活过来了,立刻拍板,“就是他了!那个谁,赶快选个曲子,然后我们再找一个会弹吉它的……”然后她猛地扭头看向‘渔夫’,抬起狼爪子扒着对方的脸蛋,眼冒金光,咬牙切齿,“你会弹吉它的是不是?”

“倩,那是琵琶……”‘渔夫’无奈纠正。

选曲,配合、练习,如果是有人伴奏这个默契的问题也要合两把才行,众人正兵荒马乱的到处拉人,这边旭宸独自在角落里,对着演出表已经研究了很久了,琢磨着曾经看过的‘调动现场气氛五大要素’,这时候忽然开口,“会长,你自己就会弹吉它吧。”旭宸面对众人的诧异目光耸耸肩,“我看过会长中学时代的照片——他抱着吉他在舞台上的照片。”

众人先是做出一副被‘煞’到的表情后,就开始眼冒星星亮晶晶……

那边热烈讨论,这边从头到尾,宋烨一直没吱声,只是略歪着头视线调向远处,好像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君倩立刻摆出学生会大姐头的样子,揪着宋烨的衣领,“救场如救火,你这厮若是敢这个关头扭扭捏捏、唧唧歪歪、装模作样、推三阻四的拿乔,别说我一掌拍死你……”

宋烨拉下君倩的手,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我只是在想用吉他伴奏可能显得太普通了,”他的视线从远处调过来,看着众人,平静的提出另一个建议——“其实,我钢琴弹得也还过得去。”

众人一片倒塌……

宋烨是个目标明确的人,从一入大学以来,他的目标就是学生会,锻炼处事手法,锻炼人际交往关系,锻炼对突发事件的反应能力……这条‘从政’的路线,跟他生活的背景,或者说跟他父亲对他的期待有莫大的关系。

像唱歌、篮球之类的东西,他擅长不假,他喜欢也不假,他利用它们赚人气更不假,但他从来没想过在这些方面于校园内引人注目,不是为了什么韬光养晦,更不是为了什么清高到不愿意在这些方面出风头,或者应该换句话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注自己‘旁门左道’的爱好。

学生会的工作经历是他大学生活的全部重心,以他父亲的观点——大学期间的学习任务都要排在这后面的重心,宋烨大学毕业后的未来,甚至早在他报考大学填写志愿的时候就定好了,毕业之后的去向,家里大概也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他现在专注的事就是他未来工作的初步实验场。

宋烨承认在这方面花了很大的心力,所以相比之下,那些唱歌跳舞之类的文娱自然就变得从属,变得次要,变得没必要张扬。

没必要张扬,不代表没有本事张扬,宋烨对自己的‘多才多艺’一向低调,但关键时刻,不容逃避,这是责任而不是风光,今晚这个大梁他能挑就得挑,不能挑也得想办法挑,当然不会像君倩说的那种‘扭扭捏捏,装模作样的拿乔’。

后台有一架三角钢琴——刚刚宋烨心不在焉的时候就是因为看到这个,才进而心底盘算,钢琴原本是为某场演奏特意准备的,现在正好借用;

富余的时间还够宋烨在后台练上几遍。

能配得上演出的服装,会长自己有,旭宸衣柜里的选择更多,他们俩身材差不多,米小黎一接到命令,亲自跑回去一番搭配,送过来几套备选;

营造气氛问题,旭宸是专家,他把好几个气氛热烈火爆,充满节奏和力量感的节目统统排在了压轴戏之前,争取让众人的惊叫一浪高过一浪,然后在现场气氛被吊到最high的时候,或者叫‘对快节奏濒临审美疲劳’的时候,忽然转折为抒缓,届时舞台的气氛反差巨大,肯定反响非常。

……

……

一个舞蹈小组就着音乐上去了,君倩从台前跑回来,“旭宸,会长上台前的主持串词写好了么?”

旭宸已经写了好几套,都觉得不满意,这时忽然灵机一动,“学姐,我们不给他串词,直接让他上,你看怎么样?”

事实证明,在灯光、舞台这一亩三分地上,旭宸油滑的都快成精了。

节目时间表一改,后半场的现场气氛暴烈得险些把心脏不好的学生处刘主任震背过气去。

这边一胳膊上贴满了纹身纸的某大一男生,打扮的一副robin williams的小痞子样,在台上大大招摇了一把英式英文外加雄性肌肉;

紧接着上台的几个青春女生连蹦带跳地就开唱某女j的经典曲目;

然后女生们刚跳下去,这边就又就来了一群男生拿着个两截的棒子哼哼哈哈的开始唱某男j的经典曲目……

唱完了就开跳,从国外的到国内的,基本上十年之内的全球hip hop榜上的top1全来了个遍……

最后,在所有人都被老牌摇滚歌星的舞蹈阵容激得情绪失控,透不过气的当口,灯光、节奏、热情、音乐随着最后鼓声的终止,刷地一下子,一切寂静无声,舞台上主灯全暗,只留下两边角落的一点点,泛着幽蓝的光源。

就在台下观众对着一突然变化‘哇哦’的小吃了一惊之后,音乐响起,是一种很纯粹、很温柔、很清澈的钢琴声,慢慢传遍观众席。就着舞台角落的一点点微蓝灯光,能看到一层帷幔升起,露出幕后的人。

然后是灯光层层递进,柔和的,朦胧的、安静的,唯一的圆形聚焦光束照在舞台中央的一人一琴上。宋烨身着黑色礼服,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熟练跳动,歌声圆润、浑厚、温柔,尽得抒情的精髓。

you and i must make a plan

we must bring salvation back

where there is love

i'll be there

i'll reach out my hand to you

i'll have faith in all you do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let me fill your heart with joy and laughter

togetherness, girl it's all i'm after

whenever you need me

i'll be there

i'll be there to protect you

with a non-selfish love that respects you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chorus) i'll be there

i'll be there to protect you

with a non-selfish love that respects you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just call my name

and i'll be there

(大意: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时候你需要我,我就会在你身边……用无私的爱尊重你,保护你,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身边……)

一支很老、很清纯、很感人的爱情曲子,仗得就是一温柔,台下一片寂静。

除了最开始强光打过来时,宋烨脑子里有片刻的紧张和思维真空,这会儿他已经收放自如,甚至能清楚的识别台下的动静。

在明亮的舞台上,对比相对光线很暗的台下,外加视线被所阻,宋烨斜斜的视线范围内,只能看到米小黎抱着衣服坐在工作人员席前排,神色紧张的观察周围大批观众同学的反应。

见此情形,宋烨忍不住微笑扩大,为米小黎的患得患失。

其实,对于这次的压轴戏,他们虽然在后台忙得兵荒马乱、竭心尽力,但实际上,无论怎么努力,他们做的一切都只能叫‘尽量弥补’,哪儿还敢期待什么技压全场、什么惊艳?他们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交白卷,至于同学们是否对压轴戏失望的问题,早已超脱他们的掌控。

也许事后‘校园百晓生’会去论坛透露点花絮内幕,此事能博点同情分,就该千恩万谢了。

看着一直在为他担心的米小黎,那个总是聪明、善良、单纯,又不断让他操心的‘自家孩子’,宋烨忽然觉得这首歌对他俩还挺……恰如其分。

带着笑容,间奏完毕,歌声重起,比刚刚更流畅,更深情也更温暖……

舞台灯光随着宋烨的歌进入尾声而渐息,然后是琴音渐弱,最后全场陷入一片黑暗,两秒静等,忽然墨色天空爆开明艳的五彩礼花,一簇一簇,照亮整个体育场——艺术节最后十分钟焰火的仪式,把晚会推入的高潮,然后戛然而止。

在后台一直等待的,紧张着的一竿子学生会悍将们,对‘压轴戏’会不会符合同学们的期盼心里已经不再关心了,亲眼见到冷情的宋大会长竟有如此‘骚包’的一面后,全部都‘疯’中凌乱ing。

抽抽更健康

好吧,事实证明,广大同学对压轴戏的期待并没有像学生会事先预期的那么高,那么雅,那么难,大概很简单地两个原则满足就好,一够意外,二够美型——好死不死的,宋烨那个钢琴弹唱刚好符合这两点,压轴戏的问题居然就这么被蒙混过关了。

经过这一晚,这届校艺术节算是热热闹闹、圆圆满满的结束了,会长取代旭宸一跃成为‘新任的’校园大众情人no.1,那弹唱中的‘深情一笑’、‘痴心一瞥’赢了多少粉红,多少桃花,搞定了多少印象加分啊!如此成功的‘出卖色相’毫无疑问的赢得众多的倾心(选票),没有悬念的成功连任了校学生会主席一职——成功到甚至很少有人注意其他竞选人员的名字。

可这些劲暴的,暧昧的,值得yy的,并应该能引发无数八卦的绝妙话题,似乎被l大论坛里的水潭八卦版给遗忘了,被常年驻守八卦水潭的各路大神们暂时遗忘了。八卦大神们对不得不放弃如此精品的题材也很痛苦,可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就在艺术节结束后的第二天,英语四、六级模拟考试的时间表、这学期期末考试的时间表都出来了,在论坛上两排血淋淋的大字做置顶,全体学生们都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所有这些日子野疯了的孩子们都突然意识到,原来学校还有期末考试这码事;其中有一半的孩子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学期除了期末考试,还有英语四、六级拦路虎这码事……

于是,所有蠢蠢欲动的想法都被考试吓没了。

于是,校园终于有了校园的样子了。

于是,上课的都开始全神贯注了,自习的都开始练习坐功了。

于是,早上晨练英语的人,南腔北调的混杂一起,都快变成扰民了。

于是,在大家的脑神经被考试强力压迫下,终于开始出现临考前形态各异的‘抽’。

第一抽——踹墙。

学过英语的人都知道,‘背单词’绝对可以被称为‘打击学英语积极性之十大秒杀之首’,无论对英语多么有爱,一看那长长的毫无关联的字母串,一看那明明就一个词,但又细分为名词、形容词、动词及物/不及物用法,外带一堆介词就能转换意思的那砣美英帝国主义玩艺,立刻啥雄心壮志也没有了。

但单词这东西,为了考级,你不背也得背,背就得往死里背,如此内外交困,当然率先导致了大家的‘抽’。此抽表现的主要方式为——踹墙。

事情的最开始源于不知道哪个衰仔把某一复杂的英语单词写墙上了,写那么大一个,然后群情激愤下,不管谁走到那堵墙都朝着单词抬腿踹一脚,以泄心中抑郁,然后在如此齐心合力之下,最终那面墙踹得满是鞋印,并因鞋底太脏,单词被乌黑遮盖,这才算消停下来。

大家本来以为消停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后来,所有出过脚泄愤的人都发现自己很轻松的就记住了那个让他们愤愤,很长、很麻烦的词叫‘intelligence’(聪明) ,于是,许多人脑中灵光闪现……

然后,往墙上写单词就流行成了风气;

然后,抬腿踹墙上的单词就更形成了‘时尚’;

然后,总务处的老师天天抓踹墙人士;

然后,学校走廊里的墙全是鞋印和单词。

……

510寝的学习氛围一直都不错,人也都精怪,还不至于用这种方法强迫记忆单词,但总有那么一个是喜欢凑热闹的,而且还是属于趁火打劫‘只踹不记’那小撮人里的一员,并且由于这厮运动神经发达,手脚灵活,耳聪目明,从来没有被学校逮住过……

于是,最近鸿牛喜欢这样跟大家打招呼,“哈哈,今儿老子又在oo楼踹了xx脚!”

于是乎,这一天,当鸿牛吃完午饭,拎着空饭盒到教室大本营向班里的全体同学通报他今天上午的战绩,并吼出“一共一十八脚”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坐在前排的旭宸扶着额头,呻吟低骂,“哦,这个白痴!”

鸿牛还没来得及跟旭宸抬杠,跨步进来一侧头就看到讲台上,某眼熟并已经打过交道的秃顶大肚男还有被打断讲话的总务处的王老师,以及好几个系里的老师正一脸铁青的看着他。

——他们刚刚正说到最近的校园发生的不良风气及严禁踹墙的通知……

——鸿牛将于暑期留校一周参加劳动服务,以示惩戒。

第二抽——手语

第一次校内四六级模拟考试之后,d3整栋考试楼,楼上楼下,楼内楼外一片哀鸿遍野。

510全寝考完试后,就近到第四餐厅吃晚饭,餐厅里也乱哄哄一片,全部都在讨论刚刚模拟考试的悲惨经过。他们四个人刚刚找定位置坐下,就听隔壁桌子的另一伙男生在那儿哭天抢地的哀号。

“我的听力啊,我真想把耳朵剁下来,直接吃了!”

“死了,死了,我死了,前面,有一大段,哇啦哇啦的讲的那好几分钟英语,我一句没听懂!到底说的是什么?是哪个题?”

‘前面哇啦哇啦的好几分钟英语’其实就是听力题开篇宣读的考试规则和答题规则,一共就三段话,都印在试卷上了——要说这也算很人性化的设计吧,让大家先适应适应口音、语速,暂缓听力考试前的紧张。

谁料这边米小黎刚刚好心地给他们解释完,那边一个久没吱声的男生,忽然一拍大腿就开始暴粗口,“奶奶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还纳闷儿呢,都答到第六题了,为啥耳机里面才说‘question one’(第一题)……”

510寝集体顿时瀑布汗,这位哥儿们‘抽’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如果说英语四六级考试是大学生涯的拦路虎,那英语听力考试就是四六级里面的拦路虎。听力这个东西其实就是个意识培养,用英语说话,习惯英语的惯性思考,那么听力的问题就根本不是问题。对于宋烨、旭宸他们这些好学生来说,四级目标当然不仅仅是及格,最好是优秀,所以,强上加强,提高听力的唯一的解决之道——环境。

米小黎的英文口语很好,是纯正的英音,偶尔夹杂一点澳洲阳光下的随性,语调流畅,宋烨给豆丁布置了一个任务,要豆丁以后跟他们说话时尽量用英语,即使这只是单方面的英语交流,起码也是个很好的英语气氛,而且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一再重复,或者解释,或者换一种说法,灵活多变,总比他们囫囵吞枣地天天听voa,bbc的‘念经’成效要好很多。

然后,日子就在米小黎对这大家狂砸英语,大家洗耳恭听外加时不时地也回应一些简单的英语对话中度过了。

这一天,会长和豆丁走在教学区的走廊里,米小黎拉着会长正兴致勃勃用英语跟会长讲‘看到一只很可爱的雪撬犬’,‘那个讨厌的小组作业’,‘炸鸡翅的小店怎么可以停业整顿’,‘今天晚上其实他想吃火锅’之类的乱七八糟包罗万象的话题的时候,俩人正被学生处刘主任撞个正着。

“我们在练习英语。”宋烨跟主任打了声招呼,顺便解释了一下当前情形。

“嗯,好!好方法,好好学!”刘主任鼓励了几句,目送他们离开背影的同时,眼睛里再次绽放出当初拟定‘自习试行条例’时的光彩。

一天之后,刘主任扛着自己的金光闪闪的大名,在网络上发布了[关于加强英语学习,日常英语对话之试行办法条例]。

内容很长细则很多,但简单的归纳成一句话——在课下时分(包括在寝室),全体同学只能说英语,不能说中文,违例者,假期留下做劳动服务,清洁教学楼内遍布鞋印的墙面……

刘主任觉得自己的主意好哇!你看看那天那孩子在走廊里跟学生会会长吧啦吧啦聊天的那流畅英语,说得多好!英语这玩艺,刘主任不懂,但他明白想学好就得多说多练这个道理。有条件的要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也要练!于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刘主任奋笔疾书的就把这个‘英语日常对话的试行条例’给捣鼓出来了。

刘主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看到的那孩子英语好,很大程度上那孩子缘于先天优势——人家爸妈自打生他那会儿就是成天混洋鬼子堆里说‘鸟语’的,那孩子的英语能不好么?

再说,豆丁和会长走在一起,那整天就像出笼的小鸟似的,会长基本上不用插话,都是豆丁一个人围着会长叽叽喳喳、唧唧啾啾。刘主任确实看见豆丁那孩子一直吧啦吧啦的说英语,可人家宋大会长没有长篇大论的说英文啊!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个‘试行条例’一搬出来,教学楼内都安静了,不止教学楼内安静了,自习室、图书馆、校园操场,学校花坛,外加从一到第十八号宿舍楼……都安静下来了。

——比起听力,口语更是孩子们的英语弱项,不让说中文?那不说话总可以了吧!

——于是,两天后,校园‘手语’开始流行了。

第三抽——自恋v至贱

大概很多人都在临考前有过这样体会——越到了学习紧张的时候,脑子里越容易出现些不着调的念头,原本匮乏、无聊、枯燥的想象力好像一瞬间都激活了,满脑子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思妙想。而这一学期的妙想,就是流行给自己的狗窝起个响亮的名字。

最先有这个想法的,是某窝酸腐淫人。因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放手’奉为天下至理,而被公认为雄性禽兽之首。黄色,是那个寝室的万年不变的主打基调,所以,非常无耻的,他们把自己的寝室冠上了一个金灿灿的名字,白纸黑字贴在了寝室的大门上,其名为——‘黄宫’。

有了‘黄宫’就有了‘白宫’——群居小白。

有了‘白宫’就有了‘白金汉宫’——类比‘白金单身汉’。

有了‘白金汉宫’就有了‘裸夫宫’,就有了‘波庞宫’……然后满世界荼毒了一圈之后,什么‘恶人谷’、‘帅冠天下’、‘牛粪堆’等一批自恋或者至贱的名字就像宿舍楼里的蟑螂一样,成几何级数繁殖,然后遍布男生宿舍楼大大小小的角落里。

在整个宿舍楼,包括510寝在内的,大概还有少数几个依然清静的屋子——但这种清静,在其他几个屋子相继沦陷之后,510寝很快就变得不再清静了。

在学生会办公室:

“喂,会长,听说你们屋子还没起名儿呢?快点快点,别脱离人民大众啊!”

在食堂:

“豆丁,看哥哥我给你们寝室都想好名字了,‘全民情敌’、‘骚包四人组’、‘克星’……哎,‘克星’你觉得怎么样,取自‘克莱普顿’,超人的故乡星球,这是在夸你们哪!我特别钟意这个……”

在校园:

“季大才子,季草草,季郎,季帅哥……你们寝室的名字还没想好哪?知道你与常人结构不同的大脑细胞一定要给你们寝室起一个惊艳才绝的名字,你们寝室差不多就行啦,难道在这个上,你们寝也要霸占‘武林盟主’的地位么?”

在自习室:

“师兄……牛师兄……”

咣当——地上多出无名男尸一具。

鸿牛脑子里塞着混浆浆的英语单词,目露死人光,踩着‘尸体’竖起手指:“谁再过来跟我废话,我灭了他!”

然后,某天晚上,

会长在寝室,“ 我们给寝室起个名字吧。”一句既出,把另外那三人震撼到不行,起个名字倒无所谓,他们没想到的是,居然是会长第一个扛不住的,这绝对爆冷!本来鸿牛的地下赌场热门人选是豆丁。

不寻常,非常的不寻常。

“省得他们一天到晚的烦。”会长如此解释。

旭宸眼珠子转转,“难道你已经起好名字了?”

“do you? what’s that?(真的?啥名?)”豆丁,可怜的娃,已经三个星期没说过中文了。

——然后,一张给510寝室命名的纸就贴在了510的大门外,上书三个大字‘英、语、角’。

宋大会长骨子里的不解风情又再一次发挥了无形的,华丽丽的扫兴冲击波,好似一桶冷水当头浇到了那帮整天癫狂、不务正业、头脑发热的人身上,活跃的脑细胞被瞬间扼杀,大家从迷幻安乐中脱离,又意识到了残酷的现实。

——然后集体再一次沉沦,继续埋头进abc的世界,痛苦并‘抽’着。

幸运的是,在‘抽’杀个回马枪之前,终于考试了!

然后,终于放假了。

然后,终于可以出、门、约、会、了。

山雨欲来上

出门郊游的一行六人,呃,是六个人,305寝的四仔和老大缺席。

阿松的解释是:那两个交到女朋友的,有异性没人性。老大的未来丈母娘来看女儿来了,所以老大得留守作陪,争取好感,而四仔本想携女友一起参加,被东哥‘一巴掌扇回去了’。

东哥的解释是:笑话,若是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女人也来,往后还要不要安生了?

火车一到孙家峪,他们就能分明感觉到当地乡镇为新兴旅游建设加班加点的工程队伍。一片片两三层的连体小别墅、休闲度假屋很漂亮,都处于正在施工中,也许在未来的某年,这里还真可以钓钓鱼、种种草,抱着大波妹消闲一番,可惜如此美好的憧憬只待未来,而现在……

陆东背着包看着眼前这灰白色的三间瓦房,墙上挂着的什么辣椒、玉米、大蒜……院子里鸡鸭鹅到处跑,牛粪遍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重乡土气息,农村中最最普通的农家小院,东哥有些瞠目,“住在人家里?旭宸,旅馆在哪里?”

东哥不会无知到在这里找酒店,但旅馆,那种哪怕两三层楼,镶青砖白瓦的,不求双人标准间,起码有定时淋浴的乡村旅馆,难道也没有?明明路上还见到过那么一大片漂亮的连体别墅群,虽然是正在施工中。

“别傻了,那种旅馆比这种农家院的舒适度差远了!这里就是当地特色的家庭旅馆,我们要付钱的,不是借宿。”关于这一点,旭宸从电视台那帮同事的亲身经历中获得了大量可靠的二手资料。

“为什么这里会舒适?”

“我说东少爷,这是什么地方?山区!海拔超过一千五百米,你知道山区夏季的平均气温是多少么?你知道山区晚上的平均气温是多少么?”旭宸搂着陆东的脖子,嘴贴得很近,但声音却不是咬耳朵的音量,也是为了给大家解释,“你认为那些绣花枕头似的乡村旅馆会给你准备暖风空调么?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一年四季大家都要睡火炕么?”

“火炕?!”米小黎听到火炕眼睛都亮了,直蹦高,“火炕,我要睡火炕!”这孩子一看到农家院早就处于完全兴奋状态,直把农家院当西洋镜了,呼啸着跑进去,“那边还有葡萄……架。”

“豆丁别摘,还没熟呢!”会长无奈赶紧跟进去阻止自家孩子糟蹋人家院子。

会长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那边鸿牛和阿松早就进了院子,招猫逗狗,追鸡撵鸭……直把老农家的院子弄到货真价实的鸡飞狗跳。

“怎么样,要不要住?”门外就剩旭宸和东哥了。

陆东耸耸肩,边嘟囔边往里面走,“都是幼稚的家伙,等你们上厕所的时候就知道哭了。”

旭宸背着包进屋,与主人交涉住宿费和伙食费的问题,

……

山区的晚上果然很凉,即使现在已经到了六月,但每每呼吸,冷空气吞进肚子甚至有点凛凛的感觉,气温决超不过十五度,便是两件衣服也挡不住寒气,不过屋子里就很好,主人很热情,晚饭四菜一汤,除了油、盐之外,都是出自自家院子的纯绿色食品,灶台连着火炕,吃完晚饭坐在火炕上继续打扑克,屁股下面暖暖的,真是人生惬意。

不过即便如此,各种各样的生活问题还是出现了。

一,厕所的问题,村子路上柴火垛堆成的公共厕所,不分男女,没门——无论他们谁去,还得在门口拉个放哨的,挡人又挡狗,还彼此尴尬。旭宸自打走过一趟山区后,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他很久了,难道当地村民就不怕‘撞车’么?

二,还是厕所的问题,旱厕、没水——好吧,反正他们本来也不指望跟家里一样。

三,又是厕所的问题,卫生——“苍蝇咬屁股!”这是豆丁根本拉不出xx之后的经典之语,‘拉不出屎怨茅房’的真实写照。

四,照明问题——一群二十一世纪的未来精英们,忽然意识到原来路灯是那么可爱又实用的东西,手电再亮也味同鸡肋。

五,火炕的问题,坐炕头的嫌烫,坐炕稍的嫌凉——搞得大家频繁换位置,最后用打扑克定输赢,炕头成了‘惩戒所’,谁输了换谁坐。

六,还是火炕的问题,太硬——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得不坐在自己的枕头上,实现了‘两头并用’。

七,洗漱的问题,没有洗手池——大家排队共用一个盆,刷牙就各自占个角落,直接吐地上就完了,满地白浊斑驳的痕迹,让除了豆丁之外的人都囧了很久……

八,睡觉的问题……

睡觉的问题……很严重!

——通铺,六个人一张炕。

——被子是双人被,俩人共享一床。那玩艺又大又厚又重,十足十压箱底的老棉花做的,一床被子能有俩百斤,翻个身起码还得俩人抬……

会长刚一选定位置,豆丁就跑过去了。

然后旭宸眼疾手快地抢到豆丁旁边的位置,既不会远离炕头,也不会担心自己半夜被烤熟了。他和米小黎的位置算是最好的,宋烨其次。

陆东左右看看,几乎没有犹豫的跑去拉旭宸的被子一起躺下。笑话,比起苦寒之地的炕稍,他宁愿睡在火焰山的炕头。

至于鸿牛和阿松,谁叫他们俩上厕所最后一个回来的,对不起只有炕梢的俩位置,怎么抢都那样了。

然后,这一宿过去,没人睡好。

豆丁,炕太硬,硌得他浑身难受,后来大半个身子挂在会长身上,才算睡一点安稳觉。

会长,有点认床,另被子太重,身上的豆丁更重,半夜被压胸口,险些窒息,惊醒。

旭宸,那个混蛋非要睡炕头,结果前半夜热得踹被子,后半夜又叫冷,拉不到被子便拉他当‘暖手宝’手脚、胳膊腿都缠上来了,自己一觉醒来半个身子都是酸的。

东哥,小破孩睡觉太不老实了,狠抢被子害自己半夜被冻醒,哼!我叫你抢被子……我看这回你拿什么抢?

阿松,家里的‘长工’要造反!明明他那边那么大地儿,非得往这边挤,弄得老爷我连个翻身的地儿都没有!

鸿牛,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炕稍真凉啊,还一个劲儿的被踹出被窝去,少东家真狠心……

结果,这个很值得纪念的同宿第一晚,就这样在彼此的指责抱怨,诅咒发誓再也不‘同床共枕’中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早,外面的天阴的厉害。

“阴天!”

“好像会下雨。”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沟?”

“为什么不?大老远的,来都来了!”

“谁定的这个破时间,破地点?”

“嗯……这是老天爷的安排!”鸿牛还是很神棍。

所以,众人牢骚发完以后,全体照旧出发。

有沟才有水,有山才有沟,所以这个叫孙家沟的景点,其实还真是集天地之灵气,青山绿水之大成,也可能正直春末夏初,漫山遍野一片幼绿,间或山花点点,没有名山大川的磅礴、秀美却有小家碧玉的质朴,灵动——当然这些都是文人的酸玩艺,一行六个务实派的青春半大小子只觉得沟里的空气清新,呼吸起来比城里轻快。

“山林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高,城市里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大概200个/立方厘米,这里至少有5000个/立方厘米,高出城市几十倍。”

“我说你到底从哪知道这些有的没的?”陆东转过头看旭宸。

旭宸眼睛一翻,把手一转,晃了晃手中的宣传册子。

“那宣传手册上还说什么?”东哥靠过去。

“手册上说,这里有条河,河边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镀金泥菩萨……”

“啊……有蛇!!”

米小黎腾的一嗓子惊呼,使得大家都反射性的看脚下,他们刚刚进谷没多远,脚下的土路都是被人踩过多少遍的了,光秃又平坦,一目了然,蛇没看到,反倒被米小黎这惊天一嗓子吓了一大跳。

他们一行人,鸿牛和阿松跑在最前,这会儿怎么也有二十几米开外了,豆丁有会长陪在最后,中间还有旭宸和陆东游游逛逛,大家一路走过来谁都没看见蛇,怎么反倒是队列挂尾的豆丁大惊小怪?

但米小黎这会儿站在那儿脸色苍白,脚好像钉在地上了一样,眼睛瞟他左前方大概两米远偏离土路的树根草丛。宋烨顺着方向迈了两步定目一看,草窠里真的有条不太起眼的灰蛇,头部略呈三角形,居然还是个有毒的!

走过去的那几个人谁都没看到——豆丁眼睛可真贼!

宋烨搬起块大尖石头,瞄准使劲儿一丢,砸到蛇身上翻滚开了,好像没打到‘七寸’,只是把蛇身的某节骨头砸断了,那蛇在原地扭几扭,已经游不开了。

“走吧,反正它趴在草里,再不会到路面上来了。”旭宸只瞥了一眼。

陆东建议,“是毒蛇,应该打死为民除害,小心一点比较好。”

“打七寸……哎,多大的蛇都打七寸啊?!要是这蛇一共才一尺长,那打七寸岂不是打尾巴?”阿松拿着树棍拨弄,比划着传说中的‘七寸’。

“论坛上有人说还可以捅肛门……”

“论坛?论坛上的话你也信!”

“捅肛门?”鸿牛拿树枝把那蛇跟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冲着旭宸瞪眼睛,“这个难度更大好不好!”

鸿牛和阿松已经兴奋的(?)伙同旭宸他们围绕着蛇的问题展开热烈讨论,而这边米小黎脸色异常不好,死死攥着背包带,一步也不敢往前走。

“那蛇躺在草丛里了,离你大老远呢!”宋烨拉豆丁继续往前走。

“不……”米小黎死活一步也迈不出去。

宋烨站在他左边,挡住米小黎的视线,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边哄边迈步,“别往那边看,我们往前走……”宋烨以为米小黎只是害怕,就像女生会对虫子或者死老鼠大惊小怪、退避三舍一样,不料刚牵住豆丁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潮湿而冰冷,米小黎哪里是在害怕,他根本就是在恐惧。

“会长,我们……我们不要往里走了,好不好!”米小黎的声音低哑,且带着极力压抑,不易察觉的颤音。

宋烨仔细留心,发现豆丁额上正在沁冷汗,明显,这孩子被吓坏了。

“好,好,我们不往里走了。”宋烨没多问,出来玩是为了开心的,豆丁这个样子无异于上刑,干嘛非要勉强?“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说我们先回去……”

“嗯嗯,那我在这里等着。”米小黎忙不迭的点点头,左右看看才小步的往后退了退,那副小心翼翼的劲儿,让旁观的人都觉得紧张。

……

“喂,你家豆丁太娇气了吧。”陆东看着会长陪豆丁半途而废往回走的背影,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被一条蛇吓成这样?还是条死蛇!会长还真愿意陪他回去,你们也真惯着他!”

“他年纪小。”旭宸淡淡的回了句。

“他今年十七?那也不小啦,一般孩子也都上高中了!你上高中时也像他这样娇?”

高中……

旭宸摇摇头,“豆丁可能有点单纯、有点任性,但他不是娇气的孩子,虽然他从来没提,但高中过得一定很不愉快,你没看他刚入大学时的那个草木皆兵,战战兢兢的样子!”旭宸想着刚刚那条蛇,以米小黎大而化之,凡事少根筋的性格,正常情形下,根本没道理那么害怕,一定发生过什么。

米小黎自从在林子里看到了那么一条小灰蛇,往回走的这一路上就开始疑神疑鬼起来,最后简直像有鬼在后面追一样跑出林子,直到跑到谷口的柏油小广场上,才蹲在地上猛喘、干呕。

蹲了好半天,终于顺过气,米小黎抬头正看到会长一脸忧心的看着他。

“我,我害怕蛇。”米小黎冲着宋烨勉强笑了一下,如此直言不讳的坦白更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知道!”宋烨蹲下来揉揉豆丁的头发,也没多问,“来,我们回去吧,农家院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三嫂昨天还说家里的小鸡仔今天大概会破壳……”

“天快下雨了,不要叫旭宸他们一起回来么?”现在比早上阴得更厉害,上午十点,看天色好像快天黑了一样。

“他们啊,哪怕天上下雹子呢,没野尽兴,恐怕也不会提前回来的。”

“会长对不起,耽误你去玩了。”

“豆丁什么时候变得客气了?”宋烨没什么在意,“小时候爸妈的单位总组织旅游,我去过很多地方,又不差这一个。”

米小黎和会长蹲在屋檐下那个小小的孵化机前,慢慢等着小鸡破壳,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米小黎看着蛋壳上细微的裂纹,那裂纹已经出现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也只是比刚刚清晰一些,蛇也是卵生……一想到裂缝中爬出小蛇的情景,米小黎呼吸又开始不正常的急促。

“其实,我原来不怕蛇!”米小黎盯着盯着蛋壳,忽然没头没尾的提起刚刚那事,声音依旧不稳,但他此时此刻提及就好像在强迫自己克服,“……他们把蛇偷偷放进我的书包,是他冲我开口借钱买午饭的,我去翻书包……那是我第一次摸到蛇,冰冷冷、滑腻腻的,上面的鳞片还有点糙糙的割手……”

“我没表现出害怕,也没哭,”豆丁冲着会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我……我告诉自己不能怕,因为如果害怕,他们就会大笑,然后变本加厉,他们总是这样……它没毒,但上课的时候总是突然就那么窜出来,我被咬伤过几次……我一次也没哭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乐此不疲,以往总是他们倦了就换新花样的。”

宋烨看着豆丁迷茫又强压惊恐的样子,把人拉到怀里,轻缓的摩挲着他冰冷的手,不哭并不代表他就能很好的掩饰恐惧,事情过了这么久,直到现在豆丁一提起来这事,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如此,当时那帮小子又怎么会看不穿他的强装镇定、外强中干?

“好了,好了,害怕就别说了,那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会长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宋烨让米小黎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则摸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就像安抚惊慌炸毛的小猫。

米小黎靠在宋烨身上,依然情不自禁的打冷战,“……他们后来把它扔进我衣服里,冰冷,我被绊倒了,它就缠在我身上一直咬……我挣扎,然后它卷住我的脖子……那次,我以为我会死掉。”

宋烨搂着豆丁,手臂又用力往怀里圈了圈,手一遍遍抚过对方忐忑不宁的脸,宋烨猜过豆丁的中学时代可能很不愉快,就从他刚入学那会儿的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不正常表现就能看得出来,但没想到居然能到这样的地步。这简直不能简单的用‘小孩子的恶作剧’形容了,稍有差池,这会出人命的!

宋烨看着豆丁至今回忆起来仍然恐惧的脸,忽然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脸颊和额头上亲了亲,就像是寻求一种心安,安慰豆丁,也安慰自己,光明正大也情难自禁,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安抚豆丁,而是安定自己紊乱到难以言喻的情绪,莫名的,他有一种患得患失甚至是失而复得的侥幸。

想起豆丁口中并不显得激烈的描述,让宋烨觉得心疼,他觉得心里酸酸的又好像有针不停的在刺,刺痛不休,疼痛难忍又让他心生愤怒,愤怒却偏偏无处发泄。只有在无时无刻的触摸到他时,这种源于不安的愤怒才稍稍减轻。

米小黎对宋烨这一瞬间复杂的情感无知无觉,只是偎在对方的怀里,让有形的温暖和无形的勇气支持自己继续,“我在医务室醒过来……老师说会把肇事的同学开除,要我就不要再声张了。可开除的里面没有那个人。他们说那人的爸爸很有本事,学校不会得罪的……后来他把那两个人退学的事怪在我头上,就更……”

大概后来那段经历更难堪,米小黎呼吸变得异常急促不稳,不过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把头埋在会长身上,闷闷的说,“爸妈猜到我可能受欺负了,可我没敢告诉他们蛇的事……多奇怪,我感冒了都要缠着他们,可这件事我却不敢说……我穿了两个星期的高领衫……本来他们一直不同意我升学升太快,说不该剥夺童年的乐趣,应该跟同龄人一起生活……可如果这个叫乐趣,我不稀罕。”

这种回忆绝不是令人愉快的经历,无论对他们两个谁来说。

宋烨抱着豆丁,轻拍他的背哄着,偶尔亲亲做安慰,一边调整自己的情绪,一边不着痕迹的转移这个让豆丁不安的话题,“你这么聪明,他们怎么让你去念私立学校呢?公立学校大多不会有这种仗势欺人的情形。”

宋烨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似乎没发现校园里什么因为爸妈的缘故就特别嚣张的人种,越是名牌中学,越是如此。要知道不像在国外,国内的私立学校大多是在被公立名牌中学拒绝后才会考虑的无奈之选,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以豆丁的头脑,随便哪家名牌中学都巴不得收进来,留着他给学校增光。

“我没有户籍,公立学校不收。”

“啊?”

“我在挪威出生的,我在这边没有户口,没户口就不能上正规学校,他们是这么解释的,然后去那家学校念书,是他们说能给我申请到高考的名额。”

宋烨觉得自己有点懵,如果没有户口,那豆丁同学的学籍问题是怎么解决的?这个,这个……好像是违法的吧,即便不是违法,起码也是钻了什么不太恰当的空子,比如偷梁换柱,如果要一追到底,搞不好豆丁还得算个‘黑户’。

没想到小豆丁居然还算个外国人?!

“他们说如果不这样,我就只有去留学生院念书了,会长,我明明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跟外国人一起念书?”蛇的问题终于如宋烨所愿的被抛在脑后了,但这个问题……好像更难回答。

宋烨抓抓头发,“这个……呃,国情,国情问题……”宋烨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天空发出一道耀眼的瞬间白光,紧随而至的是巨大的雷鸣霹雳,甚至能让人感觉到空气和心底共鸣的震动。

紧接着第二声雷,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在地上甚至扬起一小股尘土,门廊上坐着的两个人连忙拉着小板凳躲进屋子里。

米小黎看着外面大雨下得冒烟起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个挺严重的事,“会长,他们还在林子里!”

电话无人接听,宋烨合上手机看着外面的天,他们可能是没听见,也可能是正在往回赶——如果那几个家伙不是傻瓜的话。宋烨连发几个短信,最后把电话收起来,“有旭宸在,那几个不会鲁莽到这种天气还往里面冲的。”

会长猜得一点都没错,但问题是,旭宸他们一行人往里面走了差不多俩钟头了,就算立刻折返,至少也得再花俩钟头才能出来。

*****

“喂,是谁主张的不带伞?明明出门的时候天阴得那么厉害!”鸿牛边跑边喊。

“老子自从上了大学就不知道伞是什么东西!”阿松紧随其后。

“是雷雨,我们在树下是不是很不安全?”旭宸总是很学术。

“别开玩笑了,你能找到个没树的地儿,我就算服了你!”东哥总是很现实。

大雨倾盆,雨点打在身上隐隐发痛,即便是在林间树下,由树叶遮挡,他们也被淋得张不开眼睛。一行四人一面四下找山窝避雨,一面嘴上也不闲着。大学校园里,下雨天最常见的就是雨中漫步,狂奔的都是大一的,仓皇的都是大二的,神情自若的都是大三的,如入无人之境的都是大四的——但问题是,这么大的雨,从大一到大四,是个人都会选择宁可逃课也决不会再如此天气下迈出室内半步,出门潇洒。

“去那边!”鸿牛手一挥,四个人集体折转六十度,朝着左边石壁山坡跑过去,那边有个天然石台,与几块大石和平地之间形成个很大的夹角,虽然进去时得猫着腰,但起码,里面是干爽的。

“从开始掉雨点到现在,绝超不过十分钟。”阿松敲了敲手表,但此刻他们四人身上几乎没有干地方,“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妈的,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还要避?”鸿牛脱下运动衬衫,哗……一拧都是水,“起码在下雨前,我们还只有鞋子是湿的。”——他们走这一路来回趟了六次小溪,本来鞋里带水,走路腿就发沉,这下可好,全身湿透权当负重练习了,而且还自带冷水浴。

旭宸拨了拨依旧滴水的刘海,全部注意力却放在了地上纵横交错的淙淙流淌的疾流,还有不远处他们一直趟来趟去的小溪。他有点担心,记得宣传手册上说,很早以前,大约几百年前的x朝,这里被某位将军当作藏军谷——四面环山,中间为谷,他们现在游玩的地点,正是这环山中央的低洼处,他们刚刚趟过的所谓的林间小溪也不过是山里地表雨水积蓄慢慢汇聚成的天然河道。十天半个月没下雨的时候,那溪水都能日夜流淌不息,何况还下着大雨呢?

这么大的雨,四面山坡上的水最后都会汇集到他们曾经趟过的那小溪里,溪水暴涨也不是没可能,旭宸从自己老妈那儿每年都能听说到各地发生的旅游事故,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闹着玩。

“哎!旭,你干吗去?”鸿牛蹭地从地上窜起来。

旭宸一头冲进大雨里,朝下面的溪水跑过去,边跑边喊,“你们先别动,我去看看路。”

旭宸跑到最近的溪边,原本平静地水流开始有些翻腾的迹象,旭宸往里面试探性地走了两步,心里霎时凉了半截,这才几分钟的工夫,刚刚在溪水下游,他们趟过来的时候,水才只到脚踝,现在几乎直没小腿肚,而且水流也比刚刚快的不是一星半点,旭宸试探性地又往里走两步,水流力道太大,底下的鹅卵石不平又滑,迈步时几乎有些站不稳。

胳膊忽然被抓住,陆东也站到了溪边,他一手抓住旭宸,一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为了压过暴雨声而冲他大喊,“喂!除了冲凉,你还要泡澡是怎么的?”

旭宸转身扶着陆东的胳膊,借力一步步趟上来,脸色很不好看,“东哥,我想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患难真情一

从溪边回到石台下面,旭宸把自己的担忧和刚刚观察到的情况跟大家说了一遍。

“旭……你,你你会不会太夸张了,那就是个小溪而已。”鸿牛有些结巴,觉得很难相信。根据刚刚他们一路走过来的经历,说不好听的,那个溪流的深度大概跟城市里某些低洼处的下雨积水也差不多了,没听说过有人能在‘脸盆’里淹死的。

“可它很快就不再是小溪了,”旭宸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我的建议就是马上走,在情况变得更恶劣之前。”

“如果我们等雨停呢?”

“第一,我们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第二,就能算等到天晴,河水也不会立刻减少;第三,如果我们真的被困住了,我们没有吃的,没有干衣服,而山里晚上的气温会低于十五度。”

“哎,走就走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怕淋雨?再湿也湿不到哪儿去了!”陆东倒是觉得无所谓——如果这个问题真的叫旭宸这么情绪不安的话。他拧了拧自己的裤脚,妈的,牛仔裤一浸水,贴在身上冰冰凉,还死沉死沉的不透气。

这个孙家沟作为一个新兴的生态旅游点,旅游配套设施其实还都没跟上来,比如开凿林间行人道,铺设桥梁,弄个石台阶之类的工程,现在游人们走的所谓山间路,实际上是谷地山溪长期冲积形成的河床,河床已经干涸很久了,久到根本找不到任何资料记录上一次河水充盈是什么时候,久到大家早就习惯这条河成为了一米来宽的小溪,习惯干涸的河道成为‘栈道’,当地旅游部门也省了铺路的一笔财力资金。

陆东他们一路上趟了六七次的小浅溪——当然,归根结底那是一条,只不过他们随着河床的走势,有时碰到了急弯,便没了路,要不停的围着小溪从东岸趟到西岸,再从西岸跨到东岸。可如果溪水暴涨,河水占去的河道就会越来越宽,相对人能走得地方就会越来越窄,这还不算横跨河流时需要面临的巨大冲力,越往谷口走,水势越猛。

在折返的路途中,横渡第一次溪水后,没人再对旭宸的建议和担心有任何疑虑,尽管刚刚那处水深刚没过膝盖,但那种激流冲力,若不是他们有四个人,并且当时彼此扶持,被水冲个趔趄简直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溪水几乎是眼见着往上涨,这种渡水的过程,毫无疑问,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越临近谷口(下游)会越严峻。

一时间,大家都隐约明白了不容乐观的前景,鸿牛领路,四个人几乎是提着心,朝着下游一路发足狂奔。

鸿牛四个人在大雨中一路狂奔,浑身湿透,狼狈万分的他们如今在河里趟水的时候,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若不是四个人一起渡水能借力使力维持平衡,他们根本走不了这么远。

“水流太急、冲力太大,肯定已经没大腿了。”鸿牛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大声说,他说的情况是起码十五分钟前他们趟过的那段,而眼前这一节翻腾咆哮的河流,看着就更恐怖,哪里还有当初清澈柔和的小溪样子!

旭宸四下看看,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光秃秃的旧河床石子地,没有树,地势低,如果水继续涨——这几乎是肯定的——这个地方早晚也要被淹,刚刚那么惊险的过了那段河,如今再没回头路,也没有别的选择。

“那又怎样?我们总得过。过了这一段,前面的路就越来越宽,我们就能回去了!”陆东也得用袖子不停抹眼前的水。按照进谷的途径,他们起码得趟六次才能回到谷口,现在这个是第五个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后谷口那里已经有木桥了,也就是说过了面前这个和前面的某一处,他们就胜利出谷,就安全了。

六月的山里,陆东不得不承认旭宸曾经担心过的气温现在很成问题,雨水和溪水太冷,浸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再被山里的风一吹,带走了大量体温,即使还没有到晚上,也冻得他们时不时打冷战,他们几个人的嘴唇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泛紫。

但再怎么狼狈,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危机四伏,前方,胜利在望。热血、轻狂,太年轻的心,还有总认为自己能天下无敌的自信,面对看起来都很‘张牙舞爪’的激流,最终义无反顾。

陆东走第一个,紧随其后的是旭宸,然后是鸿牛,阿松殿后。

入水三步后,大概是他们四人排成一排成为了河水中的一股阻挡之势,汹涌的河流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个个大小漩涡,他们四个人手拉着手,鱼贯移动,随着越往中间水越深,水从脚踝没到小腿,过了小腿直到到大腿,没过大腿……水中漩涡的力道越大,每次抬腿——前移——落下——站稳——再抬腿的简单动作就越发的不稳。

水势汹汹,水花已经没过屁股拍打到腰,短短十几分钟,关于溪流深度又达到了新的记录。

“这里最深,水流很大……”陆东在前面小心探路,边探边向后面发出警告,鸿牛在后面则高声提点,“我们还没到中间,前面可能更深!”

“啊……稳住!”

“阿松!”

“鸿牛!”

“小心!”

四个人几乎同时惊叫,甚至根本无暇分心自己到底喊了什么。阿松只觉得脚下忽然一沉,这迈出去的一脚还未等落稳,便一个急漩涡硬生生地卸去自己的力气,落脚一偏,人骤然一矮,便是一股冷水独有的腥气倒灌入口中。

冷水冲鼻腔的辛辣和窒息,让阿松瞬间慌乱起来,河床下的大石头狠狠的磕在脚踝上,尖锐又措不及防的痛让他又不得不倒灌了一口雨水,眼睛因为雨水和光线的缘故模糊不清,意识变得混乱出离,他试图站起来,但在激流中间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越发艰难,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正在随着水中的旋涡打转,像洗衣桶里的衬衫,完全不能控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右手上的温度一直坚定、不灭,这种安心在哪怕觉得脚踝和左肋一片火辣辣疼痛下也依然清晰。

意外来得都太快,阿松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知道自己一脚踩空进而落水,对周遭的一切都无知无察。

但旭宸却看见得一清二楚,他看到阿松走到中间时猛地身子一低,知道鸿牛大喊一声之后,忽然放开了自己的手,两只手都去抓住落水的阿松,旭宸伸臂暴长,却远不及激流带给他们的冲力,他没有抓住鸿牛,哪怕是他身上的背包……他看到阿松在扑腾中顺着水流几个起伏,越冲越远,看见鸿牛身上红色的运动衫在激流的漩涡中若隐若现,漂向前方……

同时这边因为旭宸重心的偏移,陆东也被带了个趔趄,被河水推了踉跄几大步,就要摔到的当口,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好像撞到了前面水下的某个颇大的石头,摔得狠,但也替他暂缓的冲力。

陆东摸索着勉强站起来,万幸算是稳住了,却也狼狈万分。以这块石头为依靠,旭宸交替走在了前面,站稳后,陆东再如此超出,交替两次后,在旭宸的拖拽下,陆东几乎是连滚带爬够上了岸——刚刚水里那一摔,牛仔裤被划开个大口子,小腿肚那里一片血红。

耳边是掩盖一切的哗哗雨声和身后‘溪水’的咆哮,眼前依然是水气的朦胧和让人张不开眼的急雨,身后的水花翻腾依旧,根本不见一丝刚刚惊险的留痕……

“东哥……”那么多的血,决不是小伤。

“没事,我们走!”

狰狞的伤口,俩人根本无暇顾及,陆东一把撕下背心随便一扎,便拉着旭宸顺着水流一路往下游跑,阿松的水性也不错,鸿牛的衣服也很显眼,他俩肯定能坚持住,他们在岸上也肯定不会错过,笑话,这不过就是一条小溪,说浅不浅,若是论起会游泳的人却也不算深,意外?这种小破山沟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陆东心底一直有这样的信念,他和旭宸边跑边瞪大了眼睛看河溪……结果,直到来到下一处河道转弯,需要他们再次渡过的位置,他都没再看到那两个高大、结实、熟悉的身影,哪怕一丝痕迹都没有。

溪水在雨水冲刷下变得浑浊,显得咆哮。大概是水下面有不少大石头,水面上的漩涡、急流冲出了不少泡沫,看着甚至有些眼晕,水中有棵小树被水流带得一面斜,只露出部分树冠,陆东还记得它,两米多高的小树苗,来的路上他还靠着它卷过裤脚……

“东哥,没有,他们……”旭宸的脸上挂满了水,刚刚浑身是力的一路奔跑,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力道尽散,丹田中空,整个人好像被抽去了骨头,半点力量都支撑不住自己,喉咙哑疼得厉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

[他们会没事的,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一句决不耗费力气的纯做安慰的话而已,可陆东说不出来,看着前面更宽,更深,更急,更汹涌的河水,他们也再没路可走了,除了抱住旭宸,彼此无声的支持和安慰,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

*****

东哥寻得了一块地,就着山坡、巨石和山坡脚下的树的夹角,用树叶茂密的一堆枝枝丫丫搭了个十分简易的‘窝棚’,够两人栖身,树叶不足以挡雨,他就把自己的防风外套扯平了盖在最上面,利用扣眼和袖口,最大限度的撑开衣服,就像一个伞面,多少能起到一些作用。

而旭宸的背包是fanta某次活动的奖品,桔红桔红的非常引人注目,被放在距他们不远又颇为空旷的空地上作醒目信号。旭宸的外套和衬衫也都脱下来了,两个人赤裸上身,直接用体温互相取暖。

旭宸把身体团成标准婴儿姿,抱膝入怀,然后陆东再从背后抱住他,让旭宸的背贴着自己的胸。陆东披着旭宸的衬衫坐在里面,外套则盖在旭宸身前挡住外面的风——这是最后一圈保暖防护,是旭宸说的尽量减少热量流失的最佳方法。

“旭,即使这样,我们可能也坚持不到晚上。”手机被泡水了,都不能再用。

“会长会想办法的,他一定会请人来找我们……”

“旭,如果雨现在停,我们还有没有可能……”陆东忽然哽住了,他有些害怕提及阿松他们,他觉得这短短几个钟头的经历就好像做梦一样,刚刚发生那一幕好像在脑子里隔了层纱帘,一切都是蒙蒙胧胧,模糊不清的,甚至包括从出发,到下雨,到趟水……一切一切就好像在看电影,自己只是旁观,毫无关系,一切都是虚幻的。

“我们根本不该上路!”旭宸忽然对自己的计划全盘否定起来,“如果我们在那个石台下面也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只一个晚上而已,最迟等到明天天亮,我们最多就是着凉发烧……那个时候我应该抓住鸿牛,我甚至都碰到他的衣服了,我应该……我不该被动的只让他抓着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觉出旭宸的情绪开始不稳,陆东强捺身上的战栗,开口安稳,“别傻了……”话刚说一半,他忽然停住,他清楚的感觉到温热的水滴,不住地滴在自己揽着旭宸胸前的手臂上。

东哥胳膊用力地把人往胸前勒紧,像一种保护、一种无声的安慰,也像一种力量的支持,“没事的,旭,没事……”东哥身子弯向前,微微低下头,刚好两人的脸颊能贴着脸颊,冰凉,贴久了,才能慢慢感觉到那上面带着温度的水汽。

旭宸能感觉到泪水从他们两个人的面颊上划过,他知道此时此刻还远不能对今天的事妄下定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情绪掩饰也掩饰不住,他害怕了,真的慌了,为未来不知名的结果,为自己曾经做过的愚蠢决定,为眼前冰冷凶猛的溪水,为东哥腿上一直流血不止的伤,也为……意外,甚至是死亡。

在屋子的火炕上,一面看着外面的大雨,一面等着看小鸡仔破壳的两个人,宋烨和米小黎确实心里一直担心着迟迟未归的另外四个,但在二哥来找他们之前,他们对另外四人会遭遇到什么一点概念也没有。

二哥,就是他们寄宿的‘家庭旅馆’的男主人,老实巴交的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带着典型的被风吹出红褐色皮肤,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汉子,在他们寄宿这一晚上的功夫内,宋烨跟他说过的话,甚至包括打招呼在内都没有超过十句。但此刻,大雨倾盆的时刻,这位朴实的庄稼汉子,拎着厚重帆布胶面雨衣,背着一大捆粗粗的尼龙绳,要宋烨试着联络他的同学们,因为他打算去‘迎一迎’至今未归的客人们。

宋烨没有入过谷,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危险情形,可如今一个善良,但原本还算陌生的人主动提出这个要求,宋烨立刻就警觉起来,“怎么,里面有什么问题么?”

“这雨太大些了哇,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努们这些娃都是城里来的,山路滑水又涨,这种天,喃们都很少进沟里,危险的嘞!”二哥边穿雨衣边解释,“刚刚村长得信儿,说水涨到浮桥面上嘞,拐子溪从山头那边到这边村口的尾巴就只有最后这一骨节儿有桥,村长怕被冲毁,里面的人出不来……里面溪水肯定涨嘞,乡长已经集人去桥口守着,咱得去看看努们那几个娃,把他们接出来。”

刚下雨那会儿打电话是没人接,这会儿宋烨再联系却是电话根本打不通了,无论是他们谁的电话都不通,不知道是因为山里没有信号,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跟你一起去。”宋烨放下电话,语气不容置疑。

“努们不行,山里面没经验!”二哥回绝得相当坚定,“努们要不放心就在谷口等着,喃们回来一定会经过那儿的。”

“会长?”

宋烨回头看看米小黎,拿起两件塑料雨披,一人一个。二哥的话很朴实也很现实,他们的经验太少了,不能去山里添乱,但也起码能在护桥接人的工作上搭把手吧。

*****

长久的坐姿让旭宸渐渐把自己的重心移在了东哥的身上,他靠在他怀里,仰着头枕在东哥的肩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衣服上结出的水滴,很专注,看那水滴由小变大,碰触了到旁边贴着褐中泛青的嫩枝,然后再像破了的气泡一样,无声无息的湮没,化成水流往下淌,水流很清,源源不绝,如果不是地上的湿痕,几乎看不出来那微小的波动。

听声音,外面一直还在下,但声音转小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窝棚遮挡的缘故,还是雨势确确实实的减弱了。

只是相比雨声和不远处的流水,显得山林更静了,没有人烟的寂静。

陆东好像很疲累,低着头正抵在旭宸的肩窝上,呼吸之间喷到对方的皮肤上,让旭宸觉得他的呼吸有点烫,有点痒,带着一点无意的情色,但更多的是安心。

“你觉得冷么?”旭宸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陆东抬起头,微微换了个姿势,伸手摸了摸旭宸身上,入手一片温滑细腻,略带潮湿,“你冷了?”

陆东在探他体温的同时,旭宸也能感觉到陆东的手温比自己的体温高,他难道在发烧?“你腿上伤口没有清洗,我怕伤口感染引起发烧。”

“嘁!这点伤!”

陆东言语之间,似乎很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过旭宸能感觉到陆东身上的颤栗不断,如果不是冷的,那自然是疼的,或者两者都有。原本绑伤口的白棉背心早就被血浸透了,某人毫无疑问的在死撑,只是如今他们这副惨样,陆东不死撑又有什么办法?

盖在旭宸身上的外套已经没有那会儿那么湿了,旭宸扯下来与陆东身上那件薄的交换了一下,在对方抗议前,开口转移了注意力,“我们聊聊天吧。这样时间可能不会那么难捱。”

“聊什么?”

“就聊……为什么你总能把上千块的衬衫穿成跟地摊货一个档次……”

陆东就势咬了眼前的细白颈子一口,他就知道这破孩子嘴里从来吐不出象牙。

……

“……靠山吃山,挖矿换钱,所以,我家就是人们口中说的那种暴发户,穷得就剩下钱的那种。”陆东讲家里的发家史,讲到最后不由得撇撇嘴,“我都不知道等有一天山被挖空了,他们还怎么办。”

“那你毕业后要回家子承父业么?”

“迟早得是吧!”陆东有些认命,“你知道么?我爷爷有七个孩子,加上我这辈的堂兄弟姐妹,只有我一个人读完高中,至于大学……往上数几百辈子,我也是陆家的唯一一个‘秀才’。我爷爷那人特别厉害,大家都怕他。他指名说等他死了,我就是下一代主事,不服从的全部逐出家门上街讨饭,我那些叔叔姑姑们,连大气都不敢出。”陆东想了想,又没出息的加上一句,“我也不敢反对。”

陆东看旭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感觉心里就好像找到了一个依靠,也不再那么紧绷,那么担心害怕了,“好了,该换你说你家了。”

“其实,我觉得要是你爷爷碰上和平年代有机会读书,才华肯定比你高,也不会一辈子守山吃山靠挖矿起家了。”旭宸一想到自己家,“东哥你看新闻频道么?”

“偶尔,我不喜欢看新闻,还有什么政治之类的。”陆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怎么了?”

“那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旭宸耸耸肩,“我爸妈他们是搞新闻的,我爸叫季朝,我妈叫文心。”

“什么?”陆东张大了嘴,那,那可是名人哪!新闻频道里,文心的名字时常都在幕后工作人员表的第一第二排明晃晃的挂着,季朝更是家喻户晓的时事评论人……

“喂,你至于这样么?你刚刚还自己说不看新闻。”

“不看新闻也不代表孤陋寡闻吧。”陆东脑抽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奇怪的事,“喂,你们寝室是不是太夸张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凑巧的?就算在l大,你们光电学院最牛x,那你们寝室里四个人也不能都这么强啊!你爸妈是大名人,豆丁是神童,会长一看就更是不好惹的主,鸿牛赤手空拳的还是能在全国取名次……”

一提到鸿牛,小小窝棚下,那个刚刚罩着两人逃避现实,充满平静安乐的幻想泡泡啪的一声破灭了,旭宸浑身像又浸了一遍冰窟似的,从心头麻木到脚底,头脑却异常现实的清醒过来,浑身疼的利害,是血液凝固寒透心头的那种疼,寒气透入骨头里,从内到外,僵得难以承受。

陆东摸到了旭宸骨子里的寒气,手臂开始慢慢收力,尽可能的把旭宸包容在羽翼之下,无声安慰,却努力的分享温度和安心。

闻着熟悉的,带着体温的薄荷香草味,像一股细流钻进鼻腔,到心肺,到肠胃然后慢慢散开……旭宸闭上眼睛,大脑里一片空白。身后的心跳稳定,带着舒适的温暖,让旭宸的胃里冰块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硬、那么冷、那么让他战栗。良久,手脚也开始恢复知觉,恢复温度,但旭宸没有动,他安心于这种感觉,两人还像最初那样靠坐在一起,保持着像最初那样的沉默和默契。

陆东抱着旭宸,在衣服下面的手一直无意识的来回抚摸着对方光裸的腹胸,没有色情,没有探究,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相依,互相取暖,互相安慰……

外面的雨声似乎停下来了,风也不再像哨子音那么尖锐,似乎预示着最难熬的危机已经过去了,但他们知道,不远处的那条暴涨的溪流依然像个拦路虎一样,横在他们面前,对此,陆东全无办法,而旭宸也一直没有想出什么适宜的方案,一直继续沉默。

……

……

因为乌云密布的缘故,他们通过天色已经看不出早晚,只是这么长时间,气温似乎在慢慢下降。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陆东直起身子,忽然开口,声音有点久未说话的僵硬和结巴,“旭,你你听……”

“嗯?”

“……”陆东几乎是在摒住呼吸,旭宸还没反应过来,陆东踉跄着站起来,冲破了他们临时搭的‘窝棚’,“是二哥,是二哥在喊我们……”带着那种独特的当地话的尾音,摇荡在山谷里,好像很远很空旷,但清晰地喊着他们几个的名字。

“二哥……”

“哎……”陆东披上衣服,一瘸一拐的走到空地上拿起包,边喊边把包在空中抡来抡去。

尽管陆东和旭宸尽量的让自己平安、稳妥、伤害最小的度过了这段难捱的时间,却也掩饰不住他们本身已经遭遇的狼狈,陆东的小腿上除了那块血红血红止血布,也开始肿起来,旭宸面色苍白泛青难看的吓人,而最终,当走在山坡上的二哥看到他们两个,一路赶过来,问及其他两个人的时候,当场的气氛立刻就变了。

二哥见状,立刻收口没让自己追问下去——要说在这荒山野岭里头出事,这一带十里八村,三年五载中总会有那么三两起让人揪心的意外发生,这是实情,这回山里还下了这么少见的暴雨,一切真的、真的很不好说。

二哥是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讲什么安心的话,见到这副情形心里也是一沉,但仅凭他们三人,势单力孤无能为力,一切都得出去后才能再看看怎么安排。庄稼汉子都是务实的,当下,二哥只说了句‘先出去,平安了再说’就一路无言了。

二哥领着他们俩爬山坡,走村民们通常上山采蘑菇的小毛道,有些绕远,有些泥泞湿滑,很不好走,加上陆东的腿伤,旭宸几乎承了陆东身上一半的重量。这条山路能避开涉水安全的出谷,但同时也等于旭宸和陆东再也没有机会寻得另外两人的踪迹。

临出谷口的最后那个简陋浮木桥中间被冲垮了,宋烨和米小黎得到消息赶到那会儿,正赶上几个当地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上绑着绳子,一手攀着浮桥边,一手胳膊底下夹着木板,在指挥下冒雨溜边往中间走。雨势没有最初那么大了,已经没有十几步外看就不清人的地步。朦朦胧胧,他们能看到被困在对面大概有那么二十来个游客,都是一身狼狈。

宋烨他们能做的实在是少,直到浮桥被临时修补起来,游客能分期分拨三三两两的走出来才派上用场——大部分游客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划伤,他俩配合着旅游点医务所的大夫,给大家分些热茶,给一些伤口不重的人做做清洗、消消毒之类的琐事。

他们俩正在这忙着,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声。

“闪开,闪开!”

“这个昏了……”

“大夫,快来人……”

呼呼啦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着人就不少,宋烨抬头一看,几个人抬了一个,还有一人独自背了一个,流着血,显然比刚刚处理的那几个小划伤要严重得多。

“从河里飘着,刚刚捞上来的,这个没事……割伤……”

“还没醒……”

连游客带村民,大伙七手八脚的把那俩人一放下,米小黎定目一瞧,当下红着眼圈就扑过去了。

“没事儿,豆丁,没事儿啊,都没事……”鸿牛的声音很弱,嘶哑严重其中还夹着冷战有些口齿不清,但精神还好,只是样子特别吓人,满脸是血,身上能看得见的口子也很多,都被水泡得伤口有些发白,但都没有头上那个狰狞,说成‘劫后余生’一点不夸张。

鸿牛只是看起来吓人,但明显人还清醒,大约都是外伤,而这边阿松却实实在在的昏迷中。宋烨让豆丁照顾鸿牛自己则先看阿松,呼吸有,但胸口冰冷,大概是在河水里泡的。“阿松溺水了?”

