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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


1

☆、安言静,你回来了

六月的江南总是多雨的。

滴滴答答的雨水从yīn霾的空中倾泻而下,淋灌着高低错落的青砖瓦房,噼噼啪啪的响声连成一片,成串儿的水帘顺着凸出来的凹形瓦片流落到地上,与小镇中心清瘦的小溪汇聚在一起,再也瞧不见踪影。

女人推开木质的窗子,吱呀的闷声消散在雨水的背景中听不大真,捧着紫砂茶杯嗅着茉莉花茶的清香,细细打量着一片朦胧中的城镇,心底安详。

偶尔飞进来的雨丝滑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又调皮地落在地上,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裙角。

女人则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大一会儿,她的发端就湿得都可以滴出水来了,她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看向北方的双眼愈渐迷离。

“言静,下来吃饭!”

一男人响亮的声音落入她耳里,这才勉强将她的思绪扯回来了些,有些慌乱地应了一声“好”。

茶已经冷了,手指触及那冰冰凉凉的一片,她摇了摇头,像是在惋惜。

放下茶杯,踩着吱吱呀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她缓缓地往下走,每一步都迈得十分扎实,就好似稍不留神就会跌倒从楼梯上滚落摔得粉身碎骨一般。

“哥呢?”安言静见桌上只摆着两副碗筷,轻轻问道。

“他飞回杭州了。”娃娃脸的男人把最后一碗汤放置好,咬牙切齿地说。

“出什么事了么?”

安言静主动去盛饭,印花瓷碗堆起一平碗饭,还冒着徐徐的蒸汽,米饭的香味顿时溢满了窄小的饭厅,显得格外温馨。

“新游戏出了个bug,不少玩家抓住不放,说我们故意的,那群技术部的猪搞不定,非要他回去处理。”杨陌一边说一边无力地摇头,那群人在他眼里,的确蠢到极致,一点小事就要让李邱翔亲自处理,真是太没用了!他们好不容易休一次假,就这样硬生生被打断了。

安言静看着杨陌气急败坏的样子只是点点头,没再言语,默默坐下拿起筷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地对付一桌子好菜。

吃过饭,依旧是安言静去洗碗,收拾厨房。

待到她擦手出来时,却看到杨陌坐正在椅子上抽烟,脚下搁着他不算大的行李箱。

“你这是?”安言静嗅到烟味,不自主地皱了皱眉,把毛巾搁在桌上,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缓缓地开口问道。

“言静,你再多住几天,我我想先回去。”杨陌见安言静走出来,马上把烟掐了,她不喜烟味,于是他们几个都不会当着她的面吸烟。

他说这番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他的一张俊脸躲在烟气后面,安言静看不太真他的窘迫。

安言静一撇嘴,明眸微闪,这幅模样看在杨陌眼里竟像是含着笑意一般,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头垂得更低了似乎还嘟囔了什么。

“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这儿”安言静看了看窗外还在飘雨的朦胧,摇摇头,又笑了笑,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我也住够了。”

***

杭州竟是说不出的好天气,骄阳挂在正空中,倒也还不算太热,温度恰到好处。

杨陌回家搁下行李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急忙忙往公司跑,安言静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脸上难得挂出真实的笑颜,跟往日里的淡漠客套完全不同。

杨陌哥跟哥就是一对欢喜冤家,见面了也不见得有多待见对方,只不过这两日不见,又想念得紧。

把行李规制好,看时间也不早了,安言静换了一身衣服便出门买菜,没想到刚走出小区,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停在马路的另一边,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样子。

安言静稍微一犹豫顿下了脚步,那边却已不耐烦起来,喇叭摁得嘟嘟直响。

轻轻叹了口气,安言静一路小跑着过去,刚打开车门坐进去,身边那人的吻却以铺天盖地的倾袭而来。

她刚刚跑了几步,本就呼吸不稳,又被他掠夺式的吻几乎全部夺去了空气,没多大一会儿就喘不上气来双颊绯红,安言静的双手抵在他胸前,往外直推他,可她的那点力气在他看来倒是说不上来的情|趣。

男人放开了她,最后还恋恋不舍地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稍微抬起身子,看着身下眼神涣散的女人,又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去含住她的唇舌。

又是一阵缠绵,男人终于肯放过快喘不上气来的她。

“言静言静”

他把头抵在她额前,呼出的暖暖气体系数扑在她面上,竟也是说不出的熟稔。

安言静周身都是他的味道,清淡的薄荷味,与她身上清雅的茉莉花味混合在一起,相得益彰的和谐。

她又仿佛觉得还是他身上的薄荷味更加霸道些,似乎从自己鼻腔里出来的气息都沾满了他的味道,逃不开,躲不掉。

她把头稍微挪开了一点,他却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硬要跟她挨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安言静用食指在他宽大的手掌心画圈,强忍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小声地问道。

“我看到杨陌回公司了,就问了他。”霍秦侧过头去亲吻她的长发,强迫她专心。

有多久没见到她了?

一个礼拜,十天,半个月?

似乎也没有太长时间,可是她不在身边,就好似度日如年一般。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他们好似确实有好些年不见了。

霍秦慢慢启动了车子,安言静安静地坐在一旁,没问他要去哪儿。对某些事,这个男人的霸道是不可理喻的。不过,他的安排也总是最好的,虽然他从不征求她的意见,也什么都不曾对她提及。

主人与宠物。

她不止一次地这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时不时用力捏一下,遇到红灯或者塞车就会忍不住凑过去吻她的脸颊,安言静被他闹得没法子了,只能合上眼装睡。那个坏心眼的男人反而得寸进尺,把手从她衣服下面伸进去,沿着腰线往上一寸一寸的滑。

终于是装不下去了,安言静睁开眼睛自以为威慑力十足地瞪他,却不知在霍秦看来,她这懒洋洋地薄怒一嗔,落在他眼里是怎样夺魂摄魄的魅惑。

晚餐是在一家装修颇为考究的私家厨房吃的,那里的老板娘是浙江人,咬着吴侬软语的调子,烧得一手让人食而不忘的好菜。

这里原本是要提前好几个礼拜预约才能订到位子,只因为霍秦跟老板娘有些交情,竟然还有一间专门为他预留的包厢,每次都是直接过来吃。安言静对这些没兴趣深究,他的过去总归是色彩斑斓的。

霍秦对吃的东西很挑剔,也不需要点菜,每次都是那几样菜色,老板娘对于上宾,自然也是记得很清楚的。

先上了茶,上好的景德镇瓷杯,赏心悦目的清秀女子演示着茶道,青山碧水的屏风相隔,那一面几个穿着汉服的女子弹奏着高山流水的曲调,古色古香又极尽奢华的享受,让人有一种仿佛时空错乱的感觉。

安言静端起面前的那杯毛尖,先放在鼻前嗅了嗅才饮尽,口齿间清香的味道晕散开来,喉咙口似乎还盘桓着苦中带甜的感觉,安言静忍不住勾起嘴角,好茶!

只不过,她还是更偏爱淡雅的茉莉花茶一些。

菜上得很快,老板娘遣走了演奏的人,最后站在门外暧昧地朝霍秦飞了个媚眼,帮他们带上门,这才扭着腰走了。

霍秦带她来过好几次了,老板娘也是认识她的。

安言静帮霍秦布菜,霍秦很享受这样的服务,索性由着安言静帮他夹菜,她夹什么,他吃什么。虽然是第一次做,安言静却对霍秦的口味很是熟悉,总归是让他十分满意的。

“念衾和柔柔还好么?”安言静帮他把清蒸鲈鱼的刺一根根细心地剔掉才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他爱吃鱼却讨厌鱼刺,这样的小孩子脾气让她不由得想到他家里的那两个孩子,于是柔声问道。

霍秦的筷子稍微顿了顿,像是不满意这个话题般皱了皱眉,却也从善如流地回答她,“念衾毕竟大了,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柔柔这丫头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你,三天两头跟我哭闹要人。”

想到柔柔缠人的小模样和霍秦头疼地哄孩子的情景,安言静低头一笑,“嗯,我是得去看看她了,小丫头肯定想我了。”

“今天不准想他们!”霍秦揽住她的腰,凑过去吮她的耳垂,就好似她比餐桌上任何一道菜都要美味一样。温热的呼吸沿着耳蜗爬进体内深处,安言静整个人随之一颤。

哪有他这样的人,竟吃自己一双儿女的醋?

安言静顾不得手里拿着的是公筷,直接叉了一个狮子头塞进霍秦口中,让他不分场合地逗她!

被半个拳头大小的狮子头噎住的男人松开手,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又喝了几大口茶,这才平复着呼吸,眯着眼恶狠狠地掐了一把冲他笑得得意洋洋的女人腰间的软肉,低声威胁道:“叫你狂,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说完,还不解恨,非要用口渡给她东西喝,上好的53°茅台,她半推半就还是咽了下去。

醇香四溢,安言静被酒气熏得有些迷离,对上霍秦那双深邃的双眼,猛地一惊。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盘丝错节地捆住了,不疼,却让她一阵慌乱。

☆、霍 秦 ,我很想你

霍秦走出浴室,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大浴袍、抱膝坐在落地窗前发呆的安言静,她总是那么安静,就好似连呼吸都是悄然无声的,仿佛就算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觉察。

她柔顺的发丝随意地纠缠在一起,发梢还在滴水,而她只是任由海藻般的长发铺在背上,整个人的心思完全置在一片星空当中。

这处房子建在半山腰上,很适合看星星。

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他正是把她带到了这座山上,他们并肩靠在车门上仰头看着漫天的繁星,她竟然浅笑着落下泪来。

那时侯他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她对他的任何举动都不排斥,但也做不回应,淡漠得就好似没有喜怒哀乐的魂灵,存在的只是一壳苍白的躯体。她突如其来的泪灼伤了他晦涩坚硬的心,原来她也是有感情的,眼前微微失控的她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疼。

知道她有故事,她不说,他也不勉强。暗地里却悄悄着手拍下半山间的地进行开发,这也是他第一次涉及地产业。

最适合看星星的一幢别墅,他特意留给了她,而她除了“谢谢”二字,并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那晚对着星空落泪的人并不是她。

米色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没发出一丝响声,大手温柔地抚上她的长发,霍秦以手指替代梳子细致地帮她把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分开,另一只手拿着吹风机,小心翼翼地为她吹干发梢的水珠。

安言静没法无动于衷,转过身去却见霍秦也是湿着头发,几缕湿嗒嗒的碎发挡在眼前,将他的眉目都温吞了不少,消减了锋芒的他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而他眼底那一抹淡却特殊情愫让安言静有片刻的失神。

她慌乱地低下头不去瞧他,用自己手里的毛巾去给他擦拭头发,两个人默默忙着各自手里的动作,谁都不曾开口打破这份静谧。

她本是话不多的人,而他则是历经千帆后的深沉。

安言静觉得此时此刻,她跟霍秦两个人就像是相互为对方舔舐毛发的动物,那种亲昵,那份信任,都让她有片刻的恍惚,更让她惊讶的是,她竟不仅不排斥这种亲密,甚至还觉得很受用。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极近,霍秦一低头就可以顺着安言静浴袍领口看到她胸前的雪峰,他们之间的温度也随着吹风机“嗡嗡”的躁动声逐渐升高。

头发吹了个半干,他不再忍了,熨烫的吻逐渐密集地落在她白皙的颈部,霍秦有意撩拨,故意用吹风机升高她的体温,安言静双手被他圈住,使不上劲,没法阻止他,只能把头埋在他怀里,尽量躲着,又不免被他亲了去。

霍秦见安言静脸上的表情也觉得差不多了,将吹风机随手一丢,整个身子欺压过来,把安言静死死按在地板上。

她本就穿着方便的浴袍,他随便一扯,腰间系着的带子轻而易举地被他解开,食指一拨一挑,她羊脂般的肌肤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这样的风景看得霍秦更是眼眸深邃,立马毫无顾忌地吻上了她的身子。

他一只手将她的双手控制在她头顶,另一只手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游移,指尖所到之处,她的肌肤上都像是被点燃般灼热。他分开她的双腿,用膝盖顶住她的,一根手指慢慢挤进去,温热嫩滑的肉从四面八方缱绻而来,难以言喻的舒适。

她的敏感让他很是得意。

“言静”他伏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还坏心眼地故意往她耳朵里吹气,“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得多唔,好紧”

他退出来,沾有她液体的手指在她的锁骨流连,冰冰凉凉的。

这下证据确凿,她哑口无言。

见她不理自己,霍秦凑过去在刚刚涂满她汁水的凸出轻轻地嗑,安言静难受地别过头去躲他,他低笑着放弃这个战场转而去吻她的唇,吮吸交|缠,他口里还带有她的滋味,这种感觉很奇怪,惹得安言静浑身不自主地发颤。

他说得没错,她的身体的确比她诚实得多。

或许,她也是想他的。

江南小镇故可以让她心静,甚至习惯性的逃避,却不能让她完全不想念他的眉目。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悄然无声地住进她心里了?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股的暖流往外淌,身体代替她做出了最诚实的回答——她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想念他。

突然,她有一种莫名地冲动,好想告诉他,她也想他了,思及此,她脱口而出,“霍秦,我想你了其实,我很想你。”

身上的男人一怔,四目相对,他错愕,她坦然。

霍秦围在腰间的浴巾早在挣扎间被她踢落,赤身裸|体相交叠的两个人浑身滚烫,稍微一个引子,就可以撩发漫天大火,而她似乎就是那个纵火者。

安言静明显感觉到霍秦的笑,虽然还没完全展开就沉了下去。然后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下|身一挺直接贯穿了她的湿热。

她身体本能地排斥他,往外挤,他在她身上被夹得直吸凉气。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竟然可以让这个男人有如此大的愉悦,他的脸上早已不见了那抹未成形的笑,可他眼里的光芒倒是也出卖他了的。

他明明在她身体里,却只是冲进去的时候凶狠,现在坏心眼地堵着她一动不动,被他撩拨出感觉的安言静不好意思开口,只能面带绯色用怨怪地瞪他。

“言静再说一遍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他被她的嗔怒刺激得又胀大了些,故意退出一点又狠狠地撞进去,安言静咬着唇差点叫出声来,全身瘫软,只能无力地勾着他的背,双腿盘紧他的腰,紧紧攀附着他。

他要她说,她偏不说。

“不说?”

他故意九浅一深地进出,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眼神,整个人更是来了精神使劲地折腾她。

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退出去,偏偏不让她满意。安言静意|乱|情|迷地蹭他,他技巧很足地躲开。

霍秦就这样将她压在身下,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死不开口,一个绝不退让,两个人维持着这种诡异的“你死我活”的姿态一直僵持下去,到最后,安言静自己都记不清究竟在他身下盛开了多少次。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霍秦休息了一会儿就抱安言静去浴室清理,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安言静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毫无防备地歪在他胸前,双手竟还下意识地抱紧他。

今天似乎真的过分了些,他只念着自己好长时间没碰她了,却没想她也是刚刚回来,身体还乏得很,挨了挨她光洁的额头,霍秦勾了勾嘴角。

帮她仔细洗过澡穿好干净的睡衣,霍秦快速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则进了浴室,凉水从头浇下,倒也算暂时压制住了他又升腾起来的某些不该有的想法,从来都没想过竟然有人可以对他造成这样大的诱惑。

安言静睡到一半突然被饿醒了,晚上根本没吃什么,又被他缠得紧消耗了不少能量,她一饿就睡不着了。

稍微一动,腰上那只紧紧捆住他的手臂就一紧,身旁睡着的男人也醒了。

“怎么了?”见安言静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霍秦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要真让她说自己饿得睡不着她也是顶不好意思的。

见安言静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霍秦了然,倾身过去咬了咬她小巧的鼻子,一翻身下了床。

“下面吃可以么?”他一边穿着浴袍,一边开口问道。

“哎”见他这么干脆,被猜中心思的安言静有片刻的怔忪,一时失了言语。

“是我饿了,你陪我吃点!”

霍秦的霸道此时看来倒是可爱得紧。

安言静抿着嘴点了点头,目送霍秦离开房间。

这个男人有时候又为什么要那么贴心呢?

安言静身上一点黏腻的感觉都没有,穿着睡衣,下|身还凉丝丝的,想必是他帮她上过药了,现下他又大半夜爬起来来煮面,他对她的好,很多时候都让她无所适从。

安言静又在床上抱着被子又发了会儿呆,这才慢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不经意间注意到走廊最深处那间永远带着锁的屋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她靠近。可是,她知道,那是霍秦的逆鳞,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她自嘲地笑了。

安言静有很微弱的楼梯恐惧症,也就是说每次下楼都会不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就好似下一步没踩稳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一般,透着微微的忧患。

开放式的厨房,她得以坐在餐厅看霍秦忙碌的样子,柔和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这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都完美得让人妒忌。

他的厨艺不算顶级,做出来的东西却有一种别样的精致。

香浓的高汤,配上火腿丝,小白菜,荷包蛋和葱花,色香味俱全。

安静地吃着面,安言静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饿了,挑了几筷子面喝了几口汤就对着那碗面发呆。

霍秦微蹙着眉,她吃得也太少了!

安言静对霍秦每一种情绪都很敏感,感觉到他的不满,她夹起荷包蛋往口里送,不料动作太急噎得自己一阵难受,却硬是往下吞咽,即使是吃不下也得吃,这毕竟是他的心意。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谁让她用一个狮子头呛住了他呢!

最后实在是吃不掉了,安言静放下筷子也不言语,只是嘴角微微往下撇了撇,霍秦见此一句话没说,拿过她的碗,就呼噜呼噜吃了个干净。

安言静走回卧室,霍秦还在整理厨房。

安言静不明白为什么他那样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竟然做的惯家事。不仅如此,他还不让安言静动手,说什么她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能被生活里的琐事牵绊了。

曲身躺下,安言静缩进被子里,枕头间还有淡淡的薄荷味,闻着这味道似乎可以安定心志。她也确实是累极了,歪着头,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秦打理好厨房回屋时,安言静已经蜷着身子睡得很熟了,看着她的睡颜,霍秦眼底透出幽暗的光。快速翻身上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这样契合的身体,让他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就产生了一种宿命的感觉,虽然他并不信命。

嗅着她发端淡淡的茉莉清香,霍秦也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安言静,你好样的

安言静醒得很早,睁开眼,定睛看了天花板很久,这才记起来原来是已经回来了。

霍秦的手臂还搁在她的腰上,两个人面对着面相拥而卧,距离极近,安言静一仰头就撞上了他的唇,好在她动作很轻,只是微微在他的唇上微微贴了一下,很快剥离开来。

霍秦喉咙间咕噜了一下,安言静垂下头凝息闭上眼装睡,等了好大一会儿,见他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才睁开眼睛,窝在他怀里松了口气。

只不过,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装睡。

又懒了一会儿,实在是躺不住了,安言静这才小心翼翼地从霍秦怀里滑出来,捞起地上霍秦的衬衫,在浴室里冲了个澡,很随意地披着霍秦的衬衫走到隔壁的衣帽间换衣服。

虽然明知道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要是真的让她浑身赤|裸着来回走动,她也是顶难以接受的。

经过一夜,肌肉好似将不适都堆积起来了一般,安言静只能慢而轻地挪动着步子。

霍秦喜欢给她置办衣物,手指一一掠过衣柜里她几乎叫不出名字的奢侈品,安言静突然觉得自己也是有当祸水的潜质的。

捡了一件花色素雅的连衣裙换上,安言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朝对面的自己伸出手去,指尖只触到一片寒冷,她对着镜子提了提嘴角,却发现,原来连笑,也是需要很大的力气的。

绿豆粥在砂锅里熬得很烂,圆滚滚的豆子全都胀破了肚子,翻出白色的芯儿;几样素菜做得十分精致,在白璧盘的映衬下显得愈发青翠;又煮了白水蛋放在凉水里浸着,调好了酱汁装在小碟子里待用,一桌中式早餐可谓丰盛至极。

霍秦对衣食住行的要求都很高,尤其是对食物,他格外厌恶西式的餐点,所以安言静从来不弄奶牛面包这种东西敷衍他。

安言静将粥用小火温着,青菜罩着盖子不至于冷掉,剥了两只白水**蛋对半剖开,没在酱汁里入味儿,她抱着膝盖坐在厨房的地板上,身体没那么痛了,他给她的药的确是极好的。

是呀,这些年在他身边,他给她的都是最好的,比如现下她身上还穿着的衣服。

等着等着,安言静突然恍惚起来,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以前好像也是这样安静地等过一个人,日复一日。

只不过,到最后,她什么都没等到。

霍秦穿戴好下楼来的时候刚刚过了七点半点,安言静见他下来,连忙起身关了火,盛了一碗粥端上桌,将罩在青菜上的盖子都撤掉,又摆好了筷子,自己则小口喝着牛奶,坐到他的对面。

抬眼看了一下安言静的装束,又很快低下头享用自己的早餐,安言静没有看到在碗壁另一侧,霍秦墨色的眼眸有一刻的闪烁。

安言静总是清楚该怎么讨好他。

就说现下,她知道将他价格昂贵的衬衫罩在身上当围裙,就因为她第一次那样做时,他从她背后抱住了她,慢慢亲吻,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在厨房里。

喝了一口粥,清香之味儿迅速席卷了他的味蕾,她的手艺比他好,似乎从他们认识以来就是。

思及此,霍秦心里竟没来由一阵发闷,她又是为了谁练就这一手好厨艺的呢?

***

“怎么不多休息两天再去上班?”

霍秦开着世爵c8下山,正襟看着路况,但是安言静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低压。

安言静瞥了一眼身边人沉静的侧脸,云淡风轻地道:“昨天杨陌哥回公司的时候我托他帮我销了假。”

言外之意就是,她该回去上班了。

霍秦的嘴角似乎有一丝抽动,安言静没有捕捉到,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霍秦把车子开得飞快,安言静别过头注视着山上一闪而过的风景,面色如常。

依旧是离“秦韵”还有一条街的路口,霍秦猛然把车停下,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因为强大的惯性,安言静被重重地摔到靠背上,胸前的安全带勒得她生疼。

“谢谢!”安言静打开车门优雅地下车,临走前还不忘礼貌地道谢。

霍秦侧过脸看了一眼安言静的背影,一脚油门到底,原本早上就不通畅的街头更是因为他的横冲直撞愈发混乱起来,只不过,有谁敢去指责他?

那样嚣张的车牌,哪里还会有人不清楚这是谁的座驾?

理论?这不是说笑么?

在这座城市里,“霍秦”二字代表了游戏规则,你若想生存,就必须遵守。

看了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到九点了,安言静稍微加快了点脚步,虽说她迟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今天是她销假回来上班的第一天,她还是不想太过于,引人注目。

原本在公司最忙的时候要求休假就是她的不对,整个项目为了她硬生生停下来更是惹得公司里流言四起,她可不想再因为迟到这件小事而落人口实了。

***

“秦韵”的地下停车场,霍秦把车停的歪歪扭扭的,霸道地一横,也难怪他一个人拥有五个停车位了。

走到电梯口刚好遇到李邱翔,两个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怎么一大早就有气?”

李邱翔跟霍秦是发小,虽说霍秦的个性因为阅历的增长变得沉寂了,可是身为兄弟的人却还是能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他的真实情绪,特别是在他遇上安言静之后,他愈发变了。

霍秦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淡淡地瞥了一眼李邱翔,“看来昨晚很激烈。”

李邱翔顺着霍秦的目光看到自己的领口处,不免也尴尬了些,整了整衣领,不死心地继续道:“你也不差嘛!”

就在这时电梯到了二十九层,霍秦脸色一沉,抢先一步迈了出去,李邱翔慢慢跟在他身后,虽说很不厚道,却还是不免笑了起来。

李邱翔自然是心里清楚,能把霍秦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的怒意激得如此明显,也只有他那个妹妹有这种本事了。

在某些事情上,他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妹妹,她,还真是好样的!

稍微落后了几步,李邱翔一走进霍秦的办公室就看到他已经挽起袖子正埋头处理文件了,这段时间霍秦落下的工作是很可观的,真不知道去休假的是他们,还是他。

“技术部那边都没问题了么?”霍秦听到脚步声,放下笔问道。

他揉揉眉心,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却因此蹙得更紧了。

“小事而已。”李邱翔走到他对面坐下,照实回答道。

分明就是技术部的那些人自己技不如人,让玩家找到了漏洞,又迟迟解决不了,才不得不打电话请他这个正在放假的人回来。

不过好在他们公司的口碑素来不错,李邱翔自己也是游戏玩家,在全服的名气还不小,只不过他素来低调,不怎么开过口,这一次,他算是赔上了自己的号为公司说了几句话,这才压住了一波不小的风潮。

“好的。”霍秦点点头,李邱翔说没事就是没事,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是不需要客套的。

原本想再喝一口茶,却在嗅到那味道时硬生生住了嘴,厌恶地将那杯茶推得远远的。

他还是喜欢她泡的茶,略带着茉莉花的清香,就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又就手头上的文件里提到的几个项目进行了可行性评估,最后霍秦还是觉得收益并不理想,没有确定下来。

李邱翔倒是很愿意偷闲,反正他们也不愁找不到满意的项目,“秦韵”无疑是一块巨大的金字招牌,只要是跟他们合作就意味着巨大的利益,这一来哪里还愁找不到项目?

公事谈完了李邱翔又起了八卦之心,不得不说刚刚在电梯里见霍秦无言以对的yīn沉模样实在是愉悦到他了。

“怎么?言静又惹你生气了?”

霍秦手上的动作一滞,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武轩最近在忙什么?什么时候把他找过来,咱们好好聚一聚。”

李邱翔微微一愣,回答道:“他家老爷子非让他上中央去,他就是不肯,非留南京军区,最近正忙着跟他家老爷子打迂回战呢!”

霍秦点点头,对自己兄弟的做法很是赞同,他原本想点一支烟,手触到烟盒时却又缩了回来,某些习惯,还真是可怕得紧。

“中央那趟浑水太深,武轩还是明哲保身得好。”

“嗯,我想他也是这个意思。”

李邱翔靠在椅子背上,又道:“这么说来你是确定了?”

霍秦挑眉,“三年了,你以为我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李邱翔却正色道:“一开始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明明是夏天,李邱翔却突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徒然下降了不少,再看了看霍秦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明知这番话定会惹得霍秦如此反应,他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毕竟那个人对他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的,总不能厚此薄彼。

“咱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的。”

李邱翔笑而不语,怎么会不了解?

可有的时候,正是因为太了解了,才会不确定。

李邱翔定定地直视霍秦的眼睛,最终还是率先别开了头,他看不穿霍秦眼底的“认定”又究竟有几分真。

李邱翔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背对着霍秦道:“我知道了,我会跟武轩联系的。”

☆、霍 秦 ,我被挑衅

“总监您您来了啊!”

见到安言静到了,她的助理小桐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竟然磕巴起来。

从安言静进到“秦韵”开始,小桐一直都是她的助理,三年下来,小姑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眨着大眼睛什么都不懂的大学毕业生了。现在的小桐足以独当一面。

安言静点点头,算是跟她打过招呼。

踩在最后一刻打卡签到,她总归是地按时赶到了。

当然,她还是悄悄利用了一下特权的——那台只有总裁才能乘坐的专用电梯。

幸好没遇上霍秦,不然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前一秒还不愿乘他的车跟他一同到公司,后一秒就刷卡上了他的专属电梯,这样的行为连她都不免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不可理喻了。

“总监您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啊?”小桐跟在安言静身后,亦步亦趋。

“杨陌哥帮我销过假了。”安言静语气淡淡的,就好似她们正在谈论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一般。

小桐支支吾吾应了一声,然后把今天一天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向安言静报备了一遍。

安言静静默地听着,另一边就开始着手忙了起来。

因为她的无故休假,初夏时段的黄金宣传期就此错过了。

现下这款游戏是“秦韵”这个季度的主打牌,可是不容许在暑期档来临之前再出一点岔子的了。

安言静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的记录报告一目十行地看,简单地签了字,虽说动作很是干练简洁,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不疾不徐,淡然自若的。

在这期间,她还忙里偷闲抽空去泡了一杯茶,上好的毛尖新茶配上晒干了的茉莉花,嗅着淡淡的清雅茶味,她好似整个人都重生了一般。

望着茶杯里青色水面上漂浮着的白色小花,她淡淡地笑了。

以前母亲也是很爱茉莉花的,家里栽了很多,夏末时节,满屋子都溢着淡雅的清香。

10点会议需要用的文件早已经整理好了,安言静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推开门出去,敲了敲小桐的桌子,两人一起往小会议室去。

薇安是是这款游戏对外推广部分的总负责人,她平日里就素来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模样,饶是跟她无关系的人也难以忍受她的性子。

这次因为安言静的个人原因,原本早就提上日程的真人宣传片后期一拖再拖,弄得薇安这个总负责人好不尴尬,现下她回来了,怕是薇安怎么样也得使劲怒上一怒了吧?

更何况,小桐曾经还贼兮兮地向她汇报,说是这个不可一世的薇安是爱慕霍总的。

跟她汇报,何必呢?

就因为她在最近三年的年会上都成为了他的舞伴?

再说了,谁爱慕那个男人,又与她何干?

年会

安言静不由得皱了皱眉,今年的年会似乎又要到了呢!想到这个,她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安言静推开小会议室的门徐徐走进去的时候薇安已经坐在主席位置好像等了很长时间一般,看她那副居高临下略带不满的模样,安言静几乎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明知不是自己迟到了,她倒也还是象征性地朝薇安说了声“抱歉”。

薇安好似看不到她,依旧昂着头,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冷哼算作回应。

待各个部门的人都坐定,薇安猛然站起身来,“砰”的一声把一份厚厚的卷宗掷到会议桌上,一时间小会议室里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垂着脑袋。

安言静朝小梧桐使了个眼色,后者拿过安言静面前的硬盘递了过去,薇安身边有人接过硬盘开始播放。

只见新晋的最受欢迎的女演员一脸娇羞的靠在公认演技最好的年轻男演员身上,清风徐来,竹叶漫天飞舞。画面一闪,那俊秀的男子拿着长剑,白袍上早已沾满血迹,他死死看着被人用匕首抵住颈部的女子,满是决绝。

精致的画面配上悠扬而不缺乏起伏的曲子,宣传片的整体效果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只不过放着放着,所有的人都愈发沉默了,就好似连稍微呼吸得沉了些都是奢侈一般,这曲子似乎不对呀

“安总监,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薇安恶狠狠地按下停止键,画面上女子正倒在男子怀里,两个人深情对望,就好似天地之间除了彼此再也没有其他人了一般。

安言静收回定在屏幕上的视线,拿过她签过名的一份文件大致看了看,抬起头似是而非地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小桐,合上文件,浅浅一笑,道:“正如您所听到的。”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当初商议的结果并不是这样的。”的脸色出奇的难看。

“我个人觉得这首更适合。”

安言静依旧不温不火,她必须得承认当这首配乐响起的时候,她早已忘记了原先那版。这首曲子就好似专门为这支宣传片度身定做的一般,怎能让人不欢喜?

她字里行间刻意加重“个人”二字,明显是想让自己手下的员工不受牵连。

薇安硬硬的水晶指甲划过协议书,薄薄的纸张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白字黑字写得很清楚,你也签过字确认了,安总监你现在突然私自换了曲子不说,还对我不敬,你是对我们整个团队不满么?”

安言静不愿与她做过多的无谓争论,这个女人总是可以把一点小问题上升到这样高的层面,估计她要是再出言反驳她几句,薇安就该把霍总搬出来了。

只不过,对那个人,她才不惧呢!

“大家的意见?”安言静抓住薇安话里所说的“整个团队”,淡淡地询问道。

薇安闻言冷哼一声,凌冽的眼神扫过围坐着会议桌旁的团队成员,“那么大家就各自说说看吧!”

这一次,大多数人还是选择站在安言静这边,毕竟一个项目只要是参与了,任谁都想要把它做到最好!因为安言静的休假,搁置了一段时间的真人版宣传片还没正式进入后期处理阶段,就算改了曲目也只是团队内部的事情,对整体进度并无任何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稍微改动一下配乐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是薇安并不这么想,她偏偏觉得安言静如此坚持是在故意与她作对!

“安总监,我希望下午会议的时候,您可以就这件事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她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扭着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会议室。

紧接着,跟她走得较近的成员也一溜烟地跑了,而安言静这边的人都垂着脑袋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

安言静慢条斯理地收捡文件,纸张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她一双明晰的眸子里依旧是平淡如水的,她吐出三个字,“散会了。”说完,她不急不慢地站起身来,最后还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小桐,这才抱着文件娉婷地走了。

一间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八卦,而八卦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洗手间。

安言静淡然地听着外面的人对上午她跟薇安起冲突这件事的议论,嘴角竟有意无意勾出一抹笑来。

“我看薇安是想抢在年会之前给安一点颜色看看!”

“哧,说到底还是为了霍总。”

“哎你别说,这安一连三年都是霍总的舞伴,我可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那今年岂不是”

话没说完,紧接着,便是几个女人一阵不怀好意地哄笑。

待到她们离开了一阵子,安言静才慢吞吞地从内间出来,透过洗手台上端放的镜子打量自己的模样。

手指慢慢爬上自己的眼眉,她还记得霍秦曾经吻着她的眉心,轻拢慢捻地描绘她的眉眼,贴着她的肌肤,慢条斯理地吟“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而她则酥软地倚在他怀里,漫不经心地嗔了他一眼,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的眼,反唇相讥,“风流俊俏桃花眼”。霍秦闻言挑高眉,半眯着眼,那狭长的桃花眼更显风韵流转。他包裹住她还放在她眼角的手,用深吻回应她的调侃。

而李邱翔也说过,她跟霍秦在一起之后,眉目间更是多了些许娇媚,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有人情味了。

她懂李邱翔的意思,却不免脸红起来。或许李邱翔是想告诉她,她跟霍秦在一起之后,变得更有女人味了。

打开水龙头,捧起一弯冰水往脸上浇去。温度倒是下降了不少,可脸色愈发难看了。

看来纵|欲|过|度真的要不得。

她刚转过身去,却看到小桐一脸讪讪地立在她身边。安言静蹙了蹙眉,她竟没发现她是何时来的。

手臂在胸前交叉,她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小桐看着她,脸色僵硬。

“总监您怎么知道是我?”

虽然这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安言静还是答道:“你觉得很像?”

小桐回想起安言静在会议室里特意看过的那份文件,心里涌起浓重的惊慌,心脏剧烈跳动,每一下都好似要撞破胸膛而出。她就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就瘪了下去。

她不死心地又追问道:“那您为什么不当场揭发我?”

“你的更好。”安言静想起那首曲子,脸上竟挂着浅笑,脑海中浮现出那场景,那乐曲。

坦白说安言静还是很看好小桐的,跟在她身边这么长时间,学到的东西自然是不少,再加上她又肯用功,原本自身的素质也不差,可以算是新人当中很出类拔萃的了。

“怎么不来找我?”安言静看着小桐的眼睛,淡淡地问。

小桐灰白着一张脸抿着嘴没有出声,身子却有些摇摇欲坠,她慌慌张张伸手扶住洗手台,不料台上有水,她的手滑出去好远,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跌倒,只能是勉勉强强支撑着,好不狼狈。

安言静见状也觉得差不多了,也不再逼她。可心里难免还是会觉得难受,这或许也算是一种“背叛”?

“这件事到此为止。”最后,她一锤定音,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复往日里言语间隐隐约约的关怀。

这件事小桐有功有过,相互抵消,就此打住。

只不过,她总归是又成为了输家的。被人欺骗的滋味,真的很不好。

安言静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想要驱散眼里的寒意,与小桐擦身而过,率先离去。

看着格子间里各自忙碌的人,又好像觉着好似差了些什么,心里不踏实得紧。仔细想了想,又安慰自己只是多虑了。

***

下午的会议上安言静依旧不动声色,却暗自想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霍秦居然没来找她一起吃午饭。

这在他们相处三年以来倒是头一遭,难道说早晨的事,他是真的生气了?

“安总监?”薇安不悦地盯着安言静。

安言静只顾着想今早的事,明显走了神,只能低低应了一声。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没听着薇安的话,她想了想,淡然地道:“我坚持。”

薇安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她手里的铅笔竟被她硬生生地折断了!

“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是么?”这几个字薇安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嘴里挤出来的。

安言静并没有动气,只是任由薇安发泄。也不知她究竟是哪里惹到薇安了,后者的话愈来愈直白,平日里那看似优雅的姿态霎时荡然无存!

薇安到底还是顾及霍秦的,她的话虽然难听倒也没指名道姓说出个实际来。

安言静的嘴角始终噙着浅笑,那双看向薇安的眼睛更是亮得出奇!素来淡漠的性子,竟也不自觉地对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人产生了些许的恼意。

而薇安就像是被安言静震慑住了一般,声音逐渐消减下去。

“说完了?”安言静猛地站起来,淡淡地问。

“呃”薇安被安言静一呛,木然地点了点头。

安言静拂了拂发丝,定睛看了看微安,可终是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但她身上那股静默的盛气,却惊慑了当场所有人。

2

☆、安言静,你惹不起

这件小风波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安言静只知道最后采用的是小桐的曲子,而他们团队并没有收到任何额外的消息。

她并不清楚对于这件事霍秦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反倒宁愿他不闻不问。

“秦韵”的年会跟一般的公司不同,是选在了六月中旬,据说这是一个对于霍秦很特殊的日子,安言静没问过霍秦原因,倒是李邱翔对这件事很是三缄其口,惹得杨陌一阵好奇。

霍秦对她依旧跟往常一样,那日的不算争论的不欢而散好像只是安言静一个人的错觉,从他眼里,她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年会前一天,她照旧收到了霍秦送来的礼服和首饰。大大的盒子里装着一件墨绿色的旗袍,这已经成为了习惯。旗袍边的小盒子里装的是一整套的上等翡翠首饰,摸上去凉凉的。

对着镜子,安言静细致地把弄着盘丝错节的搭扣,她的动作格外细致,穿过去之后还额外的整理一番。

长发很随意地盘成一个发髻,插上碧色的钗子。耳环,手镯,也都小心翼翼地规制好,想了想,那相配套的项链还是决定不戴了。

旗袍必须要贴着身子才能体现出东方女人独有的曲线,看着镜子里穿戴一新的女人,她忽然觉得手臂发寒,双手慢慢爬上臂膀,来来回回地摩挲,却依旧不复昔日的温度。

她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藏灰色的兔毛小坎肩,包裹住裸|露的肩头,搭住了大半截手臂,这才勉强觉得暖和了些。

坐在李邱翔的车里,安言静一言不发地看着街边一闪而过的夜景,杨陌时不时跟李邱翔拌两句嘴,又总是会被李邱翔的冷言冷语呛得像只炸了毛的猫,气鼓鼓的嘟着嘴。

有他们俩在身边,她总归是不会觉着无趣的。

李邱翔跟杨陌毕竟是公司的高层,安言静没有跟他们一起进到会场里,她趁着李邱翔跟杨陌去停车的时候一个人默默溜了进去。

端了一杯香槟,找了一个很是不惹人注意的地方坐下,小口小口地啜。

小桐远远地就看到安言静进来了,可她还是心里有些憷,慢吞吞地蹭到她附近,却又不敢上前跟她打招呼。

倒是安言静瞧见她过来了,朝着她点了点头。

小桐今晚穿了一件柠黄色的小礼服,整个人更是衬得青春飞扬。

“安总监”

安言静朝她淡淡地一笑,还不等小桐再说什么,几个平日里跟她聊得来的女生叽叽喳喳地把她拽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故意挤眉弄眼地瞥了安言静几眼。

对她们,安言静只觉着好笑。到底还是年纪不大,藏不住心事啊!

薇安的到场无疑掀起整场年会的第一波高|潮。

她穿着修剪合身的dior最新款抹胸礼服,头上像公主一样别着闪着耀眼光辉的钻石王冠,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审视全场。

薇安挑衅地看着安言静所在的方向,眼底的高傲让一直跟人寒暄的李邱翔和杨陌厌恶至极。

安言静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便低下头只是喝着香槟。

似乎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她也已经对香槟不复昔日的喜爱了。

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年会的司仪堆着笑,说了很多场面上的话,巧舌如簧。

当司仪宣布今晚晚会流程时,底下不免出现小声的议论,而跟霍总跳晚会第一支舞的幸运儿也即将产生。

不同于很多人的紧张期待,安言静倒是希望霍秦不要再把她退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总归是不会放过她的,当安言静第四次被抽中成为霍总的舞伴时,所有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用精彩纷呈来形容了。

李邱翔沉着脸似yīn郁,杨陌却挤眉弄眼地朝她不怀好意地笑,小桐则似悲似喜,怕还是惊讶居多的。

薇安则更不用说了,希望破灭的倾顶滋味怕是极其不好受的吧!

其他人倒是一副摆明了看好戏的嘴脸。

安言静在众人各异的眼神注视下慢吞吞地走向舞池中央,她已经对这项“荣誉”很是熟稔了。

还记得第一次年会上她被抽中的惊讶,走到他身边就几乎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气。那是她生平最错乱的一支舞,哪怕是第一次学舞,她也不曾如此狼狈过。

霍秦是一个好舞伴,整支舞他几乎是托着她跳下来的。

安言静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与霍秦如此亲密,她还记得他低下头来轻声让她放松时,他的气息毫无防备地搅乱了她的心。

正是那次,她知道了,他身上一直带着的若有若无的味道,是薄荷香。

霍秦今日穿得十分正式,可仔细一眼,安言静才发觉他的袖扣竟是跟她身上这套首饰无比契合。同样的材质、颜色,分明就是出自一家之作。

因为安言静穿的是旗袍,她没有行西方的礼仪,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打过招呼了。

霍秦绅士地伸出手邀她同舞,安言静慢慢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明明是做过很多次的动作了,今日看来却像是慢镜头重放一般,似乎连细微的呼吸声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他并没有像前三次那样叫她不要紧张,只是机械地随着音乐领着舞步。

他终究还是在生气吧!

安言静倒也没出太大的错。跳舞她不大懂,也就是每年只此一次,可她那副清冷的性子往舞池里一放,却也是一种说不出的绝妙韵味。

“长进不少。”

随着愈来愈多的人滑入舞池,霍秦也不再刻意避讳,一把将安言静扯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慢慢地说。

安言静挣脱了几下却发现他并不只是开玩笑,意识到她的动作过大总归是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她也就老实地在他怀里待着。对于他不知是何意的话,也聪明地不做回应。

哪料,他却变本加厉起来,手指暧昧地在她腰线上来回滑动,低笑声徐徐传来,竟在短短时间染上了情|欲的味道。

“别”

她出声制止,话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像是在呻|吟讨饶。

音乐声减低,一曲终了,安言静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头撞上霍秦那幽深的双眸时,却莫名心慌起来。

“言静一起去喝一杯。”李邱翔适时地凑到二人当中,化解了不大不小的尴尬。

刻意落在李邱翔和霍秦身后小半步,安言静垂着头,不去理会那些探究的目光。

四个人里面霍秦偏好烈酒,李邱翔也是顶顶能喝的,就连杨陌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爱酒如痴的人。

一杯上等的白葡萄酒下肚,杨陌更是不安分起来。

“哎,这样喝真不过瘾!”

李邱翔懒洋洋地靠着,手指尖上下翻飞一直香烟,看了一眼杨陌,最终把视线放到安言静身上,“那言静说说该怎么办?”

安言静慢吞吞地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她膝盖紧闭,双腿斜放,双手规规矩矩地搁在膝盖间。只听得她不疾不徐地说:“行个酒令?”

李邱翔一怔,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霍秦虽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可是可以看得出,他也确实是被安言静的话取悦到了。

杨陌苦着一张脸,反手给了靠得最近的李邱翔一拳,“你就知道笑我!”

李邱翔闷笑,这真要行酒令怕是只有霍秦可以跟安言静比个高低了把?他轻声咳了咳,倒也难得地没跟杨陌抬杠,“好好,那你说你想怎么玩?”

“简单啊,猜我混了什么酒在这里面!”杨陌好似有备而来,摇了摇手里的酒瓶,一张娃娃脸更是透着恶作剧得逞般狡黠的笑。

霍秦没说话表示默许,李邱翔无所谓地耸耸肩,安言静也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

品酒是一门艺术,要从色、味、态各个方面综合考量。

杨陌先看向李邱翔,只见后者对着光摇了摇杯子,平静地说:“vodka。”

霍秦随后道:“苏打水。”

杨陌有种被打击到的挫败感,这苏打水他怎么也会猜出来?更何况这是凭观察。

“whiskey。”不等杨陌看过来,安言静抢先报出名字。

就这样一圈圈的轮下来,到最后,还是安言静输了。

惩罚也很简单,就是将这杯子里这莫名其妙的混合物喝光。

安言静摇头拒绝了李邱翔要代她接受惩罚的提议,分了好几口才将这混合酒喝光。

她的脸上顿时染上了绯色,浑身开始发烫。身上原本披着的小坎肩倒显得多余了。

脱掉小坎肩,整整齐齐地叠好,安言静一抬头却看到杨陌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言静你该不是醉了吧?”

李邱翔嗤笑,“陌,言静的酒量你还不清楚?”

杨陌也不言语,又给三人倒上了另一种混合酒。

安言静刚想开口报出第一个名称时,薇安端着绝美的容颜走到他们这一桌,朝霍秦微微一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霍总跳一支舞。”

气氛霎时冷了下来,没有人开口接话。

杨陌就像是挑选物品一样毫不避忌地打量着微安,冷冷地问道:“你是?”

“微安。”微安虽然在回答杨陌的问题,目光却一直死死锁在霍秦身上。

霍秦却拉过安言静正要往口里送酒的手,就着力道将她手中的酒杯递到自己嘴边,一口饮尽。

“秦!”李邱翔根本来不及阻止,这么多种烈酒一口气喝下去,真搞不懂霍秦怎么想的!