“没,一路上都是他带着我,后来他好像冷得受不了,腿抽筋了……我水性不如他好,后来就快支持不住了,刚刚幸好在水里被大伙救下来……”

“来小宋,搭把手,让我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医务所的大夫选择优先处理昏迷着的那位‘重伤员’。

阿松属于体温过低,力竭昏迷,宋烨在他胸口、脚底放上俩暖水袋,湿衣服也给扒下来了,捂了床厚毯子让他的身体能迅速回温,葡萄糖也打上了,山村里的医疗所说实在的条件不好,当前这就是最好的治疗了,不会像大医院里检查那么全面,什么全血细胞技术、氧气、心控监视……当然可能也没有人想过在这种天气里会有体温过低这码事,宋烨朦朦胧胧的有某种印象,才备了热水袋,等着人醒。

阿松除了昏迷外,脚踝上的瘀青和左肋到后腰的一片红瘆瘆的擦伤也挺吓人,恐怕十天半月之内都会影响行动;而鸿牛的外伤……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一身都是被尖石树枝划出来的口子,不下三十几个,但都不算重,头上的口子虽长倒不深,介于缝针和不缝针都可的状态,没伤到要害,大夫给他仔细消过毒后就没什么大碍了,也还算有惊无险。

“水说深不深,吹下来的树枝还有那些石头,阿松扑腾着掌方向,我就帮他挡那些东西……水流真急,转弯没转好……差点儿没把我撞傻了。”

“……我们跟旭宸他们就那么散的,这么说起来我和阿松还算万幸,后来河宽也深了,感觉就没那么急,顺着河飘下来,又正好被修桥的大伙拦下来,旭宸他们肯定过不来了,他们可能被困在那儿了……”

“阿松这家伙自从当了我‘老板’,尾巴就成天翘着,要翘多高就翘过高,哼,这回我又是他救命恩人了,看他尾巴还往天上翘……”

“他会游泳还惊慌失措的,我要是知道他会水,干嘛死半吊子的冲过去救人,他要是敢拿这个说事儿,看我不灭了他……”

“我不能让他出事,不然暑假我上哪儿赚那几千大圆的,那家伙,小老板,暴发户……你没看他小老板的架子,也就是我能忍受得了。”

“他说我们一起搭档,工作就不那么烦人了,如果非要做一辈子,他也认了……”

……

鸿牛坐在那儿,任米小黎这边给他清洗身上的伤口,他看着隔壁床上躺着无知无觉的阿松,一直滔滔不绝的讲他跟阿松之间不算长,不算深,不算真挚,最多最多算有点哥们儿义气的那种感情、交集和过去……

鸿牛一直在说,他有的时候遇到点什么好玩的事确实有点像个大喇叭似的藏不住话,但鸿牛本身绝不是唠叨的人,只是这次他就那么絮絮叨叨的,也不管豆丁到底有没有在听,乱七八糟的从头讲到尾。

鸿牛没有那份精神和闲心分析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就是觉得如果此时此刻不说点什么,如果他不拉扯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牵引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不找个方式发泄一下,而是什么都不想地看着阿松,他就会受不了。鸿牛并不知道所谓的‘受不了’到底将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去尝试,直觉告诉他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一直唠叨,直到唠叨到等到阿松醒过来就好。

天色渐暗,傍晚时分,阿松的体温终于恢复了正常,人也属于在睡着而不是昏迷状态的时候,鸿牛停下了一下午无意义的念经,疲累的趴在床边,而旭宸搀扶着陆东也终于在二哥的帮助下从山林里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了。

陆东伤情很重,打了破伤风,又被二嫂灌了两大碗糖水煮红枣,腿部缝了二十七针。

看着医务所里还算‘完好无损’的那两个人,旭宸红着眼圈代替东哥一人一拳狠狠地捶在他俩肩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候诊的长椅上,青白的脸色渐渐回色,人却很久很久都没有力气站起来。

这趟旅游简直就是糟透了——尽管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可能让他们终生难忘。

六个人里面三个挂重彩,其中两个有发烧的迹象,旭宸着凉了也开始咳嗽。另外山间赶路狼狈,撕破了两件衣服、一条牛仔裤,丢了一件外套外加一个包(包括一数码相机),还有入谷那四个人的手机无一幸免的都泡水报废了。如此狼狈,外加伤员,他们回程日期自然要往后延,以作休养生息。

这一晚上的休息,再没人嫌炕头太热,嫌炕稍太凉,没人嫌被子太重或者睡觉太挤,也再没人争论抢被子的事……可能他们都太累了,也可能关于今天的危机与平安,泪水和鲜血历炼出来的共患难,他们需要些时间慢慢平复心情,这种能‘同生共死’感觉对他们来说太陌生,太震撼,让经历过这种患难的人,心头可能都有些迷茫。

也许,就在他们看不到、摸不着、甚至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地方,‘情谊’这东西开始质变了。

*****

陆东睡不着,除却那些杂七杂八纷乱到琐碎,陌生到恼怒的复杂感觉,腿上的伤口也一直在抽疼,哪怕稍微用点力气,或者碰到什么东西,比如被子,都会让原本停止流血的地方再次迸裂,弄得他每每暗中龇牙咧嘴好半晌。他现在保持着侧姿,多少能缓解疼痛,可久而久之半个身子就开始酸麻难忍,似乎比腿上的伤还令他难受。

陆东把伤腿支出去,小心的翻身到另一侧,他不太敢靠旭宸太近,虽然昨天三分真七分假的说什么‘抢被子’,但旭宸的睡相真的很难让人恭维就是了。他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小心翼翼,如果被旭宸无意踹上一脚,恐怕今晚上就别指望睡了。

即便有了心里准备,翻身的过程中陆东还是忍不住发出轻微呻吟,然后,手被握住了。

“腿伤?”

“没事。”陆东很意外旭宸还没睡着。

“死充!”旭宸感冒后的声音沙哑到低微。

陆东感觉到旭宸靠过来,然后拍拍他那条受伤的腿,“担在我身上吧,省得你翻来覆去总怕我踹你。”

“……”这破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陆东直觉的是陷阱,但腿还是不大听使唤的抬起来了,膝盖做着力点,整条腿担了旭宸的臀胯上。

他们的距离有点近……好吧,是很近,近到东哥觉得自己的胳膊就像多余出来的东西,挡在两人中间,放前面碍事,放后面就蜷着更不舒服,几经反侧,陆东最后寻了个缝隙把胳膊安置出去了——就是旭宸的肩和枕头之间的缝隙,或者说,旭宸的头一半枕着枕头,一半枕着他的手臂。

“好歹比昨天那样被你硬缠上来强。”旭宸声音有些不太自然的在对面响起。陆东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他们现在这样的姿势很古怪,古怪到亲密得不合身份,古怪到让黑暗中的人脸颊微微发热,但舒服,很舒服。

“旭……”

“嗯?”

“谢……谢谢。”

“神经!”

“旭,我,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呃,很好的朋友。”陆东忽然觉得这种表达让他胃里开始往外泛酸水,很让他脸上发热,声音发臊。

“白痴!”

经历今天的艰难之前,他们本来就已经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旭……”陆东唤了一声,好像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再没有下文,旭宸也没再搭腔。

沉默、黑暗、困顿、舒适……每一样都是催眠的好帮手,不知道是旭宸头发上的瓜果清香味,还是因为某种安心的缘故,腿上的疼痛消失了,睡意很快造访,陆东没过多久就睡沉了。

旭宸没有那么好运,除却顾及到身上压着的死沉死沉的一条伤腿,今天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让原本心思就细致的人想得更多,困惑得更多。旭宸觉得一个晚上,自己不停在做梦、惊醒、小心的移动身体,然后入睡,然后再次惊醒,梦见溪水、梦见流血、梦见避雨,甚至是死里逃生后的心悸,梦里的东西都或真或幻看不太真切,只是那种纷扰又迷乱的感觉一直都在,一直都让他不太踏实。

他再一次惊醒了,或者说他‘梦见’自己是被惊醒了,睡在旁边豆丁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折腾,好像在做噩梦,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说着什么话,梦呓或许……不过那是会长的事,旭宸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后,便朝着东哥身上靠了靠,不到下一秒,梦境开始转弯,转到陆东冒雨弄那些枝枝杈杈的窝棚,还把他自己的衣服撕了弄做帐篷面……

米小黎确实是在做噩梦,被他翻来覆去折腾醒的也不仅仅是旭宸,毫无疑问的还有会长,当然,最后还有从噩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的豆丁。

米小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宋烨半梦半醒间知道豆丁醒了,手一直很有节奏的拍着他的背,直到米小黎的情绪慢慢安定下来。米小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是刚刚被子盖得太紧了,卡在脖子上,在梦里就好像被蛇勒着喘不上来气一样。

米小黎拉住宋烨的背心,人往上蹿了蹿,大脑门却正好磕到宋烨的下巴上,“嗷,会长……”

“唔……没事。”宋烨声音模糊的回应,手依旧拍着他的背,没睁眼,就势对着跟前的大脑门亲了亲。

宋烨是被豆丁从深眠中拉出来的,即使刚刚下巴被撞了一下,人也没完全清醒,不过他的安抚行为倒是让米小黎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白日里发生过的,现在又再次发生的,他隐约感觉不大对劲儿的,也让他不自禁有些脸发烧的动作——叫亲吻。

豆丁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觉得脸越来越烫,脑子越来越慌乱,慌到瞌睡虫都被吓跑了,胳膊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抬起头,半哼哼半讷讷的再次开口,“会长……”

“嗯……”会长依旧胳膊搭在自己家孩子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听闻豆丁的招唤,依旧闭着眼,凑上前再次安抚的亲了亲。

只是这一次不同脑门的光滑平坦,反倒有点温热中透着湿润柔软的感觉。宋烨有点奇怪,不过很快疑问就被抛诸脑头,因为豆丁这孩子终于安静下来了,宋烨放弃了与强大的睡意挣扎抵抗的努力,下一秒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米小黎则把脸埋在会长的胸口前,一副甚至不在意把自己捂死的样子,如果这时候有亮光的话,就能看到米小黎的小脸通红,而这种红,自颈项以下渐渐成为淡粉,扩及胸背。

和谐假期上

第二天一早,宋烨和米小黎天没怎么亮就爬起来跟二哥搭村里的摩托小货车去镇上,二嫂为了给病号们补充营养,这两天打算杀鸡宰羊的,他们原来付过的住宿费就有点少到说不过去了,所以宋烨得去银行提款、外加买药、家庭急救包,还得采购些日用品和衣服,最起码也不能让东少爷没裤子穿吧!

宋烨接过药店递过来的袋子,道了句‘谢谢’拎起来就往外走,直到走出门才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豆丁还站在药房里,一脸纳闷儿的跟柜台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米、小、黎!”

豆丁回过神,看到会长人已经出去了,急忙拎着东西颠颠儿跑出来。

这已经不是豆丁第一次走神了,宋烨无奈的翻眼睛,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由一只手提着,另一胳膊则搭在豆丁的肩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发现今天的豆丁很不在状态,好像没魂儿了似的,走一路发呆一路,若不是豆丁两只手里也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宋烨也要注意他俩的当街形象,他还真想拿根绳把豆丁拴自己裤腰带上,省得这孩子被人拐卖了。

“走热了?”宋烨侧头,看豆丁脸颊红红的。

“没,没有……”

“要冰镇饮料,还是冰激凌?”宋烨停在卖冷饮的小亭子前。

“啊,我没热。”

宋烨奇怪的盯着他,天要下红雨了?米小猪居然也有开口拒绝零食的时候?

米小黎看会长盯着他,脸上的红晕没消反重。

眼见着那孩子半晌没支吾明白,宋烨掏钱买了最不容易被挑毛病的可乐,一人一杯之后,拉着豆丁继续走,满心疑惑,以他的观察来看,豆丁难不成是在害羞?可……可为什么啊!以往与豆丁一起出门,自己的请客还少么?这孩子一进超市拉着他吵吵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时候,宋烨可从来都不觉得豆丁有‘客气’或者是‘不好意思’的那根神经。

宋烨正侧脸看米小黎,琢磨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不对了,忽闻手机铃响,一只雪白的海狮幼崽在屏幕上一闪一闪,是米小黎的号,当然现在应该是旭宸他们打来的。

“喂,怎么?”宋烨吸了口可乐,同时一手把魂游天外的豆丁拉回来,揽在自己身边,在电话里听了对方说了老半天,宋烨皱着眉驻下脚步,“旭,你到底要我买什么,会长大人我年纪大了,脑子已经不灵光了,你能不能不兜圈子!?”宋烨又吸了口饮料。

然后不知道旭宸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会长刚喝进嘴的可乐,噗的一下子全喷出来,形象全无的一阵猛咳,好不容易捱过这阵子呛咳,才断断续续的,“我,我明白了,咳咳,我看着……我会看着办……咳咳……”

“怎么了?”米小黎凑过来,“旭宸要买什么?”

宋烨看看米小黎咕嘟咕嘟灌饮料的样子,没把旭宸的要求说出来,只是避重就轻,“没什么,旭宸想买个……呃,行军椅。”

会长带着一脸问号的米小黎再次冲进了商业街。‘行军椅’只是一个指代说法,反正会长主意一转,有了大致概念——他只要能买到能折叠,简陋一点的沙滩椅,应该就可以了。

最后在某类似旅游商店里,宋烨还真找到那种金属杆框架、中间是几根交叉的绿帆布带子做面的那种折叠椅,廉价又单薄的一种,宋烨琢磨了琢磨,左右看看,假如把中间的部分带子剪掉,应该就符合要求了……

“旭宸要这个干吗?”豆丁拎着椅子,跟宋烨一起往回走。

宋烨无语望天,这个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想不管怎么样这个方法总比旭宸说得那个强,如果真的按照旭宸说的买,东哥一定会先掐死旭宸,然后再羞愤自杀。

这边宋烨他们买完了东西就往回赶,心里挂念着那四个病号,结果那边鸿牛和阿松根本没在乎自己挂了满身伤口,尤其阿松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就继续兴致勃勃跟鸿牛从村头到村尾,拜访、感谢有救命之恩的各位乡亲,顺便看看(闹腾?)着各家各院房前屋后的园子。

没出去的只有旭宸和陆东,东少爷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作‘遮羞布’的坐在炕上,旭宸则坐在陆东不爬起来就绝够不到的地方悠闲地翻着某本盗版的短篇杂志集。

“你就别急了,反正没裤子穿也不好出门。”旭宸头也没抬,“放心,会长他们会找到大号的成人用的马桶回来供您出恭的,您再忍忍!”

嗖——

一只枕头扔过去,旭宸伸手一接,继续毒舌,“但即使这样,我也怀疑你那条残腿能不能蹲下去,成人款的马桶毕竟也只是马桶,要是做成坐便器那么高也太夸张了……”

旭宸这破孩子不知道是心里闹别扭,还是善良从来不屑昭于人前,他依然享受着把东哥血管气爆的乐趣。

会长依然具有先见之明,用那把座面被剪开的简易折叠椅充当坐便器确实比恭桶要缓解不少东哥的尴尬。但会长却闹不明白为什么豆丁这一整天魂儿都不在家?

还有,精力充沛的人永远都精力充沛,只是一上午的功夫,挂着一身伤的鸿牛和走路一瘸一拐的阿松感谢了全村的老少爷们儿的救命之恩后,就被全村愤怒的鸡鸭鹅狗猫‘追杀’中。

******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里有伤员,可若指望‘病号们’能老老实实的卧床养病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半天都没安生,鸿牛便提议把青山绿水生态游专成农家乐,理由简单,好不容易出游怎么也不能白白浪费一趟车钱吧。

对于入谷,就算他们没有心里阴影,身体状况上也不能支持,但农家院对于他们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人来说,还是有很多值得挖宝的地方,比如,树上的果子、溪水里的鱼、山上的蘑菇和野蚕……对于不用花钱,只要劳动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们真的,真的是非常好奇加兴奋。

所以,旅游的目标就变了。

“那我们比什么?”豆丁一向勇者无畏

鸿牛手里拿着好几张五元钱的纸币,轮圈分,然后说,“一人五块钱,在村子方圆五里之内找好吃的,品种不限范围不限,最后比最新奇,最美味!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就是说,如果东西不是野生的,我们要适当的付给人钱。”

“但最后还要比谁花钱少!”阿松补充说明。

鸿牛,“还不能叫人帮忙!”

阿松,“两人一组。”

鸿牛,“明天下午二点定胜负!”

阿松,“输的人到村子口跳舞,边跳边唱‘我爱北京天安门’。”

鸿牛,“哎?不是输的人洗袜子么?”

阿松,“猪啊你,夏天谁穿袜子!”

阿松和鸿牛俩人默契到能唱双簧,一人一句直要把人都绕蒙了。

然后……

“会长?”豆丁转过来头寻找搭档,看看会长微微点头,一口承下,“好吧!”

然后……

啪,东少爷把洗好的扑克牌拍在席子上,指着那几个家伙“你、你、你,你们把我和旭当死人哪!”

——好吧, 这起码证明,分组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

宋烨和米小黎身上湿漉漉的,还带着些许泥巴,坐在村头小溪边,旁边扔着鱼杆,渔网和塑料桶,除了那塑料桶,渔具甚至都没怎么沾水,看起来似乎收获不佳,不过俩人倒是毫不担心比赛的结果的样子,正坐着闲聊。

“会长……”

“嗯?”

“我不想出国了。”米小黎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唔?为什么?”宋烨有点吃惊,米小黎毕业后的出国,就好像他自己毕业后也要走上被规划好的道路一样,早在一入大学之始,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宋烨从来没想过如果事情变化了会是什么样,未来的目标改变了又是怎么样。

米小黎看着宋烨,慢慢的也沉默下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出国,但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出国。毕竟在某种意义上讲,别人的出国叫出国,而他的出国叫‘回家’。

“我喜欢现在这样。”米小黎靠在宋烨的身上。

“我也喜欢。”宋烨转过来,抹了抹米小黎脸上的泥土。也许这就是当学生的好处,在象牙塔里一天,就一天不用考虑外面的世界。一直是安静、祥和、平淡、无忧无虑。

“但出国了,以后会变的。”

“不管出不出国,都会变的,可那要到以后才知道。或许,我们可以努力让以后的生活让我们喜欢。”

“会长……”

“嗯?”

“没,没事……”刚刚探出触角的蜗牛不知道碰到什么,身子又缩回去了。

又开始了,这两天豆丁变得古里古怪,这已经不是宋烨遭遇到第一次类似状况,现在空暇正适合好好问问,“豆丁,最近到底怎么了?不是整日发呆就是说话一点也不干脆,”宋烨捏了捏米小黎的脸蛋,“再红下去,快变成古代害羞的小媳妇儿了。”

“我没有……”米小黎弱弱的抗议,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抗议太缺乏底气,只是……米小黎看见会长那种盯着他的,透视的,专注的眼神,又好像出现了坐飞机的那种耳鸣,血也好像都冲进了脑子。

不行不行,米小黎忙扭过头去,那个问题已经困惑他很久了,今天,刚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他真的想今天就解决这个问题,他真的很想弄明白到底他们是……

米小黎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会长,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呃,”抬头看着会长的眼睛,米小黎觉得胸腔里的勇气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抛个精光,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时间,“那个……是,我想知道……亲……吻是@#$%&︿%$……”到了关键的地方,词句变成了哼哼,声音也不比蚊子叫强多少。

“什么?”会长伸长了耳朵也没听明白。

“没什么!”某人又快又肯定的回答摆明了是‘有什么’。

这孩子最近是怎么了?会长皱皱眉,“豆丁,你……”

“会长,我们去拿冠军吧!”米小黎今天的勇气用完了,慌乱的打断宋烨的话,率先站起来,“呃,太阳下面,我怕再晒伤……”

“嗯,好吧!” 宋烨拎着塑料桶站起来,跟在米小黎身后。

米小黎的脚步有点沉重,或者说他正满怀心事的发呆,宋烨在一旁看着他,猜测着,然后就见豆丁走着走着,忽然转过来,很认真地问,“会长,我们是很亲近的好朋友是吧?”

“当然!”

“那有多亲近?”

“你说呢?”宋烨胳膊搭在米小黎的肩上,顺手捏捏他脸蛋,“怎么?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米小黎看着会长很自然地搂着自己的肩,自己也很自然地拉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好像有点明白了:抛去那天晚上的意外不作数,其余的……因为很亲近,所以很亲近,所以那个那个……有口水也都不会觉得恶心……

“豆丁,你这几天干嘛总这么奇奇怪怪的?”宋烨看他就不作答,正要再说,就看豆丁皱着眉头,然后好像想明白什么事情一样,眼睛忽然一亮,眉眼全展笑意,“没事!”既然他们是很好很亲密的好朋友,也就是说,他们是无论怎样的亲近,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突兀、过分或者厌恶的那种最好的好朋友!

勇气被耗尽了的某人,用一切他能找到的奇奇怪怪的解释去解释那个他不太明白、又很想弄明白,又怕被人追究明白,并且最终以为自己已经弄明白了的那日的亲近行为。

于是,一切都在这种‘明白’的假象下,豆丁释然了。

这样就好!这个答案很令他满意,非常满意。

“左边,摘左边的,你个笨蛋!”

“闭嘴,不能爬树的废材没有权利在这瞎指挥!”鸿牛头上还顶着纱布,这边就爬上果树摘果子了。

被骂成废材的阿松,拿着拐杖,也就是刚刚用来打枣的棍子捅鸿牛的屁股,“家法伺候,抽打二十下!”

“哎哟,哎……你等着,你给我等着,等我一会儿下去的!”鸿牛疼也不敢大声叫,骂也不敢大声叫,谁叫他们现在是在‘偷’人家果子呢!

扫净了树上红彤彤和半红彤的果子,鸿牛卷了些钱,吊在树枝上。抱着一包果子,然后跟阿松你踹我一脚,我踹你一脚的往回走。

俩人兜着衣服前襟,一进屋,就看到旭宸和陆东已经回来了,正坐在炕上吃香瓜,香甜四溢,甚至刚刚还没进屋他俩就闻到了,好像比他们弄到这个果子好很多。

鸿牛把怀里的果子哗啦往炕上一撒,旭宸定目一瞧,一脸被他俩打败的神情往后倒,倒在陆东身上,然后开始仰天长叹,“我说你们俩这对笨贼能不能动动脑子,就算是偷,也不能偷不能吃、还没熟的东西啊!”是小苹果,大小却跟李子差不多,虽然是表面红彤彤的,但这么小的苹果肯定没熟!

“没见识了吧!”陆东放下香瓜,弹了旭宸脑门一下,很行家的鄙视了他一把,自己拿起一个在手上蹭了蹭,“这个不是苹果,应该叫沙果,天生就是这么大。一般会有点酸,但营养和味道都还好……”东少爷为了证实自己的理论,喀嚓咬了一口……

——死的心都有了。

陆东低头看枕在自己腿上的那小破孩儿摆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看他的反应,弄得他嚼也不敢嚼,吐又没脸吐,然后就看那小破孩挑衅似的嘬嘬嘴,一挑眉,把额前的刘海儿吹得飘了又飘,东少爷就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啪的一声断了,嘴开始自动咔嚓咔嚓嚼起来,然后,就觉得两只眼睛开始抽筋,眼泪稀里哗啦的流出来了……

看着那三个无良的家伙笑得满炕打滚,好半晌,挺过这股劲儿的东哥才吭哧吭哧的开口,“你们……你们这三个,衰仔!浑蛋……噢嗷……”

阿松拿起旭宸他们搞到的香瓜,咬了一口……

香瓜那东西闻起来都很香甜,但吃起来有点像挖宝,碰到甜的,真的真的很好吃,但如果不巧碰到……

“嗯,像黄瓜!”阿松嚼了嚼,点头,态度很中肯的做出评语。

鸿牛从阿松手上也咬了一口,也嚼了嚼,“别逗了,黄瓜可比这好吃多了,最多算一萝卜!”

“那也比你俩弄的好吃!”东哥到现在眼里还不停流泪,嘴里都是涩的。

旭宸更是刻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树上还能结‘醋精’,东哥,刚刚那一口还好吧!”

陆东作痛不欲生状抱着旭宸哭诉,“旭啊,我一辈子的醋都在刚刚那一口吃完了……”

就在屋里的四个病号,其中三个还是伤残人士为了谁的果子更优秀的问题互相鄙视、自吹自擂,殴作一团的时候,会长和豆丁说说笑笑地拎着鱼杆、渔网还有一个塑料小桶从溪边回来了,头上戴了斗笠,裤脚挽到膝盖,整个一渔民。米小黎满头都是汗,不知道是汗还是水,脸颊粉红粉红的,眼睛亮亮的,从院子一直唧唧啾啾到屋子里,看把那孩子兴奋的啊!

“呀,豆丁钓鱼去啦?”

“你们俩都钓到什么了?”

“钓着鱼了么?”

屋里这四个人放下内哄,个个摆出一份关心的架子,但用脚趾想也知道,就凭会长和豆丁两个人,或者说,就凭豆丁那小猪猡样,还能钓上来东西?如果真的有这么厉害,那猪都得一头撞死!

他们这根本叫居心不良,根本是在等着看宋烨和米小黎的笑话,关心的背后根本藏不着对两个无用废材的‘恶意的嘲笑’。谁叫这俩人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回来,尤其正赶上这边互殴的四个人都疼的龇牙咧嘴的时候?

果然,一提起钓鱼,豆丁那股兴奋劲儿就降下去了,开口解释还带着点不好意思,“小溪里的鱼都是一寸长的那种小鱼,我们没钓……”

“哦……”那四个家伙不约而同的拉长音,龌龊目的达到了,所以他们很宽宏大量的决定不再打击豆丁了,比起空手而归的俩人,不管果子有多难吃,反正最后一名肯定不属于采果子的……

宋烨一看他们几个那副小人嘴脸,当场有点表情莫测的用手肘碰了碰米小黎,然后把手里的塑料桶递给豆丁,结果米小黎一接过塑料桶,兴奋指数立刻乘着火箭一样往上窜,“……可是我们钓到了小龙虾,麻辣小龙虾,我最喜欢吃的那个……”说着,样子还颇为费力的把桶提到炕沿上,“我想都应该够我们今天晚上吃……”

豆丁那种提桶费力的样子,桶落在炕上闷响的声音还有从桶里传出来的哗啦哗啦诡异挠桶壁的声音,让人不得不好奇心四起的凑过去探个究竟。

然后……

四个人影跳下炕同时往门口冲,边冲边喊,

“爷爷的,还真有猪在天上飞!”

“我要去……你们谁也别拦着,淹死在溪里我乐意,我这辈子就搂着龙虾一起睡……”

“二哥—— 快,给我准备个桶,不,找个缸……”

“鸿牛是个白痴,大白痴,有那个功夫为什么去爬树,为什么要摘那些猪都不吃的东西回来……”

“旭,你别那么说,起码刚刚东哥吃了!”

……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时候据他们的‘比赛’结束只有不到半个钟头,所以,胜负立判。

鸿牛臭着一张脸和阿松,旭宸、陆东站在村口,阿松和陆东腿上有伤,属于‘残障人士’,还不能过分运动,所以负责唱歌,鸿牛和旭宸负责伴舞,村子里的孩子和部分游客负责观看和围观起哄,至于会长和豆丁,则拿着手机一个调成相机,一个调成摄像机负责全程记录这一‘惊心动魄’的过程,以备青春留念……

“我爱北京天安门……”东哥和阿松用陕北民歌的叫号子方式演绎这首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经典曲目,立刻迎来另一伙年轻旅游者的一片鼓掌、叫好和口哨,然后鸿牛和旭宸一手拎一件t恤衫当红绸子就挥起来了。

跳舞的两人,扭得非常强大,硬生生地把另两个人的‘陕北号子’拐成摇滚rap,配合着众人拍巴掌的节奏,最后连迈克尔杰克逊的月亮舞步都拐出来了……还是那句话,这个时候只有表现的不要脸,才能不丢脸……

这边丢人现眼的好不容易表演完了,看热闹的人群不知谁喊了一句[如果是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就更搞笑了……]然后就有人在一旁起哄,鸿牛差点没气吐血……

这就是他们的假期出游,为期两天的青山绿水生态游变成了长达一星期的农家乐。在简陋的乡村中生活,忍受着没有门的不分男女的茅房,忍受着石头一样硬的火炕,忍受着二嫂除了咸盐和大酱就再无其它味道的炖菜,忍受着洗澡的不方便,忍受着空气中无时无刻挥散不去的牛粪、猪圈味,还有白日里鸭子不停叫,不停叫的噪音,甚至忍受村民和游人的善意的嘲笑和无所不在的打趣……

但这种生活他们过得很开心,比游山玩水还开心。

风波再起一

新学期没什么大变化,宋烨他们从大二的师弟变成了大三的师哥;

暑期大学招生时,各大高校又开始了新一轮扩招狂潮,学校荷包貌似鼓了,但似乎某些校园设施更显得不堪重荷了。

记得小时候父母调解孩子之间的纠纷时,最常说的一句就是:“你是哥哥/姐姐,所以让着弟弟/妹妹一点儿,好不好?”

如果是思想正统的电影里,则多半会有这样的镜头,一个上级对部下说:“现在组织上有困难,你作为xx,得发扬一下风格…….”

宋烨他们是师哥,宋烨他们不仅仅是师哥还是老师心目中的xx表率,所以,师长们甚至没有重复以上的心理动员过程,就把他们昔日那间阳光明媚,四季常温,可观无敌山景的超大室外阳台、自带卫生间的“四人总统套”——12b510寝勒令腾空,成为即将入学的师弟师妹们的安乐窝。

至于宋烨他们则搬到了老旧的,原始的,没有自带卫生间,只有每楼层公用水房和厕所的古老宿舍楼,更幸运的是,他们的寝室在全楼最角落的一间屋子,对面就是水房和厕所,一天24小时基本上嘈杂不断的122寝室。

“这真是天堂与地狱啊!”鸿牛摸了摸墙上的霉斑,发出如此感慨。没办法,谁叫他们离水房这么近呢?

“至少洗漱还是方便的。”旭宸刚自我安慰完,忽然意识到这种老旧的宿舍楼水房是绝对不会有淋浴间的,换句话就是说,他们未来可能要进行传说中的,流传已久的,具有相当历史传统的水房泼水式裸奔冲凉法。

这时豆丁从水房转了一圈跑回来,觉得生活又开始要超乎自己的想象了,“会长,我们要在哪里洗澡?”

入了大学三年了,米小黎头一次知道学校原来还有个很大的公共浴室,供寝室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学生使用,当然,他也知道了还有一种自助的‘水房泼水式裸奔冲凉法’,但一想到大家光溜溜的在水龙头前站一排,然后拿着一盆水从头顶浇到脚底的情景,豆丁挠挠头,啥话也说不出来了,小脸红彤彤的转身闷头收拾自己的行李。

“如果不是确定我们做人还不太失败的话,我真怀疑分配寝室的是不是在对我们挟私报复。”

宋烨听到旭宸不经意的一句感慨,轻微皱皱眉,继而又摇摇头,拿着水桶转身去水房取水,这个屋子真的需要好好收拾一下。

升到了师哥一级,遭遇的不仅仅是物质生活上的打击,更有精神上的摧残——这个是单单对于米小黎来说的。

米小黎看着墙上标注的记号,悬悬的挂在一米七上下的那道橘色的线上,跟一米六五那道的红色预警线几乎一样打击人。

“豆丁,又量个头哪?让哥哥看看长到哪儿了?”鸿牛用心非常邪恶的站在米小黎旁边,对着镜子比划,“还行嘛,到我肩膀了……”接着,鸿牛又在一米七八上下的地方点了点,“跟会长和旭宸也、只、差一巴掌远了,在咱们510寝室……哦不,在我们122寝室,暂列第四位!没关系,他们两个穿鞋量的,不准!”

可米小黎也不是光脚量的啊!听着这种貌似安慰但绝对不是安慰的话,米小黎愤愤地离开了身高卡,转身鼓捣着自己的柜子,努力找出一套‘成熟’的衣服。

没有看到米小黎有趣的反应,鸿牛失望之余也有些奇怪,“这孩子怎么了?”

“今年光电学院迎大一新生,咱们家豆丁好歹也是光电院的明星人物、活招牌,也被系办列入迎接代表中的一员,怎么也得打扮得显得是帅哥啊!”旭宸低头玩着新手机上的游戏,咬重‘显得’两字,给鸿牛解惑。

“哦~~~”鸿牛点点头,明白了,不过很快就又有问题了,“哎,新生不是下周才开始报到么?”

“是啊!所以咱们家豆丁才有功夫紧张啊!”如果是被赶鸭子上架,临时拉出充场子的,他就没有这么多闲心弄这些有的没的!旭宸靠在枕头上,居高临下,看着米小黎床上铺着的各色背心、t恤衫,无奈的摇摇头,尤其当他看到起码两件背心上都印着迪斯尼的标志后,他已经对豆丁的努力不抱任何希望了。

“旭……”

果不其然,在米小黎对自己的衣服都不满意后,不得不求助寝室里的‘时尚专家’。

旭宸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左边数第二那件水蓝色的衬衫,配你那条黑色的牛仔裤。”

“像这样?”米小黎拿着衣服比了比,其实,还是不太满意的。

“豆丁,到今年十一月你才满十七周岁,你就算穿汉代出土文物看上去也是十七,永远不会变成二十七的。”时尚人士不给面子的吐槽。

米小黎年纪摆在这,便是这一拨入学的新生终于有他的同龄人了,恐怕也都得比他大半岁,所以前两天当系办把米小黎的名字列进迎新生工作名单时,当场众人就说笑,说恐怕报到的新生里没人敢把米小黎当师哥,他们最好先准备个盆等着接众新生掉下来的下巴。更有甚者开玩笑说看那些人的年龄,恐怕米小黎还得一路哥哥姐姐的叫下去。

这本来不是多大事,米小黎年纪小是事实,他还怕人说么?可不知道这孩子进入了敏感的青春期还是怎么的,这点儿破事就被他上心了,然后他就开始纠结自己的身高,担心自己的外表,郁闷自己的衣服,并且觉得被伤自尊了……

最后还是会长看不过去他瞎折腾,在迎新生前一天,从学办拿了一堆空白胸卡化解的。

胸卡分两种,一种别红色字牌给主要负责人,一种别蓝色字牌给每个服务干事。米小黎,光电学院的学术强人,大三的师哥,混上了一个红色胸牌——尽管他根本不是管事的。本来么,他就是光电学院对外炫耀本院功绩的招牌,大概跟吉祥物差不多划等号。

“……谢谢米师哥!”

“师哥,我去领盒饭,你先帮我照看一下……”

“米师哥,有圆珠笔么?再给我一个!”

“师哥……”

因为胸牌的原因,加上众人认真也好,逗趣也罢,对他一口一个‘师哥’的叫着,还真没哪个报到的新生对米小黎的身份产生误会,但副作用是米小黎的回头率奇高,当然啦,明明就是一个低年级的小豆包的模样,居然被一群令人仰望的学长们叫师哥?

在迎新临时办公点,米小黎靠在后面的树下手拿矿泉水瓶,对两米之内正排队填表的师弟师妹们的行注目礼全然没感觉,她的心思都放在三十米开外的会长身上了,正有个他不认识的女生在楼拐角处跟会长聊天,米小黎看得认真的就好像自己会读唇语一样,眼睛都不带眨的。

先是那女生一直说,会长听着,然后换会长开始说,说完后,那女生再次开口说……俩人聊了很久,宋烨几乎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微笑。那女生还给了会长什么东西,然后会长接过来继续说……说了一堆之后,那女生摇头,然后会长再说,忽然那女生笑了,到最后,宋烨把那东西收起来了,女生走了。

至于那东西……

米小黎在肚子里开始哼唧,他当然知道了,情书么!从一开学到现在,单单每天从寝室信箱里取出来的情书也不下十来封了,本来他以为这都很多很多了,原来还有亲手给的啊……

米小黎看到会长转过来朝这边走,有点小心眼儿地把脸扭过去了。捏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看树,看草,看楼房,看隔壁院系的迎新条幅,看那些从天南海北聚到一起的新生……

“哎,会长!”

“会长大人啊……”

“哇,会长真是救万民于水火的骑士……”

“谢谢会长……”

宋烨跟大家一路招呼过来,把手里抱着一箱雪糕给大家分,边分边冲着两步外背对他的米小黎说话,“豆丁啊,别在这儿守着了,刚刚遇到系办的陈老师,她让我叫你过去。”

这是宋烨随便找的借口,他特意过来就是为了好让米小黎脱身的,这孩子心眼太实,明明早就没他什么事了,也不知道找个借口溜开,非得顶着九月的秋老虎的太阳在这干晒着。尤其自打去年米小黎被晒伤一次后,好像就留了后遗症似的,稍微晒晒皮肤就开始发痒发红,像旧病复发,不重,但治愈也很麻烦。

“哎?豆丁?”宋烨好半晌没见豆丁应一声,也没见他转身过来,不禁有些纳闷,这孩子又发什么呆呢,不至于这么近的距离都听不到吧!宋烨把雪糕空箱子扔到一边,走过去,拍上豆丁的肩膀,“豆丁啊,又发呆……”

在手接触到豆丁肩膀的一刹那,宋烨忽然收声了,豆丁在发抖,几乎在同时宋烨的脚步也跟上来了,正看到米小黎的侧脸,冷汗、苍白,还有……恐慌,米小黎冰冷的手抓住宋烨的,眼神慌乱,声音里带着微弱压抑的恐惧,“会长,是他,是他……他也来了!”

风波再起二

米小黎现在的这个样子,就跟在山里看到蛇那会儿一模一样,所以宋烨几乎没有迟疑的就知道让豆丁害怕的口中那个‘他是谁了。“豆丁,豆丁别慌,看着我,豆丁……小黎,小黎……”宋烨摸摸他的头发拉回米小黎的注意力,“小黎……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这里是大学,你有朋友、有声望、有勇气、有自信,跟中学时代很不一样了。”

宋烨此时此刻向外发散的平静、温和、包容的情绪像一种感染力,唤回了有些惊慌失措的米小黎,让他从慌乱到极力镇定,米小黎深深吸气,吐气,恢复平静,理性,控制住颤抖。

又过了一会儿,“会长,我,我想我没事了。”

“嗯。”宋烨看豆丁确实不再非理智慌乱性的恐惧后,把手搭在米小黎的肩上,两人走到一个相对人少但视野依然不错的地方,“指给我看看,是哪一个?”

“就是站在横幅下面,那个穿白色t恤衫上面有蓝条的,下面是深色牛仔裤……”

“左手拎着银灰色背包的那个?”宋烨根据米小黎指的方向,当最终看到那个人,并且再次确认就是那个人的时候,宋烨不可否认,他小吃了一惊。

根据米小黎曾经描述的遭遇,宋烨对这个家伙的印象糟糕透顶,而且根据那些恶劣的事迹,宋烨头脑里自然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一个典型的校园小霸王,呼喝着一群小喽啰,自己不学无术,仗势欺人还带着点小流氓痞气……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居然也……人模狗样的看着不赖?

身材挺拔,高鼻,宽额尖颌,眉目淡长,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容,往那儿一站,没有新生惯有的紧张、兴奋和战战兢兢的模样,似乎还颇有点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与周围同学也是一团和气。人都说相由心生,可单从外表看,还真的看不出一点能联系到他会做那些过分事情的地方。

“会长,我们走吧。”米小黎嘴上说没事了,但脸色还不是很好。以前的阴影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退的,而且就凭以前那些事,他也决不想与那人再有什么交集。不过,幸好,自己已经搬离这片新校舍,到了校园另一侧的旧宿舍区去住,如果不是今天迎新生,这么大的校园其实他们很难碰到,尤其那人的成绩也还远没优秀到能考上l大光电学院里的专业。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跟那个人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米小黎自然希望在对方没有发觉自己之前,能离那人越远越好。可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宋烨的视线太难让人忽略,还是心灵感应怎么着,那人扭头,视线相对,米小黎觉得空气瞬间凝固。

对视让时间似乎停顿了几秒钟,然后就见那人向旁边同学说了句什么,便举步朝这边走过来了。

“会长……”米小黎背地里紧张的揪着宋烨的衣角,心里面有千万个细胞叫着要退缩,但同时理智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宋烨拍拍米小黎的肩,陪他迎上去。

“小黎,好久没见。”那人带着笑容很友善的表达出与米小黎的故交和亲近,“我没想到报到第一天就能看到你。”

“丁远,你好。”

“嗯,我们……有两年多没见了吧。”

“是啊,时间过得还真快。”米小黎抬手指了指宋烨,“这是我同学宋烨,会长,这是我中学同学丁远。”

宋烨与丁远简单寒暄,握手,然后状不经意地把胳膊再次搭在米小黎肩上。

宋烨搭在米小黎肩上的手,大概传递给丁远一种‘这孩子现在归我罩着’的感觉,让丁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或许他只是为了即将开口的道歉有点别扭,“小黎,我们……以前的事可能不太愉快,呃,我为以前的事抱歉。”

“没什么,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忘了。”

“哦。”

有点冷场,但下一秒米小黎就举出了脱身的借口,“刚刚老师叫我们还有事,我得去忙了,你也有一堆事吧,不打扰了,我们以后有空再聊。”

“那好……”

米小黎没有等丁远再有什么下文,冷淡疏离的微笑着冲他点点头,然后转身,跟会长离去——整个过程应对沉着、稳定、成熟并且控制着话题的走向,丝毫不见一点刚刚惊吓的受惊小兔子样,大概只有揽着他的肩的宋烨才知道豆丁身上隐隐的战栗和平静表象下的波澜。

“会长……”离开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米小黎强装出来的假面才有一丝崩溃的迹象,还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似乎还在如影随形,但心脏却已经好像被攥紧了之后猛一松开,有种劫后余生的真空轻松感,“刚刚吓死我了。”

“表现得相当好,成熟稳重,并且气势逼人。”会长是赞美也是实话。

“谢谢。”米小黎觉得自己的腿轻飘得仿佛都不存在了,边走边不停的继续给自己打气,“这里是l大,他只有一个人,再也不能拉着一帮人欺负我了。我是他师哥,我比他大,他也再不敢欺负我了……”

“是,他再也不能了。”

听到会长肯定地说‘再也不能了’,米小黎仿佛终于缓过劲儿,松了一口气,反应也慢慢正常了,“中学的时候不这样的……他变化还挺大。”

“不奇怪,也许是心性成熟了,毕竟人总要长大的。”

米小黎摆摆脑袋,丁远于他来说就是人生里的路人甲,不管他是不是变好了都不值得他分心注意,米小黎毫不犹豫的把此人就从脑子里踢出去后,才发现他们走的路是通向寝室的。

豆丁拉住宋烨,“会长,你不是说老师找我,我们不是应该去系办吗?”

宋烨瞥了他一眼,“鸿牛刚刚买了西瓜回来。”

米小黎啥话也没有了,乖乖跟会长继续往寝室走。

——在会长面前,米小猪永远是那个一心只认吃,很好拐骗的小猪罗。

*****

米小猪一脸臭臭的回到寝室,一屁股坐在床上,甚至看到地当中泡在水盆里的西瓜都没能让他心情好一点。鸿牛一看到豆丁回来了,立刻从床上跳起来,顺便敲了敲上铺旭宸的床头,大喝一声,“终于回来了,开始切西瓜啦!”

旭宸从床上直起身,看到进屋的只有豆丁一个人,探头往门外看了看,“哎?会长刚刚找你去了,你没看到么,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宿舍楼外面有女生找他,大概是递情书吧。”米小黎不高兴的撇撇嘴,“他让我们不必等他了。”

旭宸同情的挑挑眉——为会长。

能受异性欢迎,当然是件很爽、很有面子的事,但如果面对如此狂轰滥炸的攻势并且明知道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桃花运,就实在很痛苦了。他就说嘛,会长早晚得过这一劫,他以为上个学期末侥幸逃过就代表会永远的平安无事了?

上个学期因为考试邻近的缘故,会长在艺术界闭幕式上精彩表演并没有引起八卦论坛上那帮大神的紧追不舍,但就应了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的俗语一样,如此精彩话题到底还是没有逃过这帮大神的魔掌,稍有风吹草动,就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重来。

起因就是艺术节上拍的那些照片。

艺术节上,学校会从校外请专业的摄影队伍记录现场,留着存档、宣传或者以后做年鉴什么的,然后本着学校管理历来的松散滞后性,照片直到开学前一周才到了学生会这里,宣传部连忙了好几天设计板报,选出了一些贴在校园各处的布告栏里,也放了一些在网上论坛,要提一句的是,会长非常假公济私的事先就把他弹琴的那两张照片都剔出去了。

但事实证明,网络里的各路大神们果然无所不能,不知道是八卦大神们里有黑客高手,还是学生会里本来就有双面间谍,不但全套的数码照片都流出去了,甚至连根本都没大众曝光的艺术节全程录影也被盗出去贴的满世界都是,合着自娱自乐没版权费的,还更有不嫌麻烦的大神把整套节目分割成独立小文件放到网络硬盘里提供下载。

记忆就这么被残酷的唤醒了……但凡提到上学期艺术节的,但凡能贴照片的地方,但凡有八卦的地方,几乎都有l大学生会宋大会长在晚会钢琴独唱中的‘深情一笑’。

——没听过谁唱爱情歌曲时还板着脸的,不是一脸失恋的痛苦,就是一脸热恋的甜蜜。宋晔的那首《i’ll be there》的基调明显跟痛苦搭不上边,那么唱歌的时候挂点微笑,难道不正常么?正常,大家心里都明白正常,可不妨碍大家照旧八卦,是不?

有关宋烨的话题主要集中在两点上,

一, 会长当时在看谁,在想谁?谁是他眼中的那个‘她’?

二, 会长是情圣。

于是乎,会长在开学的这前两周,就变得异常繁忙。

前来告白的果真不少,弄得拒绝都好像成了套路一般。宋烨会先对对方的任何情感表达表示感谢,然后委婉的表示自己并不想找女朋友,并亲口确定那就是一首歌,绝对没有其他含义和暗指,然后道歉,温和相劝……有情书的推情书,有礼物的推礼物,实在一次搞不定的,先劝回去,下次换个词再重复以上过程。虽然是拒绝的措辞,但不得不说在这点上,宋烨依然维持着可圈可点的绅士风度,并不会因为拒绝而让人心生厌恶。

会长的人气依然居高不下,这些天他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周旋在天性含蓄的女生中,心无旁骛地处理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问题,然后又一周过去了,宋烨后知后觉地发现豆丁近日有些反常。

风波再起三

寝室最长驻的人口就应该是米小黎了,结果现在这孩子成天到晚不见人影,好像比所有人都忙,整日背着书包去上自习,不再去学办找他,早中晚饭也不回寝室吃,也不见他成天到晚张罗着要吃西瓜,早上不赖被窝,晚上一回寝室就洗洗睡……怎么看怎么不正常,尤其,宋烨敢肯定,近期之内决不会再有什么学术大赛之类的活动。

宋烨在图书馆找到了米小黎,“最近怎么总来图书馆?”

“要好好学习。”

宋烨滞了一下,“旭宸提议说要找个周末去沙滩烧烤,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商量下?”

“不用!”

“路还挺不好走的,我们能拿的东西有限,不挑些你喜欢吃的东西?买些什么东西,没有建议么?”

“没有。”

好吧,不用再问了,这孩子肯定是在闹别扭。

把豆丁领到相对僻静的楼梯间,宋烨看着米小黎努力面无表情,实际一副老大不满的样子,揉揉他的头发,“怎么生气了?”

“谁生气了!”

宋烨皱眉,看豆丁这样,难不成这气还是自己惹出来的?对此他全无概念,自己到底怎么他了?

“真的没生气?”

“嘁,稀罕!”豆丁气鼓鼓的。

“哦,果然没生气!”宋烨会意的点点头,“那我真是白担心一场,道歉词都准备好了,刚刚我才想下个星期钱包又不知道要瘦成什么样了,以为又要下课后天天拎着奶油蛋糕回寝室,或者忍受别人怪异的眼光举着冰激凌满校园走,或者不得不看《xx变态狂魔》之类的恐怖电影……原来,是我多虑了啊!”宋烨一顿细数,然后看米小黎的神色越来越矛盾,越来越纠结。

“……”

米小猪的蹄子早就无知无觉地挂在会长衣袖上狠攥着,如今这时候,拉也不是,推开也不是,嘴里哼哼不是,不哼哼也不是。与宋烨对视了好半晌,米小黎才忽然冒出来一句,“我不喜欢他们!”

接收到信号,宋烨的大脑立刻运转起来了,哪个他们?谁们?

一旦打开话匣子,豆丁关也关不住了,

“反正以后也有人陪你了,也用不着我……”

“你忙就忙,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很忙的,比你们都忙!”

“……我以后才不要去开信箱呢……反正都没有我的信,全是给你的。”

“你干嘛还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你有时间么?”

听到这里,会长豁然开朗。好吧,他承认,最近日子的这些突发事件确实占用了很多的时间,不过,还不至于要闹到被‘踢出寝室’的地步吧,“是有人来找我,我能不管不问地就把人家晾在那儿么?”

豆丁很不满,“反正我看你挺高兴的。”

“傻瓜,拒绝女生本来就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如果再不小心态度,我会被骂死的!”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米小黎一脸‘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宋烨仰天无语。这不是明摆着么,那么多女生跑来告白究根问底都是一时心血来潮,被晚会唱歌时的那场面弄得突发奇想,她们根本不了解他,她们喜欢的是那个在台上穿着礼服,弹着钢琴的‘歌手宋烨’,而不是宋烨本人。如果他应了,那他才叫居心不良,趁火打劫,自找麻烦呢。最重要的是,他这都拒绝了还有人偷偷躲起来闹别扭,若是没拒绝,还不真的要闹绝交?

“我干嘛不拒绝,难道嫌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还要去惹东惹西?”

“是拈花惹草!”米小黎纠正。

“……”宋烨被噎的哑口无言,真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往下应承,好半晌才绊绊磕磕的开口,“好,那……那我保证以后都不,都不‘拈花惹草’ ……这回行了么?”

宋烨总是忙碌的,少有空闲时间,米小黎能粘着会长的机会并不多,一下子多出不相干的人跟他抢,他能不找别扭么?现在会长开口这样保证了,米小黎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放心,“那你得保证以后都不会有别人!”

宋烨只觉得肠子打结,辩解无力,“从来就没有什么‘别人’好不好!”

“真的?”

“干嘛骗你?只操心你一个都够我头疼了……”

宋烨挺无奈的,这孩子整个儿就是一多吃多占的小霸王脾气,排他、娇惯、任性严重,全世界都得围着他转。自己刚刚分了几天的心神放在别处上,这边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小脸一绷,老大不愿意,这不是小孩子的‘护食’行径是什么?

不过宋烨也没什么好怨的,米小黎有这些毛病多少都是被大家惯出来的,自己甚至可能属尤为过分的那个,所以事到如今,理所当然地,自己退一步,还得哄着来。

摆事实,“信还是要回的,拒绝就要彻底,不然拖来拖去的多不负责任?”

讲道理,“……想想看,你敢对君学姐露凶相么!”

甜言,“她们再好也没有豆丁好,脑子聪明又勤快贴心,是全寝最大的功臣,每个人的好帮手……”

利诱,“零食任你挑,回头我们去xxxx大吃一顿。”

……

好说歹说、割地赔款把人哄好了,米小黎终于决定大人大量的原谅了会长曾经‘背信弃义’的冷落行为和‘勾三搭四’,‘勉强’同意去超市逛逛——权当会长赔礼道歉了。

多云转晴的豆丁兴致很高地跟着会长前脚刚离开楼梯间,后脚楼上就走下了一个人,脸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神情表明他已经在上面逗留多时,也听到了不少东西,透过玻璃窗,他能看到那并排走在图书馆前小路上的两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

隔天,l大八卦水潭里出现了一篇名为[楼梯间里的情愫]的帖子,把那日某人在楼梯间亲耳听到的,会长与豆丁的那些对话,添油加醋,暧昧煽情的大书特书了一番,虽没明说,但其义就是暗指宋烨有不正常的性取向。

——没有言之凿凿是因为亮不出佐证,

——没有语带倾向是要避开宋烨的人气锋芒,

——没有用激烈的言辞是因为这个帖子要投石问路,探探风声。

然后,此人就一直守在‘水潭’里,隔两分钟刷一下帖子,观察众人的反应,或者伺机煽风点火。

2楼 永远是沙发

[我占,今天第17个沙发。]

3楼 粉红小公主

[惊叫,这是真的吗,真的吗?(对手指,tat,刚被拒绝了的说……)]

4楼 背背山狼

[好萌啊,大爱啊~~~~就喜欢这种清水暧昧型的,楼主好文采,后来呢?继续写,继续写啦!挖坑不填没jj……]

5楼 线性

[靠,又来了!呼唤斑竹删帖!!]

6楼 我腐故我在

[怒指楼主,你哪只眼睛看宋烨适合正太了!会长怎么能配那么幼齿的东西?明明就该是腹黑烨宸配,强强联合,才是真的王道!]

7楼 美控

[正太怎么了?正太那点儿配不上腹黑了!?再说,说到季草草,经典就该宸x鸿,典型的美攻强受,或者琰宸配也行,年下正当道……]

8楼,称砣冰山体

[ls那几位,东宸官配早就铁板钉钉了,好不好!你们还敢再把草草配别人?东犬犬,你家女王爬墙啦……]

9楼 new guy

[仰望楼上诸位学长,大学,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10楼 总攻

[干嘛一提就总是这几个,也不知道换换样?八卦魅力榜上那么多帅哥,其余的也不是冷cp啊,我倒是觉得法学院的新版祝梁配,还有化学院的君子肖和帝王熙也都很值得818……好吧,我是来歪楼的……]

11楼 帅哥已霉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现在的女生都怎么了?会长,我同情你!兄弟们,咱们恐怕得继续把11月11当节过了!]

12楼 三国最有爱

[烨黎,烨琰,东宸,宸琰,宸鸿……我是全控型,明明那种都是很、很、很有爱啊!我推荐楼主去‘宅文版’那里面有很多好文章呢。《篮球架下》,《又一季芙蓉花开》,《你,我说的就是你!》都是写的很好,cp王道,很萌呢!如果lz主萌烨黎,我还建议《回眸》和《曾经沧海》,虽然后一个是架空古代背景,但文笔超赞哦……]

……

……

36楼 版主

[我的天!姐姐们,姑奶奶!!我求求你们了,还要我说多少遍,yy一律出门左转去‘宅之疯水’!水潭已经被学校警告过很多次了!还有,我以个人名义再说一句,你们这些可怕的女人不要总试图强奸我们正常男人的正常思维!!!!]

<本帖不符坛规,暂时锁定。>

——好了,因为l大论坛某‘陋习’沿袭已久,这就是八卦水潭的同学们对‘宋烨非正常性取向’的标准反应——那人关上电脑,这个认知确实很让人感觉挫败,但这个结果也只是说明这条路在‘同学们’中走不通罢了……

虎视眈眈一

“小黎!”

米小黎停下上楼的脚步,回头,是丁远,微微退了一步,但很快就阻止了自己这种能透露出自己胆怯的行为,死撑着架子微微颔首,“丁远。”

“你来这里上自习?”丁远一身休闲样,干净清爽,根本没有大一新生天天军训那种黑炭头样。

“不,我只是来找人。”米小黎撒了个小谎,握了握手里的文件夹子,楼梯间里的狭小空间让他觉得有些窒息,“你不是应该在军训么?”

“我有医生开的病假单,军训可以免修了。”

米小黎看对方那人高马大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当然,丁远作为曾经学校里的‘特权阶层’想必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特殊,在这方面弄些旁门左道乐得个清闲,“哦,那你好好养病吧,我不打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米小黎转身要走。

“小黎!”

被抓住胳膊的米小黎身体一颤,反射性的甩开纠缠,急退几步,却被丁远挡住了去路。米小黎有些微微色变,丁远收回手,他每走一步,米小黎就情不自禁的退一步。昔日那些不好的过往,好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排山倒海的冲破记忆封印,甚至米小黎都无暇顾及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已经苍白的超出正常范围。

丁远看着他眼神、他的脸色,若有所思,然后再次开口时,忽然笑了,笑容里没了那日那般温和,反倒有些犀利,甚至还微微带了些他性格里一贯的自大,“你在怕我啊!是啊,我怎么忘了,以前你就总喜欢那么死撑着,可惜你哪次也没撑成功。”

半臂之隔的位置,丁远停下脚步,抬手摸上米小黎的跟印象中的西瓜头完全不同的小短毛,划过如今再无刘海遮掩的眉眼,米小黎确实在不安,甚至半臂的距离外,丁远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紧张。

丁远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讪讪地放下手,也抛下了自己那点儿脾气,尽量理性又温和的开口,“小黎,我那天的道歉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以前的事给你留下很不好的回忆,那时候是我们都还小,不懂事,我为那时的事道歉,真心诚意的!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是同学又是校友,总不能这么一辈子就这么像仇人似的见面分外眼红。我们和好怎样?”

除却曾经的印象,单单指现在的丁远,这态度,这番话也都还算诚实,没有转弯抹角,没有夸大其词,很坦率,从哪个角度来说,丁远这样的态度似乎都要传达一个友好的信号,不管交情如何,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总是个不坏的开始。

“我们说定了么?”丁远见他没回答,低头看着米小黎。

米小黎握了握拳,暗暗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气,抬头,声音不稳,但态度铿锵,“我们……我们不同专业,不同年级,不同目标,甚至不同爱好,大学很大,我们的交际不会很多,所以我想如果你要改善我们的关系的话,不用那么麻烦,只要就像普通校友那样就好,不需要太近。”

面对丁远,米小黎是在害怕。

但面对丁远,米小黎不能总是害怕。

米小黎说完这些话之后,瞬间感觉到丁远身上传来似曾相识的戾力,但一闪而逝,快的米小黎觉得自己在草木皆兵。

“你既是我昔日的同桌,怎么可能是未来的路人甲?”丁远露出笑容,意外的坚持,但大概因为人长大了,处事也成熟了,并没有像以前那么不留余地的霸道,没有过分激化这种分歧,而是恰恰相反,丁远退了一步,“好吧,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坚持。”——言外之意就是:你愿意保持距离当校友,就当你的校友,反正我就是把你看成昔日的好同学,今日的好朋友了——这样有点无赖的意思,但偏偏又是最让人没辙的一种牛皮糖大法。

宋烨的气势,旭宸的口才,鸿牛的厉害,米小黎毕竟都只是沾得一些皮毛,能撑到现在这会儿都很不容易了,此时此刻再找不出什么话反驳,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拒绝了对方的企图,谈判这东西,自然不可能全尽人意,最后米小黎扔了句,“如果丁同学再没有别的事,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送你。”

“没有必要。”

丁远微微一笑,“你把我当透明,可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

在不知通往哪个教学楼的林荫路下,米小黎闷头走,丁远悠闲地在旁边跟着。

丁远,“那个宋烨是学生会会长啊,在校网上看了很多关于他的帖子,看起来还挺强的。”

米小黎,“……”

丁远,“我在校网上也看到关于他弹钢琴的话题了,一堆女生在下面鬼哭狼嚎的,怎么,他那么优秀的人都没交女朋友么?”

米小黎,“……”

丁远,“昨天我看到了一个帖子,写你们两个的,关系挺暧昧的。”

米小黎,“……”

丁远,“……你喜欢他啊?”

米小黎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搭腔,直到丁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向丁远。

丁远也站下来,双手抱胸,认真地等着米小黎的答案。

米小黎对他微微颔首,“不送。”说完,转身闪进旁边的实验楼。

“米小黎!”丁远瞬时颜面变色,伸手一抓却没捞住米小黎,反倒被门卫拦下来了,“哎,哎,哎,同学……出示证件。”

丁远胳膊一甩,退了几步,又露出一点恶少款,“出示什么证件?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凭什么要出示证件?”

“这里是一级实验楼,没有副教授以上级别的导师批准,不得擅入。”

“他明明也没有……”丁远想指刚进去的米小黎,可再定睛一看,人早就没影了。

那保安哼哼一笑,“你新来的吧!人家米小黎在这儿大名鼎鼎,早就有自己的实验室了,梅教授特批的,人家十八岁能大学毕业,你跟人家比什么?”

丁远灰溜溜的,但米小黎也没胆猖狂到哪儿去,最后还很没出息的一直等到会长到实验楼接他,才敢露头。然后不知道凑巧,还是为丁远这事上火了,米小黎的牙齿开始发炎,疼的整天眼泪汪汪的,会长见状打了几通电话,然后放下手边所有的事,陪孩子看病去了。

一进口腔医院大门,闻着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看着诊室里那好像老虎凳一样令人恐惧的椅子,尤其是那个闪闪发亮,随时能释放出‘钻心剜骨’魔咒的钻头……米小黎的腿开始沉重,疼痛开始转移,从牙转移到了胃,又从胃转移到了脚,几步台阶,就死活上不去了!

“会长,牙不疼了,我们走吧。”

宋烨看豆丁那好像含了糖块的一样鼓鼓的腮帮子,拉着他往楼上走,“长痛不如短痛,忘了晚上在床上疼得打滚的时候啦?”

“哎呀,梅教授叫我明天得交份报告,我还没准备好……”米小黎看着会长手上的挂号单,开始找各种理由。

“没有用的,豆丁。”会长一巴掌拍死米小黎临阵逃脱的可能,一手拖着米小黎,不让某人临阵脱逃,一手把挂号单递给门外的护士,“我们约了简医生来看牙的。”

简顺戴着宽边黑框眼镜正在里面坐着,早就看到外面有俩人在他门口拔河了,他跟门口的护士招呼了一声,“我今天的病人就是他。什么时候外面拔河拔完了,叫我。”

“会长……”米小黎扒着候诊的椅子,死也不愿意动。

“进去吧!”会长扒开米小黎八爪鱼的手,从凳子上,从门框上,从自己衣服上,从自己胳膊上,从自己脖子上……是出浑身解数,把人制住了,推进去了。

眼睛医生,在恐怖片里全是变态杀手,挂上虚伪亲切的笑,泛光的眼镜背后是冰冷凶残的目光,用利器探进他的嘴,就势割他的舌头……夜叉护士,手里的托盘里全都是解尸工具,鲜血淋漓,视线扫过来,看他就像在盯着一具尸体……

米小黎觉得孤零零的身边再没有一个朋友,全是不怀好意的目光围绕,尤其是会长顶着一张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嘴脸,一把把自己推进万丈深渊……

——以上,全部是某不良患者的无责任臆想。

真实情况是这样的。

“肿成这样了?”简医生抬着米小黎的下巴,拿着口腔镜上下左右看看,再捅捅抠抠,仔细检查了一番,顺便还捏捏他的尖下巴,“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只是看看,难道这也怕疼?”

过了一会儿,检查完,简医生放下器具,看到了米小黎的表情忍不住发笑,“好了,起来去拍个片子吧。”

这就完了?

不疼!

米小黎的世界一下子明媚了,眼镜医生看起来也很斯文和蔼了。护士姐姐也温柔又漂亮了……

他站起来就往外跳,被简医生一把拉回来,“要你去拍照,那边!”

唉……

战战兢兢的拍完片子,医生对这米小黎把他的治疗方案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和说明,但不管怎么说,归结为俩字——拔牙!米小黎当场脸就吓白了,顺着墙边就要溜,又被简医生拎回来,扔给宋烨,“你,过来管管。”然后自己就跑到一边喝茶休息去了。

米小黎为了捍卫牙齿(?)而奋斗,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

拖延政策

“会长,我不喜欢他,那个医生不是好人,我们改天吧,今天我们去看电影……”

“豆丁你告诉我,你喜欢过那个牙医?”

“……”

哀兵政策

“拔掉之后,我就再没有牙了,会长,我十七岁就要戴假牙,别人七十岁才戴假牙……”

“那个是智齿,有人一辈子也不长,你长了,就是多余的,拔掉才正常,放心他绝对不会给你戴假牙的。”

“……”

诽谤政策

“明明我是前面的牙肿,可他要拔后面的,他是庸医,不能相信他!”

“这里是市口腔医院,那家伙是这里的主任医师,我向你保证他不是庸医。再说,就是那颗新冒出来的智齿把前面的牙齿挤坏造成发炎,不除怎么能行?”

“……”

胳膊拧不过大腿,尤其这里还有个‘里通外国’的奸细,最后,豆丁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两座大山联合压制在受刑椅上,这边灯一开,麻药针一入嘴,米小黎的眼泪就开始顺着眼角往下淌,不是疼,就是从小到大的条件反射。

说实话,拔牙的痛苦,那是谁拔谁知道。宋烨摆出来一堆理由劝米小黎,也就是身为旁观者,没有切身之痛才能立场坚定、理智大于情感,毕竟一想起豆丁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抱着被子痛得满床打滚,心疼之余也当然就得下得狠心,壮士扼腕。

即使这样为米小黎下得狠心,当宋烨看到护士端来的托盘里,拔牙钳旁边竟然摆着闪亮亮的金属锤子、凿子、钹子的时候,后背也不禁冒出冷汗,不禁上前一步,胳膊也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护着豆丁,笑容很勉强,“不是说拔牙么?怎么还用锤子这些?”

医生挑挑眉毛,把屁股下面的滑轮椅从这边溜到那边,举止轻浮得像个痞子,“哦,他的智齿跟前面的槽牙靠太近,如果是拔,很容易把前面的好牙连根带出来……所以,我得先用锤子在里面把智齿凿碎,然后再一片片地把碎片夹出来。”

宋烨一听脸都白了,尤其看到对方完全没有严谨态度的拿起锤子和凿子……“喂!”

“别熊在这儿碍事,”简顺抬脚把宋烨往旁边踢了踢,他用下巴指了指米小黎,“就这架势……一会儿少不得你花功夫哄。”说完,手起锤落……

米小黎哭得惊天动地,宋烨则对简顺怒目相向。

……

……

米小黎嘴角挂血,咬了一嘴药棉花,脸肿得比刚来那会儿还夸张,在那边椅子上坐着抽搭,这边宋烨跟简医生到办公室,看他写医嘱开消炎药,板着一张死人脸,几乎算恶狠狠了,“庸医!”

“心疼了?”简顺抬头看看自己的小表弟。

宋烨皱眉,简顺弯弯嘴角,“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还好这口,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简顺用手肘捅了捅宋烨,一副猥琐的嘴脸,“叫声很销魂吧?”

“滚,没节操的混蛋!”宋烨大力一脚踹过去,“你敢打他主意试试看?”

简顺躲过去,弹了弹衣服,看看坐在外面椅子上眼睛还红红的米小黎,再看看宋烨,“你是认真的?何必呢,宋大太子爷!你要什么样的没有?他是不错,但太嫩,根据我的经验,雏儿虽好但在床上放不开,还容易死心眼儿……放手……咳咳,我不说了……透不过气……放手,咳咳……”

轻捋虎须的后果就是简顺伏在桌子上老半天半死不活的,等写完医嘱开完消炎药,简顺收起了刚刚的那股痞气,难得正经像个哥哥样的面对宋烨,“你别跟我们这帮混账东西学,什么新鲜都敢尝。你是有那个资本,但玩不起,因为你太死心眼了!听哥一句劝,你若没那般心思就离人家孩子远一点,找个女朋友好好安生。”

宋烨没回应简顺的那堆话,他一听到‘女朋友’这仨字,就想起最近校园里的那些滥事,满脑子只剩下脑瓜仁疼了。简顺一看自家表弟那表情,立刻没了兄长式的关心,把医嘱和药单子拍给他,直接轰人,“滚滚滚,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我不跟长猪脑子的家伙废话!”在踹人关门前,他扔出一句,“下星期四,记得带你的小情人来复查。”

虎视眈眈二

“计划有变,沙滩烧烤推到下周日,怎么样?”旭宸歪脖夹着电话跟陆东商量。

[行,没问题!]电话另一头的人没有二话。

“喂,你独裁啊!不问问寝室其他人?”旭宸无奈翻眼看天棚,集体活动哪!这位少爷倒是应得干脆!

[有谁敢废话?]

“呵呵……”旭宸都能想象到陆东那眼睛一瞪,一副‘看你们谁敢反对’的模样。不过想想也对,东哥他们今天大四了,除了实习、应聘基本上都没什么事了。

[再说,我巴不得他们没空,老大他媳妇我觉得有被四仔那破女朋友拐坏的迹象,她们没空就正好,省得又去论坛上胡说八道。哎,旭,为什么改时间啊?]

旭宸回头特意看看豆丁,看米小黎盯着跟前一碗白粥那哀怨的小眼神,叹了口气,“我们寝室有个人这个星期得‘斋戒’,我们周末去烤肉会,不是诚心气人家么!”

[哦。那你这个周末干什么?]

“还没计划。”旭宸听对面沉默了一阵子好像不好意思开口似的,主动开腔,“你到底要干嘛?”

[陪我逛街……]

“咳咳,咳……咳咳……”旭宸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东哥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诡异?

[……我想买两件适合去面试穿的衣服……]

旭宸转了转眼睛,这家伙衣柜里全是名牌,凭他家七大姑八大姨那财大气粗又爱显的暴发户心里,回头再给他准备一身阿玛尼去应聘就出笑话了。

周六上午,陆东在422车站等到了跳下公车的旭宸。

穿过德胜街在绕过泰山路一直走到底就是商业步行街了,俩人一路走过去,正好路过电影院的门口,巨幅电影海报占去了电影院门脸的一大半,明晃晃的宣传着即将上映的某动作大片,海报上的‘帅大爷’立刻把某人的魂儿勾走了。

“哎,旭你看,尼古拉斯·凯奇,我……”陆东的话刚说一半就被旭宸流利地截去了,“我知道,他是你心中偶像,你最喜欢他的片子,他这部新片子你肯定会来看的……我说东少爷,这话自上上上个星期起,你就在我耳边念叨了。”

俩人站在电影院门口,旭宸等着陆东对着墙上那位外国大叔发花痴。

“旭,下下周公映,我们来看吧,我请你!”

旭宸无奈的翻眼看天,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之后,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代用券,伸到陆东鼻子底下,晃了晃,“好像应该算我请你吧。”

陆东接过来一看,免费票,乐的眉毛都飞起来了,“nice!电视台的福利就是好啊,旭,你可真是……”

“哥哥,哥哥买花吧!”大概是在电影院前站太久了,这俩人靶子又明显,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大把单支玫瑰花扑过来,“哥哥买一支吧……”小姑娘高高地举起其中一支硬往陆东怀里塞,小女孩不大,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衣服有点脏有点破,比那些乞讨的孩子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死缠着,一副大有‘你不买我就抱住你大腿不让你走’的架势。

就是曾经豆丁和会长也在电影院这一亩三分地遇到过的‘囧囧’事件,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孩子,反正这种‘生意’都是有大人在背后操控,说是现代丐帮也不为过。本来旭宸也觉得没什么,虽然被莫名其妙的人用一个莫名其妙理由拦了去路,推销一个对他俩来说更是莫名其妙的商品,但毕竟那个推销员是个小女孩,推销的对象又是陆东,忍忍就算,或者东少爷日行一善,拿五块钱救救这个有日行指标任务在身的小女孩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在一旁吃吃发笑看热闹的一对对情侣的行注目礼下,旭宸已经涵养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站在一旁忍着没搭理,然后就在东少爷很快被缠到举手投降,就要动手掏钱的当口,只听小女孩继续她的强力推销,“……大帅哥,买支花给漂亮的男朋友……”

旭宸脑子里的某根弦,啪的一下子断了。

旭宸一步上前,一脚把东哥踢到一边,然后面对小女孩蹲下来,平视,微笑,拉着小姑娘的手,

“小妹妹,你今年多大了?”

“……”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

“告诉哥哥,刚刚那话是谁教你的。”

“……”

“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吧,在哪里上学?家在哪里?是谁叫你在这卖花的?……哎,小朋友……”

——卖花的小姑娘被吓跑了。

周围好几个已经手拿玫瑰的情侣,对于旭宸这一损招真是又佩服又羡慕又嫉妒,尤其再看到陆东手里那支被遗忘的白捡玫瑰,无形怨念一波波冲击过来,陆东有些招架不住,把炮口转向旭宸,“喂,一个小女孩你也欺负。”

“你不也坑了人家一支玫瑰?”

“我……”陆东瞪圆的眼睛,看看手里的花,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手里玫瑰硬塞给旭宸拿着。

俩人没背包,附近也没有垃圾桶,光秃秃的站在那儿,旭宸拿着玫瑰,旁边戳着个男生,还在电影院门口,这情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俩人左右看看,灰溜溜的逃离现场。

****

“我发现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准没好事。”东哥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试衣间传出来。

“彼此彼此,我的脸每次都被你丢光了。”旭宸毫不犹豫地反击。

“旭,我怎么觉得你挑这些衣服都挺娘儿们的?”不知道陆东在里面折腾什么呢,试衣间传来咕咚咕咚的撞击声。

“是啊,穿着爷儿们的不是混黑社会就是送牛奶,要不就在建筑工地和稀泥呢,你去啊?哎,我说,你还真要当it精英是怎么的,不管你们家的‘金山银山’了?”旭宸又选了几件衬衫和西裤递给更衣室里的东哥。

“靠,你还有完没完了……”东哥从里面接过衣服,一面骂,一面在更衣室一件一件的换,换衣服换到火大,“……老子当精英怎么了?我专业课成绩全是优,你去m大打听打听……”

旭宸在外面泼凉水,“你成绩好怎么了?有什么稀奇,现在毕业找工作,专业不对口、不能学以致用的人海了去了!”

东哥换好一套出来,浅灰的立领衬衫,扣到第二个扣,外面是弧线暗纹的深灰休闲西装,年轻、利落、充满生气,阳刚十足,旭宸靠在柜台上,支着下巴,上下打量,然后手指划圈,指挥着陆东在自己眼前左转半圈,右转半圈,向左转一百八十度,向右转二百七十度的,直到把人耍够了,然后手指一弯,转向更衣间,“下一套。”

“我靠!”陆东骂骂咧咧进去再换。

“这次要换有翻领的衬衫。”旭宸冲着陆东背后扬声喊过去,东哥的反应就是头也没回地冲背后比了个中指。

“那你想去哪里找工作啊?” 旭宸在外面摆弄着手里的几条领带。

“南方沿海。”

“为什么?”

“赚钱多!”

“神经病!”靠着家里的金山银山不稀罕,还以为他多清高呢。

等这次东哥再出来,下身黑色西裤,上身是淡蓝暗纹,清爽得体的衬衫,旭宸挑了一款冷色系的领带拿起来在陆东胸前比了比,回头看看镜子里的他们,“帅么?”

“帅!”陆东甩了甩寸头,极其自恋。

“帅屁!”旭宸又换了一根灰色系的,继续比划,“一看就是愣装成熟的小菜鸟,这种装模做样的愣头青,如果谈吐不能成熟理性到一定程度,会让面试官觉得你华而不实,志大才疏。当然也容易让人觉得你故作老成,换句话——装大尾巴狼!所以,领带,面试的时候统统不要!”

“那你还弄!”陆东瞪眼睛,存心折腾他是吧!

旭宸斜眼瞥他,“我说专业课成绩全是优并且一心想当白领的东少爷,别狗咬吕洞宾,我这是好心给你多挑几套供你选择,你以为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叫我给你当参谋?在你找到未来安身立命的下家之后?也许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们就要天南海北,后会无期了……”

陆东调整领口的手顿住了,看着镜子里的旭宸。

气氛瞬间变了,凉飕飕的。

“咳咳,”旭宸清了清喉咙,觉得嗓子有点发紧,“我是说,面试不用,以后也总会用得上的,就你那个品味,等你不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的时候可以拿来应应急……”

“……”陆东放下手,闷声闷气,“你想得倒长远……”他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这些代表成熟、干练、上层精英的所谓白领正装僵板死气的让他觉得窒息。

“对哦,在我们这代都是废材,毕业即失业。”旭宸干笑着调侃一句。

陆东没表情没搭腔,一头扎进更衣室,旭宸则对着镜子看见了自己脸上勉强的假笑,有些心烦的扒扒头发,这到底是怎了?

……

即使俩人后来默契地再没继续那个话题,但有些东西一旦被无心挑开了,就没有办法不分心。

郁郁而散。

[秀外慧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耸人的标题下面,还有两张模模糊糊的,旭宸拿着领带在他身上比划的远距离手机照片。陆东随便往下面拉了两把,拉不到头,他没细看,但只凭一眼扫过,也知道底下多是那些女生‘惊喜连连’的鬼哭狼嚎。

不该奇怪,d市集中的商业街就那么两条,商业街里就那么几家有名的大商场,天知道周末的时候学校里面会有多少女生选择去中心区血拼败家,只不过……

陆东再次瞥了一眼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点了右上角的红叉叉,现实,真的有她们说的那么喜庆、那么热闹、那么简简单单就好了。

虎视眈眈三

君倩拿着刚从摊上买来的烤鱿鱼和羊肉串,就着上面嗞嗞冒泡的小油花和空气中的香味,在一只粉嫩嫩的小猪猡眼前晃,“想不想要啊?”

“……”魂儿不在家,早就跟着鱿鱼跑了。

“香不香?”外焦里嫩,布着均匀小茴香末和辣椒粉的肉串在小猪鼻子下左右徘徊,“只要回答几个问题,姐姐就可以让你吃了。”

“……”口水都流下来了,两只眼睛里全是香喷喷的肉肉。

“是不是喜欢会长啊?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什么突破?比如亲亲小嘴,摸摸小手,或者……豆丁?!” 久不见对方反应,女魔王的声音放低,语气里都带着威胁。

某只牙疼没好的小猪猡看着烤肉直流口水,可就是不敢开口要,因为家长有命,这个星期任何硬的、不好嚼的、刺激性(比如辣椒)的东西,一律不许碰,否则不让参加周末沙滩烤肉会。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会长不让我碰……”豆丁话刚说一半,就被君倩兴奋地打断了,“啊?原来咱们小豆丁这么主动,他怎么不让你碰了?你碰他哪儿了?抱他了?亲他了?亲哪儿了,爬上他的床,还是……”

豆丁: 囧……

……

宋烨跟体育部长和文艺部副部长‘渔夫’边走边聊校里运动会的事,刚到学办,隔着层门都闻到了肉香味,然后,一推门就听见君倩扯着嗓子,用满手油的爪子抓着豆丁的肩膀晃,边晃边吼,“你们什么时候上床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倩,倩倩……”‘渔夫’急忙跑过去救自家的女王陛下,把米小黎从狼爪子下拉出来——没看会长一进门脸都黑了么?

另外一个连学办里的其他闲杂人等则一脸惊悚兼看热闹的看着会长和豆丁两个当事人。

上……床……

内幕啊!

“豆丁?”会长的眼神很危险。

“……”米小黎本想装无辜的,结果一对上会长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把嘴里刚咬下来的鱿鱼吐出来,结结巴巴的睁眼说瞎话,“我,我没吃。”

宋烨拿起旁边的烤鱿鱼串,上下都被啃光,只还有中间剩下的四分之一巴掌大的鱿鱼,在米小黎眼前晃一晃,转眼扔进纸篓,板起脸,“我看你是没少吃!忘了医生是怎么说的了!好了伤疤忘了疼,牙刚消肿就吃这些东西?等周四看牙的时候,别说又哭天抹泪的死活都……”

“好哇!你假公济私!”校园百晓生的耳朵抓住了关键词,立刻咸鱼翻身的冲过来,抓住宋烨的把柄就不依不饶的,“原来你跟大伙说的周四去xxxx联系赞助的事,结果是要陪小猪猡去看牙!让我们还以为你为公事公干,心甘情愿周末耗在学办做牛做马……会长,你太卑鄙,太无耻了!”

不止君倩一个人发飚,办公室里的其余几个人也满脸写着‘会长是个奸诈小人’的样子。

“会长,今天不交待明白了,我们周末就罢工。”

“对罢工!”

“休想独自清闲!”

难得看到会长吃鳖,君倩的狼尾巴翘老高,“不过……如果你坦白事实,争取宽大处理,我们还可以考虑考虑既往不咎的,如果你死鸭子嘴硬……哼哼!就怪不得我们了!快说!你俩的奸情……”

“什么?”臭皮匠们立刻不愿意了。

“倩?”

“喂……”

不用大家的警告和抗议君倩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转身安抚众人,“不好意思,是习惯,习惯了。其实我是想问……”啪,她一拍桌子,重鼓士气,“赞助的事,是不是背着我们早就搞定了!?”

“别逗了,怎么可能!”

“上上个星期说拉赞助,这个周末就搞定,你真当会长家开银行的呀!”

没等会长发话,这边众人就一致开始给女王陛下拆台,实在是她这个猜想是太离谱了。

结果,

“是!”会长平静的承认,“不过我周四会去拿支票,所以,还是算公差。”

众人皆倒,有关会长‘不是人’的外星怪兽血统论又一次得到了事实辅证。另,会长招摇的假公济私行为……真的很让人#¥%……&^%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于是,周四,会长就在全体学生会成员都一脸愤愤、哀怨、嫉妒、痛恨的表情下,扔下一堆杂事足够那帮家伙忙到周末,然后自己照样牵着自己家小猪猡上口腔医院看牙,照样约了那个无良的医生,照样在简医生的门口先把不听话的小猪猡制住了,再扔进去。

这回虽然不敌上次的治疗手段凶猛,但拔神经的时候,诊室里当真叫得跟屠宰场也没什么分别了。所以最终,从口腔医院里出来的时候,米小猪还是眼泪汪汪,嘴角带血,知情的是看牙去了,不知情还以为他当街殴斗然后被狠k了一顿。

[两个小时内不能喝水,十二个小时之内不能嚼东西。]这是临行前医生的嘱咐,弄得宋烨就是想买个冰激凌哄哄孩子也不行。最后他从口腔医院旁边的小店买了包湿纸巾,“来,先擦擦嘴角,都是血。”

“哼!”小猪猡把头扭向另一边,就差把屁股对着饲主了。

宋烨叹了口气,这气性大的,恐怕不耗一个晚上,自己脸上帮凶恶人的标记是洗不掉了,把孩子拉过来,一手把小猪头转过来,一手拿着纸巾给他擦血迹。

“对,我就是个恶人,我跟那个该死的医生是一家的,我就是他的狗腿子,你可千万别原谅我。”

“哼!”

“最好这辈子,不,连下辈子,下下辈子一起算,都不跟我说话,不跟我出门了。”

“哼!”

“看到我就气不打一出来,饭都吃不下去了,喝凉水都塞牙,是不是?”

“唔!”米小黎大力的点头。

“那周日的沙滩烧烤也别去了。”

“……”

宋烨边逗自家的宝贝小猪猡,边给他打理嘴角的那些血迹,下手不敢重,又怕轻,加之身高差距,宋烨微微躬身,低着头,同时托着米小黎的下巴高抬……两个人确实靠得近,但本也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可就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就在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里,一个久候多时并包藏祸心的镜头一直对着他们两个,咔嚓咔嚓的连拍声在小小的车厢里没有间断……

宋烨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哄完了豆丁,很愉快的把话题引向了很让米小黎憧憬的周末沙滩烧烤。

*****

海滩烧烤,听着倒是浪漫有趣呢,但也绝对是个苦活累活。先不说一堆吃的,牛羊猪鸡鱼、蔬菜水果要背一路到海边,单单是饮料、矿泉水,一次性卫生餐具,碟子、杯子、毯子、炉子、炭……就得一大堆,前期准备工作繁琐着呢。周六,两个寝室各自整整忙活了一天,待到了星期日,两个寝室同时从自己的学校出发时,每个人身上几乎都是一大包东西,背着吃的、喝的、用的、玩的、生的、熟的……一路杀向集合地。

305这次来人来得多,连四仔和老大的女朋友也跟着了。上次孙家沟的出游怎么说也是打着两个寝室‘联谊活动’的旗号,305寝却缺席了一半,他们大概是觉得亏欠了上次,弥补似的,这次来的叫一齐全——没听说过联谊活动有自带伴侣的先例,不过他们两个寝室情况特殊,所以即使有两个不太熟识的女生加进来,宋烨他们这边倒也没觉得什么,就是陆东的脸色一直臭臭的。

两队人马在滨海车站碰头,然后再步行到海边。

一碰头,旭宸就看出不对劲儿了,走到陆东旁边,“你这是干嘛?”

“你不觉得自己正在被头恶狼盯着么?”陆东哼笑了一声,有点咬牙切齿,“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死女人!”

陆东背地里说人家女生的坏话,却被对方听见了。

露露,四仔的小女朋友,也背了一个大包,小跑几步跟过来,“喂,东哥,你干嘛总这么小气,你知道海边烧烤,这么多死沉死沉的东西得一路抬过来,如果没有你们这些男生扛着,我们女生这辈子也享受不上一次,我就是来沾沾光的,难道也不行么?”露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特别无辜的样子。

挺可爱的一女生,配四仔还真是鲜花插牛粪——旭宸对露露的第一印象不错,当然啦,根据东哥的描述,旭宸一直把露露与君倩学姐是划等号的,结果今日一看,反差巨大,露露,无疑比君学姐要温柔(?)可爱(?)善良(?)的多。

“你好,我叫季旭宸。”旭宸隔着东哥微笑着跟对方打招呼。

“我叫卓露,你叫我露露就行。”露露自来熟,很不见外的说,“我知道你,你那次去m大看篮球,我们就见过,可能当时太混乱了,你都不记得我……哎,我前几天还在网上看到你们l大上学期艺术节的片段呢,王牌主持,哇,帅毙了……”

露露在系里也是个文体活动积极分子,也主持过班里的、系里的几场小晚会,跟旭宸自然有得聊,聊得那叫一投入!聊着聊着,就把原本两人中间的陆东给挤到一边了。四仔这个正牌男友,更被露露华丽丽的无视了,所以,盯着聊得热火朝天那对‘狗男女’,眼睛呼呼冒火的,绝不仅仅是陆东一个人。

一路上东哥再没给旭宸和露露好脸色,气氛诡异的一路到达目的地,然后众人面对的第一个难题就出来了,这么多张嘴都想着吃,谁干活?

有女朋友的,决不能在这个表现机会前装熊,所以四仔和老大义不容辞。

然后豆丁自告奋勇地跳出来,“我也要帮忙!”

会长一把把豆丁拎回去,“别添乱!”然后拿了袋果冻c,“去,到去一边儿自个玩去。”

豆丁抱着会长胳膊死活非得去捣乱,呃,帮忙——只有两个解决办法。一,让豆丁来帮忙,二,会长去带孩子——众人投票,遂,会长和豆丁都从干活人员名单中被剔出了。

旭宸铺开野餐毯子,坐在上面捧着一串葡萄吃,斜眼瞥等在一旁的陆东,“你看我干什么?”

东哥一扭头,气哼哼地拎着一兜炭生火去了。

“干活去!”阿松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树枝,充当小羊皮鞭,赶着家里的一头牛去帮手了。阿松自封总指挥,自己启开一罐啤酒,坐石头台上,喝一口小酒,手里的小树枝刷刷挥两下,喝一口,挥两下,嘴里还呼三喝四,“快点干!你,不许偷懒。”

“找死!”鸿牛终于怒了,长工牛和地主松当场又掐起来了……

所以,最终这些活几乎都落在305寝室的诸位大四师兄的身上。

十五分钟过去了……

果冻吃完了,豆丁跑去跟旭宸抢葡萄吃。

半个钟头过去了……

葡萄吃完了,旭宸摸摸胃,打嗝,皱眉,“我好像吃饱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鸿牛拿了三根方便筷子在地上终于搭出来一个摇摇欲坠的三棱锥,并高调声称,“这样可以烤熟一只猪!”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

东哥把手里的打火机和炭往地上一扔,大吼出声,“到底有没有人会生火?”

插花——论坛之户外奸情直播

出门去玩,总能碰上这样或者那样的想不到事件,比如说这次沙滩烧烤。看着平时一个个提起烧烤都一副行家的嘴脸,讲究什么外焦里嫩,什么瘦肉糙、肥肉香,到了生火这最初的一关,全蔫了。炭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像纸一样用打火机一点就着?就是用来引火的一次性废旧木筷子也不是那么好烧的东西。

遇到了难题,于是会长过来了,于是旭宸也过来了,于是打火机点燃了报纸,报纸烧着了木筷子,顺着炉子上的落灰的孔,一直烧到下面的炭……纸很快烧完了,木筷子引起来的火却越来越旺;等木头筷子也烧成炭,变成灰的时候,炭全红了——一共历时十六分钟二十七秒。

火一旦升起来了,大家这边就开始忙活,忙着烤,忙着盛,忙着串肉串,开饮料……

“你,你你……你居,居然会这个?”东哥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

旭宸轻哼,“我们在二哥家住了一星期,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走吧?我还没说你怎么这么笨!”

“你,你……”

“少废话,干活去!”旭宸临走前下了吩咐,“我只吃鸡肉的,不要肥,不要太咸,不要太辣……你知道我口味的。”说完,人跑到野餐毯子上一躺,戴上墨镜,又悠哉悠哉了。

陆东无声的嘟囔几句,又提防的看了一眼露露——她正坐在旁边的大石上玩手机,挺淑女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东哥的这一眼似乎让自己安心不少,转身过去当大厨掌勺去了。

——只能说东哥放心的太早,露露的道行太高深。

m大腐水论坛

坐镇八卦:

[……于是,难产的火就这样被女王生出来了……]

油菜花:

[吐血,我说八卦啊,你别用这种‘壮士腔’行不?生子情节太破坏女王形象了……]

滚滚团子:

[我们要看奸情,奸情!!你不要总直播这些户外生存训练调戏我们的神经!]

坐镇八卦:

[似乎犬犬对女王生~~的本事有所质疑,手指抖得好似中风病人般质问女王,“趁我不在,你跟会长都干什么了!为什么是你们两个把它生出来的?”(咆哮马状)。女王掏出手绢擦手,做不屑状,“我们在二哥家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如此,你自己笨,难道以为别人也都是笨蛋?”(啊~~~~明明当初他们只说是出去玩两天的,居然在我的视线外,发生了一个星期的奸情!!!一星期,啊~~~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干了什么???撞墙,撞墙,天理不容!!!)]

牛奶木瓜:

[我觉得有必要818那个会长,为毛我觉得……他们寝室内部有奸情?]

薇水:

[宁可女王反攻,也不要小三出来搅和,我是痴情控啊~~]

小胖牛:

[当然啦,人家俩人是一个寝室的,要我说犬犬本来就没什么地位保障的,隔得又远,攻位又不稳,本来就已经快压不住女王了。]

大家说我很腹黑:

[握拳,八卦,你一定要顶住,一定要发挥你的惊才绝艳把个中关系套出来!]

小俺:

[不行,女王既然嫁过来了,贤妻的名分也有了,哪有中途休夫的道理,你们不要危言耸听!]

一笑城塌:

[笑话,休夫怎么了?素来忠犬配女王就是个不稳定cp……]

……

‘坐镇八卦’满脑子yy,语焉不详地把一个平平常常的生火事件煽动成‘东犬要下堂,女王要爬墙,cp大混乱’之后,人就消失了。惹得拥护派和倒戈派开始有口水掐架的迹象,两派人马分分秒秒刷帖子,唇枪舌战,生怕被对方压倒,十几分钟的工夫,帖子刷了好几百楼,然后‘坐镇八卦’回来了。

坐镇八卦:

[他xxoo的,那个死忠犬,女王不就是说了句喜欢吃鸡肉么,大把大把烤好的鸡肉串全让那个谄媚的东西拿去给女王那里进贡了,还专弄那些不咸不辣淡出个鸟的,老娘吃到嘴的还不够塞牙缝,我要吃羊肉的!!!!超超超辣的~~~~~不管了,我杀过去填填肚子先……]

众人震惊事实,皆怒。

灭哈哈:[(撸胳膊卷袖子)大家上,把‘八卦’小样儿的sm了!]

振臂高呼,群雄响应,于是乎,皮鞭蜡烛捆绑爆菊……把某人从活调教到死,从死调教到穿越,从穿越调教到修仙,从修仙调教到奇幻……在‘坐镇八卦’被调教到轮回往生之前,她终于再次现身了,现身了,但明显情绪不对。

坐镇八卦:

[我抑郁了,我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了,我开始拆官配、开始cp混乱了……(大脑刺激过深,整理中,勿扰。)]

明月冷风:

[完了,不会是给lz玩大发了吧。]

火星mars: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八卦’是谁啊!就算再来两轮都没问题。拍桌,八卦!装什么忧郁青年呢!快点直播!]

……

于是在众人毫不同情的声讨声中,坐镇八卦开始努力往上飚文。

[痛哭……是俺暴露的太早哇,犬犬防我就像防贼哇,女王太精明哇,一直给我打太极拳,什么有爱奸情都不套不出来哇,所以刚刚抢肉串的时候我就找一个看起来最好骗实际也最好骗的娃但大家都知道软柿子通常都有个恶霸贩子寸步不离地看着不让人随便捏啊哇唬……]

[那个小正太正跟我讲到他们假期旅游被困在山里出不来晚上睡觉一张床上搞6p,然后用我多年专业素养和无敌腐之预感我敢指天发誓后面肯定还有更惊爆的内幕并在我努力往外套词的关键时刻,传说中的恶霸贩子(会长)勾勾手指就把软柿子(正太)给揣兜带走啦哇唬……]

[他不仅打断了我的yy还拗到了大把肉串……不许笑,狼也是要吃肉的,也是有基本生理需求的,如此深仇大恨我怎么能不多拨一点注意力在他/肉串身上?然后华丽丽的奸情就又一次暴露在我鼻子底下,我才知道肉串算什么饿肚子算什么精神食粮最伟大暧昧奸情两手抓啊哇唬……]

[那么一大把肉串哇,糊的不要、肥的不要、硬的不要、凉的不要,烫的还给吹吹……一块块挑着肋下第三根最嫩最鲜的部分喂他家软柿子,我家那只死贵又死挑食大冬天非得闹着我要吃樱桃的龙猫都没这么费事费心费力啊哇唬……]

[俩人对视的眼神比东犬犬看女王还露骨,软柿子弟弟笑起来就是一极品,恶霸贩子把那些挑不要剩下的都自己吃了,还哄着弟弟吃蔬菜……可恶……软柿子弟弟专挑里面的金枪鱼和腰果,啊!恶霸贩子居然帮着他挑!!!那明明是我拌的蔬菜沙拉,让我化身沙拉吧,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啊~~~~~~他居然还摸他的脸,我发誓我看到他摸他嘴唇了!!!!正太的小脸迷迷糊糊的,看起来肥嘟嘟的爆可爱啊哇唬……(肥嘟嘟是腮肿还没完全消,我是忽视真相只爱yy的无良路过)]

[我错了,我错了,我太过分注意了女王和他家的犬犬,我不得不说这个水果贩子和他家软柿子看起来也很奸情很养眼,就好像现在,软柿子就躺在水果贩子身上……水果贩子居然拿衣服给他遮阳,啊……尤其水果贩子还有轻微面瘫迹象……捂头,大家不要揍我,可我真的想吼一句——我爱温柔面瘫男,bl转bg吧哇唬……]

[软柿子的皮肤真得是好好哦,一点痘痘一点疤都没有,一水儿的光滑鲜嫩,就好像新鲜出炉的糯米糍,啊!真想咬一口,我觉得他们寝室内部的整体质量已经到了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地步了哇唬……]

……

就在‘坐镇八卦’对内幕大爆特爆,全体同学都被镇住,呈现的一人发飚独撑大局时候,另一个声音忽然就那么冒出来了。

丹丹儿:

[露露啊,我听到阿松一直在叫鸿牛‘长工’,他还拿树枝做抽打状说‘家法伺候’这是不是你告诉我的‘主仆调教’?还有啊,露露,你现在的表情很不自然很狰狞,东哥瞥你好几眼了,他已经把旭宸小帅哥叫到他身边儿去了。]

……

……

论坛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帖子就跟火山喷发似的冒出来。

[啊~~~居然有n18cp你没有爆,八卦,我开始怀疑你的专业素养问题了。]

[直播!强烈直播!老娘耗了这么长时间清水,终于能有口肉了,快上调教!]

[丹丹,我告诉你多少遍,不许在论坛上叫我名字,扒马甲是极不道德的行为!!]

[不行不行,我正萌水果摊老板和他的水果有爱问题!我是正太大叔控啊~~~,不要转移视线!!]

[阿松?那个篮球手?笑起来一副小桃花样子的那个健气受?啊啊啊……原来也是名草有主的。我哈了他很久了,太好鸟~~~果然,符合帅哥定理,帅男人全是gayyyyyya……]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管理一个m受是相当、相当费神的一件事,专业参考书目见‘24/7’……]

[我知道大家正在萌新出炉的那两对儿,可我要说,忠犬果然是忠犬,本性没有迷失,知道护着自家东西,从这点上看女王逃不出忠犬的狗爪子啦。]

……

……

火星mars:[哎?八卦那死丫头又没动静了。跑哪儿去了,丫的,犯了错就知道跑,拖出去轮了!]

丹丹儿:

[会长去负责烤鱼去了,露露跑去跟那个弟弟聊天,他们聊得很开心。那个弟弟真的很漂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大三了,听说才十八。]

神秘的丹丹儿又如幽灵般的冒出来,仍下两句炸弹,让大家瞬间滞了滞。

牛奶木瓜:

[跳起扒住丹丹,继续接着爆料吧。]

小雅:

[‘八卦’肯定乐不思蜀,冲着人家流口水呢,还有没有自觉?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灭哈哈:

[有没有照片,有没有照片哪?呼唤上次从l大挖帖子的大神。求照片,求链接。]

= =:

[我一直在想,他们口中的‘会长’是不是l大的学生会主席?听说上学期艺术节最后的那节目就是他们学生会主席上的,如果是真的,还真是很养眼的帅哥呢,又帅又温柔,有才华又有能力,真是宜室宜家宜攻宜受……]

滚滚团子:

[我也看到了照片啦,l大论坛里很多呢,不可能是那个人啦!八卦明明说是面瘫男,可能是他们自己系院的学生会会长吧。]

丹丹儿:

[……我不行,我打字很慢。我没有露露懂得多。]

……

众人理解了。

坐镇八卦:

[我要杀了那个面瘫男,那个可恶的水果贩子!55555,刚刚我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跟软柿子建立起友谊,尤其听说软柿子弟弟手里还有他们假期有犬犬和他家女王当众跳‘夫妻双双把家还’的视频片断还有照片……顿地捶桌~~我差一点点点就拗到手了!!!天杀的面瘫男居然这个关键时刻回来了!!!!又把软柿子揣兜带走了,这个恶霸水果贩子,我从今以后与你势不两立!!!!]

[啊~~~~撞墙,那个面瘫男究竟跟小正太弟弟说什么了,弟弟躲着我,居然开始躲着我了。明明我只是要了一串烤明太鱼,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跟见了劫匪似的,哇的大叫一声,飞奔去找面瘫男,啊啊啊……这个混蛋!]

丹丹儿:

[这个会长,就是l大的会长,在艺术节上弹钢琴唱歌的那个。据说压台戏临时取消了,没办法,他就顶上了,我没看到过,是听他们说的,如果很帅,那我也要去看看。露露,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么?为什么我只看到了‘我爱北京天安门’?他们打赌输了,是阿松和东哥唱的,旭宸和鸿牛跳的。]

……

……

“啊~~~丹丹,你怎么会看到?”露露扔下手机,抛开了虚拟世界,一路杀到老大他媳妇,丹丹的面前,掐腰质问。

“开学的时候就看到啦,听说是会长他们假期用手机拍的,然后发邮件过来的,305寝室那几台电脑里都有啊。”丹丹细声细气地解释,很无辜。

露露的内心很纠结、很崩溃,合着全体就防她一个人哪!她回头再看论坛,里面早就沸腾了,下面的回复刷到她眼花,她就看到一句,

店小二:[……所以说,专业素养虽然重要,但是如果不能完全伪装变成空气中的路人甲打入敌人内部,再资深也没有用!‘八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你说一根好好的栋梁就这么变成废材了,真乃昊天昏暗,天妒英才,我心实伤,呜呼痛哉……]

露露用悲愤的小眼神盯着手机好半晌,啪,手机一合,撕掉伪装,决定彻底变身了——挣脱了铁链的狼还有什么是拿不下的?

……

东哥的眼斜瞥着,“旭,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就说露露不是好人吧!”

“你懂什么!我宁愿陪她一直伪装下去,起码还能慢慢周旋,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惨。”看着那边会长无力制止米小黎的手机被露露强行借去,看着露露捧着手机狂笑不止,看着她那娇娇小小的个头,满眼放光把俩一米八大个子的鸿牛和阿松逼得节节后退,脸色发白……海风一吹,旭宸打了个冷战,顺手把东哥系在腰上的外套抢过来披身上,墨镜一戴,丢下陆东,自己一个人跑一旁沙滩毯上躺着伪装挺尸,假装透明去了……

照片风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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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电影里好像有个行话叫‘卡位’,大致是指拍摄的角度、演员的站位和某些貌似亲密的举止给观众造成一种真实亲近的视觉误差。那天宋烨给米小黎擦嘴角的血迹,他们两个的身高,那个角度,那个距离大致就属于这种卡位——偷拍的那近百张照片里,总能挑出那么几张属于混淆视觉,能达到以假乱真地步的‘证据’。

这几张照片被从一手递到了另一手,拿着照片的那人,翻看了一下,似乎很满意,把几张照片在掌心里拍了拍,然后封上了信封投到了校内某个信箱里。

学生处刘主任收到信的时候,他心跳有些加快,这封信,没邮票没地址,前前后后就只有自己的大名写在信封的正当中,一切地一切似乎都代表着……刘主任很老练的判断,是的,毫无疑问,这是封匿名信——这东西不算稀罕物,但刘主任真的没想到,大学里,在这帮平均年龄二十岁的孩子们里,居然也会有人搞这种东西出来。

带着几分好奇,几分轻视,还有一点点期待,刘主任打开信封,几张照片就这么滑落出来。刘主任定目一看,呼吸有些紧。说实话,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对同性恋这个话题是三分新鲜,七分不解。而这‘不解’里面有多少是因陌生而排斥,因思想僵固而歧视就更难说了。

所以,无疑的,照片上的两个人算是踩到刘主任脑子里的某根脆弱神经了,刘主任决不允许在自己的管辖势力范围内,有如此苟且之事现于光天化日之下的青春校园内。或者退一万步说,就算刘主任根本不在乎什么男人喜欢男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学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胡搞’行为,也决不代表他会放过眼前这个人。

照片上的人是宋烨,一个精明得超过年龄的学生,一个可以一呼百应的学生会会长,无论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有没有必要到一定严肃处理,全因为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刘主任抓住不放手。

刘主任对宋烨一直是心存疙瘩的。若论起缘由,就是上学期开学那会儿的晚自习事件。虽然最后宋烨帮他在同学们面前保留,或者说树立了威严和脸面,但从宋烨的反应和处理事情的手法看,表明在这个计划颁布之初,宋烨就知道计划行不通,所以他才为后来的转圜余地留了后手。

换个角度讲,宋烨的行为就等于告诉刘主任,宋烨对他、对那个自习计划的缺陷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却一直在看他的笑话,直到事情差点无法挽回的最后一刻才出手‘救’了一把。有了这样的想法,刘主任对宋烨怎么会毫无芥蒂?

从心里说,刘主任不大乐见有个如此名声、心计都超脱自己掌握的学生会主席,更不愿意有一个不太听指挥,让自己扫面子的的黄口小儿成天在眼前晃,可惜宋烨在学生中名声很好,人缘不差,能力没问题,学习也拔尖,所谓的学生会换届选举,也毫无争议的以高票连任,照这个趋势看,恐怕他自己若不主动提退出,就会一直把这个位置坐下去。

制度如此,身为学生处的管事,刘主任其实在大部分学生中根本说不上话,又不好没凭没据的利用权力撤掉宋烨另立他人——但这回不同了,宋烨,撞到他手里了。

刘主任拿起电话,刚要拨电话叫宋烨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趟,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又把听筒放下了。把这些照片摆在宋烨面前,让他主动辞去学生会职务固然是让双方都能保全风度和颜面的一种做法,但说实在的,刘主任一想到宋烨,想到那副精明样,心里竟然有一丝忐忑,若是宋烨不承认,如果他不肯呢?要知道匿名的东西是没有资格摆在台面上的,尤其,这些照片一看就是出自偷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刘主任自己可没脸到处张扬这些东西。

关于照片的问题,刘主任扣在手里迟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倒是凑巧,一出门,米小黎自己自动撞上来了。

刘主任从学办门前的走廊里叫住米小黎,让他跟自己进了办公室。

刘主任没有让米小黎坐下来,他自己则在办公桌后面,一副要做思想教育工作的批评架势, “你跟宋烨是什么关系?”

米小黎一脸莫名其妙,他时常往学办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这个老师找他干什么?他都不认识他的。还问他跟会长什么关系?他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啊。“嗯,我们是同班同学,呃,也是同寝。”这也算是关系么?

“你不要狡辩!你不要以为你们在校外,就没有人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托辞抵抗是没用的。”

“??”

“出格的事情,若是你们私底下做做没人看见,我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居然光天化日的公开在大马路边上亲热……简直是有辱斯文,败坏风纪!亏你们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国家未来的希望在你们身上,栋梁之材就你们这样的?”

“我……”

“做出这种事的,怎么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啊,居然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居然还有学生会主席……我看到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大跳,真的觉得自己的老脸都快丢尽了,你们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寡廉鲜耻么!”

“会长他……”

“宋烨作为学生会会长,我们更会严肃处理!是留校察看,还是劝退,还是开除学籍,就要看你们的认错态度和这件事情将来产生的影响……”

“那个老师,我打扰一下吗,”牵扯到他,牵扯到会长,还是个会‘留校察看’之类的严肃事件,米小黎忍无可忍的打断刘主任的话,“到底是什么事啊?”

“……”

米小黎拿到刘主任递给他的照片,翻了翻,满脸迷茫,“这是谁拍的?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是谁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做出的出格行为!”

“老师为什么你把这叫出格的行为?”

“……”

“老师为什么你把这叫伤风败俗?这怎么了,很奇怪么?我没看出什么来呀!”

“……”

“难道站在大街上,也是违法的么?”

“……”

刘主任本来想来先吓唬吓唬米小黎,把问题说的严重一点,最后再弄个软话让他自愿当个‘污点证人’,这样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全了,就不容宋烨抵赖,可没想到居然遇到个拎不清的浑人,话没说上两句,整体走向就开始有些超脱控制……刘主任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抽疼了。“你,你你……难道你还觉得这样正常?”

“老师,为什么你说不正常?”

“你,你们做出这种事,还敢问为什么不正常?普通同学之间会表现得像你们这样吗?”

“我们的表现怎么了?我跟会长就是同学关系,刚刚您问过的,我们同学又同寝,难道也有不对的地方么?为什么说我们的关系不正常!”米小黎也有点火了,反正说会长不好就是不行!他从来就没看这个老师顺眼过

刘主任用气得直哆嗦的手指戳着那照片里那两张贴在一起的脸,“看看你们的行为,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是正确的?”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为什么不是正确的?明明是你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硬按到我们身上的!干嘛反倒说我们有问题?”

“照,照片都在这,这……你还抵,抵赖……”

“都没经过人家允许就偷拍,这是侵犯隐私!”米小黎越说越溜,抓住一切可以反击的地方狠狠地喊回去。

你“你你,……我本想给你个机会……这件事,你跟宋烨行为不检,影响败坏,全部都要记大过一次!你,你你不知悔改,顶、顶撞老师,要留校察看,开除!”刘主任被这个胡搅蛮缠,死活说不明白的家伙真气着了,呼吸起来好像拉风箱似的喘粗气。

“哼!我们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什么不对的行为!你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开除?谁稀罕呢!反正梅教授告诉我,我到上个学期就已经把专业课学分都修得差不多了,你要我马上毕业也没关系!”米小黎不甘示弱的扬着下巴撂下狠话,然后扭头把门一摔,扬长而去。

出了门,米小黎拔腿就跑,边跑边拨电话,电话一接通,一听到电话里那个温厚的声音传过来,刚刚浑身那嚣张跋扈的劲儿就跟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嗤……瘪了,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小花园广场的石头台上,眼圈就开始泛红,声音无限害怕、委屈加哽咽,“会长,呜呜呜……怎么办,我刚刚闯大祸了,我顶撞老师发脾气,就要被学校开除了,呜呜呜,我不要被开除……”

米小黎其实不是一个脾气急,性情躁的人,只是一看到那个家伙借题发挥,说给会长记过开除……明显居心不良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发起火——当然秃顶刘是冲着会长来的!米小黎就是知道,他有感觉,那个秃顶男一提及会长,脸上的肥肉就抽动,不是好人。

[豆丁,怎么了?别急别急,慢慢说,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刘主任说我们不知廉耻……”米小黎坐在石台上,把刚刚的发生的事情吧啦吧啦一五一十的讲给宋烨听,“……那些照片我都不知道是谁拍的,然后他就说我们不对,说我们过分,说要给我们记过,还留校察看什么的,我就顶撞他……会长,我就是那么说说,我才不要毕业,如果他真的把我开除怎么办,呜呜呜呜……”

宋烨在电话里听到米小黎委屈得口吃不清,但思路和措辞都算清晰明了的描述,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豆丁这孩子心思单纯,看不出事情弯弯绕绕的关系,宋烨又怎么会迷糊?只是不知道这次自己又是被谁下了黑手,反倒连累的豆丁。

对刘主任的反应,宋烨其实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当初自习室事件的处理,那个时候他还觉得自己的手法多高妙,处理事件是如何滴水不漏,但随着事情处理结束,他便发觉了问题所在,所以,基本上,上学期他一直在刘主任面前表现的很低调。不过这种事,若真让对方上了心,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所以才说不能得罪小人。

宋烨先给米小黎寻护身符,[豆丁啊,别怕,你去实验楼呆着,看看书,看看实验报告,或者去给梅教授打打下手,别出实验楼,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先静下心,不要怕啊,会长保证你不会被开除的……]

“那你呢?”

[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了。]

“这样好用麽?那,那我去,我这就去!”米小黎很听话的挂了电话,毫不迟疑的按照会长说的,直奔自己的安全地带里猫着去了。

宋烨挂了电话,回到自习室坐下,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合计了一圈,最终摊开书本静下心来继续学习。先等等看,这件事情,只要豆丁没事,那就一切……也许就该……没事了。

*****

话说刘主任这边,米小黎摔门而去,让刘主任原来盘算妥的‘交易’甚至还没摆到台面上就彻底崩了,而且看这架势,恐怕宋烨也很快就会知道事情经过,刘主任知道,若想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么对最后摊底牌的‘谈判’必不能拖得太久。人证——是米小黎不识好歹,但既然已经摊到台面上来讲,就代表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叫来问问的。

吴琰,刘主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跟吴琰算是比较熟识的了,因为电脑和网络的问题,吴琰没少帮忙,办公室的电脑出什么毛病,也都是叫吴琰过来修的,他们的关系不错,更巧的是,刘主任看过学生会人员档案,吴琰跟宋烨和米小黎都是一个系的,那他了解的情况,自然要比其他人多。

打个电话,叫吴琰。

“主任您找我?”吴琰就在同一楼层的学办,不用两分钟人就到了,“是不是电脑出问题了?”

“小吴,过来坐!”刘主任很亲切地让吴琰坐自己对面,“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关于宋烨的情况。”

吴琰过来坐下,刘主任清清喉咙,开门见山,没有废话,“我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宋烨的不太好的传闻,影响不好,是关于他交友方面的问题,你跟他一个系,有没有听说,他与某位男同学有些过从甚密,亲近得不太正常啊?”

吴琰一愣,半响没回过神,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适应不良。他低头寻思了良久,然后一副似乎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想了又想,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有些斟酌地开口,“刘主任,您既然都这么说,我也就不再推说些什么别的了。我不知道您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只能说,宋烨跟米小黎他们的关系的确很要好,但关于这个,凡是学生会成员都知道,米小黎经常来学办的,跟大家都熟,大家也都看着呢。他们确实时常在一起,但是要说到他们是不是‘亲密’到了某种地步,会不会不正常……这个,这个我就真的不好乱说了。”

吴琰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主任,这您别怪我,我是男生,他们也是俩大男生,您说没事儿我注意俩男的在一起干嘛呀!再说他们高我一个年级,有很多事情我也没看到,万一有什么前因后果的,我这个人也不是那么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人,信息闭塞,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忙。”

吴琰的诚实和知无不言,让刘主任对这次的碰壁似乎有些郁闷,吴琰看出来了,所以转眼又提了个弥补建议,“刘主任,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您最好还是找个女生来问问吧,她们心细,平时在一起聊天,消息知道得又多,另外她们女生对这种事总比我们男生要敏感,可能会给你一些详细意见。”

刘主任一听,来了兴致,“哦?她们有谁跟你们是一个学院的么?”

“这倒是没有。学生会里,就只有我跟他们俩是光电院的,不过,论起交情,君倩学姐跟他们很熟的!她都直接叫他们两个人的绰号,我们别人好像关系都远了那么一层,从不那么叫的。”

“嗯,行!”刘主任略微琢磨一下,点点头,“小吴你先回去忙吧,帮我叫君倩过来一趟。”

吴琰应了一下,然后起身往外走,脑子里开始描绘着当君倩谈起宋烨和米小黎之间亲密关系的情景。她会怎么说呢?那个整天喜欢看男人和男人之间爱情的女人,刘主任的这个劲爆话题想必很中她下怀吧。

照片风波下

梅教授看米小黎第三次把电烙铁当笔拿起来做笔记时,再也忍不住地叹气,幸好电烙铁没通电,要不这孩子非被烫熟了不可。

“小黎。”

“……”

“米小黎!”

“嗯?”米小黎猛然回神,抬起头,“啊?教授你叫我?”

米小黎看梅教授盯着自己桌前儿,以为自己把书拿倒了,也没顾及低头看一眼,慌慌忙忙把书调一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没拿错,又手忙脚乱的再调回来,然后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电烙铁。

“看不进去书就别硬撑着,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干坐在这儿磨有什么用?”

“……”米小黎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什么?”梅教授年级大了,听不见蚊子叫。

米小黎瘪瘪嘴,眼圈又要红了,“教授,我,我可能要被学校开除了……”

“嗯?怎么回事?听谁说的!”梅教授放下书,心里面一百八十个不信!米小黎这个孩子他很喜欢,聪明乖巧,肯努力又悟性高,绝对的得意门生,在这个学校里,从校长起,往下挨个数,他倒想看看是谁敢从他手里抢这个学生?

米小黎把今天在学生处的事对梅教授大致说了一遍,“……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就喊出来了……把老师气坏了,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梅教授往椅子上靠了靠,原来又是那个学生处主任惹出来的,老教授倒是没琢磨米小黎哪里不对,他只注意到一件事——米小黎所有的话都证明那些照片是偷拍的,而且还被人捕风捉影造谣生事——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那个混账学生处主任居然还有脸拎起来全世界抖?

从上次自习那事,梅教授就顶看不上这个刘主任,不学无术的家伙也就这么点本事能吓唬吓唬孩子。这件事,梅教授不管刘主任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反正米小黎他是别想动!老教授把脸转向米小黎,眼睛一瞪,脸一板,“一下午看不进去书,你就为这点破事?小小年纪你想得倒挺多!能不能开除首先要过系里这一关,不是他刘主任一个人说了算,当然也更轮不到你操心!”

这个护身符果然是强大的。

*****

君倩很奇怪这个跳梁小丑刘能有什么话题要跟自己聊?以前自己跟这个小丑刘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交集,难道还能给她推荐工作不成?

“主任您找我?”

“君倩来了?来,过来坐!”刘主任调整了一下思路,好像话家常一样,起了个头,“今年你就要毕业了吧,哎呀……从大一起就一直在学生会工作,也算是学生会的元老了……”

君倩满脑子糨糊地摆出笑脸附和着刘主任回忆讲古,从自己大一讲到大五,从菜鸟讲到大姐,讲过去,将工作,讲学生会的人来人走,讲了一圈以后,话题渐渐地被转到了宋烨身上。聊宋烨的过往,他的优秀,他的能力,他的交友……

然后,君倩敏感的,身经百战的,善于发现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奸情’的直觉,还有作为一匹资深耽美狼所具有的灵敏嗅觉,很快就闻到了话题中的一丝不寻常,尤其当刘主任一提起宋烨的交友情况就无缘无故的把米小黎拉出来的时候。因为有了疑惑,所以有了警觉,所以在刘主任作无意状把话题引到宋烨和米小黎的是不是很亲近、关系很好的时候,君倩留了一个心眼儿。

“宋烨啊,您别看他整天表情木木的,好像性格很冷的样子,其实他那人心善,体贴,说不好听的就是鸡婆,米小黎年纪小,正好合他的性子照顾,俩人同班同寝,关系当然好!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宋烨都不知道照应一下子,他还有什么脸当什么学生会主席啊?”

“嗯,同学之间的友爱互助精神确实值得表扬,可是我听说,他们之间似乎不仅仅是同学情谊那么简单。”刘主任牵引着话题走向。

听刘主任这么一说,君倩敢百分百的确定这个小丑刘绝对另有他图。她呵呵一笑,随声附和,“那当然啦!会长他自己说照顾米小黎就等于是照顾自己的弟弟,不过我看不像!”君倩话音一落,就捕捉到刘主任眼里闪精光,心下已经有了计较,接着语气一转,“他哪里叫照顾弟弟,整个儿一个惯孩子亲爹,护左护右,管东管西。真的,我就是在怀疑宋烨是不是未老先衰,有居委会大妈的潜质,回头我还真担心学生会被拐成居委会。就好像那次学生会开会,邢部长刚说自己脑袋疼,宋烨就……”吧啦把啦……

君倩真不愧为八卦高手,能说,会装,并且善于改变话题走向。她几句话就把主旨话题东拉西扯得越偏越远,闲扯老半天,迫得刘主任不得不开口打断她,并抛弃那些转弯抹角,旁敲侧击的企图,“……可我怎么听说……宋烨和米小黎有什么不正当的亲密关系。”

君倩心底一沉,对刘主任这种龌龊心思外当真怒火中烧,但表面上却随即咯咯笑出声,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地轻描淡写,“哈哈哈,那些啊,都是同学们没事儿编来自娱自乐的,主任您不知道吧,现在流行的这叫男色时代!打个比方吧,你说一部灰姑娘的故事,大家是喜欢王子,还是喜欢那脏兮兮的丫头?……从现代市场经济学的角度讲资源利用率,莫不如书中主角都是男的,一个王子一个骑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再说,谁当学生会主席都难免不了有这么一回经历,这习惯在l大有些年头了,大伙供他驱使,他难道不该舍身供大家娱乐么?内容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的,就像上次热传的那个‘都市流浪记’,讲宋烨身处外地,钱包身份证被盗的身无分文,沿街乞讨……那叫一悲惨,那叫一倒霉……不就是因为他派给宣传部的工作太多了,被大伙拉出来出气么。有时候这边赶上考试,那边他还派那么多工作下来,真让人窝火!看看那个特解气,你说他总得让我们找个机会弄弄心理平衡吧……”

君倩不知道刘主任是因为照片而借题发挥,还以为是网上八卦论坛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和几百栋‘奸情楼’惹出了祸,赶忙给宋烨他们澄清,处于边缘危险的话题里,让她夹七夹八的掺了很多其它因素来‘歪楼’,力图把注意方向和危险降至最低。

同性恋话题这种事,在脑子里描绘美男暧昧是件轻松的事,但真正现实生活当然是非常严肃的另一回事了。先不说宋烨和米小黎到底怎么了,就算他们之间真有点儿什么,难道她还能拿他们的感情和名誉随意摆弄的么?

君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刘主任毫无迹象地突然挑这个话题,但对于这个话题,对于刘主任偏偏找自己来谈这个话题的动机,君倩心里产生了警惕,自省和思考。君倩一面心里翻腾得厉害,一面嘴里还在不停的闲扯,给刘主任‘洗脑’。

“……米小黎经常来学办怎么了?他跟会长同班同寝,经常在一起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他来学办哪次不跑到我座位那儿翻零食?别人还传我跟他姐弟恋呢?老天,我比他大五岁,够当他妈了……大家闲聊嗑嗑牙的,八卦这种东西……”

君倩的态度和那些与预料恰恰相反的开脱之词,让刘主任心里暗自恼怒之余,也彻底断了找‘人证’这个企图,反正跟她东拉西扯小半天,不仅一无所获,还险些把原本的焦点模糊掉,浪费了许多时间。若不是手里有照片铁证,只听君倩的一家之言,刘主任还真以为自己是反应过度,冤枉好人。君倩滔滔不绝,越说越起劲儿,刘主任无奈陪着她又哼哈了好久,才得出一个空闲找借口把这座大神给请走了。

君倩一出学生处就把脸上傻兮兮的白痴笑收起来了,冷着脸立刻给宋烨打电话,“会长,有麻烦了,小丑刘正琢磨着给使绊子呢,他刚刚叫我进去谈话……”君倩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情绪低落的用鼻子哼了两声,“……我今天才知道自己就是一浑蛋加三级!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努力澄清了……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我也不知道这样做还能不能替你和小猪猡挽回些什么……”

君倩回想起刚刚的情景,忽然很后怕,为论坛里的那些真的,假的,夸张的,暧昧的‘证据’,为论坛里,众家姐妹无知无觉的‘爆料’却等同于给造谣生事的人提供的素材,也为刚刚的谈话经过。若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刘主任周旋,若不是及时发现不妥,只要不慎走错一步,害了两个同学不说,她这辈子也别想心安,“……反正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你小心点。还有……”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调整情绪,“会长,对不起!为网上那些……为所有关于和小猪猡的那些事……”

*****

宋烨笑着摇摇头,能听到君倩大姐道歉可真不容易,不过说实话,君倩在关键时刻的出手相助,确实让事情似乎开始朝好的方向扭转了。宋烨刚松了一口气,放下手机几乎还没等他转身回教室,手机就再一次震动,看到号码,宋烨打起精神,该来的总会来。

“……唔,好的,我这就过去。”说实话,宋烨还真对米小黎口中说的亲密照片,有点好奇。

这是刘主任今天见的第四个人,有关的那套说辞他甚至觉得有点腻,而且他料想,宋烨很可能已经从米小黎口中得知了大致的情形,所以这次等宋烨刚刚坐好,刘主任也没再多余废话,直接把照片扔在他面前,“影响太恶劣了,被人告到我这里来,居然还是在校外发生的。你是学生会会长,也是这里面的当事人,你自己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宋烨拿起了照片,说真的,照片的清晰度相当高,似乎还带着些摄影技巧,够专业。秋日的街头,他和米小黎面对面站着,衬上后面的几家创意画室的门面,看起来挺和谐,有美感——如果不考虑照片内容带来的麻烦的话。

照片是从侧后位拍过来的,看上去就好像他抱着米小黎在亲吻一样,尤其,他还有一只手扶着米小黎的脸颊。宋烨反复数次翻看那几张照片,非常仔细、认真地看完了之后才一脸平静的把照片往桌子上一放,“主任,这些照片是人偷拍的,捕风捉影,混淆视听,不是真的。”

“宋烨,不要因为怕丢前程就对自己做的错事矢口否认,”刘主任似乎预料到了宋烨的否认,于是加重了语气,“做错事没关系,你还年轻嘛!重要的是要知道怎么改正,怎么不再犯错,年轻人行事就该光明磊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味推诿责任怎么能当好领导的位置?日后怎么能成大事!”

“不,刘主任,我想您误会了。我确定这是有人在背后诬陷,故意弄出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蒙骗。”

“这是照片!看看你们两个贴得……”这比白纸黑字更直观、真实、不容狡辩。

“没错,从这个照片上看,好像我跟米小黎是靠得很近,亲密得有些过分,可您看地上的影子,”宋烨指着地上的他们两个身下的阴影之间的间距,“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拥抱亲吻……我们中间至少还有一巴掌远的距离。”

很小的细节,但很致命的漏洞,‘卡位’确实造成了视觉误差,但真实就是真相,两人之间的那么大距离却足以打破任何欲加之罪的企图。

“这个……这个……”在明晃晃的事实面前,刘主任满腔义正词严顿时被噎得个哑口无言,他看着照片地上的阴影之间光条缝隙,脸立刻涨紫得好像猪肝一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给自己找台阶,“是我的疏忽……疏忽……”

宋烨装作没看到,“其实这本来就是很容易忽略的小细节,我能找到,也是因为对这件事问心无愧,特意寻找纰漏才发现的。我记得那时候正是下午三点,阳光充足……不过,您不知道详情经过,自然不能知道的。”宋烨也给了刘主任一个台阶下,“主任,如果这些照片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可以把它们拿走么?”宋烨捡起来那几张拍得还挺美的照片问。

“嗯,都拿去吧!”刘主任大手一挥,连信封都给出去了。没想到紧要关头竟然出现了这种事,此刻他还哪有闲心管这些让他摆乌龙的可恶照片?闹了这么大一个糗事,刘主任在心里一面大骂那个送匿名信的人,一面对宋烨的心下提防更胜从前。

宋烨把照片仔细收好,心里明白经过这件事恐怕自己与刘主任的嫌隙就更难弥补,不过这事能这么凑巧解决也算是刘主任运到不好吧。即使如此,有些缓和气氛的场面话还是要说,“虽然对方弄出这些,意图诬陷,但出现在这样的事,我想我还是要负些责任的,可能是最近开学事务繁忙,有什么事情处理不当,让人心生不满了吧。真是对不起,给老师添了麻烦,我回头会检讨工作上的失误,保证以后处理事情会更加仔细小心,尽量避免再有此类事件的发生。”

宋烨说完自我检讨也有点暗含不会再留下任何把柄的话,略一鞠躬带着照片离开了。

*****

“……梅教授说因为我是他的学生,所以秃顶男都没有权力开除我的,除非他点头,所以就没事了……”米小黎献宝似的报告完自己这边的‘意外’收获,很庆幸他们两个都化险为夷了。不过,虽然肯定已经不会有什么开除、记大过的可能,但他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会长,到底是谁干的?真可恶!”

“是谁干的并不重要,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广义的说,能打听到他周四要带米小黎看牙的人太多,谁都有这种可能,也许有人是处心积虑,但也许只是一时冲动。若追究到底是谁,未免太浪费精力,太不切实际了。重要的是,这件事给他们一个警醒,算是他们当前最大的收获。

宋烨揉了把米小黎的头发,“别操心了,明天我陪你去刘主任那里认个错误,这件事大概就没什么担心了……不许不去!”宋烨在米小黎抗议之前就堵住他的口,“今天你在他面前耍了那么大一个威风,以后又有梅教授给你撑腰,他比你年长又是老师,你去那里给他道个歉又有什么难的?面子上的事总要过得去,省得日后被人找毛病。”

宋烨难得跟他板起脸来严肃说话,纵然豆丁再怎么不满,也认了,“那……好吧!”

走着走着,米小黎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对了,会长,那些照片呢?”

“干嘛?是不是因为看着拍得挺好的,要留下来?”宋烨侧头问他。

“当然不是!”米小黎开始跳脚,“要烧掉,统统都烧掉!我才不要再看到它们!”

复杂的情绪迅速从宋烨脸上一闪而逝,宋烨暗自无奈笑笑,安抚那个非要把照片挫骨扬灰的豆丁,“好了,好了,我保证你看不到它们了。豆丁,今天我帮你搞定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你要不要请我吃顿晚饭,好好表示一下感谢呢?”

“没问题!”米小猪一听,马上转移注意力,乐滋滋的大方点头,“会长,我今天想吃麻辣烤鱼!”