安言静也试图夺下酒杯,只不过力量悬殊,她根本没法撼动他的强势。

“我最近似乎听到公司里有一些关于微安小姐和言静的传言。”霍秦依旧握着安言静的手,慢条斯理地说。

微安脸色一变,“只不过是意见不合,却被不怀好意的人故意歪曲而已。”

“是么?”

霍秦轻轻地一句反问,微安却觉着浑身冷汗直冒。

“好像我们听到的版本跟微安小姐自己所说的有些出入啊!”杨陌适时地插话道。

“那是误会。”微安还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好像满场的人都在注视着她。

“误会?什么误会?”李邱翔问道。

“我”微安急匆匆地低下头狼狈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罢,竟快速走到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霍秦稍微用力一捏,安言静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心里莫名百味杂糅。

霍秦把她抱进怀里,灼热的唇贴在她额上,“跳梁小丑而已。”

杨陌也笑,他向来爱憎分明,“对于不听话的小老鼠,我很乐意让她生、不、如、死哟!”

☆、霍 秦 ,我听到了

下班之前安言静收到霍秦的短信,说是晚上一起去吃饭,要她在停车场等他。

安言静握着手机,静默地看着那几个字,过了好几分钟才发过去一个“好”字。

年会那晚,她最后还是醉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中的。后来还是听杨陌添油加醋的一说,这样下来,想必她跟霍秦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了吧?

不过,她倒还有些好奇,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壮举”竟让杨陌都三缄其口。

不过,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也好,至少从今往后她可以毫无避忌地坐他的车上下班,跟他一起出去吃午餐,或是享受什么“特殊照顾”

呵,这样一来,那个小气的男人就不会再因为一些无所谓的小事毫无道理的生气了吧?

可是

右手放在左侧心房上,安言静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无奈的弧度,那种复杂的情绪是从这里起源的,她不知道那种感觉究竟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她只是觉着,这种感觉很不好,并且心脏的悸动愈来愈脱出她所能控制的范围了。

***

霍秦对那家食府的私房菜似乎格外偏爱。

小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安言静便任由着霍秦拖着自己的手,慢慢地往里走。只不过,她今日特地注意了一下,这家食府原来是叫做“子西”的。

还是那间专门为霍秦准备的包厢,今日的茶倒是换了一种——龙井,最靠近西湖的名茶。

缓缓入口,一股醇厚而又顺滑的感觉刺激着安言静的味蕾,唇齿间更是还残留着淡淡的蜜甜。

安言静品着茶,专注于面容清秀的女子出神入化的茶道,耳畔是茶具时不时发出的碰撞声,茶水来来回回的清脆声,她虽坐着,却突然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待发现那老板娘狐疑地看着自己时,她微微皱了皱眉,快速低下头去,没有猜想老板娘此举的意图,只是暗自将这尝试的心思彻底否了去。

她怎会如此躁?差点又管不住自己了。

“言静,我想听你弹一曲。”霍秦指着青山碧水的屏风,漫不经心地说。

安言静一愣,这是这一路上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很快,她点点头,娉婷地站起身来。让那些奏乐唱歌的女子帮忙收起屏风,又对其中那吹笛子的女子耳语了几句,待那女子再次出现时手里多出了一把崭新的笛子,她轻轻地将笛子搁在小方凳上,安言静小声对她道了谢,挥挥手让她们全都退去了。

安言静坐在中央的位置,慢慢抚弄着筝弦。因为没有戴义甲,这筝是断断不能弹了的。

屈腰拾起刚刚那女子拿来的笛,放在口边,摆好阵势,活动了一下手指试了试音,这才有模有样地吹奏起来。

《姑苏行》算是笛曲中的名作了,安言静看似漫不经心,却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南方笛子演奏常使用叠音、打音、颤音等技巧,使乐曲表现更加动人完美。

她从小弹钢琴,可又对中国古典乐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大学四年里除了泡图书馆,其他时间都用来练习古筝和笛子了。琵琶她也多少会一点,却是没那么精。

其实,很多时候,乐器学多了,共性也就显而易见了,只不过是上手容易,精益难。

一曲吹罢,菜也都上齐了。

安言静搁下笛子,盘算着待会儿结账的时候跟老板娘说一声再加上这笛子的钱。

她慢吞吞地上桌,这才发现今天霍秦点的菜很是古怪,他这是要摆全鱼宴?

霍秦虽然爱吃鱼,却不怎么会处理鱼刺,又偏偏喜欢淡水刺多的鱼,觉得别样鲜美。可就算他再爱吃鱼,这一整桌的鱼算是怎么回事?

安言静虽然觉得惊讶,倒也没问什么,在霍秦身边入座后便开始用公筷沉默地剔鱼刺,把鱼背上剔过刺的肉放进霍秦的碟子里。

霍秦只是吃了一筷子鱼肉,就伸手阻了阻安言静继续布菜的动作。

安言静搁下公筷,等着他的后话。

“那只老鼠又为难你了?”

想不到杨陌那句“老鼠”竟成了薇安的代名词了,安言静不免有些怔愣。

不过她很快就摇了摇头,公事公办,她还是很欣赏薇安的能力的,所以她也并没有想在人背后告上一状。再说了,霍秦想必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了,她又何必多说什么呢!

“那我的小猫有没有被老鼠吓到?”他给她舀了一大勺鱼籽,红红艳艳的一片。

她的口味素来清淡惯了,舀起这红红的东西却依旧能吃得面不改色。咽下鱼籽,只听得她淡淡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霍秦又给她夹了一块鱼片,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所以,为了犒劳我的小猫,今天请你吃鱼!”说罢,他还用筷子指了指这满桌的菜色。

小猫

吃鱼?

安言静低着头吃鱼片,不可见地皱眉,不得不承认她十分厌恶这个称呼,也厌恶他如此幼稚的举动。

她根本不像猫。她不会撒娇,不会腻着人,不会主动去讨别人的欢心,更不是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存的娇养物种。

只不过,那个人就是喜欢这样称呼她,语气里还或多或少透着宠溺,就好似她的的确确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一样。

呵,有必要如此“深情”么?

他演得还真是精彩!

很多时候安言静都觉着霍秦只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好,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多本不该出现的情愫。

就像他会帮她吹头发,会半夜起来给她煮宵夜,会用“小猫”的称呼叫她,会吻她她觉得自己就是知道,他只是在她身上找另一个的影子。

就像那间山间别墅里一直挂着锁的那间房,必定是有故事的。

可一想到“替代品”这个词,原本默不作声吃着东西的安言静突然觉得这刚刚放入口里的松鼠桂鱼有些酸得过劲儿了。

霍秦看着她吃,自己几乎是没怎么下口的。安言静帮他盛了一碗鱼片粥,他这才时不时吃上两口。可到最后粥彻底冷掉了,他也只是吃掉一小半而已。

一顿饭不急不慢竟吃了近两个小时。

老板娘进来收捡了桌子,见霍秦没有离开的意思,又上了几样精致的糕点,安言静看着那烤瓷小盘里堆成小山的芙蓉糕,微微出神。

“我记得你爱吃这东西。”

霍秦将那芙蓉糕的盘子推到她跟前,安言静从善如流地拿了一块儿,却并不急着放入口中,只是细细端详着。

“怎么不吃?”

“我在想这是怎么做的。”她看得入迷,也就脱口嘟囔了一句。可话音刚落就自觉着自己失言了,赶紧咬了一口糕点,松、软、甜、香之感迅速俘获了她的味蕾。

“这有何难?叫阿苏教你便是了。”霍秦失笑,见她那副认真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安言静这才知道,这里的老板娘原来是叫阿苏的。

她摆了摆另一只空闲着的手,这是人家的秘方,哪里是能开口询问的?

只不过,她也好奇,为什么自己做的芙蓉糕却没有这样好的口感。

小口小口慢慢吃完一块糕点,她原本就吃得很饱了,现下更是觉着胃里胀不过。可又不能饭后马上喝茶,只能硬挺着。

霍秦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一般,牵着她的手带她出去散步。

“子西”的院落结构十分精致,颇有几分苏州园林的感觉。两个人逛了一圈,最后围着一个不算大的人工湖来来回回。

六月初的夜里还是很凉的,微风徐起,在水面漾起一层层的波纹,慢慢晕散开去,大圈套着小圈,直至消失不见。

月上柳梢头,湖畔风摆柳。

的确是美不胜收。

“这里为什么叫‘子西’?”如此美景当前,安言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霍秦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拂到她耳后别住,低声地道:“自然是取自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子,子西。

这倒是有意思得很,这老板娘阿苏看来还是个舞文弄墨之人。

她垂着头浅浅地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惹得霍秦喉头一动,一低头,轻轻咬住那嘴角处的诱惑,舌尖一下一下地抵着那笑涡,慢慢地吸。

安言静从来不拒绝他任何的亲近,她的一只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则环上他的腰,乖巧地等他满意了主动放开自己。

待到他终于松口,安言静只觉得自己一边的脸颊烫得惊人。

维持着相偎的姿势,他们继续绕着人工湖走。

“言静”

“嗯?”

她仰头看他,薄浅的月光之下,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他不由得被她那双眸子深深吸引住了。

见他只是叫了自己一声,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看着她,安言静抿了抿嘴,松开两个人相握着的手,一个人慢慢沿着小石路走,地上略深色的小石子好似被摆成了什么字,她就倒着身子走,边走边读那些字。

果真是“欲把西湖比西子”。

她停在离他稍远处等着,霍秦不急不慢地走到她身边,月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身上淡淡地笼着,清雅得就好似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儿一样。

他的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扎实,最终他来到她身侧,将她揽在怀里,轻嗅她独有的清雅茉莉花味儿。

安言静倚着他,似乎可以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跟她的交缠在一起,“咚咚”“咚咚”,逐渐趋于一致。

“我很高兴。”贴在她耳畔,他低低地说。

安言静不明白他是合意,不知此时该如何反应,只是主动攀住他的背,一只手在他身后一下一下慢慢地划。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言静只觉得身上的温度愈来愈低,她只有更加靠近他才会觉得好受些。

“好了,送你回家吧!”霍秦开放她,牵着她微凉的手,嘴角还带着浅笑。

安言静注视着他的笑颜,也不免弯了嘴角,稍微用劲儿握了握他的手,轻声应了一下,“嗯好。”

☆、安言静,你这玩笑

那日“子西”鱼宴后的散步交谈在安言静心里无疑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把玩着从“子西”带出来的笛子,安言静发觉霍秦愈来愈能影响她的情绪了,她会因为他的愉悦而笑。

把笛子搁到抽屉的最底层,安言静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

她向来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现下的生活对她而言已经很是满足了,她逃避似的没去深究自己那细微的转变原因,依旧不咸不淡地过活着。她的确是胆小了。

同时,那日薇安邀舞事件引出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公司里的人都开始莫名地格外关注她起来了。

羡慕的,怨愤的,敬畏的,不屑的,观望的,看戏的

她向来不关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对那些来自四面八方、各怀心思的眼神都是直接忽略掉,自己的生活倒是没为此发生多大改变,只怕是自己这样的反应会让那些关注她的人失了不少兴致,觉得她没趣得紧。

不过,偶尔小桐还会在她面前八卦一下她跟霍秦的事,毕竟是好奇心重,古灵精怪的问题也不少。对此,安言静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真的开口回答过。

可就是这笑,让小桐心里别扭得很,总觉得安言静还在因为那曲子的事情心存芥蒂。

新一期的宣传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强大的演员阵容,演员所带来的粉丝群,精美的制作,再加上这款游戏原本就拥有的庞大玩家,新的宣传取得了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成功。

就连杨陌也经不住诱惑,开始跟着李邱翔一起玩起了游戏,他们俩还想也拉安言静一起,可安言静看着他们俩在家一边打游戏一边相互叫喊的模样,直接皱眉摇头拒绝了。

用她的话说,这样激烈的事情不适合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弹琴来得舒服。

李邱翔也深知她素来淡雅的性子,不好强求,只是直呼遗憾。毕竟那款游戏花费了他不少的心血。

不知不觉,天已经很热了,六月末似乎成为了这个夏天最躁动的时分。

***

霍秦晚上有应酬,李邱翔和杨陌作为公司的高层都一同作陪了,安言静向来是最不喜欢那样的场合的,人人都戴着一张假面,阿谀奉承,看谁比谁更加虚伪。

霍秦知道她不喜欢,也从不勉强她去。

一个人在家,洗过澡,身上还带着茉莉花的淡淡清香,安言静穿着过膝的纯棉连衣裙,头发用钗子盘在脑后只露出一张消尖的小脸,整个人更显消瘦清冷。

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感受着温热的水蒸气漫散在空气中。

天气热,她没什么胃口,煮了绿豆稀饭,配上爽口的小菜,也只是吃掉了小半碗。

这会儿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水汽的热度,捧着茶杯嗅了嗅茉莉的清香,虽然燥热,她的心到底是沉静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个大花皮瓜,她早早地用冷水浸着,现在估摸着差不多凉下来了,就从水里捞出西瓜,对半剥开,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细致的剔去瓜籽,将瓜瓤切成小块儿,放在保鲜盒里,再盖上盖子,放到冰箱的冷冻室里冷着,这样李邱翔和杨陌回来就有冰镇西瓜吃了。

只开了风扇,她额前的碎发被吹动得四处飞舞。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热茶搁在随手可以够着的地方,拿了笔记本搁在膝盖上准备写月末总结,随手放了一张碟去听,依依呀呀的唱腔响起,她才发现自己听的是《红拂传》。

这是京剧剧目,属于程派早期著名代表作。取材于《唐人小说》,讲述的是隋末唐初风尘三侠义薄云天、红拂女扮男装追奔李靖得配英雄的故事。

安言静听得欢喜,人也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见春光三月里百花开放,撩人春色是今年,随风弱柳垂金线,灵和殿里学三眠,红襟紫领衔泥燕,飞来飞去把花穿,纷飞满地桃花片,一双双蝴蝶就舞阶前,半空中又只见游丝百转”

她跟着那平平仄仄的调子也慢慢哼唱起来,很多人总归是料想不到她这样弹钢琴的女子会如此喜欢中国古典艺术。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敲出来的文字竟然变成了那熟悉的唱词,她先是一怔,随即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按住backspace键一路删除到底,直到文档上空白一片什么都不剩。

曲子已然唱完了,房间里安静得很,只听得到笔记本散热器发出的声音,她长舒一口气,定睛看了一会儿那闪烁的光标,又将电脑从腿上挪开,看来今晚这总结是写不成了的。

客厅的角落里是她的钢琴,她每日至少都会弹上一个小时,很多东西,若是不勤于练习,就会彻底荒废,所以,弹钢琴已经成为她戒不掉的习惯了。

架着的曲谱破破旧旧的,不知被她翻过多少遍的样子,怕是这里面随便一首曲子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可安言静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随手翻开一页,默默看了一遍谱子,这才按着那跳动着的小音符弹奏起黑白键。

她喜欢感受指尖跳舞的美妙,那个时候,她好像不再是她自己了,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牵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为之沉沦。

李邱翔和杨陌满身酒气“咣咣”敲门时,安言静已经结束一首曲子了,手指还虚放在琴键上,整个人微微出神,似乎沉浸在乐曲中,不知道思维飘到了哪里。

听到声响,她慌慌张张地跑去开门,他们俩虽说都喝了不少,倒也没大醉,脚步虽然看上去倒是有些歪歪倒倒的,好在还可以相互搀扶着走进门来。

安言静皱眉,怎么这么大的酒气!他们都喝成这样了,那霍秦岂不是更严重?

李邱翔搀着杨陌在沙发上坐下,开了空调,扶了扶被杨陌弄歪了的眼镜,安言静只觉得李邱翔推眼镜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让她心里一紧,刚想转身去厨房给他们泡杯浓茶醒酒,就听到李邱翔懒洋洋地说霍秦没他们喝得多,他们俩算是过去帮霍秦挡酒的了,还小声抱怨了一声“倒霉”。

安言静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笑声,那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让她的脸颊开始发热,头也不回地钻进厨房,安言静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得快。

李邱翔和杨陌两个人各自喝了一杯浓茶,倒是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人也清醒了些。

安言静的碟包就随意搁在茶几上,杨陌心血来潮一张碟一张碟地翻看,却发现全是京剧。

“言静,你就没点别的?”

安言静将杯子拿去洗干净,正擦手走出来,听到杨陌的话,手里的动作一滞,看着杨陌的眼睛问道:“想听什么?”

杨陌挠了挠头,别过头不与安言静对视,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李邱翔,试探地问:“《牡丹亭》?”

安言静点了点头,转身回房间又拿出另一个碟包,抽出一张碟放进碟机里,淡淡地说:“《游园惊梦》。”

杨陌没料到她真的会有这种东西,见她说得煞有介事,也不免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将身边的李邱翔摇醒,在李邱翔迷惑的目光中指了指电视。

“你喜欢听这个?你听得懂么?”李邱翔抽了抽嘴角。他是典型的理科生,对文艺方面完全是一窍不通,只觉得这依依呀呀的东西听上去不仅费神还很是催眠。

杨陌没理会他若有若无的讽刺,只是盘着腿直起了些身子。

安言静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拿过遥控器调大了声音,蜷着腿环住膝盖,认真地看。

若说杨陌的兴趣,那也不过是三秒钟热度的心血来潮而已,真的开唱了,他倒也觉得索然无趣了。可那毕竟是自己开的口,他又不好意思说不看了,只能硬着头皮看那不算清晰的繁体字幕,强迫自己去听。

偷偷看了一眼安言静,只杨陌觉得她好似整个人的灵魂都被那曲子吸进去了一般,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当看到那最出名的一段,《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时,安言静更是随着那唱腔的节奏慢慢地吟。

杨陌只见过安言静弹钢琴的样子,他那时就觉得她像是落在钢琴畔的天使,像是生来就是要跟黑白键配在一起的。

也听说过她对民乐有所研究,却不曾见过她真正把玩过,那日霍秦送她回来,倒是见着她手里拿了一支笛子,这才开始相信她也是懂民乐的。

现下看她对京剧昆曲也这般熟稔,更是不免感到惊奇。

安言静似乎有很多面,而他见识过的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李邱翔原本清醒了一阵,可听着这曲子慢慢又重新闭上了眼,对他来说,看这个还不如睡觉来得实在。

“言静,你当初为什么不学直接民乐?”杨陌经不住问道。

安言静没回头,身体却几乎不可见地缩了缩,小声答道:“我妈妈的意思。”

她并不是艺术生,只是通过艺考加分而已。她大学是英语专业,可究竟学了什么,她如今已经记不大清了,反正是跟现在的工作毫无关系。

提及她的父母,杨陌后面原本准备的问题立马打住,对安言静而言,有些话题是禁忌。虽然她从来没明确的表示过“不可以”,可是他们几个却都心照不宣,比如她读大学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再比如她的父母都是不能触碰的“禁区”。

剧中杜丽娘在院子里与柳梦梅倾心,这段的唱词相较于前面的倒是有些露骨,却也不似一般的yín|词|艳|曲那般不堪入目。

安言静倒不觉着有什么不妥的,她看得东西也多了,倒也觉着那些词句并非仅仅只是俗媚,更多是遣词造句和比喻的美感。看着不但不会让人觉得粗鄙,更是在词句间有种欲窥其貌又隐隐娇羞的情绪。

想必这杨陌想看《牡丹亭》为的也是一睹这香|艳的句子吧!

一个多小时的唱段,安言静看完还觉着还意犹未尽,再瞧着杨陌已经迷离却还硬撑着不闭上的双眼,她那个哥哥睡得东倒西歪的滑稽模样,她不免发笑,东西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人也是。

“杨陌哥”安言静轻声叫他。

“啊?言静”杨陌一个激灵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

安言静见他那副样子,不由得抿嘴浅笑,“去睡吧!”

杨陌挠了挠头,将李邱翔推醒,两个人揉着眼一同往房里走。

“对了,杨陌哥”安言静突然开口叫住杨陌。

“啊,怎么了?”杨陌脚下一顿,身子还是有些不稳,差点跌倒,还好李邱翔一直扶着他,才没让他摔倒。

“书房里有《金|瓶|梅》”

安言静说完,捡了碟包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丝毫不理会被她那一句话惊得愣在原地的杨陌和刚睁开眼一脸玩味儿的李邱翔。

安言静式的玩笑,杨陌倒是第一次见识,可这效果倒是丝毫不差,“惊吓”程度一点都不低!

安言静掩着笑意回到房间里将碟包放好,扑倒在床上。

明明知道不该,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这句话。而杨陌的反应也大致在她的意料之中,怪不得哥哥总是喜欢逗杨陌哥,原来真的很有意思。

手机里是霍秦的晚安短信,想必他也是没太醉,还记得给自己发短信,她心里竟突然一松。回了一条“晚安”,安言静就关了手机翻滚上床。

抱着薄毯,睡意逐渐来袭。

模模糊糊之间她突然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西瓜还在冰箱里呢,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处理,到最后却是谁也没吃上。

3

☆、霍 秦 ,我看不懂

步入七月,天气更是变本加厉的热,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格外猛烈,似乎是不愿给人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好在“秦韵”的游戏也随天气一般大热,薇安提议说还可以趁热打铁,再加拍一套宣传照和一期宣传片。真正忙了起来,安言静才不至于被这炎热的天气扰了心神。

公司里的流言也愈猖狂起来,也不知道霍秦是听到那个版本的了,竟然大发雷霆开除了好几个顶楼的女职员,这才让大家收敛了些,不再那么的明目张胆。

不过,他愈是这样做,安言静觉得愈是心下不安。她倒宁愿那些流言自己消散,而不是如此的“欲盖弥彰”。

很多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她?

她想不透。

***

周五,霍秦没有把安言静送回家,而是把她带到了山间别墅,安言静其实很喜欢坐在那幢屋子卧室的地毯上看星星,更何况,她向来不会拒绝霍秦的任何要求的。

洗过澡,安言静从霍秦的书房里拿了一本《孙子兵法》来看,她原本是最不喜欢这种书籍的,总觉得太过于yīn暗沉重,攻于心计,可如今却想通过他的书,多了解一些他内心的想法,以便自己不至于总在他面前反应得像个傻瓜似的。

书页的空白处还有他做的读书笔记,密密麻麻一大片。

霍秦的草书很有一番风味,如疾风骤雨般密集,一眼看过去很是酣畅淋漓。可倒也苦了安言静,非得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去辨认他究竟写了什么。

霍秦忙完后悄声靠近安言静,从她身后抽出她捧在手心的书,慢慢吻上她的唇,安言静身子一紧,马上又告诫自己放松下来,于是又是一夜抵死缠绵。

安言静不知道是被他累的还是心里沉,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就是不愿醒过。

以至于第二日还是霍秦做好早餐上来叫她,说是要带她出去,她才迷迷糊糊地起床。

早饭间安言静问他要去哪,霍秦只说要带她出去住一晚,安言静便住了口。依言收拾了一下行李,只是一晚,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她想了想还是将那本昨晚没看多少页的《孙子兵法》也顺带着捎上。

他又换了一辆车,这次是奥迪q7。

霍秦从她手里接过小小的旅行箱丢进车后座,并没有计较那额外多出来的重量。

一路上两两无言,安言静专心听着莫扎特的钢琴曲,手指时不时做做样子,练习指法。霍秦似乎并不喜欢西方的古典音乐,一直沉着脸专心注视着路况。

呵,应该说只要是西方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很快到了一个度假村之类的地方,停好车,将行李交给侍应生,安言静由着霍秦牵着自己的手,却是刻意落在他身后半步,不紧不慢地随着。

走到一上书“曲径通幽”四个大字的大厅,安言静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李邱翔和杨陌靠在一起的身影,他们俩还真是丝毫不懂得“避忌”二字怎么写。

跟李、杨二人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人。

安言静看着那男人只觉着很是眼熟,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人原来就是一鸣娱乐传媒的董事长周耀鸣。而她之所以知道他,却是因为他一鸣传媒门下的杂志、报纸、电视节目频繁爆出来的八卦新闻,可以这样说,他是这杭州城里当之无愧的第一花花公子。

他的容貌可用“漂亮”二字形容,却也不至于让人觉着偏yīn柔。只怕是女子跟他站在一起都不免会因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而失了颜色。

他身边的女人则是前不久才出演了“秦韵”游戏宣传片的新晋最受欢迎女演员,她本人看上去比电视剧里要清纯一些,梳着马尾辫,一身运动装,青春洋溢的学生模样,想必也就刚刚二十岁。

安言静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上了古装更好看几分。

这二人,一个妖媚,一个清纯,倒也各有各的特色,不会让人觉着谁夺了谁的光芒。

见到周耀鸣安言静才发觉,一个人原来也可以如此矛盾。明明是跟霍秦不相上下的市十佳青年企业家,却如此的“声名狼藉”。

至少在她眼里,周耀鸣就是这样的放荡不羁。

“哥,杨陌哥”安言静上前半步,跟霍秦并肩,挽上他的手臂走过去打招呼。

周耀鸣双手垂在身侧,看上去倒还有几分邪痞,见到来者扬起笑容,冲霍秦一仰头,眼底似乎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安言静不知道他和霍秦之间的关系如何,却又不得不主动打招呼,权衡再三,只是不咸不淡地颔首致意,叫了一声“周总”。

闻言,周耀鸣却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手揽上那女演员的腰,时不时揉捏一下,安言静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举动比他那笑声更让人心燥,索性别过头不再去看着他们的“互动”。

霍秦面色不善地瞪了周耀鸣一眼,后者这才收敛了些,眼珠转了转,毫不在意地松开手,俯下|身不知道对那女演员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女演员颇有深意地看了安言静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

“周耀鸣,我发小。”

李邱翔和杨陌想必是知道这个人的,安言静没料到霍秦竟然主动为自己介绍起人来了,不禁将眼光重放回这个人的身上,新打量起这周耀鸣。

安言静特别注意到霍秦说的是“发小”。

这个词他在她面前曾经说过一次,那个时侯是用来说明他跟李邱翔的关系的,而根据安言静从李邱翔那里所得知的故事,能被霍秦称之为“发小”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安言静仅仅出神了一小会儿,这会迎着周耀鸣特有所指的目光,毫无忸怩地浅浅一笑,换了称呼,嫣然叫道:“周大哥。”

周耀鸣似乎很是满意,倾倒众生的脸上带着更加不羁的笑,刚想说什么,霍秦却闲闲地抢先开口道:“最后总归是要改口的。”

安言静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保持着浅笑,李邱翔和周耀鸣却不同,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言语,李邱翔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而周耀鸣更是一挑眉,不置可否地瞥了安言静一眼。

几个人进了一间包厢,上了茶点,安言静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这“曲径通幽”倒是比“子西”更加清雅些,可以看得出这茶桌椅子就算不是真品也是高等赝品,可谓下足了本钱。

“阿维和武轩还没到?”霍秦呷了一口茶,低声问道。

“嗯”李邱翔眼疾手快,把杨陌刚想伸手去拿的一块酥饼抢先拾了起来,杨陌气得不轻,他却若无其事地接口道:“阿维昨晚出任务了,刚刚打电话过去,小雪说他还没回来,等他收队他们就马上过来。武轩那边,他大概十点才能出门,估计得下午才能到了。”

霍秦点点头,没有言语,只是看向安言静的眼神愈发深幽。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片,压得安言静喘不过气来。

只是喝喝茶吃吃东西,安言静很快就觉得厌了,在“子西”还可听听曲子看看茶道,相比之下这里则无趣很多,环境倒是清雅,气氛却明显不足。

“大堂里有钢琴,你可以去弹。”霍秦好似知道安言静早已坐不住了一般,贴着她的耳朵,只用了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安言静看向他,见霍秦并不是说着玩的,乖顺且无声地说好,然后朝周耀鸣和李邱翔点点头,欠了欠身子,推开门悄然走出去了。

安言静并不知道,包厢里的气氛在她出去之后,随即变得犹如暴风雨过境,沉闷不已。

“周耀鸣你、很、好!”霍秦狠狠地往椅背上一靠,木质的地板和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霍秦整个人也随着椅子往后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一般。

周耀鸣懒洋洋地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之间又把烟盒推了出去,李邱翔和杨陌一人拿了一根各自点上,霍秦却不为所动,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周耀鸣,眉宇间隐隐可见山雨欲来的怒气。

“这次如此认真?”周耀鸣的那根烟却是很随意地抽了几口就按在琥珀烟缸里掐灭了,也不知是不是烟熏了嗓子,他哑着声音问道。

霍秦都懒得跟他说话,只稍微抬眼看了看李邱翔,后者慢慢吐了一口烟,不慌不忙地道:“他都把武轩找来了,你还觉得他只是玩玩而已?”

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李邱翔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那个人是我妹妹!”

“哟,我怎么不知道你李大公子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妹妹?据我所知你家老爷子可是就你一个孙子啊!”

“耀鸣你就是这样的态度?”李邱翔把烟按在烟缸里,皱着眉道。

周耀鸣看着霍秦,语气无比认真,跟刚刚吊儿郎当调侃李邱翔的样子判若两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可是,那个女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秦却推开椅子骤然站了起来,“周耀鸣,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呵,还是提都不能提么?”周耀鸣没被霍秦突如其来爆发的怒气吓到,反而笑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把武轩找来了又能如何?我只能说,你骗得过你自己么?你明明就没放下,不是么?”

周耀鸣语毕,霍秦脸色愈发冷峻了,墨色的眸子充满寒意地扫过周耀鸣,喉头动了动,最后还是不发一言,孤身走出了包厢。

***

外厅,安言静心里不静,霍秦那眼神中暗藏的莫名情愫让她乱了阵脚,他安排这样一次会面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到极致。

他分明是在用行动宣誓什么,只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

心燥,手下的动作也不免没了章法,有好几个音她竟弹岔了。好在她现下弹得曲子原本就如疾风骤雨般,一般人也听不大出来她的错误。

待她心烦意乱地将这首曲子弹完,才发现身边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清秀佳人正带着温柔的暖意笑盈盈地看着她。

“嗨,你好!我叫杨辰雪。”

对方坦然地打招呼,安言静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安言静”她有些紧张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杨辰雪好似并不在乎她的名字,只见她走近安言静,手指在黑白键上滑过,钢琴随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由高至低,悠然流转。

“你弹得真好!”

杨辰雪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不自主地就会想要靠近。

“嗯谢谢谢。”

“我们来四手联弹吧?”杨辰雪似乎很是期待,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脸期待。

“你也”安言静突然找不出此刻可以用来表达自己意思的词语。

杨辰雪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一名幼师,会的都是用来哄小朋友的儿歌。”

儿歌

安言静有片刻的失神,她好像都要记不清儿歌是什么了呢!

从小到大的演奏联系几乎都是为了考级,一般小孩都拥有过的童年乐趣,反倒成为了她眼中的奢侈物。

见安言静很久没做回应,杨辰雪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不行么?”

“我会的儿歌不多”

杨辰雪说了一个名字,安言静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虽然记得不大清了,她还是很想试一试。

十指在琴键上铺开,杨辰雪对着安言静调皮地眨了眨眼,稍用力压下,流畅欢快的乐曲洋溢而出,安言静的脸上竟染上了从未有过的童真之色。

霍秦正是在安言静刚刚展开笑颜的刹那儿跟停好车从外面走进来的顾维遇上的,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过来,却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

两个大男人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手指翻飞的二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

一曲终了,安言静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一抬眼,霍秦专注的表情毫无防备地撞进她的心里,她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没控制住,钢琴发出沉闷的响声。

杨辰雪见到顾维,想拉着安言静的手跑过去,安言静一怔,却还是迅速、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她的触碰,杨辰雪只是愣了愣神,倒是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先站起身迈步走了过去。

顾维一把接住往他身上扑来的娇妻,安言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周身带着煞气的男人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老公,安小姐好厉害!”

安言静踱着步子恰好走近,听到如此直白的夸奖还是不好意思得紧,她觉着自己脸上一阵发烫,赶紧低下了头。

霍秦牵过安言静的手,熟悉的薄荷味钻进鼻腔里,在旁人看来他们这算是和谐的俩对爱侣吧?她忽然觉着有些心慌。

刚巧李邱翔、杨陌和周耀鸣也出来了,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人准备去吃午饭。

安言静坐在霍秦身边,很自然地帮他布菜,好像从江南回来,布菜成为了他们俩饭桌上相处的一种习惯了。一个做的自然,一个接受的坦荡,他们自己不觉着哪里不妥,可在其他人眼里倒是别样的风景了。

周耀鸣见此目光闪了闪,喉头动了动,倒也没说什么。

饭后杨辰雪打发凌晨出了任务一宿没睡的顾维去午休,她也一同随了去。

剩下的人则去了垂钓场,大大的池塘只见得到他们五个人,安言静一个人坐着,将那本带来的《孙子兵法》摊在膝盖上慢慢研读,不得不承认她对这种类型的书真的存在阅读障碍,不仅很难参透其中的深意,刚看了几章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霍秦跟周耀鸣、李邱翔在谈论经济上的事情,杨陌没兴趣听他们的高谈论阔,对需要耐心的垂钓更是鄙夷,便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突然听得一尖锐的刹车声,三个男人立即噤了声噤,相视一眼,眸中带着微妙的光,他终于是来了。

听到脚步声,首先映入安言静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军绿色,盛夏的天气却依旧将一身军装穿得纹丝不乱,从容淡定,就好像连一滴汗都是多余的。肩章在日光下隐隐发光,安言静看不懂那几杠几星究竟是什么军衔,只觉得这男人必定是不一般的。

那个男人的容貌跟霍秦比更偏儒雅,可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英气却势不可挡,这个时侯容貌反而容易让人忽略。

几个男人一阵寒暄,安言静身前搁着的鱼竿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她原本是坐着的,突然站起身来想要去稳住鱼竿,膝盖上隔着的书自然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走过去握住鱼竿,眼见鱼竿抖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她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这时,双手被熟悉的手心覆盖住,安言静下意识地往后靠去。

霍秦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净,跟她的葇夷交|缠在一起。

安言静看着那交织在一起的手指,有一刻的怔愣,他的那双手,怕是也是适合弹钢琴的吧?

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一凉,那杯鱼钩勾住的大鱼已经被拉出水面了,正在阳光下肆意地摆动,鱼鳞闪着光,身体带出的水飞溅出来,安言静和霍秦离得最近自然是最为狼狈的。

“好大一条!”周耀鸣也来了兴致,跑过来拉钓线和渔网,将鱼控制住。

“嗯,还真是不小!”霍秦虽说笑意不算明显,安言静却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愉悦。

“言静干得不错!”李邱翔倒是不吝啬自己的赞扬,推推眼镜,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几个人倒是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鱼放入木桶中,看着安言静脸上还带着水珠,霍秦浅笑着道:“看来今晚,又得犒劳我的小猫了。”

李邱翔和周耀鸣放声大笑,安言静拿手胡乱抹了抹脸,别过头去浅笑。

稍远处的傅武轩沉默地看着安言静露出梨涡的侧脸,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言静,你为何哭

晚餐倒是真的有一条大鱼,安言静愣了愣神,看了半天那条已经变了模样的鱼,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下午钓着的。

霍秦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直带着莫名的浅笑。

菜色均是清淡的,白璧色的磁盘盛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光是看,就知道这味道定是差不了的。

坐定之后,安言静给霍秦倒了一杯茶,垂着头,暗自打量这围坐一桌的人。

这一行人里,李邱翔和杨陌不用提,她跟他们朝夕相处,自然是很是熟悉的了;上午打过招呼的周耀鸣,安言静也觉得他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虽然他的笑容总让安言静有种毛毛的感觉;那个浑身散发着煞气的武警顾维,安言静倒也称不上怕,毕竟总觉得有他的娇妻在场,他的眉目不自觉地就被温吞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随之淡了不少;而那个扛着两杠两星中校军衔的傅武轩

安言静倒茶的手抖了抖,她觉得这个人很是不简单,不说别的,光是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场都让安言静忍不住暗自佩服,按兵不动,审时度势,这《孙子兵法》想必他是研读得很透彻了,他若是发起狠来,怕是任谁都难以招架得住的吧?

这么看来,他跟霍秦倒是还有几分相似了。气质,谋略都是如此。

仅倒一杯茶的时间,她却将这这些人的脾性都做了个判定。

还有一件事让安言静觉得很奇怪,一直没个正行的周耀鸣在见到杨辰雪就变得像一只乖宝宝一般,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品品茶。

并且,安言静无意中撞到他看向杨辰雪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在诉说着滔天情愫还有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哀怨。

安言静暗自收起自己在杨辰雪和周耀鸣之间探究的眼神,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可反观顾维,他倒是很从容镇定得很,就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正小心地给杨辰雪将杯子里的酒换成果汁。

深感自己的那点城府不足以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游刃有余地委蛇,安言静很专注地帮霍秦布菜,自己则就对着面前那几盘菜来来回回。

安言静一直低着头,未曾发现饭桌上已经控制不住的暗潮涌动。

霍秦先是给李邱翔使了个眼色,后者眯起眼看着霍秦,似乎还不大确定是不是该这么做,几欲举起酒杯,刚刚抬起手臂,却又放了下去。

这边还在拉锯着,那厢杨辰雪歪着头看了自己老公一眼,见他眼里也染上几分兴趣,勾了勾嘴角,率先举起杯子,朝安言静道:“安小姐,这一杯敬你,谢谢你跟我四手联弹。”

安言静闻言一怔,迅速将筷子搁好,赶紧端着酒杯也站起来身来,冲杨辰雪淡淡一笑,两个人面对面而立,在空气中虚碰了碰杯。

“您客气了。”安言静依旧不知该如何跟杨辰雪打交道。

语毕,两个人都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霍秦珍爱53°的茅台,安言静也倒也算喝习惯了这很有劲儿的白酒,比起那日年会上的香槟,她倒是更偏爱这个。

杨辰雪的举动就好似给这群“酒鬼”开了一个头,之后李邱翔、杨陌、周耀鸣、顾维还有傅武轩都一杯一杯接连不断地朝安言静敬酒。最初还会寻个什么由头,说几句好话,到最后倒也什么都不做了,只是敲了敲酒杯就算打过招呼了。

霍秦丝毫没有要过来阻拦的意思,安言静摸不清他的想法,也搞不懂这群人的意味,只能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地喝。

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酒喝得又急,胃里已经开始隐隐透着灼烧感了,她的左手按在胃的地方,右手还是端着酒杯,嘴角挂着几乎要消亡的浅笑,再一次饮尽了散着醇香的液体。

其实,那日的鱼宴,霍秦那一勺红红辣辣的鱼籽已经让她的胃有些不适了。最近天气热,她更是失了胃口,吃饭及不规律,时间一长,这许久不犯的胃疾又发作了。

再次满上杯,安言静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只是那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睛依旧平静如水,无声的证明,她还没醉。

霍秦见此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安言静的酒量他是很清楚的,这样几杯下去还不至于让她露出如此无力的表情,顺着她举杯仰头的动作看下去,待到他瞧见她一直隐藏在桌子下的那一只手时,霍秦眼底的深幽慢慢透出渗人的光。

截住她再次往口里送的酒杯,霍秦冷着脸把那杯酒喝尽。

“怎么不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安言静一个人听懂了。

“无碍。”她的声音很脆,就好似真的并无不妥一样。

面无表情地从霍秦手里拿回杯子,安言静又为自己斟上酒,只是按住胃部的那只手又加大了些力度。端起杯子,朝周耀鸣赧然一笑,算作为刚刚霍秦那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抱歉,她轻声道:“周大哥,再来!”

“安、言、静!”霍秦一把将安言静手里握着的酒杯打落在地,沉下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被他几乎要烧起来的怒气弄得浑身不自在了,安言静抿了抿嘴,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左手还是没有离开胃部,欠着身子说了一声抱歉,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快步离开了包厢。

房间是早已订好的了,安言静直接把自己摔倒床上,双手捂着胃部,只觉得那里面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

她蜷起身子缩成一团,想让自己好受一些,空调平稳地送出凉气,薄毯搭身上,安言静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她走了,包厢里却不甚平静,李邱翔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毕竟那是他妹妹,杨陌自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也出了包厢。李邱翔看了他一眼,只嘱咐他注意安全。

周耀鸣一个人喝完刚刚安言静应该敬给他的酒,将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被垂下的发丝遮住,整个人显得很是萧索,“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霍秦的声音冷得似乎可以让四周马上结冰。

“你们这种恶劣的考验还真是让人讨厌!”对曾经自己那一番经历,杨辰雪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很是气愤,同为女人,她倒是很可以理解安言静的了。

“呵这是我们几个小时候约定好的!”李邱翔挠了挠头,笑着道。

“武轩你觉得呢?”霍秦看向傅武轩,慢慢问道。

傅武轩一直沉默地饮酒,好似看不到这一端的剑拔弩张一般,见问题转到自己面前,他往口里送酒的动作也只是稍微顿了顿,很快就面无表情地饮尽那一杯酒,墨一样的眸子投向霍秦,那里面全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认真的?”

“呵”霍秦低笑,“不然呢?”

“嗯,不错!”傅武轩的话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错在傅武轩的世界里,这便算作很高的评价了。

闻言,周耀鸣不干了,只见他拿杯子敲了敲桌子,大胜抗议道:“拜托啊武轩,你从哪里看出那个女人不错的?”

傅武轩的肩章在灯光下散发着微微的光亮,他们这些人里面,只有他按着家中老爷子的指示一路走下来了,无形之中,他在他们几个人当中变得特殊起来,他只消一句话便举足轻重。

李邱翔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也算是小有成就;周耀鸣则是直接跑国外去注册了个公司,待到公司走上正轨,在美国上市以后才风风光光地回来。

霍秦和顾维倒也是上了军校的,但各自也都因为某些因素最终没能继续下去。

可以说,他们对傅武轩那种特殊的情绪就好似是他帮助他们达成了家里长辈的心愿,继承了各自家里老爷子的事业,所以或多或少,傅武轩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无形地变得更加重要起来了。

谁也没看清傅武轩是怎样办到的,只知道那原本一直在周耀鸣手里发出刺耳声响的杯子眨眼间就到了傅武轩的手里,他朝一脸莫名其妙的周耀鸣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不外乎在为秦觉得不值。”

一直隐藏着的心思被傅武轩一语道破,周耀鸣别过头低声咒骂了些什么。

“不值?”杨辰雪反问道。

“你看不出来那女人不喜欢秦么?”顾维倒也不避忌什么,看了一眼傅武轩,直接解释给杨辰雪听。

杨辰雪看向周耀鸣,眼里似乎很是不赞同,他们俩的眼神只在空中对质了一秒,很快,杨辰雪别过头看向霍秦,慢慢说道:“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傅武轩朝杨辰雪举起酒杯,“说得好,敬你!”

杨辰雪也不跟他客气,举起酒杯又一口气干了一杯,动作很是潇洒。

霍秦一只手抚着额,嘴角慢慢晕开一个笑,那笑容跟他平日的笑都不同,带着些许旁人察觉不到的温情。

“或许就是她了。”他的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什么?”离他最近的李邱翔问道。

霍秦抬起头,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一、辈、子。”

***

霍秦回到房间时安言静已经醒了,脸色却还是不大好。

“药带了么?”霍秦的眉头紧紧蹙着,身上的酒气很重。

安言静低眉顺眼,识相地不在这个时候招惹他,“在在包里。”

霍秦一言不发地取过药瓶,又倒了一杯温水,一起递了过去。

吃过药,安言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霍秦的大手缓缓贴到她的胃部,一下一下慢慢地揉,安言静似乎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比那折磨人的胃疾更容易灼伤她。

“谢谢。”她只是想打破这让人不知所措的安谧。

“言静”他低声唤她。

“嗯?”安言静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

霍秦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从未有过这样一个时刻,想要不顾一切的逃开。她的眼睛就好似是最致命的毒药,只需要一秒钟,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的死去。而他,似乎也不能幸免,正在一点点沉溺其中,并且一丝想要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他顿了顿,投在她眼眸中的目光灼灼,“就我们俩”

面对面的姿势,他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面前,同样也可以毫无阻拦地将她眼里闪过的所有反应一丝不落地捕捉到,错愕,惊讶,不可思议,惊慌,还有惧。

呵,惧?她又该怕什么?

安言静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说“一直”,他说“就我们俩”,那么是否就是她理解的那样,只有他们俩,直到永远,或者说一辈子?

可能他想说的是,他们可以结婚。

胃里的灼烧刚刚退去一些现在又愈演愈烈起来,而她的心更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疼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结婚”两个字在她脑海中无休止的重复着,一遍一遍,重复叠加,慢慢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身体的每一寸似乎都在叫嚣着,疼,她好疼。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还是害怕的。

不知道是怕他,还是怕那两个字。

结婚?

她可以么?

“你什么意思?”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每一个字都好似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才能说得清楚,心里一直悬着一口气,就好似只要一松,就会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你觉得呢?”霍秦冷笑,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依旧注视着她,只不过,那目光中逐渐带上的寒意。

两两对视,安言静几乎不能自持,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一瞬间就好似冰火的转变般差异如此巨大?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诚挚的回答——她不愿意。

霍秦不知道自己心底那微微刺痛,是因为失望,还是别的什么。亦或者可以说是,伤心?

呵,他竟然还会伤心?

“我”

安言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嗓子发干,嘴皮似乎都黏在一起了,一牵扯,就是皮开肉绽的难受。

她急急忙忙想要解释什么,霍秦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很轻。

脸上一凉,她这才发觉原来终究是哭了。只不过,这泪又是为何而落的呢?

他低下头,指尖还带着她的泪珠,凉凉的,不似她身上的暖温。

“霍秦”

她的话被他关上的门,永远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一门之隔,她的泪愈发汹涌了。

为什么?明明是她拒绝他了,为什么她还会如此心痛呢?

☆、霍 秦 ,我怎么了

霍秦大概是当晚就走了,安言静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只觉着好似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

而他们俩就像渐行渐远的双向线,再也看不到交集。

第二天一大早李邱翔来敲门时,安言静还蜷着身子坐在墙角里,头埋在膝盖间,脸上还依稀看得出泪痕。倒是没再哭了,可是她还是会觉得眼眶隐隐发热、发酸。

耳畔似乎有人在唤她,很是焦急的发声催促。

“哥”她终于是看清眼前的人,哑着嗓子叫他一声。安言静觉着很想对李邱翔笑,很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伪装了。

“言静,你不舒服么?怎么坐在地上?”

李邱翔急急忙忙地去搀着她的手臂想要将她带起来,安言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却不料保持这个坐姿已经一整晚了,她那双腿早已麻木得毫无知觉,脚下一软,就要直直倒下去。好在李邱翔的臂膀足够她依靠,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到李邱翔身上,安言静试着活动了一下脚,她似乎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慢慢地流通,虽然依旧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倒也不至于像是觉着那双腿好似不属于自己那般空落落的。

床头还搁着半杯水和一盒药,安言静拿过那药盒,干吞了两颗药片,冲李邱翔虚弱道:“我没事的,哥”

李邱翔突然没有勇气去直视安言静的双眼,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好”,迅速别过头。

回行的路上,安言静窝在后座一直昏睡着,李邱翔不敢把车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又怕安言静盖着薄毯会觉得热,杨陌便不得不时不时去探探她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愈怕什么愈要来什么,安言静半路上就开始发烧,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上不自然的红,就好似漫天白雪中的突然闯入诡艳色彩,美则美,却惹人心惊。

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好,要是晚一点送进医院,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急诊室忙了好一阵,待到安言静温度降下来已经临近傍晚。

李邱翔一直陪着她,端正的脸上透着焦急和愠怒,为她的情况上火,为霍秦的行为发怒。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安言静病床边,杨陌买了吃的东西送过来,他就好像没看见一般,只是干坐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言静,静静地守着。

冰冷的液体注射进身体里,她的手背大夏天里竟还透着紫色的细丝。

安言静只觉着自己的身子好烫,可一侧的手臂又很凉,她明晓得自己不舒服,却对此无能为力,如何都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看到了霍秦,他穿着黑色的衬衫,两个人分立在门里门外,她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背影愈来愈小

待到安言静转醒已经是半夜里的事情了,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陌生的环境,不陌生的味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视线慢慢下移,李邱翔已经伏在她床边睡着了,安言静没想吵醒他,只是把自己的右臂抬起,手背上还粘着胶布,梦里那凉凉的液体想必就是这静脉注射吧。

胃里倒是好了很多,只不过毕竟是发过烧,整个人目前还很是虚弱,似乎一个简单的抬手臂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力气。

动了动唇,只觉着干裂得难受,嘴皮都粘贴在一起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并未感觉好了些。

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尽管她已经尽量把自己当成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行动了,李邱翔却还是因为轻微的响动醒了过来。

“要喝水怎么不叫我?”

安言静大口大口灌下一杯温水,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竟被呛着了,她颇为狼狈地咳嗽了两声,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慢慢地说:“看你睡了。”

李邱翔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对安言静有些过分的“客气”作何表示,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把她的世界与他们的分隔开来。

“快回床上休息去吧,想要什么直接跟哥说!”

从善如流地回到床上,安言静侧着身子躺着,闭上眼,明明一丝睡意都没有,她却强迫自己入眠。

看着安言静刻意留给自己的背影,李邱翔握着从她手里接过的杯子,推了推眼镜,迅速转过身,无声地叹了口气。

***

午后,公车里还有不少的人,安言静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塞着耳机,不听古典乐的安言静,摸着mp4屏幕上那歌名,她淡淡的笑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她低下头的瞬间。

她听歌习惯一首歌反反复复地循环,直到可以将调子铭记在心为止。而当下,她似乎只是想点事情做。

爱剩下心酸热情总会变冷淡 没有人能找得到答案

海变得苦涩灼伤一片温柔平静以后能否看见港口

怎么唱情歌我们唱到眼睛都红了

怎么我哭了因为懂得寂寞了

怎么唱情歌笑着唱完也许就好了

至少我记得那些美好的

爱,剩下心酸,热情总会变冷淡。

既然还会心酸,那么就说明还是在爱。

歌曲里明明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安言静却觉得心脏的位置在隐隐发酸,这种似乎要将她湮没的情愫就好似最权威的铁证,在指控她的自欺欺人。

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拗什么。

街边的路灯一闪而过,那一幢幢亮着灯的大楼在各自书写属于每个人的故事,而车上上上下下的人,总归是有一个目的地的,待到他们到站了,就可以回家了。

家。

多么温暖的字眼,而她在这座城市好像找不到可以下车的站台,好像没有一个专为等待她而存在的灯火。

瘦弱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她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正当热的天气,她这样的打扮似乎确实是十分引人注目。

公车上的冷气慢慢渗进衣服内,帮她的肌肤降温,藏在外套里的汗珠慢慢被蒸发干净。

在这一趟公车路线上不知来来回回多少次,窗外明明是一闪而过的街景,她竟好似看到窗子上倒影出那一双倩影。

虽然李邱翔和杨陌已经尽力在她面前保密了,但事关“秦韵”神秘的总裁,又怎会一丝风都不透呢?

听到护士们都在小声议论,她开了电视,看到那周耀鸣“一鸣传媒”旗下栏目的独家报道,他在南京,身边还有一个足以与他相配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的小半张脸藏在了墨镜之后,安言静却可以断定出她是美丽的。

萧索地关了电视,她的眼前却总是会出现那一双人,那紧密的依偎,那亲昵的低语。

呵,这就是他的“一直”?

她摇摇头,不禁暗自嘲笑自己,总归是起了贪念,居然会对他的说辞抱有一丝期待。

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似乎将身体很重要的一部分遗失在他身边了。

那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从未有过的惶恐。

公车司机似乎一直在偷偷看她,想必是觉着她是有些不正常的吧!将近八个小时了,她只是一趟一趟的来回。

在终点站下了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靠在座椅上,她阖上眼,倦了,她也总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不是么?

门没锁,她微微讶异了一刻,推门进去。

房间内的两个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李邱翔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抽烟,杨陌坐在一张断了一只腿的椅子上,仰着头,娃娃脸上隐约可见大片的青紫。

“你们怎么了?”安言静心口一窒,手在长外套的袖子里狠狠攥住。

见她回来,两个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李邱翔赶忙随手掐灭了烟,跑过去扶她,杨陌也从残坏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哥,我没事的。”安言静侧过身子,躲过李邱翔伸过来的手,自己绕了一个小圈,自较远的那条路慢慢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杨陌看着李邱翔的手在空中滞了滞,眼底闪过一丝酸涩,低下头抿着嘴,又跌坐回去。

“言静,你怎么回来了?嘶”杨陌想对安言静笑笑,却是扯动了自己挂了彩的嘴角,疼得他直吸凉气。

安言静定定地看着杨陌,杨陌一怔,终是逃一般地躲开她的视线。

“我没事了。”安言静的脸色还是不大好,但比起前几日还是红润了许多。

“那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东西吃?”杨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面对她竟然又开始说话磕巴起来。

安言静摇摇头,“不忙”

“还是不舒服么?”李邱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

安言静站起来,脸颊还是难以避免刮过李邱翔的手,她的眼底黯了黯,“累了,我回房了。”

她垂着头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客厅里,李邱翔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抵着额,俯到沙发上。杨陌将那断了一只腿的椅子放回餐桌旁,闪身进了厨房,不放心地还是煮了一锅小米粥。

看着李邱翔自责的模样,杨陌突然觉得自己好似站在悬崖底,头顶上是一块将要下落的巨石,只需要再往外推一下,巨石就会滑落,将他碾得粉身碎骨。

☆、安言静,你告诉我

又在家里调养了几日,安言静的精神状况明显强了许多。

胃疾本就是个需要悉心调理的慢性过程,打过针吃过药,只是将疼痛缓解了些,连带着胃口倒也算好了些,人也不似前几日虚弱,脸上隐约可见健康的绯色。

安言静百无聊赖地又翻过一页书,觉着这生活实在是没意思极了,她或许该去上班。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空气中不安分的热因子沉淀下来,这十几天的高温天气总归是过去了。

待到小桐看到安言静站在她面前时,就像是觉着自己出现了幻觉,还十分可爱的拿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走了眼。

“总总监?”

安言静面色如常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进办公室。

不用任何人刻意提醒,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的丑恶嘴脸,或者说是幸灾乐祸更为恰当些。

昔日里那些羡慕的,怨愤的,敬畏的,不屑的,观望的,看戏的人如今都抱有同一种态度看她。呵,这样也好,无论怎么样也总比怜悯来得好啊!

“总监,您不是住院了么?”小桐将门推开一道小缝,也不敢走进去,只是从小缝中虚虚探着脑袋往里瞅,说不出的小孩子气,就跟当初刚来公司时一模一样。

安言静用文件半遮着脸,低着头在忙手头上的事,“无碍了。”

“哦”小桐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透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没有马上离开,保持着那个姿势又静默地看了好一阵才惴惴地掩上门。

安言静没太在意,只当她也是因为那通新闻而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已。毕竟这样的戏码是大多数人希望看到的。

待到下午例行开组时,安言静才发现流言的力量真是可怖。

她不过一个礼拜不来上班,她的助理小桐竟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接手了她全部的工作,并且在短短时间内可以让组里的几大核心成员都心甘情愿地听她差遣。

难道她看走眼了,这个小桐好似并不像她表面上看得那么无害。

薇安散会后昂着头走到安言静面前,三言两语把团队如今的情况说给她听。薇安的语气还算客气,这反倒让安言静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公司里的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霍秦另结新欢了,薇安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如此的小心翼翼?

听完薇安的话,安言静浅浅一笑,“我知道。”

“那你”

“我会配合。”

“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安言静的反应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薇安竟当着她的面,重重地舒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言静有意无意多看了小桐一眼,她正在一个组员的办公桌前俯身戴着耳机听些什么。只见她闭着双眼,无比投入,毫无察觉。

安言静扯了扯嘴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若是小桐真的光明正大地来跟自己提,想必她会是万分赞许地将这个案子交由她负责的吧?她跟了她三年,竟还没摸清她的脾性。

很多时候,人都不自主地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安言静原本以为上次冒充签名的事情已经给她教训了,没想到小桐还是如此的自以为是。

一天下来,安言静面子上依旧淡淡的,可那些话听到耳里,还是不免让她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不得不说流言还真是猛于虎啊!

下班之后她去了一趟超市,因为她生病,杨陌连着给她做了好几顿病号饭了,清粥小菜吃惯了,她忽然很想吃牛排。

回到家开门,李邱翔和杨陌还没到,屋子里略显冷清。

安言静银灰色的凉鞋从脚上滑落,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形成了一圈一圈的回音,不免让她有片刻的怔愣。

李邱翔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了,他进门后看到的就是安言静习惯性地抱膝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灶台,安静地等。

“言静,怎么坐在地上?”李邱翔急急忙忙伸手去拉她起来。

“回来了啊,哥”安言静躲过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裙摆,微微一笑。

李邱翔收回手,环顾厨房,案板上还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蔬菜,他脸色一变,“你还没吃饭?”

“嗯。”安言静低声应了一下,“哥你去换衣服吧!”

“好。”

李邱翔退了出去,开放式的厨房,他看着安言静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盒子,将腌渍好的牛排放到锅里煎,她小心地烹调,动作连贯熟稔,李邱翔这才知道原来安言静也是会做西餐的。

“哥你吃么?”安言静将掉落的发丝别回脑后,转过头轻声问道。

“不不用了。”不知不觉竟有些看得入神了,被抓了个现行的李邱翔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逃一般地溜回房。

吃过迟到了很久的晚餐,整理好厨房,隔了半个小时后安言静又吃了胃药,看来按时吃饭是很必须的。

“言静!”

安言静练完琴,李邱翔叫住她。

“嗯?”安言静将琴盖放下,从下至上地看向李邱翔。

李邱翔坐到安言静身边,面色一凌,“我们聊一聊。”

“哥,杨陌哥呢?”她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好在椅子足够长,拉开一段距离,她才觉着舒服了些。

看着安言静的小动作,李邱翔心里一沉,她竟然还是如此排斥除了霍秦之外任何人的亲近。

“哥?”安言静又叫了一声,李邱翔这才回过神朝她一笑。

李邱翔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你今天去上班了?”

安言静点点头,快速低下头,像是在掩饰某种不安的情绪。她有一个习惯,只要是觉着难办了,便想逃避,开始找别的事情做。

只见她拿过琴谱,一页一页地翻过,将缱绻起来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抚平。她垂着眼,全神贯注,李邱翔看得到她一下一下忽闪着的睫毛,翻飞灵动,好像可以直接穿刺到人的心底。

“那你”

“我没事。”安言静匆匆打断李邱翔的话,手上一顿,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竟会如此的气躁。

“南京那边是有一个项目,原本是杨陌负责的,秦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过去咳,杨陌现在也过去,就是处理点事情而已”李邱翔的话难得条理不清。

安言静倒也听明白他的支支吾吾,李邱翔原来是在为霍秦辩解。

可是,有必要么解释?

她低笑。

“言静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李邱翔见她不发一言,伸手翻开钢琴盖,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慢慢用力一按,钢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呵,那个时侯,怎么可能不记得?

飞机上她无声落泪,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带着一身伤痛。

李邱翔坐在她身边,将一块折得很整齐的手帕递到她面前,“小姐,生活还有很多美好的。”

安言静抬头看向突然开口的身边人,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而那一瞬间她竟然很想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还是因为他那如此励志的一番话。

美好?

呵,一年不到的时间,她的生活翻天覆地,以至于她不得不狼狈地逃开,生怕本就残破不堪的身心再次遭受伤害。

而他们第二次相遇,她正在满大街地找房子。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他,而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把那块手帕随身带着。

“还给你。”

她的眼睛还有些肿,人也晒黑了些,但李邱翔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然后,他竟然成了他的房东,然后哥哥,再是老板

这就是缘分?

安言静低头笑了,手指也放到琴键上,来来回回地舞动,一段轻快简单的旋律随即而生。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声音伴着琴曲,竟平白生出几分柔情来。

李邱翔适时地收了手,让安言静慢慢飞扬出零星曲调,“三年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哭了么?”

安言静手上一顿,钢琴立马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十指还没离开琴键。她转过头看着李邱翔,那眼神中的平静淡漠,让后者心里一惊。

她慢慢挪开手指,轻轻拂过耳边发丝,这不听话的刘海总是遮住她的眼,是不是该将它们剪去了?

“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她慢吞吞地说。

“那你会回答么?”

安言静歪着脑袋,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弧度,却只是吐出“背井离乡”四个字。

李邱翔一怔,自是不信的。

安言静看着他的表情,将那个刚到嘴角的笑容完全铺展开来,梨涡骤现,清雅脱俗,她很认真地道:“确实如此。”

“呵”李邱翔摇摇头,他本就没打算逼她,她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再问?

“还有空难。”

“什么?”李邱翔大惊。

安言静盯着那分明的黑白键,眼神愈渐迷离,“空难,我父母。”

李邱翔的手狠狠攥成拳,他并不曾想过去挖她的伤口。

“对不起言静”

她摇头,那抹清雅到让人心疼的笑依旧挂在嘴边,“过去很久了。”

李邱翔理科生的大脑此刻开始组装这个故事的梗概,又何况,这个故事原本就很简单。他推了推眼镜,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如此艰难,“你父母遇难,所以你一个人离开武汉来杭州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是这样的么?

她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下,“嗯。”

大概是这样的吧!至少大抵上是的,她也不算骗他。

竟然是这样的,李邱翔看着安言静,不知道此刻何种表情才是最合适的。

他原本以为遇到他是她的不幸,因为若不是他,她不会遇到霍秦。

但若是没遇到他,刚刚失去双亲又背井离乡的人要如何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活下去?

这就是命?

命中注定他会为她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也就注定了她跟霍秦的今天?

“言静,不管秦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安言静一愣,慢慢散开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那是自然。”

她从不后悔遇到李邱翔,也自然不会觉得因为他而遇上霍秦是什么坏事,毕竟,她也曾被呵护过,不是么?

至于她跟他,她从未想过他们会有结果,自然也就不会妄加期待。

但,心里那抹酸闷又该如何解释呢?

安言静苦笑,手指翻飞,一首带着淡淡哀愁的曲调应运而生。

4

☆、霍 秦 ,我在医院

安言静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月之内第二次来到这家医院。

一连几天的yīn雨天,天气凉爽了不少,她却硬是跑出一身汗来,手机仅仅攥在手里,生怕漏接来电。

急诊室里的人很多,安言静四处张望,不知该如何找寻。

“安小姐?”

安言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别过头去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那开口唤她的中年女人正是柔柔的班主任老师。

安言静跟霍秦去接柔柔的时候见过两次面,她只觉着这个老师看上去很和蔼,对学生讲话也很温柔,不免就对她印象深刻了些。

“柔柔没事吧?”安言静此刻也顾不得打招呼了,直接冲进病房,急匆匆地问道。

“医生说没太大的问题。”这班主任老师也看得出安言静在担心,连忙宽慰道。

闻言,安言静微微颔首,走到柔柔身边,俯下|身亲了亲她苍白的小脸,怎么不过一个月不见,却觉得她瘦了不少?

好在柔柔呼吸平稳只是睡着了,安言静大大松了口气。

“麻烦您了。”这才觉得自己刚刚很是失礼,她赶忙恭恭敬敬地朝身边人鞠了一躬。

“安小姐您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还好院里留了您跟霍先生的电话,我们联系不上他,只能找您了。”

中年女老师侧过身子没有受安言静这一礼,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非但没让安言静觉得疏离,反倒觉着她身上带着一种让自己喜欢的亲切,那种感觉就好似看着母亲在朝她微笑一般,暖进心窝里。

“不知道柔柔她怎么就”

面对着一个母亲般的人,安言静反倒紧张起来,她素来不会跟长辈们打交道,除了母亲,好似没跟任何一个长辈特别亲近过,这下子不免扭捏起来了。

“课外活动,我带着他们做游戏呢,那料柔柔她突然晕倒了,当时真是吓死我了!”一边说,她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就像在证实自己真的受到了惊吓一般。

“医生怎么说?”安言静想到柔柔晕倒的样子也不免白了脸。

“还好还好,说是营养不良导致的血糖过低。”见安言静好像真的被吓着了,老师反倒宽慰起她来了。

“嗯。”虽然知道柔柔没事,安言静还是心有余悸。

若是让她亲眼看到柔柔出事,她怕是会被吓个半死吧!

又说了几句话,把老师送走后,安言静坐在床边凝视了柔柔一会儿,手背慢慢擦过她的脸颊,体味着她身上的温度,安言静有一种轻微的欢慰情绪。

刚接到电话说柔柔进了医院,她差点站不稳!

那个时侯也是这样的,她还在图书馆里看书,突然一个电话叫她去医院,而她才得知自己永远失去了父母,那种下一刻就天崩地裂的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依旧会让她心惊胆颤。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接受不了任何的事故。

为了不再体会到那样的痛彻心扉,她变得更加的沉默,害怕伤害所以不敢付出。她承认自己怯懦了,但又有几个人能够在那种近乎绝望的痛苦面前时刻保持镇定呢?

更何况,那个人还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更加沉痛的一击。以至于,她不得不狼狈地舍弃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呵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记得那年春节的时候,她跟母亲去归元寺烧香,寺外一个眼中冒着精光的算命先生说她这一年定要遇上大事。

那个时侯母亲还笑嘻嘻地说那是自然,因为她要结婚了。

向来不信命的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事后回想起这件事才恍然大悟,她跟他根本就不是年后要登记的,他们明明算了,不提也罢。

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但她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

给霍秦打了无数的电话,可那端永远是漫无边际的忙音,最后转换成冰冷的无人接听四个字。

而她的手机也在反反复复中耗尽了最后一格电。

找总台接了电话,安言静只记得两个号码,一个是霍秦的,她又打了一次,结果还是无人接听。另一个就是李邱翔的了,她记得他说过杨陌也在南京。

“喂,哪位?”

“哥”

“言静?你怎么了?这号码怎么回事?”

“我没事。哥,你帮我给杨陌哥打个电话,让他转告霍秦,就说柔柔住院了。”

李邱翔原本在开车,听到这番话不由猛地一脚踩上刹车,安言静在这端都听到了轮胎与地面发出的尖锐摩擦声,也不免心惊。

“柔柔住院了?怎么回事?严重么?”

“无大碍。”

“那好,我给杨陌打电话,你现在在哪?你手机呢?”

“我在急诊室。手机没电了。”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电话那端很嘈杂,可李邱翔没给安言静询问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他刚刚想必是在回家的路上,就这样随便急刹车但愿不要出什么事!

回到病房,点滴已经挂好了,安言静帮柔柔按住胶带,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温暖她冰冰凉凉的小手。

这个孩子确实是很可怜的。

小小年纪,她秀气的眉竟然紧紧地蹙着,就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她的呼吸愈见急促,最后脱口而出“爸爸,爸爸”,一边低声喊,双手还一边不安分地在空中乱抓。

安言静怕她一不小心伤到自己,只能过去擒住她的小手,凑到她耳边低声哄她,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她深深地明白那种脆弱。

柔柔渐渐在安言静的轻声细语中安静下来,她歪过身子,整个人几乎躺靠在安言静怀里,安言静的手臂被她紧紧攥住,好似这样才能安心些。

安言静害怕惊醒她,虽然觉着难受,却也能保持着这个姿势。

临床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看上去倒是精神很好的样子,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亲人,孤零零的。

“你真是一位好母亲。”眼见安言静将近一个小时都没变换姿势,老爷爷忍不住道。

安言静很想解释说她并不是这孩子的母亲,可她张了张口,最后全都化作嘴角的一抹淡笑,低下头看着柔柔,又是柔得快融化的情愫。

她不排斥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

只不过,这女儿的父亲是霍秦,她怕是高攀不起的了。

李邱翔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这家医院的院长和几位主任级别的医师,安言静住院的时候见过院长一次,对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邱翔是似乎有话要跟安言静讲,怕他们的交谈声会吵到柔柔,安言静只能抽出自己的手臂,放开小丫头,跟他们到外面说去。

可她才刚刚离开,柔柔便又不安分起来,她咬着软软的调子,带着哭腔地喊:“妈妈别走别丢下柔柔一个人”

“柔柔会很乖很听话,柔柔再也不要找爸爸了”

安言静的心被狠狠揪住,她慌慌张张地去抱住柔柔,轻声地哄,“柔柔乖,柔柔听话。”

而怀里的小丫头却像认定了什么,一直在喊着“妈妈,妈妈”,无论安言静怎么劝都不肯停下来。

被她闹得没法子了,安言静只能在她耳边温柔地道:“柔柔,妈妈就在这儿看着你,妈妈哪都不去,你乖乖睡觉。”

没想到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小女孩就好像被按了开关的娃娃,立即安静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安言静伸手抹去柔柔脸上挂着的泪珠,大半个身子挤到床上搂着柔柔,另一只手放到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李邱翔看了一眼柔柔,又看了看安言静,不发一言地带着院长一干人等出了病房。

再次回来时却只剩下他一人。

他弯下|身子捏了捏柔柔红通通的小鼻尖,小丫头还睡着,只是不悦地挥了挥手想拍掉阻碍她呼吸的大手,见此,李邱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扶了扶被柔柔打得有些歪掉的眼镜,轻声说道:“杨陌说秦自己开车回来。”

安言静点点头,从南京到杭州,快的话不到三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到时候柔柔想必也已经醒了。

“哥,你没事吧?”安言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口问道。

“我?我能有什么事?”李邱翔不以为然地坐在安言静刚刚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把柔柔的小手放到自己手心里,指指相对,一大一小,很是温馨。

“刚刚电话里”

安言静话还没说完,李邱翔一挥手,“小事。”

见他不愿提,安言静也就不再开口了,一只手慢慢拍着柔柔的背,让小丫头感知到她的存在。

李邱翔见安言静慢慢闭上眼小憩,他不动声色地起身,帮她们和上门。站在走廊上,刚想点一支烟,却发现这里是禁烟区,却没把烟放回去,只是捏在手里,慢慢揉成团。

仰着头靠在墙壁上,李邱翔仰着头,不知所以地深深叹了口气。

☆、安言静,你凭什么

霍宅,安言静是顶不爱去的。

可柔柔醒后一直缠着她,一会儿功夫看不到她就撇撇嘴作势要哭,安言静不得已只好陪着她一起去到了霍宅。

煮了清淡的瘦肉粥,千哄万劝地喂掉大半碗,又在床边给她哼唱了十几分钟不成调的儿歌,小丫头这才勉勉强强有了丝许睡意,临睡前还不忘嘱咐安言静一定不可以趁她睡着以后偷偷溜走,她吸吸鼻子说爸爸每次都是这样悄然无声地走掉的,然后就好长时间见不着人了。

“安心睡吧!”安言静听罢心里一阵酸涩,低头吻了吻柔柔的额,轻声为她宽慰。

霍秦回来的时候安言静已经睡着了,她素来浅眠,也有轻微认床的习惯。更何况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霍秦的拖鞋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无形中被放大了好些倍,安言静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他的靠近。

月光幽幽地洒进屋子里,安言静有片刻的失神,他总会在月夜里给她不一样的感受,或清雅或玄虚。而这一次则是一种莫名的心酸,还有淡淡的委屈。

霍秦就好似没看到她一般,直接越过她这一侧,俯下|身去轻轻刮了刮柔柔的小鼻子,又跟她头顶头,让柔柔充分感受到他的气息。

对柔柔,他确实是关心不够。

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没料到小丫头却根本不在乎这些。

可他的爱只有那么多,没有多余的可分给她更多的了。

或许是父女连心,柔柔一感觉到霍秦的味道,马上就舍弃了安言静,翻了个身利落地钻到霍秦怀里,安言静突然觉着手边一阵空落,半边手臂被压得都没知觉了,重量一撤,便开始隐隐发麻。

得以活动手脚,安言静迅速下床,居高临下看去,霍秦的侧脸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中显得模糊起来,她本不知道他竟然是也会出现这样温柔的表情的。

趁着自己还有力气逃开,安言静快步走出柔柔的房间,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

可霍秦却没能让她如愿,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摆脱那个小磨人精的,她晃晃悠悠地才刚刚走下楼,他却已经追身而来了。使劲攥住她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把她往墙壁的方向狠狠一掷。

安言静的背直接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巨大声响,安言静此刻的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吵醒柔柔。

四目相对,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安言静几乎为他的气息完全乱了阵脚,专属于他的薄荷味钻进鼻腔里,丝丝腻腻,逃不开,躲不掉,她有些别扭地别过头。

一眼足以让她看清眼前的男人。他清减了不少,下巴上还隐隐看得出青色的胡茬,倒是比她这个病人更憔悴了好几分。美人在怀,他又哪里像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呢?

安言静不禁在为自己的多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霍秦大概是以为她在嘲笑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又不自主地加大了几分。

“嘶,疼”安言静不禁皱眉。

霍秦冷哼一声,却并未减小力道。

疼,她也会知道疼么?

“霍秦,你放手!”

三年时光,他何曾这样对待过她?这一切,不都是她自找的么?

见她已经有些泫然欲泣,他到底还是心疼她的。松开她时,霍秦隐隐看到她手腕上出现的一圈红紫,更是涌起浓浓的自责,好像他总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到她。

安言静用左手包裹着右手手腕,放在身下轻轻地转动,她可不保证霍秦不会一不小心把她的手弄断了。

古老的落地钟发出沉重的整点报时声,“铛铛”的响声回荡在房子里,两个人均是一怔,也不知这浑厚的声音究竟是乱了谁的心智。

原来已经两点了。

安言静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晃了晃霍秦的衣摆,柔声问道:“你饿不饿?”

霍秦眼眉一挑,像是有些不习惯她的突然转变,他仰着头,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直沉默到安言静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轻声说道:“不用了。”

不用了?那她还留下干什么?

“柔柔是怎么回事?”她刚要抬脚越过他,霍秦已经抢先一步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看到他已经面色如常了,安言静得以放松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背上的伤,滚烫的一片灼热,慢慢幻化成钻心的痛,她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咬着下唇,垂下头不去看他,将在医院里柔柔班主任和医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她没有注意到霍秦愈来愈难看的脸色。到最后她还很是想不通地问了一句,“柔柔怎么会营养不良呢?”

“柔柔的事,自然有人会管,不需要你多操心!”

“霍秦?”安言静看向他,满脸震惊,不仅因为他冰冷的语气,更因为他的话,他怎么会这样说呢?

他们在一起三年,柔柔也几乎就是安言静半个女儿,她喜欢给柔柔讲故事,喜欢为柔柔弹钢琴,喜欢带柔柔去游乐园她真诚的关心,得到的就是他翻脸后的冷言讽刺?

安言静本就被霍秦已经抵在死角里了,现下更是连往后退一步的空间都没有,她用手撑着墙壁,人总归是要找一个东西依靠的,哪怕只是暂时的。

两个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安言静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

“她她需要的是你的关心。”

“不牢你费心!”

“你根本不知道她在睡梦中还在叫着‘爸爸’!”

“所以呢?”对安言静的话,霍秦好似并不意外,冷声反问道。

“所以?你难道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么?”

霍秦上前一步,双手紧紧箍住安言静的肩,“安言静,你以为你是谁?”

“什什么?你说什么?”

“你凭什么质问我?你又是用怎样的身份来告诫我,我应该怎样作一个父亲?!”

她的心跳得飞快,眼前这样的霍秦她从不曾见过,强悍如斯,他的眼底竟然也会出现那类似于受伤的情绪?也会如此近乎于疯狂的对她吼嚷?

“回、答、我!”

他又往前欺压一步,安言静起伏的胸口与他的相贴。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双唇被他狠狠噙住,他的吻如疾风骤雨般倾袭而来,毫不留情地掠过她口中的每一寸领地,牙齿相嗑,双舌相缠,百般残虐。

而她,没有阻拦,亦没有反抗,只是闭上眼去接受。

她就像是被她调|教熟了的宠物,会对着他的亲昵肆意逶迤。

唇齿间逐渐弥漫出血腥味儿让安言静主逐渐找回了些理智,而霍秦则抢在她反抗之前松开了她的唇。

他的手臂抵在墙上,将她团团拘禁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安言静咽了咽口水,唇内壁多了些许伤口,稍微一触碰就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唇瓣儿,用冰凉的指尖给自己的火热降温,眼神迷离。

他低垂着头,侧着脸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粗噶的呼吸悉数扑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她才发觉,原来他们的心跳都是如此之快的。

闭上眼,霍秦的气息却更加清晰的在她身边萦绕。她的口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而她,竟也还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被他搅得意|乱|情|迷。

“为什么?”他出声问道。

“什么为什么?”安言静呼吸还不稳,只觉着他的重量已经超出了她的负荷范围,每说一个字,都好似要将胸腔里的空气用尽一般艰难。

他狠狠咬住她的裸|露的肩头,安言静经不住低声尖叫出来。

“原原先那样不不好么?”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竟是说不出的销|魂|蚀|骨。

霍秦松开口,冷冷地从她身上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着安言静的双眼,“你觉得那样很好?”

“我”她舔了舔嘴唇,虽然急切地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开口跟他解释。

“说、话!”霍秦低吼,眼里涌起狂风暴雨般的暴戾,“你觉得隐瞒我们的关系很好?你觉得做我身后见不得光的女人就够了?你觉得不管我跟谁结婚都与你无关?”

不是,当然不是!

安言静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讪讪地低下头苦笑。

若只是那样,她又怎会因为见不着而挂念,又怎会因为他身边出现的女人而觉得心酸,又怎会因为他的心伤而如此痛苦呢?

人都是贪婪的,他给她的温暖太多,以至于她想要从他身上获得的更多。但人也是自私的,她没办法为他敞开心扉,没法给他他想要的。

她就是这样的女人,自私且残忍。

“霍霍秦”

“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不得告诉我的?”他突然举起右拳狠狠砸在墙上,顿时鲜血直流,像开盛了的曼珠沙华,妖艳至极。

“霍秦!”安言静顾不得别的,惊叫一声,双手颤抖着捧住他的右手,泪水猛然滚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打碎她的伪装,逼出她的真实情绪?一次两次,为他落泪,竟变得如此稀疏平常了。

“呵你又哭什么?”

他从她手中抽出手,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她的手心里,滚烫的液体灼伤的又岂止是一个人的心。

慢慢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他缓缓地说:“安言静,够了,三年已经足够了。”

稠液滴落在地板上,逐渐成串儿。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楼,连一眼都不再施舍给她,就好似只有那样的冷漠决绝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霍秦给了安言静太多的特例,而如今,他要悉数收回来了。

三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奢侈了,用尽全力,极尽宠爱,到头来得到的不也是她的毫不犹豫的拒绝么?他想要的不多,而她却连一星半点儿都不愿意给他。

更何况,他感觉得到现在的她比最初相识时的她更加不快乐。

若在他身边,她只能愈来愈迷失本真的自己,那么,他又何苦再继续浪费两个人的时间呢?一个人的执着,却是两个人的伤,那么他宁愿放弃。

安言静,我没有那个耐心去等你下一个、下下一个、或者下下下一个三年了。

所以,我放你走!

落地钟再一次发出厚重的敲击声,而这一次,男人女人像是分在楚河汉界的棋子,相隔而立,再也无法并肩携手了。

☆、霍 秦 ,我在原地

安言静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霍宅走回家的,她只记得刚刚下过雨的夜里格外的寒冷。

她跟霍秦这又算什么?

为什么三年都过来了,他们不能就这样继续相处下去呢?

她一个女人都不在乎,难道他个大男人会比她更加看重“名分”么?

终究是起了贪念,他们都想要得更多。

环着手臂坐在家门外的台阶上,天还没亮,她不想开门发出响动吵醒李邱翔。现在的她,没法伪装成一切安好模样去敷衍任何人。

把头埋进膝盖间,深深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反反复复许多次,安言静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不再积郁发闷。那种即将喷薄而出又不知该如何宣泄的沉闷,让她十分难受。

腿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她却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静默地沉浸在自己的脆弱世界里。

为什么每一次,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爷爷如此,父母如此,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最好朋友的人也是如此!如今,就连霍秦更是如此决绝地舍弃了她。

他说,够了。

他说,三年已经足够了。

他可以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不再看她一眼,他素来就是那么决绝的。

那么是否也就意味着,他是真的不再需要她了?

吸了吸鼻子,更紧地缩了缩手臂,将自己的身躯完全包裹住,手指几乎嵌进血肉中,却还是止不住地觉着冷。

晨曦微露时分,安言静才踉踉跄跄扶着墙站起身来去开门。室内被朝阳映衬得格外明媚,看得出今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

雨过,终究是要天晴的。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直到觉着有些发疼才住了手,脸上染上些许不自然的红晕,微微扯了扯嘴角,绽放出一个自认为还不算太难看的笑颜。

看吧,安言静,其实笑也没那么困难的!

不管怎么样,生活总得继续下去,那么多心伤都过来了,更何况那只是一个男人。

***

也不知道霍秦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柔柔总归是没有再吵着要找她了。

托李邱翔去霍宅看过柔柔一次,据他说小丫头已经大好了,又恢复成每天蹦蹦跳跳的活泼样子,还要李邱翔带话给她,说是生病的时候谢谢她的照顾,不好意思,麻烦了。

安言静听到这话简直哭笑不得,她一个小丫头哪里会懂得这些?霍秦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又教了她什么?

现在安言静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职员,每天也就是来来回回那些事,游戏的新一轮宣传已经进行到高|潮,安言静看过小样,觉着倒是比第一波的宣传来得更是有特色。不得不承认小桐倒也是真的下了功夫的,这次的配乐跟上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却显得更加灵动悠远,绝对的精品。

杨陌这次从南京回来也变得忙碌起来了。他原本就是负责土建的,这一次去南京做实地考察为的也是落实一项政府项目,“秦韵”只要出手,定是要拿出最优方案的!所以他这几日也是忙得天昏地暗,人眼看着就瘦了不少。

安言静突然发觉自己反倒是最悠闲的人了。

坐在办公室里听挂钟滴滴答答的流逝声,她竟找不出自己可以做的事。

拿出手机,屏幕一闪,那张壁纸如今看上去竟让她心里狠狠一揪!原来,她也曾笑得如此畅快,眉眼中竟全然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身后霍秦的手臂环在她胸前,她仔细看才发觉原来他也是有梨涡的,虽然只是一个不甚清晰的侧脸,他却难得地也染上了笑颜,而那笑会是为她而应运的么?

她忽然没这个勇气继续猜测下去了。

拿起笔,抓住脑海中突然浮现的旋律,反复吟唱才发觉竟如此悲凉。

中午李邱翔非要带她跟技术部的人一起出去吃饭,说是这么多天以来加班升级服务器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他高兴。安言静也不忍驳了他的好兴致,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浅笑着跟了过去。

这间小筑虽不如“子西”那般精益求精倒也算得上杭州市首屈一指的食府了。

李邱翔吃东西倒不怎么挑剔,八大菜系他也都能找出一两道喜欢的菜。安言静则客随主便,只是李邱翔吩咐厨房额外给她炖了一盅燕窝,不加糖的。

席间,安言静被一桌人的欲言又止和眼中的沉重压得有些气闷,她反倒觉着自己来了是坏了人家的胃口。

随口找了个理由溜出包间,她在竹编的走廊上慢慢地踱步,这才松了口气。

这走廊是连接大厅和包间的,装修得极为精致。

安言静慢慢扫过走廊墙壁上摆放的画作。她虽精通乐理,可对这书画却是一窍不通的。只觉得这水墨画的山水间还犹存着毫尖的锋锐,一气呵成,说不出的英气。

她的注意力全在画作上,自己则漫不经心地往后退着走,难免出了岔子。

“对对不起!”

待她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人,她已经对着那副日出图怔了很久。急急忙忙地弯下|身子道歉,她的脸颊也不自然地晕上绯色。

对方回应她的是出乎意料的沉默,安言静不由得不解地抬眼看去。

呵,这也是一种缘分吧?!

只不过,不是良,而是孽。

才几日不见,她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原来,若不是霍秦想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俩的生命原本就是不会出现交集的。

他穿着黑色的长袖衬衫,袖口整齐地叠着,这个夏天,黑色他穿得格外多。

四目相对,竟又是该死的无言以对。

“好巧。”安言静想对他笑,就像她平日里伪装过的一样,可这一次,对着他,她却力不从心起来。

鼻尖隐隐散着薄荷味,她狠狠吸了口气,薄荷味愈发浓烈起来,她似乎找回了些许力量。

霍秦没有接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面容,就好似他想要将她的一颦一笑都一笔一划地在心尖上一般。

两个人之间慢慢漾出一抹熟悉的亲昵,而不知不觉间,他看向她的目光愈发幽暗。

服务员来来回回地走,他们俩就仿佛被定格了一般,只是相互望着看着。

忽然,他倾身而下,将她抵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就地正法。

他的吻带着浓厚的戾气,比起那日在霍宅里的暴虐更是多了几分凶残。他第二次在她面前这样失控,几乎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的大败。

安言静也不知怎么地,竟狠狠咬伤了他,血腥味漾散开来。

霍秦却没有因此放开她,反而更是变本加厉地欺压上去,就好似在惩罚她的不听话。

前几日的伤口还没好,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安言静死死压抑住眼底的酸涩,硬是不肯在他面前再落泪。

他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肯放开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细细密密地吮舐她的唇,慢慢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霍秦稍稍移动了一□子,将她完全遮挡在自己的身前,沉下眼,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抱歉”。

抱歉?为何抱歉?他这样的行为又是将当她做什么了?

不知该作何反应,安言静只能无力地摇摇头。

霍秦稍微拉开了一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还是恰恰挡住了来回食客的视线,完全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

“还记得这里么?”他沉声问道。

安言静一怔,点点头,竟也是会心一笑,“自然是记得的。”

这里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个时侯,她随李邱翔过来蹭饭,而霍秦就是被宰的那一个。

初遇时,只觉得他喜怒难辨,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能躲则躲。却不料第二天他就找到她了,风轻云淡地说“你愿不愿意来我身边”。

明明是问句,从他口里出来却是笃定的语气。

而她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于是,三年的朝夕相处,他对她也确确实实算是极好的了。

他们明明是站在最初相遇的地方,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指尖嵌进手掌,她极力忽略心里的胀痛,不是说用另一种痛代替就不会觉得心痛么?那么为什么她还是会觉着喘不过气来呢?

“我们”

霍秦的手虚掩在安言静的唇上,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看来你还是不懂。”

他的手指在她红肿的唇上慢慢摩挲,每一下都充满了情愫,眼眸中的深邃更是积压着满满的情绪,却始终无法释放出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吟:“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已。”

他吻上她的额,淡淡地说:“言静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安言静的嗓子眼好似被什么东西堵着,酸酸涩涩,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丝响声。

“秦?”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

霍秦的身子一震,安言静则迷茫地探眼看过去,却发现目之所及愈发模糊,她匆匆忙忙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走吧!”霍秦摇摇头,似惋惜,似自嘲。

“就是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秦,你可别否认!”

“”

“喂!秦!”

他们俩的交谈声逐渐消散,安言静这才有勇气抬头朝他们远去的方向看去,她认出那个开口唤他“秦”的女人就是报道里所说的神秘女子,只是没想到她竟然陪他一起来了杭州。



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安言静突然生出几分侥幸,幸好他制止了她,幸好她没不管不顾地说出来。

她的自作多情也是时候该停止了。

安言静还可以在原地等,只是霍秦再不需要了而已。

慢慢转身,安言静朝着与霍秦相反的方向徐徐而行,他们总归只是彼此生命中擦身而过的过客。

☆、安言静,你快过来

周末,安言静明明早就醒了,却赖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

赤|裸的皮肤与光洁的鸭绒被来回摩擦,全身都无形中放轻松了不少。

项目已经落实,杨陌去南京坐镇了,李邱翔周五下班之后也跑了过去。

有些时候安言静还真的很羡慕那两人之间的感情,从大学到现在,十几年了,不得不说,他们很是值得佩服的。

磨磨蹭蹭到十一点才爬起来,随便热了面包牛奶解决了早午饭。开了电脑,却只是对着桌面发呆,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点开主页,无意识地输入账号,密码,enter待到她看到那累积了将近两百封未读邮件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手忙脚乱地关了网页,复看着干净的桌面。

心里却好像有一个地方被撞出了一道口子,曾经以为愈合了的伤口再次流出溃烂的脓血,又是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家里怕是再也没心思待下去了,换了一件清爽的长裙,安言静决定出门去散散心。

她的皮肤很敏感,晒太长时间太阳就会脱皮,为此她擦了厚厚的防晒霜,还带了一顶遮阳帽,午后热热的风拂过面颊,安言静漫步在西湖边。

沿着长长的河堤慢慢地走,午后来观光的人还不算太多,细长的柳枝时不时与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在空中毫无顾忌的翩翩起舞,鼻尖满是青青的树木和湖水交织起来的味道,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舒爽不少。

“小姐,可以请你帮我们拍一张照片么?”

安言静将调皮的发丝别在脑后,定睛看了看眼前拿着相机一脸窘迫的年轻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安言静看到了十来人站在湖边,有老有少,看样子是一家人出来游玩的。

“好的。”安言静点点头,从那年轻人手里接过相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被他握过的地方还隐隐发烫。

按下快门,画面定格,每个人都笑得很是满足,从他们身上安言静体味到了浓浓的亲情。

这群人中有一个很活泼的小男孩,他缠着他|妈妈非要知道西湖的由来。

安言静匆匆把相机交还到刚刚那个年轻人手里,颔首接受了他的谢谢,转过身,朝着与那一家人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

可是,身后,那位母亲的声音还是毫无偏差地钻入了她的耳中,只听到她柔声说,西湖古称“钱塘湖”,古代诗人苏轼就曾经评价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所以呢,又名“西子湖”,也就是现在的西湖了

安言静的思绪突然飘远,有个人也曾温柔地帮她整理发丝,然后轻笑着低声吟了这句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现在想来她才知道,原来,对着她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柔情似水。

不知不觉,她的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起来,就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穷追不舍一般。她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好似重锤,将她原本的好心情一击击彻底摧毁。

这个世界上有个残忍的词叫做,自欺欺人。

就算怎么伪装坚强,却始终没法骗过的是自己的心。

安言静,你真的是很差劲呢!

一阵清扬的笛声打乱了她的脚步,手机铃声是那天在“子西”为霍秦演奏时他录的,他还特意去找“秦韵”的技术部做了后期,很是精致。若不是李邱翔拿给她,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他对她也是很用心的。

呵,为什么明明离开了,她反倒发现了他的好,身边更是开始有意无意地残留着所有有关于他的印记。安言静,你又在期待什么?

抻着一棵古树,安言静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她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清冷的声音还带着些许喘,“喂?”

“你马上过来。”

安言静被那端咄咄逼人的语气噎了一下,有些迷惑地问:“去哪儿?”

“x高!”

说完,那端就“啪嗒”挂了电话,安言静听着单调的“嘟嘟”声,愣了片刻,这才收好手机,不明所以地往大路上走去。

x高大门外,安言静很容易就看到了穿着校服歪歪站着等她的人,那个人也是同霍秦一样,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小跑了几步到那人身边,轻轻叫了一声“念衾”。

苏念衾看着安言静,一言不发地皱眉,活脱脱就是某人的翻版,安言静看着眼前少年老成的苏念衾,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到她额上渗出的汗珠,苏念衾低声道:“你跑什么?”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毫不温柔地往安言静额头上拍去。

安言静稍微一闪身,苏念衾脱开手的纸巾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苏念衾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抓住纸巾,霸道地塞到她怀里。

“谢谢”安言静原本没想擦汗,可刚刚那一幕尴尬让她有种不可言喻的负罪感。那是念衾,就跟柔柔一样,是他的孩子,她不该下意识地躲开的。

纸巾带着幽淡的茉莉清香,安言静不免对苏念衾的细心感到很受用,朝他微微一笑。

“你找我来是?”被他灼灼的目光和校门口来来回回的人看得浑身不自在,安言静开口问道。

苏念衾一个冷眼扫过去,刚刚从他们俩身边路过、止不住往这边探望的几个少年立马像是被蛰着一般,迅速别过头去,快步离开。

“家长会。”苏念衾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人再多事,才抿着嘴道。

“那你找我干嘛?”安言静失笑,先是柔柔再是念衾,她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对他的儿女负这样大的责任了?