“好啊,那一会儿要鲶鱼还是要鲤鱼……”

……

米小猪的注意力轻易的被会长三言两语地用烤鱼给转移了,关于照片的疑问,其实他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那照片呢,会长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秘密。

关于爱情一

最近水潭里有个静默的近千回帖的飘红热贴,名字就叫‘告别我昔日的loli时代’,发帖子的人是‘校园百晓生’。帖子里再没有昔日张狂煽动的蛊惑人心,再没有鬼哭狼嚎的狼声啸啸,很平实,很朴素,隐去了当事人姓名地讲述了一个就发生在身边的故事。

[……我不能说出他们是谁,自从那天经历了那场谈话之后,我就决定再也不会把我认识的人放在网上任人吊起来随意抽打了。我只能告诉大家,幸运的,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他们没事。可这一次没事,那下一次呢?他们两人没事,那其他人呢?看看我们‘腐水’里面盖起来的东西,看看我曾经的‘战绩’,我,竟然很心惊。

我们总是一面大骂loli,一面又做着loli的事情。

我们总会强调自己是‘脑中yy,干他人何事’,可我们的yy差点让两个同学被退学。

我们总是在网上标榜着真爱无罪,但在现实里,作为旁观者,我们甚至连说话的立场都没有。

我们总是标榜正义,但现实里,面对同性爱的恶意的揣度和攻击,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总是鄙视歧视,愤怒于思想僵化,但我们却把朋友推倒最前线接受批判、伤害,歧视,诽谤。

我们太高估自己的能力,又太低估自己的‘兴趣’。

我们太高估自己的正义和网络口诛笔伐的影响,又太低估了人性的恶意和网络潮水的力量。

在这件事上,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被划到了‘诽谤人士’之列,为某些人的‘排除异己’送上了一把尖刀,只为了我们的‘有趣’,yy和快乐。我们在帖子里大叫奸情的时候,有人在虎视眈眈,有人在为这一切默默埋单……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倡导的公平,宽容和真爱呢?

……

我可能有些激动了,满篇胡言乱语,逻辑不清……我只是觉得我们该清醒,该长大了,该告别那幼稚无知的loli时代了……]

主帖很平实,气氛有点沉重,随后一排的跟贴,好像默契似的,常潜水潭的各路大神全部正装‘按爪’,像是一种允诺,一种保证,然后这样一个帖子就很让人大跌眼镜的静静地盖了好几百楼。

八卦水潭里的东西因为这篇号召的帖子,整体面貌为之一肃,在‘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儒家哲学下,众人八卦的层次和内涵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也慢慢上了一个新的高度,可谓皆大欢喜。只是首功的那两个人全然没有在意,依然应付着生活里随时随地‘突发’的鸡毛蒜皮。

“我也想去看电影!”米小黎眨巴眨巴大眼睛幽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把对面这两人看得浑身都不自在——会长近日事忙一直没什么空闲,忽略了自家孩子是个电影迷的事实,失职太久;而旭宸则把原本一直属于米小黎的福利‘擅自’转让给了东哥,此刻,被豆丁提起来,配合着他失落的样子,旭宸莫名的开始心虚。

“豆丁,我下个星期有空!”会长一开口,立刻把米小黎的注意力从旭宸那儿拉到自己身上。旭宸则趁机抓起手机钱包,在会长‘有情人就不要兄弟’的谴责目光下顺墙边往外溜,离开是非地,冲向市区电影院。

豆丁眼巴巴的看着旭宸离开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怎么嫉妒东哥了?”宋烨歪头看他。

票本来是旭宸的,当然是他愿意给谁就给谁,米小黎其实不认为自己一直拿到票,拿成了习惯就是应该,票转给别人就是错误,只是现在自己不再是旭宸的首首选了,心里总会有一点不舒服。

“长大了,终于发现世界其实是不能天天围着你转的?”宋烨看米小黎那久久收不回去的哀怨小眼神,转身,杀手锏,“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啊,不要,等等我。”米小黎急忙收回闹脾气,收拾收拾书包,拽着会长的衣襟跟在会长身后头一起出门。

现在的122寝室是一楼又对着水房,真是又阴又冷又潮又暗,就是米小黎这种以前很喜欢在寝室看书的人,如今也不得不去教学楼找个暖和点的自习室。但去自习室,就意味着可能路上‘凑巧地’碰到丁远。丁远阴魂不散的日子让米小黎最近进实验楼的频率大增,弄得最近梅教授还以为这孩子捣鼓什么课题,懂得上进了,这些日子成天都乐呵呵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有会长在旁边陪着,还是单纯的幸运,米小黎已经连续安生好几天,这次又是一路无扰地到了教学楼门口,放下那根一路紧绷的神经,“会长,你忙完了会来找我么?”在得到会长肯定的答复后,米小黎很满意的点点头,“那我进去了。”

米小黎一旦开始学习是全神贯注、六亲不认的,旁边的人来人往,说话聊天,统统被他屏蔽。所以,当外面的天阴得厉害,看样子要倾盆大雨的时候,当自习室里的同学们都怕雨淋而陆陆续续离开的时候,当他旁边的座位坐了个人并且盯着看他了好一阵的时候……米小黎依然沉浸在他面前那本标价一百多美元字典厚的原文书里面难以自拔,直到,旁边的人伸出手,用手指刮了刮他脸蛋。

米小黎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脸还没完全从书本中拔出来,就闻到了一股不难闻,但印象中绝对称不上好的熟悉香水味,再顺着味道转头……“吓!”米小黎猛然一抖,带动的桌子都一晃,身后是两堵墙,退无可退,随即颜面变色。

“呵呵,反应还是那么好玩。”丁远侧坐,挡住唯一的路,右手肘拄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另一手骚扰米小黎——这是中学时代他们之间的标准姿势,同样的墙角,同样的同桌。丁远摸着米小黎的脸蛋,他没有那么多文学细胞,不会用什么莲藕、丝绢、牡丹花瓣之类的东西形容,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剥了壳的水煮蛋,摸起来像,尝起来……想必也像,软软香香的,美味又顶饱。

“你,你怎么在这?”

米小黎问这话的时候纯属吃惊、害怕加无心的条件反射,不过听在丁远的耳朵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人又近了几分,眼睛眯了眯,“这么说……果然是你在背后搞鬼?我都不知道两年多不见,我的小黎变得这么厉害了!”

“你在说什么?”

“我单纯的你也学会玩手段了,这几天想必乐得清闲吧!” 丁远有来者不善的味道。

丁远托人开了病假条以逃避军训,本来一直都很稳妥的,可大约就是在那天跟米小黎提了一句病假之后,麻烦就接踵而至。先是被学校检查说病假条不合规范,说学校规定必须是d市某某指定医院开具的才可以,然后,好不容易再次搞定了病假条,校医院又上门找上他,让他在校医那里注册记录,一边跟踪病情,防范日后病况突发。

丁远本来身体就好得很,却不得不在校医院‘住院观察’一个多星期。校医院几乎是学校里最安静、最清水的地方了,人气凋零整栋楼都是空荡荡的,又无聊到要死,那种滋味大概也跟蹲监狱差不多。丁远被困在里面整日闲得险些抓狂,却又不能承认自己是装的,除非他真的不在乎四年后拿不到毕业证。

所以这十来天受的罪,真是把他憋得快眼冒绿光,而这一切,他怎么看,怎么认为是米小黎搞的鬼,如今一朝出笼,就把米小黎堵个正着。“这些天真是把我闷坏了!”丁远长胳膊长脚的霸占了大半地方,也把米小黎挤到更角落的地方,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架势,“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么?”

米小黎吞了吞口水,努力镇定下来,逼自己抬头,直视丁远的眼——会长说,害怕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的心里暗示,只有不逃避才能不害怕。“丁远,我们说好的,我会把你当作普通校友,我一向很忙……不会在一个校友身上浪费诸多时间,所以你不用多虑了。”米小黎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绝不同于丁远印象中昔日的唯唯诺诺。

对于丁远的恶霸行径,以前是米小黎年纪小,一入中学就被他吓住了,成了惯性,不知道声张,也不敢反抗,但自从入了大学之后,在寝室那三个都不好惹的室友的熏陶下,慢慢恢复了年轻人应有的滋润、张扬和自信,也因为会长明里暗里的超级护短,甚至闯祸都不用怕被罚,更是有了嚣张的资本,此刻的表现自然让丁远大跌眼镜。

不过丁远在米小黎面前的膨胀也早就成了惯性,对于米小黎的挑衅,丁远不愠不怒地盯着他,很久。久到米小黎的那点强撑出来的勇气渐渐消亡,久到那点热血冲动慢慢冷却,久到曾经灰色记忆又再次抬头,扩散,四肢僵固冰冷的时候,丁远忽然笑了——对米小黎来说更心惊肉跳的笑。

丁远摸着米小黎柔软的下颚,欺身靠近,不在乎眼前的人僵硬到极点的身体和表情,有些戏弄在他耳边吹气,低语,“小黎果然变了,变厉害了,不过……更好!”丁远低头衔住米小黎的耳垂,含在嘴里又嘬又咬的,同时手上一用力就把人拉过来困在怀里。

一串串湿吻从耳垂延至颈下,大力的吮吸不仅轻易留下了红紫的痕迹,住外带的轻啮也让米小黎不由疼到战栗,同时丁远的手也伸进米小黎的衣服里面,摸着已经肖想已久的滑嫩感觉。

米小黎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呆的僵在那里,惨白着脸,不知道动,也不能动。脖子上传来的痛感、湿滑、冰冷,还有身上不断游移的感觉就像……蛇。‘蛇’在他身上到处爬,鳞片所到之处,就像小刀在割他的皮肉,它在咬他,身上很痛,就像两颗毒牙深深刺进皮肤的那种尖锐疼痛,还有脖子,更痛,它勒住他,窒息,滑腻,恶心,带着股阴冷的味道……

不要,拿开,快把它拿开,求求你们……

他们都在旁边笑着,起哄,没人来……只看他在地上打滚,不会有人救他的……

“会长,会长……”米小黎紧闭着眼睛,唇色死白死白的,他很冷,‘蛇’身上的寒气,从皮肤沁到骨子,从骨子深入到心肺,就好像是那种刺手的冰碴在戳入心肺,刺痛,寒冷,控制不住的打颤栗。

冷汗,嗫嚅,米小黎声音很低微地一直喃喃呼救着那个最能出现,保护他的人,绝望的。

会长没有来,那‘蛇’却开始变本加厉,它咬他的耳朵,他的脸,然后一路向嘴靠近,似乎企图钻进他嘴里,咬掉他的舌头,咬烂他的五脏六腑……整个世界在一点点腐烂、窒息、黑暗、消沉到永无翻身的地步,果然……永远都没有人会来……救他……

恶心的感觉慢慢侵上他的嘴角,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种喷在口鼻中湿冷腐败的气息在一点点往唇上移动,就在下一秒‘蛇’就要直扑他的嘴,直冲进他的口中吃掉他的时候,忽然它静止了。阴冷的感觉被瞬间剥离,混乱中有桌椅的翻倒声音,有人呻吟,也有……怀抱。

“豆丁!豆丁,别怕,没事了,会长来了,别怕……”是那个熟悉的,金色的,带着薄荷的味道的拥抱和温暖。

脸贴在胸前,很湿,有雨水的味道,但柔和并不会觉得冷硬,抚在背上的手,珍惜的,温暖的,安心的,这种安全的感觉让米小黎的眼睛迅速变热,呼吸变促,这次,终于……有人来了……会长终于出现了,来救他……米小黎深深地埋住这个渴望已久的怀抱,忽然开始肆无忌惮放声大哭。

“呜呜……会长你怎么才来呀……呜呜……”

“没人能欺负你,我保证,豆丁……我的……”

米小黎的嚎啕大哭就好像秋日的这场大雨一样罕见,丁远捂着肚子从地上狼狈爬起来,没等找宋烨的晦气就被米小黎这个哭的架势给吓到了。他从来没看过米小黎哭,哪怕是中学时代他们欺负他到不知深浅、差点惹出大祸的那次,他,他刚刚只是亲亲他,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丁远站在一边,有点手足无措,“喂……”他刚一开口,就接到宋烨冰冷冷的眼神,后面的话忽然就被吓没了。大一的菜鸟和大三的学生会老大斗气势,不用开口就能立分高下。再说米小黎这个样子,丁远气势先输七分,觉得理亏。烦躁、郁闷、偏偏又不肯服气,丁远挑了旁边的座位坐下,盯着、看着、等着。

宋烨一直抱着米小黎,感觉到怀里的人哭泣到难抑颤抖,他拍着他的背,低头在他耳边低语轻哄,用丁远听不清楚的音量安慰着米小黎。米小黎大哭了好一阵子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但也足足抽噎了小半天,外面的雨势从大到小,天色从阴到明,几乎一百八十度翻天覆地大转弯了他这边还没有停的意思……其间用更难以分辨的抽抽嗒嗒的声音对宋烨咕哝些什么——丁远猜肯定不是好话,因为宋烨在听了那些话以后,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丁远觉得自己屁股都坐麻了,身子发僵,眼睛发酸,胸中躁郁渐渐抬头开始越来越盛的时候,米小黎才扭扭捏捏地从宋烨的怀里抬起头,然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扭过头去。丁远一瞥之下,只看到他眼睛红,鼻子红,嘴唇也红,嘴唇上带着少许血丝,应该是他自己咬的,丁远对这个发现倒是吓了一跳。

宋烨从衣兜里掏出面巾纸,给米小黎擦脸擤鼻子,然后把整包纸巾塞到他手里,又低声安慰了几句之后,才抬头看向丁远,板着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企图。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你跟说。”

宋烨严肃,或者称得上严厉的神情,让丁远的呼吸不由得滞了滞,他看看宋会长,又回头看看被自己欺负哭的米小黎,最终很气短地蹭蹭椅子,沉默地跟着宋烨后面出去了。

关于爱情二.三

俩人到走廊尽头僻静的小阳台上,宋烨一反刚刚的严厉,还算心平气和地先开口,“好了,现在,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说什么?”

“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丁远对宋烨这种掌握完全主导位有点不满,不过他也没什么气势能反客为主就是了,但宋烨如此不客气的问题,还是让丁远觉得很跳脚,很冤枉,“我怎么想?我想什么了?我根本就什么都没做……”丁远理直气壮喊话喊了一半,碰上宋烨那种眼神,老实下来,有点别扭也有点嘴硬的坚持,“好……好吧,就算我是有点唐突了,可喜欢一个人也有错么?!”

当听到丁远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宋烨甚至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理所当然,这让宋大会长很是光火,语气有点尖锐,“你说你喜欢他?你难道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么?”

“好了,好了……”宋烨闭眼深吸一口气,不待丁远发作就主动软下语气,同时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焦躁情绪,“我们需要心平气和的谈谈这个问题。或者,我换一种说法,你认为你的喜欢,米小黎会愿意接受么?”

“我们做过三年同学,一年同桌……”丁远的强撑着,底气不是很足的说,他明白这恐怕不算是什么有力证据,他们两个中学时的事情怎么也不能算愉快,“过去我……我做过一些错事,但也不能就此一棒子被打死吧!我知道我错了,开学的时候,我不是一看到他就马上道歉了么?再说,我又没说不会弥补,是他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大概是宋烨年长成熟大哥形象的缘故,大概是宋烨一直都心平气和的缘故,大概是学生会会长的光环的缘故,让宋烨严肃地样子给人一种中立公正印象,也大概因为丁远被今天米小黎的反应刺激到了,慌了心神的缘故……丁远忘了自己曾经把宋烨看成情敌的心下防备,说着说着,慢慢的把宋烨当作调停纠纷的家长,语气松懈了,甚至表现得还有些委屈。

“……是他说要把我当校友的,可那叫什么校友,整个一路人甲,比陌生人还陌生人!我告诉他我有病假条所以不用去参加军训,回头他就给我弄出那么多麻烦……被困在医院好几天,我能不生气么?可我都没怪他,就亲一下当补偿好了……我都很想跟他修好,可他根本就不给我机会……他,他怎么哭得那么厉害,我真的没欺负他,甚至都没冲他大声说话……”

再怎么嚣张跋扈,怎么曾经一呼百应,丁远如今也不过是个初入大学的十八岁小菜鸟,在感情领域里,恐怕更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小屁孩。他对着宋烨吐着吐着苦水,越说越困惑,越说越觉得自己冤枉,辩白变成了告状,甚至还有一丝寻求赞同的意思。

宋烨太阳穴开始抽疼,为他对米小黎的心思……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会长揉揉额头,沉思了一下,“你曾经对米小黎做过的事情有多恶劣,不用说,你我都心里明白,你想想,中学六年光阴,米小黎为了躲开你,他只念了不到三年就仓促离校参加高考,你认为他对你的排斥仅仅是同学间闹别扭那么简单么?你认为你所谓的补偿,仅仅是道歉就足够了么?你认为紧追不舍就叫诚意了?”

“我为了他……”

“好吧,我能明白……”宋烨打断丁远,“毕竟l大的门槛并不低,你能考进来,的确是在很努力的追赶米小黎的脚步,这似乎应该解释成你的‘诚意’,可你怎么能指望短短的两年时间就让人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你知不知道你的‘诚意’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就是恐吓和阴魂不散?”

“我……”

“在你还没有让自己成为一个成功的隐形的路人甲之前,就迫不及待地跳进米小黎的视线,试图拉近你和他之间的距离,这叫适得其反,欲速则不达。你的急躁和自我搞砸了你可能跟他修复关系的最好契机。两年多前,米小黎为了躲你,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提前进入大学;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他认为你依然威胁到了他的安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提前毕业。”

“他不是才大三……”

宋烨看丁远惊疑的样子,确认般地点点头,“米小黎是个天才,他已经修完了他大学期间应该修完的课程,换言之,他随时可以离开学校。他现在没走,是因为他有一个平静的校园生活,还有一个非常博学的好导师可以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他乐得在这里修第二个,或者第三个学位……如果你的步步逼近带来的威胁,超过了能让他留下继续在这里的念书的吸引力,他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学校,而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再次追上他。”

宋烨没在乎丁远的欲言又止,他顿了一下,最终决定挑开一个很危险但很真心的话题。“最后我想说说同性恋情的事,出了这个校门,这个世界现实而残酷,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就要有准备面对世俗的批判、误会、歧视和攻击,你有这个认知么?你有准备,有抵御这一切的能力么?你有面对的勇气么?你能保护他么? 或者最基本的,你确定自己是喜欢同性了么?你确定自己不会有朝一日为了压力,为了家庭,为了名声而放弃这种感情么?”

连串的疑问把丁远震住了,喜欢就是喜欢,其余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丁远,喜欢,是一种责任,同性之间没有异性那样有法律、家庭、伦理之类的诸多保障,维系感情的除了感情只有责任。你说你喜欢他,你拿什么喜欢他,你喜欢他什么?喜欢玩玩,还是图得新鲜?”

“我,我没有玩玩,我很早就确定了,我……”丁远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脸部充血,结结巴巴,但是……“我是认真的,我原来学习不好,可我知道喜欢他之后,打听到他在这个学校,最后的一年半,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把丢下的课程捡起来,我是说……我不是一时兴起我,……”

“那或许只能明你不甘被拒绝而已。”宋烨否定他。

“不是!”丁远恼怒的否定,坚决地。

“丁远,即使你能确定喜欢同性,你不能因为你的喜欢,而强迫把米小黎也变成同性恋。”

“可我更不能为了一件并不确定的事就放弃努力!”丁远知道宋烨的意思,“就像我考上l大一样,没人相信我能考进大学,可我真的考进来了,还是l大,虽然被分进了很冷门的考古专业。”

看得出来,丁远在这个问题上,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宋烨深吸了一口气,墨黑的眼睛直视他,“所以,你是认真的。”

“是!”

“……”

丁远看宋烨不说话,搓了搓手,他现在有点把宋烨当成他的爱情军师了,“那个……我绝对不会退缩的,会长,那我,我现在该怎么办?”

宋烨看着他,“去做回一名普普通通的路人甲,保证走在校园里,偶尔碰到的时候,米小黎看见你不会色变,不疾走,不避开,如果什么时候你对他随意点头招呼,而他也毫无芥蒂的可以同样回应你的时候,你可以站在他面前,重新介绍你自己说,‘你好,我叫丁远,xx级历史系考古班,米师哥,久仰你的大名,我很想跟你认识一下……’”

“那得要多久啊?”丁远很失落,规划的前景听起来倒是很让人动心,这可也太……太循序渐进了吧。

“幸运的是你这么年轻,缺的就不是时间。”宋烨不为所动,“或者,按照你现在的做法,一个星期之内他离校回家,一个月后毕业,两个月后他出国定居。”

“那如果这么长时间,要是有别人来抢……”

宋烨很不客气地打断他,“如果你不学会什么叫尊重、珍惜和守护,那你注定这辈子也别想米小黎拿正眼看你。”

……

达成了协议,宋烨带着丁远一起回到原来的自习室,米小黎此刻正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面对着窗,还红着眼睛,偶尔抽噎。丁远则按照与宋烨说好的那样,先是别别扭扭地对自己先前的行为做出郑重道歉,然后承诺不会再骚扰米小黎的生活,以后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同学——见了面会打声招呼,见不到也不会刻意叨扰的那种一般的关系。说完之后,丁远没再停留,深深看了米小黎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米小黎眨了眨有些肿的眼睛,疑惑的视线转向宋烨,“会长,他……”会长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这么轻易的就把人打发走了。

“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么?”宋烨摸摸米小黎的头发,“现在还要我陪你去行政楼申请提前毕业的事么?”

米小黎刚刚是真的吓坏了,要立即毕业马上出国的打算几乎没有经大脑的就哭着跟宋烨要求了,如今冷静了,雨过天晴,自然开始重新考虑,再说,他本来就很喜欢这里,从小到大难得遇到这么美好的校园生活。

“会长,他,他会说到做到吧?”米小黎紧张的攀上宋烨的胳膊。

“反正近期之内他不会再缠着你了,如果你不主动示好,大概还会更久一点。”

跟丁远示好这种想法简直太可怕了,不用宋烨提醒,米小黎也不会考虑这种可能性,但就算他一直不搭理,丁远也不会保证就能一直不来欺负他吧?

“‘久一点’会久到哪里?”

“起码应该能撑到这个学期末,豆丁,你可以讨厌他,躲着他,甚至是嫌恶,但你不能总被他吓住,你得习惯会有那么一个你讨厌的人可能出现在视线里,但你要明白在这里你比他有力的多!怎么能被他吓到退学?”

“唔,我刚刚想过了,”米小黎很受教的点点头,“要走让他走好了,把他开除,反正他成绩那么烂,肯定没有老师喜欢他,我才不要离开这里呢。”

听到米小黎的宣言,宋烨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弛下来,放松之余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你当学校是你家开的?你说开除谁就开除谁?”

宋烨看着倚在自己胳膊上的米小黎,雨后夕阳在走廊里洒出一片金色,有种暖洋洋的瑰丽色彩,铺在米小黎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皮肤上的细细茸毛泛出一层金,虽然眼睛肿着,鼻头还红着,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是……明艳。

宋烨的胸口猛然一跳,忍不住微微低下头,在他脸颊上面印了一个吻,纯粹的,蜻蜓点水的,光明正大的,没有任何缘由借口的一个吻,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宋烨神色自若的直起身,米小黎则呈现了一年多前被严重晒伤后的一种肤色。

脸颊上触感轻轻的,温温的,软软的……长时间徘徊,久久挥散不去。发烧、心跳、耳鸣、眩晕……又甜又痒,心里面。米小黎动了动唇,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他,他觉得……觉得……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猛然低头开始专注于宋烨袖口上的扣子,好像上面是包金镶钻石的,研究得仔细,死不抬头。

宋烨则根本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打算。

时间就在两人的静默中缓缓流逝,夕阳由金色变成了橘红,映在走廊略黄的墙壁上,形成了一种特别淡的粉。空气里有些难以言明的燥热越来越浓,变成了一股臊人的羞恼,开始像水波层层扩散,波动渐广……宋烨觉得某人拉扯自己袖口的力道越来越大,垂在身侧的头越来越低,当然,某人似乎也越来越难以维持平静的假象。

宋烨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岔开话题,一条袖子被扯下来是小事,挂在他胳膊上的小猪猡大概会变成叉烧小乳猪,现在就已经红彤彤的了。“豆丁,发什么呆呢?想一直站在走廊里,那还要不要进教室学习了?”会长用了一种完全什么也没发生的口吻开口。

米小黎浑身震了一下,顿时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也莫名的很纠结,甚至他都不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只不过他什么也不敢问,头也没抬地点点头,闷头走了两步忽然回过神,忙拉着宋烨又急退了几步,然后,脸上又起了一层玫红,只是不同于刚刚两人沉默中的那种羞涩,反倒是一种不好意思的报赧,“会长,不能进去……”

“怎么了?”

“刚刚里面进去了一对情侣……他们进去吵架的,提到了离校啊什么的,要分手……”转移注意的米小黎讲起刚刚在教室发生的一幕。他其实没听到多少就跑出来了,因为觉得自己这个唯一的旁人在教室里呆着显得特别别扭,像个大电灯泡。另外那种‘特殊的’情况,一般人都会出来回避吧,“他们……情侣,是两个男生……”说完这话,米小黎偷瞟了宋烨一眼,他觉得……脸发烧,脑子空空的,好像自己灵魂出窍。

这是……到底怎么了……

米小黎思考,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怪圈,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窘迫感觉,千方百计收罗着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的时候,自习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穿格子衫,模样很清秀的生,明显也是刚哭过,然后另外一个男生一脸担心地很快冲出来……他们四个人在这样的一种状况下面面相对,气氛有一瞬间的古怪和尴尬,但很快的,就随着那个哭过的男生的迅速跑过,随后男生的紧追不舍而消散。

“他们……看起来挺好的嘛,为什么要说分手呢?”米小黎有种孩子似的思考方式,不仅同一时间只能注意一件事,用他简单的直觉和单纯的思维惯性还很不能理解当前这一奇怪事件。

“大概要毕业了吧……”

“毕业又怎么样,那也可以在一起啊,在一个城市找工作不就好了?”米小黎望着两人身影消失的转角,很不以为然。

宋烨摸着米小黎头上柔软的头发,感觉有些颓唐挫败,他嫉妒豆丁的纯粹和简单,但又喜欢他的纯粹和简单、同时又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保护这种纯粹和简单。只是有些事大概浑然天成,本非人力可为,他如此费尽心力也茫茫不见进展,距毕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感情这种东西,太脆弱,如果得不到回应,他不可能一个人维系太久的,日后一旦出了这个校门,前面的路就更难了。

因为毕了业,就不再是孩子了。

因为毕了业,就要承担很多责任和义务了。

因为毕了业,就再没年少轻狂的资本了。

因为长大了,就不能再肆无忌惮了。

……

那边宋烨心绪怅然,情绪有些低落,这边被刚刚的事一打岔,米小黎很快选择把自己感到迷茫的某种情愫抛在脑后,注意力转移在了别的方面,然后很脱线地打断宋烨的走神,“会长,会长………你的手机在响!”

宋烨一手搂着自家宝贝小猪猡,心里叹息,一手心烦意乱地掏出电话,甚至看也没看对方的来电就接通了,电话另一端的语气很急,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然后会长的神色一凛,忽然大坏,“……抢劫?旭宸受伤了?!”

关于爱情三

一听到旭宸被刀扎伤了,人现在在医院,这边什么乱七八糟的悲秋悯春的情绪全没了,带上已经被吓到、并开始六神无主的米小黎和趿拉着拖鞋冲出宿舍楼,蹦高地叫着要给兄弟报仇的鸿牛,坐上出租车一路冲到市第六医院,急诊病房——妈的,这个地方他们几个都快轻车熟路了!

三个人一窝蜂地冲进去病房,正看到陆东从床上抱起旭宸,旭宸在东哥臂弯里挣扎,“白痴,快放我下来!我伤的是手,不是脚!”

呃,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东哥头脸挂彩,秋天大晚上的,身上的只穿了件背心,还脏兮兮的,看起来很狼狈,但明显伤都是瘀青,甚至都没什么大的血口子。反观旭宸,小脸白净依旧,小衬衫也是一如既往地整齐,除了衣摆和袖子上的一点血迹,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那两只手举在胸前的手,好像裹木乃伊一样被包扎了个结实,看起来特别吓人。

“到底怎么了?”

“伤得重不重?东哥你没事吧?”

“那劫匪什么样,敢动我兄弟,老子若不灭了他,就……”

三个人各自开口,弄得两个伤员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先。

最后旭宸先发话了,“我要去卫生间,回来再跟你们说。”然后举着包的圆滚滚、白白厚厚的俩只爪子就出去了。陆东看了看进门这三个人,抓抓头发,“呃,阿松说他一会儿就到,呃,我,我陪旭去卫生间……”

“……”

“……”

“东哥好奇怪哦。”思维一向直线性的米小黎在这种他不能理解的沉默里开口,“又不是小孩子,上厕所还要拉帮结伙排排队,旭宸去卫生间,他干嘛要跟着?”

“……”

“……”

房间里的另外两人,神情尴尬,面色‘囧囧’,谁也没回答豆丁的问题。宋烨只是觉得,如果他是旭宸,肯定尿不出来……

卫生间里,想要小解的旭宸遭遇两大难题。

一,裤子拉链;

二,…… 呃,还是先解决裤子拉链的问题好了。

然后陆东也进来了,看着旭宸那两只裹成白面馒头的手,站在小便池前无措的样子,自动自觉走过去,帮他拉开拉链,随即……旭宸杀人的眼光就瞥过了来,意思很明显,‘爪子别捞过界,给良家夫男滚远一点。’

“靠,别别扭扭的,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的老子也有,谁稀罕你的啊!”陆东的脸涨得通红。

然后俩人在小便池边大眼瞪小眼。

实际点,这个问题旭宸根本无法自己解决,他的手动不了,又被包成个大粽子,别解手时候的不便,就是先帮小弟弟出来也是件很……但如果要他蹲着像太监那样上厕所,或者让东哥来帮忙,无论哪种,他宁愿先一头撞死!

陆东看旭宸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受却还抵住死撑的样子,大翻白眼。小破孩儿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来帮忙还不是出于好心,不要他帮,嘁,稀罕!他看他怎么尿!

俩人就这么扛上了,但人有三急,他俩能耗,有些生理反应不能等,随着时间推移,旭宸脸色越来越难看,难受得还是他。结果,最后,是东哥先心软,“好了,别闹了,你手不能乱动,我不帮忙,你自己怎么弄?”

“……”

旭宸的沉默,让东哥把自己爪子顺着裤子拉链摸进去了,然后……旭宸忽然扭着身体极力躲开挣扎,“给我滚蛋!”

当前的尴尬,难受和不便,让他这一下午窝在心里的郁闷、憋气和怒火全都爆发出来,胳膊、脚并用什么狠招都往陆东身上招呼,连踢带踹,边踢边骂,“混蛋,死葛朗台,要不是你舍命不舍财,我至于这样么?我踹死你丫的,去死,去死吧……”

“……啊哟,你不要好心当做驴肝肺!喂……你再打我还手了……哎哟,别打……季、旭、宸你找死是不是!手刚包好的,医生吩咐过不能碰,你再敢动一下试试看!…………好好好,是我错了,我错了不行么?”

威胁、怒吼、讲道理、求饶连番上演,陆东还是挨了好几下狠的,身上的伤更多了,最后逼得东哥没办法,只得从背后把旭宸搂住,一只胳膊卡住他的腰,一只胳膊压住他的胸前的小臂,把这个炸了毛的恶猫彻底按在胸前,才得空狼狈喘气,“……是我的错,好不好?我也不想弄成这样……乖啦,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滚!”旭宸的脚后跟狠跺了东哥一脚,虽然自己弄确实不合实际,但,除了自己,让别人碰……光想一想旭宸就快脑溢血了。

“旭,旭……好了,别闹脾气了,你总得现实一点,总不能不上厕所吧……”陆东一边制住旭宸,一边腾出只手伸进在旭宸裤子里,“……再说,我不看还不行么?”

废话,你摸都摸了,还看个屁!

旭宸刚想开骂,忽然身子一震,肌肉一僵,然后整个人就像被人捏了脉门一样,定住了,表情尴尬到了极致,好像要哭似的,然后罕见的突然大爆粗口,“靠!”

陆东摸到了旭宸的小弟弟,尴尬其实不比旭宸小多少,那东西,握在手中的感觉,真的真的很……嫩……陆东忽然觉得一股热血冲至脑顶,让他有种大脑充血过度的耳鸣和眩晕,慌乱地把手里的小弟弟拉出来摆正对着小便池,“你……快,快点!”

旭宸差点没羞愤地厥过去,这能尿出来就有鬼了!

“……”

“……”

“呃,要不要我吹口哨?”

“滚!”

……

他们两个人默默无言地站了很久,久到陆东甚至觉得胳膊腿开始发酸,没办法,这种事情大概确实很尴尬,他能感觉到旭宸正憋得难受,但理智就是没有办法让他抛掉顾忌。他有些叹息的把旭宸的头拉到自己肩上靠着,另一手则摸着旭宸脐下轻轻按摩,“旭,旭……”

旭宸后仰枕着他的肩,忽然转向他颈侧,一口咬上东哥的脖子,陆东能感觉到尖尖的牙齿刺进皮肤的火辣辣疼痛,也能感觉到对方鼻息喷在自己颈窝的骚痒和热气,然后就是怀里的人难以控制的颤抖,然后是自己手里的……

病房里的其他人等得都快睡着了,这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回来,前后隔着两米多远的距离,一进屋南一个北一个,互不搭理,气氛要多怪异有多怪异——明明大家猜都能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会儿特别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尤其,俩人脸色都带着可疑的红晕。只有豆丁满腹疑问,不过看旭宸那张阴下来的脸,他没敢问。然后话题就被鸿牛和阿松转向了为兄弟报仇的大计上了。

关于抢劫的起因没啥,就是两人看完电影为了抄近路去吃饭,在一个小胡同里不幸遇到的——大概也因为他俩一看就像有钱人家的败家小孩。其实,若是把东西都舍弃了,应该也没什么危险,毕竟劫匪为的是钱财,劫色,俩人性别级别还远远不够。可坏就坏在陆东不知道为啥非得死乞白赖地舍不得他那个手机,偏偏这两位少爷又是只逛大商场,消费以刷卡为主的,身上自然没多少现金。

然后,手机成了祸根,东哥仗着热血和自己的人高马大,那劫匪没少吃亏,但就像高风险高投入的投行都是通过团队协作一样道理在,劫匪也是有同伙的,新加入的家伙带着匕首冲过来,而东哥则全无防备,所以旭宸手疾眼快地就迎上去了,比起被肚子或者胸上可能被刺,旭宸宁愿用手挡挡……

旭宸的手抓住了刀刃,开始哗哗流血,立刻把四个人全吓到了,劫匪见出了血,也确实没什么油水,扔下两个人就跑,东哥则把自己的外套衬衫当了止血带,然后抱起旭宸一路冲到医院——完全忘了旭宸的伤在手,而不是脚。

最后是这个伤,伤口割得很深,很严重,流了不少血,也缝了针,恐怕好一阵子行动不便,但幸运的是,韧带没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说商讨什么‘报仇’纯粹是扯淡,也就是阿松问了问那两个人的大致长相穿戴,鸿牛跟着起起哄,最重要的问题是旭宸现在这个样子,两只手都不能用,日常学习生活怎么办?上课笔记不用愁,作业旭宸用口述也没关系,但除此之外,吃饭,穿衣,洗澡,甚至如厕……总得找人伺候吧。

有关这个重担,大家一致看东哥。

阿松,“东哥你最合适,反正我们这边学校都没什么事了。再说,他们几个现在大三,专业课都够紧张呢,还有那么多事,哪能忙过来?”这是客观可行性。

鸿牛,“你跟旭一向都很哥们的,这个困难时期,东哥,你总得为兄弟两肋插刀吧。”这是主观能动性。

会长,“东哥,旭可是救你受伤的,你得对旭负责啊。”一针见血,切中要害。

豆丁,“反正你刚刚都愿意陪他上厕所的说……”死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旭宸,……

于是,未来就这么定了,东哥暂住l大,旭宸住校医院,陆东睡旭宸的床,然后,孝子贤孙伺候着。

于是,憋了一肚子火的公主开始屠龙了。

镜头一

“旭,快过来吃饭,这是您要求的蛋羹和……”陆东把饭盒打开,刚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旭宸伸出胳膊挡住他,“哎哎,你洗手了么?”

“……”

旭宸抬脚一踹,“快出去洗手!”

东哥把爪子蒸洗干净了之后,回来,把菜都摆出来,拿起勺子作势要舀,“你尝尝……”

“等等,”旭宸又伸出胳膊挡住他,“筷子和勺子你用开水烫过了么?”

“……”

脚踹,“快去!”

餐具蒸洗消毒之后,陆东喂了旭宸好几口蛋羹之后,拿起一小块发糕……

旭宸胳膊一挡,眼睛一立,头一偏避过去,“你用筷子了么?!”

“……”

乓啷,这次换陆东先发作了!

东哥把勺子一丢,眉毛一横,“饿死你丫个兔崽子!老子就是用手掰的,怎么了?你爱吃不吃,我看你就是不饿!”丫的,伺候月子也没这么费事!

罢工!

“你吼什么呀,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喂呢?要不然咱俩换换,看看我把你手剁了,换你跟废材似的坐在床上,连杯水自己都喝不上,我来伺候你啊!”旭宸很了解东哥脑子里的脆弱神经是哪条,轻飘飘的话一出,陆东立马色变,“……你要是觉得伺候我憋气,那就这么算了,反正也不是我求你留下来帮我的,我受伤我活该,我挨饿我乐意,我不用你负责,你也不用在这看我脸色,委屈得好像小媳妇……”

“闭嘴!”东哥重新坐回去,乖乖拿起勺舀了口蛋羹,到旭宸唇边,“张嘴。”

“你到底要我张嘴还是闭嘴?”

“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你嘴!”陆东蹩脚的手法,用勺子和筷子把发糕分成小块,一小口一小口喂自家女王。狗狗有时候是会耍耍脾气,但忠心不容置疑,而且还很贤良。

镜头二

“……丫的,还是不是男人啊,身上白也就算了,这个地方也这么白?”某件事一回生两回熟,如今某人能坦然面对,某人能出手相助的闲暇之余还能对其品头论足,简单的说,基本上,现在陆东的手可以改嫁姓季了。

“难道你还天天遛‘鸟’做日光浴?”旭宸眯了眯眼睛,“难道你有露阴癖?”

“你给我老实点!”陆东败下阵来,只得伸手掐了旭宸小腰一把,“快点尿!”

“……”

“旭,今天你小弟弟迟钝啊!要不,我给它捋捋?”

“找死!……手往哪儿乱摸?”

解决完了带旭宸回病房,东哥一路深思了许久,最终忍不住开口,“旭,我有个问题,我问了你可别生气。”

“什么?”

“呃,它,我是说你‘兄弟’,我帮你这么多次,怎么我碰它,它都一直没反应的?你……没什么功能障碍……啊~~~~”

“阉了你丫的!”女王飞脚一踹,扑到骑乘之,“要不要爷现场给你试试?”

镜头三

“跪下!”旭宸一副很傲慢的语气。

东哥黑着脸,“你故意的吧,那么多选择,你就非得挑这双要系带的。”

“哼哼!”女王抬着下巴,鼻孔朝天。

狗狗扬着头,“……我踩你到椅子上能死啊!”

“不能,可我看你受罪会心情愉快,这样有助于伤口愈合。”

“……”

鸿牛一进屋,正看到旭宸不可一世,东哥单膝跪地,“呀?跪地求婚啦?”

“去死!”东哥一扬手,旭宸的鞋就飞出去了——嗯,这个镜头有点眼熟……所以,鞋跟折凳被封为江湖七大武器之首,不是没有道理的。

……

于是,这个星期如同老牛拉车吱吱嘎嘎地缓慢过去了,旭宸的小脸被养的晶莹圆润白里透红的,而大家一看到东哥通常会招呼,“东哥,又瘦啦?!”于是,如此操劳,陆东悲惨的回顾了过去一星期,展望了未来一星期,做了一个工作报告。

每天,

早上五点五十起床。

六点十五准时到校医院报到。叫醒旭宸,陪他去卫生间,并负责换衣服、伺候洗脸刷牙等一系列大小事务。

七点钟去食堂买早饭。本来临来的路上也可以顺手捎带,但秋日渐凉,等那家伙磨磨蹭蹭的打理完个人卫生,非凉了不可……算了,还是一路小跑买热乎的好了。

七点半,开始伺候旭宸少爷吃早饭,粥要一勺一勺送到嘴边,油条要撕成一小块一小块以便吞咽,以上所有动作皆要用餐具完成,爪子不许直接接触食物,污染食物(旭宸少爷语)。

八点,医生上班,来换药,顺便检查伤势愈合情况。

九点钟检查完毕,服侍少爷喝一杯水,然后拎着书包陪同少爷去上课(周四除外,没有早课)。

十点十五(上课时分),教学楼里的卫生间很清静,伺候少爷解手一次。

十一点四十五,校园午饭时间开始。菜单要严格控制,东哥看看电脑里‘我的文档’之‘伤后调养食谱一百八十.doc’和‘健康饮食天天不重样.txt’每日必然四菜一汤……东哥无奈叹了口气,不这样也不行啊,每日他得负责先把少爷喂饱了,剩下残羹冷炙才能轮到他个人形泔水桶。

中午午休两小时(除周二,十二点半下课,一点半上课。)期间少也会如厕一次,一般会午睡一个半小时,他要负责给少爷脱鞋,宽衣解带,按摩或者捶腿,少爷心情好时会哼小曲伴奏(?)。

一点四十五分,叫醒少爷,漱口,洗脸,如厕,然后喝水一杯。

下午两点钟到四点半间开始自习(周二,周三除外,下午有课)少爷为指挥官,自己为命令执行人,期间是学术矛盾发生的频繁阶段,争论数起,通常会因为某人的恼羞成怒而被无辜受罚,比如他小腿的某块地方一直都是瘀青的。这段期间,通常会伺候少爷喝水数次,如厕数次,还有值得一提的是,自己近来削苹果的手艺大长,三两的苹果他能削出一米六的皮。

五点钟是晚饭,基本重复午饭的过程,但饭后,陪同少爷出门去小市场逛逛,由旭宸少爷决定吃什么水果,从而决定第二天日子自己的悲惨程度。例,最近两天旭宸少爷在计算机编程一项上屡受自己的打击,所以少爷迷上了美国提子,他要负责剥皮。

七点半钟回校医院报到,伺候喝水、如厕,洗漱全过程,有时候是擦澡(跳过)……晚上,病房内通常会进行近一个半小时的晚自习,然后是bedtime story——少爷折磨自己的又一新奇招式。

十点钟,最后一次伺候少爷如厕,然后给旭宸少爷盖被熄灯,跪安退下,在宿舍关楼门前,飞奔冲回。

以上。

陆东放下笔震惊的发现,脾气是惯出来的,悲惨是自己找的。

关于爱情四

东哥离开之后的晚上,旭宸其实并不好受。

校医院里真的是非常非常冷清,白天几乎就没什么人,旭宸的病房是四人位的,整个楼层八间病房,安静得要死!白天还好,可以奴役奴役陆东,指挥奴才小东子忙东忙西团团转,会长他们也时常跑来泡在这里,学习看书、聊天打屁倒还挺热闹,可到了晚上,随便咳嗽一声,屋子里都好像有回音,外加外面绿树葱葱和街灯的影子,要多阴森有多阴森。

旭宸在校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了,本来不会无缘无故想什么阴森之类的吓唬自己,怪就怪东哥,死衰仔,刚刚一直讲什么灵异事件,讲发生在身边的,同学的,亲戚的,同学的亲戚,亲戚的朋友……说得有名有姓,有据有实的,真实得不得了。

一开始旭宸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个东西一旦精神投入了,就禁不住越想越瘆人,越想越气短,明明知道是自己吓唬自己,不过配上当前这么‘完美’的实物情景,旭宸躺在床上一面心里大骂陆东,一面觉得后脊梁毛毛的。

翻个身,仰面躺着,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睡不着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胡思乱想就容易害怕,害怕耳朵就时常竖起来,捕捉一切不正常的响动,然后就更睡不着……如此恶性循环,不过……

旭宸摒住呼吸,耳朵静听,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幻听……

走廊里有拖鞋的踢踏声,声波撞击到墙面弹回,扩大了数倍,孤零零的回荡在楼廊里,四周一片寂静,旭宸就只听有一双鞋踏在水泥地上在响,啪哒,啪哒,啪哒……超出常人频率的缓慢,由远及近,旭宸身上有种奇异的寒冷且虚无的感觉,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认知模糊,又好像光溜溜的站在地当中,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任何异动。旭宸觉得空气似乎变冷了。

所有的,不好的,猜测的,传闻的东西瞬间涌入大脑,关于某个女鬼的传说,关于某个楼址前身是某某坟地的谣言,或者曾经电影里面的画皮的恐怖视觉……旭宸觉得被窝里冷冷的,明明是被东哥掖好的被角也开始透进来冷风……然后,他惊恐的注意到,踢踏声消失了,消失在自己的门口。

门,吱呀一声发出非常低微的声音,缓缓打开了,外面有个浑身通白的人影,还是用那种非常缓慢的频率,飘进来的……白色长袍拖到很长,拖到地……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决不可能这个时间出现,尤其,旭宸知道,楼底下的大门每晚十点半一过,也是要落锁的。

旭宸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根根站立,好像成了针,扎得皮肤甚至有点刺痛——当他看到这个白影还有一头长长的,披散下来的头发的时候……然后,那个影子在逼近,逼近,距他的床头五步,三步,两步……

“呀?走错屋了?!”一个清脆的,惊讶的,熟悉的,自言自语的女声。

旭宸腾地一下坐起来,“啊~~~” 高亢的女高音则突然尖叫爆发,震得旭宸鼓膜都隐隐作痛。

“君、倩、学、姐!”旭宸提高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往外挤,“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绝对是故意的!

“啊~~啊?”尖叫叫到了一半转成了疑惑,“旭宸?啊呀,你吓死我了!”一个白影忽地一下子冲旭宸砸过来,是隔壁床的枕头,君倩还是用那种缓慢出奇的频率蹭过来,拎起枕头对着旭宸一顿猛拍,“人吓人,吓死人啦!”

君倩今天傍晚从上铺掉下来了,摔到了屁股,尾椎骨那儿一走路就疼,所以住进校医院,所以走路才那么慢。

——君倩决定伤好了一定要搬到下铺住!

——旭宸决定明早一定要给东哥好看!

今晚外面的月亮很亮,注定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伪科学家大概会说,月圆磁场的影响,造成了人本性的暂时迷茫、混乱和迷失。不管什么证据,反正前半宿,旭宸和君倩因为误会各自惊出一身冷汗之后,后半宿,在校园的另一侧,122寝室内,一向睡着了就呼呼能吹鼻涕泡的豆丁,被一阵怪异的声音吵醒了……

大半夜那诡异的声音,似哀嚎,似呻吟,似喊似泣,不知道是风声,人声,还是什么声?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米小黎睡着睡着忽然就那么被吵醒了,然后看着外面不住晃动的树枝投在窗子上的影子,参差怪异,鬼影憧憧再配上那个声音……

米小黎在自己床上挺了一会儿, 越害怕越清醒,越清醒那声音就越真清,就越害怕,脑子里开始天马行空,双手揪着被子直勾勾的看着窗外……又挺了几分钟,便再也忍不住地飞快地跳下床,什么枕头被子的都不顾了,三下两下爬到上铺,爬进会长的被窝里。

宋烨是被惊醒的,任谁睡到半夜忽然旁边多出一个人来都会吓一大跳,好在豆丁身上一直都有强生沐浴露的牛奶味,宋烨还没睁眼,光凭着气息也知道自己旁边多的是一头小乳猪。宋烨半梦半醒地往一边挪了挪位置,张开被子把米小黎重新裹了裹,但直到把人抱在了怀里才真切的感觉到了小乳猪的情况有些不对,不由得又清醒了几分,“豆丁?”

“会长……”因为注意到了,所以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一直清楚地往米小黎耳朵里钻,虽然现在身边多了会长,可米小黎感觉还是很恐怖,“那个声音……”

“嗯?怎么了?”宋烨此刻已经完全被折腾醒了,“什么声音?”

宋烨凝神静听,然后也听到了,听见了,所以开始皱眉,皱眉,然后神色变得严峻,随后果断地坐起来把灯打开,爬起来下地穿衣。这边灯一开,对面床上的另外两个人也被光亮迷迷糊糊地晃醒了。

“怎么……”

“会长?”

“没事,你们继续睡,我出去看看随后就回来。” 宋烨拿了件鸿牛的大外套披上。

鸿牛揉着眼睛,坐起来,“会长,这是干嘛?……宿舍楼都关了,你往哪里叫出去啊?”

“有很古怪的声音……在外面……”米小黎坐起来解释,他裹着会长的被子,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会长在一起。

米小黎的提醒,让另外两个人也开始侧耳注意,声音似乎就在门外面,不大,是很痛苦的呻吟,也许是哭泣的哀号?

他们现在的122寝室在宿舍楼的最尽头,东墙另一面就是外头,又有水房里长年不关的窗子,所以外面的声音在午夜时分听起来就分外清楚。怎么说呢,这种声音让人听着有点毛骨悚然,而且在这个深更半夜的时候,外面怎么能有人?这,这太诡异了,不怪会长要出去看看。

好奇、凑热闹,反正也被吵醒了,鸿牛和陆东也从床上蹦下来,趿拉上鞋,随便拎件衣服披上,豆丁一看这个架势,打死他也不愿意一个人在寝室里呆着,慌慌张张的跟大家一起出去。会长把舍监叫起来了,五个人拿了三个手电筒,还有两个拿着拖把防身,顺着声音转到了宿舍楼的这一侧。

“哦,天!”鸿牛猛然退了一步,张开双臂把大家拦下。

宋烨手里的手电一抖,“立刻报警!”

“快叫救护车。”

“去通知门卫把东门打开,让车直接开过来。”

大家叫人的叫人,叫车的叫车,米小黎则拿着手电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认识,是那天在自习室吵架的那对情侣之一,那个哭过的模样很清秀的学长,此刻他就在122寝室外面的空地上,躺着、一滩血,还有比刚刚更微弱的呻吟。

“豆丁,豆丁过来,别看。”宋烨一把把豆丁的头按在怀里,看一个人从楼上堕下来的濒死样子可不是什么好记忆。

“怎么会这样,”米小黎有懵,视线仿佛有种供血不足的暗黑,“为什么……”

医生,警察,导师,保安……陆陆续续都到了,后续工作被移交给大人们,但122寝室这四个人,甚至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作为这个意外事故的第一发现人则全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给警察做笔录。他们几个分别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默契又莫名的,米小黎和宋烨谁也没提那天在走廊里的照面,没说那位师哥跟另一位师哥之间的某种真实却可能受人异样非议的感情。

这一晚上折腾的,一直折腾到天大亮才弄完,宋烨他们脱身回到寝室,这一路上听到的,看到的,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谈论这事。

“五楼跳下来的,据说没一下子摔死,哎,不知道能不能救活,救活了恐怕也得是个高位截瘫。”

“有什么事干嘛想不开?”

“真的,那种气氛我都差点没掉眼泪,我头一次看到男生哭,无声的,特悲那种,哎,形容不上来……梁子跟我透露说,他们俩平时关系最好……”

“他俩关系好,他怎么没事先发现不对劲儿?”

……

宋烨换下鸿牛的衣服,收拾书包,“豆丁,你在宿舍里补眠吧,上课我给你请假。”

米小黎坐在床上,很疲乏的眨眨眼,但了无睡意,“会长,我睡不着的。我一闭眼就是昨晚……”米小黎往床尾挪了挪,整个人扒在宋烨身上,“会长,你陪着我。”

米小黎枕着宋烨的腿,宋烨垂下的手正好能摸着米小黎的头发,柔软顺滑的像怀里抱着一只小猫。“会长,刚刚警察问,你为什么没提那天在自习室门口的事呢?”

“你也没说啊,为什么?”宋烨把问题扔回去。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该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小黎直勾勾的看着上铺的床板,好半晌才开口,“会长,他……会是因为那天分手的事么?”

“或许。”宋烨把手插在米小黎的头发里然后再抬手,看头发在手指间流走的样子,“喜欢同性的压力太大,也许这种压力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极限。”

“但是论坛上,还有君学姐她们,还有那些话,看起来大家都很热衷,很宽容……”

“呵呵,小傻瓜,就像每个男孩都希望参观昆虫馆的时候会变成蜘蛛侠拯救世界,而每个女孩都希望自己能有双玻璃鞋好能遇到王子……大概因为这种事过于稀少而显得神秘,因为神秘而觉得好奇,因为好奇所以产生了一种想要窥探的愿望,豆丁,记住,那不是真的。”

会长顺出豆丁额头的一绺头发,打着圈,打成了一个蜗牛壳状,贴在了豆丁的脑顶上,“但无论什么理由,这样极端的逃避行为都是不对的……虽然,喜欢上同性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宋烨的语气不能不说是平和甚至近似冷静的地步,但米小黎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觉。

米小黎翻了个身,脸埋在宋烨的小腹里,“其实,他们为什么不去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呢?就像我们一样,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宋烨的手一僵,过了好半晌才出手搂住怀里的小猪猡。

过了好一会儿,宋烨才开口,“有些事,有些时候一旦开始了,就会忍不住得到更多,贪婪更多,不会满足那么一点点朦胧的,似是而非的感觉。为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努力,不是错事……那个学长在这点上没有错。豆丁,感情的深浅,跟你叫它‘友情’还是‘爱情’有什么关系呢?那就是一种感情,心里明了,真挚深厚,无可取代,分别了就会悲伤,有思念,也有欢喜……那个学长的感情想必深到了一定的程度,才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即使我们不像他这样,但你想,等一年半以后,等我们毕业的时候,也许就此天各一方再没机会见面了,你不会难过伤心的么?”

一想到宋烨描绘的那个场景,米小黎的呼吸骤然变促,抱着宋烨腰的手搂得更紧,脸埋得更深,为了他不愿意面对会长口中的‘有朝一日’,为多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某种情绪,为心里某种不明不白的感触,为了那些他好不容易才‘想通’的诸多缘由和解释……宋烨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轻易瓦解了他的‘明白’,心中五味,无所适从,变得更迷茫。

宋烨抱着自家小猪猡,感受到豆丁不正常的呼吸、心跳和不断往自己怀里压迫的重量,才缓缓地、暗地里长出一口气。他为自己暗地偷换概念的说词觉到有些不齿,不过如果任由米小黎在脑子里建立那些奇奇怪怪、乱七八糟的想法,他也就不是宋烨了,他面前的堡垒已经坚厚到浑然天成,如今能崩坏一角已实属不易,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加固城墙,筑起高垒?

塞翁失马一

“我有几件事要跟大家说一下。”宋烨一副新闻发言人样子进了寝室。寝室里连同陆东在内的四个人一直看向会长,然后纷纷开腔。

“今天你请客吃满汉全席?”

“学校决定取消期末考试了?”

“四六级委员会被迫击炮轰了?”

……

宋烨看看不着调的众人,很深沉很严肃的开口,“那位跳楼的师哥经过这些天,大大小小十多次手术,于今天清晨时分……”宋烨顿了一下,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开始紧绷,才大喘气的笑着说,“……正式宣告脱离危了险期,人,被救回来了。”

寝室内立刻庆幸一片,也许会残疾、落下病根,或者埋葬那段感情,但不管怎么说,都过去了。是件好事。

“好了好了,咱们不用说这事了,我们又不是医生,算不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个,还有么?”鸿牛问得小心翼翼好像怕声音稍大就震碎了什么似的。

原因?

他们前几天参加学校组织的英语六级模拟考,对于一个月后的参加正式考算是个非常重要的参考指标,所以即使不是玩真章,那成绩也像梁上的悬剑。鸿牛最近有些草木皆兵,任何神秘语气、神秘话题都能让他犯抽,尤其,宋烨刚从外面回来。

“当然!”对于鸿牛的疑问,宋烨很理所应当的点点头,嘴里却依然扯七扯八,“因为我们的发现、救助及时,学校决定全寝室授予校‘见义勇为’奖,通报表扬,记录在案。”

决定一经说出,旭宸嘴角含笑望天棚,东哥则一脸悲愤地看着这个啥也没干却白白抢功的破孩子,不仅自己捞不到荣誉,那天还因为自己‘上工’迟到,小破孩整整两天没给他好脸色,呼来喝去的,差点没折腾死他。

“第二件事……”宋烨扫过窗边气氛诡异地那两个人,再看看在地上躁郁转圈的鸿牛,深沉地又开金口,“奖学金有结果了。旭,你还是二等奖学金……(旭宸:我早料到了,什么时候发钱?这都快学期末了……)鉴于学校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个性,争议多时的一等奖学金,最后决议还是只能颁给两个人。米小黎高分胜出毫无争议,宋烨,”宋烨一本正经的叫着自己的名字,“以实验项目的出色成绩,以微弱优势战胜两年来的宿敌对手钱亦超同学,名列第二。”会长一说完,就冲着米小黎笑了笑,“恭喜!”

是该恭喜米小黎,对于奖学金的事,宋烨自己都无所谓的,无奈家里孩子太偏执,为了抢年级前两名,豆丁差不多整整对宋烨念了一年的‘大喜大悲必胜经’。如今虽然宋烨获胜,但莫不如看看米小黎的尾巴能翘多高。

“第三件事……”

啪!鸿牛巴掌往桌子上一拍,“会长,你那点恶趣味什么时候能玩够!我顶烦你每次都……”

“模拟考的成绩……”见鸿牛已经目露凶光了,所以宋烨不再故弄玄虚,也成功打断了鸿牛的暴走,“非常得老师的欢心……我们寝室,三个优秀,一个及格。”

不管对这个成绩心里有没有把握的,此刻听到宋烨的报告,全都长出一口气,鸿牛有一点点失望,当然,他希望自己能得‘良好’,不过……唉,及格也是没办法啊!

结果……

众人看宋烨拎着米小黎的耳朵把人拉到身边,然后抬手戳戳他的大脑门,“美什么美!我说‘及格’的人就是你,跟‘良好’就差两分!”

众人:囧……

米小黎这孩子英语说得吧啦吧啦倍儿溜,原文书看得一点障碍都没有,甚至梅教授的很多学术报告都是米小黎代翻成英文的,保证比请人翻译的更精准,更能领会专业精神,六级模拟考居然才是个及格?!

从优秀到及格这种巨大落差,米小黎倒觉得无所谓的耸耸肩,考级就是检验英文应用程度的一个手段,而不是目的,就算他不及格又能怎样?反正他听说读写全无障碍,就算把他扔英国生活也没问题。众成绩高分,但若真跟洋鬼子交流还是废材一个的众人一脸悲愤地看着摆出满脸无辜的米小黎,然后得出一个更令人悲愤的结论——四、六级考试就是他妈的坨x啊。

“第四件事,”宋烨顿了顿,一脸‘下面的消息很重要’的表情,“今天中午第六食堂发生集体群殴事件,伤了十四个。”

消息一爆,宋烨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我很八卦’的味道。

“wow!”屋里众人更是一片惊叹,不知道在惊叹啥,也不知道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但是这种事……“干我们什么事?”旭宸抽空问了一句,然后依旧挥着包白白的俩爪子,指挥东哥手里的烤玉米棒子该转转圈了——照理说这么长时间手都该好了,但就是上次临拆线前,某人伤口愈合痒得难受,也就是动作大了点,伤口又新撕裂了,更严重了,弄得现在东哥寸步不敢离,看得紧着呢。

宋烨看着旭宸那被东哥惯出来的嚣张样,一向严肃的面容里竟有一丝好笑,让表情难得生动,“加上前两天爆发的流感,校医院的病床终于达到前所未有的人满为患,刚刚我在校医院安置人手帮忙的时候,王大夫看到我,让我转告你,你已经出院了,以后每天早上去换药就行,今晚那里没有你的床位……”

旭宸塞了满嘴苞米粒子愣了,看看东哥,看看会长,再扭过头看看东哥,“你看我干吗?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被你害的?我没要你负责,是你自己死乞白赖说要负责到底的!怎么,想始乱终弃啊!”

东哥看着旭宸那张越发圆润的小脸上摆着‘你敢撂挑子走人试试看啊?’的表情,心里越是凄凉地嗖嗖刮着小北风,他怎么摊上这么个要命的祖宗?“旭,就当我真的卖给你家了,可你家也不能亏待长工吧?奴隶也是人哪,也需要休息啊,晚上也不能没有睡觉的地方啊!”

为自己假想中的陆东的‘忘恩负义’,旭宸非常不讲理地下巴一扬,“你打地铺吧!”

这绝对行不通,就算东哥不在乎门缝底下的过堂风,地面状况也不允许。现在的122寝室太阴、太潮,加上楼上水房的自来水管一直在出问题,水从寝室门口的棚顶顺着墙面往下流,只要把手放在墙上一会儿,整个手掌就是湿嗒嗒的。他们已经找过好几次总务处来修,总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不算是很严重,却总也修不好,地面则受此影响,好像永远刚被水拖过一样,从来没有干的时候。

最实际的处理办法就是两人合睡一张床。但这样还是有问题,经过了曾经在孙家沟一个星期的共同生活,他们几个彼此的恶劣睡癖算是公开的秘密了,旭宸那霸王似的睡法东哥一回忆起来就满腹辛酸。农家院那一个星期,除了他腿伤最重的那天,他就从来没一宿睡到过天亮,都是半夜被子被抢走,活生生冻醒的。

好吧,现在旭宸的手不方便,大概他想抢也有心无力,东哥或许不用担心睡觉还要分上下半场,但就他们俩这178的个头,东哥尤其还要更壮实些,同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还没等旭宸说什么,睡在下铺的鸿牛先打着颤音抗议,“这破木头床也就承百十来斤的重量,不许严重超载,你们欺负银……”

如果非要两人合并一床,他们得找最轻的两个,所以豆丁,最后定了,跟会长睡,然后陆东睡豆丁的位置。对这个决议,众人没有正式征求米小黎的意见,反正说着说着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过想来也不用问,他俩一起睡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天是谁稍听到点怪异声响就麻利地窜到会长床上,钻会长被窝的?

这个决定在大家看来很正常 ,若没有发生前些天的一连串事件,米小黎也会觉得很正常,但问题是……就没人发现最近这孩子正努力跟会长‘划清界限’,处于一种自己跟自己较劲的非常时期么?

没看到这孩子整天眼睛粘在会长身上,然后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跟会长保持距离么?

没看到他这些天总是莫名其妙的脸红,却偏偏死充没事么?

旭宸、陆东和鸿牛,这帮神经比电缆还粗的人当然没看到,几乎决议一定,旭宸就拎着两个免费劳工一路吵吵嚷嚷地直奔校医院——去把他的个人物品拿回来。宋烨心里倒是明镜儿的呢,只是看着米小黎时不时的‘偷窥’和更难琢磨的红彤彤的脸颊,就是愣是装无视,反正自从那天之后,这种情形就诸多常见,并伴随着毫无征兆的发呆,比如现在。

发呆好啊,思考,总是一种进步!

****

红金相间的尊贵、肃穆的大殿里,往日,这里面几乎连声咳嗽都没有的庄严地方,此刻就像个菜市场一样混乱,各执一言,应敌的‘策略’就好像纸钱一样,一把一把往下洒。他坐在高高的、孤零零的座椅上,身上被捆着绳子,看着下面的群臣商议对策,讨论着到底是应该带着他迁徙避祸,还是开门投降,反正这仗还没开始打,大致结果就已经被他们定了。而他只觉得……空虚。

“都是无用鼠辈,卖主求荣,苟且行事,真是书生误国!”

他的大将军来了,一身黑甲,手执长戟,大踏步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带着铁和血的味道,在这个华美、和平但是慌乱的宫殿里完全不搭,但是令人安心。

“……有再言降者,一律推到城墙上化身滚石檑木抛下去,若能能退得一兵半卒,也算你们这些酸儒……”大将军很厉害,大殿里,他的声音震得所有人鼓膜嗡嗡作响,也震得他的心,嗡嗡作响, 他的大将军转头,微笑,“我的陛下,跟我去城墙吧,臣需要你的勇气。”

“来人,把我的剑。”他从座位站起来,要求。

“其实陛下不需要亲自……”大将军没说完,忽然笑了,点头,“好,拿着吧。”

城墙大概太高,他看不清下面攻城的人,只能听到那种让大地都在震动的喊杀,他站着觉得脚都在这种震动中发麻,但是他依然在大将军的带领下,镇定地,握着长剑从城墙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再用另一边走回来。

城墙上的那条路很脏,很惨,很血腥……

“陛下不用害怕,臣会一直在你身边。”大将军站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他知道,他从不怀疑,但是再这样下去,他怕他的大将军会死,他也是。其实,如果大将军离开他,对方依然会高官厚禄待他的大将军,甚至能成为一个 比在他身边更威武的大将军,他就是知道,他非常确定。

“为什么?”

“因为陛下离不开我啊。”

[不,不是这个原因。]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不知名的地方细细响起。

大将军忽然猛地拉过他,倒在地上,两人躲过了飞来的一支箭,他没觉得害怕,也不觉得疼,就是趴在他的大将军的身上,闻到了久别的味道,舒肤佳薄荷香皂的味道,他躺在那儿,然后对方的平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因为你是豆丁……是最重要的,我^%$#……”忽然乍起的嘈杂的声音盖过了大将军说出口的答案,他没有听清,他只知道那一定是个很重要很重要,他一直期待弄明白的某个答案……

“你,你刚刚说什么?”他拉住他的将军,抬头,抬高声音。

“我的傻豆丁,”大将军揉着他的头发,抱着他就地一滚,变成了他在下,大将军在上,然后,大将军的头慢慢低下来,慢慢靠近,眼睛明亮而深沉……

大将军的呼吸就在耳边,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变红,心开始跳快,然后,他感觉到脸上越来越近的热气和亲昵……

“因为你是我的豆丁,是我最……”

咔嚓——嚓嚓嚓……

怪异的声响忽然从天而降,周遭陷入一片黑暗,进而瞬间光明,气氛安静,平和……米小黎慢慢张开眼睛,没有什么金戈铁马,什么硝烟宫殿,什么嘶声喊杀,入眼只有天棚上被水渍画出来的斑驳灰黑的墙皮和窗子外面深秋午后的秃树丫子。

咔——嚓,咔嚓,咔嚓嚓……

就是这个打断了一切的声音,米小黎猛地坐起来,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桌子旁,旭宸那两只依然缠着绷带的手正捧着一个大苹果,嘴里还在努力的捣鼓着……

大概是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的凌厉目光,旭宸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见一个坐在床上,裹着被子,一脸杀气的豆丁。

“干嘛?!”旭宸一脸无辜地咬了口苹果,咔嚓——嚓嚓嚓……

……

塞翁失马二

迁怒旭宸是无理且无由的,尽管旭宸已经瞧出苗头不对,并主动出让了自己的一盘子苹果,米小黎还是浑身都憋着一股无名火。所以,当他从电话里得知终于可以去系办领上一年的奖学金的通知后,抬脚就杀过去了。

豆丁心情不好,这一路上,神当杀神,佛当灭佛。

在路上碰到君倩和‘渔夫’,两人正拎着水果什么的,有说有笑的走着,君倩叫住他,“豆丁!”

“学姐,学长。”米小黎跑过去打招呼。

“这是干嘛去啊?”一看着豆丁的脸蛋,君倩的爪子就犯痒,当街对豆丁‘动手动脚’的。

“我上系办领奖学金。”

“这是好事啊!”君倩收回爪子,豆丁这副样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去领钱的,说丢钱还差不多,还哭丧着脸,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干吗拉着个脸?过来,学姐现在手边上也没什么,来拿俩苹果,作奖励,全当学姐祝贺你了!”

“我不要!”

“干嘛?转性啦?”

“我吃苹果浑身过敏!”米小猪一扭头。

君倩吓了一跳,这闹脾气居然闹得跟吃食杠上了,还是她认识的小猪猡么,被别人换过脑了?最后给米小黎塞了一衣兜桔子,也没见着这孩子高兴一点。

看米小黎离开的背影,“嗯~~”君倩搓搓下巴,一脸沉思,然后用非常专业的眼光评论,“这就是肾火旺盛,欲求不满的症状哪……”

‘渔夫’脸窘得通红,“倩,你是女孩子,别总当众说这些……”

“我就是说说怎么啦?像你们男生呢,全是道貌岸然的猥琐男!老娘我敢昭告天下我是处女,你敢说自己是处男么?”

‘渔夫’差点没一口气噎过去,哪有男人会当众承认自己是处男的?很丢脸的好不好。

看着半天吭不出一声的‘渔夫’,女王陛下当场就飚起来了,“什么?你还真不是了?赵、博、实你竟然敢*—!@$%^&……”

米小黎到了系办,看到一年前,就在这里,对会长的名次和成绩大加嘲弄的钱亦超。此时他的名字被明晃晃地挤到了二等奖学金一栏里。对于这个榜次,米小黎当然早就知道了,不过他看到钱亦超之后,很居心不良的站在榜单前,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钱亦超看着米小黎,心里非常不甘愿,他很久以前就听到关于米小黎的‘挑战’打算,这一年里他和宋烨之间的暗地里在学习上的竞争也从来没断过,他是铆足了劲儿的,满心以为这次甚至可能压过米小黎的,结果……

“是老师偏心,他是学生会主席……看他的实验分高才最后定为以实验为参考,如果靠论文,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他……”

米小黎在心底里撇嘴,他们是工科的,当然是动手能力比较重要,论文那种东西,如果思路不能另辟蹊径,也好意思说论文怎么怎么的?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摊摊手,仰着头,压根没搭理他径直走过去——这种姿态最气人!

“是你帮他的!”钱亦超在背后冲米小黎喊,他就认定了这个想法,实验又不是当堂考试,本来就可以连续做好几个星期,机动性又大,自然可以‘旁征博引’的。

米小黎回头,骄傲又不屑,“什么都是你在说,输了就是输了,你还可以找更多借口的!”说完后,不待看钱亦超难看的脸色,就翘着尾巴进办公室拿钱去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当钱包和面子都被撑得鼓鼓的时候,米小黎就越发像那只万人迷、嚣张到天老大、他老二的加菲,走路都是直线型的了,那支无形的尾巴高傲、张扬的一路翘着,然后,不幸的,宿敌碰到他了。

“小黎,近来好吗?”意外相遇,某人心里很又忐忑又雀跃。雀跃的是,今天遇到了米小黎,忐忑的是怕这次米小黎看到自己又转身就走,连个正眼都没有。他已经很久都没跟米小黎说上一句话了,久到都有点灰心想放弃这种温吞的法子,反正先抢过来再说好啦。

米小黎看着丁远,对对方那种吞骨头嚼肉的眼神没有什么感觉,最近他有太多复杂的事情积在心里闹腾得正凶,闹得他寝食难安、噩梦连连、心烦意乱,全都是关于会长的,相比之下,丁远就被挤到很小很小的一个角落里了,小到微乎其微,小到可以忽略,小到米小黎自己都没有料到,如今他看到丁远竟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是曾经的害怕,或者说厌恶。所以面对偶遇,米小黎对他简短的点点头,“好。”

打过招呼,走过去,米小黎想了想又退回来,“哦,对了,我们不熟,同学!你这么称呼会让我很困惑,还有,按照l大的规矩,你应该称呼我一声‘师哥’。”米小黎拽拽的要求完,转头拽拽地离开。

丁远单纯得很激动,这就是进步啊!今天米小黎不仅没有躲他,还回应了他的招呼,还跟他说了很多话啊,很多话……

太好了,握拳,一定要坚持下去!

米小黎竖起来的尾巴招摇了一路,回到宿舍楼,远远的就看见会长站在寝室门口,啪——尾巴耷拉下来了。低头溜溜儿的走过去,蚊子似的打声招呼,就要推门进屋,被会长一把拦下来,拉过去了,然后会长微微低头凑过来……米小黎呼吸停顿了。

虽然这些天他们每天晚上都是睡一起,但俩人中间好像竖了排刀似的,远不如之前百无禁忌的亲密,对此,米小黎很不喜欢,他别扭的认为是会长很久都不愿意搭理他的。所以此刻突如其来的亲近,让米小黎想到了那个梦,又窘迫又窃喜又……

他等着……等着会长的靠近,然后心跳加快,然后……然后会长凑到他耳根跟前,“东哥回来了,里面气压低,不要进去当炮灰。”宋烨说完,就直起身,什么也没做,除了对米小黎眨眨眼,“明白了?”

米小黎不明白,米小黎的情绪莫名很低落,会长欺负人,会长是坏蛋。

门外米小黎别扭着,门里旭宸别扭着。

陆东今天一早回学校了,因为有个面试会,一个很有名的电子企业来他们系招人。这个面试会算是东哥这辈子的第一个面试会,所以他有点慌。昨天晚上,大家对东哥的简历,对他的行头好一阵子出谋划策,还进行了中英文问答的面试预演,反正那种架势折腾得全寝都跟着紧张。

东哥还一个劲的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反正是第一次嘛,找工作这种事,怎么还不得被拒绝个十七八次的才能找到?尤其,现在大学生毕业就失业,找个正经工作,月薪千八百的就不错了……被打击了也不能灰心,不用担心,不要期待,平常心,平常心……

东哥一直念叨,从晚上念到早上,把旭宸烦的……所以今天一早他指挥着把东哥收拾妥当,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了,就一脚把人踹出去,既然他这么能说,要烦就去烦面试官好了。然后,就在刚刚,东哥游魂儿似的回来了,嗯,一看就是打击不小。

会长很识趣的找个借口离开了,然后东哥还没等旭宸开口宽慰宽慰,他忽然抓住旭宸的肩,没音没调没感情甚至连气都没换一口的,就把面试经过吧啦吧啦地倒出来了……

昨天他们准备的那些其实没怎么用上,面试官就问了他几个关于他做过的项目,或者叫实验之类的问题,包括其中的任何疑难,任何创意,任何成果……然后东哥感觉自己就好像跟朋友胡侃似的,把自己这些年的做过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抖。

陆东往外得瑟自己学习成果的过程中,中间那个面试官一会儿跟左边的嘀咕嘀咕,一会儿跟右边的嘀咕嘀咕,不怀好意的小眼睛紧紧盯了一会儿陆东,再一会儿低头再记上两笔,如此这般……然后,等陆东抖完了,他立马扔出几个专业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度深,一个比一个刁钻,关于专业技术性难题,专业牛人东少爷一面心下冷笑,一面很牛x哄哄的给回答了。

然后那个面试官又扔出几个为人处事的问题,什么团队啦,什么矛盾啦,什么人际关系啦……这些都是嘴皮子话上的搪塞,说实话,比伺候旭宸那破孩子的弯弯心思简单多了。东哥经过旭宸的非人调教,基本上打太极的四两拨千斤的小手段就是n的n次方,海了去了……

总之一句话,就是没难住。

然后面试官说了说他们公司的辉煌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个地球人都知道),说了说这个辉煌职位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进了这种公司,地球人也都能猜到),然后,面试官摆出一脸拐卖妇儿童人口贩子的笑脸:

陆先生呀,您的成绩优秀,真才实学,我们真诚地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一员……

陆先生呀,这是正式的劳动合同……

陆先生呀,我们每年有带薪假期,当然你家在外地,还有相应的探亲假……

陆先生呀,我们有职工宿舍,工资、住房补贴,医疗、养老……一个都不少……

陆先生呀,年薪十三万……

……

年薪十三万,万,万,万……

时刻准备着被用人单位拒绝十七八次的东少爷立刻就对方出口的那个价码给砸懵了,被一口一个‘陆先生’给砸懵了……

……

陆先生呀,这就是我们的大致状况了,请问你还有什么问题么?如果没有的话……

然后陆东迷迷糊糊的被要求去了隔壁,里面有系里的老师和聘人单位的代表,然后对方递出一份盖着大印的据称是一种叫劳动合同的东西。

然后在用人单位一脸‘小样儿的这么好的条件全国我们一共才找八个你要是不立马就签我们就怀疑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的眼神下;

在自己导师‘好你个臭小子居然一毕业就比我的工资高再高你也是我学生你敢在我面前翘尾巴摆谱你就试试看’的眼神下;

白纸黑字,东哥拿起笔,其实合同上的什么东西压根儿他就没忘脑子里进……就把自己卖得干净,然后被晕晕乎乎的一口一个‘陆先生’的忽悠出来了,然后回来了。

“咳嗯,除了恭喜,我,我真的都吃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件狗屎运少见得很,旭宸也少见的说话不利索。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了……一听到十三万,就这么卖了……”东哥有些迷茫,他又不是没见过钱,单单他老妈手上的戒指都不止这个数,他爷爷给他账户里的‘私房钱’都得再加上一个零……他也奇怪怎么就迷迷糊糊的……

“怎么听着你好像遇到人口贩子,然后稀里糊涂被卖了似的。”旭宸斜眼看他。

“我也这么觉得……”尤其系主任看他的眼神就像老树开花,跟娶了新媳妇一样。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旭宸吃惊过后尽显毒舌本质,说话又开始气死人不偿命了起来,“能把自己卖这么高的,一个大学也没出几个,你还敢叫亏?以为你是谁啊!再说,你别以为是好事,那种地方一向是把女生当男生使唤,把男生当牲口使唤。你等着一辈子做牛做马吧…………哎,对了,xx公司全国都有分公司呢,你在哪儿啊?”

“他们总部。”

旭宸迟钝的眨眨眼,忽然觉得自己被抽了真空,刚刚在胸中高升的气泡啪地一声,灭了,什么东西沉了,胃里往下坠的难受,“哦……噢……是s市啊。”旭宸僵硬的舌头好半天才接上话,微微点点头,“是啊,南方沿海,是你的梦想,赚钱又多……挺好,真的……”

“旭,旭……”陆东忽然从背后抱住他,打断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旭宸,抱得紧紧的,声音有难以忽略的压抑和不知名的东西。

旭宸的两只胳膊被勒得生疼,不过他没开口,他能感觉到微微颤抖,是东哥的,或许也是他自己的。他深呼吸,因为觉得喉咙和胸腔里卡着什么东西,让他有些闷痛,有些窒息,深呼吸能让他觉得好过一点,能让他觉得自己再次开口说话,声音可以平静下来。

“东哥,其实我手上的伤早就差不多都好了,手指头都可以露出来拿东西了,都是一直骗你这个笨蛋……再有三周就是期末考试,虽然你找到工作,可也得参加考试、交作业是不是?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你……你回学校吧。”身后的人僵住了,因为手臂没再往上加劲儿,旭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得很轻松,“东哥,你可是货真价实的‘白骨精’啊,一个星期的工资都有二千五,我这么迫害未来的‘白骨精’,你老板知道了非拿刀来砍了我……”

……

宋烨和米小黎在门外一直没进去,他们其实听不清什么,不知道内中缘由的喜悲,只不过宋烨是属于观察敏锐,善解人意型的,就一直拉着米小黎在外面没进去打扰,直到过了很久,东哥自己走出来。

“哎?你们回来了!”陆东看到门外的两个人,不见意外,打了声招呼,“我刚跟旭宸说,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我请客,算……”‘庆功’这两个字,陆东卡住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嗯,是快期末考试了,旭的伤也没什么大碍,我今晚……就要回学校去了,临走前,跟大家好好聚聚,我这就出去找地方订位置……”东哥冲他们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钱包,扭头,大步走出去。

米小黎看着东哥的背影,想着刚刚东哥的那个笑容,他其实没看到东哥脸上的笑,只感觉到他眼睛里的伤,那么深沉,跟东哥一向的脾气一点都不搭……米小黎忽然体会到大学生涯中最避无可避,最让人难受的毕业分别的那种感伤,心里酸得发疼,疼得发苦,从胃,到心,到嘴,为东哥,为旭宸,为那些他知晓或者不知晓、明白或者不明白的感情。东哥才跟他们认识多久啊,东哥才跟他们住了多久啊!

“豆丁,看什么呢,又发呆哪,不进屋么?”宋烨走了两步,见身边的人又没跟上,不得不回头拉人。

“会长!”米小黎忽然回过神,反手抓住宋烨的手,“会长,会长,我们将来是不是也会分开?也许会分开很久……可,可我们现在还没分开呢!你,你别再这么不理我了……”

宋烨心里一酸,胳膊用力一带,把豆丁拐到身边搂住,“傻瓜,到底这些天是谁在不理谁啊!”

陆东的请客,请了一顿很正式的晚餐,在d市很有名的海鲜城,很贵的那种,就是守着自己家门口的小黄鱼不要,非要南半球深海龙虾的那种摆谱地方。陆东请的不仅仅有旭宸他们,也把他自己寝室那几个家伙叫来了,横竖他都得请一次,不如就一起了。其实东哥根本就不在乎钱,他故意的,因为多加几个人,加上那两个女生,尤其是人来疯的露露,人多就会显得混乱,混乱就会显得热闹,热闹就会喧嚣,快乐,醉酒笙歌,鼓舞升平。

吃完饭又去唱k,他们一大帮人一直闹腾到了十点,按理来说,像小说里常常描写的,陆东跟旭宸应该有个正经、真挚甚至可能还略带伤感的道别,毕竟他们感情这么好,毕竟东哥下学期开始就要离开d市去s市实习,毕竟……以后见面的机会可能很渺茫了。

结果现实就是如此真实而冰冷——因为学校的宿舍楼有门禁时间,在露露大叫一声,“妈呀,都十点一刻了!”的时候,大家才注意到,然后慌忙地一窝蜂往外冲,急急忙忙结帐,急急忙忙拦出租车,急急忙忙地彼此挥挥手,甚至连一句正经话都没说上,就这么各自散了。

接下来,就是紧张又安心的参加期末考试,然后放假,回家。

没机会再见面。

塞翁失马三

宋烨知道自己的父母都算是忙人,工作忙应酬多,尤其到了年底,大大小小的餐会、总结会就更多了,年年如此,宋烨都习惯了。不过,意外的,他放假回来的这头几日,这两人居然都没有早出晚归,不仅早晨在餐桌上能看到,俩人还能在每日下午都会打电话回家,提前‘预约’说会回家吃晚饭,好像生怕他不在家似的。

宋烨放下电话,挑了挑眉,照例把他们将要回家吃晚饭的消息告诉给了张婶。现在这种特别状况让他感觉有点别扭,觉得自己这个独生子被父母‘忽视’了多年,然后一夕之间就变得重要起来了。

从装修到用途,宋烨家的饭厅看起来金碧辉煌得像个摆设,感觉生硬、冰冷,但这大概只因为许久不用的缘故,因为宋家的餐桌文化其实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边吃边聊聊自己的近况,是一家人难得彼此沟通的时刻。

比如,宋烨的妈妈此刻正说到自己第一百零八个的某同事的某个非常懂事优秀的女儿,“听说人家小小年纪还出了几本书呢,真是个才女,长得水灵灵的,我看着都很喜欢,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对了,小烨,你有没有交女朋友?”

宋烨一直没搭腔,直到他妈问出这句话以后,才大笑出声,“妈,我刚刚就一直在想,在我吃完之前,你到底能不能扯进主题。”

“死小子,跟你自个的娘还耍心眼儿!”

“好了,好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如果这就是你转弯抹角想问的。”

“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哎?妈,你这么问很奇怪,我们学校男女比例三比一,你怎么会认为我一定能找到女朋友?”

“当然!我儿子这么优秀!”

“王婆卖瓜!”宋爸爸低声说了一句。

“小烨,要不要妈给你介绍一个……”

宋烨看看自己爸妈,老妈是一脸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老爸摆出一脸不关心的样子默默喝汤,但宋烨敢肯定,自己的每个字他都不会漏掉。有没有交女朋友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才二十出头,大学还没毕业呢,但他们的态度却有点……耐人寻味了。

“嗯,因为上个学期留下来的一点问题,这个学期一开始,短短三个星期之内, 我一共收到了五十三封情书,有十一个女生跑来跟我告白。”宋烨说完,看看父母的神情,然后轻描淡写的,“可我都拒绝了。”宋烨又看了看父母的神情,“说实话,被疲劳轰炸的感觉太难受。我很不喜欢被人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宋烨皱眉说完,又一次观察了父母的反应。

宋妈妈的反应就是白了儿子一眼,“哼,看把你小样儿狂的,我看你就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唠叨完就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那又怎样,我喜欢的自然自己会追。”宋烨挺拽的扔出话,然后放下筷子,“好了,我吃完了,看电视去了,你们慢慢吃。”

宋烨离开饭厅,他敢肯定,爸妈一定是听到了些什么,然后想试探些什么。现在能被他三言两语把疑问说过去了,说明他们本来对听到的某件事的可能性就是持怀疑态度的,或者是太匪夷所思,所以让他们觉得不可相信……

他其实并不想隐瞒,他迟早会开诚布公的跟他们说这件事,但现在不行,还远远不行!

*****

“这算什么?”

假期,尤其是寒假,宋烨总是逃不掉任何名目任何主题任何有关没关的大小宴会,当然借父母光作陪衬的是绝大多数,但当前这种情况明显不是。这里是某北地郊外温泉滑雪场的度假村,小小休息厅里举目望去都是和他年纪差不太多的年青人。

这是宋爸爸单位组织的农历年前的聚会,可以携带家属的那种。冬天这气候,若不能去海南那种四季常热的地方,也只有去有雪有冰的地方才好玩,尤其最近几年又流行滑雪,几乎冬季旅游的一半人都往北边寒地跑。

但是他们父母辈的也都是半百的人了,这要是摔上一下子,不伤也够呛,所以自然而然的,到了这个地方,年青人和父母辈分作两派,年青人都聚在南苑这边玩雪,父辈们则在另一边泡泡温泉,放放松,度假疗养,各顾各的。

年青人聚到了一起,正是人来熟的年纪,管他认识不认识的,优秀的、败家的、毕业的、未婚的……男男女女,几乎都是同龄人,都在一块玩,一起疯,成了朋友、哥们。

“还看不出来么?”简顺衣服上挂着滑雪镜,端着杯热咖啡,原本他吊儿郎当的就不像个医生,这一玩起来就更像个专精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了,“摆明了就是相亲大会,还偷偷摸摸的弄个名目,这群道行高深的老狐狸。”

宋烨什么也没说,他明白,但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这种形式的年终聚会是冲着自己办的,因为明显的,有这个意思的家长们恐怕不是少数,大约是巧合或者到了这个年龄段的大势所趋(?)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以后恐怕就很多了……

“收起你的死人脸!”简顺暗地打了他一下,宋烨回神,是他们新结识的朋友们过来了,他身边这只‘淫棍’正兴奋得满眼冒光。

“你别烦毛病!”宋烨瞪了他一眼。能来这里的都是大小姐,一旦惹上了就意味着明媒正娶,可不是用来闹着玩的。

“放心,如今天寒地冻,我会避阴采阳的。”简顺给宋烨抛了个媚眼,笑了一脸灿烂。

不是他这位男女通吃的烂人表哥在父母面前多嘴,宋烨在迎上新朋友之前,只有时间得出这一个结论。

“宋烨,林子胜刚刚跟我说,北苑那边除了温泉还有泳池,还有力气么?咱们一起去游泳吧。”金融办公室主任的千金蹦蹦跳跳的跑来拉自己,实际上,短短几日,已经让宋烨闻到了这个学期开学伊始那几个星期的麻烦味道。

……

宋妈妈和其他几位夫人经过游泳馆外的玻璃墙时,看到里面闹腾但其乐融融的样子,宋妈妈抬抬下巴指了指,回头冲李处长笑着说,“看到没,人家孩子自己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都嫌我们老观念老思想了,你还安排什么相亲,你儿子不跟你翻脸才怪。”

“儿子越大越不好管,他念书的时候,不让他早恋,他就非给你搞出点事出来,毕业了之后呢,你越催,他就越不急,好象专门气你似的……算了,我现在也不管了……”李处长嘴里唉声叹气,眼睛瞄到玻璃墙的那面,神色却轻松不少。

“现在的孩子,你一提相亲就像结仇,好象我们这些当妈的能害他们似的。这门当户对、门当户对……老话说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郑夫人摇摇头,“搞不懂他们到底怎么想的,当初说相亲,我家小然也死活都不愿意,结果巧了,俩人自己在商务部午会上碰见了,现在还不是天天腻在一起?”

“所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家小烨也总说我瞎操心。”宋夫人挥挥手,“好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吧,看上看不上的,咱们不管他们了。”

*****

旭宸躺在床上,用手机在网上漫无目的的瞎逛。不是没有电脑,是他懒得动,大概这学期被惯坏了,如今突然身边冷清下来,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旭宸玩着自己手里的新手机,前些天托人从n国邮寄回来的,国内没有的型号。黑色的金属壳泛着若隐若现金光暗纹,光滑、深沉、阳刚十足,在一片追求轻巧的潮流中,这种设计难得没有‘娘娘腔’的味道——评价出自陆东之口。

上个学期他们旅游遇险,手机都泡水报废后,旭宸就拿了这个闲置在家的手机用,谁料东哥一看就非常喜欢,可惜,他们跑了遍d市的手机店也没找到同样型号的,最后还是卖手机的人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念头,[这个型号在国内根本就没发行!]

然后某天,东哥拉着他到了某手机专柜,指着一款旭宸一直在劝他买的某个型号的机子,“旭,你觉得这款jq18很不错,是吧!”

旭宸斜眼瞥他,“这回下定决心了?不哭着喊着非得要我托人从n国给你买了?”

“别管那些,就先说这手机,你喜不喜欢吧?”

旭宸无奈,“是你买手机,我喜不喜欢干什么?不过,我说东少爷,这jq18真的已经很好了,你就死了那份心吧,别指望能买到我的这个……”

东哥从背后拿出一个盒子晃了晃,笑得一脸灿烂,“呶,jq18,我已经买了!”

“你买了就买了吧,干嘛笑得这么谄媚?我后脊梁发冷……”

“送你!”东哥伸手向前一递。

旭宸斜后一躲,“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给你这个新的,然后你把你那个手机给我……”

“少来!”

“跟我换吧,旭,跟我换,跟我换,跟我换……”

“闭嘴!”旭宸一脚飞过去。

“嗷——”

……

最后,当然,还是东哥赢了。

旭宸用胳膊挡住眼,他不想让自己去深究东哥面对劫匪为什么死活不放开手机,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东西而已。就好像对自己任性霸道的包容,总是没有理由没有微词……只是有些事情他阻止自己去想,怕一旦想了,就收不住了,而那个他甚至还未知的‘收不住’,让他有些胆怯。因为量变到质变总要有个过程的,只要不投入那么多,待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苦……

……

季爸爸,轻手轻脚地从旭宸的房间门口离开,跑到书房里跟自个的老婆商议,“儿子越来越反常了,没躺在床上发呆,我刚刚经过他门口的时候,看到他把麦乐的相片翻出来看了,好几年了吧,这可是头一回,不过他倒是没哭,你说这是什么症兆?”

“麦乐都走了三年了,再说宸宸都是上大学的人了,就算再伤心他还会哭?”季妈妈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有点担心。他们可是记忆犹新,当初麦乐走的时候,旭宸连哭了两个礼拜,甚至都没去上学……

对这件事,季妈妈一直都觉得有些亏欠,她和旭宸的爸爸年轻的时候东奔西走,一年的工夫里倒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家。因为怕旭宸觉得孤单,她就在旭宸生日那天抱回来一只巴吉度,取名叫麦乐,那时候旭宸三岁,麦乐三个月,它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他所有生活的经历者,他们俩这么多年形影不离的,直到旭宸上了高三,直到麦乐寿终正寝,活到了十五岁。

对于一只狗来说,这已经算是高寿了,可对于人来说,当然,这才是生命应该开始绚烂的时候,旭宸年少伤心,他们能理解;他多少年一字不提麦乐,收起了它所有的照片和用具,他们也理解;他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养宠物的心思,他们更是理解,但如今,他这个反应,突如其来,不明不白的,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爸、妈!”旭宸端着两杯咖啡忽然敲门进了屋,“我……有件事烦心……想跟你们聊聊。”

两位家长对视了一下,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对旭宸点点头。儿子近来很反常,他们已经毫无头绪了,他有什么问题并且乐意跟他们坦露烦恼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旭宸看看自己的爸妈,一个站在书柜前,一个靠在书桌边上,手里端着咖啡,正殷切地注视自己,旭宸瞄了瞄屋子里的气氛,“呃……你们要不要先坐下来?”

“不用吧!”

“就这么说不行么?”

旭宸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那我就这么说了。我就是想说……呃,你们还记不记得,”他有些试探性的,“大概是一年前,我说我有个‘男朋友’,要出门约会的那件事……”

“……”

“……”

两位家长面面相觑……

季爸爸当然没忘,那天他用三万块的网络新闻奖金,大大的杀了儿子的骄气,当然,让他此刻摸索着坐在身后椅子上的冲击,绝不是因为那么点奖金的问题。季妈妈也放下咖啡,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神色,反正也不是像当初理智讲解‘同性恋’定义得那种镇定就是了。

同性恋这个日渐流行的社会话题,在这一家子搞新闻的自然难免会提及,也许就是闲聊的时候彼此通通看法,或者看到某些专家报告扫扫自己的盲点和偏见,单说对同性恋的态度,这两位家长的认知程度肯定比其他人高。但一码归一码,从感情的角度来讲,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儿子说这种话,明白其中暗含的意思,如果还能保持镇定的,那这个儿子肯定是从大街上捡来的。

见父母坐定,神色不安的样子,一时间,旭宸忽然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他刚刚翻麦乐的照片,失去的痛伤,是用他十八岁眼泪洗出来的,他一直把麦乐的离去看成一个生活经历的警告,他从不让自己去想麦乐,也不让自己去看麦乐,但是今天,对某些脑中止不住的、一直出格的想法,他不得不给自己一个警告,然后他翻出了那些照片。

他看着它,看着他们……结果没有预期中的悲伤,反倒是满心美好,想起来的,想不起来的,都摆在那儿,然后这种美好,变成了追忆,变成了怀念,最终变成了不甘,为内心深处涌动的感情,为它还未曾见得天日就要被埋葬的不甘,一时情感澎湃、心中摇摆就跑过来了。可现在真的要到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在看到自己的父母隐约担忧的神色后,慢慢的,灭了。

有什么好说的呢?

讲他们打打闹闹的过往,他们曾经的患难与共,还是讲东哥的悉心照料?聊他心底里朦胧的感情,还是困惑属于自己的未来?东哥有自己的理想,他也有;东哥有不能放弃前程的坚持,他同样也不能。面包和爱情孰轻孰重的问题,大概在他们生为男儿的那一刻就定下来了。

“宸宸?”家长们看儿子的脸色变了几变,好半天也没说话,等了又等,才试探性的开口叫人。

“哦,”旭宸回过神,看着他的父母,努力笑了笑,“我想……我想通了,没事了。”

“宸宸,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旭宸的样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像‘没事’,当妈的当然不希望这么一个聊天谈心,可以深入了解儿子想法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真的,我没有什么要说了。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可我和他……我们,只是很好很好的同学,朋友,哥们……大约应该归到能雪中送炭,能两肋插刀的那种知己,我们之间……大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们之间决不仅仅是‘这样’,但更明显的,是旭宸明明白白地告诉父母他已经选择了‘这样’。做父母的能感觉得到他的摇摆、迷茫和说不出口的伤心,但这是他们的儿子,独生子,即使他们认为自己的儿子与那个‘他’之间的感情恐怕还远远不只‘这样’,私心里也只能当作就是‘这样’,没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吧。

世事无常一

陆东每次从家到d市都要在帝都转车,借着转车中间的半天空闲,他通常都会拉旭宸出来陪他一起消磨,但这次……陆东呆呆的看着火车站墙上的大钟,他要在这里干坐上五个钟头,无所事事,却没有勇气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哪怕是聊两句。他没脸再打电话,是自己先背叛了什么,放弃了什么,早就已经没有资格了……

陆东低头摆弄着手机,旭宸应该知道自己今天会在火车站转车,他很想他打电话过来,又很怕他会打电话过来,他也很想跟他解释些什么,也很怕跟他解释些什么。陆东坐在候车室里,反反复复的翻着手机,每一刻都在下定决心,又在下一刻取消了这种决心……

忽然,电话响了。

陆东的手一抖,心脏有一瞬间的梗塞,血液骤然减少,骤然增加,让他有些缺氧的眩晕,然后低头看来电号码,心慢慢的沉了,冷了,重得像个铁疙瘩……不是旭宸。

“喂,哪位……哦,张老师,我在火车站呢,明天早上到d市的车……有什么事么?”张老师目前主负责毕业生推荐工作的事,上次陆东签合同时,跟用人单位坐在一起的就是这位张老师,陆东听老师在另一边说,自己则在这边皱眉,“老师,我不是都已经签卖身契了么?再去参加面试好像不太好吧,一来我不可能再签,二来,也应该把机会留给别的同学啊……”

陆东听电话另一面的说辞,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本来就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暗火,这下子因为这件事,情绪立刻暗火转明火,轰地一下子烧起来,忘了那边是老师了,也忘了自己在候车室的大庭广众之下,当场就骂骂咧咧,“靠,一个破倭国的,他拽什么拽,有什么好拽的?他以为他是谁?还恬着脸说自己是倭国的……老子上数祖宗十八代都跟倭国人有仇,还容得他挑三拣四,奶奶的,看我不灭了他们丫的……”吧啦吧啦……

张老师的电话其实说要紧也不算顶要紧,但是很烦心的一件事,简单的说,就是有一家倭国合资的电子公司到学校里招人,要求很苛刻,像个最挑食的孩子,挑肥捡瘦地到最后也没找到能让他们中意的,然后这帮家伙大概仗着自己这三五十年的发展,很像陆东家乡那些暴发户似的手里多捏了俩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谁的大放厥词,无非就是嫌m大牌子亮却根本就是名不副实,大概就是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四年教下来的都是绣花枕头之类的放屁话。

张老师不是愤青,可也禁不住这帮家伙在自己的地盘上目中无人,尤其这些学生,在某种程度上都像自己孩子一样的存在,当然很起气愤他们把自己的学生说的这么不堪。于是乎,思来想去,就打算把系里的‘头牌’——已经许了人家的陆东拉过去‘接客’,先不说签不签的问题,反正就要好好杀杀他们的威风,不然他们还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权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陆东拍着胸脯把这件事扛下来了,他真的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过那些人的嚣张的,当然,平心而论,他的工作,年薪十三万的职位已经是提着灯笼找不到了,他能碰到就是走了好狗运,真的一点儿也不期待这帮倭国的人能开出什么更优惠的加码。

陆东配着语气同样激烈的老师,完全忘了昂贵的漫游电话费,俩人一顿同仇敌忾,然后,忽然电话里的声音一片空茫——欠费,停机,电话另一头死板僵硬的女声就像一盆冷水从陆东的头顶冲到脚底,彻底断了会等到旭宸跟他联络的念头。

呆坐在这边五个小时的陆东化悲愤为力量,满腔怨怒杀回学校冲向面试,给老师和母校出恶气去,结果仍然未知。而那边,一周后,l大也开学了,旭宸属于返校大军中不前不后,不紧不慢其中的一个,进了校园大门,到了自己的寝室,屁股还没沾到床铺,就被一个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震住了。

l大校园论坛官方首页置顶通告——学生会内部人员调动通知及处罚公告——原学生会主席宋烨免去学生会主席一职,新任的学生会主席由同样是出自光电学院的吴琰同学担任——以上学生会内部变动,非来自全体学生的选举决议,直接出自校学生处下达的命令。

对宋烨免职的理由,官方的说法是他违反了学校的宿舍制度,上个学期期末那一个月,一直有一名校外人员寄住在宋烨所在的寝室。

从制度上讲,学校宿舍内不得留宿非本校人员。

从情分上讲,学生会会长知错犯错,没有努力阻止/上报这种事情的发生,属于无视纪律,作为广大学生的领导人,造成极坏影响和违例先河,要从重处罚……

当然,这些都是一面之词,如果具体原因解释起来,没有人听完了鼻子不哼哼两声的——就是上学期的那个不平凡的一晚,他们寝室的几个听到异响跑出去救人,然后人被救活了,所以算立了功,后来学校的嘉奖也定了,表扬也发了,结果,就是这个表扬,暴露出一个问题——他们寝室的季旭宸因为外伤的缘故,那段期间一直住在校医院里,怎么能参与救人?如果救人的不是季旭宸,那么当时是什么人住在他们寝室里?

旭宸受伤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系里系外的,学生会内外的,甚至包括各科授课老师,因为但凡那段时间看到季旭宸的,就没有不知道他那两只手包得跟机器猫似的,吃饭都得有人喂,作业都被教授特许可以迟交的,甚至有两科考试还在监考老师的帮助下,他口述,让研究生班的师哥代笔的,他的手这么不方便,在他们寝室住的能是什么人啊?过来帮忙的同学呗!傻子都能知道。

但学校确实有这么个规定,外面的人不能留宿宿舍楼的规定——虽然也就是在纸上这么说说,虽然大家也都知道,虽然历来同学探望同学都是在一个寝室里凑和挤挤,虽然这条规定是最不让人放在心上,最让舍监睁一眼闭一眼的校规校纪……可就是这么屁大点儿的事,被扔到了宋烨的头上,硬生生地被翻出一个小辫子,被人揪住,然后被踢出了学生会。

这个通知一下来,轰动全校,是个人就能明白他们的宋大会长是被人‘黑’了。不过,制度就是制度,这个手段虽然让人鄙弃,较起真儿来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真叫一光明正大的‘黑’。本来一个寝室出了这种事,哪个都逃不了干系,尤其是旭宸,很明显住在他们寝室的那个外校人根本就是为了照顾他,不过,在明显被人下绊的情况下,宋烨没等旭宸有什么异议,就在老师面前推说他住在校医院,对寝室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出面一个人扛下来,没有必要再搭上大伙。

错误都落到一个人的头上,知错犯错、瞒情不报,甚至纵容旭宸冒领了本不属于他的荣誉……‘数罪并罚’,那这个免职的决定就没有人能说罚重了。

因为这么点事,突如其来,毫无症兆、无声无息地把宋烨解职了,要是搁在平时,宋烨再豁达,再怎么装作不在意,心里也肯定有三分不服气,七分委屈的,但如今,他真的,一点心思也没放在这件事上——开学快一个星期了,豆丁到现在都还没有返校。

“学长,宋师哥……”丁远气急败坏的跑到光电学院的教学楼拦下宋烨,“你不是说米小黎不会提前毕业的么!我按你说的,不去找他,不去打扰他,甚至尽量不刻意在他面前晃……你,你说的……他为什么还要出国离开?!”

“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宋烨不为所动。

“不是小道消息!我都打听过了,他一直没有返校,假期的时候他的父母也到学校里来了,开了一系列他的在读证明文件,甚至包括他的成绩单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荣誉,根本就是在给他办出国留学的手续!他,他要走了……怎么办?”

“这门专业的专精程度国外确实比国内要深,他当初选了这专业,就是迟早要留学进修的,你不知道么?”宋烨反问炸了毛的丁远。

“我知道,可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该……”

“就该什么?”宋烨很严厉的看着丁远,“你以为我让你那么做是故意拦着你、坏你的好事?”

“可是如果我知道他这么早就会离开学校……”

“他早晚会出国,在外三五年的日子,你自己想想,你愿意自己以什么样的形象存在于他的大学生活回忆里?”

“……”

三言两语把丁远脑子里噼里啪啦冒火星的危险炸药包捻灭后,宋烨拍拍他,转身离开。

“会长,你不用拨了。”旭宸看宋烨低头进屋,边走边拨电话,直接开口拦下他,“五分钟前,我刚刚给豆丁的手机和家里拨过,还是不通。”

“哎,你说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算不念了也不能跟我们连声招呼也不打的就消失吧。”

旭宸不同意鸿牛的看法,“别瞎说,他东西还在这呢,怎么能说走就走?我就是担心他再这么无缘无故旷课下去,非被学校开除不可。”

宋烨心里比他们谁都更在乎,他从兜里拿出来一个纸条,“他家的地址,我刚在系办磨赵老师查到的,要不要今晚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按着地址找到了地方,外面万家灯火,这边乌黑隆冬叫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明显没人!宋烨强捺下心里的焦躁,写了一个便条贴在门上,表明自己的是米小黎的同学,希望米小黎或者他的家人看到字条能尽快跟他们联络。

这种消极的办法实在是无奈之举,可没办法,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幸运的是,枯等了两天之后,还真的有人跟他们联络了,是一直假期负责给米小黎做饭的陈阿姨,虽然大家没见过面,但对她的手艺都很熟悉。

[我今天过来给房间打扫,就看到字条了……小黎他没在这儿啊,一放假就被米先生接回家啦……]

[这里怎么会是他的家?这是米先生他们怕小黎住校住不惯,为了他特意在d市安置的房子,平时也就是我来打扫打扫,小黎有的时候假期都不回来住呢……]

[他家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临行前,我听见他念叨护照什么的,我想,他大概不会在国内……他手机也扔在这了,大概想着拿出国也用不了……]

陈阿姨在电话里介绍着米小黎的情况。豆丁的父母常年旅居国外,这个宋烨都知道,豆丁也曾经亲口说过自己是在挪威出生的,但他家到底在哪儿,陈阿姨也一点都不清楚,对于米小黎是不是要留学的事她就更不知道了。

他根本找不到他。

世事无常二

此刻米小黎是跟父母在一起,在欧洲s国某个依山傍水、湖光山色的小别墅内,米夫人正要就一件很重要的事跟自己的宝贝谈谈,“乖宝,你真的不愿意在这里读书?”

最近这两个星期,趁着这边各个学校都开学了,米小黎在父母的安排日程下就跟走马灯似,连续跑了九个国家,在三十八所大学里,拜访了十来位他专业内的教授和更多的业内学者,跟他们聊了天(或者叫面试),听了根本数不过来的讲座和学术报告,甚至还参观了好几个名声如雷贯耳的实验室……又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跨越了德国边境回到自家这个静谧的度假别墅,人瘦了一圈,小身板差点没累垮了。

当然,如此辛劳收获也不小,有好几个实验室他看着都直流口水,果然欧洲的大学都有钱啊……也有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都希望能招到他,亲自带他,当然,更多的学校愿意提供高额奖学金和研究经费给相关实验室……心动啊,诱惑啊,可米小黎都不得不咬着牙拒绝,很舍不得,可还是拒绝了。

米小黎摇摇头,他噘着嘴闷头收拾自己的包,“我要回去先完成学业,等毕业之后再说。”

干练又美丽的米夫人把自己儿子拉过去,“你不是早就可以毕业了?就这么喜欢l大啊!”

“……”

米小黎在如今学校里的人气、声望和生活,米夫人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对于米小黎的心思,她似乎能明白一些,但是……“小黎,你不愿意离开l大我想我能猜到一些,妈妈也从不认为西边的月亮就是比东边的圆,不过,我听说上个学期,中学时那个一直欺负你的学生也考到l大了,他还会打扰你么?”米夫人摸着儿子的头,道出了真正的忧虑。

米小黎这两年多的巨大变化,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日渐自信和个性张扬,出色耀眼得让她这个当妈的看着都觉得欣慰加骄傲,如此对比之下,她就越发的对他几年前在中学的那些日子心有余悸,那个时候是他们做家长的疏忽,偏偏米小黎又不是个精明厉害的孩子,中学的情况确实让他们始料不及,现在想想都后怕,所以如今他们越发关注米小黎的求学生活,也养成了随时注意学校状况的习惯。因为注意了,所以对丁远也入l大的事就有些草木皆兵了。

所以这个假期一开始,几乎是雷厉风行地把自家宝贝打包到欧洲来,护着,让他陪着爷爷奶奶在南部庄园住着,同时这边他们也安排了各个大学的面试时间表,这么多学校,让他自己挑,但凡有一个他能看得中的,他们就立刻给他办手续,谁知道这个孩子……

“妈,我没事哒!”米小黎抱着自个娘的胳膊撒娇,“碰到了就会打声招呼,没有像以前那样了。他不会再来欺负我了。”

“傻瓜!”米夫人叹了一口气,“那个学生的成绩我们心里都有数,以前他的学习就很不好,不像是个能考上大学的料子。如今他虽然考上了l大,可也是挂尾的,真的学习起来大概也很吃力,你想想如果他真的没什么目的,为什么一定要上l大?与其在那里学一门很冷、很偏的专业,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去h大选个热门专业,h大其实也算是不错的学校啊。”

“反正我不怕他了。”米小黎很底气十足的,“我是他师哥,他不敢再来惹我的。”

米夫人大概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又是‘会长’教你的吗?成‘天会长’‘会长’的挂嘴边,妈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很照顾你,你们寝室其他人对你也很好,这我都知道,可你们迟早也要毕业分开的,早晚要分开,这边条件又这么好,学校那边还这么让人不放心……真的不愿意提前离开么?”

“不愿意……”

“很喜欢现在的校园生活?”

“喜欢。”

“很喜欢现在的老师和同学?”

“嗯!”

“……”米夫人放弃了,对于今天的结果,他们早就料到了,跟儿子耗了一个假期,什么利诱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改变他的主意,今天最后的努力,结果,当然不意外的,依然以失败告终。她无奈的拿出机票,晃了晃,“这是后天的机票,自己坐飞机回去没问题吧?…………笑,你笑!离开爹妈就能把你臭美成这样?这回高兴啦?”米夫人戳戳儿子的大脑门,接着手腕一转,闪躲过米小黎接票的手,“不过,咱们得有言在先,万一在学校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给我们打电话,如果这回再出什么危险,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立刻到这边读书。”

“妈,你吓唬我,上学当然要等学期结束才能转啊。”米小黎笑得有点狡黠。

米夫人捏了捏他的脸蛋,转手又拿出了一小札信晃了晃,“这是好几个大学的回信,还有一些教授的信,不止一个人表示很欣赏你,他们说了,任何时候,随时欢迎你去。”

“那就让他们再等一年吧!”米小黎招摇了自己的高高翘起来的尾巴,接过机票的同时打定主意这学期一定不要有任何坏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迟到一星期了,他一直没能打电话回去——手机电话簿真是个害死人的东西,自从有了它,他就再没记住过除了自己和家里电话之外的任何人的联系方式。

会长一定都快急死了。

****

“……跟我玩神秘是吧?”鸿牛夹着电话边往寝室走,便跟另一头的阿松闲聊——这种情况可不太常见。他们俩跟旁人不同,上学期间,除了两个寝室的集体活动,几乎很少主动见面,平时打电话也是有事说事,三言两语就搞定,很少有没事抱着电话煲粥的习惯,这点跟旭宸和陆东很不一样。

有啥好聊的?每次假期他俩都天天腻歪在一起,泡在阿松家开的那个娱乐健身城里。阿松是鸿牛的衣食父母,鸿牛是阿松的贴身‘小蜜’,阿松闭眼睛都能摸到两条街之外的鸿牛的家,鸿牛则知道这个小老板在公事上所有的狐假虎威和背后的战战兢兢。熟悉到太熟悉了,所以俩人平时不用电话维系亲近,见了面就直接用肢体沟通感情。

当然,这个电话的初衷应该也是有正事的,鸿牛心里多少有点谱,大概阿松是想跟他商量同约去郊游的事。每学期两个寝室去外面玩一次都快成了惯例了,本来这是件很开心,很期待的寝室联谊活动,但这学期阻碍重重,先不说活动的两个主要策划人,旭宸和陆东,这个假期连面都没碰一次,就算是他们碰头商量了,陆东恐怕也没有机会参加,因为签了‘卖身契’的缘故,据说开学不久之后他就马上要去xx公司实习了。

鸿牛听着阿松杂七杂八的扯了一大堆也没说到正点子上,既没有建议他们到底去哪里,也没有说东哥那边的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言语之间,似乎东哥的实习时间有变化了。

[我有什么好说的?你是没看到,东哥这些天都跟炸药包似的,一碰就爆……刚刚那会儿凶神恶煞的冲进去,出来的时候嘴咧到耳丫子,走路一蹦三跳的,压根儿没跟我们说什么,闷着头就知道拨电话……要问什么还是问你们的旭宸少爷吧,东哥那个见色忘义的家伙……]阿松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酸溜溜的。

“旭没在,大概又去打工了。”鸿牛到了寝室,皱眉看着这潮湿得好像水帘洞似的地面,“希望东哥的时间早点定下来,看看我们还能去哪儿玩,好尽快安排时间哪,豆丁回来了,会长也无事一身轻,我这个学期没有比赛……头一次我们寝室能这么悠闲,回头再看看旭怎么说……”

……

陆东确实如阿松说的,自己工作的事一定下来,就迫不及待的给旭宸打电话,然后乐得屁颠颠的跑电视台门口等着接人下班。

然后,请旭宸吃晚饭。

旭宸的兴致一直都不是很高,陆东有点不适应这种沉闷的气氛,决定还是不等吃完饭再说了,他放下筷子,很郑重的对旭宸开口,“旭,xx公司我违约了,我打算不去了!”

“疯了吧你!”旭宸当场就炸毛了,差点把水杯碰翻,“年薪十三万地方你还敢炒老板鱿鱼?你的前程呢,你坚持的梦想呢?你当你自己是哪盘菜!”

“旭,旭……”东哥急忙拉住旭宸,“你听我说,听我说啊……我又找了一个新的工作……”闻言,旭宸的眼神立刻变得很危险,把陆东原本想卖卖关子的想法吓得灰飞烟灭,认罪态度良好的把自己开学这三周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规规矩矩的倒出来。

一到学校,陆东临时准备了准备,就去参加那个倭国合资公司的面试会,给张老师报仇去了。本来他是端着去打压面试官的狗眼看人低的架势去的,如此全无后顾之忧的‘搅场子’,让东哥从始自终都散发一股强大的气势,犀利、专精、自信、不服输……然后面试会就变成了一场华丽的个人表演,东哥把倭国那几个人秒杀了。当然,对于他们最后的招揽,东哥很拽的拒绝了,当场拒绝,没有余地。

拒绝就拒绝吧,这破孩子还特拽的继续刺激面试官,讲自己签的xx公司,是一个跺跺脚就能让cisco也发抖的民族企业,比你们这种除了老东家的名头就再没什么能上去台面的合资公司不知道强多少倍!你们说想要就想要,你们想挑人就挑人?也不好好看看你们自己的实力,嫌m大没人?告诉你,不是m大没人,是根本m大高手都不愿意在你们的面试会上露脸,怕说出去丢人,也就是自己闲着没事,听说你们要求挺高的就来看看到底怎么个高,结果也不过如此,专业方面的提问都太小儿科了,还以为你们能问xxx,还有ooo的疑难,还有最具争议的xoxo都没有问,差远啦……

吧啦吧啦……这孩子整个一愤青,把对方面试的程序和问题驳个体无完肤,最终扔了一句,‘看起来就很不专业,我凭什么跳到你们这儿’之后就扬长而去。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东哥的一面之词,以旭宸对他的了解,面试的过程中东哥态度可能是有点自信过头了,但言辞应该是委婉的,因为后来的一切都证明,经此一役,对方简直是‘不计代价’的对东哥挖角。

——他们会负责赔偿东哥之前签约的全部违约金;(东哥:哼哼,笑话,我可没有跳槽的心,一分钱的违约金老子都不用付。)

——年薪起先从十三万升到了十五万,后来又从十五万升到了十八万,(东哥:爷爷给我每年的零花钱起码还得加一个零!老子稀罕他们的臭钱!)

——还可以有到倭国本土工作的机会;(东哥:呸,你丫倭国的了不起啊!你再用这种汉奸语气试试看?)

——签约之后,公司会对他进行包括倭国语在内的为期一年的全薪培训……

“哎哎,这个条件很不错,教你东西还付全薪,多学一门外语,你不亏啊!”旭宸实在看不过去东哥的拽样,他在这说一千道一万,拽到了天上,最后还不是被签走了么,要不然也不会特意跑来找他,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劲儿让人看着就想抬脚踹两下子。

“谁稀罕那些?!只不过……”东哥别别扭扭的声音不大,“他们说培训地点就在d市,培训期间住公司提供的宿舍,还有,工作的地方在帝都,虽然一开始的三年,我每年都可能要在倭国呆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继续深度培训,但是……反正,我最后签了。”

‘但是’的后面陆东没说出来,不过旭宸也应该知道那后面是什么。他家就在帝都,全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中心,无论将来旭宸是选择借父母的关系直入中心传媒界,还是单纯的找个专业对口的电子行业的工作……帝都都是一个可以提供无数机会的绝佳城市。

“嘁,就是说你身价又高了嘛……特意到我这里显摆!”旭宸一面不屑地把脸往旁边一转一抬,像只骄傲的牡鹿,一面难以掩饰内心深处难以名状的轻松、甘甜和愉快,所以‘不屑’怎么也不像不屑,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笑意收也收不住。

“旭,”东哥拉住旭宸的手,小心的摸着他手心上愈合的几道粉粉的疤,“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爬山吧。”

“……好啊!”

世事无常三

旭宸一路脸发着烧晃回了寝室,早春夜晚的冷空气显然对他脸上的热度毫无影响,但他希望当自己重回光明的室内时,不会太显出异样。他在寝室门口顿了一下,稍作整理,推门,挑眉,意外地,他们寝室有访客——新任的学生会会长,吴琰。

寝室里的气氛……鸿牛还没回来,会长与吴琰相谈甚欢,豆丁躺在自己的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努力的在小舌音、后舌音中喃喃练着据说是世界上最优美发音的语种。

“嗨,吴琰,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季学长!”吴琰起身打了声招呼,“来跟前辈学点东西,”他有些苦笑,“学生处莫名其妙地下了那个通告,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太仓促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学期的课余文体活动,当然,还是校艺术节,全学年的重头戏。吴琰把这担子挑好了自然说三道四的人就少了,挑不好,恐怕不用到下个学期,期末学生会换届投票选举中,众人就能把他拉下来,到时候可真是灰头土脸,恐怕这辈子也没脸再争这个位置了。所以,不管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他都不得不放低姿态到这里来向前会长取经。

“有点自信!放眼望去,一二年级中你可是一支独秀,早晚要挑大梁的,再怎么说,也不能给我们光电学院丢脸!”旭宸拍拍他。

“诚惶诚恐!”吴琰作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所以我就来找学长了,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好了,大概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学长,”吴琰对宋烨和旭宸两个人拜拜揖,“我以后少不了叨扰你们,可一定要帮帮学弟啊……”

“别担心,尽力就好。”

“客气什么,我可是你的手下呢!”旭宸的宣传部干事的差事一直没变。

……

送吴琰离开,旭宸用手肘碰碰宋烨,“哎,会长,你说那件事会是他搞的鬼么?”

宋烨摇摇头,“以前发生那么多事呢,刘主任看我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的了,就算吴琰存了什么心思,他也就是被刘主任利用了而已,我还何必难为一个同系学弟……走,进屋吧。”

旭宸对宋烨的这种‘以德报怨’非常不以为然,甚至是恼火的。

“那你还真想尽心竭力的帮他是怎么着?会长,你有没有想过就脑残刘的这么一下子,写在你的档案里有多难看么?你要是不能在这个学期末重新再做回学生会主席,这就是一个让人能无限想象扩大的污点……远的不说,就说下半年我们开始找工作,让不明就里的人一看,这叫什么事啊?你以后……以后可怎么办?”旭宸对这件事有很深的愧疚,当然,对会长以后可能遇到的不知名的坎坷就有更深的负罪。

“旭!没有这么严重……我会努力的重新竞选成功的……”

“等你帮他站稳了,你还拿什么争啊?你们是对手,本来这种事就该各凭本事,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帮他?”

看旭宸有些不依不饶的,宋烨只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其实,要把这个学期的艺术节办好真的是件很艰难的事,此一时彼一时,即使是我依然是学生会会长,亲自挑这次的大梁,恐怕也要比上一届逊色不少。”

宋烨举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

君倩学姐这个学期去外地实习了,在指导歌舞类节目里,根本没人能比得上她的眼光;

宣传部部长也退了,本来吴琰是很适合接替他的位置,可惜他现在升了级,分身乏术;

文学社的程社长为考研做准备也辞职了,语言类节目就没有人抓了。

总之,蜀中无大将,没有猴耍,即使宋烨上了也是白搭。

“本来我想着……当然,如果我不是被免职的话,”宋烨补充了一句,对旭宸说,“这学期,我会提名你当宣传部副部长,负责艺术节语言类这块,因为你有经验,知道什么场合配什么气氛,或许还能挽救挽救,可惜他们已经用了那个朦胧派的‘校园诗人’做文学社社长负责这块,然后反倒寄希望你能继续做掌控会场,弥补那些可能根本不搭调的现场气氛……”

宋烨摇摇头,“问题堆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一个更大的问题。你的兼职工作时间一向很紧,这个大家都知道,以前我要找你什么事还都得开学的时候就跟你预先敲定时间呢——你知道排时间那个有多麻烦,这还借着我俩是同寝的光,有什么事能来得及商量,可他们根本没有这个便利条件,尤其这次你手伤那么重,每星期还要抽时间去医院做针灸,哪来这么多空闲?他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会考虑这点么?都到这个时候了,时间表还没有给看,连提前问你一下都没有,真排到了眼前,你哪来的时间全程盯场作主持? ”

“缺将少才,用人失当,遇事考虑不周,程序时间没有条理……”宋烨一样样数着艺术节准备工作的‘七宗罪’,“见微知著,这届艺术节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可在安排上已经是千疮百孔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怎么弥补也是败局已定。吴琰既然来找我,如果我不帮他,怎么也说不过去,学生会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但话又说回来,吴琰有自己的想法,他出色又自信,就算我能全力帮他,他也未必会事事听我,我也就算尽尽人事而已。”

“那你帮他我还是不高兴。”在床上一直利用耳机让自己置身事外的米小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了,看着宋烨,满脸不赞同,“他不是好人。”

宋烨不同意这样的说法,“可他也说不上是坏人,吴琰大概只是有点势利,有点私心,有点奸猾……俗人而已。”

旭宸撇撇嘴,“是小人!”

豆丁头,“没错!”

会长翻眼睛,“喂,我们还是不要在背后说人坏话了!”

旭宸不以为然的用鼻子哼哼气,转眼想明白了,又开始坏笑,“会长,实际在这件事上,你很奸诈啊!名声、感激、怀念、影响力,你一个都没放过。”

“会长可什么都没做,都是他们自己自食恶果弄出来的。”米小黎翘着尾巴有点幸灾乐祸的附和完,看旭宸的目光忽然转为疑惑和担心,笑容也消失了,“哎,旭,你的嘴怎么了?红得很不正常,好像有点肿……”

旭宸下意识的伸手一挡,看到会长挑眉又似笑非笑的眼神,轰的一下子,整个脸开始烧,比刚刚没进门那会儿更烈,然后豆丁大惊小怪的还一个劲儿的往前凑,“你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到现在才发现……哎?脸也开始发烫了!会长,你快过来……”

宋烨看了旭宸一眼,没过去,反倒长手一伸把豆丁拉过来了,然后用半哄半骗半武力地方式把这孩子拐走了,屋子里剩下旭宸一个人,他趴在床上,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闷着。

他要掐死豆丁,还有会长,当然!

至于东哥……

他要把他抽筋剥皮、千刀万剐、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决饶不了他!

“会长,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米小黎吸吸鼻子,虽然已经是三月了,可毕竟是晚上,空气还是很凉的,他被会长抓出来,在校园林荫路下逛了起码半个多钟头了。

“豆丁,我现在已经不是会长了,你还这么叫多奇怪。”

“都习惯了。”

米小黎闷头走着,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刚刚被会长打岔遗忘的话题,“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们要出来走啊?”

会长的声音带着点家长式的强势,“你自己想想是为什么?”

“……”米小黎有些委屈的扁扁嘴。

他偷偷瞄宋烨,他现在有点怕会长,虽然宋烨对他的态度一直没变,还是很照顾,很有求必应什么的,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怕他,怕他像上学期无缘无故就冷落自己,怕惹他生气,更怕他再也不搭理自己……比如现在,早春夜晚这么冷的冷风,他吸鼻子吸了老半天,会长也没有要回寝室的意思,明明以前他都不这样的。

其实,他感觉出来会长想要什么了。半个多小时的早春冷风足够他从一开始的不解,到怀疑会长的动机,到明白会长的坚持,到不得不动脑子,动那块早就被凝固住的,他根本不擅长的那部分,他明白会长是在迫他,强迫他去想原因,去琢磨自己问的那句‘为什么要出来走走’。

……吴琰来找会长谈事情,自己戴耳机回避,旭宸回来,谈话,分析……都没有问题,直到他发现旭宸的嘴……旭宸,旭宸今天去打工,晚饭过了才回来,超过了平时的时间,当然,鸿牛下午提了一句说东哥的工作好像变动了,又可以跟他们一起去郊游了……旭宸大概去跟东哥商量——这种事总是他们两个负责安排的……

东哥和旭宸……

他们俩,他们俩……

通了,所以米小黎的脚步猛然一顿,脸上烧得比旭宸还厉害,“会长,他们,他们俩是那种关系……”

“会觉得别扭?”宋烨反问。

“嗯…啊,唔…”米小黎抓耳挠腮,支吾了老半天,“……我觉得挺好的。”

宋烨踉跄了一下。

“怎么个好法?”

“啊?”

米小黎搅了绞脑汁,他觉得现在面对会长的问题,就像自己参加科技大赛一样,比面对教授们的提问更须苦思。好就是好,为什么还要问‘怎么好’?米小黎小心翼翼地看宋烨,讷讷的说出自己的答案,也不知道这个回答能不能过关,“我就是觉得旭宸喜欢东哥,东哥对旭宸也很好。”

宋烨的等了半天,“然后呢?”

米小黎傻眼,“什么然后啊?”

“……”宋烨郁郁地心里叹了口气,他真的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拉着豆丁往回走,今天豆丁那个不开窍的钢筋水泥脑袋又再一次把他精巧的小陷阱毁个十成十。

回去的路上,宋烨没说话,也不知道豆丁这孩子的小脑袋瓜又神游到哪儿去了,一路也没说话,包括进宿舍楼,进寝室,米小黎招呼也没跟大家打,独自去洗漱,然后上床挺尸,等着熄灯。

宋烨躺在床上艰难的等着睡意造访,关于今天绝佳的契机和挫败,当然,他都该习惯了,他会继续努力,但还会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启发豆丁开窍就不知道了。都这么久了,其实,他已经给自己下了最后期限,他还有一年的时间,到他们毕业前,或者到豆丁出国前,但如果最终仍然赢不来……他就放弃,放弃期待,也放弃折磨自己。感情终究不是靠求来的,他会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结果。

黑暗中,床铺有些震动,震动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翻身或者起床……宋烨正觉得奇怪,床头忽然冒出个大脑袋,然后带着奶香味小猪猡麻利的从下铺窜上来,三下两下钻进他的被窝。

“会长……”米小黎的头埋在他衣服和被子里听起来闷闷的,他拽着他的睡衣前襟,力气很大,大到后领子勒住宋烨的脖子,隐隐发痛,“怎么了……豆丁?”难道又是听到什么响动,做噩梦了?