苏念衾绕着她转了半圈,换到另一侧站住,“他的电话打不通。”

安言静从未听过苏念衾开口叫过霍秦“爸爸”,霍秦亦对他不冷不热,他们俩的相处方式不像是亲人,更像是怀着深仇大恨的死对头。

李邱翔虽然对此三缄其口,却很是认真地告诉过她,苏念衾的的确确是霍秦的儿子,不管他为什么姓苏,不管他为什么会跟霍秦如此势如水火。

安言静抬眼看向他,苏念衾比她高很多,她这才发现他是为了要帮她遮挡阳光才换到这个方向的,心里又是一阵发闷。

原本想问他怎么不找李邱翔或者杨陌,仔细一想才记起那二人正在南京悠闲地过着二人世界。

她咬着唇,小声问道:“家长会要干嘛?”

苏念衾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校园里带,安言静低声惊叫,挣扎了几下,他却箍得更紧了,安言静这才发觉,原来苏念衾已经足够大了,她早已不能敌过他的力气。

他的教室在五楼的最东侧,三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单座。

“我也不知道这次要开多久,我去接柔柔,大概两个小时以咱们后校门口见。”苏念衾皱眉把自己桌上摊着的书一股脑塞进抽屉里,冷声安排道。

“哎”安言静叫住苏念衾。

“又怎么了?”

“给我留纸笔。”安言静有点赧然地看着眼前人高马大弯着身子立在自己面前的苏念衾,她向来是不知道究竟该用怎样的身份去面对这个比她小十岁的大男孩。

苏念衾看了她一眼,认命地掏出一只中性笔和一个干净的新本子,工工整整地摆好。

“这回没事了吧?”

安言静点点头,苏念衾冷着脸离开。

再一次坐回教室里,想不到竟是家长会!

班主任是一个年级偏大的男老师。他先是将期末考试成绩及暑期补课的情况跟家长们做了汇报,又将接下来的复习任务和大型考试时间一一列出,言简意赅,重点分明。

安言静看着黑板旁大大的倒计时牌,恍惚间回到了高中时代,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气氛紧张,也是这样的全力以赴。

她听得很认真,就好似正坐在高三课堂上一般,笔记也写得满满的。安言静的字小小巧巧的,有种温婉的气质。

散会后,有很多家长围着班主任老师问东问西,安言静看着成绩表上打头的名字,垂下头低笑。再一顺看过苏念衾的单科成绩,他确实是要比她的成绩好太多了!

安言静原本是想赶快离开,可有几个家长走过来将她围住,看架势是要跟她聊天,安言静自知急不得,便安静地坐在苏念衾的位子上听着,时不时微笑。看遍天下父母心,她很能理解那些看上去有些过分的关爱。

“你是谁的家长啊?看上去好年轻!”

安言静也不知道话题怎么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她施施然一笑,“苏念衾。”

“呀!就是那个从进校到现在一直保持第一名苏念衾?”

安言静点头。

“那你是他的”

“小姑。”算是小姑吧?

安言静有些招架不住那群家长的热情,竟要她传授一下苏念衾学习的秘诀。她又哪里知道他是如何会一直这样的优秀?

寻了个由头赶紧从人群里出来,安言静站在走廊上长长舒了口气。

沿着回旋楼梯慢慢往下去,她的楼梯恐惧症愈来愈严重了。

跟苏念衾约定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安言静在充满了朝气的校园里漫步,总归是找回些许那时的活力。

年少,毕竟是恣意的。

原本以为自己将要与原来的生活彻底剥离,却没想到,无论她怎样挣扎,都还是逃不掉开这恼人的命运。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5

☆、霍 秦 ,我不会恨

家长会比预计结束的时间早,安言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儿,只觉得脸上的皮肤开始隐隐发烫,身上也被黏黏腻腻的汗覆盖,很是难受。

在一街之隔的kfc的买了一杯冷饮,丝丝密密的凉气拂面而来,安抚了她的燥热,安言静舒服地眯起眼睛,悠然地靠坐着。

她其实是不大爱吃甜食的,因为甜的东西很容易上瘾。

“你倒是会享受!”

苏念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言静原本就坐在靠窗的位子想着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俩,没想到反倒是被苏念衾吓了一跳。

慢慢转过头去看,只见苏念衾用一只手臂抱着柔柔,虽然还是沉着脸,可眼底微微透着笑意。

柔柔要从苏念衾身上下来,手脚不停地在空中挥舞,苏念衾掐了掐柔柔的小脸,把她放在安言静身边坐好。

短短几天不见,安言静倒是觉着柔柔很是长大了不少,她的脸虽不复昔日的婴儿肥,气色倒是不错,隐约可以看出将来长大了会是个大美女。

安言静本想抱一抱柔柔,可想着两个人身上怕都是汗涔涔的也就只能作罢了。她摸了摸柔柔的头,亲昵地笑笑。

苏念衾跑去给柔柔买了一只甜筒,小丫头看到吃的就抛弃了安言静,迅速转投到苏念衾怀里,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两只手抱着甜筒,舔得不亦乐乎。

在家有一大堆人看着,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冷品,如今倒像是解放了,便无所顾忌起来。

安言静坐在对面看着柔柔吃得嘴唇周围满是雪糕的小脸止不住地浅笑,苏念衾手里拿着纸巾,时不时帮小丫头擦擦冰淇淋渍,他的表情虽然无奈,可手里的动作绝对温柔。

“她吃这个没问题么?”安言静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

苏念衾抬眼看了看安言静,柔柔一只甜筒已经吃完了,他帮柔柔擦擦手,“没事。”

安言静点点头,“那就好。”

咬着已经瘪了的吸管又喝下一口饮料,冰块已经完全融掉了,味道差了不少,安言静皱了皱眉,小口小口地将含着的液体吞下。

“给你。”安言静擦了擦嘴,从背包里掏出家长会上发的排名表和用来记录的纸笔。

苏念衾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排名表,又打开安言静用来记录的本子。他草草翻了两页,写满字的纸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刺刺声,他拧着眉略略地浏览,最后轻轻地将本子合上,“还真记了不少。”

他的话安言静听着怎么都像是在讽刺她。她转过脸看着窗外,沉声道:“是得认真些。”

苏念衾将本子收到柔柔的小粉书包里,细致地把拉链拉好,看着他的动作,安言静心里突然闯入一个怪异的念头,还没等那想法成型,她摇摇头将那荒诞驱赶。

“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等下”苏念衾开口道,“我请你吃饭。”

“哎?”

苏念衾朝安言静微微一笑,“就当是谢谢你帮我的忙了。”

安言静原本想拒绝的,可她还没开口,苏念衾又道:“还有柔柔一起我们三个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今天柔柔的话出奇的少,安言静不知道是不是霍秦交代过她什么,可看着小丫头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那也应该是我请你们。”安言静笑着伸出手去牵柔柔,“柔柔想吃什么?”

安言静跟柔柔率先推门走出去,苏念衾默默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弯了弯嘴角。

柔柔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店名,苏念衾听罢都毫不留情地驳掉,那些店不是需要顶级会员,就是跟霍秦多少有些关联,他或者她怕是都不愿意见着那个人的吧?

最后三人还是决定回家做饭吃,安言静的手艺还是顶顶好的。

苏念衾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安言静牵着柔柔,微微屈下|身子,小声地跟她商量等会儿去超市要买什么,要做什么。

正在这时,一辆安言静无比熟悉的黑色奔驰恰好停在三人面前,车窗慢慢降下来,霍秦冷着脸看了看苏念衾和柔柔,低声道:“上车。”

柔柔原本还牵着安言静的手,眼见霍秦来了,立马松开,迅速躲到苏念衾身后,小心翼翼地抓着苏念衾的裤子,瑟瑟地缩着身子。

“你怎么来了?”苏念衾同样语气不善。

霍秦对苏念衾的问题置若罔闻,只是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上车。”

安言静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霍秦不远不近的侧脸,虽然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他说到做到真的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了,可是,她却总是留心任何有关于他的报道,每一次,他的身边都会有那个在小食府碰过面的女人,而他们的亲密就像最锋利的剑,将安言静的伪装毫不留情地一层层剥开,不管她有多少伪装,都还是会觉着疼。

她忽然很想逃开,逃开任何带着薄荷清香味道的地方。

“你们上车。”安言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她躲着苏念衾的双眼,“我下次再请你们去家里吃饭吧!”

霍秦终归是看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就好似对待陌生人一般的。

他的平静让安言静心里一窒,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哥哥”柔柔怯怯地唤苏念衾。

苏念衾俯下|身子将柔柔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柔柔先回家,哥哥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抱着柔柔走近霍秦的车,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将柔柔放进车内,帮她仔细地系好安全带,轻轻关上车门,再将她的小粉书包放在后座上。做好这一切,苏念衾往后退了几步,差不多跟安言静并肩站着。

“你什么意思?”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念衾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霍秦眼眸一沉,语气愈发冷峻起来。

苏念衾淡淡地瞥了霍秦一眼,跟柔柔挥手再见。“与你无关!”说完,他朝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言静愣了半晌,霍秦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关上窗户,绝尘而去。

低低叹了口气,往刚刚苏念衾去的方向小跑了几步,虽然他已经不小了,可她还是会担心他。

在小区公园的一颗树下,安言静发现了正斜斜地靠着吸烟的苏念衾,她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诧。苏念衾看到她靠近,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才将还没剩大半截的烟头弹开,脚下又踩了踩。

“你”

“呵,很惊讶?”苏念衾走到她身边,满不在乎地问。

安言静尽量屏息不吸入苏念衾身上的烟味,抿着嘴摇摇头,“我”

“有时间么?陪我喝一杯可好?”

安言静一怔,随即低下头幽幽地答道:“好。”

不是第一次进酒吧了,安言静却还是觉着浑身不自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昏暗的灯光,无一不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的疼。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一时间头脑发热答应了苏念衾陪他喝酒。

这间酒吧的老板好像认识苏念衾,他们一进门就有侍应生飞快地迎了上来,朝苏念衾笑笑,将他们带到楼上的包间里。言语之间,那侍应生似乎是对苏念衾的口味十分熟稔。甚至带上了讨好的意味,这一点让安言静很是不解。

看他一杯杯地往口里灌,安言静只觉着胃里抽抽的疼,她叫了几样主食,拦住苏念衾往口里送酒的手,努努嘴示意桌上的食物,“吃点东西再喝。”

苏念衾放下杯子,从善如流地拿过一块披萨,三口两口地解决。又接过安言静递过来的水果,面无表情地吃了个干净。

眼见安言静喝的还是果汁,他拿过一只杯子倒满酒,递到安言静面前,“说好陪我喝的。”

接过酒杯,安言静只是捧着,并不往口里送。

“你怎么不喝?”苏念衾皱眉。

闻言,安言静笑了笑,一口饮尽全部的液体。

“早就听过你酒量很好。”

“过奖。”安言静又拿回自己的果汁,小口小口地慢慢啜。

看着安言静平静的侧脸半晌,苏念衾突然大笑起来,“你总是可以给我惊喜。”

安言静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复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

“我找你出来其实是”苏念衾的眉紧紧蹙着,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踟蹰。

安言静摇摇头,握着杯子那只手的食指抵在自己唇间,“念衾,不要说。”

苏念衾的脸上染着不自然的绯色,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他的手紧紧握成拳,目光灼灼。

“不要说”安言静想了想,又重复道。

苏念衾松开拳头,手指一根一根泄掉力,身子重重地砸进沙发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安言静突然不忍起来,眼前的这张脸忽然跟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就在眼前的了。

“呵怕我说我恨他,所以不愿让我开口?”

安言静蹙着眉,淡淡地反问道:“你真的恨他么?”

“为什么就算明明很想知道,你也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苏念衾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他不想再看着她,生怕自己会泄露什么不该有的情愫。

“他总归是你父亲。”安言静答非所问。

“可也是因为他,我母亲才会受那么多的苦。”

安言静的心猛然一揪,她似乎一直选择性地忘记了,霍秦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位女子曾如此的举足轻重,她甚至为他留下了一个儿子。

“或许,他也是有苦衷的吧!”安言静的这番话说得极没底气。

苏念衾拿起酒瓶,仰起头闷闷地灌了好几大口,“我想我知道了,若是你,怕也会跟我母亲一样。”

“什什么?”

“没什么。”苏念衾丢下酒瓶,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念衾!”安言静跑过去扶住他,“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我只想告诉你,别恨他,他总归是你父亲。”

苏念衾一瞬不瞬地盯着安言静的双眼,四目相对,他甚至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不会因为那个人是他父亲而有所改变,他只是败给了她。

苏念衾从安言静手心抽出自己的手臂,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那你呢?”

“我什么?”

“你会恨他么?”

安言静眼眸微闪,把眼神放到远处,像是在逃开他的直视,“不会。”

“哦,那你又是为何?”

“爱和恨都太激烈了”安言静扒拉了一下刘海,淡淡地说,“不适合我。”

苏念衾愣了愣,最终是放弃了一般无力地垂着手臂,一下、一下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就是这样的,不仅欺人,还习惯自欺。

安言静,你有没有想过,若那都不算爱,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爱么?

苏念衾撇开安言静的搀扶,慢慢往外走,右手缓缓抚上心口。

他最终还是只能将那莫名的情愫永远埋藏在心底里。

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所以,她给他们两个人都留有一丝余地,装傻的确是一个聪明的举动。就连他的坦白,她都抢先打断了。

那么他呢?

他却该死地还贪恋她那为数不多的关怀,哪怕那只是因为他是霍秦的儿子才会降临在他身上的。惟有这个时刻,他才有些庆幸他跟霍秦的关系。

其实安言静说得很对,他终究是没法恨那个人的。就连母亲去世之前,都不曾说过一句他的不是。

夏日的风严密地吹到他脸上,苏念衾模模糊糊看到眼前好似出现了一个不太陌生的身影,他脚下不稳,直接栽了过去。那个人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他最后的意识告诉他,那并不是茉莉花的味道。

☆、安言静,你听到么

待到安言静追出门的时候早已看不见苏念衾的身影了。她不是看不出来他喝醉了,她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苏念衾略带惆怅的表情和那份没说出口的、不一样的爱恋。

她深知自己向来就是如此胆小的,所以,就连再多迈出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不得不说,霍秦算是耐心出奇的好,不然也不至于在她心里留下那样难以磨灭的痕迹。

安言静给苏念衾打了不计其数的电话,可每每接通之后只有无尽的“嘟嘟”声一遍遍重复。

最后她给苏念衾发了一条短信,这一次倒是有了回音,那端只回了两个字——“安好”。安言静却因为这两个字当真安心了不少,可再发短信过去,却是都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了的。

安言静原本想打电话去霍宅问问情况的,可她却怕电话会交到霍秦手里,那个最终的拨号键无论如何都是按不下去了。

看着窗户上她自己的倒影,安言静心里百味杂糅,苏念衾于她,或许不简单,但绝对不复杂。在她眼里,苏念衾从始至终都只是霍秦的儿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她这样说会对他很不公平。

安言静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多情的人。

站在阳台上看着夜空,市中心总是看不到星星。她忽然有些想念那间山间别墅,想念那里漫天的星辰。

又或者,她也在想念那个在她身边安静地陪她看星星的人

***

周一,“秦韵”,安言静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近一个小时了。

她昨晚噩梦不断,反反复复地看到过去那些场景,有在爸妈身边时的,有她一个人时的,也有在霍秦身边时的

她很想醒过来,却又带着莫名的希冀舍不得醒过来。

闹钟响的时候她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竟是早已弄湿了大片的枕巾。

冰敷过肿成核桃一般的眼睛,冰冷的刺痛感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些。她不得不承认,其实,霍秦对她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更大,仅是在那样的情况下见了一面,她竟也会梦着他。

安言静走到办公室门口,见小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连她靠都毫无知觉。

她原本并不好奇小桐在看什么,路过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那画面,只觉着十分熟悉。心里滑过一丝微妙的感觉,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她竟已然是凑到小桐身边去探看那屏幕上究竟是什么了。

第一眼,她只是觉着画面似曾相识,再看下去,突然浑身一颤,就好似被电到。她的身子不禁微微前倾,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总总监?”小桐感觉到身边微微急促的呼吸,转头一看,竟是安言静,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却不小心踢到了电脑的电源插座,屏幕顿时一黑。

安言静直起身子,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她咬着下唇,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那那是什么?”她竟会觉得紧张,心脏跳得飞快,喉咙口发干,每一个字都要用掉很大的力气才能发出完整的音。

小桐原本是蹲下|身子想将电源插好,再重新启动电脑的,听到安言静的话马上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地答道:“那是我最喜欢崇拜的人!呃我第二崇拜总监您!”

小桐的后半句话让安言静心里原本绷紧的弦一松,哭笑不得。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能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继续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哦这个呀!”小桐很是崇敬地说,“您知道piano小p么?就是一个做电台音乐节目的女主播!她最初是做电台,那个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她了,后来她给一款游戏做配乐和配音,一时间红得极盛!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前她突然消失了,我那个时侯还伤心了好久。”小桐说到这里竟有些哽咽。“这个是喜欢她的网友自发做的一个纪念视频,里面是她两年间最出众的成就。”

piano,小p,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安言静低头苦笑,像是自言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成就?”

“是啊是啊!您不知道我看到这个有多激动!据说啊”小桐还特意凑到安言静耳畔,压低声音,“据说就连李总都在看呢!”

“李总?”哥?安言静这次真的有些不可置信了。

“是啊!总监您不是不知道吧?”小桐复将那个视频打开,一开场,悠扬的筝声徐徐响起,竹林影动,一黑一白两道两人持剑而立,正是那款游戏的录像视频,那也是她当初最后的作品了。安言静心口一滞,竟觉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间游戏公司是被霍总收购的,咱们‘秦韵’也是从收购那间公司之后才开始做游戏开发的,李总也是那个时候被霍总请来咱们‘秦韵’的。”

“是么”

“嗯!听说霍总最开始是做宝石生意的,四年前谁都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竟突然就收购了那家名不见经传的游戏公司,并且挖来了李总,开始主营网游。”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安言静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小桐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安言静的反常,她急急忙忙跟在安言静身后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安言静淡然地摇了摇头,关上办公室的门,抵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

跟那个人的聊天记录一条条在她脑中重复。

『我希望你可以答应。』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

『我一直在跟进你的节目,你真的进步很大!』

『无论是钢琴还是古筝,你都弹得很好。』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那个人对她说过那么多鼓励的话,一步步支持她整整做了两年电台节目!甚至是说服了她去做那款游戏配音

『你只要做最好的自己就够了!』

『你母亲也是为你担心,你要是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她,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呵呵,那恭喜你了!』

那个听过她无数的抱怨,又帮她一一给出指导的人是霍秦?

安言静突然有种很强的执念,她想见到他,立刻!马上!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清楚!

研一的时候,安言静开始在一家网络上的电台做音乐节目,一开始纯粹是好玩。她的那个专业,研究生更是清闲得紧,她跟室友也就开始想方设法地找乐子。

至于网名,她只是随手打了一个单词上去,piano,钢琴,从小就陪伴她的东西她也总是会第一时间想起。

后来跟她熟悉的人开始叫她,小p。

一开始做节目,她也很是没有信心,录好的节目自己都不敢再多听一遍就直接发了过去。

而那间电台的负责人对她好似很是器重,不仅每次都认真听完她的作品,还会写下好几页纸的意见,评价分析她的优劣。

慢慢的,安言静愈做愈好,逐渐开始拥有了自己的一小众固定听众,点击虽然不算高,但听过她节目的人几乎都会很真诚地给她提出意见。

安言静在音乐上的专业素养和她不俗的品味让她很快在同类型的节目中脱颖而出,逐渐占据点击榜的前列。

而她也和那位被所有人戏称为“老大”的负责人慢慢熟稔起来。

他们总会有着出奇一致的看法,总会时不时默契的说出同一个词,发大同小异的微薄。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有一个人,虽未曾谋面,却让你有知己的体味。

如果那个人真的就是霍秦,那么不就意味着他早就对她的过去了如指掌?

安言静除开最初的悸动,当下竟平白生出几分恐惧来。就像是以为自己一直隐藏得很好的秘密,突然被人揭穿一般,让她觉着无比心慌。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当着他的面问个清楚!

她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拉开门,还没迈出步子,发现小桐竟也出现在门口,她的眼神怯怯的,像是极力在躲避安言静的目光,“总监薇安找您”

“她?”安言静刚刚满到溢出来的情绪突然像是破了个口子,那杂糅的情绪开始慢慢归位,她正在一点点找回自己的理智,“有什么事么?”

“呃我也不知道。”小桐退后几步,小声道。

“好的,我马上过去。”安言静点点头。

冲动全部退去,安言静忽然很感谢小桐在此刻带给她的消息,哪怕那消息是薇安要找她。她总归是刻意利用这一点时间好好缓冲一下自己的心情。

掏出手机给霍秦发了一条短信约他谈谈,她似乎是害怕他会拒绝,直接关了机。

拍拍自己的脸颊,安言静朝薇安的办公室走去。

☆、霍 秦 ,我想知道

薇安的办公室门外,安言静深吸一口气象征性地扣了扣门才慢吞吞地往里走。抬眼看到正中间办公桌旁坐着的人时,她竟有片刻的怔愣,手机还放在上衣口袋里,沉甸甸得直往下坠,此刻,她却觉得心里有个念头在吼叫,她或许不该发那样一条短信的。

“安总监”薇安突然出现在安言静眼前,挡住了后者一直看向霍秦的视线。

安言静收回视线,浅笑着朝薇安点了点头,“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薇安看了霍秦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却瞧见霍秦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垂着头把玩着手机,手机与桌面时不时发出低沉的撞击声。薇安或许不明所以,可安言静却觉得那每发出一个声响,都像是在嘲笑她一般。

“这份文件想必安总监不会觉得陌生吧?”薇安自讨了份没趣,拿过办公桌最上层的一份文件,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一步一步走到安言静面前,毫不留情地将硬硬的文件夹塞到安言静手中。

安言静被她的力道弄得退后了两步,微凉的文件夹滑过她小臂的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安言静看着那封皮熟悉的颜色,眼底慢慢恢复清朗。

她抬起头直视薇安,“你想说什么?”

“现在有人状告我们公司,抄、袭!”薇安慢慢绽放出笑颜,最后那两个字她说得极为缓慢,就好像要将每一个字都狠狠刻在安言静心里一般。

“不可能!”安言静装作没听出她语气间的刻意,迅速否认道。

“哦?”薇安退到到办公桌旁,意味深长地惊叹一声,“我记得安总监当初可是力挺这首曲子的”此刻薇安的脸上只剩下报复的丑陋。

“没错。但是我也说过,那是我个人的意思。”

“那么现在出了问题,是不是也该安总监个人承担呢?”薇安就好像在等着安言静的这句话,快速发问道。

安言静的目光慢慢挪到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只见霍秦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可从他低垂的眉目中安言静隐隐看出几分不耐。

她脑海中闪过某些零星片段将小桐跟眼前薇安联系在一起,安言静忽然没有力气再跟薇安理论下去了。她慢吞吞地朝薇安走了过去,将文件放到办公桌上,复退后几步,双手垂在身侧,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什什么?”安言静的突然转变,竟让薇安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罚。”安言静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个人。”

薇安似乎还想说什么,霍秦却冷冷地率先开口道:“薇安小姐,您先出去,我想安总监更愿意跟我单、独、谈、谈!”

安言静的手愈发握紧了些,想到她写道想跟霍秦谈谈的那条短信,她现在不能不觉着他是刻意在用她的话回敬她。

薇安最后看了安言静一眼,鼻尖发出轻微的嗤声,擦身而过,眼里满是胜利者的高傲。

何必呢?她们又没有深仇大恨。

门“啪嗒”一声落了锁,办公室里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空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正在慢慢发酵。

谁都没有率先言语,只是默默对望着。

安言静有片刻的恍惚,霍秦眼底的深邃似乎还透着怒气。思及此,她低下头一哂,对她,他的耐心似乎总是格外的差。

“不解释么?”霍秦丢开手机,巨大的响声回响在办公室内。他将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问。

“解释什么?”

“什么都可以。”

“你会相信?”

霍秦一愣,竟大笑起来,他总归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而她给他的信任不过而已。“安言静你想跟我谈什么?”

安言静清明的双目突然一黯,淡淡地答道:“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那么安言静,你告诉我,对你而言究竟什么才重要?”

她竟没有察觉,他是何时竟已经来到她面前了。虽然霍秦极力控制,却还是忍不住散发出熊熊的怒气,而此刻,不同于前几次的暴怒,他过于平静而带着寒气的语调反倒更让安言静生畏。

避开他的目光,斟酌了一刻,安言静道:“公司决定怎么处理我?”

闻言,霍秦徒然生出几分无力感来,她或许是真的不在乎。无论他如何刺探,她总能找到最合适的借口避开。就像此刻,她明知道他更想听到她说的是什么。

“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霍秦别过头去望着窗外的天空,哪怕他已经站在这座城市的最顶峰了,却依旧拿她毫无办法。

他总是猜不透她的想法,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想看看她的伪装之后究竟藏着怎样真实的她。她的淡漠与聪颖,总会成为他们之间不大不小的障碍,为何她的通透不用在其他地方呢?

“好。”过了半晌,安言静轻声答道。

转过身,安言静的脚下却再也迈不出去了。她隔着衣料握着手机,手心竟全是汗,长长舒了口气,安言静闭上双眼,微颤着问道:“四年前是你么?”

“什么?”没料到安言静会忽然开口,霍秦有些猝不及防,不免提高了语调。

他的反应却让安言静的眼睛更是一沉,“你都知道是么?”

“安言静,你给我说清楚!”霍秦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那个电台是你的?是你跟我说了那么多鼓励的话?”安言静一时间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可以用来形容那段过往。

霍秦被她的话一震,胸腔突然有种被什么东西压住的感觉,他慢慢地走到办公桌旁,双手虚虚地撑着,整个人像是陷在回忆中一般,带着一些虚虚渺渺的气息。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安言静早已在心里确认自己需要找的答案。是啊,若不是他,又哪里还会有一个人能够如此同她契合呢?

“那么其实你什么都知道”

“不是的”霍秦深吸一口气,长长一叹,“这件事我一时半会儿没法跟你讲清楚,你”

“那就不要讲!”安言静匆匆打断霍秦的话。

“安、言、静!”

“霍秦,你很残忍。”抬起头,安言静直视霍秦的双眼。这一次,她不再感到任何的盘错,心里那一直绑着她的线突然勒紧,鲜血淋漓,反倒轻松,她难以再用过去的心境面对他了。

她以为他的不追问是尊重她,亦或者顾虑她,没想到,他只是没有那个必要问。她活在他为她臆想的世界里太久了,以至于一直无法看清霍秦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真的很残忍!”

安言静低着头快步跑出办公室,在走廊上跟迎面而来的人恰恰相撞,她捂着眼睛倒退了几步,而被她撞到的人则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以免她跌倒。

“怎么搞的?撞疼了没?”李丘翔还来不及查看安言静的状况就被安言静挣脱开了。

“哥”安言静低低应了她一声,“我没事。”

说罢,不再给李丘翔开口的机会,她越过李丘翔,快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李丘翔拧着眉遥看安言静的背影,心底的不安更是愈发重了。一听到霍秦找她他就马上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么?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丘翔被满室的烟味儿呛得几乎睁不开眼,霍秦已经很久不曾吸过烟了,就因为安言静不喜欢。而如今这是

夺过霍秦手里的烟,李丘翔狠狠地将大半截烟摁在桌面上,平滑的桌面突然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留下一个黑乎乎的痕迹。

“怎么回事?”李丘翔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盛夏的热浪让他更是语气不善起来。

霍秦原本是坐着的,被李丘翔一问,忽然站了起来,两个高大的男人面对面而峙,“她问我电台的事了。”

“什么?她怎么会知道的?你都告诉她了?”李丘翔徒然紧张起来。

“没”霍秦一顿,“我什么都没说。”

李丘翔不仅没因为霍秦的话放下心来,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那你打算怎么做?”

霍秦并不言语,只是凉凉地把玩着手机,几十分钟之前,安言静的那条短信就让他萌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来,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

“秦,你这样就不怕把她愈推愈远么?”李丘翔有些沉不住气地吼道。

霍秦干净利落地将手机揣回口袋,“原本我只是想帮她确认心意,没想到这一次怕是要更紧地逼一逼她了!”

“秦”

“还有”霍秦拿过刚刚薇安交到安言静手里的那份文件,“这件事,查清楚了。”

☆、安言静,你会游泳

“嘶——”

突然脸颊一冰,安言静下意识地往相反的方向缩了缩,淡淡地瞟了一眼始作俑者。

却见苏念衾大喇喇地在安言静身边自顾自地坐下,先将冰镇饮料的盖子扭开,再递到她手中。自己则拧开另一个瓶子,仰头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大口。

安言静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的大浴巾,双脚无意识地在水中来回。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接到苏念衾的电话就突然脑子一热竟答应跟他和柔柔出来游泳!

心下一躁,她脚下没控制好力道,顿时水花飞溅。她自己来不及躲开,被浇了个彻彻底底。苏念衾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只不过他刚刚下过水游了一圈了,身上本就是湿的,也不在乎再多浇点水。

“你搞什么?”苏念衾闷闷地低吼一声,伸过手去扒拉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安言静一愣,她觉着苏念衾身上有一些地方变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亦或者是他看她的眼神,他对她的态度都变得更加自然了。

“对不起。”

安言静扯□上的浴巾去给苏念衾擦水,还没等碰着他,苏念衾头一歪,不着痕迹地躲了开去。

安言静的手滞在半空中,可她也不觉着尴尬,只是将半湿的浴巾搁在两人中间,咬着吸管,垂着脑袋看着池水。

“怎么?心情不好?”苏念衾见安言静半天没说话,主动开口问道。

“没”安言静撇过头去,心不在焉地朝苏念衾笑了笑。

“不就是停职,给你放假还不好么?”苏念衾满不在乎地嘟囔道。

安言静没有接话,总归是她自找的。不管是薇安还是小桐,说到底是她看人不清,怨不得别人。好在,所谓的处罚也只是针对她一个人,要是真的连累了同组的人,她也是觉着很是过意不去的。

“柔柔不会有事吧?”安言静突然轻声问道。她盯着稍远处正在跟教练训练的一帮孩子好一会儿了,她总是可以第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柔柔的身影。

苏念衾看了安言静一眼,嗤笑一声,“会有什么事?”

安言静咬着吸管使劲吸了一口冷饮,确实是冰到心底的舒坦,她刻意忽略苏念衾语气中的讥嘲,在江边长大的孩子不会游泳又怎么样?她确实是很排斥水的。

原本是有话想跟苏念衾说的,可安言静一抬头,却恰恰看到霍秦正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突然呼吸一滞,喉咙口咕噜了一下,并没发出成型的音调。

苏念衾觉着安言静怪怪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出一声冷哼。

安言静这才回过神来,嘴角挤出一抹浅笑来,低下头把弄着已经被她虐待得不成样子的吸管。

“怎么?觉得是巧合?”苏念衾将手中的空罐子放在地上,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慢慢变得模糊的背影,凉凉地问道。

“嗯是很巧”安言静回答得没走心,一下子吸了一大口冷饮,冰冷的液体齐齐涌入口中,冻得她两腮发僵。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秦韵’名下的产业,你还会觉得这是巧合么?”

“他知道我们要来?”

“不然你以为这样规模的会所,怎么可能会有教练专门教一群小孩子游泳的?”苏念衾看了一眼尖叫声不断的孩子们,眼神不自觉就变得柔和了,“都是柔柔想学,他不放心外面乱七八糟的地方,这才特意在这里开的班。”

“这样啊”

安言静的尾音还没彻底落下,身边的苏念衾“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扬起的巨浪毫不留情地洒了安言静一身,她现在也算是从头到脚都湿了透。

苏念衾在水中仰着身子,还有些恶作剧得逞般地朝安言静笑了笑,安言静则依旧面色如常。

这一次跟苏念衾和柔柔出来,她明显觉着轻松了不少。

她问过柔柔,柔柔说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一日苏念衾一夜未归,是第二天她跟霍秦吃早饭的时候,苏念衾才一脸疲惫地推门归来。

虽然不清楚那一晚苏念衾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安言静倒是很乐意看到苏念衾的改变,毕竟,这样一来,她总归是可以更自然的面对他了。

安言静放下冷饮,凝视着水面,却发现苏念衾半天都没冒出水面,她有些担心地探过身子去看。不料,突然,脚下被人一扯,她毫无防备地被拉入水中。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席卷她所以的感官,安言静挣扎着要冒出水面,可是,愈挣扎她便陷得愈深。

苏念衾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他的双手紧紧揽在安言静的腰间,大声告诉她别乱动,放轻松!

安言静胡乱地抓着苏念衾肩膀,眼里全是惧意。

“没事没事你不要乱动,不会有事的”苏念衾突然被安言静眼底的脆弱扎得心钝钝的疼,他向来不会安抚人,这一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言静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最初的恐惧消退后,她逐渐掌握着自己的身体。她稍微推开了苏念衾一些,不料苏念衾却是更紧地把她抱住,让她完全罩在他的身躯之中。

“你放手。”安言静慢慢在水里舒展着自己的四肢,逐渐让自己去适应当下的环境。

“你别”

苏念衾的话还没说完,安言静已经挣脱开他的怀抱,悬悬地浮在水面上。她几乎忘记要如何在水中自由来去了,她游得很是不稳,稍稍剥开水浪,朝离苏念衾相反的方向划了一下。

“你会游泳?”苏念衾还愣在原地,怕她再逃开,他并没有再上前。

“会,只是不太熟悉,你不用管我了。”

苏念衾还是不放心,可当他看到安言静那略带防备的眼神时,又生生止住了想要靠近她的动作。

“那你小心。”

苏念衾垂着头说完这句话,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再浮出水面的时候,早已离了安言静有一段距离了。

安言静看着苏念衾逐渐游远,这才慢吞吞地朝池边游去。

小时候,跟父母也曾去游泳池玩过,那个时侯,她怕是也跟柔柔是差不多大的年岁吧!父亲拖着她的身子,教她应该如何放松在水面上浮着。她一直记得第一次靠自己成功地浮在水面上时,那种漂浮着的感觉,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打心底里透出的雀跃。

父母

安言静突然把整个人都埋进水里,好让水流将那些回忆从脑海中驱赶出去,清凉感觉一下将她围裹起来,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浸在水中。

安言静静静地在水中潜着,任由不知道什么时候夺眶而出的泪水跟池水混在一起。

蓦地,她睁开眼睛,脸上毫无征兆地出现几分痛苦之色。

她是被苏念衾突然扯下水的,在那之前,她根本不曾想过要下水,自然也就没做任何的热身活动,右腿开始一阵阵的抽搐,疼得她动弹不得。

安言静命令自己沉着下来,她迫切地想要浮回水面,想要呼吸的欲|望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潜在水下的两手扳住脚趾慢慢往上拉拽,拉了几次总归是缓解一些,可她也不敢再动了,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要在水底下完成,无形之中就耗费了她几乎全部的力气。

她无法再动弹一下,只能颓然蜷起身子,想慢慢缓解疼痛。

太长时间不呼吸,她已经撑到了极限,意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安言静慢慢合上眼,她却觉着自己隐隐看到霍秦满脸焦急的样子。说到底,到最后,她还是念着他的。

意识飘散间,腰间骤然一紧,随即,一股熟悉的薄荷味强势地钻入她的唇齿间。她只能任由自己的下意识去支配自己的行动。

安言静贪婪地汲取着那方渡来的空气,每一口都格外珍贵。而她的意识也随着这交|缠逐渐清晰起来。

明明心里有答案,可她的脑子还来不及彻底清醒过来,便觉四周的水波变得急促起来,她被迎面而来的水流激得睁不开眼,只能任由腰上的那股力度带着她往上去。

只听得“哗啦”一声,眼前逐渐变得敞亮,压力褪去,她已随着那股力量破开水面,重新寻回正常呼吸,正往池边游去。

霍秦将她抱上岸,快速平放在地面上,安言静因为呛了几口水,止不住地剧烈咳嗽着。

周围围上来的人也因为霍秦冷冰冰的眼神自动散开去,苏念衾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安言静,也随着人流慢慢往外侧走。

只是他紧紧握着的拳头彰示出他此刻的心情。

安言静平复了好一阵子,待到呼吸平稳了,这才慢慢坐起身来。她看着眼前的人,却发现自己的手竟一直在攥着霍秦的衣摆!她心下一紧,垂下头,马上松开手,不料却是被他双臂一揽,将她整个人都锁进怀中。

她的鼻尖一酸,躲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乖,没事了”

有多久没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声音了呢?安言静在他怀里放任自己哭得更凶了。

霍秦心底慢慢升腾起几分庆幸,若不是他一直关注着她的身影,她岂不是会就这样消失在这片水池之中?

思及此,他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手上把她抱得更紧了。

此刻,所有的算计、试探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若没有了她,他所有的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6

☆、霍 秦 ,我要时间

安言静被霍秦用大大的浴巾裹着抱出了会所,她乖巧地在把头埋在霍秦的怀里,头一次觉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味是那样的安定人心。

从未有过如此接近死亡的感觉,那一瞬间,安言静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许隐隐约约的遗憾。遗憾不曾说出口的话,遗憾还没来得及做的事

突然,安言静想到了什么,在霍秦怀里不安分地蠕了蠕,霍秦紧了紧手臂,将她箍得更加严实了。

“那个柔柔和念衾”

“放心,会有人带他们回去的。”

提到苏念衾,霍秦的语气有些薄怒,就连身体都不自觉地一僵,安言静的心里微微颤动,没来由地一阵发闷,将头更深地埋进霍秦怀里。

耳朵贴上霍秦的胸口处,安言静很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平日里来得要快了许多。他那样一个素来沉稳的人,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惊慌失措的表情。上了岸,恢复了意识,她依稀可以看到了他的双手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这一次,她是真的吓到他了吧!

***

其实,霍秦从一进会所就看到了安言静和苏念衾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他刻意从她视线所及处路过。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更是无时不刻不在“无意中”关注着她的身影。

会所的经理更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不知他究竟是将视线聚焦在哪一个点上。

从安言静被苏念衾拖下水,他就坐不住了,婉拒了经理要陪同他下去的提议,急急忙忙冲下楼,霍秦这才发现下楼梯的确会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每一次,安言静都会下得极慢,她解释说那是一种病。

当他因为她的落水心里猛然揪紧的那一刻,霍秦才体味到其实下楼梯的确会成为一种障碍。

在水中,苏念衾的离去让他不解,但是没等他细想,霍秦猛然发觉安言静在水里的时间明显比他预料中长出太多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跳下了水,霍秦只知道只有亲眼见着她了,他才会彻底安心。

实实在在将安言静禁锢在怀里,以口渡气,用最短的时间将她带离水中,霍秦的手指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指尖似流连不舍地帮她整理湿乎乎的发丝。

“乖,没事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对她的泪,他素来是束手无策的。

心底那一丝劫后余生的兴庆挤掉他曾经所有的自以为是,还好她没事。

***

山间别墅,安言静泡在浴缸里慢慢舒缓紧绷的肌肉。

架子上摆的沐浴露全是男士的,都是她无比熟悉的薄荷味儿,她故意挤出很多放在左手手心,右手随即覆盖上去,顺时针地慢慢揉搓。

泡沫从她微张的指缝间溢出,在水面上悬浮着,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小片水域都染上了泡沫。安言静竟泡在水中,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起来。

“言静你还好么?”霍秦敲了敲浴室雕花的玻璃门,他很随意地洗过澡换好了衣服,这才发现是自己疏忽了,她刚刚才死里逃生,现在一个人面对着水,怕是还会心有余悸的吧?

“我没事!”听到霍秦的声音,安言静莫名心虚,将双手快速没进水中,洗掉那满手的泡沫。

玻璃门那端隐隐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模糊身影,她的脸慢慢染上绯色。明知道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她依旧觉着浑身发热,忍不住又往水下又潜了潜,想给自己降温。

“嗯你你不要泡太久了。”霍秦忽然发现关心的话,他似乎对她说得很少。

“知知道了。”安言静闷闷地应了一声,手下清洗的动作却是快了不少。

安言静穿戴好早已准备的衣物,慢慢吞吞地拉开玻璃门走出浴室,她的脸因为温热的水蒸气而颊染上了粉嫩的红。

待她缓缓走到霍秦身边时,霍秦早已吸完了一支烟,他的身上带有浓浓的烟草味儿,这一次,安言静不仅不觉得难闻,反而主动从他身后偎身过去,揽住他的腰,深深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

霍秦将小半截烟头掐在烟缸里,伸过一只手将安言静叠放在他身前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另一只手则顺势将她一搂,沿着安言静裸|露的雪颈一路吻了上去。

最后,他的吻印在她柔软的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

“薄荷味的”他低低地笑,将她带到自己身前,放在双腿上坐好,严严密密地把安言静圈在自己怀中。

“嗯”周身都是他的气息,安言静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种被他夺去所有思维的感觉她并不陌生,但是,她是头一次觉着这种感觉不仅不坏,反而还十分让她沉醉其中。

霍秦浅浅地笑,将烟缸推得远了一些,像平日里一样,细致地帮她打理长发。

“你”安言静一愣,从霍秦怀里微微抬了抬身子,发丝被毫无征兆地一扯,她皱着眉,疼得惊呼了一声。

“乖乖趴着!”霍秦强硬地将安言静又按回自己怀中,手下帮她梳理头发的动作愈发柔和了。

安言静双手去握霍秦上下来回的手,目光滞滞地看着他,“你不是说”

“说什么?”霍秦看着她咬着唇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竟生出几分想要捉弄她的意思。

“没没什么”安言静慌慌张张地摇头,那伤人的话,她又哪里愿意再去回忆一遍呢?

原本就纷乱的发丝变得更加纠结了,像极了无数乌黑的锁链,将他们二人交握的手紧密地缠在了一起。

“呵”霍秦看着那纷扰的交|缠,却是笑了,“你总归是只知道逃避,而我倒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安言静这下是彻彻底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这似埋怨似自责的话,让她的心狠狠一撞。任由霍秦剥开她的发丝,将两个人的手从纷扰中释放出来,十指紧扣,严严密密地契合在一起。

“那天我问你的话还做数,你要不要重新回答一次?”

“我”安言静迫切地想表达什么,可不知该从哪说起。那日的话他们之间就是从那日开始变得如此剪不断理还乱。

“我们就这样下去,我们俩”霍秦低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他略带喘息的呼吸钻入安言静的耳蜗,直叫她无法正常思考。

霍秦没等安言静回过神来,慢慢吻上她的耳垂,至轻轻吮咬。

“霍秦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么”安言静无力抵抗他的掠夺,只能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勉强说出这句话来。

“好!”霍秦很干脆地应道。

只见他微微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将安言静那副惊讶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他给过她的许诺真的很少,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法传达给她,又如何要求她给予更多呢?

“那么,言静,你也别让我等太久,好么?”

安言静笑得眉眼弯弯的,眼角似滑过一滴泪,却很快消失在炙热的空气中,无迹可寻。

“好!”这一次,换她斩钉截铁。

两个人此刻都已是衣衫凌乱,呼吸紧促的了。

安言静鼓起勇气主动贴上霍秦的唇,学着他的样子徐徐描绘着他的唇形。小舌探入他的口中毫无章法的乱窜,舌尖相抵,水|乳|交|融。

“言静,放开!”

安言静的手慢慢抚上霍秦的胸膛,用他对付她的“手段”在他的身上肆意点火。

回应霍秦的,是安言静愈来愈大胆的举动,她本就坐在他的身上,现下更是在他的欲|望上慢条斯理地磨蹭。

“呵”霍秦在安言静的臀瓣儿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找我置你呢?嗯?”

安言静此刻的娇俏让霍秦再也没法克制,他将两个人的衣衫全部褪去,缓缓抱起安言静,对着自己的欲|望再将她稳稳搁下,慢慢撑开穴口,顶着紧致往内推进。

缓缓将整根没入,安言静早已无力地瘫在霍秦身上满脸羞红。

“你来!”霍秦松开稳住安言静身子的双手,在她耳边低语。

安言静拧着腰,低眉顺眼地随意发挥了一会儿,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去扭动腰肢。

而这对于霍秦而言,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她总是得不到要领,弄得他好似就差那一点点却偏偏到不了。

配合着她的节奏,他将开始将自己往上送。

水渍声和着拍打声愈来愈急促,安言静吃力地掌控着,却又忍不住想要依靠他,好几十下下来,她早就没了力气,只能任由他随心随意地摆弄。

霍秦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每一下都好似要顶到她身体最深处一般。

至少在这一刻,安言静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心契合。

他愿意给她时间,那么她就努力不让他等得太久。

幸福那么珍贵,他们已经浪费了那么长时间了,她舍不得继续奢侈下去。

☆、安言静,你别伤他

半夜里,安言静迷迷糊糊地醒了,不自主地往身边那个暖呼呼的男人怀中缩了缩。霍秦无意识间还是将安言静稳稳地收到怀里抱好,让她找着最舒服的位子躺好。

安言静心里被他睡梦间的动作涨得满满的,只知道更加柔顺地依附着他。迷离之间,安言静竟有些兴庆自己今日“喝”多了水,不然要是麻烦他再在夜里起身为她做宵夜吃她怕是会心怀愧疚的吧!