“是旭宸和东哥……”米小黎的声音很小的趴在会长耳边说,像是怕吵到别人,但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害羞。他就是想继续他们今天晚上在外面没有说完的那个话题,继续回答会长问的那个[然后]。

就像他说的,[旭宸喜欢东哥,东哥对旭宸很好],然后明显的他们之间今天有点,呃,亲密的那什么什么……旭宸虽然脸红,百般掩饰,看自己也是凶巴巴的,但其实他没生气,是喜悦的,他从他的眼睛里就看出来了。

当确定这一认知的时候,米小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嫉妒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羡慕了。对大学必修的爱情学分米小黎其实一直有点似懂非懂,虽然社会系开的‘爱情、社交、礼仪’那门选修课他一节也没落。他不明白那么多的理论分析,也不太能体会书里描写的那些鲜花星星月亮什么什么的,他只知道东哥亲了旭宸,所以在东哥的心里,旭宸肯定是顶顶重要的那个。

他也想成为会长心里顶顶重要的那个,然后就再没人敢跟他抢,然后他就可以霸着他,也不用担心会长再不理自己……他这样想是有充分根据的——他喜欢会长,会长对他也很好,旭宸和东哥的现成模式又在这里摆着呢,套入他们的关系等式,单元代换,然后……

所以,纠结三小时又七分钟之后,米小黎爬到会长的床上,嘟囔着自己想出来的这些东一句西一句的组织松散、中心混乱、指带不明的废话,啰里啰唆,或者用更简单的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他的行为——告白。

宋烨耐心的听米小黎的话,黑暗中,米小黎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从形体、呼吸上,好像会长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米小黎慌了,越说越乱,越说越没有底气,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把握了,越说越觉得会长其实不是像自己笃定的那么喜欢自己。于是开始结巴,眼圈有些泛红……

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叨叨的那些理由、暗示和‘衷肠’没有被会长接纳的迹象后,他只得鼓足全部勇气才结结巴巴的说出“我喜欢你”——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语气里的忐忑、窘迫和哭腔,可会长还是没什么反应。

宋烨的被角被他全咬湿了。

宋烨终于有动作了,他摸着他的头发,声音低沉而冷静,“豆丁,我知道你喜欢我,我还知道你也喜欢旭宸、鸿牛、君学姐,梅教授……甚至巧克力暴风雪和芋头蛋糕,可你真的能分清这些‘喜欢’么?”

“那不一样……”米小黎揪着宋烨的睡衣前襟,声音和手指一直都是在抖的,鼻子也明显塞塞的,“喜欢他们跟你不一样,我又不是白痴……我知道我说不过你,可我就是喜欢,比喜欢实验室还喜欢跟你呆在一起,真的喜欢,一直都是最喜欢……唔……”

对面的黑影忽然压过来,压出了他胸腔中的空气,抽走他口中的呼吸。一个真正的吻,渴望的,温柔的,火热的,密密实实彻彻底底的,让人脸红心跳的……

被子下面的脚趾慢慢紧张的勾起来,握着衣襟的手指却渐渐放松了,这个味道,这个感觉,这种心跳和呼吸……他喜欢,非常喜欢。

乔迁新居一

宋烨的在学生会的职位是被一撸到底的,就是说他现在什么职位也没有了,无事一身轻,虽然吴琰拜访时也常就艺术节的事出出建议,也不过是顾问性质的,难得清闲。

宋烨不用去学办,旭宸前一阵子就成了122寝室唯一一个得经常往学办跑的人。当然,他的涵养和忍功没有宋烨高深,尤其对‘罪魁祸首’,时常出入学办,有事没事都要插插意见、指手画脚的刘主任就更是厌恶之极,出席了几次全体会后,就借口手上的伤口不适,医生说针灸时间得延长,就半隐退了,反正按照目前校艺术节的时间表,他能有时间出席主持的会场也不多。

四六级考试都过去了,他们这一帮人就没一个有打算考研的,除了豆丁——当然他不愁考试,这个假期已经搞定了他以后的进修之路,很多人眼巴巴地等着接收这孩子;东哥工作算是尘埃落定,阿松会回家继续当他的小老板……好了,说了这么多只有一个意思,他们这两个寝室的‘光棍们’如今是前所未有的闲,闲到一听说东哥为了便于公司实习,在市中心某处租了个小套间,便迫不及待地打着帮哥们搬家的幌子自动集合,一起杀到东哥的新居报到,持计划郊游之名,行新居胡闹之实。

公司给东哥安排了实习,虽说是实习期,实际上还是上课,是公司给这帮新招进来的员工培训倭国语课,以便能缩短未来专业培训中语言所占的比重,薪水,当然,只有正式上班培训的三分之一,但即便这样,也是很大一笔了,租个房子自己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所以东哥打着实习太远、交通不便(呸!)的借口,跟系里的张老师死磨硬泡地请假,搬出了住了四年的学生宿舍楼。

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就在市中心,距陆东实习的地方,还有旭宸打工的电视台都很近——宽敞、时尚、舒服,格局也好,租金虽不便宜,但好处是里面家俱电器一应俱全,看起来还都是七成新的,很干净,一个完全自由的地方,自由到混作胡闹没人管。

众人放下陆东的东西,旭宸一屁股窝在沙发上,一句“我渴了”东哥立即跑厨房,开了冰箱给女王倒了一杯橙汁。

然后豆丁也坐在沙发上,盯着旭宸手里的一杯果汁,来了一句,“我也要!”东哥就把手里的果汁盒子倒立,给豆丁倒了半杯。

阿松和鸿牛两人见状,直冲厨房,“我(们)也要果汁!”

东哥耸耸肩扔下两字“自便”就晃出去了。

阿松一面对东哥扔着鄙视的眼神,一面几大步上前拉开冰箱,顿时,“wow!”

鸿牛趴在阿松的肩上,一伸头,也“wow!”

——从来没看过这么干净的冰箱,连瓶矿泉水都没有。

乔迁新居,这第一顿饭是一定要在家里吃的,面对空空的冰箱,会长带着豆丁,东哥拉着旭宸直奔附近超市。至于鸿牛和阿松,不去!这俩自称纯爷们的,不屑与这些居家男人为伍,勾肩搭背的跑到楼下小音像店租碟去了。

先指名道姓的把豆丁要求的恐怖片挑出来,然后鸿牛拍着跟老板的肩头,很内行,特豪迈的开口,“老板,再给我挑俩狠的,要好看的。”鸿牛‘狠’的定义很广泛,但凡枪战的、武打的、黑帮的、科幻的……枪够大,人够猛,特技够炫就行。

小老板的眯缝眼睛卡巴卡巴看看鸿牛,又看看同样高大的阿松,眼睛一瞪,嘴角一斜,“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然后转身钻进了柜台后面,一阵捣鼓,拿出两张碟子扔出来,是那种光板碟,自己私下翻录的,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的那种,只有编号。小老板看鸿牛明显表示怀疑兼嫌弃的眼光,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是新到的珍藏版,保证‘狠’!”

“新到的珍藏版?我怎么觉得这形容这么别扭啊?”回去的路上,阿松对刚刚小老板的话表示怀疑,更对鸿牛挑碟的眼光表示怀疑。

“没事,这个我有经验,这跟饭店的服务员推荐菜不一样,一般来说,老板推荐的碟子都差不了。你就信我的吧!” 鸿牛这个理论是对的,但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有些差异,他觉得好的,别人不一定觉得好,所以他在这里死充内行,阿松只是撇撇嘴,不以为然。

鸿牛充内行,另外那四个购物的也在充内行——锅碗瓢盆、洗涤剂,拖鞋、拖把、洗发水……说是房子里什么的都不缺,细细想起来,要买的东西也不少,幸好他们来了四个人。

那边三个正研究什么样的清新剂最适合放在卫生间,这边米小黎在剃须刀,刮胡子泡这边转,大概是小时候在欧洲待的,审美有点定型,他一直很喜欢可以用剃须刀刮泡泡那种重胡须的青色下巴,当然,他自己……摸摸,少得可怜——大概这辈子都不用指望了,可还是很羡慕(?)剃须刀……一个一个看,一步一步挪,然后,角落里,看到了他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的巴掌大的纸盒包装,一排蓝的、绿的、红的……花纹和包装都很简洁,但是价格,相对于只有巴掌大的小纸盒却要三十几块钱,确实很让他好奇。

“豆丁走啦,我们该去楼下食品区了。”那边三个人总算吵吵完了选定了,转过来找米小黎。

“研究什么呢?”旭宸一手搭在米小黎肩上,脸也凑过来了——瞬间石化。

米小黎还在那儿琢磨上面标注的超薄巧克力味,螺旋橙子味的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宋烨强装若无其事的把他手里的那些东西接过来摆回原处,然后当宋烨看到杜蕾斯旁边居然还排着一管管水溶性润滑剂的时候,强装镇定的脸上开始出现裂纹……

一行人很默契的啥也没说,把这孩子强行带走了。

“会长,那是什么?”

“我还没看明白呢,为什么拉我走了?”

“那上面说巧克力味,但为什么还有……”

“豆丁!”宋烨急忙打断这个问号孩子,看看周围其他来购物的大叔大妈,这孩子再问下去恐怕就尴尬了,他低低的清清喉咙,“豆丁,那是condom(安全套)。”

“……”纯洁的孩子终于老实了。

一起杀到了楼下的食品区,真正的挑战来临了。你看这几个家伙像会做饭的人么?

豆丁:光顾过的餐厅中,甚至有两家能入选世界餐饮协会推荐的十佳餐厅之列,可他连最喜欢吃的金枪鱼三明治都不会做。

宋烨:从中式的鲁粤淮扬,到法意葡西……他见识过很多,不过,从没进过厨房。

旭宸:经常进出厨房,并能烧得一手好咖啡——仅限于咖啡。

东哥:做饭……厨房?不用继续问下去了,因为东哥的表情很惊悚。

大约这个世界里像他们这样的生活废材为数还真不少,保鲜区那边有一盒盒已经切好、配好的净菜,上书宫保鸡丁,椒盐鱿鱼,水煮牛肉什么,这让他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并想当然的认为当大厨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每个人对此都争相发表意见,讲究什么色香味美、盐辣酸甜的……一口气拣了十来盒。

然后路过冷冻区的时候,宋烨想了想,还是比较谨慎的留个后手,“要不……我们再来点速冻饺子?”

旭宸的嘴一向很挑,尤其在他有得挑的时候,他把头一扭,“不要!都是机器包的,皮又厚又硬,很难吃……”他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东哥已经抱了好大几包家庭装的冻饺子出现在他面前——拆台。

俩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东哥垮着一张脸,“旭,我总得为自己未来的一星期储备点存粮啊,啊,对了,还有方便面!”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从冷鲜区转战到了长保质期食品区后,关于他们是来买菜要回家做饭的想法就开始诡异的转弯了。

豆丁看到那几大排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糖果巧克力肉干零食,满眼冒星星,拉着宋烨死活不愿意走了,宋烨不得不花尽心思在五彩斑斓的包装袋里,在营养和垃圾,美味和健康之间想办法跟米小猪周旋。旭宸则陪着陆东转到方便食品区,根据包装、口味和价格很内行的把泡面分出三六九等,然后照例不得不费脑子的挨个比较这些已经很便宜的泡面里,排骨面和牛肉面到底哪个更有肉味,老鸭汤味和鲜虾面哪个味道能更鲜美……

如此这般,选了半车零食,还有一堆水果,外加冷鲜区的酸奶和冰激凌——据说是为了饭后甜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就采购完毕,回家了。

到家以后,东西一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众人面前——谁做饭?

六个人全挤在客厅沙发上,选择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

“嗯,现在才上午11点多,饿了么?不着急吧。”

不着急,不着急,会长真是体恤民意啊。于是乎,众人抱着啤酒、饮料、果汁和豆丁的零食,拉上窗帘,一起看豆丁强烈要求的恐怖片。

……

当影片中公寓楼内的人又有一个不明不白的诡异消失之后,米小黎靠在宋烨的胸前,打着颤音抓着一直坐在他身后宋烨的手,“会~~长~~,这个片子~~~还真是,真是~~有点瘆得慌啊~~~~”回头,除了宋烨依然在,左右沙发上其他人都没影了。米小黎猛地打了个冷战,抓住宋烨的手忽然紧了一下,声音慌张,“会长?”

宋烨抱住他摸了摸头发,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下巴随意一扬,“早都跑去厨房猫着了,宁愿干活。”

米小黎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他的鼻子警觉的嗅了嗅,“会长,好像什么东西糊了。”

在厨房

“不行,你个废材靠边站!你这得小火,你看我的!”

“少废话,这都冒烟了,你得往里面加水,加水……”

“滚蛋,你们家宫保鸡丁做完了是汤啊?”

“啊……糊了,糊了!”

“为什么这么干巴?”阿松挥动的铲子,飞快的扒拉着锅里的东西,他是第三个努力挽救这一切的人,但依然改变不了锅子一直冒烟和胡萝卜丁、鸡丁迅速变黑的事实,明明火已经被他们关到很小了。

鸿牛神色紧张地抱着满满的一碗冷水,守在一旁,准备随时救灾。

旭宸皱着眉,靠着小吧台,抱着东哥的笔记本电脑在上网寻找宫保鸡丁的做法,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菜是收拾好的,比例搭配的也很专业,明明直接爆炒就好了,要不然也不能叫方便食品,可为什么……

啊,终于查到了,曾经在‘宫保鸡丁’一事上指手划脚,充专家的旭宸只看了两行,蔫了,“那个……我们好像……忘了放油……”旭宸的话一出口,全体僵化了,包括客厅那两个也参与买菜的人。不是忘了放,而是压根儿忘了买。

真可惜啊,好好的一道宫保鸡丁就这么毁了。

阿q型:“还好,东哥家的厨房还健在。”

逃避型:“反正我不喜欢吃辣的。”

安慰型:“除了胡萝卜就是花生,损失也不是很大。”

侥幸型:“还好没拿腰果虾仁先开刀,那个贵!”

……

等东哥买油回来,换个锅,倒了油,下一盘的腰果虾仁……还行,虽然油有点放多了,看起来不是那么清爽,虾仁还有些烧脱水了,腰果有点糊,锅里还莫名其妙的出了小半锅汤,但是看起来——能吃!

“什么感觉?”一群人紧张的盯着舍身取义的会长大人。

宋烨咕噜一下咽下去,一句话没说,直接拎着鸿牛的领子,一脚踹出门去,“去,买包盐回来。”

“靠!你们去超市到底都买什么了?做毛饭,油、盐都没买……”鸿牛骂骂咧咧的声音一路远去,直到他的声音听不到。

再之后,六个人轮番上,一人掌厨,剩下五个充大明白在旁边指挥。

椒盐鱿鱼:

“放盐……”

“滚一边儿去!出锅才能放盐,没常识,网上说,这个菜炒之前要先焯水……”

“泡水?你刚才怎么不说,都进锅了还泡什么水?”

“为什么要放水?”

“做汤呗。”

“可这道菜不是椒盐鱿鱼么?”

松鼠鱼:

“哇~~”豆丁惨叫一声扔下锅,全然不顾身后的灶上轰的一片火,举着俩蹄子飞奔出来找会长,刚刚被溅出来的油烫了。

火扑灭了,东哥levi’s的衬衫袖子被烧了个洞……

众人不怪豆丁,因为刚刚锅里噼里啪啦往外蹦滚油真的很吓人、很吓人……

“啊,找到了!网上说,要锅烧干了才能放油。”

“为什么?”

“猪啊你!水跟油属于不相融物质,沸点不一样……你化学是怎么学的?”

“你学的好,你刚刚怎么不说,马后炮。”

“锅烧干了么?”

“烧干了。”

“我倒油么?”

“倒吧。”

“我倒啦,我真倒啦,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溅……”

“你还有完没完?”一脚踹过去,咕咚,油倒多了。

“啊,冒烟了冒烟了……”

“关火,快关火!”

“关什么火,扔鱼,应该扔鱼,把鱼扔进去!”

“站远点扔……”

“好!”

这么一扔,简直就是噩梦。

最后做完饭的同时,以急救箱里治烫伤的绿药膏告罄而告终。

做好了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一个都没有。

椒盐鱿鱼炒得硬邦邦的,好像嚼老树皮;

水煮牛肉里的牛肉很老,豆芽很软,蔬菜都煮烂了;

松鼠鱼全碎到锅里了,大家是拿勺子捞着吃的;

红烧狮子头改成了清蒸狮子头,从味道上讲,是所有菜里面最像菜的一个,就是放了两遍盐,咸了。

……

最后忽然发现,兵荒马乱的,没做米饭——忘了。

幸好会长有先见之明——速冻饺子,于是大家齐心协力煮了一包,这跟那些配好成盒的免洗菜不一样,这个包装袋后面有烹制说明——真是让人长出一口气。

然后,面对饺子,众人又一次被打击了。

明明按照后面说明弄的,可起锅的时候,有一半饺子都破了——饺子的质量不过关——大家选择一直口径抱怨某有名的速冻食品的招牌产品,并把无耻的‘做饭’这一简单的家务劳动,推到了‘秒杀精英的终极boss’的高度。

对于东哥租这套房子的某种小心思,旭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本来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偶尔落脚,就近去电视台打工,多方便啊!可惜经此一役,他决定了,就算东哥说出龙叫来,自己也绝不搬到这里与他同住,并且对东哥能不能在这里活过一个星期表示了深切的怀疑和衷心的慰问。

——所以说,那句有关男人的心和胃之间有莫名联系的俗语,虽然俗,可真的是很有道理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的出来大家很激动,对于把大家憋了这么久,我忽然有了点内疚(这是不对啊,不对的,危险的啊,危险的)……

但要求我顶风作案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另,真可惜,我这里不带重播的。请大家自行想象,提示,狗狗是硬扑的~~~

乔迁新居二

吃饱了——用饮料、水果和豆丁的小食品完成填饱肚子的任务后,就继续看碟,还是该讨论春游活动之间进行了选择——宋烨列出的这个选择题太阴险,大家(除了豆丁的弃权票)只能一致选择先把正事——春游地点定下来。

这次不像上次的选择那么多,经验过后,众人有了诸多的‘忌讳’。

一,决不挑有河的地方,上次那个可是血淋淋的教训啊,现在想起来,后怕的还是后怕,心疼的还是心疼。

二,坚持爬山,弥补上次爬山没爬成的怨念,死活这次都要找个能爬山的地方。

三,不挑草木很繁盛的山林,为了豆丁。虽然经过了一个学期加一个假期,他现在是不怎么怕丁远了,可蛇的阴影也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四,不要再住在乡村家庭旅馆了,上厕所实在是件太让人痛苦的事。

五,要找个洗澡也很方便的地方。

六,最好还是可以在当地住两天的那种——当然,这个条件不是必须的,但明显很得人心。

如果要都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就很少了,因为住宿的条件明显排除了那些还尚没有算完全开发的山沟小景区,不过也好,省得在那些安全设施不完善的地方再发生什么意外。

现在只有三个选择。

乌寮山——d市附近很有名的旅游地方。山没什么好爬的,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就好了,顶上有个仿古凉亭。那里有名,主要是设施齐备,什么游船、水上乐园、动物园、鸟语林之类的——嘁,东哥一脸鄙视,那跟d市x沙滩公园有什么不同啊?不去!

那么桃花山呢?比较小,当然没什么挑战难度,山上野生的桃树、杏树、海棠树超多的,据说,主要是用来赏花的——鸿牛等几位纯爷们一脸嫌弃,不去!

“那最后就只有断北山了……”旭宸把打印的资料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怎么样?”

“据说不错,上半段山高路陡,是名副其实的‘爬’山,下半段景色也很美,山半腰下有瀑布,山下有大片二星级的温泉宾馆,不仅可以泡温泉,听说还有几家有自带的室内温泉泳池。”

东哥当即拍板,“就是这里了!哎,有这么好的地方你刚刚为什么还要说那两个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旭宸扫了他一眼,“从d市出发去那里很不方便,车程的时间也不好,周五中午从火车站出发,晚饭时间才能到,然后周六玩一天,连口喘息的劲儿也没有就要赶夜班车回来,周日上午到学校。如果不想这么赶时间,往后延一天,那就是周日晚班车,周一上午回学校,你们可想好,这可是要旷课滴!”

“周一上午我没有课!”陆东立刻表态,确切地说是只是没有公司实习的课。

阿松瞥了陆东一眼,好吧,如果找东哥帮自己事先就搞定实验内容,他也可以说没有课的,扭头,庄严的对旭宸重复两遍谎言即成真理地点点头,“我们没课。”

剩下的问题就在旭宸这边了。

“泡妞、挂科、迟到、旷课是大学四个必修学分,”鸿牛看着天棚的吊灯感慨,“来大学一回,怎么也得留点脚印啊~~”

旭宸耸耸肩,“反正我有病假条。”用好了,全学期任何时间都有效的。

“喂,你们不会都要旷课吧!”绝对的乖孩子,豆丁,觉得这件事有些难以置信了。

“为什么不呢?”会长伸了伸腿,舒展了下,当好学生太辛苦了,从大一到大三,以身作则的学生会会长,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违纪行为过,当然也没机会和时间,这种中规中矩的生活让他变得快像苦行僧了,偶尔放纵一下,相当令他期待。

“豆丁,你要一起去么?”宋烨看看米小黎。

豆丁纠结ing.

宋烨扬扬眉毛,“好吧!正好,你留下应付一下上课签到点名之类……”他话还没说完,米小黎抱着他胳膊粘上来,大叫,“我要去,我要去!”

——瞧,问题解决了。

至于东哥寝室里另外两个有‘妻室’的……说实话,他们很怕两位娇滴滴的女生也跟来,毕竟爬山还涉及体力问题,又要在外面住宿,怕照顾她们不周,另外,对露露那匹狼,在座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

所以,东哥下达诏令,这次出游,严禁携带家属。

以上。

把这件事大致定下来之后,在众人的一致反对下,米小黎喜欢的那个恐怖片被从机子里退出来了,放上了那个鸿牛根本没看,却坚信一定会好看的新到的珍藏版狠片。

蓝屏……

还是蓝屏……

总是蓝屏……

“果然是珍藏版啊,多经典的蓝啊……”

“放不出来就换下一张吧,我去卫生间,先。”

“东哥,葡萄吃完了,你把那个哈密瓜切了吧。”

“会长,我困了。”

[嗯哈,呜……再深一点,啊……唔嗯,啊啊……嗷呜!]电视里忽然传来诡异的喘息声,让各忙各的众人瞬间都僵住了,然后一直蓝屏的电视画面忽然跳出来影像,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伴随着水渍声的抽插……

鸿牛就蹲在电视机前摆弄dvd,电视机画面闪出来的那瞬间,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电视画面,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发出不明感慨,“wow!”

阿松一直在盘腿坐在他旁边,脑门顶着电视机,这画面一蹦出来,他看得比谁都真切,也随即感叹不明的‘wow了一’声,然后用相当暧昧的眼神瞄了瞄鸿牛,从头到脸,从上到下,尤其到下半身的某个地方打了两转,“原来兄弟你是有需求了,早说嘛……”

鸿牛猛地一转头看阿松,眯眯眼睛,当下伸出一根手指挑起阿松的下巴,“小乖乖,快来让大爷尝尝鲜……”

“大爷我来了!”下一秒阿松非常配合地坏笑着扑过去了。

不理会地板那俩摆‘龙阳十八式’的家伙,东哥在克服了最开始的毫无心理准备之后,整个人就完全窝在沙发里,跷着二郎腿,端正了位置,摆出一副要好好享受的样子,当然,如此老练的架势,很好的掩饰了他心里的好奇,并且还很充行家的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就是这个呀……也没什么嘛。”

说实话,混过高中上过大学的,若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还没偷偷摸摸看过x级禁片,不是假纯,就是有性功能勃起障碍。东哥敢打赌,他们这一帮人里就没有没看过的!只不过现在电视里正播放的这个‘版本’倒属于‘非一般’类型,反正陆东是长这么大头一次看,不能否认,他对这个意外并不排斥,甚至还抱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想好好观摩一下……

陆东回头找自家那只危险性很高、并一直伴有‘嗜主’危险的某食肉动物,只见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正一脸痛苦地揉着额头——刚刚旭宸起身上厕所,被电视机里的呻 吟声吓一跳,他一回头,没留神,就撞在卫生间门框上了……

限制级东西,旭宸当然看过了,高一的时候,从同班其他男生那里搞到的某论坛地址,在网上!除了最开始紧张和猎奇的脸红心跳之外,说实话,他一直不觉得这东西有多么‘好’,里面的女人叫声像杀鸡,男人的表现就更变态了——从正常的生理反应标准来看,他们的行为都是病态、非正常的——青春期时,家中诡异莫名出现的‘青少年生理卫生(月刊)’杂志上,确实教了他不少观念正确的东西。

这种隐私行为,且从人类繁衍的角度讲还可以称得上是‘正当’的行为,花样翻新的当作刺激商品到处宣扬兜售……旭宸从不认为自己属于禁欲派的,可那些东西真的让他觉得很别扭,很不舒服。不过这次,当他看清电视里面的人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互动’,出现‘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念头后,震惊了,然后,脸红了。

这里面唯一神色正常的,就是‘怪兽’会长大人——他一手拄着下巴,身体微微斜靠在沙发扶手上,看这三个什么都没穿的男人滚床单表演双飞,眼皮子动都没动,表情跟看天天美食,或者法制在线几乎没什么区别——这种正常,其实应该意味着很不正常才对——不是他天生‘不行’,就是他‘太行’!

会长大人怎么可能会‘不行’?

宋烨高中毕业那年跟几个表兄弟一起去泰国玩,因为少不更事,又是跟简顺那色狼一起出去的,在泰国那种地方,什么男的、女的、半男半女的现场真人表演……他全都经历过了,区区成人片又算得了什么?在泰国待了十来天,几乎每晚的娱乐就是这种事,对这种夸张的,单纯肉欲不加节制的,丧失理智好像动物般无节操运动……宋烨非常,非常不以为然。

相比宋烨的漫不经心,他身边的豆丁的反应就是天壤之别了,小脸红彤彤的揪着宋烨的袖子,紧拉慢扯地躲在他外套的后面,遮住大半的脸,眼睛却滴溜乱转着——一屋子人里面大概只有豆丁一人属于x级初体验,真是羞涩又好奇,到处遮遮掩掩的……好吧,考虑到这孩子青春期不合群,这种东西在西方对未成年人又一向控制严格,加之上个学期这孩子才满十八,应该……情有所原。

昏暗的房间内,一时……诡异的静谧,除了电视里的呻吟。

……

…………

啪——

伴随着电视里的越来越紧密的喘息和呻吟,客厅里爆出一声不太大的脆响,还有东哥低低的痛嚎。旭宸的手劲儿不小,陆东对被拍的红红的手背一个劲儿吹气,错过了电视里的高潮部分,对忽然响起的片尾音乐他还没有什么反应呢,就觉得领子一紧,旭宸拎着他,抛开众人,直奔卧室。

当旭宸一把把他推到床上的时候,东哥的眼睛都绿了。

乔迁新居三

旭宸一条腿站着,一条腿跪在床沿上,然后弯腰,匍匐着用胳膊支住上身,爬到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东哥,眼睛又瞥了瞥下 身,眯起来,“有反应了?”

陆东色迷迷的爪子,自动自觉地攀上了旭宸的腰,然后手一用力,把人拉到自己身上趴着,一边举着刚被打红的手背,语气有点委屈,“旭,我又不是太监。”电视里面煽风点火,电视外面软玉在怀,就是神仙也得有生理需要的,是不是?

“那你想怎么样?”

旭宸的声音低低的,说话呼吸间的热气正好吹在东哥的耳朵上,东哥觉得自己的血管差点爆了,抱着人就势一滚,把自己换到上面,两个人贴得近,对于身上的某处变化也彼此心知肚明。

在遇到某个小破孩并最终被成功蛊惑之前,陆东一直认为自己是喜欢的金发大波美女的——中学时代的认知,是男人就都该喜欢大波美女——真是年少无知啊!在更广阔、更成熟的天地里,东哥终于发现,比起那种娇气的、脆弱的、胸大无脑的‘波斯猫们’,他更喜欢自己那只聪慧的,狡诈的,骄傲的,时常竖起尖牙利爪的某厉害食肉小兽。

喜欢斗嘴,喜欢争执,喜欢看他挥舞着利爪充满斗志地跟自己随时随地一争上下;

喜欢势均力敌的胜利带来的成就感,也喜欢失败后,看对方舔舔爪子、亮亮利刃的得意神情;

喜欢他收起利爪后那种温和柔软的感觉,也喜欢在他尖尖的牙齿刺进肉里的时候苦中作乐;

喜欢这么一个能永远让他不服输,永远刺激他,永远有一个远远的目标,可以吸引他一直向前走的人。

找一个他相知、默契和欣赏的人一起走后面的路,比起一个单纯的美丽,个性娇柔,可以给他带来虚荣,但缺乏奋斗激情,可能会乏味的人——答案再清楚不过了。尤其,当他有了一个完全可以养活自己,可以称之为‘立业’的经济独立后,他就更加笃定了,这就是他的选择。

鉴于自己在遇到某只食肉小兽之前,并没有圈养或者实质接触任何其他宠类的清白身家,陆东认为自己纠正原本的错误认知很及时,只要一如既往的坚持……进攻。

“旭……”东哥动情地用手指轻轻划过旭宸的眉眼,不得不说,小破孩长得真是俊,“旭……”他低下头,唇对着唇先是蜻蜓点水的碰了碰,才慢慢加深了撕磨,柔和且珍惜。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同样是东哥无奈用偷换概念的办法来代替告白的。

‘喜欢你’之类的肉麻话,看着旭宸的那双眼睛,卡在喉咙里,陆东打死也说不出来,他试过了,所以笨拙的选择了用行动来表示。

第一次‘告白’就是这样,从市中心到学校,从气氛良好的休闲餐厅到l大的花坛凉亭,他酝酿了一路也说出不口,所以,最后,他采取了一种最身体力行,最直接的方式——偷袭外加一点强势,结果,他成功了。

相比第一次亲吻的生涩,粗鲁和蛮横——好吧,那时他太紧张了,生怕被拒绝——这次小心翼翼的就像捧着珍宝,温柔并且甜蜜,但有些话还是说不出来,他只是心里知道,就是这个人,不变,不换,一辈子。他是渴望的,但又是紧张的。所以,只能用这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旭,我们……我们做吧。”轻吻中,他觉得旭宸身上的肌肉已经没有再紧绷了,所以喃喃开口求着。

“……”

“我,我保证会一直对你很好,”陆东笨嘴拙舌的又加了一句,真心诚意的,“我会很小心,不把你弄疼……”

“把、我、弄、疼?”旭宸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瞪起来,语气也霎时变了调,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动作一反之前的温和,抬脚一掀,把‘居心叵测’的东哥撂倒地上,踩在脚下,“找——死——”

“狼尾巴露出来了?我踹死你……踹死你,”旭宸一脚一脚踩东哥的背,然后坐在陆东身上,抓起他的胳膊往后一背,“啊嗷……”东哥惨叫。

“今天就灭了你丫的!”

旭宸把‘满清十大酷刑’里面的所有狠招都拿出来往这头死色 狼身上招呼——那天的账还没跟他算呢,他又想再来一次?哀兵政策加温柔攻势加突然袭击,这个混蛋倒是越玩越溜?

上次被豆丁刨根问底,被会长洞若观火,尴尬、臊人,但再怎么说之前的过程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还是很……呃,虽然最后嘴有一点点刺痛。但这次……不说别的,就单单刚才电视里演的那个,下面那个那自始自终一脸‘痛苦’的表情,‘凄惨’的哀嚎,还有‘恐怖’的姿势,还有那个部位……最最重要的“下面的”——看看这丢人的位置——他大爷的,当他这二十几年是白长的?

“你怎么不说是该我压你!死混蛋,你敢试试看啊!(东哥:嗷……疼,疼疼……)小爷我今天就先把你废了……”把陆东翻过来倒过去的一顿拳打脚踢,“……去死,去死吧!”

咣当!

“旭,旭,你再不住手,我反击啦……”

咕咚!

“啊~~~嗷!”东哥的惨叫在里面变着花样的一声接着一声。

鸿牛一脸同情的看着关着的卧室的大门,邦——卧室的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鸿牛脖子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看样子,战况的确很激烈——就算真的要做些什么的,也不需要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吧,难道旭还是有虐待倾向的?真怕俩人把警察招来……

转身到另一面,继续敲门——卫生间的门,“阿松,出来啊,陪我一起去还碟子。”处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他们几个各怀鬼胎的把两张碟片一个没落的看完了,看完了,所以得拿碟片把压在录像店的学生证换回来。

“滚远点!要去你自己去,我丢不起那个人!”卫生间里的声音瓮声瓮气的。

“阿松……”

咣——大概是把拖鞋砸门板上了。

鸿牛摸摸鼻子,算了。

客厅,比刚刚更昏暗,外面天色晚了。

鸿牛刚刚迈了一小步,就诡异地觉得沙发里的人影好像重叠了,并伴随着豆丁软软的、模糊不清的撒娇声音,立马把脚收回来,溜着边往外蹭,蹭到玄关,开开门,回避。

第一次看这种东西就遇见了重口味,也该着米小黎这孩子受刺激,青春热血的,能没反应么?脑子里挥散不去刚刚的电视画面,浑身上下就好像有微弱的电流在流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所到之处麻麻的,痒痒的,四处找着宣泄的出口,出口找不到,所以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米小黎有些受不了了。

米小黎其实就是憋得难受,他想疏解一下,但是光天化日在‘男朋友’面前,自己那个那个,多奇怪啊!要做当然也要两个人一起。没错,能让米小黎脸红的事情有很多,可唯独跟宋烨亲密这一项,是要排除在外的。自打那天告白,进而被宋烨正式亲了,确认了他们之间的‘顶顶亲密’的关系之后,米小黎对着宋烨就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什么叫害羞——当然啦,他们是男朋友,就是恋人,就是lover,就是彼此相互要叫‘honey’的,是可以互相亲吻、拥抱、睡觉、结婚的对象,理所应当可以分享一切亲密行为的人!所以当前这个需要人配合的行为,他的亲亲会长大人就是不二人选。

米小黎小脸憋得粉红粉红的,眼巴巴地瞅着宋烨,暗示未果后,就展开实际行动进行性骚扰——整个人都快趴在宋烨身上了。

“会长……”米小黎揪着宋烨的衣襟扭来扭去。

“豆丁,这里是客厅!”宋烨规矩着身上好像八爪鱼似的米小黎。

“我难受!”米小黎理直气壮的要求。

“……”

“会长,亲亲……”大脑袋凑上去。

叭叽——快速的、响亮的,在脸蛋上亲了一口。

“还要!”

叭,叭——简洁的,大声的,蜻蜓点水的,一边脸蛋上亲一口。

“不是这种!”某人实实在在的不满了!

宋烨知道豆丁想要的亲吻是哪种,可他现在的小帐篷还支着呢,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会长,你帮我,你帮我!”豆丁转圈在宋烨身上晃,身上的难受,让他有点急了。

“豆丁……”宋烨按住这个在自己身上来回蹭,‘居心不良’的单纯小豆丁……唉,真是被他打败了。抱住这个乱蹭的家伙,手从他的胸口一路向下摸到了他的小腹间,摸索着拉开了拉链……安抚,如他所愿,这孩子终于老实了。

其实老实了没多久,米小黎就用比猫叫大不了多少的音量,混着细细的、喘息的、似乎快乐又痛苦的语调咬着宋烨的耳朵,“会长,你亲亲我嘛……”

——这个得寸进尺的小混蛋。

音像店内

“怎么样?够‘狠’吧?”老板卡巴着一双小眼睛,非常暧昧、并带着明显有些邀功的迫切看着来还碟子的鸿牛,尤其在原本同行而来,此刻另一个高大男孩却缺席的情况下。

鸿牛回忆起卧室里的不明激战,卫生间里的不明害羞,还有沙发的不明大胆……看着那小老板,神色严肃,非常认真的点点头,“果然是狠片,够‘狠’,十分‘狠’。”

寝室的秘密

米小黎做梦都是笑醒的,不知道为什么笑,在张开眼的一瞬间,盘旋在脑子里的梦很快就忘了,他翘着微微发酸的嘴角,只是觉得心里面开心,很开心。

……,

米小黎眨了眨眼睛,外面天亮了,他知道,可他还想睡。

翻了个身子脸向外,顺便瞄了一眼这个熟悉的、老旧的、丑陋潮湿的屋子和摆设,再闭眼之前,半梦半醒的脑子忽然注意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有个洗脸盆摆在了地中央。大红色的塑料洗脸盆,就是刚上学那会儿学校统一发的,用了这么长时间,即使每个人的都一样,即使大家都没在上面做什么标记,可豆丁一看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洗脸盆——这就奇怪了,明明他用完了之后,一向都放在自己床底下的。

多加了几分精神,米小黎揉着眼睛直起身子,上下左右看看,明显,大家都还没起呢,当然啦,今天可是星期天啊!那他的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跑到地中央去了?米小黎激灵一下子完全醒过来了,满脑的鬼片回放还没开始运作,他又有新的发现了——地上铺了一层水光。

“发水啦!”某人嗷的一嗓子,把大家全吵醒了。

他们寝室的潮湿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门口的墙壁,大概受楼上水房漏水的影响一直都是湿湿的,有时甚至能看到一缕缕水珠往下滚,总务处的人年年来修,年年修不好,如今,终于量变引起了质变。

鸿牛趿拉着拖鞋,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咕唧咕唧踩出一小片水,如果用铲的,大概能扬起好几厘米高的水波。旭宸摸了摸墙壁,好么,这水流大的,估计直接能洗手了。

“……以前就一直很潮,总务处的人来过了,可也没多大改变……”走廊里,宋烨的声音由近及远,看来是把赵师哥叫过来了。

赵师哥,赵阳,是上上届才从l大毕业的学生,调到光电学院的当团部老师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宋烨跟他在校学生会共事过半年,所以他们叫他师哥比叫老师来得更顺畅。赵阳现在正是主管宋烨他们这一年级除学科之外的所有生活琐事,一进门,满地的水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们就在这种屋子里住了大半年?”赵阳一边胳膊搭在鸿牛的肩上,一只手摸了摸依旧不住往下淌水的墙壁,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几个。

“是啊!”鸿牛一脸悲愤,抓住赵阳的衣服,悲苦的就像抓住了为民请命的青天大老爷,“师哥啊,你要是不给我们解决了,我今晚就搬去你的寝室睡……”

赵阳拍开鸿牛的爪子,看看这几个人——

宋烨,他熟,刚刚被人‘黑’过的学生会师弟;

旭宸,他也熟,校草主持人,一入学就把自己踹下校草宝座,并成功拉走了众多爱慕视线的破孩子;

鸿牛,他更熟,他们体育部的镇馆之宝;

米小黎,大名鼎鼎光电学院的第一宝贝,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对同学来说。

赵师哥很同情的点点头,拍了拍宋烨的肩膀,“我啥也不说了,你们自己看看自己,肯定是树大招风招人嫉恨了,被塞到这么个地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我这就去后勤部给你们找找还有没有空着的寝室……”

工作的职责加上曾经学生时代的结下的情谊,赵阳很尽职的把后勤部主任从家里(校园内的家属楼)绑架到了办公室,“……那屋子根本就没法住人,如果只是暗一点、霉一点、潮一点我就不大周末的来麻烦您了……”

“行了行了,你不用说我也猜的到,那批楼就是一豆腐渣工程,学校跟建筑商打官司打了七年,到现在还没完呢……出了这种事一点都不稀奇。”

“那楼才盖好七年?”一点不像,赵阳一直以为那已经是十几年的老楼了,外面墙皮的剥落了。

老主任打开电脑,搜索任何空闲的寝室。“8号楼顶楼有一间空着的,602,不过隔壁就是水房,漏水倒也不至于,无非是有点吵;2号楼也有一间,也是一楼,十人间的,四个人住太浪费;11号楼,教师公寓,有一间也是空着的……哦,不行,这是一个套间……”

“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四人间么?”赵阳一同趴在电脑跟前找,“宋烨都已经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黑’了,现在还要住这种倒霉寝室,好歹这两年人家把学生会带得这么好,校园文化弄得有声有色的,没功劳还有苦劳呢,您给找个好点的……”

往下翻看的页面忽然停了,赵阳正纳闷的要开口,只见老主任把老花镜拿下来抬眼看着他,“是宋烨的寝室?那个学生会主席?”

“是啊!”赵阳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有点忐忑,“他的寝室我刚刚去看过了,真的没法住人,再说,他被撤职……也不关换寝室什么事吧,那算什么毛病,明眼人一眼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我了解这学弟,他人不错……”

老主任点点头,这个寝室里的人他都有印象,起码对名字有印象,虽然这都是三年前的事了……“就这个吧,让他们搬到11号楼,教师公寓里的那个套间。”

“啊?”赵阳有点傻眼,刚刚他还担心老主任对宋烨他们不公,结果现在……那可是套间哪,偏心眼的也偏得太明显了吧,他是你家亲戚?

“他们寝室都够树大招风的了,您再让他们住这样的套间,是不是……”赵阳委婉的提醒。

老主任把花镜收起来,看着这个热心,爽快,讨人喜欢的后生,“你看出来他们树大招风了,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树大招风?”

这还用想?瞧瞧这寝室里的四个人,哪个单独拎出去不是在校园内响当当的人物,说实话,这还真让人嫉妒呢。怎么好死不死的他们整个寝室都是牛人,别人的寝室合着就都住着路人甲?光电学院在l大是很牛,几乎收罗了每年最顶尖的新生,但也没宋烨寝室里强得这么不靠谱的好不好?

不过说来也挺奇怪的,光电学院的生源再厉害,能在全校师生面前名字露尖的也就那么几个长材,他们寝室倒是占去了一大半,当初分寝室的时候可真是巧了,你说这是怎么凑的?偏偏就让他们四人住一个寝室了,明明都是随机的,这也真是太巧了,哈哈哈……呃?

赵阳哇啦哇啦把自己的想法倒出来,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然哽住了,这个……好像是有点问题,还是个不小的问题。 一般来说,家长托付学校里面有熟人照应照应自己孩子这种事挺常见的,比如被提名当个系里或者班里的小干事,或者在孩子单科不及格拿不到毕业证的时候出面来说说情……调配寝室这种事也听说过,谁不喜欢在有独立卫生间、朝向好的那批新楼呆着里啊?不过似乎眼前这种状况要更诡异一点,如果真的是人为的,在入学之初就挑他们四个一个寝室……为什么呀?

“主任……”赵阳扒着老主任的桌子,不想走了。

老主任也没说什么,从柜子里翻腾出来套间的钥匙,递给赵阳,“行了,你心里明白就好,别到处瞎嚷嚷,就这么办吧。”

赵阳眼巴巴地看着明显知道某些内幕,却一点l大八卦精神都没有的老主任,有些欲哭无泪,让他嚷嚷啥?他还啥都没明白呢……

****

因祸得福,绝对的因祸得福。

套间本身的优点就不说了。这是教师公寓啊,从此以后再没有限电的苦恼,再没有卫生检查小组的突然袭击,再不用担心门禁时间,再不怕有辅导老师半夜突击检查夜不归宿的问题,就是非周末时间在外面再多玩几天不回来住也是没有人管了,真是很好、很好、很好滴呀!

鸿牛拄着扫把在新寝室仰天长啸,得意忘形的时候,忽然脖子上多了一双手,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想起,“这里是教师公寓,你把这一楼的老师都当死人我不管,但是我就住在你们隔壁的隔壁,你想夜不归宿?老子正好管这摊,敢情你是活腻了!”

“师哥……”

“鸿牛,这么不懂事呢?”宋烨从屋里探出头来,瞪了鸿牛一眼,“就算你这么想,也不能大门都不关的就满世界嚷嚷啊,这让其他老师听到了算什么事?到时候师哥想睁一眼闭一眼都不行,你这不是让师哥难做么~~”心照不宣的小眼神飘过去,赵阳无奈的松了手,一段时间没见,这破孩子越来越成精了!可就这么一成了精的主,怎么还会被‘黑’啊?

“哎,对了,师哥,今天晚上我们请些朋友过来吃火锅,一起来吧!”宋烨开口邀请。

“谁啊?系里的,学生会的?”赵阳随口点了几个他知道的人。

“不是,是……我们友寝!”宋烨皱皱眉,这个‘联谊的称号’放在m大他们几个身上,感觉怎么说着这么别扭呢?

但赵阳的眼睛却刷地一下亮了,“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的,几年级的,漂亮么?”

“……我看你丫的就是一属孔雀的,衣服没事弄这么多干什么?”这时候东哥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越来越近,“……就知道成天穿得骚包出去招摇是吧?”

“我乐意,你再敢废话试试看?”旭宸赶着一头年薪十八万的高级‘骡子’拖着一部分行李进屋,对赵师哥点点头,放下东西转身跟东哥又出去了。

“刚刚那个你觉得这么样?漂亮么?”宋烨抬抬下巴指远走的东哥,看着赵阳。

“干嘛?”赵阳莫名其妙的看着宋烨,一个大老爷们,他管他圆的扁的,是死是活啊?

鸿牛则笑得一脸灿烂,“那是我们友寝。”

赵师哥扶着墙,觉得眼前有点发黑,这四个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个联谊寝室……品味也能如此与众不同。“那个……这两天我上火,牙有点肿,就不跟你们吃火锅了,你们忙,我回去了……”

宋烨和鸿牛站在门口,看着赵师哥秋风萧瑟的背影,忍不住窃笑——这就是身居和尚庙的大龄单身青年的悲哀啊!

“哎?会长……”米小黎背着大书包,手里还拎着两大包部分家当,边走边回头,“看到门牌了么,这个屋子也是510哎。”

搬家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有东哥他们过来帮手,鸿牛手下的一群师弟和宋烨在同学中的声望,呼呼啦啦一大群人,不用半个钟头,搞定!东西是都堆进来了,剩下就是麻烦的部分了。

这是套间啊,套间!

两间屋子啊,两间屋子!

——怎么分配?

毕竟是宿舍楼,跟东哥的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套房的概念不一样,这两间屋子都是独立存在的。一进门就是一条过道,左边并排是卫生间和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厨房,走到底,左边一间屋子,右边一间屋子,两个门对门,大小一样,格局一样,面积比一般的四人房间略小。

关于会长和豆丁之间的变化,俩人以前就比较亲近,如今又很小心,基本上外人是看不出来什么的,但他们这几个好朋友就对此心照不宣了。兄弟一场,什么感情对错,人生未来的问题就不管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考,反正只要他们俩高兴,他们也就跟着高兴。现在在这种便利的住宿条件下,你说……要不要成全他俩呢?

但如果让宋烨和他的小猪猡住一间吧,就意味着另一间得是……

鸿牛看东哥盯着自己的眼神,觉得后脊梁有些发凉,“靠!你瞪什么瞪,老子要是对旭有什么心思,还能轮得到你在这瞪眼睛?我早把他拆吃入腹了……”

阿松摇着小旗一边助威,“一百遍啊,一百遍!”

东哥眼睛立立着:“我看你丫敢!”

“你们仨在这说什么呢?”旭宸靠着门框,看里面三个人,挑高了眉,一阵寒流吹过,某三只安静了。

“都乱什么乱?”宋烨走过来,拍板作决定了,还是四个人住一起。“这间是寝室,那间用来学习的!”

“会长真乃非常人也!”鸿牛发出意义不明的感概。

“忍常人之所不忍,佩服,佩服。”东哥也发出意义不明的感概。

阿松摸了摸米小黎的头发,“豆丁啊,可怜的孩子,摊上这么个天生冷感的,以后你可怎么办啊?”

“什么啊?”米小黎根本没明白他们都在感慨什么。

宋烨被这三个耍活宝的调侃,有点不好意思,更是哭笑不得,“喂!这里是学校,隔壁就是老师,你们脑子里都装什么?”

“哦~~~”三个拉长音的,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可听起来很龌龊。

“豆丁,看什么呢?”旭宸拿着扫把走到门口那儿,门有什么好看的?米小黎这孩子看着门也能发呆?

“我在想这回我们的寝室还要不要起个名儿呢?”

第一个寝室,会长起名叫‘英语角’,雷倒了一大片人,直到现在都还广为流传,成为很多人的怨念;

第二个寝室,虽然他们没起名字,可在宿舍楼里只要大家一提起‘水帘洞’,就没有不知道指的是他们寝室的,可谓名副其实、声名远播。

如今这个又该叫什么呢?总不能叫‘花果山’吧。

“会长?”大家看宋烨,等着会长大人拍板。

宋烨看看门框,随口扔出三个字,“学生处。

众人皆倒。

温泉旅馆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拉去一起吃火锅的赵师哥,回寝室的路上,就被宋烨非常光明正大的开始讨人情了, “师哥,我们寝室下个周末要出去玩,烦劳高抬贵手给个假吧。”

“去哪儿?”

“w县。”

“什么?”赵阳一听就跳脚了,“几天?”

“星期五中午走,星期一中午回来。”

“不行!”漏寝、旷课,不在学校和老师眼皮底下的安全范围内,荒郊野外的疯玩这么多天?绝对不行!

“真的不行?”

“不行!”抖出老师的威信。

“肯定不行?”

“绝对不行!”拿出师哥的坚决。

“哦……”宋烨意义不明的哦了一声。

赵阳浑身的都警醒着呢,他可从来不敢小看这个师弟,当初他一年级的时候,那个气场……

他等了一会儿,好半天宋烨都没再说话,那几个人也没有反应,就好像自己刚刚的回绝不是对他们一样.

“喂!”

“师哥,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赵阳粗声粗气地回答。

结果过两天,先是鸿牛拿了个假条,说是这个周末要去亲戚家,就在d市附属的某个县城,理由是三姑父的表兄弟带着家里的二妞子和大侄子来大城市看病来了,说起来那个病还挺重,他是代表他们全家(祖上这一支)去慰问的……

“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么?”那些关系,赵阳一个也没听明白。

“怎么能没关系呢?”鸿牛用特诧异的眼神看赵阳,“关系很近嘛,就是我爷爷这边的叔伯姑姑的侄子……哎,你怎么还不明白?他三姑夫的外甥的爹从我这边论起来我就得叫二大爷……”

赵阳一直没明白那些是什么亲戚关系,迷迷糊糊的,准了!

然后隔两天就是米小黎蹦蹦跳跳的跑来说自己这个周末要回家,学校登记的家庭住址显示他家确实是在d市东区住。家在本市的,本来周末就可以回家,这没什么说的,准了!

然后是旭宸,周四的时候拿来一个病治本,在医生的天书诊断书下,神神叨叨的讲起了手上的伤,杂七杂八一大堆,反正听起来很严重,好像是说不治会落下终身残疾……最后来了一句,他明天起就要住院检查,出院的时间就只有再看医生的决定了,请准假!

——他敢不准么?万一落下什么毛病呢?

最后,宋烨老神在在地拿个请假条把赵师哥堵在自己的寝室里,说他周末要去看亲戚。

“宋烨!”赵阳捶着桌子站起来,这还看不出来,他就是傻子一个。

“行了师哥,予人方便,于己方便,这可是我们学生会的口号啊!唉,如今我也不是学生会的人了……看着校园内的艺术节如火如荼,触景伤情……”

宋烨的言情腔给赵阳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不要为了出去玩,就无所不用其极……”大义凛然的话才说到了一半,旭宸就出现在他寝室门口,哀怨的小眼神瞅着他,“师哥~~~”

赵阳手一抖,华丽丽的一个签名就在假条上出现了。

宋烨和旭宸互相搀扶着一路吐着回寝室——下次说啥也不用这个法子了,太可怕了。

*****

“你们寝老大和四仔又不来了?”车站集合的时候,只看到阿松和东哥两个人各自背着大包在那儿,宋烨买票前确定般的问了一句。

“因为不让他们带女朋友一起嘛!”东哥耸耸肩,他无所谓的,反正旭宸来了就行。

“四仔那混蛋居然说我们是光棍旅行团,不屑与之为伍,”阿松掐着鸿牛的脖子泄愤,“他大爷的,要不是看时间来不及了,我非扁死他,扁死他!”

不怪阿松反应这么大,另外那四个虽然没有女朋友,可人家是有男朋友的,同性怎么了?人家也是情意相连、海誓山盟过的——虽然旁人都不知道。不像他跟鸿牛——难兄难弟,孤家寡人。光棍——摆明了就只有他们俩么?想他堂堂松少爷,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家世有家世,要家仆有家仆(?),不就是在学校的时候,花在蓝球上的时间多了一点,在家的时候,又花在自家健身中心的时间多一点么?

“牛,”阿松捏着鸿牛的脸,很严肃的宣称,“所以,这个假期回家,我们一定要交到女朋友!”

“好!共同努力!”鸿牛非常配合他的少东家也庄严的点点头,然后才忍不住吐槽,“鉴于难度不低,要不……我们假期的时候去找个婚介所吧,我认识一个……”

阿松一脚飞过去,“丢人!滚远点,别说你认识我!”

宋烨买完了票,一行人坐上了一辆‘特慢’火车,将近七个钟头啊,坐到屁股都硬了。

豆丁趴在宋烨身上来回睡了好几觉,睡得小脸红彤彤的,满脸都是压的红印子;

东哥和鸿牛联手在牌局上把另外两人来回剃了好几遍,终于惹怒了女王旭和地主松,正被这两位联手弄□到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时候,谢天谢地,终于到了。

因为上一次出去玩也是做了趟特慢火车,被拉到了那么一个‘穷乡僻壤’之地,所以对于这次,尽管计划之初已经挑三拣四的了,可对实际情况怎么样,他们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你想啊,交通这么不方便的一个地方,它所标榜的高档、现代、舒适、休闲……这类的宣传广告语,当然不能尽信啦。

好在再艰苦的环境,他们也都经历过了。因为没有期望,所以真正看到一簇簇外观非常不错的度假村,看到的停车场里一排排旅游大巴和更多的私家车的时候,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意外的惊喜——标准间,一楼有泳池和温泉,二楼是自助餐厅,三楼以上都是客房,中央空调,卫星电视,宽带网络……真的是舒适又便利——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下真的是赚到了。

他们几个拿到三把钥匙,房间都分散了,四楼一间,五楼两间。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楼下才能泡温泉,我刚刚打听了,卫生间里的洗澡水也都是抽上来的温泉水。嗯,我们到了。”宋烨拉住米小黎,他们该左转了。

旭宸跟他俩约好了二十分钟后去餐厅集合,便跟着陆东往走廊另一边走,“泡温泉就是泡温泉,在浴缸里怎么能比得上在那种大池子里泡得舒服……”陆东开了门,旭宸后脚跟进了屋,“东哥,一会儿你要不要下去游泳……”一开灯,旭宸看到室内的情景,后半截话哽回去了。

比起旭宸的惊讶,东哥则完全适应良好。

“旭?”他回头看旭宸,笑容里……很、有、内、容!

旭宸黑着一张脸,用脚后跟利落地把门带上,然后飞起一脚把东哥撂倒在床上,紧接着扑过去对其一顿十大酷刑——这个混蛋,明明说好了要标准间,为什么房间里是一张双人床?

宋烨和米小黎一进屋,也遭遇了同样的问题,宋烨脚步一滞,还没等有什么反应呢,米小黎那边就把自己的包一扔,飞身扑到床上成一个大字型趴着,“啊~~~真好!”连蹦带跳的,声音里都透着兴奋,“会长,我就喜欢睡大床~~”

结果二十分钟后,到餐厅集合的时候,鸿牛和阿松是最先飚过来要求换房间的。

鸿牛一看到宋烨他们在餐厅露头就晃着钥匙牌冲过来,“快点过来,换房间,换房间……反正你们俩对儿谁愿意在一张床上挤谁就去挤,我们才不要住那间……”

“笨死了!有你这么推销的么?看我的!”阿松戳着鸿牛的脑门,把这个不会说话的人踹到一边,然后满脸色情的看着另外四个,晃着钥匙开始卖力气的吆喝,“爱的小屋啊,甜蜜的大床啊,只此一个,先到先得,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很好!

旭宸点点头,终于明白了,拿着钥匙牌杀气腾腾的直奔前台,东哥跟在后面特委屈的揉着身上好几处疼痛,“旭,你看你这次冤枉我了吧。”

“实在对不起,现在已经进入旅游旺季了,刚刚到了三个团,真的没有双人标准间了。”前台的服务小女生比他们还小,带着点当地口音,眼圈有点红红的,被吓的,大概。战战兢兢的给他们赔礼道歉的同时,也给他们解释床位不足的问题,“我们就剩下那几间了,本来说是单人间,但我看也是双人床,跟大床房也差不多,其实两个人也可以住……我保证是按照单人间标准收费的……因为看你们彼此都是很熟的,一看就是好朋友,所以我想……对不起,对不起,能不能不要告诉值班经理,这是我第一份工作……”

得了,再纠缠下去,就有欺负弱小之嫌了,东哥拉着旭宸离开前,冲小姑娘挥挥手,就当算了。

其实说起来这点事算什么,他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上次出去玩,他们六个人睡一张大炕,彼此还一被窝呢,不也都傻乐呵的过了一个星期?没看他们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这么别别扭扭的,大概就是因为那次鸿牛搞到的什么‘狠片’,让他们这帮眼睛什么都敢看,嘴里什么都敢说,实际上骨子里还很纯情的大男孩们了解到另一个世界,于是,转到了这‘瓜田李下’的环境中,大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

赤着脚,脱下身上最后的一片衣物,陆东不怀好意地笑着,带着似乎依然有点害羞,保留着最后一抹遮羞布的旭宸迈进了一个让他心动已久之处。

宽敞的房间,

昏暗的灯光,

燥热的温度,

还有……

一群同样赤 裸的……中年怪叔叔。

“你看,我都跟你说了,这个时间温泉的人肯定多!”旭宸左右看看,转身就要往外走,“我看我还是先去泳池游一会儿。”

“来都来了,”东哥拉住他,“我们先泡温泉,一会儿再去游吧。”

“泡温泉很费体力的,一会儿就没劲儿了……”旭宸嘴里还抗着议,人就被拉进去了。

鸿牛和阿松早就在里面泡着了,在里面的一个角落,旭宸他俩过去的时候,正看到这两个人低声的争什么……

“这是水下,光的折射和反射原理,你中学物理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少废话,明明就是你的小……”

“你们俩又吵什么呢?”这两个人就没有片刻消停的时候。

“没吵,我们比呢。”

“比什么?”

可比的东西多了,因为是第一次如此‘坦诚’相见,鸿牛和阿松一入池子,两个彼此看了对方的身材之后,就开始比肤色,比肌肉,从胳膊到大腿,从胸肌到腹肌,比着比着,话题就转到了谁更有‘男人气概’,什么才代表真正的‘男儿本色’上了……然后越说越离谱,刚刚东哥他们过来之前,俩人正拉着自己的小兄弟,就男性第一性特征的大小问题上一较长短,这会儿物理光学都扯出来了。

“你们俩,你们俩可真够无聊的……”旭宸指着这两个白痴,话还没说完,东哥也冲过去,“来来来,比比就比比……”

旭宸脱下泳裤坐到水里,往旁边挪了挪,努力装作不认识这三个神经病。可这三个家伙正比在兴头上,丝毫没有注意形象的问题,而且根据音量还有池子里其他大叔们的表情,旭宸敢肯定,他们这一行人丢脸速度之快,已经前所未有的破了纪录——好歹上次出门玩,他们还装了几天正常人。

“嘁,这算什么,看我的……”

“wow!”

“强人!”

……

“使用过度吧你!”

“你懂什么?这叫健康颜色。”

……

“说到白,谁也没有旭的白,粉白粉白的,那才叫……啧啧……”

“靠,你是怎么看到的?”

“废话,我们一个寝室住了三年,天天去水房冲凉,我怎么会不知道?”

“还真有粉色的?嫩啊……”

这三个大脑皮层被摘除的家伙,一点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讨论的大嗓门大的那叫一人神共愤。

我不是他们口中的“旭”,我不认识他们,我跟这帮神经病不是一伙的……旭宸默默向老天爷祈祷,并用无辜的眼神向旁边的几个明显快憋不住笑的大叔努力撇清自己与这三个白痴的关系,可惜老天爷没听到——老天爷应该没有偷窥男洗澡间的癖好……

“旭,”三个大嗓门叫着他,扑腾扑腾的直奔他过来了,旭宸直接死的心都有了。

目标——旭宸;

任务——窥视旭宸的小弟弟。

四个人在温泉池里扭作一团。

东哥本来是来‘护驾’的,可惜,另外那两只的肌肉也不是白长的,一时间平静的一池温水中,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翻江倒海,卷起千层雪……(???)

“年轻真好啊!”旁边的大叔们感慨着,大约是受不了这种折腾,纷纷起身离开,把这个地儿留给了四个年轻人。就在这时候米小黎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这边侦查温泉的情况了,“哎?会长,你看池子里的人一点都不多,只有他们四个在呀。”

众大叔:“……”

宋烨也看到了,尤其是池子里那难以忽略的混战,“喂,你们几个干嘛呢?”

“……”

四个人听到了声音,住了手,回头,看到会长一身黑色鲨鱼装的短袖泳衣,摘下头上的泳镜,正单脚跳甩着耳朵里的水;豆丁的身上则只有一条墨绿色的四角泳裤,这回真看出来这孩子是混血了,白嫩嫩的小身板正抖着水珠,就像刚出锅的肥溜溜的大汤圆——目标瞬间转移了,四个人不约而同地跳出来,齐心合力把豆丁拉下来,决定了——先吃了豆丁,回头再奇袭会长。

水中混战闹起来了,豆丁被扒了个光溜,浑身上下的小豆腐被吃抹了干净,可怜米小黎的皮肤比较白,身上还能看到不知道是谁留下的红爪印子。

于是会长大人怒了,阴险的挑拨离间,然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鸿牛秒杀了,然后又在怀柔政策和分化政策下,鼓动众人联手把阿松也灭了,然后在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的号召下,翻过身的两个人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把东哥给‘强’了;最后剩下势单力孤的旭宸,不能幸免的被这一群已经化身为狼的给‘轮’了……

最后剩下‘独善其身’的前会长大人——众人的造反心思,在宋烨强势的、威胁的,内容不明的眼神下,变成了狗腿教众,立在水中动作一致的比划,高呼“会长大人文韬武略,天下无敌,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温泉旅馆下

经过半天的车程,又在温泉池里捍卫贞操(?)地闹了那么久,再被热水这么一薰,待他们决定回去的时候,旭宸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出现断层了,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的衣服,怎么出来的,就记得自己是被东哥拉着一路闭着眼睛摸回房间的,一进屋,一头栽进枕头里,管他旁边睡的是谁?别说是东哥,就是一变态色魔,他都不会睁眼的。

“旭,过来把头发擦干再睡……”陆东一回来,就收拾着他跟旭宸那些泳具,还有湿掉的衣服、毛巾,他喊了两句也没见旭宸回应,“……旭?”陆东放下东西一探头,好么!这破孩子窝在床上已经睡过去了,睡的那个美,就差吹鼻涕泡,打呼噜了。

“旭,起来擦擦头发……”陆东走过去叫人,刚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睡梦中有排除异己的能力,还是天生睡觉不老实,一只胳膊冲着东哥就抡过来了。陆东歪头一躲,伸手把胳膊接住了,轻轻放回去,叹了口气,起身取了一条干毛巾,把人抱起来。

“嗯唔……”旭宸闭着眼睛坐着继续睡,上半身趴在东哥胸前,这个不舒服的姿势让他皱皱眉,不安地扭了几下,伴随着嘴里不满的咕哝。

“好了,好了……”陆东一手抱着他,一手摸他的背,好容易把人安抚消停了,拿起毛巾擦胸口那个一脑袋潮漉漉的毛。

旭宸的头发又黑又亮,很软,有人说头发软的人,性子也软。性子的问题陆东不好说,不过旭宸的心肠倒是不错,只不过这家伙平时太精明,厉害起来的时候尖牙利爪的整个一肉食动物。东哥忽然笑了笑,再怎么厉害,他认了,喜欢就是喜欢。

东哥能明白为什么旭宸看到屋子里就一张床的时候反应这么大,大概就是那天看‘狠片’,把他吓着了。不提别的,就单说那个“狠片”,说实话,陆东自诩有身经百战的(间接)经验,一开始也被震撼得够呛,尤其后来,他从网络上又补习了部分知识,才知道那天的那个有多……夸张。

其实陆东对他们之间的那一步也不是很急,毕竟只要感情在,迟早都能等到水到渠成的那天,这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若被旭总这么‘嫌弃’也很冤,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看那种片子的时候,当然会有反应!再说,那天,自己做的全部出格的动作,也只不过是看片子的时候揽着旭宸的腰,然后顺势把手伸到他衣服下面摸了摸,什么都没做!至于后来……也不过就是露出了点那样的心思,才说说而已,至于他现在每一步都像防狼似的么?