待到安言静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霍秦却是慢慢睁开了眼睛。垂下眼看着怀里的人儿,霍秦神情温柔,他们俩之前虽也睡在一起,可她却从来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依赖着他相拥而眠。

凝视着安言静的侧脸,暗黑中霍秦勾起一抹粲然的笑,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他们都明白,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了。

***

安言静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她看着身边那微凹的枕头,微微出神,一时间竟觉着这种情形很是温馨。

身侧早已没有了温度,安言静裹着薄毯慢慢移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留下的凹印间睡好,明明都是薄荷味,她总觉着那味道在他身上跟在她自己身上是不甚相同的。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无奈胃里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可不想再因为胃病入院,便只好起来了。

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爽,她却因此红了脸。

昨天下午霍秦念着她的身体并没有过多的折腾她,可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他抱着去洗澡、上药更加让她羞愤难当!

捡了一件领子较高的纯蓝色棉布裙换上,安言静打量着镜子里媚眼如丝的女人,有些不敢相信那就是她自己。眉宇间的清冷被柔媚所代替,她哪里是那个原本的安言静了?

因为他,她总归是变了很多的。只不过,还远远不够。

下楼时就看到客厅里似乎有人影,安言静心里一震,有些欣喜,毕竟会到这里来的人也只有霍秦了。她这一次脚下竟快了不少,那种对下楼梯的微微恐惧感似乎变淡不少。

“你们”安言静见到坐在沙发上的二人,不得不承认心里一阵失落。

苏念衾见她下来了,便急匆匆地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儿,他眼神中诉说的情绪竟让安言静一时间无法完全辨认出来。

“你没事了吧?”苏念衾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开口道。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却不知那语气间的关怀甚至让沙发上的另一人眉头一紧。

安言静摇摇头,“不碍事的。”

想了想,她又道:“不管你的事,是我太久没下水的缘故。”

她这样说,苏念衾不但没有觉着好过些,眼神倒是更加落寞了,他张了张口,可千言万语最终都只化作了一声悠长的低叹。

周耀鸣闲闲地站到苏念衾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安言静,复拍了拍苏念衾的肩膀,“既然看过了,知道她没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明明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周耀鸣却在面对他时感觉到了无尽的压力,特别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竟有种跟他父亲一样的王者之气。

苏念衾的身体不自然地震了震,抿着嘴,一脸肃穆,却也只是看了一眼周耀鸣,并没有表示异议。

他的步子迈得很慢,最终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立在屋内的两个人均是一阵出神。

安言静对周耀鸣并无太好的印象,那唯一一次的相处,想必他们俩都觉着不舒服。安言静看得出,周耀鸣对她来者不善。

肚子还饿着,胃部已经隐隐有了灼烧感。

朝周耀鸣低头一笑,安言静径直走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保温桶被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下面还压着一张纸,看着那简简单单的字句,安言静心里一热,将纸片工工整整地放进口袋里。

因为外面还有人,她吃得并不舒心,当着一个自己不熟的人,总归是会觉着别扭的。

安言静收拾好厨房出去的时候,周耀鸣正靠在沙发上看相册,安言静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周耀鸣身边,居高一把按在相册上,面色沉静。

周耀鸣邪邪一笑,也不甚在意,身子往后一倒,将手臂潇洒地背到脑后,“怎么,心虚了?”

安言静将相册合上,紧紧地抱到怀中,并没打算理会他。

“放心,秦他不知道!”

安言静的眼神稍稍一黯,沉着嗓子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耀鸣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秦就是对你太好了。”

安言静将相册小心翼翼地放到电视柜下层的抽屉里收到,再慢吞吞地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目光直直地看着周耀鸣,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耀鸣慢慢转过身子,与安言静面对着面,嘴角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想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就是我都把你过去的资料送到他面前了,那家伙不仅没打开,反倒直接烧掉了。真是浪费我的心血!”

那一刻,安言静有种被人扒光的错觉,明明是对着周耀鸣的,可双眼却怎么也找不着一个聚焦点。

“那么你都你都知道?”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手紧紧握成拳放在身侧。

周耀鸣将安言静的反应全部收入眼底,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淡淡地说:“也不是我本来也是为了秦才去查的。”

安言静像是松了口气,慢慢松开拳头,十指却紧紧纠缠在了一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对那段过去如此避之不及。她一直告诉自己,那都过去了,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去。

“你来找我想必不是为了这个的吧?”安言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副谈判的模样。

“没错”周耀鸣没有继续相逼,指了指茶几上放着的牛皮纸袋,眼神yīn瑟,“‘秦韵’老总的独家密料,我相信无论按上什么标题想必都会十分精彩吧?”

安言静慢慢打开袋子,一张一张翻看那些明显是偷拍的照片,心里愈来愈凉,那一整套全都是昨日在会所里拍的,从霍秦跳下水开始,一直到她被他抱上车,每一张都可以看到霍秦的正面。

“我”安言静咬着唇,心里不安起来。

“又没人怪你!就这点本身”周耀鸣冷哼一声,“秦不爱说,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做!”

安言静将那些照片放下,很诚恳地道:“谢谢!”

“不必,我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一切的!”

“我知道。”安言静浅浅一笑,“但还是谢谢!”

周耀鸣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一张妖媚的脸颇为yīn郁地皱着。

“安言静,请你不要伤害他!”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安言静狠狠一滞,下意识地想出言反驳,却被周耀鸣难得认真的眼神硬生生制止了到嘴边的话。看着周耀鸣眼里的幽光,她突然没了那份理直气壮,她真的没伤害他么?

“念衾母亲的事情我没法告诉你太多,我只能说这是秦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但对你,无论他怎么做,都只是希望保护好你。”

这番话周耀鸣说得极为模糊,但安言静却总觉着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他们是怎么回事?”

周耀鸣一时间犯了难,他斟酌着自己的言语,哪些该告诉她,哪些不该告诉她都得分清了。就像霍秦不愿意靠他的手段去得知安言静的过去一样,很多事情,也该霍秦自己亲口告诉她。

“秦家里的事,你知道多少?”

安言静想了想,摇了摇头,“一无所知。”

周耀鸣好似并不觉着这个答案奇怪,神色古怪地一笑,“嗯,这也是难免的。秦当过兵你是知道的吧?”

安言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知道的。”

“嗯!当初秦家里很不赞同他跟那个女孩儿,后来秦被家里安排去当兵了,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儿了。念衾是被人领着找上秦的,当时我们都呆了,可谁都没怀疑念衾的身份,他们那么像,怎么会不是俩父子?”

安言静安静地听,虽然心里还存有疑问却是怎么都问不出来的了。霍秦家里为什么不认同那个女孩儿,霍秦为什么会意外复员,那个女孩儿现在又怎么样了?

只弄清楚了个大概,她马上就被更多问题覆盖,心里的疑惑像是滚雪球一般,愈滚愈大。

“念衾对秦有很深的误会,而秦不知该如何告诉念衾那段往事,所以他们俩的关系才会变得如此紧张。”说到此,周耀鸣更是无奈地抹了把脸。

这对父子的性子才真是一模一样的,让旁人想从中调解都下不了手。

“安言静,请你不要伤害他!”一阵静默后,周耀鸣又强调了一遍这句话。

而这一次,安言静并没想急着表达什么。

两个人都对往事讳忌莫深,她现在似乎有些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俩总是有那么多的误会了。可心里却更是一阵针扎般的难受,她总觉着霍秦是透着她再看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是苏念衾的母亲么?

她突然很想问她跟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很像!

周耀鸣看着安言静沉思的侧脸,心里一松,面上却无故一哂,他自己的破烂事都没理清,却要为了这一个个兄弟如此劳心费神。

“话尽于此,安言静,我想你知道怎么样才是对你们最好的。”

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安言静突然开口叫住了他,“那她我是说念衾的母亲现在?”

周耀鸣脚下一滞,却还是微闭双眼,轻声答道:“她已经死了。”

☆、霍 秦 ,我看星星

周耀鸣走后,安言静蜷坐在沙发上,双臂缓缓覆住自己的肩,慢慢用力,直到勒得自己周身发疼了才稍稍住了手。

虽然周耀鸣说得很是含糊,可安言静还是零零散散将那段属于霍秦的往事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坦白说她很难想象霍秦那样一个强势的人竟也有过那样一段“屈服”的岁月!亦或者正是因为经历过那些,现在才会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安言静突然很想去探究那段周耀鸣和李邱翔都闭口不谈的往事,也有些好奇那个能为霍秦生下孩子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想起他看向她时的目光,安言静有片刻的失神,那个“小猫”的称呼在她脑海里与一个乖巧女子的模糊身影严密地重叠在了一起。安言静被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加重的力道疼得一震,抿着唇扯了扯嘴角,她或许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吧!

慢慢悠悠地往楼上走,一抬眼,目光直接落在那间带着锁的房门上,脚下往前探了几步,却又在要靠近之前硬生生止住了。

就像她背着他藏着那本从武汉带来的唯一一样东西——全家影集一样,他也总归是要有自己的秘密的。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靠近这间屋子,安言静得以看清那把古老的门锁,古老的样式,繁琐的纹痕,浓重的历史感倾袭而来。她摇摇头,脚下拐进了另一间屋子。

房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像是在控诉她有多久不曾进来过。

看着那架占了小半间屋子的三角钢琴,安言静的心里莫名平静了许多。

揭开白色的罩布,安言静坐到钢琴前,手指往白色琴键上一按,长而轻悦的响声让她的眉峰一挑,很是不可置信的样子。手指顺着白键又往左试了几个音,嘴角的弧度却是愈来愈大了。

看来她没摸过这琴的时候还有人记着要为它调音。

双手覆上,轻快的旋律悠然飘远。只有这个时侯,她才能忘却一切,肆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霍秦派车来接她,说是要带她去霍宅跟念衾、柔柔一起吃个饭。

虽然安言静心里是很不喜欢那个地方的,可是又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在车来之前,她特意烤了一些小糕点,虽然味道可能并不怎么样。手下打理着刚刚出炉的糕点,她竟开始有些怀念“子西”的芙蓉糕了!

说是给柔柔带点东西吃,可她看着那装好盒的糕点,这才发现自己做的竟都是霍秦爱吃的几样。

好在霍秦看过安言静带来的东西只是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好似并没有发现什么。可见他如此平静,安言静的心里竟有些小小的失落。

柔柔吃了不少糕点,若不是安言静说吃多了小食就吃不下饭了,小丫头怕还是难以停下的吧?相反,霍秦只是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安言静只象征性地做了两道菜,一个糖醋排骨,一个水晶虾仁。

柔柔咬着排骨,小嘴上油乎乎的一层,腮帮子鼓鼓的,让人看了就不禁食|欲大开。

苏念衾倒是吃的不多,只是低着头扒饭。安言静给他舀了一勺虾仁,苏念衾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安言静,却也是吃了下去。

说是一顿家常饭,安言静却觉着吃得难受至极。

吃过饭,霍秦带柔柔去散步,安言静却被苏念衾堵在了厨房里。

安言静一只只、认真地擦去瓷碗上的水渍,晌久未曾听到苏念衾开口。她怕霍秦跟柔柔快回来了,只能主动问道:“有话要跟我说?”

苏念衾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什么意思?”安言静不明所以。

“周叔叔跟你说了什么?”苏念衾拧着眉,模样像极了霍秦。

安言静倒也没打算隐瞒,模模糊糊地说:“一些往事。”

“呵”苏念衾笑了笑,“往事,是啊,往事”

“念衾”安言静擦了擦手,面对着面,就像是要看到苏念衾的眼眸深处一般,“我还是那句话,他总归是你父亲。”

苏念衾回望着安言静的双目,抿着唇,脸色愈渐发白。

良久,他低低应了一声,“好,我听你的。”

安言静目送着苏念衾的背影,身上一软,只有撑着洗碗台才能勉强站住。其实,她并不能确定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柔柔跟霍秦回来的时候吵着说晚上要跟爸爸一起睡,霍秦看向安言静,像是在征求她的意思一般。安言静自然是不会忍心让柔柔失望的,她摸了摸柔柔的头发,说了声“好”。

她原本以为霍秦会带着她留宿在霍宅,可没想到他还是带着她离开了。

惊讶归惊讶,安言静还是很庆幸霍秦没让她留下的。霍宅是一处老院子改造的,虽然精美,却总让安言静觉着空气间带着一股潮霉味儿,极为压抑。

柔柔是第一次来到山间别墅,小丫头仰头看着满幕的星星,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霍秦一把抱起玩得正欢的小丫头,带着她上了屋顶,安言静帮他们准备了一些小零食,也跟了上去。

房顶被装饰城一个观景台的模样,更是架着一座望远镜。那个时候霍秦以为安言静喜欢星星,便特意为她打造了这处地方。

柔柔从未见过这样的星空,先是满脸兴奋地仰头看,可她慢慢变得沉寂,最后更是看着夜空中的某一个方位不发一言。

安言静不明所以地想要过去,不料霍秦却拉住了她的手,朝她摇摇头。

两个人的影子在夜空下被拉得很长,两个人交握着的双手处,似乎yīn影更浓重了些。

慢慢地,他的手指探入她的指缝间,与她的十指交缠一起。安言静侧过脸看着身边那个面色如常的男人,慢慢扬起一个璀璨的笑容。

过了一阵,柔柔跑到安言静面前,仰着头,眼里似乎还依稀可见繁星的倒影,“言静阿姨。”

安言静挣了挣霍秦的手,却没法让他松开,微嗔了霍秦一眼,安言静蹲□|子,与柔柔四目相对。

“爸爸说死人后都会变成星星在空中注视着我们,言静阿姨你说是不是这样的呢?”

安言静一怔,像是想象不出这样的话竟会是霍秦告诉柔柔的。

霍秦也挨着安言静蹲了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柔柔的头,“自然是这样的。”

柔柔点了点头,却还是带着疑惑盯着安言静看。

“柔柔,你爸爸没骗你,是这样的。”安言静缓缓地开口,她指着夜空中最灿烂的两颗星星,眼中好似有泪光一闪而过,“你看,那两颗最亮的星星就是阿姨的父母亲,他们就变成了星星,在空中看着阿姨呢!”

柔柔顺着安言静的指尖,似懂非懂地抬头看着那两颗星星。

“那柔柔的爸爸妈妈也会在空中一直陪着柔柔了!”小丫头突然一笑,挤到霍秦怀里。

“嗯,会的。”霍秦低声应道。

而此刻,安言静却被柔柔的言语弄得一头雾水,她说她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那霍秦呢?

安言静虽然心下不解,倒也没当场问出来。

小丫头先是上了一下午的游泳课,又疯了好一阵子,不大一会儿就歪在躺椅上睡着了,安言静拿起预备好的外套给她搭上,凝视着小丫头的睡颜,过了半晌才慢慢走到霍秦身边。

霍秦的手指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听到安言静的脚步声渐近,他转过身来,将她收到怀里,严严密密地抱了个满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怀里的安言静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嗯”

“柔柔不是我的女儿。”霍秦顿了顿,又道,“还记得我胸口那个伤疤么?”

安言静呼吸一滞,那个离心脏极近的伤疤她又怎么会不记得?现在回想起来,她都有些心有余悸,若是再偏上一点,他怕是

“执行任务我暴露了目标,子弹过来时被人推了一把,射偏了,而他暴露了自己,却是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霍秦的语气极淡,安言静的脑海中却冒出“感同深受”四个字来,他愈是这样愈说明他心底的痛,而她似乎也在经历着跟他相同的疼。

“柔柔的母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病重,没过多久也去世了。”

安言静的手在霍秦的背后慢慢地划,无声地安抚着他。

她想过千百种柔柔的身世,甚至准备好了接受霍秦生命中另一个女人的存在,却没曾想过事实的真相竟会是这样的。

此刻,她突然很想大笑。

可眼角湿湿的,竟是落下泪来。

“哭什么?”霍秦皱着眉,伸过手来给她擦眼泪,他手心的厚茧磨过她的脸颊,不疼,痒痒的。

“我我会对柔柔好的!”

霍秦手上一滞,伴随着低笑,他的唇贴在她的额前,“好!”

安言静吸了吸鼻子,她似乎在他面前变得愈来愈小孩子气了,竟三番四次地哭了出来。

“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亲死于空难。”她心里一酸,“他们原本是去旅游的”

“嘘——”霍秦拍着安言静的背,“不要说了。”

他不是已经知道了,更不是不想知道,只是不忍心看她故作坚强地去陈述这些。

执起安言静的手,霍秦指着那两颗最亮的星星,“他们会一直看着我们的。”

安言静反握住霍秦的手,,朝他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安言静,你还好么

从那晚得知柔柔的身世之后,安言静对小丫头的宠爱愈发猖狂起来了。

她本就被放了个大假,整日无事可做,现下正值暑假,她索性将柔柔接到别墅来亲自照顾小丫头的饮食起居。

这样一来,白日里霍秦去上班了,她也不至于不知该做什么,白白浪费时间了。

安言静离开公司以后就不曾再过问任何有关“秦韵”的事宜了,其实对她而言,那份工作现在看来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了。初到杭州是为了生计,可现在安言静觉着她正变成往日里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人了。

再者说,她亦是相信霍秦的。安言静怎么都不会认为霍秦就会任由薇安跟小桐两个人一唱一和,把公司里的人耍得团团转,谁都不笨,关键看伪装的程度如何。

下去送柔柔去学游泳,安言静看着那一池的碧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交代了柔柔几句就逃一般地离开会所。

她本就是胆小的。

刚出门,手机便响了起来,安言静看着来电显示上李邱翔的名字,猛然生出几分歉意来,她也真是有一段时间不曾见过这个哥哥了。

“哥?”

“在哪?”

那端很是嘈杂,李邱翔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嘶哑,安言静不由得提起心来。

“刚送完柔柔。”

“我过来接你。”

“好哥,你怎么了?”那段愈发吵闹起来,安言静不由得提高了音调。

“没事!你等着,我马上就过来!”

安言静在这边点了点头,想到李邱翔看不到便要出声应好,可那端早已挂了电话,只留下“嘟嘟”的忙音。

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安言静抿了抿嘴。

跟司机交代了一下,让司机在这儿等着柔柔下课再送回家里,她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李邱翔来得很快,他摇下副驾驶这一侧的车窗,朝安言静挥手。

安言静小步跑到车旁,发现驾驶座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五官跟李邱翔很像,只不过目光要更加锐利一些,周身散发着英气。

安言静本想开口打招呼的,可被李邱翔身边那男人探究的目光打量得浑身不自在,话僵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了吧?可以放我下车了吧?”

安言静从未见过李邱翔如此的暴躁,只见他胡乱地扯开安全带,粗鲁地打开车门,快速下车,“碰”的一声,大力地摔上车门。

“哥”安言静的询问被李邱翔的目光制止住,她依李邱翔的意思客套地朝那车内的男人露出微笑。

那男人看了看李邱翔,复看了看安言静,最终不发一言,,要上车窗,绝尘而去。

直到那辆挂着军用牌照的车再也瞧不见了,李邱翔这才放松了身体,恢复到平日里的和蔼模样。

“聊聊?”李邱翔撇过头看着身边的安言静,语气还有几分不自在。

“好。”安言静自是答应的。

李邱翔带着安言静去了一家装修别致的茶舍,她的喜好很容易被记住。

果不其然,一进门,安言静就被茶社里的汉风装设吸引住了,嘴角始终噙着笑,慢慢打量着这间茶舍。

这里的侍应生都是身着汉服的女子,她们的行为举止也都遵从汉风的规矩,安言静行了一个礼回应那为他们引路的侍应生,对方先是一愣,随后笑得更加粲然了。

李邱翔见此,摇了摇头,道:“你总是会让人觉得惊喜。”

安言静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神色古怪,同样的话,苏念衾也曾说过。

“那个人是我小叔。”

汉服女子优雅地开始煮茶,趁着茶香袅袅之际,李邱翔突然开口说道。

“很像。”

安言静双手接过小茶杯,放在鼻前轻嗅。看着她,李邱翔有一刻的怔愣,不知道她说的是他和他小叔“很像”,还是这茶“很香”。

“你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好奇。”李邱翔很快回了神,有些挫败地靠在藤椅上,把玩着装满茶水的小茶杯。

慢慢喝光那一小杯茶,安言静才凉凉地道:“你说。”

李邱翔却并没有开口了,只是看着在茶具间来回的茶水微微出神。安言静什么时候见过李邱翔这副落寞的模样?心里慢慢涌起微弱地疼痛,素来都是李邱翔照顾她的,她也该为这个哥哥做点什么了。

朝那位煮茶的侍应生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地福了福,恭恭敬敬地地退下。

“因为杨陌哥”只剩下他们俩了,安言静无奈地笑了笑,缓缓道出缘由来。她原本以为李邱翔家里是知道他跟杨陌的事情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呵,是啊!”李邱翔单手抹了把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安言静沉默了,这种事,旁人说再多都没用,只能靠他们自己。

生在那样的家庭也未必就是件好事,与生俱来的很多东西,也很有可能成为一辈子的牵绊。霍秦是这样的,李邱翔或许也是这样的。

来自家人的压力有多大,安言静早就深有体会了。

“咔嚓——”

突然听到几声快门响,安言静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被迅速拉了回来,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一组摄影队在这儿拍照。

她看着那被无数反光板围住的女子,先是蹙眉深思,之后却是慢慢散开笑颜。

李邱翔顺着安言静的目光看过去,只觉着那被众人簇拥着的女子眉眼间透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魅惑。

一身暗红色的汉宫华府,精美的头饰,淡雅的妆容,既透着丝丝妩媚,又不失高贵端庄。看似矛盾的两种气质,又在她身上无比契合地融为一体。

饶是见惯了美人的李邱翔也在心底小小惊叹了一下,这个女子怕是除了周耀鸣之外,他所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目光,那华服女子的视线便慢慢转到他们所在的方向,李邱翔刚想低头却发现那女子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言静?”

那女子提起裙摆,也不管周围的工作人员,朝着这边迈出一步来。

她这突然地一动,引得原本各按各位的工作人员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水墨”安言静眼看那个陈水墨又要迈出一步,险些被自己的裙子绊到,赶忙开口唤拉了她一声,“你先拍完,我不走。”

陈水墨一滞,有多久不曾听过安言静叫她的名字了呢?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不见,学校,出租屋,老家哪里都找不着她,那段时间他们所有人都要急疯了!

她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安言静就会从她眼前消失。

“放心,水墨。”

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室友,安言静看着陈水墨迟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连忙出声宽慰她。

陈水墨闻言,这才将刚刚迈出去的脚收回原位,任由化妆师帮她补妆,摆弄裙摆。

后面的拍摄,陈水墨不是眼神不到位就是动作僵硬,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整组今日只好提前收班。反观陈水墨倒是很不以为然,隔着人群喊话,让安言静等着她换好衣服。

“你朋友?”李邱翔本不想问的,可看到安言静脸上难得出现的轻松表情,还是忍不住开口。

安言静莞尔,“嗯,大学室友。”

李邱翔听她提到“大学”,下意识地住了口,安言静的禁忌,他也是记得顶顶清楚的。

“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李邱翔远远地就看到刚刚那个女子换了一身衣服,洗掉化的妆,往这边跑来。

安言静笑了笑,“嗯。”可很快,她又记起今日跟李邱翔出来的目的,不由得皱着眉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哥”也不知道李邱翔听到没。

陈水墨走过来的时候李邱翔已经出了茶社的门了。

坐到安言静对面,陈水墨的眼睛还在往李邱翔消失的方向看。

这么多年不见了,有些东西还真的没有改变过,比如眼前陈水墨的性子。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四目相对,又都住了嘴。

安言静笑着摇了摇头,“你先说。”

“好久不见了,言静!”陈水墨此刻脱去最初的喜悦,面色沉寂。

安言静也从一开始的惊喜转为平静,陈水墨的出现不仅仅提醒着她那段最珍贵的大学生活,更让她想起自己当初是怎样一夜之间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的。

匆匆一算,竟也快四年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安言静的嘴唇朝上扬了扬,只是那笑容背后的意思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你还好么?”

被陈水墨如此一问,安言静一时间竟找不出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还好么?

应该算是很好的吧!

于是乎,她笑,可竟是那种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笑。

“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饶是陈水墨再不懂察言观色,也看得出当下安言静无声的回答,她随口又换了一个问题。

安言静摇了摇头,“不是。”

见她毫不犹豫地否认,陈水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会还想着韩昱飞吧?”

就在陈水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不好意思,言静,我不是故意的!”她急急忙忙地想要解释,可说都说了,再怎么解释又能如何呢?

韩昱飞

听到这三个字,安言静的双手在桌子下面揪着自己的裙摆,只觉着浑身发凉。

7

☆、霍 秦 ,我会努力

安言静带着陈水墨去到了“子西”吃晚饭,毕竟她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陈水墨这个吃货觉得满意的了,想必这杭州出了名的食府她都去过了,再怎么用劲儿想也不会让她感到新奇了。

听霍秦讲“子西”的名字只在一小部分人中流传,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会所一般。安言静觉着这样一来,陈水墨总不会再觉得没吃好了。

“子西”的老板娘阿苏见到安言静独自带着朋友过来并不觉着奇怪,只是吩咐安排她们去了霍秦一直留着的那间包厢时的声音不自然的清冷很多。

还不到饭点,这个时间店内的人还不多。安言静这是第一次不在霍秦的陪伴下走进这儿,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底也是十分紧张的。

包厢内虽不见昔日里那些弹琴唱曲的女子,但阿苏手下的人对待安言静和陈水墨的态度还算客气,每一道工序都走得很是规矩。

“安小姐今天想吃点什么?”阿苏第一次将菜单摆到安言静面前,出口询问道。

安言静刻意忽略掉她语气中的莫名怒气,将菜单推到陈水墨跟前,轻声道:“水墨,你来点吧!”

陈水墨也不客气,翻开菜单自顾自地翻看起来。只不过在点菜之前,她也会小声跟安言静商量一下。安言静对这里菜色的了解也仅限于霍秦常食用的那几样,所以也没法给陈水墨更好的建议,于是更多的时候陈水墨还是中和了她自己跟安言静的口味自己决定了菜色。

阿苏吩咐厨房快去做菜,临走前神色古怪地看了安言静一眼,依旧扭着腰肢风|情|万|种地退了出去。

“啧啧言静,看不出来你还混得挺好!”陈水墨转着手里的空茶杯,笑眯眯地调侃道。

安言静这一次遣退了煮茶的侍女,决定自己亲自动手。刚刚在茶舍她就想亲自上阵试一试,来到“子西”自然是不肯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了。

只见她动作熟练,青色的茶水在泥土色的茶具间来来回回,茶香很快就从茶具中幽幽地晕散开去。

安言静将手里一只刚刚倒满茶水的茶杯递到陈水墨面前,“尝尝。”

陈水墨端起茶杯,直接一仰头全部送进口里,看那副样子就知道她根本不懂品茶。

“你还真是”安言静笑着住了口,那两个字还是不说出来的好!陈水墨的性子她很清楚,她原本也就无意多说陈水墨什么,那丫头本就是这般粗神经的。

陈水墨将空茶杯又放回到安言静手边,吐着舌头嘀咕了一声“好苦”。

安言静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端起另一只茶杯放到鼻前轻嗅,“你呀,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陈水墨颇为不服气地反问道。

为她的话一怔,是啊,她这样有什么不好?安言静往口中送茶的动作一滞。

如她那般随心所欲,心直口快,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又有什么不好?

将茶水送进口里,却不急着咽下去,直到唇齿间都留有那股香气才作罢。

安言静自嘲地想,终究是她被禁锢得太久了,久到早已忘记了那种恣意的滋味是什么了。

“你很好。”安言静朝陈水墨笑了笑,“水墨,你真的很好!”

“言静”陈水墨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安言静。

好在僵局还没完全形成就被敲门声打破,看着桌上慢慢堆积起来的美食,陈水墨自然也很快将刚刚气氛微妙的小插曲抛诸脑后,很没身为一名大美女的自觉性、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而安言静看着那满桌的食物只觉得心口一阵恶心,她强忍着不适喝了口水,情况却没改善很多。

匆匆跟陈水墨告了歉,她捂着嘴,快步冲进洗手间里。

扶着洗手台干呕了一阵子,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上还挂着水珠的自己,她心下一动,忽然抬起食指,在玻璃上留下一个草草的“飞”字。

痴痴地看着那个字,待到她意识到自己竟是做了什么,又赶紧掬起一弯水泼向镜子,让那个字顺着水流,彻底被抹去。

挤了很多很多的洗手液在手心快速揉搓,很快泡沫变得密集起来,安言静突然想起曾经有一个男生跟她一起洗碗时,用满是泡沫的手指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绕了一个圈,温柔地对她说,她的无名指已经被他套住了,她便被他定下了,这辈子只能是他的!



为什么直到如今,她还会对那段往事如此的记忆犹新?

快速洗掉手上的泡沫,反反复复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她却总觉得自己无名指根在微微发烫。

回到包厢里的时候却看到霍秦和柔柔也到了,安言静注视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口微微一怔,右手一直攥住左手的无名指处,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坐到了霍秦的身边。

柔柔吃得高兴,连安言静回来了都毫无反应。安言静看着小丫头,无声地笑了笑。

好在霍秦还是念着她的,只见他将一只印花瓷碗搁到她面前,“燕窝粥,不加糖的。”

安言静轻轻“嗯”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慢吞吞地往口里送。

“那个”陈水墨咬着筷子,一脸纠结,“言静,你都不觉得应该给我介绍一下么?”

安言静这才记起来这间包厢里还有一个人,她放下勺子,擦了擦嘴,朝陈水墨赧然一笑,“我都忘记了。水墨,这是霍秦”她极想在说出那个名字之后再加上点什么,可任她怎么想,都不知道究竟该加上一个什么身份给他,只好就此作罢。

“霍秦,这是陈水墨,我大学时期的室友,也是我的好朋友。”

霍秦朝陈水墨点点头,“幸会了,陈小姐。”

陈水墨则呆呆的,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安言静,干巴巴地挤出,“霍先生您好”这几个字来。

在心里叹了口气,安言静扯了扯霍秦的衣袖,“你不要那么严肃。”

闻言,霍秦莞尔。看了一眼一点都没消减下去的燕窝粥,拧着眉低声道:“快吃,还不如柔柔呢!”

吃得正开心地柔柔听到霍秦的似乎是喊了自己的名字,马上从食物堆中仰起头来看着霍秦,“爸爸你叫我啊?”

安言静看着柔柔脏兮兮的小脸,忍不出“扑哧”笑出声来。霍秦揉了揉柔柔软乎乎的头发,“夸你呢!”

“哦!”小丫头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那端被这一幕有些惊到的陈水墨后知后觉地嘟囔着问道:“言静,你你女儿?”

安言静帮霍秦布菜的手在空中一顿,不过很快的功夫她就将那一筷子菜稳稳送到霍秦的餐盘中,她点了点头,“是的。”

“你结婚了?”陈水墨的眼神在安言静和霍秦身上不住扫过,她深知韩昱飞对于安言静来说意味着什么,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安言静可以如此之快地走出去,她是不太相信的。再说,她也清楚安言静的性子,若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家三口”的和谐画面,她是怎么都想象不出安言静的淡漠也会有消退的一天的。

“还没。”安言静平静地回道。

“不过,快了。”安言静话音刚落,霍秦稍稍勾起嘴角,帮安言静完善了那句话。

安言静歪过头看了霍秦一眼,也不言语,只是脉脉地微笑。

或许他说得极对,既然决定要在一起了,那么他们迟早是会步入婚姻的,虽然她现在还有些害怕,可是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完全地接纳他,接纳婚姻!

毕竟,她也该为自己努力一把了!

过去,她只知道等待,可是等到的结果却让她几乎无力承担。

那么这一次,就换她努力一次吧!不管怎样,她总归是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

“没结婚啊”那端,陈水墨似乎似乎还在纠结。

安言静朝她笑了笑,“水墨,我说过的,我很好。”

明明都是笑,可陈水墨却是能从安言静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中察觉到几丝微弱的不同来。那茶舍的笑,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妥协,对自己的妥协,对生活的妥协;而此刻,在那个男人身边,安言静身上似乎多了一种叫做“生气”的东西,她的笑更是从心底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幸福感。

想到此,陈水墨虽然还是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明白再无深究下去的必要了,毕竟她很幸福了,不是么?只要她幸福,那就足够了!

“知道了知道了!”陈水墨挥了挥筷子,“那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哟!”

安言静点点头,突然觉得手上一紧,身边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稍微使了些力道地揉捏。

朝身边的人安抚性地一笑,安言静坚定地对陈水墨道:“那是自然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陈水墨笑嘻嘻地又说了不少恭喜的话,安言静只是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半真半假地回答个几句满足陈水墨的好奇心。

而身边那个人安言静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霍秦的喜悦,虽然那喜悦仅仅是来自于她好朋友的几句祝福话而已。

眼眶一热,安言静赶忙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抹了抹微湿的眼眶。

左手食指的位置,一直是空着的,本就是空着的,她何曾为任何人预留过呢?

“对了!”陈水墨突然大声一叫,“言静,你一说结婚我就想起来了,叶紫跟韩昱飞的婚礼定在了九月六号!”

安言静并没再像陈水墨第一次提到韩昱飞那样不知所措,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平静了很多。

他们,终于是要结婚了么?

也是啊,四年了,他们也该结婚了。

☆、安言静,你了解么

吃过饭霍秦要先行一步前去取车子,柔柔此刻却是黏上他了一般,他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偏要跟他一块儿去,霍秦本就顺着她,这一次也不例外。牵起柔柔软乎乎的小手,率先走出“子西”,一大一小的背影在幽暗的路灯下被无尽地拉长,显得无比温馨。

陈水墨看着安言静略带微笑的侧脸,心底出奇平静。重逢那一刻怕她会下一秒就再次消失,坐下来聊天怕她会还陷在过去,如今,看到安言静真的如她所言“过得很好”,陈水墨也觉得心里暖呼呼的。

“这么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杭州?”陈水墨想实现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

安言静慢慢转过头,几缕月光贴着她的面颊照射过来,将她此刻的表情刻画得格外柔和,对上陈水墨的大眼睛,安言静回答道:“是的。”

“可是我却到现在才找到你。”

“水墨”安言静皱眉,她很不喜欢陈水墨此刻略带自责的语气,“我不是想躲着你们,我只是离开了那个地方而已。”

“但是你也没跟我们联络过啊!就算你跟叶紫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是还有我和若礁么?不对若礁比你消失得更彻底那我呢?不管怎么样,你还可以跟我联络的啊!”

陈水墨的思路有些混乱,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可,就是这样,安言静还是抓住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安言静知道,眼前这个四年来机会没什么变化的女子是真的在担心她,甚至有些怨怪她的。

她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跟陈水墨最纯粹的关心比起来,她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借口是那样的拙劣。

陈水墨死死地看了安言静半晌,最后,还是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地叹了口气。只听得她低低地开口道:“我去下洗手间。”

她的脚步迈得格外缓慢,听着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响声,看着陈水墨纤细的背影,安言静的思绪突然就飘回了那座城市。

那所大学,那间宿舍,那四个人,那段最难忘的回忆,或许还有那场无疾而终的“初恋”。

八月末了,桂花开始缓缓绽放,淡幽的桂香萦绕在鼻尖,丝丝缕缕,像是就在附近,却又让人很难真真实实地抓住。明明是安定的味道,安言静嗅着这清香,心中却是莫名一酸。

“安小姐”

安言静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唤她名字的女人,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来,“子西”的老板娘阿苏素来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这毫无征兆地靠近,也不知道是何意,让她颇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窘迫感。

“安小姐,我想跟你谈谈。”

阿苏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味道其实并不呛人,安言静却依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想尽量离那烟雾远一些。

瞧见她的反应,阿苏冷笑一声,松开手指,香烟直接掉落在地,她的左脚还覆上去狠狠踩了踩,“这样可以了么,安小姐?”

刻意忽视对方语气中的尖刺,安言静淡淡地说:“苏老板,我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哦?是么?”阿苏好似并不怎么在意安言静的话,稍微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地又道,“苏念衾,你知道为什么他要叫苏念衾么?”

一阵沉默之后,空气中堆积起愈来愈多的不安定因素。安言静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如此迫切地希望霍秦或者陈水墨赶紧出现在她面前,好打破这场莫名其妙的气氛,结束这让她不安的谈话。

“不知道么?那我告诉你,念、衾,也就是念、秦”她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认真。末了还反问了一句,“很傻对不对?”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中,只从云朵儿的边缘透出些许光亮来。阿苏的脸大部分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以至于安言静瞧不着此时此刻那个女人脸上的落寞神色。

“嘟——”

两个人都被这突然响起的喇叭声吓了一跳。

安言静惊魂未定地朝那个声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柔柔早已放在靠近安言静这一侧的车窗,坐在后座上对着安言静挥手,而说是要去洗手间的陈水墨竟然也在车子里安安稳稳地坐着。

“失陪了,苏老板!”

安言静微微点头示意,迈着扎实的步子朝霍秦走去。

念衾

念秦

是怎样深沉的感情才会依靠寄托在孩子的名字上来表达呢?

同样是面对爱情,安言静突然迷茫起来。

将陈水墨送到了下榻的饭店门口,安言静在路上顺道给她买了一碗水晶翡翠饺打好包当做宵夜。

站在台阶上,陈水墨笑嘻嘻地挥手看着那辆黑色的奔驰逐渐与夜融为一体。

摇摇晃晃挥着手里装着宵夜的塑料袋,陈水墨突然有一种仰天大笑三声的冲动,还好,言静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

那日之后,不知道阿苏从哪里弄到了她的手机号,几乎每天都会来两条短信要约安言静见见面,一开始安言静还象征性地回复一下,委婉地表示拒绝。时间长了之后,她连看都懒得看了,真搞不懂这个阿苏究竟为何执着地想要见她。

想起李邱翔,她又是一阵上火,她的这个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消失了好久了,就连霍秦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杨陌还留在南京,只不过安言静不敢打电话问他。

又过了几日,安言静有一次去霍宅帮柔柔取东西时,竟然撞见苏念衾跟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子在客厅中接吻,她红着脸,快速地冲上楼,拿好了东西就告辞离开了,没再敢看那对年轻人一眼。

即使出了霍宅,她也有些惊魂未定,苏念衾这是怎么了?

于是,阿苏的短信如期而至时,安言静脑子一热,答应了跟她见一面。

两个人折中,选择了一间咖啡厅,安言静先到了几分钟,她戳着杯子里的泡沫,还没见这人,她就已经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阿苏姗姗来迟,在安言静对面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安言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静默地等着阿苏主动聊起她如此执着想要见她的原因。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未曾开过口。安言静专心地搅拌着咖啡上层的泡沫,阿苏则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安言静的表情。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最终,还是阿苏忍不住开口问道。

哪料安言静慢慢地点了点头,语气轻缓却透着笃定,“我当然好奇。但是你既然约了我出来,就一定会有话要说的。”

阿苏用右手抵着腮,看着安言静澄澈的眼睛,没一会儿时间,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我开始讲了。”

“嗯”安言静捏着小勺的手突然一泄力,小勺落入咖啡杯里,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她慌乱地拾起小勺,阿苏配合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正如我那日跟你说的,苏念衾的名字就是取自‘念秦’的意思,而苏,是他母亲的姓氏。或许,我更应该称呼霍秦一声‘姐夫’。”

虽然安言静心里多多少少曾经做过这样的猜想,可当真真听到这番话从阿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不免吃了一惊的。

“苏韵,我姐姐叫苏韵。”

安言静这才恍然大悟,苏韵,“秦韵”。

原来如此。

她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起来,其实,安言静也不是如同她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毫不在意的。“周耀鸣大致跟我讲过,他们被迫分开的事”

“周耀鸣?”阿苏皱了皱眉,“哼,真想不到那家伙还真是够仗义的。”

安言静为阿苏的语气愣了愣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是好,只能浅笑着以沉默以对。

阿苏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优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慢慢呷了一口冰咖啡,漂亮的水晶指甲在阳光下明晃晃地闪着。

“其实我姐姐跟霍秦的故事很简单,一个没背景的小女孩跟大少爷相爱了,后来迫于对方家的压力不得不离开,可离开后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再想回去找他的时候被告知他已经去了xx当兵。”

平平淡淡的语言,不含一丝多余情绪的叙述,安言静却还是从阿苏过于紧蹙的眉头看出了她此刻的不平静。

她深呼吸了几下,又道:“姐姐生念衾的时候是难产,就此落下了病根子,我们那时候家里的条件也不好,她没过几年就去世了。念衾是托付给我父亲的朋友带到霍秦面前的,听说他回到家里跟他父母大吵了一架,再后来霍秦就离开了部队,一个人带着念衾,在这座城市创立了‘秦韵’。真是想不到,一过,竟是这么多年了”

这个故事听上去简单,可安言静却忍不住在脑海里完善这整个故事的情节。

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少年时期的霍秦,明知道不该,她却有些吃味那个早已逝去的年轻生命。

“你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安言静说起话来有些磕巴,她努力将那些不该存在的影像赶出去,可总是无功而返。

阿苏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戳穿她的小心思,“你觉得我为了什么?为了霍秦?”

“不,我知道你不是”安言静喃喃地反驳道。

阿苏看着安言静略显苍白的脸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你说这些可能是这些话在心里憋久了想找人倾诉一番,想来想去,就你最适合而已。”

闻言,安言静勉强一笑。

“好了,话说完了,我走了!”阿苏起立,与安言静擦身而过时,她稍稍住了住脚,“念衾那孩子不会表达自己,他一直以为是霍秦害死姐姐的,所以才会恨他但是,也请你多关心他一下,谢谢了。”

安言静看着桌上泡沫逐渐减少的咖啡,突然觉得很心疼,心疼霍秦,也心疼苏念衾。

☆、霍 秦 ,我也可以

“秦韵”么?

安言静心里像是有一条潺细的溪流贴着最柔软的地方慢慢淌过。

很多时候,知道了真相,人反倒没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过。就像此刻,她不仅不吃味,反倒竟也有些为那个女孩感到心疼。

“小姐?”服务生礼貌地开口问道,“您需要续杯么?”

安言静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一眼杯子里的咖啡,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在这儿坐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不用了。”她微微一笑,慢慢站起身来。

走出咖啡厅,她突然很想见他。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

安言静时隔半个月再次站在了“秦韵”的楼下。深呼吸了几下,她竟然会觉得紧张,双手紧紧攥成团垂在身侧,安言静这才往公司里走。

从前台到总裁办公室,安言静这一路上没受到任何阻拦,只不过,她看得出那些明里暗里对她行注目礼的人那探究的眼眸中来不及掩饰的意味深长。

“秦韵”的二十九楼,安言静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霍秦的办公室装修得十分简洁,单调的黑色显得高贵而神秘。

轻轻推开门,安言静第一眼就看到坐在办公桌后蹙眉开着视频会议的男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安言静并不是第一次看到霍秦办公的样子,可气势如此强盛的他,她倒也是第一次瞧见。

霍秦的口语偏美式,语速很快。安言静费力地听了一阵儿,被他那一大串一大串的专业词汇弄得头疼不已,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正是英语专业的学生。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霍秦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安言静还来不及收起自己的略带痴迷的眼神,这下被霍秦逮了个正着,脸上微微一僵,慌乱地挪开视线。

霍秦幽暗的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快速交代了几句,匆匆结束视频会议。

“怎么过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安言静无法捕捉到他话里的喜怒,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做了一件如此冲动的事。

她局促地绞了绞身侧的裙摆,到嘴边的“想见你”硬生生咽了回去。哪怕是最动情的时刻,她也只是被他逗弄得受不了了才会承认,这样的情况下,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霍秦的眼神黯了黯,双腿一抻,椅子朝后滑出几十公分,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过来!”

安言静愣了愣神,在霍秦愈变愈幽暗的眼神注视下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边。

霍秦手臂一伸,稍稍一用力,安言静就被他扯着跌坐到他的腿上。霎时,他的吻急切地落在她的唇上,疾风骤雨一般迅速夺去了她的呼吸。

他的手强势地箍着她纤细的腰,用力地揉。唇上狠狠地吮,再惩罚性地拿牙齿轻轻地嗑,舌头灵活地捕捉着她的舌尖,要她与他一同沉沦。

安言静莫名其妙地承担着霍秦的火气,愈发觉得委屈。可渐渐地,她便发现了他的温情,于是,她开始试着回应他,学着他的样子勾着舌尖与他交缠在一起。

这个吻早已变了味道,两个人的情|欲一下子被点燃。

“嗯”安言静不自觉地轻轻呻|吟出声,双手圈上霍秦的脖子,更紧密地顺着他揽住自己腰肢的力道贴近他的胸膛。

霍秦的思绪被安言静的动|情的娇唤声逐渐拉了回来。

在她的唇上又是狠狠一叨,这才依依不舍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看到安言静迷离的眼神,霍秦颇为愉悦地低声笑了起来。

“扣扣——”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李邱翔埋头看着文件,也不等霍秦应一声,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秦,我跟你说”

“出去!”霍秦将安言静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占有性十足地搂着她的,冷冷地开口道。

“你”李邱翔被霍秦浑身散发出的冷峻气息冻得只想往后退,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无意间打扰到了某个人的好事。

李邱翔的脸上出现一抹戏谑的笑意,“啪”的一声合上文件夹,“我马上就走!”

说完,夹上文件夹,一溜烟地逃了。临走,还故意将门大力的甩上,空落落的二十九层回荡着巨大的响声。

被李邱翔一闹,安言静也彻底清醒过来,霍秦的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传到她的身上,惹得安言静坐在霍秦腿上不自然地蠕了蠕。

“别动!”霍秦沉着嗓子呵斥了一句。

话音刚落,安言静就感觉到那熨烫着她的高温又上升了几度。她很清楚霍秦此刻的表情代表了什么,脸上一热,乖顺地趴在他胸口上,尽量不再去撩拨他。

她的耳朵刚好贴在他的心脏上方,心脏每一下的跳动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那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她知道,那跳动着的地方里有一块专属于她的位置。

待到身下那个人的呼吸平顺了,安言静用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慢慢直起身子。因为角度问题,她的视线沿着霍秦的下巴逐渐往上,慢慢落入他那双墨一般黑的眸子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吸住,再也出不去,挪不开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行动早就无法靠自己的思维控制住,那种就像是溺水一般的无力感让安言静很是慌乱。

只不过跟那日真的溺水不同,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微微找回些许理智来。

“霍秦,哥他”安言静顿了顿,斟酌着该怎么组织语言,她并非是想探查李邱翔的身家背景,只是在为李邱翔和杨陌的前景担忧。前几日因为遇到了陈水墨,就将李邱翔的事情搁下了,刚刚见着他像是又瘦了些,安言静怎能不心疼。

霍秦也不着急,他挑眉注视着安言静为难的小脸,突然伸出手去,将她蹙起的眉峰慢慢抚平,一下一下,动作极为轻柔。

安言静一怔,卸下沉重的表情,勉强一笑。

霍秦放下手,用他的手掌包裹住安言静的小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捋过,只是在指尖处稍微停顿,“李家的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两个人相差了十几岁岁,而邱翔是他唯一的孙子。”

想起那个周身散发着英气的男人,安言静在霍秦怀里微微缩了缩身子。

“我见过哥的小叔。”安言静的声音囔囔的,“他们似乎知道了哥和杨陌哥的事情。”

“嗯!”霍秦将安言静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李老爷子给我来过电话。”

“那你怎么说的?”安言静急急忙忙地问道。

“没否认也没承认。”

闻言,安言静点了点头,霍秦这样的回答的确是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杨陌还留在南京没回来,想必李家还没找上他,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事。

“想听邱翔的故事么?”霍秦把安言静抱起,搁在宽大的办公桌上让她坐好,两个人面对着面,一副谈判的架势。

“想!”安言静直言不讳。

“邱翔他父母都是军人,两个人早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因为执行任务去世了。”霍秦的声音很低,像是陷入了回忆。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过是八九岁的孩子,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这样的打击呢?

安言静隔着办公桌和椅子的空间,主动拉住霍秦的手,低下头,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猫儿一般的乖巧。

“邱翔就是从那以后开始改变的,他开始非常用功的念书,跟我们几个也逐渐疏远了。”霍秦拍了拍安言静的头,示意他没事。

“我还以为哥从小就那么会念书呢!”

霍秦笑着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又顿住了,稍微想了想才继续道:“邱翔参加了两次高考,第一次的时候李老爷子瞒着他把他的支援给改了,邱翔一气之下跟家里闹翻了,复读了一年。”

安言静低低地笑,她很难想象出自己那个哥也有如此执拗的时刻。

“他们他们是大二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时侯邱翔刚刚成立了那间电台。”

“你是说”安言静像是猜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变。

霍秦不慌不忙地打开电脑,从中调出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满满当当的音频资料按日期先后整整齐齐地排着,全是安言静那个时侯做节目时录的。

“你最先遇着的是邱翔我后来无意间在他家听到了你的节目,便用了他的号跟你聊过几次。”

想起那时候网络对面的那个人就像是有两种性格,安言静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原本就是两个人。

只不过,眼前这个人肯定还是听去了她不少的“秘密”!安言静可不相信李邱翔会跟她说那么些的道理。

“所以哥认出我来了?”

霍秦摇了摇头,“是我最先认出你的。”

“什么?”

“那一次聚餐,你一开口,我就认出来了。不过那个时侯邱翔还不信。”

第一次开口就认出来了么?安言静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好像很多的感情要溢出来一般。

“那日我说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你现在相信了吧?”霍秦的语气此刻听上去竟有几分委屈。

安言静自知自己那日是冲动了些,赶忙凑过去在他的嘴角抚慰一般地吻了吻。

事情原来不过如此。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自己苦苦追寻的真相到最后都不过如此而已。

“霍秦,我们晚上回霍宅吃饭吧?”

“嗯?”霍秦一眯眼,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些吧?“你不是不喜欢那里么?”他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霍秦,以后我们每周都跟念衾一起吃一顿饭吧!”

那个男人的脸色因为安言静突然提及的这个名字顿时一垮。

如此炎热的天气,霍秦上班依旧穿着长袖的黑色衬衫,袖口微微挽到手肘处,胸前的扣子有两个没有扣上,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周身的煞气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散了出来。

“怎么突然这样说?”

安言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他说实话,“刚刚苏老板找过我”

“哼,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霍秦像是并不觉得意外,只是语气里无意间流落出几许恼意。

“霍秦”安言静嚅嚅地唤着他的名字,“这一次换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我也可以跟你一起面对任何事,不管那将会有多艰难!”

霍秦的眼睛一亮,像是不相信安言静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安言静办公桌上下来,蹲在他面前,自下而上地仰起头看着他,眼里充满期待。

半晌,霍秦将她捞进自己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慢慢吐出一个“好”字。

其实,霍秦你不知道,安言静也是会为你感到心疼的。

☆、安言静,你能确定

回到霍宅的时候,安言静还是在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的,她有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苏念衾的窘迫感。阿苏说要她对苏念衾好了一点,她不知道怎么才算作是“好”。尤其是在明知那个孩子对她的感情并不简单的时候。

苏念衾依旧坐在那张沙发上,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只是不见了身边原本那位女孩。想起下午看到的亲热一幕,安言静脸上一红,赶忙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特别嘱咐了霍宅里的佣人都不要出来帮忙,她极尽全力地想要把这顿晚餐打造成最简单的家人之间的互动。

也不知在她忙活的这段时间里霍秦对苏念衾说了什么,安言静只觉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僵了些,就连柔柔都是一副怯怯的模样自己缩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动画片。

也不知是不是这幢宅子真的就带着让人压抑的气氛,这顿饭吃得毫无滋味,安言静倒宁愿自己没有多事,提出这劳什子的建议来。

可安言静心里还是存在些许小小的希冀的,于是乎,破天荒地,她主动提出要在这里过夜。

霍秦神色莫离地盯着她看了一阵,终是一言不发,慢条斯理地起身抱起柔柔上了楼。

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没人在看,却也没人想要换个频道。苏念衾和安言静各自占据着一方沙发,莫名陷入僵持。

“抱歉”苏念衾调小了音量,以至于他的声音在这偌大的客厅里格外突兀。他的嗓子哑哑的,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低沉。

“什么?”安言静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苏念衾的眼神一黯,转过头看着安言静双眼,半晌都不曾再开口。四目相对,苏念衾最终还是抵不过对她再对视下去,害怕会流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他扭过头,叹了口气,迅速站立起来,一闪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苏念衾靠在门板上,却是再也勉强不了自己继续装作若无其事下去。

抱歉让你知道那么多本不该由你承担的往事,抱歉搞砸了你精心安排的晚餐,抱歉我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本不该存在的感情

这个世界上,最让苏念衾无奈的,不是爱上她,而是明明不想再爱了,却始终管不住自己的心。

掏出一支香烟想要点燃,“啪”的一声翻开打火机的盖子,手上却是一顿,苏念衾脸色苍白地看着手里的打火机,突然将它狠狠一掷,坚硬的物体撞上墙面,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反弹一下,落到木质地板上,又是一声巨响。

低下头看着那孤零零躺着的物件,苏念衾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模糊的脸,他抿着唇,弯下腰将那只打火机拾起,收进抽屉的最里层,大力地关上抽屉。

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仰头苦笑。

***

客厅里的落地钟发出沉重的响声,“铛铛”地敲了九下。

霍秦还在柔柔的房间里,安言静洗过澡,百无聊赖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这里不像山间别墅,没有厚厚的羊绒地毯,也瞧不见漫天的繁星。

安言静赤着脚走到最靠墙的一排桌子前,掏出电脑,下意识地输入账号,按下enter键,登陆了邮箱。

未读邮件的数目还在增加,安言静这一次却不是慌慌张张关了页面,而是从上至下,慢慢浏览着那清一色的发件人后的邮件名。

所有的邮件都被编上了号码,注明了日期,每周一封,近四年来,从不曾间断过。

安言静略微扯了扯嘴角,鼠标滑过那每一封邮件,看着那连着的数字,却未曾点开过一封。

这个邮箱还真的算是有一段历史的了。

韩昱飞刚出国的时候,他申请了这个邮箱,说是让安言静每周往里面放一封情书,然后他看过以后再回一封,也放进这个邮箱里。

安言静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却也没拒绝。她从小念的诗词便不少,大多数时候都会随手敲上几句,应付一般地发给他看。一开始,韩昱飞也的确是如他所说的,会看完以后给出点评。可韩昱飞不会知道,那看似简单的几行字,却是安言静心里最真实的写照。她会叙思念,会抒想念,可惜,韩昱飞似乎并不曾完全看懂过。

渐渐地,那些邮件再也不曾被人打开过,她也再也不曾收到过回复。

呵,那个时候啊,还真是让人怀念的单纯!她还一直以为他只是忙于学业、演出才会忽略,却不曾想过,他是真的不愿再为她花费心思了。

将自己发的那些邮件全部删除,因为那每一个不曾被打开的小小信封在她看来,都像是在嘲笑她一般。本打算注销这个邮箱的,可安言静想了想,只是改了密码,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从她离开武汉之后,韩昱飞便开始往这里发邮件了,安言静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不曾想过要去探查清楚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安言静最难忍受的一件事就是背叛。

页面本是被她拉到最下层的,突然一声提示音,竟是来了一封新的邮件。

估算了一下日子,安言静依稀记得今天似乎并非周五。不用上班以后,她的时间概念也随着变得一塌糊涂了。

快速滑动鼠标来到最上层,看着那个唯一一个别样发件人的名字,安言静的心像是被什么抓住了,猛然揪紧。而那紧接着名字后面的主题竟让她笑了出来。

只有两个字,“请柬”。

而那两个字却让安言静有种心脏被巨石压住的感觉,胀胀痛痛的,似曾相识。

安言静点开那封邮件,图片很大,她等了一会儿才完全刷出来。看着那一对靠在一起、幸福微笑的人儿,安言静竟也不自觉地与他们一起扬起嘴角。

她第一次发现,其实韩昱飞的名字跟叶紫的名字放在一起,是那样的和谐。

9月6日。

上次陈水墨告诉她这个日期的时候,她还没有太多别样的感觉,这一次,亲眼看到,才发觉自己并非真的是那样的无所谓。

双手交叠,撑住额,安言静慢慢垂下眼睑,看不清表情。

霍秦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轻声走到她身后,看着那巨幅的结婚照和一对新人的名字,若有所思。

手臂柔和地环上她的肩,一下一下地轻拍,像是在安慰。

安言静浑身一颤,第一反应是去关掉页面,可等她抬起头撞进霍秦那双担忧切疑惑的眸子里时,才发觉他早已看到了。

顺势偎进他的怀里,安言静的双手紧紧箍住霍秦的腰,脆弱得让人心疼。

此时,霍秦竟有一刻的后悔,他当初为什么要把周耀鸣拿来的那袋文件直接烧掉?如果他多少知道一点,那么他现在是不是也不至于有种不知所措的迷茫感?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呢?霍秦苦笑。

很显然,安言静并不打算告诉他。

不管怎么样,至少不是现在。

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远比她想象中来得要多得多!

“累了么?”霍秦悄然几下那两个名字、婚礼日期和地点,将她的头从自己怀里挖出来,双手捧着,让她与自己对视。

安言静摇了摇头,“柔柔睡下了么?”

“嗯,睡着了。”霍秦拧着眉看着安言静秀气的足,突然俯下|身,一把将她抱起,搁在床上,拉过薄被盖好。

安言静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是极寒的,这些年调理过来了一些,却还是需要时时刻刻多加注意。

霍秦本想绕过她,从另一侧上床,安言静却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言静?”霍秦蹲下|身,疑惑地唤她的名字。

安言静伸手圈住霍秦的脖子,在霍秦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主动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动作很是生涩,牙齿嗑得他唇内侧微疼,毫无章法地伸出舌头在他口中乱窜,呼吸急促,像是急着要发泄什么一般。

“言静”霍秦为数不多的理智勉强支撑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逐渐变得愈发幽深。

安言静微凉的手顺着他的颈项往下游走,她放开他的唇,密集的吻从上至下,甚至还故意舔了舔他的喉结。

她的舔舐让他喉头一动,竟有种让他们俩都一滞的熟悉频率。

霍秦的姿势本就十分别扭,趁着安言静发愣的功夫,他翻身上来,将她严严密密地压在身下,往她耳朵里吹气,“继续下午没做完的,嗯?”

安言静本就臊得很,听到他这样赤|裸|裸地直接说出来,更是不好意得紧,胡乱地挥着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霍秦却是压住她的手,让她不得反抗。

陌生的环境让安言静有种别样的感觉,身体似乎是更加敏感了。

刚刚那个吻,她只是突发奇想而为之的。

看到韩昱飞,她被心里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疼弄得惊慌失措。于是,她想急切地去求证,求证她早已不爱他了,求证她爱的是霍秦。

得到的结果是满意的,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满满当当的愧疚感,她竟还是在怀疑的,这样的感情对霍秦来说真的很不公平。

也不知是怎么了,她愈是觉得愧疚就愈发想要去亲近他,所有的动作都不需要考虑,似乎是潜意识被激发了,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

可事情似乎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了。

霍秦在她的柔软上狠狠咬了一口,像是在斥责她的不专心。

安言静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霍秦翻了个身,下一秒,他撑开她的双腿,从她的身后强势地撞了进去。

身体被他调|教得很熟了,安言静并不会觉得疼,只是一种无力的满胀感从两个人结|合的部位慢慢朝四肢蔓延开去,身体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他的双手绕到她的身前覆盖住她的双峰,随着撞击的频率狠狠揉捏。

不成调的呻|吟从她口中溢出,安言静为自己发出的声音感到羞愤。她转过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霍秦被她一刺激,又是狠狠一顶,几乎要穿透她。安言静只能埋着头,发出“唔唔”的声音,下|身缩得更加紧致了。

“呵呵”霍秦的喘息声伴随着低笑,愈发显得性|感。

安言静不知道,愈是压抑,反而愈容易挑起霍秦的欲|火。

他松开一边的柔软,将她的头抬起来,狠狠地吻了上去。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她都被他霸道地填满,叠加出来的敏锐感触几乎将她淹没。

不知道被他折腾了多长时间,安言静模模糊糊似乎又听到了楼下大钟发出的“铛铛”声,她还没数清楚到底响了多少声,就被一股猛烈的爆发烫得失去了知觉。

霍秦见身下的人半天没有反应,急急忙忙将她翻了过来抱在怀里。手指慢慢沿着她的睡颜勾画安言静精致的五官轮廓。

韩昱飞么?

拜良好的记忆力,这个名字在这几天内第二次出现了。

黑暗中,霍秦勾了勾嘴角,露出别有深意的笑来。

8

☆、霍 秦 ,我做蛋糕

那日之后,安言静似乎对霍宅也没有那么强的抵制心理了。

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却总像是在埋着什么东西,让她变得莫名地焦躁不安起来。

对于那封邮件和那个邀请,霍秦没问,她也没主动提到过。

倒是陈水墨打过了电话问她究竟会不会去。

安言静只是沉默着,呼吸平稳。

陈水墨没有再逼她,只是说她自己会去。寝室四个,简若礁消失得比安言静更加彻底,要是陈水墨再不去,怕是真的不大好吧!

***

学校已经重新开课了,苏念衾也升入了高三,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并不需要过多的担忧,可安言静还是害怕他会因为某些负面情绪压抑久了,而多少影响到他的心情。但苏念衾似乎比安言静看上去更加沉稳,让她找不出可以劝诫的话来。

霍秦虽然对安言静那个每周跟苏念衾吃一顿饭的提议表面上很是不齿,可真的执行起来了,倒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反感来。

只不过父子俩常常是一句交谈都没有,就连眼神都很少交汇在一起。弄得柔柔也情绪不高的样子,吃个饭还得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惹着谁不高兴了。

惟有安言静还很是觉得小有成就,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就已经很是不容易的了,霍秦跟苏念衾的心结怕是从那孩子一出生就生成在心底了,想要在短时间内化解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急不得,只能慢慢地来。

今年的夏天很奇怪坏,经历了六月、七月的骤热,到了八月末,反倒变得凉爽舒适起来了。

8月31日是苏念衾的生日,恰好是个休息日。

霍秦和苏念衾都是极其厌恶热闹的人,况且苏念衾对于自己的生日也并非那么提得起兴致,安言静也就叫上了李邱翔和刚刚从南京结束了项目跑回来的杨陌一起到霍宅聚一聚,就算作是帮苏念衾过生日了。

这一次回来,杨陌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的话竟也变少了!平日里有事没事就要拌拌嘴的两个人突然之间变得客气起来,任谁都是会觉得不习惯的!

霍秦拍了拍安言静的肩,无声地安抚她。这种事旁人根本没法插手,就像那日杨辰雪说的,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都没法下定论哪个就一定好,哪个就一定不好。

看了看一个在客厅里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一个在游戏室里将柔柔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念故事书的两人,安言静抿了抿嘴,终是不发一言地回到厨房看蛋糕烤好了没有。

安言静正在往蛋糕上抹奶油,她的手艺极其生疏,不仅因为好久没做了,也因为心里莫名的焦躁使她无法静下心来。

突然,右手被人从身后握住,有力而均匀地带动她挤出奶油,平整地铺满了大半个蛋糕面。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安言静便从那个虚虚的怀抱中闪出身来,手还是被那个人握着,不然裱花嘴就会落在蛋糕上。

呶呶嘴笑了笑,示意安言静可以放手了。安言静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

一只手握着裱花嘴继续涂抹奶油,一只手拿着抹刀将奶油抹平,整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安言静惊讶地看着杨陌,真是没想到他竟还有这样一门手艺。

很快,刚烤好的蛋糕上就被一层浓郁的奶油覆盖住。白白嫩嫩的,别样的可爱。

又换了一只裱花嘴,杨陌开始在雪白的平面上绘花,手腕轻轻转动几圈,一个层次分明的小花就跃然眼前了。

“真想不到杨陌哥你还会做这个”

杨陌手上一顿,一朵原本就要完成的花塌了下去,安言静还没来得及懊悔不该这个时候找他说话,杨陌左手已经用抹刀将那团奶油挑了起来,毫不客气地送到自己嘴边一口吃掉了这个失败的作品。

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倒是让安言静颇有些哭笑不得。可这种情绪之余,又有一种心安感隐隐袭来,杨陌似乎本就该是这副模样的,他并不适合刚刚那样的一本正经。

快速将刚刚做毁了的地方用一朵更大的花覆盖住,杨陌这才解释道:“以前暑假的时候去学过几天西点。”

安言静只是点了点头,怕再让杨陌分心,索性什么话都不说了。

杨陌挑了挑眉,用眼神的余光看了看安言静,手里却是从安言静切好的新鲜水果中挑出几块来继续做装饰,最后,再写上最平凡的祝福,“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一切完毕后,杨师傅微微退后几步,居高临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很漂亮!”安言静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褪去最开始的那份喜悦,杨陌眼里刚刚被点亮的光束一下子就彻底熄灭,放下手里的工具,只是很随意地耸了耸肩,满不在意的模样。

“杨陌哥”安言静想了想,还是开口叫道。

“嗯?”杨陌正伏在洗碗台边洗手,水流被他开得极大,哗啦啦地流水声几乎覆盖了他的回应。

递过一块干净的毛巾,安言静站到杨陌身边,浅笑着道:“你找我有事?”

杨陌胡乱抹了把脸,明显消瘦不少的娃娃脸上惊现一抹讶异,不过他很快就将整张脸埋到毛巾里,再抬起头时,早已恢复了平静。

“其实也没什么”杨陌挠了挠头,“就是有点闷,想找点事情做。”

安言静配合地不去揭穿他,笑着点了点头。

杨陌看了那个稍远处的蛋糕一眼,终是落寞地退了出去。

***

快开饭的时候,周耀鸣不请自来,他带给寿星的礼物是一把车钥匙,鉴于他骚包的审美,苏念衾接过钥匙连句“谢谢”都没说。

安言静送的是一个很别致的钥匙扣,虽然不能跟那几个有钱人比,但是倒也足够精美。柔柔则自己动手画了一张贺卡,上面有四个人,霍秦,安言静,苏念衾和她自己,在她眼里,这就是一完整的家人!

霍秦见了这张贺卡,比收到礼物的苏念衾还要高兴,嘴角的笑意几乎就要控制不住了。

因为是几个大男人,都对甜食没什么好感,除了给柔柔切掉一大块儿下来,剩下的都被几个童心未泯的人拿来当“武器”相互攻击了。安言静和柔柔凑在一个盘子里吃蛋糕,乐呵呵地看着周耀鸣和李邱翔一起“欺负”苏念衾。

虽然那两个人没当过兵,但也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土霸王,几个回合下来,苏念衾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本衣服的模样了。杨陌本就是不安分的人,此刻也来了玩性,趁着苏念衾躲避李邱翔的空隙,端着手里的盘子,“啪叽”一下直接将蛋糕一股脑扣到苏念衾的脸上。

李邱翔和杨陌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洋洋得意的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就都脸色一凌,别扭地转过了头去,不再看着对方。

这一幕小插曲只有一直置身事外的霍秦一人尽收眼底,他蹙着眉看向李邱翔所在的方向,终于是出声制止了周耀鸣还想进行的下一轮攻击。

周耀鸣撇了撇嘴,不甘愿地托着盘子歪倒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靠着。

苏念衾并不为霍秦的开口喊停存在一丝感激之情,他抹了抹脸,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换衣服去了。

李邱翔走到周耀鸣身边坐下,两个人的手在空中响亮的一击掌,虽然还喘着粗气,却是很多年来都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了。

看着眼前这几个男人的友谊,安言静的思绪突然就飘远了。

她是冬天出生的,生日临近圣诞节。第一次在大学里过的生日,寝室里的三个人瞒着她,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时侯无论是她、陈水墨、简若礁还是叶紫,都在高兴地大笑。

虽然那个时候,她也像苏念衾一样被蛋糕、奶油弄得全身上下狼狈不堪,心里却是被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席卷。她不曾告诉过她们自己的生日,但她们却都知道,并且记得。

呵,那个时侯啊,还真是让人怀念的姐妹之情!

安言静并不觉得自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可当她与霍秦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空中撞上时,却还是不免心虚了起来。

还有一周的时间,那场婚礼,她终于是决定了是要去的。

一想到这里,她反倒不再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直死死地压着了,就连呼吸都畅快不少。

就当是去看一看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吧!顺便带他回自己家去看一看。只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端着盘子走到霍秦身边,在那个男人审视的目光下,安言静的嘴角始终噙着笑,她挑起一块儿蛋糕,放到霍秦嘴边。霍秦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这样毫无抵抗,溃不成军的时刻,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张了口,任由安言静喂他。

当真的入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竟是吃了什么。

皱着眉快速嚼了两下,囫囵就吞了下去。

凑到霍秦的耳边,安言静用只有他们俩可以听得见的声音问道:“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武汉?”

闻言,霍秦的双眼中出现一抹别样的精光。他快速揽住安言静的肩,反手从她手里拿过叉子,礼尚往来,也喂了她一口蛋糕。

安言静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怔,却也是浅笑着张开嘴吃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喂她吃东西。她知道,霍秦这是要陪她一同回去了。

苏念衾恰好推开房门出来,将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低下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慢慢扬起了嘴角。

今年的这个生日,似乎是真的过得很不错呢!

☆、安言静,你的家乡

武汉的夏天比杭州来得更加湿热一些,空气中就好像存在着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会将人周身的细胞死死锁住。

似乎是从一进入湖北境内开始,安言静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从心里蔓延至四肢,让她几乎使不上力,更别说抵抗那股愈来愈强烈的紧张了。

霍秦执意从杭州开车过去,说是有自己的车会方便一些。

安言静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淡淡地笑了,他不说,其实她又哪里不知道他是在为她着想呢?她也确实是对坐飞机还存在些许惧意的。

上午十点从杭州出发,将近九个小时的车程,到达武汉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夜里了。

从汉口的方向看着一座座伫立在江面之上的桥梁,安言静有片刻的怔愣,这里的一切都似乎是那么的熟悉,跟记忆里的画面慢慢重合在一起。一下子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处在幻境还是现实之中。

安言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提出要带霍秦回自己家去住,毕竟离开了那么长时间,屋子里一时间也住不了人。他开了一整日的车,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来得更为妥当些。

其实,霍秦早已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他直接开车带着她去了临近江滩的一家酒店。

虽说是临近江滩,可实际上离江边还是有一段不近的距离的。不过,即使是听不到江涛声,但也远比城中心来得静谧舒适得多。

下车那短短的几步路的距离,一股热浪顿时袭面而来,几乎是刹那儿的功夫,安言静便觉得身上的毛孔被黏黏腻腻的感觉撑开,虽然是十分难受的,却让她终是被种熟悉的感觉席卷了全部的感官。这里正是她的家乡,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他们的房间是在七楼,安言静率先洗过了澡,吃了点东西,湿着头发站在阳台上看夜景。

武汉的空气质量不如杭州的好,能看得到的星星很少很少,夜幕显得很是孤寂。

华灯照亮了大半片的夜空,稍远处的天际染上了一层淡幽的红色,喧闹却不失神秘。

霍秦走出浴室的时候早已穿戴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安言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揪紧了宽大的领口。相比之下,她现在这松松垮垮披只套着大浴袍的模样让她突然生出几分羞愤来。

霍秦见状,一勾嘴角,轻声问道:“想不想去坐船?”

安言静的眼睛“噌”的一下被他的话点亮,连忙点了点头。

“去换衣服!”霍秦低笑。

就算两个人早已有了最坦诚的亲密接触,真要让安言静当着霍秦的面换衣服,她也是极其不好意思的。

忙中出错,她反手总是勾不上内衣的搭扣。可心里愈急愈是穿不好。

她只觉着自己背后的肌肤被略微粗糙的手触碰,之后,她的手被他握住,他引导着她,慢条斯理地将搭扣扣好。

安言静的脸烧得烫人,随手从行李箱中抽出一条连身长裙迅速换上,眼睛却是怎么都不敢再看向他了。

“走吧!”霍秦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房间。安言静不知道自己错过了霍秦怎样难得一见的表情,其实他竟也是可以如此肆意地笑着的。

武汉的江边有很多渡江的轮渡码头,两块钱一张票,从江这头儿到江那头儿。安言静以前也经常坐轮渡,因为这样过江节省时间。

被白日里的骄阳烤得灼热的大地逐渐褪去高温,伴着江畔徐徐吹来的晚风,很是惬意。

安言静的裙摆很宽,被风一吹,便放肆地飞舞起来。裸粉色的纺纱在夜幕中自由舞动,此刻的安言静像极了落入凡间的仙子。

霍秦那双锐利的眸子骤然一黯,他的手臂握住她身侧的栏杆,一翻身,将安言静完完全全禁锢在甲板的栏杆和自己的身躯之间。裸粉色的裙摆在他黑色的长裤间舞动,她的乌黑的发丝也随着江风拂起,有几缕飞到他的面上,轻微的痒。

霍秦喉头一动,情不自禁地倾身吻了上去。

他们站在船尾,来回的人并不多,可这毕竟是公共场所,安言静很是紧张,一时间,竟是更加敏锐地感受到了霍秦在她口中进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的吮吸,他的翻转,他的嗑咬

“嗯”安言静禁不住呻|吟出声,浑身无力地依附着霍秦,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站稳。

他贴着她的唇低低地笑出声来,愈发将她搂紧了些。

乖顺地将头倚在他胸口,安言静也笑了。

回行的时候霍秦倒是安分了不少,只是与她并肩坐在船舱里听一些卖艺的歌者现弹现唱。但不过,他们俩的手,一直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密不可分。

***

第二日一大早,安言静便被霍秦讲电话的声音吵醒,她侧身躺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看着霍秦轻松的表情,安言静一时间竟看呆了。

许是发现了安言静的目光,霍秦转过头朝她浅浅一笑,走到她的身边,弯下腰,给了她一个早安吻,贴着她的唇,无声地说了一句“早安”。

又对着手机匆匆交代了两句,霍秦迅速地挂了电话。

“邱翔和杨陌说是要过来。”

“什么?”安言静刚洗漱完毕从洗手间走出来,便听到霍秦这样的话,一时间竟让她有些消化不了。

“没事,他们愿意来就当休假好了,你也可以给他们当导游。”

安言静咬着唇并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无声地表示着自己的妥协。他们要来,她难道真的去说不可以?这,怎么可能呢!再说了,李邱翔跟杨陌的状况确实是让她很是担心,出来散散心也好,说不定那两个人之间的僵局还能稍微有所改善。

“别想太多了”霍秦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才道,“他们自有分寸的。”

“嗯!”安言静朝他笑了笑,“我们去户部巷过早吧!呃就是吃早餐。”怕霍秦不理解过早的含义,安言静马上又解释了一下。

闻言,霍秦一挑眉,并没有说太多,任由安言静安排。

在户部巷,安言静买了很多样食物,几乎每一种都是武汉当地的特色小吃,霍秦看着几乎堆满一半桌面的东西,只是蹙了蹙眉。

安言静介绍一种,他就尝一种,虽然在他看来很多东西并非安言静描述得那么美味,可他却始终都是噙着笑,一一尝了个遍。

“我们再去哪儿?”

见安言静吃得很是满意,霍秦递上纸巾,淡淡地问道。其实安言静的喜好很容易看出来,那一碗热干面,她就几乎都吃掉了。

安言静咬了咬豆浆杯插着的吸管,“去看看我父母吧我都四年没去看望他们了”

当初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安言静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亲属,只是一个人将所有的后事都有条不紊地处理下来了。

墓园建在城郊附近,人烟稀少。

安言静在山下的墓园入口处挑选了一个花篮,花瓣儿上的水珠滴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一处略深的痕迹。冰冰凉凉的水透过薄薄的不料,触及到她的肌肤,安言静不禁打了个寒颤。

山上很静,只听得到持续不断的蝉鸣,“知了知了”地叫着。

安言静看着那并排在一起的名字和那两张黑白照片,俯下|身将花篮摆在墓碑中央,深深鞠了一躬。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这是将父母安置好之后,安言静第一次过来扫墓,她承认自己是怯懦的,因为不敢承认,所以逃避面对。

若不是有他,她怕是还是不敢过来的吧!

从包里拿出湿巾,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墓碑,手指在照片处流连,就像是要将那照片里人儿的样貌深深铭刻在心底一般。

霍秦只看着她,不发一言,也不靠近她。这个时侯,他不能在为她做什么了,她需要的只是属于自己去怀念和面对的空间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言静慢慢站了起来,因为长时间的蹲曲,她的脚有些麻,霍秦见状赶忙去搀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安言静竟哭了出来,她只是静静地窝在霍秦怀里流泪,不吵不闹。

本想让她随心所欲地哭一场,可不料她的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了。霍秦对于她的眼泪向来是最没法子的了。他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刚刚干掉的泪痕马上又被另一潮的泪水覆盖住,怎么都擦不干净。

“比柔柔还爱哭”霍秦笑她。

安言静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抗议,“哪有!”

霍秦也不跟她争辩,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样一句玩笑话倒也算是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了。

她又抽抽搭搭了一阵子,泪眼总算是没再落下来了。

“我并不想哭的”但是,忍不住。

安言静的话还没说完,霍秦用手指按住她的唇,略带厚茧的食指在她的两片唇瓣儿上来回摩挲,“嘘我不会笑话你的!”

被他的话逗乐了,安言静忍不住弯了眉眼,还真是又哭又笑的。

“言静”霍秦低声叫她。

“嗯?什么?”她拿纸巾擦了擦脸,红肿着双眼,却倔强地挤出笑来。

让她面对着自己,霍秦一字一顿,慢慢地说:“在我面前,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安言静一怔,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得知韩昱飞跟叶紫的事她没有哭,父母遇难她没有哭,一个人背井离乡她也没有哭,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却总是不知不觉露出最柔软的一面,他给她构造了一个足够坚固的世界,让她可以随性肆意而为。

怎么办,霍秦?安言静心里的柔软,似乎又为你塌陷了一方。

☆、霍 秦 ,我的往事

安言静和霍秦到武汉的第二日晚,李邱翔和杨陌也到了。

从天河机场回酒店的路上,霍秦将车开得很快,而车子里却是陷入了让人压抑的沉默之中。李邱翔和杨陌坐在后座上,两个人分别看向靠近自己这一侧窗子外的街景,只给对方留下了互不相干的背影。

安言静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两个泾渭分明的男人,咬了咬唇,左手暗地里扯了扯霍秦的右侧的衣袖。

霍秦将她的手捉住,不知怎么地反手一握,安言静的小手就完全被霍秦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之内了。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安言静的手还是凉凉的。

“言静”

“嗯?哥?”听到李邱翔叫她,安言静慌慌张张地把手从霍秦手心里抽了出来,趴着副驾驶座的椅子,朝后看去。

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安言静的鼻尖儿上渗出几滴小汗珠,向来苍白的脸颊上也带上了些许的绯色,幽暗的灯光下,她的五官显得格外生动。

李邱翔微怔了片刻,先是推了推眼镜,又摸了摸鼻子,笑着道:“这里很漂亮。”

安言静转过身,像是感知到什么,伸手抹掉了鼻尖儿上的汗珠。她靠在椅子上,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地笑,开始向李邱翔和杨陌介绍起这每条路的名称和每个名称的来历。

她说得兴起时,眉眼都是弯弯的,双眼里像是倒映着最璀璨的繁星,亮晶晶的一大片。

霍秦看着安言静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一趟过来,还真的是来对了。或许在每个人的心底,家乡都是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安言静也不例外。所以,她才会稍稍打开了心底的那道无形的枷锁,如此地随心而为。

一起找了一家还颇具汉味的食府又吃了一顿,李邱翔和杨陌就各自回了房。安言静看着时间还早,便拉着霍秦回了一趟以前的住所。

其实,她本是打算从墓园回来就带他去看看的,可霍秦根本没征求她的意思,直接把她带回了酒店让她休息。睡了一会儿起来,就又跟着霍秦一道去接了机。直到现在,她才有时间带他去。

安言静的家住在江对岸的武昌,开车从二桥过江,很快就到了。

跟汉口比,江这岸明显显得冷清不少。霍秦专注地看着路况,右手却是一直牵着安言静。她的手似乎比刚刚更凉了些。

安言静家住着的小区还是跟原来差不多的样子。安言静领着霍秦在小路上慢慢踱步,她的步子迈得很小,可每一步都走得都十分扎实,就跟她下楼梯时一样。那种无言的惧意,从她身上毫无预知地散发出来,让霍秦猝不及防,不由得更加贴近她。

从包里掏出钥匙,叮叮当当的脆响回荡在空落落的楼梯间。

钥匙扣上有一个很可爱的玩偶,看得出那并非是从市面上买的,边缝的针脚并不完美,甚至可以称得上可笑。

见霍秦看着自己的小玩意,安言静有些报赧地将小玩偶举起,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我初中的劳动课作业。”

霍秦笑了笑,用食指碰了碰那个玩偶,跟在安言静身后进了屋。

这是一间三居室的老房子,家具都用白色的布盖住,只大致看得出摆设。

安言静的房间是最靠近西面的一间,她直接走过去推开门,意料之中听到“吱呀”一声,几许灰尘从门上落下,潮霉的气味和着湿热的空气,在这里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令人窒息。

即使是盖着白布,钢琴也是整间屋子里最明显的物件。

安言静慢慢地朝钢琴走了过去,她伸出手,沿着大致的轮廓将整个琴身都感受过一遍。手指卷曲起伏,像是在弹奏琴键的样子。

霍秦则自顾自地打量起安言静的小屋来。

其实,安言静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泛黄的墙壁上贴满着的各式各样的获奖证书,有些证书的边角已经缱绻起来,微微朝内窝陷,无声彰显着年代的悠远。

床头柜上摆着两个相框,一个相框里已经没有了照片,还有一个相框里放着的照片被工工整整剪去了一半,只留下安言静一个人。

“那是大一新生才艺大赛时拍的。”安言静顺着霍秦的视线看过去,淡淡地解释道。

霍秦挑眉,“那你表演的是什么?”

“笛子。”安言静走过去拿起那只相框,摆到与自己头部一般高的地方,“我只带了那个去学校。”

霍秦心领神会,眼神故意在照片和安言静此刻的脸庞上来回,像是在做着比较,“嗯,成熟了不少。”

“韩昱飞”霍秦慢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里逐渐染上几许玩味。

浅浅地笑了笑,安言静的指尖在床头隔着的一堆书本中滑过,最终只是抽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本子,她用手抹了抹封面上的灰尘,缓慢地翻开一页,纸张发出闷闷的“哗”声,她低头看了一阵子,嚅嚅地说:“霍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霍秦朝她笑笑,眼底满是包容。

因为屋子里都是灰,两个人只能站着,而这一刻,似乎无论怎样都不重要了,只要彼此的世界里还有对方存在就足够了。

“韩昱飞比我大一岁,我们就是在那次新生才艺大赛上认识的。他高我一届,物理系,学生会的。”安言静并不是一个善于讲故事的人,她的声音很轻,也不带什么感情,可在这间屋子里她的声音却是像被无限制地放大了,虽依旧清冷,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单薄。

“要上场之前,有人告诉我了错误号码顺序,是他在上台前两分钟跑过来通知我的。”

安言静说完,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霍秦一笑。霍秦走到她的身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严严密密地抱好,安静地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安言静在霍秦的下巴上蹭了蹭,慢慢走到窗旁。霍秦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踩着她的脚印,一直都没有放开她。

稀疏的月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将两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影子拉得愈发长了。

“比完赛,也不知道叶紫怎么知晓了这件事,她非要拉着我去跟韩昱飞道谢,那个时侯水墨也跟着起哄,于是就有了那张照片。”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言静终于是明白那个时候叶紫为什么会比她还要积极了,原来所谓的缘分,也都是被人硬拼凑出来的假象。

或者说,她跟韩昱飞之间,只是因为叶紫yīn错阳差地“刻意”才会一直错下去。

“那之后我们就互留了手机号,时不时会联系一下。说真的,我也觉得很奇怪,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成为我男朋友的。”安言静说到这里,还轻轻笑出声来。

“嗯,那后来呢?”霍秦心里觉着怪怪的,沉着嗓子问道。

“后来啊,后来韩昱飞大学毕业就出国了,他成绩一直很好的。再后来叶紫也跟了出去,直到我研一下学期,爸妈出了事,我去找韩昱飞,这才知道原来原来,他们早就瞒着我在一起了。”

安言静吸了吸鼻子,却还是没忍住眼眶发热。她深深地吸气吐气,强行压下来那股酸楚。其实她还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

原本当她研一寒假的时候,韩昱飞就该回国,他们说好那个时侯要去登记的。可韩昱飞却说他没法回来,那个时候,他连一个骗她的借口都懒得再找了,一句不回来了,就切断了两个人的联系。

之后,六神无主的面对父母的突然遇难,将一切都处理好才发现家里竟是少了什么,再也不会有人给她做好吃的,再也不会有人逼她练琴家里再也不会有那股人情味了!

于是,她开始害怕,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依靠。而他给她的,却是更深沉的伤。

那个时候她真的是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坐了最近的航班回国,回到家倒头就睡,那一次,她大概睡了两天一夜才幽幽地醒了过来。再后来她便收拾好东西,一个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武汉。未完成的学业不要了,她什么都要不起了。

其实,她给了韩昱飞时间。若是他真的在乎,两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只不过,他没有,他不在乎。

所以安言静不懂,为什么在她离开后,韩昱飞反倒会每周给她发一封邮件,难道真的只是觉得心里有愧么?

“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安言静歪着头,仰望着身旁的霍秦。

霍秦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安言静没有马上回答,她踮起脚吻上霍秦的唇,轻轻的触碰,唇瓣儿间的厮磨。不带有一丝情|欲,却足以让霍秦为之沉沦。

她贴着他的唇,轻声道:“不过还好,还好让我遇到了你”

霍秦目光灼灼地看她,墨一般的双眼慢慢晕散出愈发深幽的辉光,像是要将她完完全全吸进去。

霍秦不是喜欢说情话的人,因为他一直觉得感情是要靠感觉的,但是,他也必须承认,安言静的话让他很高兴。

这种认知让他突然有种冲动,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告诉她。

“言静”

“嗯?”

四目相对,他们俩的眼中都只有彼此。

“还好,让我等到你!”

☆、安言静,你能过来

9月的天气依旧持续炎热,在武汉适应了两日,安言静已经找回了深埋在骨子里的那种归属感,她开始喜欢上武汉近乎变态的气候了。

韩昱飞和叶紫的婚礼前一晚,安言静睡得并不好。她不得不承认在霍秦面前剖开自己是一件极为难堪的事情。她并不知道霍秦对于她的过去究竟知道多少,可她倒是宁愿所有的往事都是由她亲口告诉他的,即使她会对他稍微有所隐瞒。

安言静不敢太过频繁地翻身,即使是睡着了,霍秦的敏锐程度依旧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只能让自己更紧密地贴在他的怀里,被他周身淡淡的薄荷味包裹住,才能稍稍安心一些。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安言静似乎还做了梦。

一大早,安言静是在霍秦的深吻中醒来的。只要他比她先醒,他总会用这样的方法将她叫醒。

“早安!”

“早安。”

这样的生活是她从不敢想象的,在他怀里入睡,在他早安吻中醒来。

其实,她得到的,远比她想象中多了很多。

安言静并没有为参加婚礼而准备什么格外隆重的衣服,她素来清冷惯了,即使是跟霍秦出席什么特殊场合,也只是一身淡雅旗袍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一件喜庆的事情,她便挑了一件粉色的长裙,也不至于让自己看上去太过随意。她素来不化妆,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看着自己微红的脸颊,这才觉得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勉强好了些。

霍秦依旧是一身黑色的正装,安言静走出浴室的时候见他正靠在门上跟李邱翔低声说着什么事情。眼角余光瞟到安言静的身影,他的嘴角慢慢勾起。

“早安啊言静!”李邱翔推了推眼镜,笑着打招呼道。

“早安哥。”安言静站到霍秦身边,手臂理所应当地放进霍秦的臂弯之中,从下至上地看着那个人,微微一笑。

李邱翔上下打量安言静的打扮,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摇了摇圈在手指上的钥匙,吹了一声口哨,笑着道:“走吧!”

或许他这个妹妹永远都不会知道霍秦究竟在她身上下了怎样的功夫。

安言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稍稍落后了霍秦两步,霍秦疑惑地回过头去扯了扯她的手,“怎么了?”

“哥他也过跟我们一起去?”

霍秦淡淡地一笑,慢慢看着安言静走到自己身边跟他并肩。有些时候,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也足可以让他有种畅快的感觉。

就像此刻,一句“我们”,一个并排而立的动作。

“嗯,他跟我们一起去。”霍秦捏了捏她手。

安言静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了。

因为是叶紫直接用邮件通知她的,安言静手里并没有请柬,她特意打电话给陈水墨,让她在门口接应自己一下。

陈水墨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惹眼的,哪怕她的身边此刻站着的才是今日的主角——新郎新娘。

其实,早在安言静看到那些大幅婚纱照时,就已经有种想要逃的冲动了。若不算她偷偷跑出国去找他,他们似乎已经有五年多没有见过面了。

“言静!”陈水墨似乎永远都是不懂察言观色的样子,看到安言静和霍秦过来,便远远地就开始挥手。

而安言静却为陈水墨孩子气的动作稍稍放松下来,看着陈水墨的笑脸,她点点头,远远示意。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场婚礼,一场大学室友的婚礼。不管怎么样,她还有霍秦,她还有哥哥,她还有陈水墨

“很漂亮!”安言静朝陈水墨笑笑。

陈水墨一副那是理所当然的表情,惹得一旁的李邱翔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当初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这么喜感?

这边陈水墨和安言静忙着叙旧,霍秦却早已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韩昱飞来。

韩昱飞这个名字在他耳边出现的次数绝对不会超过十次,只不过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霍秦早已在心里为这个人勾画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因为安言静说要回来,于是他便并没有动用周耀鸣的势力去查韩昱飞这个人。第一次见到他,霍秦发现,这个男人跟他想象中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虽然是搞科研的,韩昱飞并不像很多弱不禁风的读书人一般,但也并非壮硕那种类型。那是一种富有朝气,充满活力的感觉,就好像他的笑容,会让人觉得亲切,会不知不觉放松警惕。

“言静”

陈水墨一直挽着安言静的手臂,听到叶紫的声音,她反倒是比安言静更快地做出回应,“叶子,我先带言静他们进去咯!”

叶紫一身修剪合身的白色礼服,头纱散落在胸前,说不出的好看。她尴尬地看了一眼安言静,却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答了陈水墨的话。

“恭喜了!”霍秦从头至尾就没正眼看过那个新娘子,只是象征性地朝新郎点了点头。

一旁的李邱翔掏出了一份分量很足的红包,客气十足地说了几句吉祥话。

陈水墨拉着安言静熟门熟路地去到了一桌比较安静的角落里,她伏在安言静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安言静不可置信地笑了笑,还反问了一句真的啊?陈水墨则笑嘻嘻地说你不信就等着瞧吧!