何况就算没有那种片子,一个自己喜欢人就在旁边坐着,也会情不自禁的好不好……

一提到喜欢——这是另一个让东哥觉得有点头疼的问题。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说出‘喜欢’的字眼,当然,旭宸也没向他说过。喜欢这种事,陆东认为当然要凭心意,看实际行动的,只要是对他好,那自然就是因为喜欢他,要是不喜欢,他干嘛要在意对方,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

嘴里说说那种‘喜欢’,陆东对此相当不以为然,这世上口不对心的事多了,嘴皮子上的话也能靠得住么?何况,小破孩是什么人,心思玲珑七窍,看一个人不是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这还是旭教他的。

好吧,就是这样,陆东认为‘喜欢’之类的话,说与不说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他喜欢旭宸是毋庸置疑的,旭当然也是喜欢他的,他第一次亲他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但某种程度上,这种“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应该就是交往中,像里程碑似的东西的存在,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反正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而且,电视上,男的一般对女的说的是“爱”而不是意义泛泛、浅显又干巴巴的“喜欢”。

陆东看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旭宸,忽然脱了线的脑袋冒出个想法……清了清喉咙,对着怀里的人——演练。

不就是三个字么?

陆东端正了一下态度,很严肃、认真或者说是紧张的开口,“旭,我……”东哥张大了嘴,做足了嘴型,“我……”

‘爱’这个字眼好像偏偏跟他天生不对盘似的,卡喉咙里就好象有块布噎着,硬往外挤也挤不出来——放松,你得放松!陆东警告自己,并深吸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棚,嘴里不知道叨叨什么……过了一会儿,准备好了,重新摆出架势……

“旭,我其实,我……我……”东哥瞪着俩大眼睛,嘴,干动没声音,脸色被憋得直变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

或许说‘喜欢’比说‘爱’要容易?陆东不得不退一步这么想,‘我爱你’,一想到这个字眼,东哥打了个冷颤。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默念了两遍,好吧,这个确实很容易。

鼓起勇气,ready,go!

“旭,我很……很……”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默念的时候没什么障碍,可一看到小破孩,到了正式的时候,就没声了,“喜……喜欢……你……”陆东的脸憋得发紫,吭哧吭哧地把一句话分成意义不明的好几段,终于被他从牙缝里挤出来了。

这是个好的开始,其实不难,一点不难,陆东给自己打了打气,把话连贯起来,再来一次。

“旭,我喜,喜喜……”

“嗯唔,呜……”旭宸忽然在这时候不舒服的扭了两下,咕哝了一声,吓得东哥差点没咬掉舌头,骆驼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东哥手忙脚乱的打消了这个念头,拿起毛巾继续给旭宸擦头发……

好吧,也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起码,现在东哥非常笃定的认为,“喜欢”这个字眼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哪怕让他现在面对睡着的旭宸,演练一下都让他觉得困窘万分。要是让他说出“爱”,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而且,想象一下,他对着旭宸说“我爱你”的情景,难道他指望旭宸听到以后会喜极而泣?像电视里那些女生听到告白时的反应?他不认为他疯了才怪,或者,东哥悲惨的想到另一个情景——旭宸见了鬼似的看着自己,然后一脚直接把他踹到卫生间,拧开淋浴喷头就他往头上冲冷水,可能性很大,不用怀疑。

或者等着旭宸说“我喜欢你”,然后自己就说“我也是”?

陆东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不大!以前就是觉得旭宸聪明、成熟、懂事,看着厉害其实心肠不坏,久了才知道,小破孩性子别扭着呢,要他先开口?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所以这个表白的难题……还得他来想办法。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把已经趴在他身上睡得沉沉的旭宸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陆东站起来,打着呵欠忍着困意和腰酸背痛继续收拾完他俩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感情挑明之前就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让他总是坐立不安,不能安生,结果把小破孩拐到手以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陆东无奈的发现,似乎,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其实时间也不是很晚,才十点钟刚过,要是在学校,在这个时间没听说有谁会上床睡觉,不过在这种地方,有了温泉就好像住进了疗养院一样,过了九点整个楼都安静下来了,东哥收拾完东西,跳上床抱着旭宸一起会周公去了,鸿牛和阿松则是根本连收拾都没收拾,一进屋,就一人抢了一半被子睡着了,也根本没在乎什么同床不同床的问题。

这个时间,只有宋烨和米小黎还醒着,宋烨今天不像其他人那么累。在游泳池的时候,他几乎就没活动开,一直在教某只旱鸭子练浮水,偏偏这只旱鸭子属于爱面子又胆小,且死不开窍类型的,死活不愿意在初学的儿童池呆着,但一到了一米六深的地方,就像考拉攀树一样,死不愿意离开旁边的‘大树’。在游泳池泡的一个小时,宋烨抱着米小黎在水里站着,并试图拉开牛皮糖的时间加起来恐怕得超过四十分钟,

米小黎就纯属白天火车上睡多了,这会儿精神头不减的窝在床上看电视,当然,对电视的内容,这孩子颇有点微词——现在是晚间新闻时间,宋烨是一向看新闻的,米小黎则觉得那东西简直无聊透顶,不过好在,这也非常便于他抱着被子在宋烨身边拱来拱去兼性骚扰。

米小黎很着迷亲吻,自从那天宋烨正式亲了他之后,他就喜欢上这种亲近方式。米小黎一直都很喜欢宋烨身上的薄荷味道,他发现在亲吻的时候,似乎会闻起来更浓,更好。亲吻,这种心跳加速,大脑充血和缺氧心悸的感觉,就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所以,瞧,亲吻可是一举双得的事——这可是他的大实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把体验跟宋烨说了之后,宋烨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喜欢跟会长亲吻,可惜,不知道是不是被咬那次惹会长生气了,最近他都不怎么亲了,即使亲,也是蜻蜓点水,一点都不过瘾。

“会长……”

“嗯?”从新闻一开始到现在,身边的这只小猪猡就没有片刻老实的时候,宋烨相信他再拱下去,自己就要掉地上了,所以脑子里一面关注x会选举,一面转过身,亲亲小猪猡,拍了拍他。

又是这种!

米小黎不高兴了——不高兴的表现就是骑着被子,背对着宋烨,横在床上装死。

装了老半天死,也没见有人过来‘慰问’‘收殓’和‘哭丧’于是,某‘死人’又很没出息的披着被子自己起来‘诈尸’了,哀怨的小眼神眼巴巴地盯宋烨,可惜宋烨盯电视压根儿就没注意他……又过了一会儿,看还没动静,某人当下把心一横,披着被子扑过去了——他不要亲,他自己动手亲总可以了吧?

亲吻,是一种爱意的表达,既是心意相通,又是情人彼此之间暗含情 色的爱抚,其实是一种很容易惹出火的危险运动,尤其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米小黎不知道,但宋烨不会不知道,尤其,他自认没有冲冷水的嗜好。

米小黎明显是被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家世好,人又得宠,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单纯得很随性。亲吻就是亲吻,舒服就是舒服,总之他喜欢什么就努力争取到什么,有目的却不参一点杂质,至于争取到之后可能产生的后果——对不起,豆丁大人从来不操心这个!

宋烨真的太了解他了,就像那天在东哥家里看碟片,豆丁看到最后忍不住情动,想疏解被撩拨起来欲望,便腻在自己身上很大方地要自己帮他——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疏解,就是要舒服,至于过程中可能有什么不妥或危险,他没想过。又如豆丁的告白,一待想通就迫不及待大半夜的跑到上铺要求宋烨跟他‘等值交换’,根本不想想万一对方对他根本没那个意思怎么办?以后,他怎么面对曾经的友谊?

豆丁因为喜欢亲吻的感觉就要亲吻,可亲吻之后呢?

擦枪走火怎么办?

真的发生了关系之后,面临出柜的时候怎么办?

他才十八岁,他们俩大学都还没毕业,如果得不到家人的谅解,他们以后怎么办?

……太多太多的问题,太多太多的困难,宋烨期待的是一个彼此能长相守的未来,是事业上能施展抱负,感情上可以丰收的一个未来,所以有些事情,他也很想,很渴望,可不得不忍着,拖着,熬着,试图把那一坛青涩的梅子,沉淀,酝酿,在等待中转成了持久的醇香。

在某种程度上,宋烨是在怕,怕所有的热情,所有的浪漫,所有的精力都在短短的瞬间被他们燃尽了。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宋烨看也未必,只不过是人们婚前就烧昏了头的,把原本属于后五十年坚贞相守的热情都挥霍掉了。同性间的感情,只有单纯的通过感情来维系,如果热情没了,新鲜过了,那以后他们怎么办?

正是因为对未来有憧憬,有长相守的打算,面对豆丁的这种单纯和随性,宋烨就更不得不在他们之间的感情事上处处谨慎,只是没想到,自己谨慎的结果是差点被小豆丁霸王硬上弓。

宋烨到卫生间洗掉手中残留的体液,米小黎初尝情事不久, 弄了这一次,足够他浑身疲累,困意上涌,恐怕这一觉是要一宿到天明了。宋烨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冰水,一面喝,一面看电视,心里则想着找个什么办法让豆丁知道这种事的个中厉害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俺这篇文真的素清水,目前没有越线的打算,大家请看我认真的脸- - 嗯,不要逼我作案。

快过年啦,其实俺也想给大家送贺礼,但码字的速度实在有限啊,所以,我只能说尽量的快更,尽量快……

该死的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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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

昨晚早睡的结果就是今天清晨的早起,当然,也许仅仅是因为今天爬山把大家兴奋的。

天是晴的,一丝儿云彩都没有,很好。

没有河,没有桥,很好。

都是石头台阶(据说),少土=没有草=没有蛇,很好。

……

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塞上吃的、巧克力、矿泉水——万一路上出事,困在山里起码不用担心饿肚子——背上。

手机,全部充好电,东哥和旭宸的那款还是防水防震的——背上。

多带一件外套,万一出意外,比如衣服被划破(东哥:裤子也是有可能划坏的。)——背上。

急救包里的止血带,创可贴……——背上。

……

“喂,我说我们不要太夸张,好吧?”鸿牛翻了翻眼睛,这是要把家背上了哇?

于是,每人一大包,进了山门。

一进山门就有缆车的,听工作人员介绍说,景区的精华地带都在后半程,坐缆车直接到通天峡口,然后继续往上爬,这样比较省时、省力,走一个来回,刚好一天,并能一览精华!他们几个一听,哼哼!要死不死的鼻子喷出了两口气。这六个人都是什么人哪,正是到了二十啷铛岁的年纪,奉行‘老子天下无敌’的信念,啥叫省力?啥叫省时?——不懂。

缆车?

——我的老天爷啊,等五十年以后到腿脚不便坐轮椅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背包一扛,一行人一秒都没犹豫就往林子里钻了。

抛开缆车,这条山林小道,弯弯斜斜缓缓向上,大石头凿出来的台阶,用泥土填实拼凑,勉强算平整,石阶路旁边都是树,树旁边落差三米的地方是小溪——山花开得正好,林间有鸟鸣的幽静,小溪流淙淙流淌在巨石之间,蜿蜒,甘甜,清澈,远离路径,安全,景色也确实不错。

“看吧,坐缆车哪能看到这么好的景致?”

“就是!”

“傻瓜才坐缆车。”

“没错!”

于是,一行人很庆幸自己没有选错路。

半个钟头过去了,地上还是石阶路,石阶路旁边还是树,树旁边还是小溪……

“这里的石阶铺得好糙啊,深一脚浅一脚的。”

“每一步的跨幅都不一样,如果是长途,这样走最容易累。”

“这林子不好,空空的,啥也没有!”

于是,长路漫漫,一行人只顾着闷头走路。景色?嘁,谁稀罕。

一个钟头过去了,还是石板路、树、小溪……

“走了多远了,为什么景色都没变的?”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哎,前后都没人烟的,这么久怎么没碰到一个游客呢?”

于是,鸿牛和阿松在林子里一顿鬼哭狼嚎,就盼着能有点共鸣——未果。

两钟头过去了……

“什么时候能走到通天峡啊?”

“还不如坐缆车呢。”

“我累了。”

“会长,背包好重哦……”

于是,一行人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不是后悔走过的路,而是不知道前面究竟还得走多远才是头。

整整两个小时又四十五分钟,走得他们膝盖都软了,才终于看到人影了。用鸿牛的话来说,热泪盈眶啊——尤其看到这里的第一个招牌景点,通天峡——哭的心都有了。

通天峡,看看这名字起的,多气派。每个占地足足有三平方米的大红字刻在石头山边,旁边还有稍微小一号的五个红字——天下第一峡!这名头大的,能砸死人!

好吧,“天下第一”这种名头,放在一个没什么名气的省a级旅游景点,是个常旅游的人就能知道这就等于是吹牛的代名词,一般是实在没什么特色,没什么好吹捧的才会弄这个么一个唬人的名头——这个通天峡看起来就是属于这种。从目测上看,是很窄,但很短,不超过十五米。

“要拍照么?”宋烨拿着相机,看着同伴。

“靠,还不够丢人的呢。”东哥拉着旭宸一马当先的往前冲了。

这个通天峡的入口真的很窄,别说两人并排,就是稍微是个胖子恐怕都得卡住,还要公正的加一句,很陡,山壁上的某些地方嵌了铁环,已经被摸得光滑滑的了,果然是手脚并用的‘爬’山。一行人,排成一列,鱼贯而攀。

打头的东哥:“是有点陡,嘁,那又怎样!”

断后的鸿牛:“别磨磨蹭蹭的,前面的,快点走!”

中间的豆丁:“会长,好像爬梯子。”

宋烨腾出一只手,给前后的两拨人,都照了个登山照。

走过了他们曾经目测的十五米后,一个小转弯,看到了壁立千仞,好像一块馒头被一刀切了两半,留下中间那条缝的那种真正‘通天’的峡……

吃惊的东哥:“wow!这个……没想到居然上面还有这么长的路,从下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说好话的旭宸:“也没有很吹牛嘛……这陡坡起码已经是罕见的长了。”

诚实的豆丁:“那年我跟爸去修屋顶,爬的梯子也不过就是这样陡。”

处于下方危险的鸿牛:“阿松!你刚刚差点踩到我的头!”

宋烨拍了好几张这种难得一见、货真价实的‘一线天’,忽然对刚刚在入口的地方没有拍下那‘通天峡’三个大字有些遗憾。

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他们几个继续往上走,途中经历了包括侧身,弯腰,劈腿,引体向上……等一系列体操姿势,爬到了一个前面看不到尽头,后面看不到平地的某一高度……

气喘吁吁的东哥:“旭,我觉得,我们应该回补照那个‘天下第一峡’几个大字,要不然太可惜了。”

同样觉得可惜,但很理智的旭宸:“我不拦着你,只要你敢掉头往下走。”

回头的东哥:“……”

宋烨仰头照相机拍了前方向上的路,回头再拍身后的……不行,他急忙转过来,看着晕,算了吧。

不知道爬了多少级台阶的半路……两块拦路巨石横在中间,据初步分析,必须先爬上一块巨石,然后再从另一块巨石下钻过……

兴奋的东哥:“wow,酷!旭,背包你先替我拿着,等我爬上去再拉你们。”

惨叫的豆丁:“啊~~啊……”

负责指挥的旭宸:“别拉,先别拉,豆丁卡住了……”

于是,负责照相的宋烨的相机里多了几张夹在两块巨石之间的‘乌龟照’,源于‘乌龟壳’的过于庞大。

道路越来越陡,看不到尽头光明的某段路……一行人匍匐在台阶上喘粗气,因为路途太陡,远远的看上去,他们一行人好像是一个咬着一个尾巴的一排壁虎。

鸿牛喘着喘着,看到一直在自己脑袋跟前晃的屁股,再看看处于下风劣势的自己,忽然警醒了,一巴掌朝阿松臀部的那块厚肉抽过去,同时大声警告,“前面的听着,统统不许放屁!”

终于爬出通天峡,得见天日的那一瞬间,全体都非常具有成就感的、松了老大一口气,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休息中。米小黎爬到半路的时候,造成‘事故’的背包已经及时转嫁到了宋烨身上,而现在,他本人也转嫁到了宋烨身上。

“我没有力气了。”小猪猡声称。

他两手空空的,他没力气,合着宋烨就有力气承着个大活人在身上?

“会长,什么感觉?”鸿牛觉得自己这常年泡在体育馆的人这会儿都喘得厉害了,何况是被米小黎压在身上的宋烨?

“好像扛个猪肉瓣子。”宋烨苦笑,身上这头猪仔再小,也是一百多斤哪,压在身上死沉死沉的!所以说电视里演的那些受了伤的,被人抱起来就跑——纯属扯淡!还有书里描写的那些,有了爱情就五感失灵,抱个恋人然后就假模假样抱怨什么‘怎么轻得像片羽毛?’呸!——就算豆丁骨架小,人也不胖,并且是宋烨想尽办法、用尽了心思才赢得的宝贝,他现在也想赶紧把这死孩子从身上揪下来——压得他快喘不上气了。

阿松靠在鸿牛身上,喘了好半天才把气喘匀了,打起精神,装模作样的摆出俯视的模样,“不容易啊,不容易,终于爬上来了,哎,我们离山顶很近了吧?感觉在山腹里向上爬了很久……”

主旨是过来爬山,不过通天峡显然已经给了他们过瘾的机会了,差不多也够了。还真是个‘天下第一’啊……这个牛吹得还挺贴切,不过好在,最大的难关已经被拿下了,后面就应该是一马平川,胜利十拿九稳。这个通天峡是很长,很陡,爬起来也很过瘾,不过……这种小荒山景区,整体来说当然还是小意思嘛,不费吹灰之力!他们是不是该找个鸟语花香之地开始野餐了,看天色尚早,他们起码还能打好几把牌。

旭宸张着景点地形图,跟东哥一起研究,他在地图下方的某地点了点,“现在我们在这里,”然后张开手,量了两巴掌的距离后,指着另外一个峰,“那里就是终点了……如果按实景……”

东哥抬头望了望,指着从这个距离,透过一点点薄雾甚至远得有些看不清的那个山峰,“大约应该是……那个山头。”

旭宸转身过来,看这几个累得东倒西歪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

“这都是什么毛病?”“会长惯出来的。”鸿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咕哝着抱怨了两句,“先说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我们前面的知名景点还有二十八处,估计不会比通天峡差。”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旭宸同情的看了看已经略带疲惫的众人,“我们刚刚才走了五分之一的路。”

“what?”

——全体都疯了。

该死的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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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山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从这里到最后的终点,一共有景二十八处,分布在三个山头的途中,就是说,他们先从山的一侧爬上来,然后在从山的另一侧爬下去,然后再上山、再下山,如此上山下山的翻过三个山头,就到了。

说起来容易,这一路上的地势地貌比刚刚在通天峡里爬‘消防梯’也强不到哪儿去,尤其加上他们之前还在山里将近三个小时的‘急行军’,到了后半段,别说爬陡坡要手脚并用,就是走一般的山路他们这里面都有人想就地滚圈。如此这般艰难,还死活非要爬上顶峰,为啥呢?

据说,山顶有个许愿池,在山顶还可以眺望更远的山头,其中一个山头,就是传说中的很著名的‘毛公山’——顾名思义,就是山的形状‘酷似’某位姓毛的家长。

传说——园区摆小摊,卖矿泉水的工作人员的话说。

著名——在名不见经传的新开发的山区景致中,百分之八十的地方都借着这位毛姓家长大做文章。全国景区中叫毛公山、毛公峰、毛公顶,毛公什么什么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其实像不像倒是其次,在旅游景点中起个名字,用这种似像非像的东西尽情让你发挥想象的地方多了去了,那就是一个噱头,给你点爬山的动力,给你点胜利到达的奖励。你说它叫毛公就是毛公,你说它叫周公就叫周公,反正这么远的路,这么疲累的耍了游客一圈,到了终点以后,你总得给爬山的人们一个惊喜吧,一个成就吧,起码得有个东西值得拍拍照照,留个念想吧?

于是,米小黎为了一个像他很不熟悉的、且已经故去的某家长的山头,还是一步步跟着大家走。路途是相似的,山路是崎岖的,上山是耗费体力的,下山是膝盖发软的……于是,米小黎途中耍赖若干,休息若干,吃了大家的巧克力若干,背包被其他人轮流背了若干,然后被大伙连拉带拽的,终于拉到了山顶上,往地上一躺,放下话来,“把我……我扔在这里吧,打死……打死我也走不动了。”

“哪个是毛公山?”旭宸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栏杆转着圈的四下里望,这一路连滚带爬的,胳膊被石头擦伤了两块,还摔了一跤,腰还被撞到了,青了一大片,下了这种血本,如今站在最高点了,可以享受‘果实’了,放眼望去,山头还真不少。

陆东拄着膝盖,弯腰粗喘,好半天也没直起腰来。“这个得尽情的发挥你的想象,你看哪个像人,哪个就是。”这东西基本是靠连蒙带猜的,当然没有一看就像的,又不是照片。

“问题是……只要仔细看,哪个都很像……”旭宸拉起东哥挨个数。

那个那个,那边的秃石壁,像不像人脸?那树,就是鼻子,还有头发……

这个这个山,山头上的起伏看没看到?从左到右,第一个凸起来的就把它看成是额头,然后,就是鼻子,最后面的那块你可以把它看成是下巴。

看左边的,整个山,中间最高的是肚子,你得想象它是一个人,躺着的……

看右边的,右边的……好吧,右边的怎么看也不像,不过你看它对面山顶上的石头,像不像一个人坐着……

“打住,打住,我说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陆东下巴搁在旭宸的肩上,面对着正前方的山头开始吐槽,“你说是像一个人坐着就是毛公山了?我还说那像个猴子蹲着,是猴子观海呢……”

“我看大部分团员都上来了……那,大家看对面的那座山顶……”不知道是哪个旅游团的导游,挥动着小旗子,聚集了一拨大叔,走到陆东他们这边,遥指刚刚他们刚好点评到的那个山顶石,“那个,就是毛公山,相传……”

误会,误会!

陆东和旭宸俩人彼此看了看,缩着脖子溜边跑出来了。

除了毛公山,就剩下一个许愿池了,往里面扔个硬币就可以许。

缓过劲儿来的鸿牛站在那汪泉水旁边,左掏右掏,从身上搜出几个硬币出来,踢了踢坐在地上的阿松,“来么?”

“这怎么弄啊?”阿松仰着头,拿起一个一块钱硬币,“可以许几个愿望?”

“三个吧……一般都是三个!”

“那就是三毛三一个愿望——便宜啊!”

“喂~~” 鸿牛瞪着阿松,把手里的硬币一收,“心诚则灵,哪儿有这么算的!”

“少废话”阿松白了他一眼,这里一没菩萨,二没佛,“拿来,给少爷我先来两块钱儿的!”

“旭,你要试么?我只有五毛的。”陆东已经从身上翻过了。

“神仙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许愿既然靠心诚,那也不是说钱越多越好,一块钱,一毛钱都没得差啊。”旭宸刚拿起一个五角钱硬币,阿松葛朗台式的声音飘过来,“就是说许愿成本最大可以降至十分之一……”

“豆丁,来么?”宋烨拿出一块钱递给他。

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米小黎,“我才不要呢,我前年在罗马的喷水池许过愿了,他们都说那里的最灵,可我到现在也没长到五尺八寸,更别说六(英)尺了……”

正要往池子里投硬币的好几只手,捏着硬币哆哆嗦嗦的又收回来了——不是担心什么不灵之类的,关键是——豆丁这孩子也太知道怎么扫兴了!

如果不许愿,在山顶除了能灌了一肚子冷风,再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所以他们这几个人历尽千辛万苦爬上的山顶,一共呆了没二十分钟,就下山了。

爬过山的人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你想啊,来得时候都要手脚并用的‘爬’上来,那下山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倒退着走吧?

——坐缆车,一定要坐缆车!当然,不是因为天色将晚时间不够,也不是因为他们体力不支、腿肚子发软或者觉得山路往下看着眼晕,主要是考虑到米小黎,没看到那孩子已经累得唧唧歪歪的,就差满地打滚了?所以……

“为了照顾豆丁,我们下山坐缆车。”鸿牛义正言辞地拍板定了。

这这这……这就叫缆车?

缆车不是那种塑钢铁架的罐子,把人塞满了一关,里面摆设就像公交车一样的东西么?虽然那种挺没劲儿的,一点都体会不到人在空中的感觉,可眼前这个,也太夸张了吧?公园里的长条椅见过没?木头条的,光秃秃的俩座,一边一个摆设用的扶手——这里的缆车就是这样。

宋烨拉着米小黎站在工作人员指定的位置上,长条椅兜了一圈转到他俩后面,椅子沿往腿窝处那么一撞,俩人腿一软,屁股往上那么一沉,坐定了!然后工作人员立马在座位前、当胸的位置上横上一个两指粗的铁杆子,说了句“握住了,走!”

于是这种连个踏脚、安全带都没有的,安全设施只有身下的长条椅和一只杆子,背包都不敢离身生怕掉下去的缆车,腾空,离地,忽忽悠悠的,飘走了——

“wow!”陆东看了看自己悬空的脚和周围空荡荡的感觉,“这椅子不会翻吧?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安全呢?”

“你盼点好成么?”旭宸白了东哥一眼,这就跟在船上不能说‘翻’,在飞机上不能说‘事故’一样,这是忌讳,懂不?

“我这不是觉得奇怪么?这叫防患未然。”陆东不以为然,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进医院开始,哪次一起出门不得遇点事? 以前那些大的事故就不提了,也不提开学之初,差点把他家厨房烧掉的那次,就说他们上次碰面帮他们寝室搬家,之后在火锅城吃火锅,安全吧,可就是这样没招谁没惹谁的,服务生推着收盘子的垃圾车,一着不慎把汤底料弄翻了,东哥、会长还有半个豆丁,当场就被泼了一身麻辣口水油,他们是不是该庆幸那是吃剩下的汤底,没把人烫到?

这回出游居然始终风平浪静,不正常啊,不正常!

“能有什么事?”旭宸拍了东哥一巴掌,“坐上缆车,我们马上就会到山脚了。再说,这么低的缆车。”不怪这缆车做得这么简陋,这一路上他们离地低的地方也就三四米,高的地方十来米,大约就是比树冠高一点,就算出什么事,这么近的距离,无论自救还是被救,都是小菜一碟。

“旭,旭,东哥……”

听到背后传来的呜嗷乱叫,俩人回头,鸿牛不知道手里拿了什么绿色的东西,从他们招手示意,“看到了么?”

旭宸回喊,“是什么?”

“不知道……刚刚路过那棵树,树上结果子……顺手揪的……”

“……”

好吧,从另一个侧面证明,这个缆车果然够低。

这边四个在这里互相喊话聊得正热闹呢,缆车吊着他们就碰到了一个山涧——特别深的山涧,足有百米,就好像平地出现个大裂缝。向下望的时候,那种视觉恐怖连心里都会跟着激灵一下子,直觉得瘆得慌。

“!”

“……”

旭宸和陆东无声无息的转过来规矩坐好,俩人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缆车上的钢索,然后在偶尔低头看看脚下黑洞洞不见底的山涧,听着耳边吱吱嘎嘎的机械运输声,感受着从山涧里吹出来的冷风……

吱吱嘎嘎,吱吱嘎嘎……

然后,过去了。

旭宸吐了一口气,“我们真是自己吓唬自己。好了,这个话题不许再说了!”

这只不过是第一道山涧,还有第二道,更宽的,更深的,更吓人的就在前面等着他们——当然,第一道新鲜体验过了,第二道的恐怖感按说就没有那么深了——当三个长条椅前中后的排在这个山涧的正上方的时候,鸿牛甚至还很有精神头地气贯长虹的冲他前面的前面,宋烨和米小黎那组喊话,正喊到要会长‘赶快回头给我们照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时候,缆车吱嘎吱嘎……停了。

“?”

“……”

“!”

“这是什么意思?”旭宸的尾音翘得高的跑调,手摸索着,一只把住前面的杆子,另一只握住身边的座椅扶手。

“工作……人员……下班了?”东哥转动转动眼睛猜测。他们确实已经是算吊尾的一拨人,这时候太阳都落下去了,只是没有完全黑天,“不会就此把我们撂在这吧……风很凉啊,这个地方还这么阴森……”陆东咏叹调地说完,嗖地一下子蹭过去抱住旭宸,似怨非怨的,“旭,你怎么都不害怕?好歹让为夫表现一下英雄的气概嘛。”

“现在我就要你体验一把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吧?”旭宸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因为陆东两只手都环着他攥着他身后的扶手,所以旭宸就腾两只手,捏住东哥的脸,捏住,拉长,一扭——变着花样的折腾……

“啊……疼,疼……嗷,轻点儿……”

鸿牛的脖子咔咔咔往左转九十度,咔咔咔又往右转九十度,然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手脚老实,他已经看过了,正悬空,自救是万万不可能了,钢索可千万别出事啊。

“阿~~松~~~”颤抖着叫旁边的难兄难弟。

“嗯~~”颤抖着回应。

“把手里的~~野山梨蛋子~~都扔了吧~~大概这里禁止~~乱采乱伐……冥冥之中,大约山神~~~显灵啦(?)”要不然为什么忽然缆车停了,还好死不死的停在这种地方?

“我觉得~~~脚底下凉凉的~~阴风阵阵……”无神论者的阿松遇到这种情况,被鸿牛神叨叨的一吓唬,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那么回事,反正不止脚底下冷飕飕的,阿松觉得后脊梁也都是凉的,“你别吓唬我~~就是几个破果子,山神也太抠门了~~~”

“真吓人,它为什么不走了,会长,你看脚下,最深的地方,好黑啊,真吓人。”米小黎握着栏杆,嘴里一个劲儿的叨叨吓人,可眼睛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吓人的地方看。

“会长……你看下面的那棵树,如果我们真的掉下去了,一定要抓住那棵树……”

“会长,你说这到底有多高?有五十层楼高么?”

“会长,我忽然想起有一首歌就是讲缆车事故……”

“豆丁!”宋烨不得不喝断米小黎的妄想和此时此刻的雪上加霜。

“怎么啦……”米小黎自己正说得热闹呢,突然被打断了,老大不服气的转头,“会长你……会长,你怎么了?脸色灰白灰白的……你没事吧……”米小黎立刻看出不对劲儿了,宋烨的额际都是汗,他赶快掏出纸巾擦他额上的冷汗——会长真的是在紧张,这么近的距离,都能看到他的颤抖,回想一下,好象从坐上缆车开始,会长就没怎么说话了。

米小黎很担心的蹭过去,放开扶手转身抱着身体冰冷的宋烨,像以前宋烨对他做过的那样,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没事,我刚刚看过了,上面的钢索是电镀镍焊接,最牢固……不会有事的,大约只是停电……都会有备用发电机的……”

“豆丁,不要放开扶手!”宋烨看到米小黎的动作,脸色更黑、声音更紧地低吼。

“好,好,我扶着……”米小黎一手扶着铁栏杆,一面继续安慰宋烨,“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会长你往上看,仰着头,别紧张,别紧张……你随着我说的呼吸,吸气……呼气……”

——没有大事,咱们的宋大会长终于也有怕的东西了——惧高。

该死的夜一

缆车停的那会儿,是山上有游客摔伤了,工作人员把担架固定在缆车上,在缆车‘飘’走之前得把游客的安全问题弄得妥善,这才花了点时间,总体来说,虚惊一场。宋烨下了缆车,靠在树旁喝了一杯冰汽水,很快就没事了。米氏豆丁第一次表现出非常合格的贤内助风范。

旭宸和东哥是本来就没有事,实际上也确实没事的类型。至于那两个担心自己乱采果子惹怒了‘山神’,从而扔掉了山梨的……唉,智力水平明显低于常人,不值一提。除了这些,这一天就算平安的过去了。如果他们几个在二楼自助餐厅的那顿胡吃海塞真的没有让餐厅老板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的话。

大约是被宋烨今天的‘虚弱’唬住了,也可能是爬山累的,米小黎的表现比昨天要安静的多,回到房间洗洗干净,就老老实实跑到床上趴着,看电视,即使只是无聊的电视剧。

“累了?怎么像个闷葫芦?”宋烨拿着毛巾擦着水淋淋的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对今天没有闹他的豆丁表示关注。

米小黎抬眼睛看着宋烨,他的脸色已经没有在缆车上时候的灰白了,神情也一切自然,但即使再自然,也让米小黎无法忘记今天在缆车时候的情景,说实话,那时候他吓坏了,害怕一向无坚不摧的宋烨忽然垮下去,虽然这种想法很荒谬,实际证明也确实没必要大惊小怪,可谁也保证不了宋烨可以一直完美,一直强大,一直无懈可击的是不是?

米小黎伸手抱住宋烨的腰,脸埋在他身上,趴着,安安静静的。

“怎么了?”宋烨也半躺在床上,摸着散在胸口的头发。

“会长……”

“嗯?”

“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你当然可以,我今天就多亏了你。”宋烨笑了笑,他惧高不假,但也不至于吓到手脚不灵,行动不便的地步。他这么说有点过分夸奖豆丁了,不过孩子做了好事就该表扬的。

“会长,我决定了,等毕了业,我就会出国读书!”米小黎沉默了好半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铿锵的话来。

以前他一直没有完全的下定决心,虽然他尊重那些教授,羡慕那些先进的实验室,可这种出国因素的吸引源于一种喜爱,喜爱这个天平是可以倾斜的,当他在国内有了更喜欢的东西,他就可以舍弃一个他喜欢但又可以割舍的东西,甚至不在乎退而求其次,但今天他说会出国读书,则是个决定,无关喜爱,是责任和必须。

宋烨神情没变,只是手上的力道更加温柔了,“我知道,到时候我们就会分开好一阵子。”

“会长……我要努力地保护你。”

米小黎知道自己恐怕很难明白宋烨身边的那些单纯的,美好的、平日里嘻嘻哈哈,到头来实际却是很复杂的人事关系,就比如,他莫名其妙地被人告了黑状;又比如,会长为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被解职……在未来,随着他们慢慢成长,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他隐约能猜到在宋烨的身边将会有更多类似或更严重的事情。

学校开拓了他的眼界,也教会了他很多的知识,他所学到的,绝不仅仅局限于自然科学。他本来不懂宋烨的另一个世界,因为不懂,所以就无力参与,无力参与所以就无力守护,可梅教授几次有意无意的护短行为,让他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

梅教授学识渊博,在学校备受尊重和爱戴,像上次自己闯了那么大祸,他也不过随便说上两句就没人再追究了——而梅教授只不过是一个主管教学的老师,跟行政管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为什么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呢?

米小黎的世界很简单,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也能像梅教授那样博学、有名、有成就,受人重视,那么他也等于有了一种力量,一种可以守护的力量。出国进修是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捷径,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攀到一个具有某种震慑力量的高度,然后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宋烨说了,宋烨只是笑了笑,他毫不怀疑他的小黎会有朝一日变得这么厉害,但他的想法却是另一方面的。三岁看老,米小黎这辈子大概都是没心眼的人了,中学受人排挤的经历,不见得长大了就没有。但如果再过几年,等米小黎在这一领域里的成就超越了同龄人,超越了大部分前辈,知识带来的那种强大、尊崇和力量,就无可比拟,任何乌七八糟的凡人俗事就都微不足道了。最起码,如果当他的学识在这个很专精,很严密的科学领域内到了某种‘大师’的级别后,就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他了。

所以,在米小黎出国的问题上,宋烨很早就认定了,并且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的支持,在这点他们两个今天算是第一次开诚布公共地达成了共识,但除此之外还是有问题,虽说距离产生美,但这个距离太大了,隔了半个地球,不会距离拉开,美就没了吧?

“我可能会在b国呆很久,”米小黎很不放心,很不放心,他可没忘了那么多女生给宋烨递情书的那一幕,他开口,很小心翼翼,也很担忧,“你不会变心吧?”

哑口无言的宋烨的脸开始变色,直直地看着米小黎,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才扛过打击有点结巴的说,“你,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米小黎本来是趴在宋烨胸前打温情牌的,大概是遇到的这个问题太严重,让他太紧张,一时激动就变成了骑在宋烨身上,手还在空中一顿乱比划,“为什么不能问?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打败那些女生追到手的……”

宋烨的声音有点走调,“你、追、我?!”

“当然!”米小黎理直气壮地瞪着宋烨,甚至是有点委屈的,“我都说喜欢你了,可你都没说喜欢过我……如果我出国了,那么长时间都不在,还有那么多女生给你写情书……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些女生吧?”

米小黎在这个问题上,底气不足,很明显在患得患失,“既然你已经答应了的事,怎么能反悔?你得发誓你不会反悔,你要是反悔,你要是……”

宋烨看着很紧张、追问甚至表现得很‘霸道’的豆丁,一把拉下米小黎就势一滚,把人压在身下,狠狠的吻下去——就是米小黎最喜欢的那种‘过山车式’的吻。

豆丁,他的傻豆丁,真正担心反悔的人是自己,而不应该是他才对啊!

*****

“小东子~~洗澡水放好了吗?”皇帝陛下靠在贵妃椅上,使唤着手下的奴才团团转,并适当的冷淡、高贵、矜持地拉长音。

“已经放好了。”

“把毛巾拿来……”

“恭送陛下沐浴更衣!”奴才小东子托着毛巾、浴巾在卫生间门口唱喏。

“嗯,水温正好。”

“陛下喜欢就好。”

“你督导办事有力,朕稍后会旌表与你。”皇帝暗示。

“多谢,多谢。”

“好了,跪安吧。”皇帝明示。

“嗻!”小东子非常留恋的,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皇帝陛下刚脱光了躺在浴盆里,浴室的门就打开了,奴才小东子探进头,“陛下,您真的不需要搓背、按摩服务么?”

一块金色的暗器(香皂)夹着阵阵香风飞打过来,“大胆奴才,杖脊两百!”

隔着门,又传来奴才小东子的声音,“陛下,我这里还有皇家车辇出租服务,一步到龙床的,免去穿衣的程序,您看……”

“菜市口,斩立决!”

旭宸用温泉水泡去了一天登山的疲乏,险些在浴缸里睡着了,直到水有点凉,他才从浴缸里起来,穿上衣服一出去,奴才小东子并没有在外面居心不良的候着,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摆出任何不正经的态度——他正在窗边讲电话。

东哥看他出来了,随便打了个眼色招呼,然后依然把注意力放在电话的另一端。他说的话都很短,字里行间只有诸如“是”“没错”“不会”“嗯”之类的,但即便如此,旭宸也能感觉出他的紧绷和艰难。

旭宸在一旁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收拾着他们两个人的东西,但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真的是很大,他听不清里面的内容,只能分辨出那是一个男声,中气十足,像连珠炮一样的说着某些事情,旭宸能从里面感受到强烈的怒意,当然这一点,也能从东哥的表情上略知一二。

旭宸不知道在他出来之前他们已经讲了多久了,反正当他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不知道该明确的出门表示回避,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找些什么东西忙的时候,终于,看到陆东无奈的把手机放下了,而他自始自终比较长的一句话,就是最后一句,甚至才说到了一半——

他说,“爷爷,你别生气了,注意身……”

好吧,旭宸起码可以知道,陆东的爷爷果然是他们家里的最大主事人,他关心这个孙子,并且,身体硬朗。

旭宸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情争论,或许应该他知道,只是很怕往那个方向去想,寒假里,自己一贯开通的爸妈在面对这种事的态度,虽然仅仅是处于‘未遂’状态,也足已让他知道这件事的不易。

他跟陆东的感情将会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毋庸置疑,其中让任何一方都会难过的就是家里的阻力和世俗的观念。这个难题,旭宸早有心里准备,他没提,也从没跟陆东商量过,在某种程度上,他很悲观,世事难料,也许根本不用等到他们最后的‘出柜’,这段感情就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客观原因而不得不被迫中断,就像前些日子东哥找工作的那类无法避免,又不能放弃的原因。

旭宸一直想,如果他们真的有机会能等到可以‘出柜’的那天,那天,他们应该是最幸福的。

旭宸也不认为自己是个纯粹的同性恋,而更像个双性恋,他并不排斥女生,中学的时候他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为了她们的美丽、温柔,甚至仅仅是自己年少轻狂的炫耀。但遇到了东哥,他就知道,他是不同的。

陆东,男的,本来是应该在交往名单中最先被排除的那一类人,可是他没有,他发现自己喜欢跟他相处,喜欢跟他吵架,喜欢欺负他,作弄他,喜欢看他无奈,也喜欢看他跳脚,还有最后每每让他觉得胜利的他的‘妥协’……那种喜欢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无可比拟。

陆东,就是通常小说里说的,生命里注定的那么一个人,遇到了,就喜欢了,无关男女。

可这个世界上,这种‘喜欢’的标准太脆弱了,任何冲击、任何威胁,任何责任,甚至任何略低于喜欢的好感,都可能毁了这种‘喜欢’,然后这种‘喜欢’在往后的日子里,可能就变成了回忆,遗憾……仅仅成为年青时的怀念……之一。

这是久盘在他心底里的阴影,他终日回避,并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篇文我已经在琢磨结尾了,再不给俺长评就木有机会鸟~~~~

该死的夜二

“旭,”东哥放下电话,就跑到旭宸旁边腻着,他抱住他,“你有空发呆,你就不知道安慰安慰为夫?”

“怎么?”旭宸此刻的思绪很乱,他表面看起来轻松,心却一直悬在半空中,终于要到了面对的时刻了吗?

“是换工作的事,被家里知道了……”

陆东说出来的一刹那,旭宸觉得浑身凝固的血液忽然畅通了,心骤然提起,然后慢慢飘落,在开口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笑,“这事儿啊……工作怎么了?”

“还能有什么?就是因为我签了倭国那家合资公司呗!”

也合着东哥家族里不成器的兄弟姐妹太多,而他爷爷呢,虽然精明能干,但也不是在什么事上都能赶上时髦的老人。所谓隔行如隔山,加上陆东这份工作的专业性又强了点,他们根本不懂东哥到底是学什么的,也根本不懂陆东签的这家公司到底是干啥的,只是陆东假期回去的时候就跟家里人解释,他们才知道有这么一个行业,国内有这么一家公司。

按照陆东的爷爷的设想,他这个宝贝金孙一毕业,就要回来继承家业的,但陆东为了自己能学以致用,说服爷爷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假期的时候就开始对他们吹嘘自己签约的这家公司——也不能说很吹嘘——这个公司在国内外确实很有名很有名,名头够响、技术过硬,给世界上许多地方都做工程,就是传说中跺跺脚啊,就能把美国一家在世界上都很牛x的公司吓得要害怕啊之类的……

于是,爷爷很高兴,大约觉得自己孙子可以在一家能‘为国争光’的大公司里工作,这很好,能光宗耀祖,很有前途。于是,很大度的同意先把自己的金孙外借十年出去历练。

不过,当然,这学期一开学,陆东又换了一家公司——倭国合资企业,要学倭国语,要去倭国学习,还要在倭国人手下干活……这件事不幸被他爷爷知道了,当场老爷子就翻脸了,据说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当初赞成陆东跑去给别人家工作的人,全迁怒了一个遍,然后一个‘吼叫电话’就直拨过来了。

老爷子他管你什么合同,什么培训,什么技术优劣的问题,他全部的心思只放在一件事上了——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钱(一年五万块钱的差别),他的宝贝孙子居然不去‘为国争光’反倒一门心思地要当‘狗腿汉奸’!

这简直是辱没了祖宗!

陆家上数十八代祖宗都跟倭国人势不两立!

小兔崽子个卖国贼,咱们陆家虽然不没什么忠烈祠,但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出汉奸,要是你敢去给倭国人卖命……

打折你的腿!

没收零用钱!

剥夺继承权!

从陆家族谱上除名!

一辈子不许再跨进陆家祖宅的大门!

死了也不能进祖坟!!!(- -)

……

以上。

“真没想到,他老人家这么大年纪,比我还愤青……”东哥的总结之语。

“就是这样?”真相与猜测之间的差距,让旭宸有点有些哭笑不得,全然放松了之后,旭宸出主意,“你也别气着你爷爷了,他那么大年纪。你大不了换一个工作也没什么,既然你第一次面试能找到十三万年薪的工作,第二次面试能找到十八万的,那你想找一家两全其美,合心意的也不见得有多难。” 再说,赚钱多寡本来于东哥来说就不是很重要——这个一年就有百万私房钱进账的混蛋!

“旭,你知道为什么爷爷最疼我,最喜欢我么?” 陆东搂着旭宸,下巴搁在他肩上,慢慢讲起了自己的家事,“除了我是他一手带大的孙子之外,我也一直都是家里最乖的孩子,不是那种老实的乖,而是……爷爷所有的希望,都会在我身上实现。”

陆东笑了笑,“跟你说,从小到大,我可是一个孝顺的孩子。爷爷希望我好好读书,我就会考第一名给他;他看不惯我的那些堂兄弟姐妹小小年纪就在中学胡搞男女朋友,我在上学的时候就从不交过女朋友;他希望我念能大学,我就考名牌大学……你看,我所有的大事几乎都是顺着他的,其实这个工作换不换,真不是什么大事,爷爷也知道,可是他都习惯了,习惯只要他一闹,我终会事事顺着他,可这次,不行,绝对不行。”

陆东望进旭宸的眼睛里,很坚定,“这是我第一次在大事上,悖了他的意思,他一定会很吃惊、然后很迷惑、也可能很生气,但最后,他会妥协。说到底,这种小事怎么能让他抛弃他的宝贝金孙呢?区区一个工作而已……但是,妥协,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是第三、四次……他第一次在工作上的事妥协了,他第二次就会在我拒绝相亲上妥协,第三次也许就是我的婚姻,第四次,就是……你……”

“旭,”东哥看旭宸的吃惊表情,终忍不住笑了,“旭,我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m大,我是我们系的专业强人,我还将是一个年薪十八万,三年后二十五万,五年后三十四万的‘白骨精’。你以为我真的成天像豆丁一样只知道傻乐呵?”

旭宸心里一凛,危险的小眼神上下瞄东哥,“吹自己吹了老半天,你想说什么?”

陆东收起玩笑的样子,拨了拨旭宸的刘海,“我就是想问问你,刚刚的为什么很不安,在你听了我跟家里的电话后。旭,你是不是认为我们之间不能长久?”

对视,在陆东认真且不容逃避的眼神下,旭宸第一次发现陆东的视线中有一种罕见犀利的、难以忽视的透视,而自己则心虚的根本鼓不起什么气势,只挺了一会儿,就转过头去,“哼,你倒是对未来挺乐观的,十足的单细胞生物!”旭宸没直说,不过也算变相肯定了东哥的猜测。

“旭,如果家里,我们的父母强烈反对我们,你怎么办?”东哥把自家的别扭小孩的脸扳过来,他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旭宸拗不过他,好半晌才开口,“他们是我们的父母,亲人,即使反对,也不是出于恶意。天底下,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这只是个观念相左的问题,我们在反抗的同时,其实,他们受到的伤害更大。”

情人之间的爱,也许付一分还要对方的一分等值回报,但父母的爱可是单方面、无私的,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爱你的人,而伤害了那么多爱你的人……爱情?坚持?这怎么能坚持得下去?本来,人的生活里,爱情就属于调味料,多了它可能会有滋味一点,但没了它,生活照旧……

“所以,你会退缩。”东哥明白了旭宸的想法,点点头。

“我只是说要尽量避免两败俱伤。”旭宸略带苦涩地,选用了另一个更技巧的说法。

陆东的胳膊一带,把旭宸按倒在床上,然后整个人半躺着压在他身上,只是压着,亲密但不逾矩,他一手支着上半身,一手在旭宸的脸上,沿着他的眉眼划,好像组织语言那样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旭,很多事情是要靠努力争取的,如果只是遇到困难就退缩,我们怎么坚持到最后?旭,这事得我们两个人共同努力,如果你一直存消极的心思,试都不愿意试一下,路还没走,你自己就先把它给封死了……这跟不战自溃的衰兵又有什么区别?旭,我不是那种走一步算一步,坐等看足了风向才会动一下的人。”

“那你想怎么样?”旭宸躺在床上,看正上方的东哥。陆东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相貌,相由心生,大约也是信奉‘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拥趸。

东哥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旭,如果你面对这个选择总这么举棋不定的话,我不介意替你做决定——先把你的退路毁了,你生气,我也认了。”

旭宸挑眉,“我的退路?”

东哥完全放下手臂,一侧身,整个人压在旭宸的身上,某种暗示十足,“就算用强的,我也要你……”

东哥禁锢了旭宸的手,他的吻霸道十足,温柔十足,欲望十足,就像他刚刚说的那番话的态度,没有玩笑,没有虚张声势,他的眼神、语气甚至是行为,一切一切都表示如果旭宸敢说一个‘不’,他不介意现在、今夜就用掉酒店提供的摆在床头柜上的杜蕾斯。

旭宸是个精明的小破孩,他的精明就在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精明。

陆东是个厉害的浑小子,他的厉害就在于只有他认为需要的时候,他才会显示出他的某种厉害。

所以,上下立判。

……

今夜重振了的‘夫纲’之后,旭宸累的睡着了,东哥则起身逃似的离开充满旖旎麝香的房间,到走廊里吹冷风。说是不介意当场用强的,也就是吓唬吓唬小破孩,他不怕他生气闹别扭,还怕自己舍不得呢!

东哥慢慢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没想到碰到了宋烨。

“哎,你怎么在这?”

宋烨晃了晃手机,“周末了,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出来吹吹风。”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的狼狈。接下来,就是两个无奈禁欲派男人聊天谈心的时间了。

四楼

某精力充沛的两只,晚饭后还有精神头去游泳,刚从楼下游泳池回到房间,鸿牛做着睡前运动——脚担在床沿做伏地挺身,阿松则把鸿牛的腰当成了自己的脚凳,手里还拿着电视遥控器,以每三秒钟换一次台的频率浏览电视,尽显无良地主风范。

“牛,你说,男的为什么会喜欢男的呢?明明对方结构跟自己的一样……”

“牛,你在寝室会觉得自己另类么?我跟东哥平日照样拍拍打打的,也没觉得哥们跟情人有什么不同,哎,你说旭宸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牛,你说……楼上那两对狗男男会不会利用时机发生点什么,在这个地方,天时地利的。”

“哎,牛,记不记得上次的碟片……靠,我觉得如果让一男的帮我做,我会不举的……死牛,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死沉死沉的大象腿放在我正在做伏地挺身的腰上,还好意思要我陪你聊天?”一口气没撑起来,鸿牛摔趴在地上,扭着头,看着依旧把腿放在自己身上的无耻之徒,装大明白,开始忽悠,“靠,你这都不懂?同性之间的‘情儿’,就是哥们好到了可以同床睡觉的意思!”某人很不懂装懂地通俗地解释了同性恋的界限划分,然后上下瞄了瞄阿松,“再说,你又没跟男的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举?”

“那咱俩还一被窝睡……”很多次,假期,俩人没少窝在休息室那一张大单人床上。

“……”

俩人忽然打住了,鸿牛尴尬的咳了咳,本意是要讲句结束语的,实际上却是非常糟糕的加了一句,“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呗,摸摸擦擦的,自然反应,你管是用谁的手……”

也许青春期就是叛逆的,也许是年轻人就是好奇的,也许人在心理上都有某种病态的强迫症(?),明明都知道某种行为在‘哥儿们’之间是不合适、不正常的,可不知道为啥,话题起了一个头,不往下一探究竟就怎么也不甘心……或者,这就是勇敢的,莽撞的,想‘以身试法’看看自己的手和别人的手在同一件事上是不是感觉真的是不一样的……

于是,俩彼此‘铁哥们’在这个该死的夜晚,为了一个该死的好奇,打着互助的旗号,把那两对真正情侣也只不过才蜻蜓点水,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那半步,给畅快淋漓的……全做完了。

两个人躺在床上轻轻喘气,黑暗很好地掩饰了彼此的悸动和羞臊,没有预料中的同性彼此爱抚的毛骨悚然,也没有如同左手摸右手的味同嚼蜡,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激情、躁动、眩晕还有……难忘。无论他们两个谁,都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种感觉很好,超乎想象的好,非常、非常的好。

上面有人一

本来过了这一晚,还有一白天的时间可供他们挥霍,旭宸的原计划是想安排大家一起去二十公里外的另一处山谷去探探险,结果,第二天,全体成员都不明原因的起晚了,只能就近在游泳池欣赏欣赏旱鸭子的垂死挣扎或者把某些自不量力却又对自己泳技莫名自信的人打击到外太空去。

于是,毫无建树的一天就这么被浪费了,然后坐了大半宿的慢车,一行人在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晃晃荡荡的回来了。一切与离开时无异,无声无息无人知道,除了批给他们假条的赵师哥一直担心着出门在外的这几个家伙之外,就再没人注意到他们的短暂离校,瞧,这就是变成路人甲的好处,若是在以前,他们寝室,尤其是宋烨,还指不定被谁用个什么名头的大帽子扣下来狠批呢。

“没心思学习……”米小黎躺在床上,玩疯了,心野得都收不回来了。

“今天就放松吧,待会儿可以查查晚上艺术节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宋烨对这个有经验,从时间上来说,现在正是各类歌舞小项比得热闹的阶段,有不少东西可看,虽然最后汇演的时候会上演有其中的精华部分,但并不是说那些刷下来的就不值得一瞧,有时候胜败之间只差毫厘。

“是该看一看。”旭宸的声音从对门传过来,“会长,要听听网上的热闹评论么?”他语气里憋着火的意味,把大伙都勾过来了。

不知道是他们最近对论坛的关注少了,还是八卦水潭的确实没什么好内容,似乎这个学期水潭一直都比较安静,今儿这帖子,几千浏览,两百回帖,真的称得上是难得的热贴。不过名字就有点一般般了,叫[三无残品难登大雅之堂],拉下去,主贴的内容更是奇怪,与其说是个‘帖子’,不如说是个‘表’,满打满算可能也不到一百字。

[3.16 报名参加歌咏赛;

3.27 选拔赛胜出,正式跻身选手名单;

4.13 初赛毕;

4.20 以第四名(论坛投票结果)成绩进入决赛——感谢投某一票的诸师兄弟姐妹们。

5.12 决赛结果出,得获‘状元’,甚喜——再次感谢投票诸位。

5.14 大会评委通知在下出局。

——理由:内容不积极向上,思想不活泼健康,表情太痛苦(某位评审原话,只字未动)

在此,我检讨,我不该从流行和艺术的角度选曲,以至于选了一个表达失恋苦男人的曲子,另,唱歌时‘表情痛苦’是我的错。]

好吧,尽管论坛上发言的都是披马甲的,但帖子的内容和语气看,楼主很可能就是这届歌咏赛的第一名,生物系的方师哥,他歌唱得好,形象也周正,当然是校园名人之一,旭宸敲着电脑的显示屏,嘴角挂着不明原因的假笑。

他、宋烨跟方师哥都算熟,毕竟之前他们都一起做过节目,旭宸跟他的关系还不错——旭宸曾经在一个很大型的会场里主持的时候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的粉丝,还特暧昧,特让人尖叫的当场给方师哥献过鲜花——这是继宋烨之后,又一个自己熟识的人出了这种事,旭宸怒极嘲讽之后,倒真有点想看这届艺术节的后续笑话了。

帖子继续往下拉,下面的回复五花八门。

[挖鼻孔,坐沙发,俺没文化,俺想问问评委大人‘思想活泼’是啥子东东?]

[方师哥,我在想……你唱小天王的《xxx》的时候,如果一直笑容明媚,脸上的表情跟中了八百万似的……那将是艺术上多么大的突破啊!]

[哇靠,都快六一了,这愚人节咋还没过完呢?]

[楼上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哪!我就一直纳闷呢,这届愚人节活动为什么没有了,原来,我们已经入套而不知……这一期的主题明明就是“冤狱”啊!从宋烨被免职那天大概就开始了……不过话说回来,‘愚’了一个半月了,啥时候是头啊,咱可是良~~民~~哪!]

[笑死我了~~咳嗯,正经的说,难道就没有人跟我一样觉得这届艺术节特喜感么?我一直在期待更多天雷惊喜事件出来啊……]

[师哥,我必须得站出来批评你了,难道你不知道今年的风向变了么?你怎么能选思想这么腐朽堕落的曲子呢,不知道现在校园艺术节也要提倡精神文明建设共建和谐校园么?你只有唱‘花儿朵朵’才够健康积极向上啊!]

[说到积极向上,我来补充一句,大家看到舞蹈组合赛前五名的曲目了么?omg,我简直以为我在看百年建国革命史……]

[楼上要天雷的那位童鞋,强烈建议去交流中心看演讲比赛,集狗血之精华,天雷之大成,并随着比赛深入而更加绚丽,定不负汝之所望。反正我只挺过初赛,复赛……对不起,我怕死!]

[乃们居然还对这届艺术节心存期待?佩服佩服,臭鸡蛋吃一口就知道是臭的,还用得着吃完?]

[排楼上,何止是臭,根本芯子都烂了,瞧瞧学生会开学之初干的那点龌龊事,要拽人下台也不该用那么脑残的理由,真叫人恶心……反正我不打算在他们身上再浪费时间了,宁愿花大价钱去看xxx天王的演唱会。]

[唉,我是季草草的粉呐,我才不管什么节目烂不烂,只要他主持,我就去捧场,可是……季草草好像都没在艺术节上露脸,是我rp问题没看到他,还是他根本没上?]

[他绝对没上!泪奔,大家可以想像我那两个半小时的群魔乱舞革命史教育是怎么熬过来的,想让眼睛找个舒服的落脚点都不行……草草,我恨你……]

……

就像所有的论坛灌水一样,这个楼盖着盖着就开始歪,从一次歌咏选拔的不公对待,到批评这届艺术节的种种弊病,当然其中也提到了具体的某些‘脑残事件’,只不过宋烨他们没参与,并不知情,总体来说,批评之声有点一窝蜂的味道,所以言辞很激烈,反正从这个帖子的描述看上去,他们把艺术节批评得已经跟小学时代的新年联欢会差不多了。

这种事,管它是对比,还是追本溯源,最终,不可避免的,众人的视线拐到了学校去年的艺术节上怎么怎么样,去年的学生会怎么怎么样,当然也有就顺带的提到了不太光彩、被免职的前学生会会长宋烨。

被免职虽然不是光彩的事,但宋烨毕竟还是八卦榜的魅力男士,在女生中的人缘很好,自然有人为他说话,可事情就是这样,有人捧,就自然有人踩,关于宋烨的口水战在这个楼里居然还占了后十几层。

279楼:

[我就知道这个话题一翻出来,就有人上蹿下跳的吵吵给宋烨平反,规矩就是规矩,守则就是守则,撤了又有什么不对的?一堆花痴女!]

280楼:

[我也不赞成给宋大会长平反,人家根本就没错,平什么反?合着按你的观点为了规矩,半夜出去救人不对,照顾伤病同学也不对,搂着规矩当乖宝宝……你也能叫个男人,身上连根脊梁都没有!骂你猥琐男,我都怕猥琐男跳出来跟我急!]

281楼:

[你们说我们花痴也好,我们骂你们猥琐男也罢,反正开学的时候‘校园百晓生’的帖子大家都看到了,帖子莫名其妙的被版主删了大家也看到了,有人截图往上补贴大家就更看到了,既然说的撤职那么理直气壮,干嘛平白无故删人家百晓生的帖子?百晓生盖18禁‘奸情’楼不见他们删,百晓生在水潭胡吹乱侃也没见他们删,怎么才说了一点季草草住校医院需要人照顾就被删了?你们这帮学生会的狗腿ws男敢说这件事上不心虚?]

282楼:

[听说,季草草伤还没好呢,所以没上艺术节。]

283楼:

[托辞啦,楼上!季草草跟宋会长一向有jq,出了这么档子事,从哪个角度说,他都不会上啊!]

284楼

[才怪!明显是季草草被人嫌弃了,毕竟他是跟宋大会长一个寝室一个班的,再说,没有草草,人家还有草包啊,人家怕什么?听说,新会长上面有人,嫌老会长人气太旺,不知道让路,正常的路也走不通……]

……

宋烨看着楼盖得越来越高,帖子的话题方向越来越出轨,越来越有阴谋论的迹象,当场就琢磨着要不要出面说一句,毕竟有老师的因素在里面,有些事是不好明着闹僵的,要是闹大了把旭宸也搭进来,就更糟了。

“哎,会长,你干嘛?”旭宸拉住他要登录回帖的手。

“出面澄清一句。”

“给他们说好话?你不怕你的粉丝说你不识好歹,再说了,他们这叫自作自受,挨骂怎么了,做的不好还不允许人骂?就算是你主持学生会,办不好不也挨过骂么?”挨骂都一样,想当初他们办事情考虑不周的时候也没少挨批,水潭里常年潜伏的大神们不鸣则已,一开口,比这犀利多了!

“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好啊!”米小黎在旁边支持旭宸,说实话,宋烨被剔出学生会,他们这几个心底都憋着一股火呢,因为宋烨的原因一直都忍着没发,如今真是乐得看那帮跳梁小丑的笑话。

鸿牛也帮腔,“会长,你可别善心发作啊!”

宋烨看着拦着自己的几个人,忽然笑了,“什么时候我在你们心中成滥好人的形象了?”

米小黎他们仨互相看看,啥也没说,起身把电脑让给宋烨。

宋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领导气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们之间不太熟,还真的有点怵他,不过三年下来,宋烨这外冷内热的性子终被他们摸透了,习惯了他的护短、包容和温柔的一面,忘了宋烨对自家人的态度跟外人比自然是不同的,宋烨怎么可能是滥好人?

295楼 453326song:

[方师哥,放宽心,不管你是不是歌咏赛的第一名,‘校园歌手’的这个称号是全校同学封给你的,当之无愧。

还有,谢谢大家对季旭宸的关心,他的手伤没有完全好,现在依然要每星期去四天医院做针灸,所以艺术节上缺席了很多工作,还累大家担心,他要我在这里给大家道句对不起。

学生会的工作中策划与实行之间总能碰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希望大家对可能存在的工作失误尽量抱以宽容的态度。

至于我被免职的事情,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我并无怨言,再说,又没有规定我从此不可以参加学生会竞选。竞选,是一个公平的平台,可以畅所欲言,一展才华,我将不会放弃学校章程赋予我的平等权利,毕竟我们的大学生活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另,虽然不能披大红衣了,但我很负责任的保证,这真的不是马甲:)]

反正宋烨正装出来表态了,一反之前的沉默,这是他被免职后的第一次表态,从内容看,态度也很端正,管他之后这个楼会歪到什么样子,管其他人到底怎么想,就算吵翻了天也不能再怪到他身上——他当然在火上浇油,浪尖风口上的人物,在这样一个帖子里,出面说了这样一番话,怎么可能不引起话题?

先不说别的,单单最开始那句就像‘警告’,明确表示了有些事不是有权力就能说了算的,另有指派又怎样?大众不认可终归就是不认可。

至于旭宸的手伤问题,当初告他们寝室违纪就是因为旭宸的伤,如今旭宸的工作怠慢还是因为他的伤,而且这也快小半年过去了,旭宸如今还要频繁去医院复查,可想而知当时到底伤得有多重。旭宸生活自理不方便到了什么程度,寥寥几句话,尽可引人想象、夸大——这可是同学们自己心中的尺度,可不是他宋烨红口白牙地为了自己寝室开脱罪名。

最后宋烨明确的表示会参加这个学期末的学生会换届选举,没有别的意思,就告诉大家两点:

——罚,我认;

——错,对不起,我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就是宋烨要影射的意思,违规怎么了,他行的正,底气足,坦荡荡,自然就没什么没脸见人之说,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心虚地放弃卷土重来的机会呢?