对于这样热闹的场合,霍秦一向是能免则免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被鲜花和气球铺满的温馨浪漫会堂,还有安言静的笑靥如花,他忽然觉得他似乎也需要这样的一个仪式,这样的一个名目,然后,一个有她存在的家。

婚礼不外乎都是那些流程,更多的时候都是陈水墨一边看着那对新人,一边在喋喋不休地解说,安言静静静地听着她的高见,时不时笑笑。

霍秦出乎意料的配合让安言静微微讶异了一下,陈水墨见状很不甘心地叫了霍秦一声“姐夫”,惹得整张桌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嗯?”霍秦用鼻腔发出一个挑高的音,眼神却始终是柔和的。

因为他们这桌坐着的几乎都是大学里熟人,他们自是知道安言静和韩昱飞的事的,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们原本还在担心会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可现下一见状,都放宽了心,八卦心躁动,起哄逼问安言静是什么时候结婚的,都不通知老同学一声。

于是,他们这一桌的哄闹抢了正在敬酒的新郎新娘的风头,惹得韩昱飞跟叶紫不得不率先过来敬他们。

安言静的酒量自是没问题的,她举起杯子跟韩昱飞碰了碰,一口饮尽,明明只是红酒,她却觉着喉咙口像是着了火一般,烧得她难受至极。

“好久不见。”韩昱飞看着她,笑着说。

安言静放下杯子,梨涡浅笑,慢慢地点了点头,悠然自若地坐下。

这一桌的人也不傻,见气氛微微有些僵住,一个个便挑好话往外蹦,灌新郎酒。

婚礼算是参加过了,安言静正想找个什么理由跟霍秦先回去,便看到自己身边那个黑色身影站了起来。

霍秦比韩昱飞高,端着酒杯,周身的气势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代言静敬你!”他的声音很低,话音刚落,便一口喝尽杯子里的酒,53°的茅台,他的最爱。

韩昱飞骑虎难下,只能凭着头皮,将那辛辛辣辣的液体喝下去大半。他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几滴冷汗从额角冒出,强忍住咳嗽,勉强朝霍秦堪堪一笑。

看到这里,安言静的胃里突然一阵抽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一般。她将这股不适归结于看到韩昱飞的后遗症。朝陈水墨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马上起身陪她去了洗手间。

安言静趴在洗手台上干呕了一阵,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

一只手按着胃部,安言静抿着唇,打开水龙头,细致地做着清理。

她最近总会时不时有一种原来如此的顿悟,就像今天似的。

韩昱飞对她来说是一种锥心刺骨的存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胆怯地在逃避跟他见面,尤其是在已经习惯了逃避之后,更是会害怕面对。她告诉自己她是为了叶紫才来的,可直到见到韩昱飞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所谓的理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

感情是种很奇特的东西,浓时可以侵蚀到骨髓,散时也可以形同陌路。

她是一个偏理性的人,所以她做不到为爱不顾一切,但她也不愿意跟韩昱飞到最后只当陌生人。就算没了爱情,那种习惯于熟悉,还是会让她有种微酸的感触。

或许,这才是最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问题。

“言静,坦白说我觉得你不该来。”陈水墨忙着补妆,她刻意给自己涂了重重的眼影,遮挡住了她那双勾人的眼睛。

安言静甩了甩手上的水,“为什么?”

陈水墨最后抿了抿唇,从镜子的影像中注视着安言静的双眼,“因为不公平。”

“什么?”

陈水墨并没有来得及解释太多,门一开一合,叶紫竟也走了进来,她们三个多久不曾这样离得如此之近了呢?似乎以前她们总是到哪都腻在一起,像是连体婴儿一样。

“言静,我”叶紫估计也喝了不少,脸上不自然的红着,身上混杂着葡萄酒的味道。

安言静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摇摇头示意让她别说了。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以为你会来就说明你已经”

安言静长叹一声,“说不上原谅不原谅。”她慢慢转过头,眼里好似盛放着最夺目的钻石,“叶子,我祝福你!”

9

☆、霍 秦 ,我想离开

“说不上原谅不原谅。”她慢慢转过头,眼里好似盛放着最夺目的钻石,“叶子,我祝福你!”

说罢,安言静朝叶紫淡然一笑,转身离去。

叶紫是真的有些醉了,刚刚与安言静的面对面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现下突然一泄力,便脚底不稳,眼看着就要跌倒。陈水墨毕竟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出现在这场婚礼之上。她赶忙朝前迈了一大步,扶住叶紫的胳膊,让叶紫总算是有了一个“依靠”。

“谢谢你,水墨”叶紫仰头朝陈水墨笑,眼泪却是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陈水墨让叶紫自己站好,看着痛哭的昔日好友,无奈地叹了口气。

“叶子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言静来这一趟。”

叶紫任由眼泪肆意地流,不大一会儿功夫,脸上的妆就全花了。“水墨,你不懂”她的声音很轻,就好似下一秒就要消亡一般。

陈水墨看着叶紫此刻狼狈的模样,还是会觉着心里涩涩的,她别过头,再度开口时声音竟也染上了几分暗哑,“你赶紧收拾一下赶快出去吧!婚礼还在进行着呢!”

她终究不忍心怪罪她。

***

大厅里依旧热闹,新娘子不在,新郎更是被众人哄得厉害。安言静看到韩昱飞和他身边的伴郎在不断地被人灌酒,虽然略显狼狈,脸上却一直挂着笑。

其实,韩昱飞的酒量并不好,以前每次聚会,安言静都会帮他挡掉不少的酒。如今看他脸色发白,怕是就快到极限了。

一瞬间,安言静有片刻的怔愣,若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跟韩昱飞是不是也会有这样一场婚礼?或者说,会不会比这个更加奢华?

被自己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安言静不由得稍稍缩了缩身子,心里更是一紧。

抬眼再朝那个身着白色正装的新郎看去,安言静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总是一身黑衣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薄唇,还有他的怀抱。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恍然发现那个男人的目光竟是一直在追随着她的。

安言静顿时觉着窘迫起来,她不确定刚刚霍秦是不是也将她注视着韩昱飞的举动尽收眼底,那样岂不是

于是乎,她耳边忽然就回响起了刚刚陈水墨跟她说的话,“因为不公平”。

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

这场婚礼对于她、霍秦、韩昱飞和叶紫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安言静不明白叶紫为何会处心积虑地非让她来这一趟,跟韩昱飞见上一面。但她也没那么天真,会认为叶紫只是想跟她解开心结。安言静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但是当背叛真的发生在自己最好的朋友和男朋友身上时,她根本来不及恨,她只是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安言静不懂叶紫何必要多此一举,既然当年韩昱飞早早就做出了选择,这一次,即使见到了又能如何?叶紫又是想让谁真正彻底死心呢?

只不过,安言静不曾料到韩昱飞竟会对她有如此之大的影响力,从见着他开始,她的心便不安起来。她有种冲动,她想要问清楚当年他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寂寞在作祟?

“才女,今儿不能不给咱们来一曲吧!”

安言静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竟不曾感觉到什么时候有人靠近了她的身边。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绪想看清楚来者,可心里却是早就知晓是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毕竟,全班会叫她“才女”的,也只有班长一人了。

安言静看着班长,并未开口拒绝。

“来给咱们才女点掌声啊!”

班长永远都是这样,号召力惊人。安言静伴着潮水般的掌声,缓缓走到刚刚为新郎新娘演奏了《结婚进行曲》的白色三角钢琴前。

她习惯性地先抚摸了一下琴身,之后才慢慢坐下。

眼神在人群中略过,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个点了一支烟含在嘴里的黑衣男人身上。虽然隔着远,安言静没法完全瞧见霍秦此刻的表情,但是,她却可以感知到他会是什么模样——微蹙着眉峰,桃花眼里折射出意味深长的幽光,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霍秦永远都会让她看不懂,猜不透。

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十指覆在黑白琴键上,悠然旋律缓缓响起。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安言静安定的,除了霍秦,那么就只剩下钢琴了。似乎只要是碰触到琴键,安言静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在场的人只有两个第一时间听出这首曲子的来历,霍秦和李邱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几许玩味。

这首曲子正是当初安言静为他们公司的游戏做的配乐,只不过不经处理的现场版,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

霍秦将香烟从嘴里移开,随手按灭,若不是他不想拂了新郎的面子,他是怎么都不会再在安言静面前抽烟的。

他的视线锁定住韩昱飞,后者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安言静演奏。霍秦心里升腾出几丝不安,可很快,他就告诫镇定下来。他远比安言静更了解她自己,所以,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早已注定了结局。

韩昱飞当初放弃了,也就注定了他跟安言静只能用不同的身份出现在这场婚礼之上,只此而已,到此为止。

霍秦将目光放到安言静身上,只见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安言静似乎天生就是适合弹钢琴的。

他早已记不起第一次见她弹琴是什么时候了,可是,他却永远都忘不了一瞬间,那种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心脏的感觉,就好像只有这样疼过了,才能算作铭心刻骨。

其实安言静不是刻意想要弹奏这首曲子的,只是冥冥之中,总像是有天意的一般,她才刚一按下琴键,这首曲子的音符便占满了她的脑子,于是,不自觉地,她弹奏出了这首曲子。

伴着这首曲子,安言静想到了很多,从她跟霍秦相识开始,点点滴滴,直到彼此交心。原来早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他们之间累积的回忆竟然就有那么多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自己竟会一而再地不懂得珍惜眼前人呢?错过了一个韩昱飞,她更加不想再错过霍秦!

一曲终了,就在其他人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安言静匆匆起身行了个古老的宫廷礼仪优雅谢幕。她直接朝着霍秦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平日里来得快了许多。与叶紫侧身而过时,她的眼神似乎都不愿再设施给她半分。而霍秦的怀抱永远都会为安言静准备好,他的身上混杂了薄荷和烟草的味道,比平日里来得更加浓烈一些,但并不至于会让人觉得呛鼻。

安言静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霍秦身上的薄荷味,这种浓烈恰好让她更加深刻地铭记住了那只属于他的味道。

掌声来得稍晚了一些,可霍秦却觉得时机刚刚好。他不喜欢热闹并不代表他会害怕,像这样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跟安言静一起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他十分地乐见其成。

“霍秦,我想离开这里了。”安言静把脸埋在霍秦胸膛,声音嗡嗡地说道。

霍秦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沉声回应道:“好!”

他朝李邱翔试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端起两只酒杯递了过来。霍秦稍稍拉开跟安言静之间的距离,将一只酒杯放到安言静的手中,自己则拿起了另一只。他凑到安言静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道:“敬完酒我们就走。”

安言静只觉着霍秦说话呼出的热气尽数钻进了她的耳蜗里,痒痒的,让她不由得红了耳朵。

霍秦揽住安言静的腰,让她与自己并肩而立。叶紫已经回到了韩昱飞身边,眼睛红红的,看得出刚刚哭过。

安言静感觉到霍秦放在她腰上的手传来的温度,那股熨烫,却是无声的安抚。安言静笑笑,她说过,她并非霍秦想象中的那么软弱。

举起酒杯,安言静朝韩昱飞和叶紫微微一笑,大方地道:“恭喜你们了!”

叶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同样的话安言静刚刚已经说过一次了。而这句话在韩昱飞听来却是心里颇为震动的,这么多年了,安言静总算是开口跟他讲话了,虽然这句话,并不是对他一个人说的,也只是客套的恭喜而已。

四只杯子在空中相碰,霍秦和安言静喝的是红酒,韩昱飞和叶紫喝的是白酒,红红白白,泾渭分明,就像他们彼此的人生一样,分隔以后,不再会有任何交集。

敬完酒,气氛却是莫名冷了下来,陈水墨一见情形不对,立马撺掇着李邱翔跟她一块儿再去敬酒。

“叶子恭喜你了,咱们寝室四个就数你最先结婚!”

叶紫勉强一笑,“谢谢了,水墨。”

“若礁怎么还不来”陈水墨一边嘟囔着,一边跟叶紫碰了杯。

趁着宾客们重新热闹起来的空隙,安言静扯了扯霍秦的手,两个人堂而皇之地离开了现场,虽然安言静心里还有些小小愧疚,觉着他们这样“抛弃”李邱翔是不对的,霍秦却安慰她说还有陈水墨在呢,不会有事的,安言静也就稍稍放宽了心。

午后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刻,安言静拖着霍秦的手,在树荫下漫步,虽然依旧炎热,心底却是安宁的。

小的时候,安言静就喜欢在布满树荫的人行道上毫无目的地行走,那个时候,只是觉着这样做很好玩。可现在,身边还有一个人,他可以分享你所有的喜怒哀乐,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他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安言静模糊记着几米的漫画中似乎总会有一男一女街头漫步的场景,她以前不懂,可现在,却觉着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幸福!

歪过头仰视着身边的男人,几屡阳光从交叠的树叶间投射下来,落在霍秦的身上,安言静发现原来不止月光可以承托他的气质,就连阳光也可以。

知了高鸣,清风拂过,一瞬永恒!

☆、安言静,你认真么

酒店的套房里的只剩下电视的幽光明暗变幻地闪着,新闻频道主播的嘴一开一合,速度均匀,坐在房间里的人却并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声音。霍秦将手机放在手指间把玩,却是能够从唇形看出主播究竟在说些什么。他的身上沾染上了太多的习惯了,改不掉,也没想过改掉。

安言静在他身边睡得很熟,她蜷着身子靠在自己身边,面容淡素。霍秦伸手拿过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又调高了两度。

手指在空中虚虚描绘着安言静精致的侧脸,手指顿在了她的鼻尖处,霍秦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她的鼻尖。

在他看来,今日的安言静的确是够累的了。不是身累,是心累。

突然,在另一只手中把玩的手机微微震动,屏幕一亮,闪出来电者的名字,霍秦迅速按黑了屏幕,不让正在安睡的人被打扰,没多大一会儿,手机又发出短信的提示音,霍秦看了一眼短信,直接按键删除。

在安言静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关上电视,起身出门,霍秦小心谨慎,并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却不料竟在楼梯间遇上了李邱翔。

“怎么回事?”霍秦微蹙着眉,踩着满地的烟头,走到李邱翔身边。

楼梯间全是感应灯,一时间的沉默让原本亮起的灯再度熄灭,一切回归黑暗。在黑暗中,李邱翔点着的那点烟星格外惹眼。他的脸全部埋在了yīn影之中,霍秦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他走了。”李邱翔将烟头狠狠砸到地上,那三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儿里低吼出来的一般。

突然的光亮让李邱翔不适应地闭上双眼,他微微仰起头,霍秦这才看清楚李邱翔此刻的模样。

那是一种找不到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的感觉,霍秦什么时候见过李邱翔这样无助的表情?即使是当初得知自己的父母双双过世,李邱翔也都不曾这样颓丧过,就好像被人抽去了脊椎,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无法直起身子了。

霍秦不是不震惊的,但是他也不意外杨陌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什么话都没说,他只是拍了拍李邱翔的肩膀,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担忧。

“我没事”李邱翔用双手抹了抹脸,勉强挤出笑颜来,他想再说点什么,却无奈地发现嗓子眼儿就好像堵着什么东西,让他所有的尝试都变成了徒劳。

霍秦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一次,他并不去理会它,任由手机发出“嗡嗡”的闷响。

“要出去?”李邱翔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间、在这种地点看到霍秦出现是那么的不正常。

霍秦“嗯”了一声,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行了,你有事就快去吧!我没事的!”李邱翔挥挥手,开始赶人。

“你打算怎么办?”霍秦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倒一脸沉静地看着李邱翔。

李邱翔叹了口气,自嘲一笑,“我还能怎么样?”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明早就走。”

霍秦并没有问李邱翔要去哪儿,又具体有何打算,他只是用一种很平稳的语气说道:“你还有我们。”

“那是!哥们儿嘛!”李邱翔一怔,随即笑着锤了锤霍秦的胸口,觉着眼眶热热的。

“行了,你快走吧!别让人家等太久!”李邱翔笑道。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此刻的情绪。

***

霍秦到约定的地点时,韩昱飞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的脸色并不好,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依旧是白色。他点了一杯浓茶解酒,安静地坐着,心无旁骛的等。

霍秦并不急着上前去,他暗自打量着这个在新婚之夜跑出来的男人,一双眸子愈发幽暗莫辩。

婚礼上,趁着安言静去洗手间的空隙,霍秦和韩昱飞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于是,霍秦将写有自己私人手机号的名片不着痕迹地放到韩昱飞的口袋之中。

他们都清楚,这场面对面,在所难免。

霍秦偏好黑色的衣服,那样会让他看上去显得愈发神秘,于是,一黑一白,分立两岸。

拉开韩昱飞对面的椅子,霍秦自顾自地坐下,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我来迟了”,面子上却丝毫看不出一丝抱歉诚意来。

“没关系。”韩昱飞并不在意,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强行让自己集中精力来面对这个一看就不好对付的男人。

霍秦点了一杯铁观音,他没有错过在他报出这个名字时,韩昱飞眼底那似有似无的惊讶。他们都知道,安言静最喜欢铁观音。

“你对她是是认真的么?”

霍秦想过韩昱飞会对他说的千百种话,唯独不曾想过他的第一句话竟会是在质疑他对她的态度。

“我并不觉得我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霍秦冷声冷语,毫不客气。

闻言,韩昱飞也不恼,反倒笑着摊了摊手,“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这样问呢!”

说罢,韩昱飞便陷入了沉默,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思索什么。

霍秦并不喜欢这样的谈话,坦白说,他觉得自己在被韩昱飞牵着走,这种的感觉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都不曾遇到过的了。

关心则乱。

霍秦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种被动,他只能等,等韩昱飞再次主动开口。

喝了一口面前的茶,铁观音是愈泡愈有味儿的茶,霍秦只觉着现在入口只有淡淡的清香,称不上茶味。

杯子里茶水的颜色逐渐变深,从青翠的绿变到深沉的褐。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韩昱飞并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向这样一个重要的“陌生人”剥开那段过往。

霍秦变换了一个坐姿,他极为慵懒地靠坐着,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了王者之气。他挑了挑眉,示意韩昱飞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关于言静和我的”

“从言静的角度,全部;从你的角度,无。”霍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将安言静的名字与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韩昱飞一怔,他不曾想过霍秦会如此干脆,更不曾想过安言静竟会向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坦白过去。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坚持不出国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是不是还能听到那个女孩只为他一个人弹奏的钢琴曲,是不是还能尝到他专门为自己学做的菜色。只可惜,这些都是只能停留在“如果”。

总归是在失去之后再回想起来,韩昱飞才恍然发觉,自己当初也曾是那样的幸福。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的场景,他发觉自己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明明是最隐秘的感情,他却明白自己竟只能跟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谈及,这或许也是一种悲哀。

韩昱飞用了一种极为平淡的陈述口吻去回忆他刚出国的那段日子,但霍秦从韩昱飞的小动作发现他的内心,并不像他看上去那样的毫无波|澜。

每一个身处异乡的人都会有种莫名的恋家情结,所以当叶紫追出国的时候,韩昱飞发现自己也是如此。男人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类似于虚荣心的东西在作祟,没有人会对一个主动追求自己的女孩真的无动于衷,更何况还是孤身处于异乡的时刻。韩昱飞对于这一切的态度很模糊,或者说放任,他从不曾承认过叶紫是他的女朋友,但是当身边认识的人都这样认为时,他也并未否认。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心理暗示,当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开始把这种认知当成事实时,就连作为当事人的他,也是如此。

说到此,韩昱飞发觉自己竟有些可笑,好像他跟安言静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稀里糊涂地便开始了的。

叶紫跟安言静是两种不同的女孩,叶紫远比安言静热情,而那种温度是会灼伤任何男人的心的,叶紫对他,是一种类似于崇拜的仰视,那会让韩昱飞很有成就感。

更何况,当初,他的家人也并不喜欢安言静,因为她确实是太过清冷,不会跟长辈打交道。

“听起来很荒谬是么?”韩昱飞笑,此刻,他的笑只会让人觉得勉强得太过扎眼。

霍秦很冷静,这种感觉跟他以前出任务时一样,一切事物在他眼里都会不自主地放慢,他几乎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对面那个男人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的全过程。

韩昱飞竟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背叛安言静,霍秦只觉着可笑至极。

“我知道言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背叛就是背叛。”

韩昱飞似乎并不在乎霍秦的反应,他像是在沙漠中濒临死亡的旅者,突然看到了水源,便迫不及待地饮着甘泉,打开感情宣泄的阀门。这样肆无忌惮地回忆往事,这一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一次了。

霍秦看了一眼韩昱飞,闭上双目。坦白说,这样一个男人,他很难会恨,或者说,韩昱飞连让他恨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都明白安言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感情冲突。男人对待情感的态度很奇怪,一次倾诉,或许就是全部,他们往后也终究只是“陌生人”而已。

“我该回去了。”

这是霍秦在听过韩昱飞说完整个故事之后,唯一的反应。

韩昱飞一怔,扭过头看了看已经微微泛白的天际,这才发觉竟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太阳升起,一切就又都是崭新的了。

“我、很、认、真。”

朦胧的清晨,霍秦看着韩昱飞带着血丝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韩昱飞看着霍秦高大的背影,仰头笑了。

这个男人这是在回答他的最初的问题呢!

韩昱飞相信,那个看似冷面的男人可以更好地给安言静幸福。

因为即使是面对着他,霍秦许下一个承诺都会如此郑重,这样的在乎,让韩昱飞没有理由怀疑霍秦的感情不是认真的。

那么,言静,我祝你幸福。

☆、霍 秦 ,我会带你

霍秦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安言静早已经醒了。

房间里很暗,窗帘拉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亮,虽然外面已经晨曦微露,屋内还是如同夜晚。

霍秦很快便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他看到安言静拥着被子坐起身子靠在床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声响,便转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早安!”安言静的双眼在黑暗中如同钻石般璀璨。

“早”霍秦的心突然被她那笑容安抚,他走到床边,紧挨着安言静坐下,轻车熟路地给了她一个早安吻。

安言静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霍秦身上有些异样的味道,她微微一怔,小声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早?”

霍秦抚摸着安言静的长发,动作极尽轻柔。安言静的头发极软且顺滑异常,即使是刚刚睡醒也不会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

刚刚回来的时候,霍秦便特意去前台询问过了,李邱翔在五点左右就已经退房离开了。

“我去送邱翔了。”霍秦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

安言静一惊,“哥走了?”

“嗯!”霍秦依旧淡淡的。

“那杨陌哥他”安言静咬着唇,极为不安地看着霍秦。

“也离开了。”

霍秦并没有撒谎,杨陌的确是早就离开了。

听到他的话,安言静就如同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可很快又开始埋怨李邱翔和杨陌走得太过匆忙了,怎么会选在一大早就走?她还没带着他们好好逛逛自己的家乡呢!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看到霍秦眼底的青色,安言静心疼不已,赶忙结束了自己的抱怨。

“好。”霍秦也不客气。

他将安言静抱在怀里,用彼此契合的身体在黑暗中感知对方。安言静的双手环在霍秦的腰上,她熟练地在霍秦怀里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枕好,却并不急着闭上双眼。

从上至下,她的眼神慢慢描绘出他的模样。直到发觉他一直勾着的嘴角,安言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那个闭着眼的男人察觉出来了。她的脸颊猛然发烫,赶忙闭上眼,不再看他。

霍秦伸过手,将安言静搂得愈发紧了。

***

安言静觉着自己是被饿醒的,胃好似缩在一起那般难受。

醒来后,她发觉自己是背对着霍秦的,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的心脏恰好能够叠在一起,这种感觉很奇妙,并且并不坏。

她稍微一挣扎,霍秦便醒了。

这个时候的霍秦显得格外地无害,睡眼惺忪,消减了他白日里大半的戾气,安言静心上一动,不禁在他的眼皮上印下一个吻。

忽略霍秦随即变得深幽的双眸,安言静迅速爬下床去洗漱。

霍秦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看着那个点了火就跑的小女人,终是大笑了起来。

餐点是直接送到房间里的,两个人颇有闲心地点了阳澄湖的大闸蟹,虽然还不是吃蟹最好的时节,但也差不离了。若是吃得仔细,肥肥的一只螃蟹足够吃上好久了。

霍秦对一切麻烦的食物都没什么好感,他只是剥了一个,吸了蟹黄,便没再动手吃下去了。

安言静喜欢吃螃蟹,也会吃螃蟹。蟹壳蟹腿剃掉肉后竟还都整整齐齐的保持着原样。她帮霍秦剥了一些蟹肉,霍秦象征性地尝了几口,便摆摆手,让她自己继续吃不用管他。

见霍秦似乎真的不喜欢,安言静便自顾自地吃得兴起,看着桌上自己摆出的空蟹壳,不由得诗兴大发,竟慢慢吟出了黄庭坚“吾评扬州贡,此物真绝伦”的诗句来。

闻言,霍秦似笑非笑地挑眉看着安言静,摇着头直说她现在吃的是从苏州来的“绝伦”并非是扬州。

安言静愣了愣,随即狡辩说反正都是位于江苏的,苏州、扬州都是一样的。

霍秦摇摇头,也不再跟她计较。只觉着这顿饭吃得很是开怀。

***

吃过饭,安言静泡了一壶茉莉花茶,电视开着,只不过谁都没有去关注究竟在放映些什么。

霍秦将安言静的手放在自己的大掌中把玩,“言静”

“嗯?”安言静眨了眨眼,低低应了一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么?”

安言静一滞,这才意识到他们来武汉只是为了参加叶紫和韩昱飞的婚礼,现在婚礼结束了,他们也该离开了。

“我不想现在回去”安言静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从霍秦的掌中抽出。

“嗯,然后呢?”

安言静帮霍秦斟满一杯茶,仰着头道:“我想去旅游,可以么?”

霍秦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先在鼻前嗅了嗅,直到茉莉的清香溢满鼻腔,才放到嘴边一口饮尽,将空茶杯放回桌子上,他复问道:“你想去哪儿?”

“云南。”安言静慢慢吐出这两个字来。

霍秦看着对面人儿认真的双眼,完全找不着可以拒绝她的话来。再者说了,他们也确实是没有一起真正意义上出去旅游过一次。这样一想,霍秦心底竟也有些隐隐期待这样的行程安排了。

此刻哪怕霍秦心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很多,面子上却依旧淡淡的。

安言静看不出他是怎么想的,心里一紧,竟脱口而出“我会带你一起去”这样的话来。

在安言静忿忿又期待的眼神下,霍秦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忘揶揄她,“好,你要带上我。”

***

到昆明,霍秦没法再坚持不坐飞机过去。安言静倒是无所谓地安慰他说自己当初去杭州的时候也是直飞过去的,她也并不是那么样的害怕的。

飞机在昆明机场落地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虽然还是夏季,安言静还是不免觉着有些寒意。在机场的洗手间里又加上了一件刚刚在上飞机之前买的外套,安言静这才勉强觉着好受了一些。

走出机场,霍秦发现安言静的脸色愈发差了,想到这里超过1800米的平均海拔,霍秦吩咐出租车司机先去了医院。

“霍秦?”安言静不解。

霍秦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安言静能够靠得更加舒服一些,他用食指抵住她的唇,“别说话,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安言静轻轻“嗯”了一声,闭上双眼,却发觉自己的头似乎愈发疼了起来。

睡梦间似乎有冰冰凉凉的液体窜入她的体内,安言静难受地嘤咛一声,好看的眉头紧紧地蹙着,嘴唇微微发紫,这样的高原反应算是十分严重的了。

她好像被抛上了云端,有种不真切的虚浮感,可又有人死死拽住她的手,将她往下拖,让她不得不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徘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全身肌肉的酸痛开始复苏,呼吸再度变得困难起来。

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在围绕着她忙碌着,但是她却没能看清那些人。只觉着自己被罩上了氧气罩,这才让她稍稍好受了一些。

“霍秦”安言静开口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至极。

一直在床边握住她手的男人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喜,幽暗的双眼里就好似闪着失而复得的光芒。那光芒让安言静浑身一震,随即她便被说不出的心疼完全掩埋。

她好像总是这样在不断地给他找事儿。

抬起那只还自由的手,指了指自己罩着的氧气罩,霍秦心领神会地将它从安言静鼻前撤掉。

“觉得怎么样?”

霍秦的声音也不必安言静好到哪里去,粗噶难听。

吃力地点了点头,安言静确实是觉着好多了,虽然呼吸起来还是有些难受的,但早已不似刚到这儿时那样像是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呼吸一般了。

她的手远比很多人白,血脉在几乎透明的肌肤之下呈现出青紫色,再扎上针头,让人不怎么愿意再多看几眼,霍秦却是从始至终都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过。

“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安言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吃力地说。

霍秦看向她,慢条斯理地回道:“把这瓶挂完。”

虽然他说是这样说,却还是很迅速地帮安言静办好了出院手续。

霍秦没料到在安言静的身子竟会是这样的差,在昆明都会产生如此严重的高原反应,他特意去问了医生关于紧急处理高原反应的方法。很多东西他也知道,可就怕不够准确,会让安言静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让她更加难受。

看着霍秦向医生讨教时认真的侧脸,安言静心里胀胀的。她刻意扭过头不去看他,却无意间瞧见了几乎要对着霍秦流口水的值班护士,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那两个小护士竟还齐齐瞪了她一眼,惹得安言静哭笑不得。

折腾了这么一阵儿,安言静根本没心思欣赏昆明的夜景,她只觉着这里即便是夜晚,都繁华得好似白昼。

因为是淡季,酒店很容易订到,霍秦特别吩咐送点清淡的食物上来。

吃了点东西,安言静苍白的小脸逐渐有了血色,霍秦心里一松,“明天再带你去吃云南小吃。”

闻言,安言静一喜,在霍秦脸上亲了一口,印下一个湿乎乎的痕迹。

她晃晃悠悠地去洗澡,霍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摇摇头,迅速解决掉了剩下的餐点。

浴室里,安言静特意将水温调得高了些,她白皙的肌肤很快被热水烫得红红的,水流沿着她的身体曲线淋下,全身舒畅。

安言静颇为乐观地想,虽然这样的开头并不理想,但她没理由怀疑这场旅行将不会精彩。

☆、安言静,你辛苦了

第二日,安言静觉着自己的身子好了很多,不得不说她的适应能力还是极强的。霍秦虽依旧放心不下,却也不愿拂了她的好兴致,只得陪着她按照最初制定的计划进行游玩。

他们并不着急赶时间,所以行程安排得很松。

安言静将第一站放在了石林,说到底其实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在她十岁左右,看到了歌舞片《阿诗玛》,从此便对那个聪明美丽、能歌善舞的撒尼族女子念念不忘,为此还找过很多关于阿诗玛的传说故事来看,因此,她很想知道那在传说中阿诗玛最后幻化成的石头,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石林景区距离昆明市大概有86公里的距离,空气更是出奇得好。杭州虽说也被人称作人间天堂,却瞧不着这样一大片的澄澈天空。仰头望去,天空的那种蓝,不参杂一丝杂质,纯得让人惊艳。云朵儿也别样的洁白,大朵大朵的漂浮着,随意变换成各种形状。会让人觉着从这里看去,离天空更近了,这里或许才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纵身山水之间,人似乎也会随之变得清明起来。安言静瞧着每一块儿石头都觉着新奇,霍秦看着安言静时惊讶时嬉笑的脸庞,也不自觉地被她的愉悦温吞了眉目,任由安言静拽着,像个孩子似的上蹿下跳。

九月初并非旅游的高峰期,景区里的游客不算不多。安言静极想与霍秦拍一张合影,坐在石凳上等了好久才看到一个背包客路过,这才找到人帮了这个忙。

霍秦远比安言静想象中要配合得多,看着手机上那个男人依旧毫无表情的脸,安言静却觉着他能这样让人拍就已经很让她满意了。

迅速将照片设成手机桌面和屏保,安言静面带微笑地看着远处身着撒尼族的装束、肩背背篓的“阿诗玛”,深感自己此刻是那样的幸福。

似乎就在不远的一个月之前,她孤身一人在西湖边帮一家人拍照,那个时侯,她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和霍秦的关系竟是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

身边人从她的左手边走到了右手边,安言静不明所以地仰头看向霍秦,却发觉他只是在习惯性地去帮她遮挡已经上了头的阳光。她为他细微的贴心而不自觉地笑了笑。

云南昼夜的温差极大,现下已经临近中午了,正是热的时候,毒日当头,她的确是怕晒的。

两个人找了一处yīn凉地,像小孩子外出郊游那般吃着背来的简单食物,安言静发觉偶尔这样放纵一下童趣,感觉其实并不坏。

几缕阳光透过繁茂树叶交叠的缝隙落在安言静的手背上,安言静抬起手去遮挡阳光,霍秦皱眉看着安言静手背上的青紫,拉过她的手慢慢揉搓,昨晚拔了针的地方没有好好按压,今日一看,大半个手背都全青了,惹得霍秦心疼不已。

“不疼的。”安言静朝霍秦笑了笑。

霍秦并不曾停止手上的动作,只是抽出一只手来将安言静的头放在自己肩上靠好,“睡一会儿。”

安言静在他胸口蹭了蹭,乖顺地闭上眼睛。霍秦用被她枕住的那只手臂顺势绕了过去,将她严严密密地圈在自己怀中,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霍秦没想过自己竟也会睡着,可能是这两天精神高度集中消耗了太多精力,先是婚礼又是跟韩昱飞单独面谈,飞机刚落地又遇上安言静高原反应进医院,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大不如前了。

他是察觉到突然加剧的大风才猛然被惊醒的,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狂风大作起来,看样子是要下大雨了,霍秦赶忙将安言静叫醒,可还没等他们跑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大雨便倾盆而下,淋了两人一身。

霍秦一路护着安言静,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躲避的地方,他现在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安言静昨晚才在医院里打点滴,今日又淋雨,这场旅行来得可真真是太不顺利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霍秦捧着安言静的脸,将搭在她眼前的湿发拂到安言静的耳后别好。

安言静白着一张脸缓慢地摇了摇头,虽然刚刚被霍秦牵着一路小跑的确让她头晕了一阵,可还不是不能忍受的。

调换了一下二人的位置,霍秦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挡住洞口,暗自承担着飘洒进来的风雨。

“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霍秦也不勉强她,只是低声嘱咐着。

安言静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为他宽心。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即使是沉默,也并不会让人觉着尴尬。

好在现下时节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工夫就雨过天晴了,安言静跟在霍秦身后钻出洞口,却发现霍秦顿了顿脚步。顺着霍秦的视线看过去,竟发现两处石山之间架起了一道彩虹桥,虽然很淡,却货真价实。

“双崖断处造桥工,仿佛凌霄架彩虹。”安言静突然想到这句诗,便随口念了出来。

霍秦回过头去看着安言静微微有些迷离的双眼,低笑一声,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两个人在景区附近就近找了一间看上去很是具有民族风情的小客栈住下,虽然天色还早,可若是一路穿着湿衣服回酒店去还是很容易感冒的。

安言静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霍秦去办入住手续,这个视角看过去,她才发现霍秦黑色衬衫的后背竟全湿透了,回想起在山洞里的场景,安言静心里一沉,看向霍秦背影的双眼愈发模糊起来。

“言静”

霍秦朝她招手,安言静深呼吸了一下,双手快速抹了抹脸,小跑着去到他身边。

客栈虽看上去古朴了些,但屋子里的设备还是十分齐全的,一进门,安言静就被霍秦赶着去了浴室里洗澡。

安言静的动作很快,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觉着霍秦会比她更加需要赶紧洗个热水澡。

赤着脚走出浴室,发现霍秦正靠在窗边把弄手机,安言静咬了咬唇,低声说朝他道:“你也去洗洗吧”

霍秦回过头来,将手机随手放到电视柜上。

刚刚李邱翔来信息说他回杭州了,江浙一带他差不多都打听了一遍,没人看到过杨陌的身影。霍秦稍微沉思了一会儿,才回了条信息让李邱翔去找傅武轩帮忙。李邱翔很快回了一个“不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霍秦的视线落在安言静的赤|裸脚背上,他拧着眉吩咐安言静去床边坐好,拿了一次性的拖鞋,蹲下|身帮她细致地穿好。

霍秦湿热的呼吸全数扑打在安言静的脚背上,她不安地动了动想抽回自己的脚,无奈霍秦的力气太大,安言静拗不过他,只能红着脸任由他做完。

“你的手好凉。”安言静看着霍秦的双眼,不禁脱口而出。

霍秦一笑,禁不住伏过身来,吻了吻她的唇,安言静只觉着他的唇很烫,那温度几乎可以灼伤她。

安言静哭笑不得地想,这个人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其实并不冷吧?!

当水流声传来,安言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傻坐了好久了。她小心翼翼地脱掉拖鞋,蜷着身子爬上床,发梢冰凉的水滴落到她还在发烫的脚背上,安言静下意识地缩了缩,这才真正从刚刚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般地开始拿毛巾擦拭发丝上的水。

打开电视,地方台的新闻里刚好在说预计yīn雨天气还将持续两天,安言静看着窗外又开始滴雨的yīn沉天空,掀开被子,懒懒地躺了进去。

晚饭是在房间里吃的,两个人的衣物都被送去烘干了,根本没法出去吃,安言静则有些遗憾,她又没吃上正宗的云南小食。

因为无事可做,霍秦又念着安言静的身子,两个人很早就睡下了。可到了半夜里,安言静却觉着一直抱着自己的那具身子竟愈来愈烫。

她摸黑将手探在霍秦的额头上,烫手的温度让她赶忙翻身按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霍秦脸色如常,只是比平日里皱得更紧的眉头无声地体现出他极为不舒服的现状。

“霍秦”安言静试着推了推身边的人。

“嗯?言静?”霍秦虽然还是闭着眼的,回答的却是很快。

听到应答声,安言静这才松了口气。

“你发烧了。”安言静发觉自己的声音很是平静。

霍秦作势要起来,安言静赶忙把他压回到床上,拉好被子要他躺好。

“我包里有药。”霍秦压着嗓子道。

安言静跑下床找药。霍秦的包永远都是收拾得井然有序的,不大一会儿工夫,安言静就找到了一个药包。她盛了小半壶水烧上,从药包里拿出退烧药,又绞了湿毛巾帮他物理降温。

在烧好的热水里搀上凉的矿泉水,她试了试水温,扶起霍秦,用温水送药。

“没事的。”霍秦又多喝了两杯温水,安慰她道。

“嗯,我知道。”安言静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喉咙发干。

吃过药,霍秦很快又睡了过去,安言静则坐在床边看着霍秦的侧脸,一夜无眠。

好在霍秦身体底子好,清晨的时候便已经退烧了。

“感觉好点了么?”见霍秦醒了过来,安言静拿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反复。

霍秦点了点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睡一觉,发发汗就没事了。

“辛苦你了。”他想接过安言静端来的水杯,安言静却执意要喂他喝。就着安言静的手,霍秦难得享受了一次。

看着霍秦苍白的脸,安言静突然很想跟霍秦做一个约定,他们俩以后都不要再生病了。

虽然霍秦一再告诉她,他没事,可她还是很害怕。那是一种让人绝望的无力感,安言静发觉自己根本没力气去与之抗衡。

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霍秦浅浅地笑了。

她的不安,不该靠他的保证得到救赎。

其实,能够一直这样也会很不错呀!生了病,有人照顾,也未尝不好。

“霍秦,我们去吃正宗小吃吧!”安言静笑着朝霍秦说道。

10

☆、霍 秦 ,我的永久

虽然说是去吃正宗的云南小吃,但两个人一个因为高原反应而身体虚弱,一个则是高烧刚退口味清淡,他们俩很多东西根本就吃不了。

安言静扒拉着自己的紫米八宝饭,眼神却一直围着霍秦那碗正宗过桥米线上下游移。闷闷地撕下一块儿烧饵,拌上作料,推到霍秦面前,巴巴地看着霍秦,示意要跟他交换。

搁下筷子,微微摇了摇头,霍秦哭笑不得地又帮安言静点了一碗米线。看着在老板一气呵成的动作下变得雪白的汤,安言静顿时觉着偶尔浪费一下也是很不坏的。

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吃得如此之饱,安言静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碗碟,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种感觉似乎也会传染,从她的胃一直胀到她的心里。

原本是计划在昆明多住两天的,但安言静却固执地认定昆明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不能再呆了,她催促着霍秦赶紧收拾行李,两个人便匆匆往下一站大理而去。

客运站的人流量很大,霍秦默不作声地将行李全都转到一只手上提好,另一只手则紧紧地牵着安言静的手,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尽量不让她受到一丝磕碰。

“跟着我!”霍秦的声音被嘈杂的环境冲淡,安言静却还是可以从他的口型看出清晰的词句来。

她不由得主动加大了些许力道,使劲握了握霍秦的手心。霍秦脚下一顿,分开她的五指,与安言静最严丝合缝地十指紧扣在一起。

直到上了车,安言静还是固执地不肯松开手,霍秦自然是由着她的,两个人就维持着这个样子并肩坐定。

大巴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他们选择了一个较靠后的位子,空落落的一片,就好似整个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一般。

安言静托着腮,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郁葱风景;霍秦便侧过头,看着窗户上安言静倒影出来的模糊脸庞。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原来竟真的是这样的,看风景的人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安言静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霍秦竟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她有些不解地回过头去,却刚好撞进霍秦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来不及收起的、几乎沉溺的神色中。那里面暗含了太多的情绪,一时间,竟让安言静迷失其中,怎么都找不着出路。

“发什么呆呢?”霍秦失笑地看着安言静愈渐迷离的双眼,从她泛着水光的明亮双眸中,他看到了自己,透着那样炽烈的情绪的自己,让他自己都几乎不认不出的自己。伸手敲了敲安言静光洁的额头,霍秦终究还是打破了这一刻彼此双方的沉迷。

安言静摸了摸额头,朝他浅浅一笑。

只见安言静掏出手机,又固执地要拿过霍秦的手机来,霍秦见她笑得狡黠,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却是没怎么抵抗,直接掏出手机交了过去。

安言静的手机屏幕一亮,他们俩的合照大喇喇出现在霍秦眼前,那一瞬间,霍秦只觉着这张照片看上去竟是那样的刺目,安言静那粲然的笑,几乎要灼伤他的双眼。

打开蓝牙,将照片传了一份到霍秦手机里,安言静把弄了一阵子,总算是将两部拥有一模一样壁纸的手机摆在一起,像是献宝一般放到霍秦面前。

“乖女孩!”霍秦在安言静的唇上轻轻碰了碰,接过手机的时候手上却是微微一僵。不过须臾,霍秦很快便恢复镇定,将手机装入口袋中,面色如昔。

大巴车突然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猛烈地颠簸起来,安言静被霍秦第一时间收进怀里稳稳地抱住。很快,车子又平稳地行驶起来。安言静却不想从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出来,她闭上眼,安心聆听着霍秦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霍秦将下巴轻轻搁在安言静的头顶,一下一下慢慢地磨蹭,两个人就像是相依相偎的动物一般,最原始,也最贴近。

这一刻,安言静想,她是很幸福的。

***

大理的气温比昆明稍稍高了一些,褪下外套,安言静穿着黑色镶花的长款衬衫,跟霍秦走在一起,竟有几分情侣装的味道。

既然到了大理古城,自然是不能再住酒店了,两个人找了一家由旧时白族民居院落改建而成的小型客栈落了脚。

客栈虽小,中心却还带着一个别致的院子,颇为古色古香,韵味十足。

安言静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子里,看到屋内的家具摆设时双眼一亮,家具都还保持着旧时的习俗,看上去很是古朴。推开窗子,古老的沉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格外雅致。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一窗之外便是热闹的古城护国路,又被称为“洋人街”。

这条路上的店铺多为中餐馆、茶馆和工艺品店铺,而招牌则多用洋文书写,吸引了大批的外国游人,便逐渐形成出一道别致的风景线,也因此得名——“洋人街”。

大理还有一处独特的习俗,那便是养花,客栈的小院子就种了不少的山茶花。

云南山茶花的花期很长,几乎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盛放的花儿,那股淡雅的香味更是弥漫全城。

傍晚的“洋人街”正是热闹的时候,霍秦任由安言静挽着自己的手臂,慢吞吞地在青石路上行走。安言静虽然逐渐变得开朗了些,可也做不到真正的随心所欲。无论她再怎么好奇,也只是放慢脚步多看上两眼,真要去打听典故由来,她也是真真做不出的。

走着走着,安言静却发现四周似乎总有人对他们格外“关注”,还时不时会朝他们指指点点。

她收起心思稍稍观察了一阵,这才看出问题究竟出在了哪儿。

少数民族的女子大都胆大,她们敢于当众表达自己的倾慕,甚至定下终身。虽说现下没遇上什么特殊的节日,可还是有不少女子不断将灼热爱慕的目光投在霍秦身上,胆大而细腻。

当又有两个身着白族特色服饰的女子在与他们擦身而过之后复回过头来看了看霍秦时,安言静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垂下头去,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很好笑?”霍秦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安言静耳边,他沉着嗓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安言静霎时红了耳朵,她依旧垂着头,却是慌慌张张地很快摇了两下。

霍秦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安言静,他迈开步子快速走了两步,又很快顿住,抢先站在安言静面前,安言静不得不也随着他立在原地。

“你说我要是现在吻你会怎么样?”

闻言,安言静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霍秦,还没看清他的脸,只觉着眼前一黑,迅速便被霍秦倾身过来,噙住了唇舌。他霸道地揽上她的腰,用力地把她往自己怀里压,急切地夺取她的呼吸,迫使她接受自己的一切。

四周逐渐响起欢呼声和口哨声,安言静发现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惹恼他了,推拒不开,抗拒不了,而她似乎并不真的厌恶这种沉沦。

一吻终了,安言静只能躲在霍秦怀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她不敢抬头看。手指慢慢在脸颊上滑过,烫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霍秦用冰冷的眼神扫过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像是在看待猎物那般狠绝,周身的戾气则似乎就是一种最有效的武器,足以震慑一切。

安言静则在霍秦的怀中逐渐找回了放空的理智,她此刻想的却是,今晚,这街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逛了

***

大理的生活节奏很慢,安言静与霍秦除了专门安排两日玩遍了周边的著名景点,剩下的大多数时间里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古道上踱步,找一家店,一坐就是大半天。

古城的城区道路仍保持着明、清以来的棋盘式方格网结构,就像紫禁城一般,也就获得了个“九街十八巷”的美称。

城内是由南到北的一条大街横贯其中,旁伸出大大小小的深街幽巷,由西到东纵横交错。清一色的清瓦屋面,鹅卵石堆砌的墙壁,不免总会让人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安言静是爱茶之人,白族的三道茶讲究一苦、二甜、三回味,可真真去尝过,才会发觉这茶是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深渊意境,不免让安言静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霍秦坐在桌子的另一侧,将手附在安言静的手背上,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知道这茶的意境就好,不必太过计较。”

“我知道。”安言静反握住他的手,也笑了。

夕阳恰好穿过透明的玻璃杯,在单色的桌面上投下七彩的散射。

“霍秦”安言静低声唤他。

“嗯?”