宋烨回的这个帖子之后,原本慢慢有点后劲儿不足的话题猛地强劲起来,一下午的功夫回帖直逼上千大关,而且同时水潭里又有人开了几个相关帖子出现这样或那样的声音,之前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被翻出来了,一时间,曾经宋烨无声无息被免职的那件事,好像后返劲儿一样,带着宋烨的‘竞选意向’,在网上网下闹得沸沸扬扬。

要从一个‘白丁’竞选学生会主席一职当然首先得有声势,瞧,多好的机会,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宋烨的大名从学期之初的销声匿迹又重新回到大家的视野内,并一跃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话题中心。

知道为啥给电视剧片尾曲唱歌的歌星比别人容易红么?

——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事件,然后就结束。。。。

下周开始要忙着搬家了,更新会放缓,嗯,下一更在周三,跟大家请个假。

ˇ上面有人二ˇ

宋烨点了那一把火以后,就安安稳稳当他的好学生努力学习去了,可他逍遥不代表别人也能逍遥,当这种声势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最先坐不住的就是吴琰,表现——几乎不会来他们寝室取经了,大约是觉得瓜田李下,或是怕宋烨的手伸得太长,掌控学生会,或又是怕宋烨抢了自己的功劳?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考虑,反正这件事过后,宋烨算是跟这届艺术节断了线,连原本学生会文艺部想请宋烨在汇演上出一个节目的事都被压了不再提,艺术节的成败功过这下子彻底跟宋烨没什么关系了。

再一个坐不住的,就是咱们的刘大主任。

这阵子网上闹的,把这届学生会的艺术节无作为与之前学生处关于宋烨的免职决定联系起来了,然后就有人认为学生处的惩罚得过于教条,非常不合理的没有考虑到人之常情,言语之间,似乎还带着点质疑刘主任用心的意思。

刘主任也是老油条了,怎么会把这些放在心上?虽然他心里一直忌讳宋烨,俩人也是面和心不和,但当初免职时候的理由也算是堂堂正正,只不过他有点高估了自己坚定的底气,也有点低估了当代年轻人的无畏和才华——满校园都是二十啷当岁的人,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加上l大的八卦流言传统和论坛上的特性,披上马甲玩口水战,有啥话是他们不敢说的,有啥事是他们不敢干的?

所以,网上铺天盖地、沸沸扬扬,越演越烈的架势让刘主任有点不知道怎么控制了,尤其,那些对他某些用心的猜测,那种严谨的推测、条理、逻辑、有模有样的分析,有些事情还真被猜个八九不离十,因为心虚所以肉跳,怕校长,怕上司真的追究起来,到时候自己恐怕就不得不改口把宋烨恢复原职……复职是小事,可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那里子面子、威信架子就得统统扫地了。

所以,他想找宋烨先谈谈,看看风向……然后,他才知道——宋烨住进了教师宿舍楼,是个有两间屋子的套间,刘主任警觉了,这是什么意思?

后勤部主任,摘下老花镜,看了看对面的刘主任心里琢磨,自己都是快退休的人了,对学校里的风言风语不是那么关心,不过这个刘主任的有些作为似乎跟宋烨那个学生有些过节,先不管个中什么厉害关系,一个老师跟学生过不去,这么小肚鸡肠,他在l大工作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利用权力给学生使绊子,好歹也是这么大人,太不成样了……

不管是震慑,是警告,还是好心,刘主任既然找上他的门,那老主任觉得自己应该提点对方适当收敛一下。他放下手里的东西, 略带回忆的讲起了他所知道的关于宋烨的事。

“当初他们那一届学生分寝室的时候,光电学院的蔡院长特意打个电话给我,管我要好的、新的宿舍楼给他们的这届新生,这没什么说的,人家是光电学院嘛,往年不用他说,我也不会亏了他们家孩子,可他这么突然一强调,反倒有点奇怪了。”

老主任的话一转,转了那几个学生身上,“那寝室的那几个孩子,我记得很清楚。

米小黎,一个不够年龄的孩子,如今大家都说他是神童,可听说当初的高考成绩并不突出,只不过是梅教授出面钦定的。说是录取还没开始的时候,梅教授就告诉招生办的费老师,这个学生他要定了;

季旭宸,季朝和文心的独生子,先不说季旭宸这个孩子怎么样,就说他的父母——有名又有权的新闻人,在帝都是能跟三品以上大员称兄道弟拜把子说得上话的,人脉多得估计能吓死人。而且季旭宸本身学习、能力在高中的时候也都很出众。

还有刘鸿,哦,刘鸿这孩子没什么特别,除了体育上得了不少的奖,听说高考体育特长加分,他加了将近四百分,跆拳道的奖状多的能当糊墙纸,学习也可以,在他的档案里,昔日老师给他的评语都是说‘性格好,脾气好,懂事,人仗义’。”

老主任把这几个人挨个数完,唯独没有提宋烨,他看刘主任态度依然认真地听着,满意地点点头,“这些陈年旧事,还都是当初闲聊的时候,蔡院长无意跟我说的,说他从一百来新生中挑了这么三个人出来,费了几天的工夫儿。他唯独没有说宋烨,却把这三个孩子跟宋烨编入一个寝室……”

“这几个孩子不错,之前他们住了那么久漏水的房间,也没什么怨言,可见也都是懂事的。不过懂事归懂事,现在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心性都高,脾气都傲,家长呢,又都是护短得厉害,他们既然住了那么不好的房间,自然,再给他们调寝室,就得有补偿性质的了。”老主任讲到最后,算是七拐八拐的象征性地把问题转到了正题给解答了。至于刘主任以后会怎么做,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总不会还不知好歹吧。

刘主任这个官迷,头顶着风向标呢,哪里还会不知好歹,他现在是后怕啊,这个组合很明显,一文(米小黎)一武(刘鸿),外加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公关人(季旭宸),这寝室整个一文武兼备……蔡院长那人他知道,也是个精明市侩的,他能花这么大力气挑人,到底宋烨是什么来头?

刘主任在自己办公室里琢磨了两天,打探了两天,没有头绪,也还没什么好想法扭转局面,结果,忽然接到校长大人的邀请,说是下午有空的时候去校长室坐坐,聊聊天。刘主任有种预感,是关于宋烨的。

刘主任千挑万选,结果挑了一个不太好的时机,他一进校长室,正好看到校长正在讲电话。校长挥挥手,示意他随便。

“……不不不,该请客请客,恭贺电话还是要打的……当时在校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哈哈哈……唔,你不要说这种话气人,我儿子要是有你儿子这么优秀,我就去烧高香……绝对比你强,起码你儿子能年年拿奖学金,当年你作业还抄我的……”

看的出来,校长这是跟老熟人在聊天,讲话随意,心情愉快,似乎是个好兆头。过了好一会儿,校长才放下电话,略带歉意的招呼刘主任,“过来坐,一跟老同学聊起电话就放不下……哎,”校长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他儿子你也应该认识啊,就是那个学生会会长,宋烨。”

哦,原来就是这个靠山啊。

****

旭宸最近又发现东哥一个幼稚行为的表现,追星。他喜欢尼古拉斯大叔,就去看他拍的所有的片子,他喜欢x小天王,一听说他来d市开演唱会,就死活非得去看贵死人的现场。

“行行行,东少爷你有钱,你不在乎一张门票一千两百块,我还在乎呢!有这么多钱,够我买多少张cd……”旭宸打开门,进到寝室,一脸不屑的表情跟东哥聊电话,“好吧,好吧,我帮你去问问电视台的同事,应该会有些内部名额……先说好,是不是免费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边东哥说了什么,旭宸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什么?七张?皮痒找不自在呢吧?电视台你当是我家开…………我看你们这些追星的真的都是脑壳烧坏了,不管!一两张我还可以考虑考虑帮忙,这么多,绝不可能!要他们自个排队买去!”

然后不知道东哥又说了什么,旭宸开始面露无奈,翻着眼睛看天棚,“……喂,别这么夸张好吧,这么贵的票排队还可能买不到?”吵归吵,骂归骂,旭宸最终还是把这件事应承下来,他挂上电话一抬头,看寝室的另外三个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吓了一跳,“干嘛,你们?”

“旭,你能搞到xxx演唱会的票是不是?”米小黎最先跳过来,眼睛亮得让旭宸觉得后脊梁冒小冷风,“你帮我买,你帮我买,帮我买……”某人缠着旭宸撒娇,就差躺地上打滚了。

旭宸转过头看宋烨,宋烨的脸上正挂着俩黑眼圈,额上还能隐约可见青筋,声音沉重,“从早上五点就到文体中心排队买票,站了十一个小时依然买不到的人,不止东哥他们。”

旭宸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怪不得他早上起床的时候没看到他们人影,他还以为他们都在睡……旭宸的视线从宋烨那里转向挂在自己身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米小黎,又转向鸿牛……

鸿牛一脸莫名,回瞪,“你看我干什么?”

哦,还好,这个世界里总算还有正常人。旭宸的这口气刚要缓出来,就听鸿牛接着说,“……你都帮他们搞票了,你好意思不帮我搞么?作兄弟的,你可不能偏心眼啊……”

旭宸觉得整个世界都疯了。

统计了一下人数,除了他们几个,还包括四仔、老大和他们的女友,甚至还有女友的女友……然后旭宸回到电视台就开始鼓动青少部的同僚去体育部、社会部、新闻中心,文艺中心……这些部门去抢票,反正一线平推,一网打尽,整个一栋楼,所有的部门哪个也没逃过青少部的魔掌。就这,最后旭宸到手的也不过才十几张票,座位还都不是挨着的,三三两两,什么价位的都有,当然,能弄到票,旭宸就是大功臣,这点瑕疵就无所谓了。

“就只有这六张是vip的,给咱们自己留下了,剩下的你拿去让四仔他们自己分。”旭宸揉着额头,躺在东哥家沙发上,这几天绞尽脑汁在电视台各部‘横征暴敛’的,差点成了过街老鼠,三年累积的形象啊,一个星期,算是彻底‘恶名’在外了。

“花了多少钱?”东哥从钱包里把工资卡上交给旭宸,“密码是你生日。”

旭宸挥挥手,“没花钱,是主办方派给电视台的赠票。”花钱他就不用头疼了,整个一幢电视台办公楼,这下子他欠了多少人情啊!

东哥翻了翻那些票,如果按照正常票价算,合起来也差不多值两万块钱了,如果是从黄牛党手里买,恐怕还不止这个数……决定了!

“八五折,卖了!”自己人白捡便宜也就算了,那些什么同学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七拐八拐的关系都不熟,自然不能便宜了他们!

东哥脑子里正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个任务交给奸商地主松的时候,忽然闻到空气中传出的一股糊味……“靠,排骨糊了!”东哥窜起来直奔厨房救场,乒乒乓乓一阵响后,东哥端出一盘子卖相非常、非常不错的红烧排骨,并且味道闻起来也很‘正常’的那种,“……幸好及时,就锅底糊了一点,不影响的。”

旭宸瞪着眼睛,视线一路跟随着红烧排骨和做红烧排骨的人……

东哥放下盘子,接受到旭宸的视线,特拽的耸耸肩,“其实做饭也没什么难的!”

旭宸:“……”

东哥,“你喜欢吃鱼是不是?还有一个清蒸老鼠斑,给我五分钟!”

旭宸的视线跟着东哥拽拽的背影直至厨房,透过吧台看他在灶台前举重若轻的摆弄着那些配料,玩转着大勺……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真的成了从火星上来的哪个?

从东哥家吃完晚饭才回来的旭宸,到了寝室刚把票拿出来,米小黎眼睛贼尖,脸上放着光的就扑过来了。旭宸心眼一转,把票递给他的同时,非常沉重地叹了口气,“豆丁啊,你可想好了,就这么一张纸,一个半小时狂轰滥炸的音乐,就要花两千块钱。”

豆丁美滋滋的接过票,嘴快裂到耳丫,半秒钟都没犹豫,“唔,我明天拿钱给你。”

“豆丁,是两?千?块!”旭宸觉得自己都有点要磨牙了。

米小黎抬头看旭宸,略带迷茫的点点头,“我知道是两千块,vip票就是这个价啊,怎么?”

旭宸:“……”

——败家的死小孩!

鸿牛,“谢了兄弟……哦,真不错,是很靠前的座位啊!”

旭宸,“废话,价钱也好啊!”

鸿牛,“没事,阿松说了,票根拿回去报销,抵扣营销成本。”

旭宸,“……”

——偷税的死奸商!

旭宸这回很肯定——是自己火星了。

*****

演唱会现场挺乱的,跟菜市场一样,他们提早两个多小时入场,还是有点人挤人的感觉。

“c6……13,14。”陆东拉着旭宸找到了他们俩的座位,“哎,这个位置真的不错啊。”

旭宸向四周看看,冲不远处的鸿牛他们招招手,虽然没有办法坐到一起,但也就隔了几排而已,鸿牛他们的左手再隔几排就是宋烨和米小黎,这样很好,起码等演唱会散场后,他们也不至于走散。

“没想到疯狂的人这么多……”坐定以后,旭宸回头趴在椅子上看后面形形色色的歌迷,拿荧光棒就不说什么了,还有不少人都拿着自制的牌子和布条幅,什么‘xx我爱你’,‘我的心永远属于你’,‘xxx,永远,永远’……

永远?还永垂不朽呢!

东哥也转到后面,跟旭宸一样趴在椅子上,并在一旁吐槽,“你才是怪胎好不好?你去问问会长他们,有几个喜欢听古典音乐的?”他就受不了那种粘粘唧唧的节奏,什么进行曲、小夜曲,到了耳朵里统统就是催眠曲。

“没有啊,我觉得听音乐就是听音乐,听歌就是听歌,用得着对歌手发花痴么?还什么‘我的心永远属于你’,心都给出去了,也对,根本是没心没肺……”

“你小点声,别惹粉丝骂你……”东哥直起身,前后左右看看。

旭宸还没转过身来,就听陆东在自己背后忽然爆了一句,“我靠!”极短的时间内,声音就有点由近及远的意思,旭宸不明所以急忙也转身回头,正看到陆东踩着座位往前跑,视线再一转,前面那几排不见了鸿牛和阿松,再转,会长和豆丁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

旭宸脸色一变,掏出电话,边往那儿跑边报警,虽然现在场内很混乱,可因为他和东哥的这排地势高,居高临下,也看得清楚,那边乱成一团的人堆里,鸿牛他们几个对上对方的一大帮人。只消一眼,对方那股招摇在外的匪气就让旭宸的心猛然攥紧了。

“冷静,大家都冷静一下……”

“我让你们去那边换个座位,怎么你还有意见?”

“……总不能不讲道理吧?”

“找扁吧小子……看你大爷的……”

“有话好好说,都别动手。”

“把这里当菜市场,你们来收保护费的?”

“靠,你他妈的哪个道上的?”

“少废话!”

“阿松!”

那是鸿牛的声音!太多嘈杂的声音,太多人挡在前面,旭宸一面不停的大声叫‘借过’,一面拼命往前挤,还没挤到,就忽然听见一声女生的尖叫,然后就是更高的杂乱声。

“啊!打起来了……”

“小心!”

“警察来了!”旭宸挤不过去,只得在外面大声地叫。

“警察多个毛?兄弟给我上,哥给你们扛着……”

“找死吧!”

“靠!”

旭宸好不容易挤进来,还没看清状况,混战中不知道是谁的脚一下子就扫过来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躲,一脚正踢在他头上,旭宸只觉得脑子剧烈一疼,眼前猛然一黑……没有听到东哥的怒吼,没有看到鸿牛凌厉的回旋踢,也没看到他最仗义的朋友们打得近乎惨烈的反击……一片黑暗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到周三,可文赶出来了,就屁颠屁颠跑过来显了。

另,这个名字就是从武林外传里偷师的,想起来里面的情形就觉得好好笑~~~~

ˇ上面有人三ˇ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旭倒霉,是他们全体都倒霉~~~~因为最近他们的亲娘最近非常不顺……

我恨我的房屋中介……在我把屋子打包装箱,家里一面空空的说话带回音像个鬼屋,一面乱七八糟像个仓库,并把我累得半死之后,他居然告诉我新房子还没有准备好……要拖到了下个星期,nnd,鬼佬办事就是不靠谱,就算他是个拉丁血统的斯文大叔受也不可原谅!

于是,化悲愤为力量了,大约还有两三章,我想,这个星期我会努力把它搞定的(我希望)……

旭宸再次恢复意志的时候,他觉得他整个人都晕的厉害,一股股难以控制的呕吐欲望,让他从里到外,从脑子到脚底都处于一个无法形容的抽搐状态,朦胧中,他只能感受到部分外界的情况。

“又吐了……用我的衣服给他擦擦,旭可能是脑震荡……”

“妈的,那就是一帮流氓……”

“会长,你怎么样了?”

“没事,这点疼我还能忍。”

“要不要再拨个电话给简顺?”

“东哥……”旭宸强捺眩晕带来的不适,使劲唤了的一句,声音却好像刚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很小,很微弱,“警察来了……”

“旭,醒了?哪儿不舒服么?”东哥小心地又往怀里紧了紧,他的头脸都挂了重彩,衣襟全是血,看起来比旭宸严重多了,就是刚刚混战弄的。那会儿他真的是被吓坏了,旭宸就那么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下去,他还以为……他当时是怒极了冲过去的,眼都红了,一出手就是狠的,重创了几个,当然,他不是专业的,最后等警察来的时候,他也已经很狼狈了。

随着慢慢清醒,旭宸的身体感官也渐渐恢复知觉,能感觉到更多的外界刺激,东哥正抱着他,并且有血味,还有刚刚他听到有人说会长……

“我们在警局?”旭宸强忍着恶心开口,不过问归问,他心里却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如果是在医院,他们怎么还会这么狼狈,可如果不是医院,那就更糟了,说明他们没有被警察当成受害人,而是当成闹事者了,“……被扣起来了?”

东哥怕旭宸着慌,避重就轻,急忙安慰,“没事,都已经没事了。会长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他表哥了,等他家里人一到,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都是他妈的蛇鼠一窝的王八蛋!” 鸿牛憋了一肚子火,低声骂,“说我们闹事?他们起码有十来个人……那伙流氓打个电话就拍拍屁股扬长而去……靠,纳税的钱都被狗吃了!”明明知道牢骚没有用,可一看旭宸他们这副残样,鸿牛就憋不住。

根本一开始就是那帮流氓挑事,要会长和豆丁跟他们在u区的某两个同伴换位置,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三等票换vip,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说到动手,也是他们先动手的,说不过会长就恼羞成怒;若论伤,他们这边除了自己稍轻一点,旭宸他们几个伤的多重,昏迷的昏迷,吐血的吐血,结果来到这个应该是伸张正义的地方……

真可笑,他才知道如今的世道有多疯狂,耗子都敢给猫当伴娘了!

旭宸的父母就是搞新闻的,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他没听说过?略想想就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微微摇摇头,但当务之急,就是离开这里,旭宸没力气解释太多,因为只要集中精力想说点什么,他脑子就跟炸开似的疼。

“东哥,手机……电话簿,找电视台社会部薛主任,是我干妈……”旭宸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嘈杂起来,然后门猛然被推开了,传进来的除了七嘴八舌纷纷扰扰的说话、脚步声,更明显的是外面救护车的鸣笛和明显飘进来的淡淡地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那个……当时太混乱,我们不太清楚……这个,你看……真不好意思,演唱会现场都挺热血的,可能是发生了些摩擦……大约……可能是误会……”警察分局的头儿,努力的跟上司解释这混乱的一切,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他也没想到这几个外地口音的学生背后竟然有这么大来头。

“今天这个事情,我们局里是一定会查清清楚楚的,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交待,简先生请一定要放心……”

“啊,简先生,这位简先生,你看这……”

“……如果局内真的存在什么违纪现象,我们决不藏私,一定会公开公正、严肃处理……”

简顺没搭理身边这一堆溜须拍马的,一进屋他就看到自己表弟和他这一帮同学的狼狈样子,先指挥着医护人员上前急救,看医护人员都到位了,才转身面对旁边这位一直对他滔滔不绝、义正词严、信誓旦旦的说要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某市警局局长。

简顺一如既往地摆出他那款雅痞相,“别介,门局长,我就是一牙医,我来带我弟弟和他的同学们去处理一下外伤,有什么工作汇报上的事,你直接找你们赵副市长谈就好……你跟我说这些我又不懂,我就是来带他们去医院的……哎,都小心点……”简顺摆明了不管,也没再搭理这些人,跟着医护人员和伤员往外走。

六个伤员,不管轻伤重伤,一个不落的都被担架抬上去了。简顺跟宋烨上了一趟车。

“怎么样?”简顺看宋烨那脸色,没办法不担心。

宋烨摇摇头,“不是很疼,我想可能是骨折了……但旭的情况很不好,他昏迷了好一阵子,然后还吐,好像是脑震荡……豆丁嘴里有血,不知道到底是怎么……”

简顺打住他,“你就别操心了,来的路上我打电话都安排好了,几位外科主任医师都已经等着了,先躺着休息一会儿。”

看到宋烨闭上眼睛养神了,简顺才完全扒掉伪装,脸色阴沉的吓人,一伙流氓打个电话就能拍拍屁股从分局走人,把打架斗殴的事推到几个学生身上?嗬,他们真是好大能耐啊!

他们这六个人,这几天恐怕都要在医院里呆着了,全面检查,避免任何后遗症。

旭宸初步诊断就是脑震荡,但是大脑的问题不能马虎,至于更细致的检查,任何潜在的伤害,一项一项的结果还得慢慢等。

宋烨的右手手腕骨折,还有点胃出血的迹象,也得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东哥的外伤属于四面开花型的,身上口子不少,指关节上也全是血,脚踝挫伤,鼻骨需要外科整形,眉骨上的口子差点伤了眼睛。

阿松是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必须静养,另外,他那张俊脸上又挂了重彩。

鸿牛的伤是皮肉伤,没有伤及要害,要说果然是专业人士,这里面数他攻击的人最多,最狠,最有效,但他的伤最轻。

本来以为应该是米小黎的伤最轻,从表面上看基本没事,可到现在,他们几个都折腾完了,却还是没见到他的人影,问过医生,医生也没跟他们说具体情形,一切一切都表明,很严重!

下午四点到文体中心,然后打架,然后蹲警局,再到医院作检查,折腾到这会儿都已经是半夜了,几个人累到不行还硬撑着没休息——豆丁到现在都没出手术室,他们能有心思休息么?

简顺略带疲惫的从外面进来,看着他们几个,“米小黎是因重击造成脾脏破裂,手术刚做完,很成功,人在监护室先观察十二小时,不出意外应该就没事了……你们去看也没用!” 简顺几乎算是严厉的表情把这几个折腾了大半宿到现在还不知道安分的家伙吓住,“麻药还没过去,他人没醒,再说,你们是医生么?你们能帮上什么忙么?一屋子残障,先操心你们自己吧!”

“什么意思?”鸿牛皱眉。

“你要通知学校?”东哥反问。

“或者更糟,通知家长。”旭宸开口。

简顺看着他们几个和皱着眉头脸色同样阴沉的宋烨,挨个数落他们几个,“骨折的、昏迷的、要做整形手术的……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想瞒过父母?”治疗、护理、请假、学校那边的态度,还有这件事的后续,绝不是他们这几个浑身是伤的学生能出面搞定的。再说,被一伙流氓揍了,然后又险些在警局里蹲了‘冤狱’——名誉不是三两天能恢复过来的,他们身上的伤也不是十天八天能好的,所以,这件事也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简顺也没跟他们废话,“学校那边我已经处理了,两个学校都处理了,你们是受害方,这没什么好说的。旭宸,是你自己打电话说,还是我给你家打电话?宋烨,舅妈接到电话就出门往这边赶了,大约再有两个小时车程也到了,舅舅人在帝都,大约赶不回来……至于米小黎,我刚刚打电话通知了赵阳,大约他的父母也会很快知道消息了……”简顺就是表面吊儿郎当的,背地里对事情的掌控那叫一通透,基本上已经把事情都办妥当了,他也就是过来‘通知’他们一声,抗议无效。

“那我们现在干嘛?” 鸿牛又问了一个傻问题。

“休息!”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跟之前经常拜访的第六医院不一样,这所中心医院是d市最大、设施最完善、医术、口碑最好的地方了,也是以人满为患、病床不足而声名远播的医院。但现在,他们六个人所处的这栋小独楼,楼内安静,不见杂乱,他们每个人都住的是单间。不奇怪,像这样的中心医院一般都会保留少量病房专门给有名望的社会名流用的,就像在旭宸隔壁的隔壁,住的就是一位退休的老将军。但简顺就是一个牙医,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

关于这个神秘事件的原因,第二天,在宋烨病房里塞满了鲜花,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花篮甚至都挤不下只好排在走廊里的架势,似乎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当然,宋烨一个没毕业的学生自然没这么大魅力,如果不是冲他,那自然是冲着他背后的某某某了。

他们几个除了米小黎依然躺在病床上重复着灌完药睡,睡醒了再灌药的程序,基本上都恢复活蹦乱跳的精神,跑到宋烨的房间里看西洋镜来了,宋烨则保持着每隔半个小时去隔壁一趟,去看豆丁有没有醒,现在没在房间里。

“市政府办公室,市经贸委,秘书处,人事局,农林局……”把其中一个花篮里的名笺抽出来,鸿牛扬了扬,“谁能告诉我,我们昨天打得那一架,跟农林局有什么关系?”

“嗯,来头都不小,我这里还有市长和几个副市长以个人名义的慰问……”东哥闻了闻就近处的百合,根本闻不到,他现在鼻子上包着纱布,说话都闷声闷气的。

旭宸则坐在沙发上摆弄着那些慰问卡片,一直没说话,鸿牛用脚轻轻敲敲他,“旭,你说呢?”

还没等旭宸开口,宋烨滚着滑轮的挂点滴的架子走回来,向大家通报,“豆丁一切良好, 刚刚又睡着了……”

旭宸从手中那些卡片上抬头,看着宋烨,“会长,宋长直,你认识么?”

阿松嘴快,“谁是宋长直?”

鸿牛茫然,“名字有点耳熟……是这里的医生?”

东哥不是十分确定,“也许是某个局的局长,送花来的?”

看了那几个人的反应,宋烨的表情就是一个‘囧’,一口气噎在胸口,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好半天才挤出正确的答案,“……是我爸。”

“切!”三个都没猜中的人集体吐槽。

相比那三个什么都没明白的白痴,旭宸则点点头,表情是通透的,恍然大悟!

“喂喂,这很重要吗?”虽然陆东不知道旭宸和宋烨在对什么暗号,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自家女王的细微表情所暗含的特别。

旭宸看着宋烨,宋烨叹了口气,无奈的耸耸肩。

于是,旭宸开口解释了——

“本省的省长名字叫宋长直,在刚刚结束的选举中,他被任命为新一届的经贸部部长,同时也是帝都朝廷里四位vice prime minister中最年轻的一位——会长的亲爹!”

“!!!”

另外那三个白痴,直接风化了。

ˇ上面有人四ˇ

自从他们几个人开始住院,原本应该肃静的医院就跟喧嚣搭上边了——这绝对不是他们闯的祸。最开始的沸腾,是宋夫人给招来的。

宋夫人火急火燎的心里挂念着儿子,半夜就到了,陪了宋烨小半宿。可就是她这么一露面,某个早先流传在小范围之内的传闻立刻变得不再那么像传闻了——未来副总理的公子被流氓打了,未来副总理的公子不但没流氓打了,貌似还受了委屈,很严重啊,住院啊,未来副总理夫人都连夜赶来啊……

宋夫人其实天一亮就离开了,不是她想走,但如果她留在病房,前来拜访的就不是鲜花而是人了,那宋烨还要不要休息了?再说,儿子这不明不白的受伤,可没这么轻易就算了!于是,宋夫人撂下‘不希望有人打扰儿子的治疗’的话离开了,也努力地带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身后留下了一走廊的鲜花。

之后宋夫人再来看儿子,都是处理完怀有各式各样心思的人的拜访,然后再留人在酒店里打掩护,才敢偷偷摸摸来医院的。所以,第二波带来‘菜市场效应’的人,是旭宸的爸妈。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就是上学期旭宸手受伤的那次,直到假期回家,他们才知道自己儿子出了件这么大的事,这次一番明察暗访,辗转确定了旭宸的伤势并不像他自己在电话里说的那么轻描淡写,旭宸的爸妈推掉了手头的工作,直接从帝都打‘飞的’杀过来了。

在飞机起飞前,这对干什么事情都有点当年跑新闻风风火火架势的夫妇才想到是不是应该先给旭宸的干妈打个电话,让她帮忙先去看看?于是,d市电视台社会部的薛主任接到了电话,推了手头上的工作,也是行色匆匆地赶往医院。

记者的通病就是鼻子超灵,手超长的,听闻三个新闻领域里的前辈这么急匆匆地赶往中心医院,而且又有之前的关于医院里语焉不明的小道消息传过来——大批记者以为挖到了什么大新闻,紧跟着就蜂拥而至……一时间医院那叫一热闹。

尽管院方和三个闯祸的当事人联手把这起乌龙事件平息了,可这一天把大伙折腾的,谁都没有休息好,旭宸的头在傍晚时分开始不明原因的疼,把他爸妈吓坏了。这件事情刚刚平息下去,第三天一大清早,米小黎的父母从地球的另一端也终于赶到了。

米小黎家没有政界要人,也没有什么媒体人士,就是一有钱人,还属于低调的那种,本来不应该有什么轰动性事件,可当米爸爸把随行的医疗检查器械,还有相关的一些药品拿出来的时候,负责给米小黎治病的主任医师眼睛刷刷放光,就跟见了梦中情人似的。

外行人都不懂的这些,可干这一行的人一看就能认出来,这些药品和医疗仪器,是瑞士罗兰制药公司的产品,还有德国杰克曼公司……那都是高科技和高质量的代名词,好是好,可贵死人啊,贵死人……医院每年的财政拨款少得可怜,只能对着学术杂志的图片流口水,都没见过实物……这得多少钱哪!

米爸爸: “都是内部价格,我们持有这些公司的股份……”

啊!大~老~~板~~~

米爸爸:呃,是股东。

还是大老板!

于是,从院长到主任医师到值班医生……看米小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米夫人。”宋烨照例来看豆丁,进门的时候跟米夫人打招呼。

米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胸前吊着一只胳膊的高大男孩,英俊稳重,有一股让人信赖的清淡感觉,她知道是谁了,“会长,”米夫人站起来,给了他一个很西式的见面礼,“叫我米妈妈吧……”

宋烨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对贴面礼不适应,还是对未来‘丈母娘’的好感而激动,反正米夫人表现出很高兴认识他,“小黎经常跟我提起你,整个假期,都是会长长,会长短的……”

“嗯,嗯……”大约是说话声把病床上的小猪猡吵醒了,米小黎迷迷糊糊揉揉眼睛,开口,“会长?几点了……”

“快十点钟了。”宋烨走过去,帮他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顺手把床头抬高,倒了一杯凉白开。整个楼的人都因为他父母的到来而热闹一早晨了,可这孩子睡得呼噜呼噜还没感觉呢。

“唉呀,睡得我都快累死……我都觉得没事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才能好…………妈?”米小黎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后,才看到床头坐着的那位美丽的贵夫人,眨眨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唷,我真感动,儿子终于看到我了。”米夫人凑过去,亲亲自家宝贝。

“妈……”哇的一声,米小黎情绪忽然爆发了,扑到米夫人怀里,大眼泪哗哗淌,“我被人给打了……他们是黑社会,抢座位还动手打人,会长的胳膊都断了,旭宸差点被踢爆头,我被他们踹到肚子……”终于找到可以告状的家长了,米小黎几日来强装的勇敢全线崩溃。

打架、被抓、蹲班房、进手术室,疼也不敢说,害怕也不敢说,身边连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熟悉的人都受伤了,一个比一个狼狈,不敢给会长添麻烦,这么多天的委屈、惊吓和伤痛,在看到自己老妈的这一刹那全涌上来,尤其孩子在妈面前,心理年龄一向是要降了几个百分点的。

米夫人抱着他好一阵子哄,生怕他弄裂了伤口,好说歹说,给孩子哄好了,趁他去卫生间的空档,米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怕宋烨看笑话,“他在学校也这样?你们一定都觉得烦死了吧。”

宋烨忍不住笑,“他都憋了好几天了,我估计大约就是这两天他就会爆发。其实豆丁已经很坚强了,大家的伤都是外伤,看着很吓人,还能彼此照应,可他伤在里面,一直难受,我们也不知道,反倒是他很乐观的打起精神照顾大家,帮我们挨过了那一阵子,结果没想到,到头来他的情形最重……是我们的错。”

“这怎么能是你们的错,又不是你们挑事……”米夫人叹了口气,“我还会不了解他?只要他喜欢的就死霸着不放手,前些天,在电话里跟我哭着喊着闹,非得要去看演唱会,然后过几天又美滋滋的向我炫耀vip票……如果那些人要跟他换座位,他怎么肯舍得?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有些人说理是说不通的……”

到底是当妈的,一听事情的经过,就猜得八九不离十。米夫人本来以为这个学期他们能少操点心,因为听说丁远那个孩子已经不敢再欺负他们家小黎了,可没想到这回出的事更严重……

至于丁远的事,米夫人早想感谢宋烨,“对了,听说你帮小黎把丁远教训了,叫他不敢再欺负他了?真是谢谢。”

“米妈妈别这么说,是豆丁自己觉得丁远已经不那么不可战胜了。”

米夫人一直在观察宋烨,看他的懊恼和关心,理性和骄傲,谦逊和真诚,米夫人听了太多的米小黎的描绘,说会长这么好、那么好,简直都快把他夸成了神仙了,当然这里面应该有主观因素,但今日一见,真切地感觉到会长身上的真挚、稳重、责任和温柔,这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怪不得小黎这么喜欢在这里上大学,小黎能在大学遇到这样一位挚友,真是太幸运了。

她喜欢他!

****

经过这一个早上的继续折腾,陆东无比庆幸自家爷爷正跟他斗气,要不然自己那一大家子,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暴发户再现身,这里恐怕就再无宁日了。

“旭,头还疼么?”东哥换完药,鼻子上的纱布已经不那么吓人了,他跑到旭宸这里通报最新情况……岳父岳母大人不在,很好,这让他不会那么紧张,不是胆小的问题,是……存了拐卖人家儿子后半生之心,在面对正牌饲主的时候都会很紧张。

“医生刚刚又给我做了检查,说已经没事了,剩下的就靠时间,今天晚上,最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上班就是烦哪,感觉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狗狗一坐下来就非常习惯的拿起苹果开始削皮,“你的状况医生说什么了?”

“我没事,大约昨天是被他们吵的。据观察说没有看到颅内血肿和损伤,会不会影响记忆力和思维活动性就不知道了,大约不会有问题。不过我妈的意思就是观察一星期。”

提到父母,这会儿,旭宸那对永远精力充沛的爹妈跑去隔壁跟宋烨的妈妈和米小黎的父母‘聊天’去了,聊什么不清楚,但旭宸猜,话题大约离不开[反腐倡廉]、[打击政治黑金]、[消灭社会黑势力]之类的——他们这些人公报私仇的嫌疑跑不掉,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没有宋烨这么大靠山的爹,要是宋烨没有同处一个城市、并雷厉风行的表哥,他们几个人的结果还说不上怎么惨呢。

东哥把苹果削完了都递给旭宸才反应过来,“哎?你手又没受伤,我干吗要给你削苹果?”他瞪着他,“咱们一人一半!”

“我们本来就是一人一半啊。”旭宸霸占着整个苹果,咔嚓咔嚓,一副幸福的仓鼠表情,“我是里面这一半,你是外面那一半。”

“什么意思?”

旭宸用下巴指了指报纸上的苹果皮,“营养学家说,苹果皮比苹果肉有营养,我把精华都留给你了……”

“……”东哥磨牙,“旭,你还对我真好……你能对我再好一点么?”

旭宸从善如流,以实际行动,“小东子,过来帮朕按摩一下头……”

“头又怎么了?”

“没什么,但是按一按就不会觉得那么紧。”

“……”

旭宸的爸妈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己儿子啃着削过皮的苹果——绝不可能是他自己动手削的,并且靠在另一个男生的怀里,享受着对方的按摩,内中气氛属典型非友情类亲密。

鉴于旭宸的脸皮薄;

鉴于东哥对旭宸存有‘图谋不轨’的心思而产生的正常性紧张;

鉴于旭宸的父母对自家孩子曾经提过的‘男朋友未遂事件’依然记忆犹新,并直接受到了没有心理防备的视觉冲击……

一屋子四个人,瞬间僵住。

旭宸最先反应过来,手一抬,“小东子,见过太上皇和皇太后两位大人……”

“嗻——”东哥非常配合的行了一个‘弯腰跪安’的大礼,随后起来才正经地跟旭宸的爸妈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刚刚打赌输了。”

这俩孩子!

两位家长忍不住被逗笑了,气氛好歹先缓和下来。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大家的‘闲聊’了。

“你叫陆东是么?哎,你跟宸宸也是一个寝室的?面生,上次我看他们寝室的照片好像没看到你……”

旭宸的爸妈貌似无意的问到东哥的年级和专业,然后就会顺理成章的好奇他们认识的过程,还根据当前状况,跟东哥聊一聊毕业找工作之类的‘热点社会话题’,然后得知他年纪轻轻就要立志独身在外地闯荡,大加赞赏鼓励的同时,也顺带着把话题转到东哥的理想,他的未来,他的选择,并且也顺便的聊聊关于现代年轻人对亲人、家庭的看法和现状……

虽然是闲聊,可眼前这两位可是名记出身,说话都带打埋伏的,回答稍有不慎就能被他俩绕进去。东哥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等到他觉出什么的时候,他的十八代祖宗都已经被盘查个一清二楚了,反正东哥觉得除了自己六岁还尿床的陈年糗事没有抖落出来之外,基本上,自己已经是完全透明的了……

东哥,可怜的东哥,后半程的深入谈话,让他比找工作面试的时候更多打了十二分精神,当然,这场谈判关系到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合伙人的未来问题,其重要程度当然不能跟某阶段只能跟金钱挂钩的小项目相提并论。

只是对方太强大了,围追堵截、节节攀升,他的每一个回答都会产生更深入的另一个问题把他搞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简直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东哥觉得自己快支持不住了……终于,大约是看出了东哥的苦力支撑,也更可能因为该问的不该问都套得差不多了,‘聊天’告一段落,旭宸的爸妈很默契的纷纷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离开。

待家长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口,东哥立刻长出一口气,好像刚从战场下下来一样,浑身泄劲儿的趴在床上,“啊……旭,你爸妈太厉害了……刚刚真的紧张死我了!我觉得自己就是在面对两个训练有素的fbi……你说我会被打多少分?”

“比起我,你大约永远处于不及格水准。”孩子当然都是自家的好,谁也配不上的——父母这种主观印象分大概永远没处说理去,旭宸刚说完就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以为自己是谁啊,稀罕给你打分!”

“呵呵……”某人心花怒放的傻笑。

“白痴!”

某位并没走远,实际上有听壁角之嫌的知名人士靠着病房门口的墙,听着里面略显幼稚但更真性情的对话,心里苦辣酸甜轮番上涌,不得不承认,陆东真的算是当代为数不多的、优秀的年轻人,品格端正,思想成熟,积极、乐观、自信、热情,更重要的,他对旭宸很好,真的很好,不怪旭宸把他看成是唯一特别的……

有些事,有些人,当你不了解的时候,你可以说出一百种反对的理由,可当你被事实‘征服’了的那一天,哪怕一千种理由的立足基础也都轰然倒塌了。如果他们只是朋友关系,如果他们是一辈子的好哥们,好兄弟……自己巴不得为儿子感到开心,可是……

家长转身离开了,这个选择太让他们为难了,不舍得,又不甘心——

不舍得,为旭宸能遇到这样一位知己;

不甘心,为儿子会成为艰难的,受人歧视的、喜欢同性的小众中的一员。

这样的为难让他们感到难过,可正是因为这种难过,又让他们不忍心让同样的问题继续为难他们的儿子。

是不是只有寄望于时间?也许来日方长,也许,时间能帮他们过滤一切,淬炼一切。

*****

“会长……”米小黎躺在病床上,因为肚子里藏着话,已经独自纠结两天了。

“嗯?”宋烨拿着同学捎来的笔记,正在埋头啃课本。

“这学期一开始,本来,我妈都不想让我再回来念书了……”

宋烨听出米小黎的欲言又止,抬起头,多了几分注意,“然后?”

“她怕我再被人欺负,然后我们说好了,如果这个学期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不能再在这里念书……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忽然发生这些……”

宋烨心里一沉,后面的话不用豆丁说,他也能猜到了,这个世界当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们会提前一年分别——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过的。

“会长,怎么办?”看到宋烨微变的脸色,米小黎本来心里就乱,这下仿佛没了主心骨更是慌了,“我也不想这样,可是答应了妈……”‘言而有信’是米小黎从小的家教,虽然这件事,事出有因,但之前说好的就是说好的。

宋烨揉着米小黎的头发,顺顺软软的,留恋上这种感觉,手有点舍不得拿下来……这是一条他们早就选定的路,他为自己的舍不得感到困惑,明明都是他们早就决定好的事,可真到了这一天,一种无形的空荡荡的压迫感还是远远超出他原本作出的心理建设。计划外的偏差,只是偏差而已,他们没有回头路,还得继续走下去,他们才刚刚站到起点上,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宋烨强硬的压下某种不良情绪,重振了一下精神,如果他自己都先慌了,那豆丁怎么办?

“你准备好了么?”

“课程上就全没问题,我上个假期的时候面试,教授们都很欣赏我……”

宋烨点点头,“唔,教授们很欣赏你,那些实验室又很得你的心意,你也早就打定主意要出去进修,我们也说好了要努力奋斗,瞧,这不就好了么?”

“不是……”米小黎拉着宋烨的胳膊,脸埋在上面不愿意起来,“我一旦去念书,那就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也许,我们会十年都见不到面……出去玩的那天我原本还想,还有一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在一起,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五天,就是八千七百多个小时,我们一个寝室,能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还能一起出去玩……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一定会经历很多难忘的事,每一天,我都会把它记下来……”然后那些难忘的经历就会变成一种沉淀,一种回味,一种支撑,慢慢地陪他渡过他们分别的十年,“可是……”

宋烨抱住米小黎,“或许我们应该这样想,如果真的要分开十年,那你早一年出国,就会早一年学成,就会早一年回来,我们就会早一年在一起……小黎,还记得上学期,我们在自习室遇到的那两个因为毕业就要分手的师哥么?”

“嗯。”米小黎闷声吭着,就是因为那件事的阴影,叫他现在也没敢跟家里说自己和宋烨之间的事,尽管内心深处,他早就认定了,打死他也不会变了——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是个大事件,大到他感觉自己还远远不能掌握‘出柜’的后果,说不出具体原因,而第六感告诉他,不能说。

宋烨话题一转,“都说我们是穷学生,知道为什么说学生穷么?因为从校门一旦走出去,我们就是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而我们,作为成年人,将要面临的很多陌生又棘手的困难,假如我们把每一个困难都看成一个背包,那么我们那个‘天长地久’就是这里面既重且贵的一个。如果我们选择一下子把它们都背上,最后很可能是自己先被压垮了,所以,我们得把它先放到一边,然后专心致志地处理掉我们肩上剩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宋烨认真地看着米小黎,“那两位师哥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所以我们才约定要努力变强,攀得更高,当有朝一日,我们站在很多人都遥不可及的位置上的时候,当我们有能力把任何杂七杂八试图要压在我们身上的背包都能很轻松的处理掉的时候,我们就背上那个最大的行囊,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宋烨说着那些话,眼睛里闪着一种几乎算是虔诚的憧憬,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小黎,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不过前提是我们现在就必须很努力很努力,不会让我们有任何被压垮的可能,你也不会真的想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都七老八十了吧!”

米小黎投入到宋烨描绘的憧憬里,他靠着他,慢慢的平静了,决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嗯,应该是一章。

话说大约没可能有番外了,因为从下个星期开始,我所有的剩余时间都要化身油漆匠漆客厅漆卧室漆厕所漆车库……

本来是要请人的,结果当我把自己的打算向周围同事说了之后,当地人都一副惊异的表情看着我,为毛要请人?请人很贵啦,这种是小事啦,是很简单啦,当然是diy啦,你每个周末漆一间,两个月就搞定啦……blabla,直把装修问题上升到智商健全的高度上……

丫的,他们长了毛比猪都笨,老娘我还能输给他们?

于是,说啥也不能给中国人丢脸!

我说我爱我你

住院将近一个星期,该治疗的、该检查的几乎全做了一个透彻,最后除了米小黎,他们几个都陆陆续续回学校,恢复了日常的学习和生活。而私下里共识‘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几位权势家长表面上并没有做什么动作,在确认了自家孩子都没事了之后,就纷纷低调的离开d市重新回到工作中,这件事似乎也就这么不声不响、没有后续的平息了。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一点后果。

自从刘主任陪同校长、光电学院的蔡院长和宋烨他们的生活辅导老师赵阳代表学校一起去医院看望几个受伤的同学后,刘主任如今见了宋烨笑得就跟看到一朵花似的,嘘寒问暖的,好像之前背地里的小动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就连宋烨因为住院而耽误的学生会竞选的申请也被刘主任大手一挥‘内部操作’给补上了。

米小黎的毕业申请也在处理过程中,这孩子三年的功夫修了两个半学位,修完了的那两个没什么问题,但那半个学位的学分就需要时间等,因为米小黎还想参加这个期末的期末考,一些证明文件要等到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才能开。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刀口正在愈合中,就算想出国,没一两个月的功夫,坐飞机也不太让人放心。

东哥跟家里的和谐关系也借助了他那一鼻子伤——出院不久后,有一天无意中他跟自己的某个堂妹视频聊天,结果受伤未愈的鼻子被家人看到了,于是不久后,他爷爷又拨了一个吼叫电话过来,中气十足的把不让进祖坟的那一大套话又威胁了一遍,不过没提任何关于工作的事,这次的主题换成了‘如果再敢当街打架……’

剩下的,就没什么了。在医院耽误的这一星期的时间里,这学期的校艺术节已经圆满地结束了,其实说成‘失败’并不恰当,‘平庸’更准确一些,但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有点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为平庸,所以被诟病。

于是意外的,或许说不意外的,艺术节没让同学们‘疯’尽兴,所以学生会主席的竞选讲演就成了这之后很让人期待的一件事。

是‘有前科’有能力的前会长?

还是能知耻而后勇的现会长?

还是另有黑马杀出?

“会长,豆丁打电话来说他还要做个检查,恐怕不能回来了。”

宋烨对这个消息表示很淡然,“礼堂人那么多,他回来折腾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讲演的内容……”宋烨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着装,一会儿在礼堂就是他的竞选讲演,然后接下来的两天是校园网投票,最高的票者当选——宋烨对此志在必得。

“啊~~啊~你们俩过来一下!”鸿牛在隔壁叫他们,声音里满是愤怒,“是哪个王八蛋……”

“怎么了?”

鸿牛敲着电脑屏幕,页面开的是八卦水潭。宋烨甚至都没用弯腰仔细看,那斗大的鲜红字体的标题就撞进了视线,[学生会主席原系名门公子]

一目扫三行,这个帖子里面最中心、最抓人眼球的话题就是宋烨的身份,确切的说,是宋烨爸爸的身份被抖出来了,然后自然而然的,帖子里的内容就影射出一些宋烨可能受到学校某些优待的怀疑,包括他当初一入大学就能入选学生会,或者,目前他住在据说是套间的宿舍里……

总之,如果这个帖子想把宋烨之前的几年在学生会的努力和在同学们中的口碑,都归结为他的特别身份,无疑它达到目的了。

“到底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鸿牛看着他们俩,他们自己人绝对不可能去外面张扬。

宋烨摇摇头,当初知道他爸爸身份的只有校长,所以这个秘密能保持了三年都没有人知道,但这一回出事,太多人可能听到消息,包括探望他们的老师,帮忙带笔记的同学……医院里人多嘴杂的,医生护士知道的人也不少啊,保不准谁把他住的214病房直接用‘省长公子’或者‘副总理公子’之类的称呼取代了。

“这可不好。”旭宸看了看表,又看了看网上帖子的发表时间和浏览数量统计,帖子是昨天晚上发的,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他们住在教师宿舍远离同学,耳目都封闭了,传了这么久的话题他们竟然刚刚才知道,连反击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应该出现在礼堂,开始竞选演讲。

“没事,我们走吧!”宋烨看了看原本准备好的讲演稿,扔在桌子上,“恐怕又需要我要临场即兴发挥了。”

竞选讲演的会场就在礼堂,宋烨他们几个到得有点迟,场里座位差不多都快坐满了,还有很多人懒得进去找座位而选择站在过路里,乱哄哄、熙熙攘攘的,不过他们三个一进大门,在小范围内的看到他们的人群说话声音都骤降,眼神……不很正常,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这次的候选人一共是六个,宋烨排在第四位,在第三位候选人离开演讲台,宋烨上台之前,有十五分钟间隔时间,其中的后三分钟时间用来往大屏幕上投宋烨的个人状况和过往功绩——据说以前每届总能遇到几个表现欲很旺盛的候选人,讲演的目标不知道集中在‘施政纲领’上,而重在自我吹捧,很让人无奈,所以礼堂硬件设施改善后,学校在竞选程序上也作了些变动,有关候选人的个人介绍,由本人自述和学生会调查综合结果投影在大屏幕上,做候选人的背景墙,让大家一目了然,公平、公开也免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宋烨的资料比较多,需要翻页,所以多花了两分钟,宋烨上台的时候,有关他介绍的最后一页刚刚翻出来,是八卦水潭的截图,题目[学生会主席原系名门公子]的字被放大了,其下的某些耸人句子也经过标亮处理,醒目得很,看落款时间则是今天上午十时,资料收集人的署名是学生会——这幅画面一出来,台底下瞬间一片哗然。

“wow!”宋烨回头看看,对着话筒也非常配合大家的表现,做出小吃一惊的模样,“两个小时前,我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跟大家的反应一样,别怪我抱怨,这个标题真的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原系]这俩字当时真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叫了二十多年的爸,就因为上次我违反了校规校纪,就被老爸登报作废父子关系了。”

满堂哄笑……

“除了这点小问题,我还是要感谢帖子的撰写人,这个标题起的真吉利,借您吉言,我希望今天能如它所示,竞选成功。不过需要郑重声明的是,无论我能不能再次当选成学生会主席,一雪前耻,老爸今生只此一位,打死我都不会换的。”

一片笑声和掌声……

宋烨私下微微松了一口气,有掌声,这起码是好兆头,“我看到落款时间,想必学生会收集来这个消息也很匆忙,大约也会提些问题,那我就暂时坏一下规矩,先看他们的提问了,所谓名正而言顺嘛。”

宋烨拿起手边的信封,拆开,“啊,这里有几条,[请问有没有借用父亲的身份,要求学校安排任何超出学生常规配置内之不合理需求,比如,入选学生会,或者,宿舍条件。]”宋烨假装思考了一下,“嗯……不知道有多少人听说过d7宿舍楼里,有个小有名气的寝室被大家亲切的叫做‘水帘洞’……”宋烨的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响起了几片小范围内的哄笑——这在南区宿舍楼里,可是很有名的地方啊,一大奇景!现在那间屋子已经彻底封了,待假期找工程队翻修。

“在这里我向大家,尤其向我亲爱的室友们保证,旭,鸿牛……请一定要相信我,那个漏水的寝室真的不是我向老师争取来的!(台下哄笑……)至于说到入选学生会,”宋烨的语气一转严肃,“我想问问写这个问题的学生会成员,难道你没有经历一个公开公平的投票决策程序么?难道你是凭空得到的这个职位么?学生会是一个面向全校学生的学生服务组织,从主席到干事,必须为同学服务,得到同学的认可,这l大的传统,从来没有人能例外,任何人都不会是例外!(鼓掌……)”

……

宋烨就着那些问题,把那些可能的存疑都一一攻破了,在回答问题的同时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自己对学生会的看法,回答中融合了对下学期目标的,未来的计划,人员的选用,课余文化的开展,等等等等,他把他整套的讲演彻底混到那些问题里解答了,像闲聊,像座谈,风趣幽默,有理有节,条理清晰,并且嗓音一如既往地略带低沉,蛊惑人心。

半个多钟头过去了,宋烨回答,并讲解完他统领学生会的计划章程的最后一点内容,他扫视全场,忽然看见门口处,米小黎正站在那儿,穿着浅色的衬衫,被斜照进来的阳光映得异常耀眼,不知道他来多久了,正在微笑着看他。宋烨也情不自禁微笑了起来,他不介意他来不了,可他来了,亲眼来看他在这里奋斗,努力扭转乾坤,心里那种意外、满足,喜悦,骄傲,难以言喻。

视线盘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有点依依不舍地调回,重新放在台下的观众身上,“我刚刚发现……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我把我要讲演的话都说完了,而我本来还没算正式开始呢。”

台底哄堂大笑。

“就是这样,谢谢大家,非常感谢。”宋烨鞠躬,下台,礼堂内掌声长久不衰……

****

宋烨毫无悬念的再一次当选了学生会主席一职,在论坛上,刘主任对宋烨的重新当选不吝溢美之词,敞开来了脸皮大加赞赏,人家说得好哇,犯了错是要罚的,但做得好照样也是要表彰的嘛,这就叫赏罚分明!

宋烨现在已经不在意这个跳梁小丑了,他参加竞选其实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原本若没有这学期开学的那档子事,宋烨本打算这个期末任满就不再参加竞选了,优秀的学弟学妹们很多,本该给他们让路的。

宋烨的再一个变化就是搬家,他父亲以后要在帝都上班了,所以他们要举家搬迁,这下子跟旭宸的距离倒是近了。假期的时候,旭宸去看过宋烨的新家,他们之间住得不算远。同行一起的还有陆东,他申请了公司三个月短期技术培训课,这个跟语言培训课不一样,需要在帝都的分公司进行的——理由冠冕堂皇,却被阿松讥笑为‘老婆奴’,不过就是两个月假期,至于这么难舍难分的么?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的阿松当然到那里都有便携式形影不离的家仆牛了,他们俩也来了,俩人是打着旅游的招牌,但实际上是特地为了给豆丁送行的。

米小黎一考完试,就回到了帝都的家,他们家的宅子在郊外一个安静的地方,有自己的院子,有花花草草,比d市的套间单元楼要舒适多了,最适合伤后调养,另外从这里出发去欧洲也比在d市方便得多。

机场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他们一大帮人坐在安静优雅的vip候机室里,虽然只隔了层毛玻璃,但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吵闹。

“瞧,这就是真正有钱人的生活啊!”阿松坐在电动按摩椅里,一副腐败的样子,其实他们几个人的家,哪个都不能说穷,甚至不能说‘一般’,但是跟米氏豆丁比起来,才知道啥叫上流社会,啥叫有钱人,啥叫暴发户——他们都属暴发户类的。

“唉!你说我咋没早巴结巴结豆丁呢。”鸿牛尝着那些小茶点,有没有搞错,一个候机休息室而已,茶点有必要精致的像沙龙咖啡厅做的么?当然,转念又一想,比起外面停着的、一会儿将接豆丁离开的私人商务机,茶点算什么呀!

旭宸坐在沙发上全神贯注地看某省卫视新闻台,电视上正说到d市最近剿灭一个涉及凶杀暴力、抢劫勒索的黑社会犯罪团伙,还牵扯了一批为不法分子提供政治保护伞的涉案中高级官员,d市高层也正面临大换血之类……东哥就坐在他旁边,一脸鄙夷的看着电视上一晃而逝的几张隐约还算眼熟的脸,切!脱下那身警服,头发一剃,警局那几个大老爷看起来也跟流氓差不多嘛,活该!

大家似乎都在各忙各的,其实在给宋烨和米小黎留私人空间,毕竟他们要分别了,十年啊,东哥想想都觉得后脊梁发冷。

“有什么话要说么?”宋烨问米小黎,平时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最近这些日子却开始像个闷葫芦了,闷了这么多天,再闷下去,可能就没机会说了。

米小黎摇摇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可那些话好像一窝峰的涌到嘴边,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吗?”需要他任何保证,任何承诺……反正宋烨的脾气就是这样,只要话一说出口,应承下来,就算再难也会努力做到。

米小黎低头玩着宋烨的衣扣,沉默了老半晌,脸憋得红红的也没吭声,最后大约实在憋不住了,才以极低的声音嗡嗡出来,“你还没说……你喜欢我……”说出这话,让米小黎很难为情的死命揪着宋烨的衣扣,这个还要自己开口要求,情侣哪有这样哒!

宋烨把豆丁的脸抬起来,低头,衔住眼前的唇,热情、彻底、辗转撕磨、酣畅淋漓地夺取对方所有的呼吸,思考和甜美,直到米小黎有点透不过气的开始微微扭动,他才慢慢放开唇,一路碎吻转战到他耳边……然后,米小黎脸红了,混合了兴奋、羞涩和喜悦,整个人都亮了,抱住会长主动献吻。

看似一旁回避的几个人,眼角都不约而同地精准瞄到了这一幕,部分人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

笃笃——这时候,地勤服务人员敲门进来,“米先生,您的车子已经备好了。”

他们几个人坐着一辆好像敞篷吉普的电动车,到了专门停小飞机的停机坪,是八个座的湾流公务机,上面除了三个机组成员还有一位随行护士负责照顾米小黎全程。

迈上玄梯就意味着彻底分别了,米小黎站在最下面看着宋烨,脚好像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迈不动,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别人出国读书不一样,人家出国叫‘出国’,他的出国叫‘回家’,也许在有能力独闯一片天空之前,真的没有机会回来了。

“会长,”米小黎的眼泪骤然开始凝聚,这回真的真的是要离别的,不再是想象中那种‘分别’,“我们,我们就这样分开了,什么都没留下,大学三年……没有纪念,还不如旭宸和东哥,起码他俩还有一模一样的手机,还有被互相泼了可乐的衬衫……”而他俩甚至连张合影的照片都没有。

“不,不能这么想。我们留下很多,比他们要多得多。我们有三年的回忆,我们一起生活,一起学习,我们同床共枕,同甘共苦,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恐怖电影,第一次坐情侣座吃冰激凌,我留着所有你给我改过的报告,而你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只会对着我发,我们打败了恶人,战胜了小人……瞧,大学三年,每天我们都过得有故事,我们不需要什么东西做见证,很多很多的过往,都已经印在我们的骨子里了。”

“可是……”

宋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扁盒,“如果你非得要个什么东西,那就把这个礼物当做信物吧。”

“是什么?”米小黎拿到手里就要迫不及待的把它打开,被宋烨制止了,“等我离开了,再打开看。”宋烨帮他抹去眼泪。

时间不等人,距离也不由人,再怎么不舍得,起飞时间是固定的,再怎么一步三回头,玄梯就只有那么几阶,上去了,关上舱门,从窗子里只能看到米小黎略显模糊的脸,地勤车在慢慢后退,飞机开始启动,缓缓滑向远处的跑道。

米小黎上了飞机就打开了礼物——是两个连体折页的小像框,里面镶着两张照片,就是他们在口腔医院外,以暧昧姿势被人偷拍,还企图诬告他们行为不端,作‘证据’的那个照片……看着照片,米小黎似乎终于明白什么了,抱住照片开始嚎啕大哭。

飞机开始渐行渐远,米小黎模糊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到了。

然后飞机就取代了米小黎的脸,宋烨看着飞机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在遥远的跑道的另一侧,远得好像要消失在地平线上一样。

宋烨一直望着那个方向,像一座雕像。

“会长?”

“嗯?”宋烨看到旭宸担心的脸, 努力的笑了笑,“我没事。”

“真的要十年么?那是很久啊。”旭宸没有说出口的是,十年足以让人遗忘很多事情,八千公里足以阻隔很多的羁绊。

宋烨看着旭宸知道他担心什么,“大学是我们一生中最黄金绚烂,最让人怀念,最有故事的时代,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最难忘、美好的事也都发生在这三年。旭,十年后,你可能会忘记很多事,可你能忘了我们在大学里发生过的事么?即使只是哥们情谊,也会让我们对那段日子难以忘怀吧。”就像自己的父辈,都是这样一把年纪了,跟同学煲起电话还是快意十足,还不是对昔日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

三年的时间,精雕细琢,米小黎和他之间可不仅仅是同学之谊,“豆丁和我,我们有青春,有回忆,有共同的过去,每时每刻,点点滴滴,就算没有这样的感情,我也是他心里,他这辈子都会永远挂记的一个,一个最难以磨灭的影响,区区十年,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我?何况,我们拥有的还不仅仅是哥们儿的感情……”宋烨转过头去,看着远方。

旭宸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东哥站在他旁边,他没注意旭宸跟会长的说话,他心里一直酝酿另一件事。

“旭……”

“嗯?”旭宸看到飞机开始滑行了。

“旭,旭……我,我……”东哥又开始好像被人掐了脖子似的,话从牙缝里一点一点往外挤,“喜,喜欢……你……”

飞机朝他们飞来,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啊?你说什么?”旭宸身体微斜倾过去,心不在焉的抬高声音冲东哥大声喊话。

“我说……我喜欢你!”东哥鼓足勇气,加大了声音。

飞机开始腾空,声音传播的延迟性,让轰鸣声好像是从耳边炸响一样,旭宸出现暂时性耳鸣,一个字也没听见。

飞机越飞越高,越来越小,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

直到这时,旭宸才把注意力转过来分一些在东哥的身上,“你刚刚在说什么,我都没听见,飞机的声音那么大……”

东哥瞪着他,表情几乎算是恶狠狠,“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陆东非常、非常的恼火!

“?”

旭宸扭过头,不希罕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招呼着大伙上车,结果一回头才见鸿牛和阿松俩人又掐起来了,“你们这又是怎么啦?”

鸿牛非常无耻的施展了专业手段把阿松给制住了,阿松的脸憋得通红,一边挣扎,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吵吵,“死牛,想造反哪!”

偏偏鸿牛那边死不撒手,还不停刑讯逼供,嘴里叫着,“快点说,你说不说!”

然后不知道是阿松透不过气还是怎么了,脸红得发紫,大约最后实在是挺不住了,模模糊糊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

——说的是啥,旭宸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其实鸿牛也根本没听出个子午卯酉,尽管是他强迫阿松说的,但他从阿松窘得发红、仿佛随时要休克的脸和恨不得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上推断,应该就是那句话,于是鸿牛放开阿松,很郑重的回答,“我也是!”

然后,没有被勒住脖子的阿松,在听到这句话后,脸,比刚刚更红了!

“好了,我们上车吧。”宋烨敏锐地打断了那边正尴尬的、正害羞的,正疑惑的,正生气的四个人,率先登上了车。宋烨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西方湛蓝的天空,用三年时间精心育出来牵扯他们彼此的那根丝,在分别的这一刻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

小黎……

其实,他刚刚在豆丁耳边说的不是‘我喜欢你’,他说……‘我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暧昧也就不复存在了。我想,可能不会有关于他们以后的番外故事了。他们会有波澜壮阔的一生,而我很不喜欢‘十年以后,a怎么怎么样,b怎么怎么样,c……’那样的故事不是很乏味么?所以不会有番外啦。

一直都很喜欢小白文,有一种看童话的幸福的甜甜的感觉,而且轻松神经,可不知道是我自己的原因还是怎么了,找个自己喜欢的小白文越来越难,所以无奈自己就写了一个符合自己理想的。希望豆丁可爱,又不希望他太白,结果始终摇摆,弄得豆丁一会儿精明,一会儿傻乎乎的。我自己都有点晕了。

一直也很喜欢女王忠犬配,试着弄了一对儿,结果女王成了一个心软的假女王,忠犬居然是个藏着狡猾的假忠犬,挠头,嗯,希望没有让大家太纠结。

想写俩真正是哥们情谊的男生,失败得最彻底,根本无法把握男生的心理行为,所以鸿牛,松,对不起,乃们被无能的我炮灰了。。。。。

这篇文,本来这就是我在写另一篇郁闷之极的文之余给自己写的开心文,计划之外,但没想到,那篇文坑了,而这个居然完成了。能博大家一乐,我也很开心。但就此也该告一段落了,下面,就是我去当油漆匠的悲惨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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