霍秦将尾音稍稍提高,一时间竟让安言静有片刻的怔愣。

这样悠闲的生活一直是安言静梦寐以求的,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忽然便萌生出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来。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如他所说的,就这样一直在一起,一辈子。

“霍秦,我想已经到时候了。”

安言静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呢喃,却没能逃过霍秦良好的听力。

他先是一怔,随即,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谢谢你,言静。”

谢谢你,没让我等得太久

☆、安言静,你来一趟

虽然极为不舍,安言静还是不得不在霍秦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说“秦韵”突发了一些状况后,跟他一道飞回了杭州。

今年,杭州的秋老虎来得很是厉害,坐在车里往外看,安言静似乎都可以看到柏油路面上升腾起已然扭曲了的热空气,透过它,方眼看过去,一切事物也仿佛都随之变了形。

“言静”

“嗯?”

话音刚落,安言静只觉着腰上一紧,整个人便被身边的男人抱进怀里,自从那日在茶舍表明心意之后,霍秦是愈来愈习惯抱着她亲近了。

“回家还是跟我去公司?”而霍秦的呼吸,似乎比车窗外的热空气还要灼人,悉数扑在她的颈侧,让她几近融化。

安言静稍稍推开了他一些,哪怕他们俩已然交心,她还是没能适应就好像被他掌控住了所有的思绪的那种无力感觉,就好似自己不属于自己了那般,整个人空空的。

“我想回家”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她只是累了。

“嗯,那也好,先送你回家。”

霍秦低声吩咐司机先送安言静回家。

山上的温度要比城区低了不少,车窗半开着,夹杂着热气的风徐徐而来。霍秦靠坐在后座上,直到安言静的闪身进了院子,再也看不着了,他才慢慢升起车窗,不慌不忙地往公司去。

安言静洗过澡躺在卧室豪华的大床上,明明觉着很累,可她却并不是很想睡。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她猛然翻身起来,赤着脚跑到楼下的客厅里,急急忙忙找出那本收在电视柜抽屉里的影集来。

因为她很喜欢赤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的那种感觉,轻轻痒痒的,所以霍秦特意在家里很多地方都铺上了地毯。

就地而坐,安言静盘着腿将影集搁在膝盖上慢慢地翻看。影集里的几十张照片几乎就是安言静成长的缩影。每一张照片都不是她一个人的独照,那些过程有很多人陪她一起走过,爷爷奶奶,父母亲,还有朋友们

安言静将手机里自己跟霍秦的合照调出来,把手机放在影集之间,让这张照片与她所有的照片融合在一起,没想,这样的组合看上去竟会是如此的和谐。

或许,她该找个地方将这张照片洗出来,与其他的定格一起好好珍藏起来。

仰面躺在地毯上,安言静将影集抱在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

“秦韵”的二十九层大会议室,低压一片。霍秦环着手臂,冷眼扫过围坐在会议桌旁的众人,面无表情。

杨陌确实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才不告而别的,南京那个项目的初期基本告了一段落,他更是早早地就放权给手下的助理,走得毫无后顾之忧。

霍秦将那份今天才寄到公司的辞职信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紧不慢、来来回回地在桌面上敲击。碰撞发出的“啪啪”脆响,敲得当场的每一个人心惊胆战。

霍秦还能说什么呢,那个男人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说了,当初,杨陌本就是因为李邱翔的缘故才会加盟“秦韵”的,可是现在,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下呢?

丢开指缝间的辞职信,白色的信件在光洁的桌面上滑行了好远一段距离。霍秦微仰起头,眯着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就按杨总的意思办。”最后,他一锤定音,草草结束了这场令人生厌的会议。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霍秦依旧维持着刚刚按压眉心的姿势。或许是去了一趟云南,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他竟有些不适应自己原本的生活了。

在离开之前,安言静曾略带憧憬地说,若是可以在古城里拥有一处自己的宅子,养养花、弹弹琴、品品茶,这样的生活仅仅是想想,都会让人为之一动。

他或许是真的被她感染到了,竟也开始向往那种悠然的生活了。

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口袋中的手机,霍秦绻起手指,终是紧握成拳,强忍着没将手机掏出来。明明才没过多长时间不见,他却已经开始如此想念她了。

抿了抿唇,霍秦嘴角的一抹笑还来不及彻底绽开便因为门外的一阵嘈杂而生生止住了。

拉开会议室的门,朝一副无奈表情的助理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先退下,霍秦看着那个因为着急而涨得脸上通红的女人,冷冷一笑。

他自然是不会忘记这个曾经的“跳梁小丑”的,看来他们当初就不该因为安言静的求情而对她太过仁慈,不然这个女人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

“怎么回事?”霍秦连一个正眼都没赏给薇安,只是沉着脸看着早已退到一旁的助理,沉声问道。

“霍总!”薇安急急忙忙地抢先开口唤他。

霍秦淡淡地扫了一眼薇安,点点头示意让她继续说下去。

“网上有人爆料,说我们上个季度那一期宣传片的配乐是抄袭某大学教授的原创作品,这件事已经引发了很多玩家的质疑”

“抄袭”霍秦不动声色地重复这这两个字,抬眼又道,“这件事的负责人是谁?”

薇安为霍秦突如其来的提问脸色一僵,却硬是要故作沉着地回答道:“当时的负责人是是安总监”

果不其然,霍秦终是将目光锁定在薇安身上,只不过,却是仅仅是因为她刚刚提到的那个人而已。对于薇安刻意地偷换概念,霍秦只当做没听出来。

“哦?”霍秦刻意将这个单字音拖得很长,锐利的目光更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所以,还是想请您过来一趟,毕竟安小姐已经离职了”薇安硬着头皮说完这番话,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手掌却是隐隐透出虚汗来。

“是么?”霍秦弯了弯嘴角,反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那么把她找来不就好了。”

***

安言静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父母亲分别牵着她的小手,把她带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花海中,她在田间肆意地欢笑,可等她再回过头去看,却是怎么都找不着爸爸妈妈了。

她着急地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均被凸长出来的枝条划伤,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只是发了疯地继续寻找。

她很累,可就是不愿停下来。

直到她看到前方模模糊糊出现了一道黑影。她欣喜若狂地跑过去,却是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的样貌,就被滑到身侧的手机铃声吵醒。

“喂”

就好似真的经过很长距离的奔袭一般,安言静觉着自己的喉咙干哑得几乎可以喷出火来了。

霍秦在那端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形,安言静沉默地怔了好一阵子,若不是那端还残留下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安言静几乎以为电话已然挂断了。

“嗯,我马上就过去。”安言静将还压在自己胸前的影集小心翼翼地收好,低低地应承了下来。

***

安言静轻车熟路地走进工作了三年多的部门里,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庞,突然就萌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凄凉感来。这里的人应该算是整间公司最了解她的人了,如今,亲眼看到他们眼神中的躲闪和怀疑,安言静更是在心底再一次为自己无比失败的看人眼光感到悲哀。

“安小姐”薇安站在霍秦身边,依旧夺目,安言静却没能从她身上找到昔日里的那股高贵傲慢来。

安言静并不看向她,只是慢慢拿起最近的一张桌上的文件细致地看,当她看到第四份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朝小桐所在的地方不轻不重地瞟了一眼。

“有问题么?”薇安还是太沉不住气了,按住安言静又要拿起的第五份文件,急匆匆地开口问道。

安言静从霍秦的话和自己刚刚看的文件中慢慢理出了思路,在她离开之前负责的那期宣传片被爆出官方配乐抄袭某大学音乐系的教授的作品,那个帖子虽然并没有明确指出是抄袭了谁的,却让读者很轻易看出那位教授在民乐圈里还是颇具威名的,于是乎,一时间,所有的舆论都倒向对“秦韵”不理的一方来。

有的事,明明你知我知,却无从解释。

安言静不确定自己究竟该怎么说才能将伤害降低到最小,她看了看小桐,只是想弄清楚事到如今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依旧执迷不悟。还好,她从小桐的那双大眼睛中看出了惧怕和悔意。

安言静并不觉得自己仁慈,可她也不愿轻易断送小桐的前途,再说了,当初她就没拆穿她,如今又怎么会这样做呢?

她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没问题。”

“那么你是承认抄袭了?”薇安步步紧逼。

安言静越过薇安,走到霍秦身边,附上他的手臂,仰头一笑,“没事了吧?”

霍秦点点头,“走吧!”

霎时间,众人对这样的结果无一不感到惊讶,就这样走吧?!

“等一下,霍总,您不觉得安小姐应该为此承担所有责任么?”薇安拦在安言静身前,一张精致的脸庞变得扭曲起来。

霍秦毫不掩饰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深深厌恶,安言静安抚式地朝他笑了笑,又看着薇安的双眼开口道:“现在谁是负责人,谁才该站出来承担。”

“可当初是你签名认可的!”

安言静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薇安,很多事你知我知,又何必如此呢?”

☆、霍 秦 ,我想帮忙

安言静连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薇安,很多事你知我知,又何必如此呢?”

所有的声音都好似被按上了消声器一般,静得惊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薇安的身子明显一震,像是被电狠狠击中一般。她原本就苍白无色的脸愈发沉了下去,她垂着头,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的那一小片儿地方,脆弱单薄。

那种感觉安言静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并觉得高兴,反倒是对这样的结果,让她觉着很无力。她并不想这样的

安言静的背脊原本是挺得直直的,她本也是个骄傲的人,容不得一丝冤枉,可现在,她却是慢慢放松下来,将自身一部分的重量倚在霍秦的胳膊上,有些疲惫的模样。

朝身边的人努了努嘴,她轻声道:“我们走吧!”

霍秦深深看了薇安一眼,最终还是没有在安言静的面前下任何的判决,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仁慈的人,但是,他自从认识了她之后,他在不知不觉当中会变得体贴一点,当然,那也只是对于安言静而言的了。

“嗯,走吧!”霍秦扫视了一眼四周,将所有人的表情悉数印进脑海中,嘴角逐渐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他很自然地揽上安言静的腰,要将她彻底带离这里。对,彻底!经过这样的事情,安言静怕是不会再愿意回来这里继续上班了的吧!

很多事,很多教训,一次就足够了。况且安言静在这里早就不止是只跌倒一次了。

可他们还没走到电梯间,霍秦的助理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二人面前,霍秦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稍稍放开了安言静一些,一个快步,恰恰领先了安言静半步,将她几乎完全笼罩在了自己的身躯之后。

“怎么回事?”他都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不悦。

可怜的助理先生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自家老板身上的煞气硬生生得动弹不得,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刚刚得知的最新情况报告了出来。

“刚刚南京那边来电话,说是有一个环节出了很明显的设计失误”助理愈说声音愈小,到最后,几乎没了气声。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霍秦原本就蹙在一起的眉峰愈发拧着了。设计失误,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可是会演变成灾难的!还好发现得早,只需要不着痕迹地修改一下就可以了,可问题是,他现在要去哪里找着这个主设计师来修改?

霍秦揉了揉太阳穴,在助理殷切期待的眼神中慢悠悠地说道:“让设计部的那些人解决!”

助理苦着一张脸,却是什么意见都不敢有。设计部的那帮人要是有办法,怎么也不至于闹到总部这儿来让霍总知道啊!

沉闷地应了一声,助理顶着比刚刚来时更加灰败的脸,快速离开,去向设计部的人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去了。

其实,霍秦最为头疼的还不是这个设计失误,毕竟这也不过是一件案子而已,就算是真的砸在手里了,对他,对“秦韵”而言都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损伤。他现在更为担心的,是该如何向安言静解释为什么不找杨陌来解决,反而交给设计部的那些人处理。

握了握安言静的手,迎上安言静探究的目光,霍秦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里并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安言静一滞,随即点了点头,将满肚子的疑问强行压了下去,任由霍秦领着自己走进了最靠内的那间专属电梯,直接上了二十九层。

她隐隐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以至于她发现自己必须要撑着什么东西才能勉强站稳。她几乎是完全倚在霍秦怀里的。看着楼层数慢慢增加,安言静心底的不安就像那数字一般,被不断地放大。

办公室里,霍秦让安言静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稍微沉吟了一会儿,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陈述这件事才不至于让安言静觉着太过难以接受,可任凭他想到多少种方法,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就都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呵,他有怎么会不知道,不管怎么说,安言静都是不可能不会担心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安言静奋力咽了咽,以至于让喉咙不那么发紧。她的手指绞在一起,这是她不安时不禁意间便会做出的小动作。

“杨陌辞职了。”霍秦决定跟着安言静的发问将这个谈话进行下去,这样虽然会让他觉得难以掌控,但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更坏一些了。

“为为什么?”安言静瞪大了眼睛,“他跟哥不是”话说到这里,安言静突然发现自己没了底气。

是啊,从那日霍秦告诉她杨陌和李邱翔都连夜离开了之后,她确确实实是再也没得到过他们俩的消息了。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之间已经没问题了,可事实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是只顾着跟霍秦游山玩水,却忘记关心哥哥了。

霍秦摇了摇头,也不知究竟是何意。

“杨陌他消失了。”最终,霍秦还是决定用最简单的言语来说明这件事。

“什么叫‘消失了’?”安言静惊呼。

霍秦坐在她身边,抱住安言静已经有些微微发颤的身子,柔声道:“邱翔找不到他了。”

怎么会这样?

前几日还见着的人,就这样消失了?

霍秦将最近才得到的消息斟酌着的告诉了她,“邱翔在江浙一带都找过了,没有任何的消息。他现在已经去了杨陌的老家,可是杨陌似乎也并没有回家。”

“为什么?他们会”

霍秦摇了摇头,“邱翔他”该怎么说呢?霍秦顿了顿。

说李邱翔不能为了杨陌跟家里闹翻?说他是不得已的?

可就连霍秦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话,听上去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去说服安言静呢?

他站起身子,走到办公桌旁,将那封辞职信拿了过来,颇为郑重地交到安言静手里,“我想,杨陌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了”

安言静接过那封看似平常的辞职信,却是久久都没能顺利地将它打开,她承认,她心虚了。与此同时,她也明显地感觉到,她自己,心疼了。

若是真的如霍秦所说,杨陌怕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了,那么他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一直旁若无事地呆在李邱翔身边的呢?明知道没有结果,却偏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沉沦。

杨陌的辞职信写得很是官方,他先是将“秦韵”大大赞扬了一番,又表示自己这么多年在这儿学到了很多东西,之后,他遗憾地陈述了自己因为个人原因不得不离开,至于具体那个原因是什么,即使他不说,大家也都明白。最后,坦言自己早就将自己离开之后的相关事宜处理好了,并相信设计部的其他同事完全可以胜任接下去的任何工作。

就是这样,这样一封看似再正常不过的辞职信了。

安言静跟杨陌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三年多了,可她并不曾认真去看清过这个人,他们之间,只不过因为一个李邱翔,才勉勉强强扯得上几丝联系。

但是,安言静觉得自己又是很了解杨陌的,因为杨陌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人。爱就是爱,他绝对不会逶迤半分。也正因为如此,就算要折落,他也必定不会给自己和其他人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

“霍秦”安言静看着倾身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我们帮帮他们吧!我想帮帮他们”

霍秦伸过手,慢慢地拂过安言静的脸颊,被他手心的温度触到,安言静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莫名落泪了。

“我可以帮邱翔找到杨陌,可是言静,那然后呢?”霍秦远比安言静冷静,早在李邱翔拒绝找傅武轩帮忙找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联系了傅武轩,虽然这样做可能会让李邱翔生气,但是,他那个时候也的确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然后”安言静沉默了。

是啊,然后呢?

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再然后和好如初?

呵,这,怎么可能!

即使他们再相爱,原本存在的问题依旧存在着,只要一天不解决,他们之间就永远埋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等到真正爆炸的那个时侯,怕是无论再怎么样,都挽回不了了的吧!

“可是,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吧?”安言静很痛恨这种感觉,明明有满身的力气想要帮忙,却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找杨陌了。”霍秦捂住安言静的眼睛,让她的泪水都落到自己的掌心里。

安言静用双手把住霍秦的手掌,将脸蒙在他的手心里,让泪水肆意流过。

半晌,安言静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对面的人,“霍秦,你不会突然消失,让我怎么都找不着的吧?”

霍秦一愣,他没想过安言静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虽然只是从杨陌和李邱翔的事情中引发出来的负面情绪,霍秦却还是明锐地察觉到安言静其实并没有安全感。

见霍秦眯起眼睛看着自己,安言静又急急忙忙地想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我只想需要确认”

“我不会!”霍秦打断安言静的话,“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嗯!”安言静点了点头,“谢谢你”

可是,那个时候的安言静不知道,或许正是因为她这样的一番不确定,他们才会真的要经历那样一次考验。

☆、安言静,你也想要

霍秦端着茶杯走到安言静身边,茉莉的清香随着升腾的蒸汽徐徐散在空气之中。

他将茶杯缓缓放下,茶杯与桌面轻嗑出响声,安言静却好似听不着一般,只是蜷着身子坐在地毯上,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双膝之中。

宽厚的手掌照在她头顶处,顿了很久,霍秦却迟迟没将手掌往下放,只是隔着一层空气从上至下虚虚地拂过她的长发。嘴角缓慢地扯出一抹勉强的弧度,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如同进来时那般,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霍秦知道安言静现在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给她一个完全只属于她自己的空间,让她自己慢慢去想清楚这一切。

他知道,安言静看似是个冷情的人,其实却并非真的如此。只要是她一旦认真了,便是真真将那人放在心头上关心着的了。李邱翔对安言静而言很特别,特别到让她早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完全将李邱翔看做亲人一般地对待了。

从她为数不多的言语中,霍秦曾很艰难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比如她跟家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太好,所以,她才会比旁人更加看重亲情。

于是,李邱翔对她而言,更是重要得紧。呵,那么,现在,她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一门之隔,不过几公分的厚度,却硬生生隔开了两个人。

霍秦懒懒地仰头靠在门板之上,掏出手机按下一组号码。

长长的“嘟嘟”声之后,公式化的女声告诉他“该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霍秦蹙着眉听完那段话,又换了一组号码打了过去,这一次,那端很快便有人接了电话。

“不忙?”霍秦也不客气,直奔主题地问道。

傅武轩抬头看了看时间,低声应道:“嗯,你说。”

“呵”霍秦低笑,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疲惫,“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傅武轩那端传来一阵规整的脚步声,之后是门锁“啪嗒”落下的声音,霍秦也并不着急,电话两端只剩来回着的平稳呼吸声,无声地表明着这通通话还没结束。

“你也该知道,压力来自李家,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了。”

霍秦沉默地思索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才道:“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霍秦点了一支烟,吸入一口,在肺腔之中滚了个透,才慢慢吐出。

傅武轩现在在南京军区,怎么说李家的小叔也可以压他一头,他也确实是没有更多的法子帮忙了。

他早该知道现在的李家定是要千方百计地阻止李邱翔愈陷愈深,既然杨陌决定要走了,那他们为何不帮助他消失得更加彻底一些呢?

想着想着,思绪不免有些飘远,他不禁回想起当初十七八岁的自己,那个时侯,他或许也是这样的百般无奈,又无计可施的吧!

那样的家庭背景,给他们几个带来的,似乎都不是美好的回忆。

***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霍秦推开房门走进去的时候,安言静依旧维持着最初那个蜷腿坐着的姿势,只不过现下,她抬着头,正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看,目不转睛的模样。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橙黄色的床头灯,昏暗的灯光映衬得整间屋子莫名幽暗。屏幕的亮色时明时暗地打在安言静苍白的脸上,霍秦近乎贪婪地将她此刻的表情全数收进眼底。

虽然隐隐约约可以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可是,安言静此刻看上去很是平静,霍秦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茶杯还搁在原处,茶水早已凉透了,清雅的茉莉花香也不复存在。

“在干什么?”赤着脚踩在羊绒地毯上,霍秦慢慢走到安言静的身边半跪着,视线几乎与她相平。

安言静并不言语,也没打算转过头去看看身边的人,她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专心致志。

霍秦并不是太在意安言静对自己的冷落,他也一屈膝坐到地上,揽住安言静的纤腰,这才看清她究竟为何会那么地投入。

屏幕上正在放着的是一段视频,一段演奏会的视频。

一身黑裙的女人坐在一架钢琴前,她如藻般的长卷发铺散在身后,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来回飞舞。

镜头给了她的手指一个特写,过于白皙的手指上还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经脉络,随着她手指的来回,经脉凸显得愈发明显了,乍一看上去颇为可怖。

整段视频下来,只有一个首席小提琴在为她伴奏。

悠扬的小提琴声与清脆的钢琴声浑然天成地交织在一起,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太过单薄,反倒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雅之感。听惯了一整支交响乐队配合之后的钢琴演奏,突然听到这样简单的声音共鸣更是会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

霍秦拿过安言静的手,任由她的手指就像是正在演奏一般在他的手掌之中滑来滑去。

安言静的指甲修得很是整齐,也不知道是不是弹钢琴的人都有这样的习惯,总而言之,被她的手指轻点滑过,霍秦觉得像是被小猫挠过,痒痒的,心里更是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填得满满当当的。

视频到了最后,在满场雷鸣般的掌声之中,黑裙女人与身旁的首席小提琴拥抱在了一起,之后,他们俩一起优雅地为观众行礼鸣谢。

再然后,视频又回到开头的地方重新播放起来。

安言静慢慢将身子依偎到霍秦的怀里,手指在鼠标上一点,将回荡在房间里的声音彻底消除。

“她叫玛莎·阿格里尼,是我从小就一直很喜欢的演奏家。我最喜欢她的作品是肖邦的第2号b小调钢琴奏鸣曲,最喜欢她的现场作品是舒曼的a小调《钢琴协奏曲》”

其实,霍秦并不是很了解安言静现在说的这些人、这些曲子,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安言静近乎自言自语的絮叨,时不时笑笑或者轻轻“嗯”一声表示自己一直在听。

“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话太多了?”安言静稍稍侧过身子,看着霍秦的眼睛,明明亮亮的双眸中只盛着他的倒影。

霍秦亲了亲她的额角,“不,怎么会呢”

安言静笑了笑,又道:“霍秦,其实我都明白的,我知道感情的事情只有靠当事人自己去理清,旁人什么都做不了。就像你对我那样可是,我是真的觉得很难受”

霍秦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竟低低地笑了。

安言静等了一会儿,却发现他依旧在笑,不由得微微恼了。

“你!”一时间,她竟忘记了该如何发怒,一个“你”字刚刚脱口,就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现在这副口气更像是在娇嗔。

霍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却仍是没能止住笑声。

“你到底在笑什么呀?”安言静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咳咳”霍秦强行收敛了笑意,迅速地一本正经起来,“没什么”

其实是真的没什么,只不过安言静刚刚说了一句“就像你对我那样”。

可能安言静不能体会,但是对霍秦而言,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自己的用心不仅被对方察觉,还被对方感谢,那种感觉真的让霍秦觉得无比美妙,所以他才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或许他选择的方法并不是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他霸道地硬将她的生命与他自己的融合在了一起,但是他并不会为此感到后悔。

他足够有耐心,他给了安言静难以计数的时间,让她自己慢慢去发觉他的那份心思,进而弄清自己的心意。虽然可能一开始进行地并不算太成功,但是,他却早已将自己变成了安言静的一种“习惯”,一种再也戒不掉的“习惯”。于是,在他稍稍改变了一下方式,让她更能感知到自己的情感之后,她的回应也足够让他感到欣喜。

他们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那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两个人都在摸索着去学习,总可以让对方感知到那份情,这样的感情才更有意义。

见霍秦并不打算解释他为何发笑的原因,安言静抿了抿嘴,又打开了另外一段视频,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她或许是真的喜欢钢琴的,虽然小时候也曾一度排斥过这个大家伙,可只要让她听到、看到、摸到,她就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般。那种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喜悦,是任何其他事物都无法代替得了的。

霍秦见安言静的嘴角一直弯着,目光瞟到视频当中的情形,他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

“言静”他唤她。

“嗯?”安言静低低应了一声,双眼却不曾离开过屏幕。

“你也想要么?”霍秦摇摇头,笑了。

“想要什么?”安言静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这才转过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霍秦。

霍秦将她严密地抱在怀里,抬起右手的手指指着屏幕,“演奏会,你也想要么?”

安言静瞪大了双眼,墨色的眸子中快速闪过一丝别样的亮光。

见此,霍秦愈发笑得开怀了,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动。看来,他还是懂她的。

“言静,你愿意让我为你举办一场只属于你的演奏会么?”

☆、霍 秦 ,我的手艺

霍秦似乎并不是真的在征求安言静的意见,因为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安言静便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只能傻傻地愣在了原处。

电脑屏幕上正在演奏的曲子恰恰进行到了高|潮处,如疾风骤雨般的音符连成一片,酣畅淋漓。而安言静只是呆呆地看着霍秦,眼底隐隐闪过莫名的亮光,寓意莫深。

于是,拍板定案,霍秦专制地就此判定了安言静对于举办个人演奏会这件事的默认态度,第二天便开始着手为她准备举办演奏会的相关事宜了。

周耀鸣被霍秦很不人道地捉了过来,最初说是帮忙协助,可渐渐地,周耀鸣发觉霍秦实则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由了他去打理,自己反倒是成了甩手掌柜,只出钱不出力了。

其实,真的要办演奏会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虽说这样赤|裸|裸的表达“金钱至上”的言论并不好,可当今这个社会又哪里不是当真只要有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呢?

周耀鸣尽情挥霍着霍秦大把大把砸出来的钱,事情也并非真的很难办。

周耀鸣原本就是开公司搞传媒的,他手下精通这方面事宜的能人自是不少,一个个被大老板紧急召集过来,为的只是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孩做个人演奏会策划,虽然心底有疑问,有种大材小用的忿忿之感,可他们谁都没敢表现出来。

***

安言静原本以为霍秦只是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做不得真的。可真当周耀鸣带着一帮人上门找着她时,安言静才意识到霍秦向来就是不会说笑的人。

策划书很厚,安言静看得眼眶发酸,还直皱眉。

“怎么?”周耀鸣随手拿起安言静做的小点心,先嗅了嗅味道才放到口里。不料竟是入口即化,美味至极。

安言静长长地舒了口气,看了一眼说什么都不肯坐下、恭恭敬敬站在周耀鸣身后的众人,尽量用最委婉的语气表达着自己的意见,“一定要弄得这么复杂么?”

“复杂?”周耀鸣又拿两根手指夹起一块儿糕点,“我只怕秦会觉得我在偷懒。”

好吧,考虑到霍秦那个完美主义者,安言静觉得自己可以在演奏会具体步骤细节上退让一步。

“那这些被邀请的嘉宾又是怎么回事?”看着那一个个经常在新闻里才会出现的名字,安言静的后脊不禁阵阵发寒。真要让她当着那么多要员的面前弹琴,她不得紧张死才怪啊

安言静现在也跟周耀鸣慢慢熟了一些,自从不再感觉到周耀鸣身上刻意散发出的敌意之后,她反倒觉着周耀鸣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来二去,跟他的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哦,那些啊”周耀鸣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又向第三块儿糕点伸出魔爪,“那些家伙你不用在意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

安言静哭笑不得地看着周耀鸣,他堂堂周少的确是了不起,什么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可她安言静不行啊!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只想为自己在乎的人弹奏,而不是大肆宣传一番,然后声名大噪什么的。

那,早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了。

最初学琴,安言静自然也跟很多人一样曾萌生过要在世界各地举办高水准演奏会的念头,可那毕竟只是年少时的臆想,只会停留在脑海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早就不再抱有这样的念头了。她很清楚自己并非是什么演奏界的天才,她并也不指着弹琴为生。她只是热爱,只是离不开,只是会因此觉得幸福,仅此而已。

“可是,我不想”

“不想什么?”

霍秦今日特意提前下班,就是为了跟安言静和周耀鸣一起商量举办演奏会的具体事宜,可是没想到周耀鸣做事竟是这样地让人不放心,他才刚一进门,就听到安言静说她“不想”。

“你回来了啊”安言静朝霍秦笑笑,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几分幸福感。

“嗯”霍秦走到安言静身边坐下,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周耀鸣带来的一班人,拿过安言静膝盖上摊着的策划书,看得比任何一份文件都来得认真。

被霍秦眼神略过的众人全身颤了颤,被霍秦的强大气场震慑到。

“你们继续说。”霍秦示意同时安静下来的两个人不要在意他的突然加入。

周耀鸣吹了一声口哨,朝安言静挤眉弄眼,安言静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

“我不想弄得那么复杂,不想邀请那么多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到场,那对于来说真的没有意义。”她顿了顿,想了一下,又强调了一遍,“真的没意义。”

霍秦轻轻“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耀鸣。

周耀鸣也不示弱,原本就俊俏的脸上更是显现出倾倒众生的邪气来,与霍秦坦然对视。

“怎么个意思啊,秦?”

“就按她说的意思办吧!”霍秦将策划书放到茶几上,却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让周耀鸣原本就小心翼翼的那帮手下禁不住又狠狠哆嗦了一下。

周耀鸣瞟了一眼安言静,“行啊,都依你。哦,不对,是都依她!”

闻言,霍秦闷笑出声。安言静却是被周耀鸣飞来的媚眼和调侃的语气弄逗弄得红透了脸,低了下头。

“都听到了吧!”周耀鸣此刻又摆出一副老大的派头来,懒洋洋地对着身后的员工道。

“听听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这个策划的负责人,只见他推了推眼镜,小声回答道。

“嗯,行了,那咱们走吧!”周耀鸣用了一个很帅气的动作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还不忘消灭掉了盘子里仅剩的最后一块儿糕点。

“再见咯!”周耀鸣原本已经出门了,不料又折了回来。他的一只手扒附在门框上,上半身往屋子内探着,“刚刚忘记说了,言静你这糕点有种‘子西’的味道啊!”

说完,周耀鸣头也不回地迅速跑了,还不忘好心地帮安言静和霍秦将大门“哐当”一声死死关好。

客厅里似乎还回荡着巨响,安言静用双手环住双腿,把头埋在膝盖间,“科科”地笑了。

“‘子西’?”霍秦挑眉。

“嗯!”安言静也不抬起头来,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膝盖间点了点头,“是阿苏教我做的。”

霍秦慢条斯理地将袖子卷了起来,低声又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竟是这样要好了呢?嗯?”

听到霍秦最后那个微微挑高的语气词,安言静不自主地心脏漏跳了几拍,紧张不已。

眼见自己是逃不过了的,安言静便也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我确实是跟她见过几次面。”

“哦?”

安言静一直歪着头偷偷观察着霍秦的脸色,见他表情轻松,也并非是真的恼了,便也大起了胆子,“我怎么记得当初有人说过可以找阿苏教我的。”

原本做好霍秦会不承认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只是眯起眼睛微微顿了顿,就点了点头,“嗯,确有此事。”

见安言静好似松了口气地深深呼了口气,霍秦失笑。他原本也就没打算多说她什么,她又何必如此惧他?虽说这阿苏的身份是会让他觉着有些别扭,但他倒也是真的并不介意安言静多交一些朋友的。

在他身边的这几年,安言静的交际圈太过单薄了,甚至可以说除了他、李邱翔和杨陌,安言静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以深入交谈的朋友了。

那日见到她对着陈水墨笑,对着陈水墨开玩笑,霍秦这才明白安言静身上所缺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可与此同时,她缺少的,又是那样容易满足。

所以,阿苏也好,其他任何人也罢,只要不会伤害到她,只要她觉得值得,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干预她的交友自由呢?

更何况,跟阿苏学手艺,到最后受益最多的,也还会是他。那么,他又为何不乐见其成呢?

“你真的不生气啊?”安言静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小心地攀上霍秦的手臂。

“那你说说我又为什么要生气?”霍秦不动声色地将问题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怔愣了片刻,安言静抿了抿嘴,沉默了下去。

是啊,既然他都不在意了,她又何苦要耿耿于怀呢?那毕竟已经都过去很久了。

再说了,她跟阿苏像是暗藏着某种默契一般,都自发地在回避着那个人。

她本就没什么可让他担心生气的。

“想尝尝我的手艺么?”安言静将蜷着的腿放下,竟发觉双腿有些酸胀了。

“嗯?”霍秦一愣,像是没想到话题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好。”他很快点了点头,笑着道。

安言静端着已然被周耀鸣消灭空了的盘子去到厨房,嘴角却是一直挂着笑的。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好到就像并不是真的,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想到即将要来到的演奏会,安言静突然很有信心了。

为他演奏,为她在乎的人演奏,那种感觉,真的会让人变得很有勇气啊!

她发觉自己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要确认演奏的曲目,要选择当日穿的衣服,要跟乐队合练,要彩排,要通知陈水墨

褪去最初得知要举办演奏会的错愕,安言静觉着自己此刻竟有些期待它快一些到来了。

11

☆、安言静,你很出色

其实说是要准备很多,可真正让安言静头疼的还是选曲的问题。

她自己曾经创作的很多东西如今在她看来都是不能拿出手让人满意的,可真要她弹奏什么世界名曲,安言静又会觉着这便失去了举办这场演奏会的意义。于是,她将自己关在二楼的琴房里,弹奏,写曲,自顾自地忙得不亦乐乎。

霍秦也并不怎么在意自己被安言静冷落的这个事实,安言静忙的这段时间,他似乎也很忙。每日都是过了十点才回来,安言静不问,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说起什么。

周耀鸣手下的人办事的确可靠,短短一周之内就将所有问题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都解决了,唯一需要安言静拿主意的就是曲目的确认,再就是彩排合练了。

因为时间紧迫,安言静也就不得不放弃自己创作的念头了。

演奏会的时间定在了十月六日,刚好赶上了“十一长假”的尾巴。

十月的天已经凉爽了很多,安言静穿着齐踝的长裙,看着明日将成为她一个人舞台的音乐厅,十指慢慢绞在了一起,无声彰显着她的不安。

“紧张了?”霍秦也注视着在夜幕中像一只正在小憩的巨兽一般睡卧着的音乐厅,握过安言静的手指,收进自己的手掌之中,一冷一热,恰好交|融。

安言静点点头,嘴角噙着浅笑,道:“虽说只是为你们几个演奏,可我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拉过安言静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霍秦将她收进怀里,双臂在她的身前收拢,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其实,这也算是圆了我的一个梦。我小的时候就很想给他们好好弹一次,可他们连一起坐下来听一支曲子的时间都没有。”

安言静的语气依旧很淡,霍秦却可以听出其中细微的差别来。

安言静并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父母,所以,她总是一律用“他们”代替。霍秦原本以为她是在避忌那场意外,可他在后来才得知,安言静跟自己家里人的关系其实处得并不好。除了她的母亲之外,那个家里的其他人对于她的存在似乎都抱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并不在意。

“嗯”霍秦心里一痛,喉结上下滚了滚,微哑着嗓子道,“那我们来数数明天都会有谁来捧场呢”

安言静笑,她发觉霍秦现在对她的态度愈来愈像是在对着柔柔时那般了,就好像把她当做小孩子,要用哄的。

“我,柔柔,念衾,耀鸣,顾维,小雪,水墨”霍秦低下头,凑到安言静的耳边,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呢喃一般报着那一连串儿安言静熟悉的名字。

安言静只觉得霍秦呼出的热气将她的半边脸颊都染烫了,她靠在他的怀里,浅笑着一下下地点头。

预料之中没听到霍秦提及李邱翔和杨陌,安言静知道,他是怕她还在钻牛角尖,所以最近才会刻意回避这两个名字的,但其实,她并不是那么在意了。很多东西只要想通了,其实真的没什么。

“霍秦,你说哥和杨陌哥会来么?”安言静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交叉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僵了僵。

不过,没过多久,霍秦就又笑了起来,他的胸腔一下一下地起伏,撞到安言静的背上,她并不会觉得疼,反倒有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耀鸣最初的那个方案你还记得么?”霍秦的语气间似乎还带着笑,只听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嗯,记得。”安言静微微扭过头,颇为不解地看着霍秦垂下来看着自己的双眸。

“他当初就是想利用‘一鸣’放出消息,让杨陌看到”

“啊?那我岂不是”安言静一震,彻底扭过身子,与霍秦面对着面,满脸的不安愧疚,“坏事了?”

霍秦只是笑,并没有开口,看得安言静愈发着急了。

“哎,你别笑了”

霍秦象征性地咳嗽了两声,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璀璨,“好好,我说我说”霍秦就差举手投降了,“耀鸣还是做了一些宣传的,不过用的是你的另一个名字。”

安言静似乎是被霍秦的这番话噎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深吸了几口气后才问道:“你是说piano?”

霍秦点头,安言静则有些哭笑不得。她的那个名字怕是比她本人的大名要响亮得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更招摇了。

“走吧,该回去了!”霍秦揽着安言静的腰,将她带回家养精蓄锐了。

***

真要说将piano的大名一放出去,一开始还真的是吸引了不少网友的关注,可周耀鸣毕竟是周耀鸣,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引起杨陌的注意,又哪里会真的什么人都往演奏会现场放?

所有到场者的邀请函都是特质的,有“秦韵”和“一鸣”两个公司的印章,绝对无法仿制。

李邱翔是当日的清晨回来的,他明显清瘦了不少,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摘掉了眼镜,却蓄起了胡子。周耀鸣看到李邱翔的新形象时倒是惊艳了一把,他吹了声口哨,笑着说要是把李邱翔现在这副样子贴到网上去,肯定会大红的。

霍秦没理会周耀鸣的不靠谱,他从李邱翔眼底的时不时透露出来的无奈中就可以看出杨陌依旧还没消息。拧着眉,霍秦的心里很是复杂。他确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帮这个从小就没让人操过心的哥们儿了,李家死把着不放,任谁都掀不起太大的波|澜来。

或许李家老爷子也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直到现在,还放任着李邱翔在外做无用功。

晚上八点,安言静的演奏会正式开始。

安言静穿了一身黑色的长裙,她原本是不穿深色衣服的,可今晚却硬是将黑色穿出了别样的典雅气质来。

朝台下为数不多的“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她在掌声中慢慢走到钢琴前端坐好。

霍秦刚好坐在对安言静相对的地方,第一眼看到安言静的装束时,他便勾了勾嘴角。今晚,他也依旧是常年不变的黑色衬衫。

周耀鸣坐在霍秦后一排,他把身子往前凑,对着霍秦说了几句,霍秦却毫不留情地回给他一个冷眼,周耀鸣倒是满不在乎。

他们这些人当中,真正看过陈水墨正紧钢琴演奏的,只有陈水墨一人。那还是当初外院毕业晚会的时候,安言静一身白裙,就像是仙子一般,震撼全场。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水墨突然发觉其实很多东西,只要有心,还是可以保持不变的。

安言静最喜欢的西方古典音乐家是舒曼。

舒曼说所谓的形式是为了驰骋湍流的创作之心而生,纯然的乐念既能塑造自己独一无二的形式。所以,舒曼的作品是极具思想的。

安言静特意选择了舒曼的一首钢琴独奏曲,她弹得极为投入,双目一直注视着面前的黑白琴键,以至于她并没有发现有一个人悄然进来,在门口处立了几分钟之后又不被察觉地退了出去。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杨陌其实来过了,只不过他再一次消失了。

苏念衾或许是唯一一个跟杨陌擦肩而过的人,他是下了第一个晚自修才赶来的,所以难免迟了一些。只不过,他并没有在意那个朝相反方向走去戴着棒球帽的男人。

揉了揉柔柔的发丝,苏念衾坐在柔柔身边的空位上,将书包里偷带进来的小蛋糕塞到柔柔手上,手指按到柔柔的小嘴上,示意她不要出声,安静地听。柔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坐得直直的。

安言静还是感知到了苏念衾的到来,她微微抬眼,朝那个方向浅浅一笑。

苏念衾一滞,却是埋下了头去。

其实安言静跟乐队合奏的机会并不多,只是最后象征性地了合奏了《c大调交响曲》的节选,气势恢宏了一回。

最后霍秦在满场掌声之中慢慢走上台去献花,安言静一只手捧着花束,另一只手却被霍秦紧紧握住。她撇过头去稍稍抬起下巴,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这一幕,即使是很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苏念衾也会觉得台上的两个人看上去是那样该死的般配,他的心里还会微微一酸。

而同样被这场景感动的还有陈水墨,或许她应该给叶紫打了个电话,当初若不是因为她,言静怕是也遇不上霍秦了吧!

因为都是熟人,霍秦微微示意,周耀鸣便心领神会地表示一起去宵夜,一个都不准少!

李邱翔扯了扯嘴角,走到安言静面前递过去了一个盒子。

“哥”安言静觉得自己的眼眶有点发酸。

“看看喜不喜欢。”

安言静并没有当场拆开,倔强地道:“怎么会不喜欢。”

李邱翔笑,只不过那笑容让安言静觉得太过哀伤。

一位穿着“一鸣”制服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在霍秦耳边说了什么,又将一张纸递了过去,霍秦迅速扫了一眼,嘴角一勾,朝周耀鸣道:“嗯,这次干得不错!”

“那是!”周耀鸣向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却没能逃过李邱翔的注视。他们三个人对彼此都太熟悉了,那种只有算计人之后才会出现的精光,他们都不会看不懂的。

其实,周耀鸣还特意邀请了一个人——前段时间被爆出“秦韵”抄袭事件的另一个主角,那位大学教授。

想必经过今晚,一些不该存在的流言也会随之消失了吧!

虽然好奇,安言静却也没现下就问出来,一行人嬉笑着走出音乐厅,说是要周耀鸣大放血,周耀鸣却表示他只是个跑腿的,背后出钱的大老板可是霍秦!

安言静慢吞吞地落在最后,看着众人的背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一切都很好,真的,很好

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霍秦停下脚步,转过身,抬起手臂,等着安言静走过去。

安言静一愣,随即快跑两步,将手准确地放到霍秦的手心里,就此,携手与共!

☆、霍 秦 ,我在乎的

安言静觉着这场演奏会为她带来的另一个惊喜就是李邱翔的回归,虽然,那一晚他们其实也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可她还是觉着很开心了,有一位家人在身边的感觉,确实很好!

回到家,安言静充满好奇地将那个小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颇为精致的玉坠儿。霍秦将坠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看了看,说这玉应该是开过光的。

安言静从他手里接过玉坠儿,复放回到盒子里,合上盖子,小心地收起。她是一个无神论者,对这些东西并不太信,只不过,李邱翔的心意,她是懂的。

安言静倒是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杨陌的家乡是在西藏的。

李邱翔并没有着急着上路继续去寻找杨陌,用他自己的话说,奔波了这么久了,他想歇一歇,或许杨陌躲他躲得也该歇一歇了。

周耀鸣约了霍秦和李邱翔一起去喝酒,说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聚会,女人不要管。安言静听罢倒也只是笑笑,刚好她还想回霍家老宅去多陪陪柔柔呢!

“言静阿姨!”柔柔见到来接自己的不仅是司机,还有安言静的时候,笑得愈发灿烂了。

说实话,安言静觉着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好家长,她明明说过要给柔柔更多的关心,但她并没有真的做到。若不是霍秦跟周耀鸣他们聚会去了,她怕是也没时间过来接孩子的吧!

“柔柔”安言静半蹲着,将朝她跑来的小丫头抱进怀里,“今天在幼儿园有没有很听话?”

“有!”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们的心思很是简单。一提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上了,便津津乐道着,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牵着柔柔肉呼呼的小手,安言静刻意将靠近柔柔这一侧身子微微下倾一些,让她们之间更加贴近了。

安言静难得懒了一回,她吩咐司机先开去了“子西”,突发奇想地带着柔柔去了外面吃了一顿晚饭。或许她也是有些小心思,想顺带着去见见阿苏的吧!毕竟在这杭州城里,安言静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并不多。

可有些时候,安言静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其实真的很小,不然她怎么会好不容易偷一次懒便在“子西”遇上薇安和小桐二人呢?

“哟,你怎么来啦?”

跟阿苏熟了之后,安言静才发觉阿苏其实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性子倒是跟她大学时期的室友简若礁颇有几分相似。

收回放在薇安和小桐身上的目光,安言静朝阿苏浅浅一笑,举了举跟柔柔一直牵着的手,把柔柔往身前带了小半步,“带她来尝尝你的手艺。”

阿苏风情万种地对安言静抛了个媚眼,蹲□打量着柔柔,饶是平日里不怎么怕生的小丫头也被她毫不掩饰的目光看得直往安言静身后缩去。

“哎,你别吓着她!”安言静忍不住出声制止阿苏要掐向柔柔小脸蛋儿的两指,又把柔柔往自己身后带去。

“行了,谁不知道这是霍总家的小公主啊!我就看看,又不能把她怎么了!”阿苏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在安言静面前,她总会愈发表现得像她自己本来的个性了。这种转变让阿苏很是费解,她跟安言静,勉强称得上朋友,但也不至于如此亲近,她为何就会如此轻易地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呢?这一点,就连阿苏自己也不懂。

见安言静没发一言,阿苏耸了耸肩,又道:“好了,走吧!咱们的小公主该饿了!”

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等位子的薇安,安言静跟在阿苏身后,牵着柔柔,消失在大厅之内。

因为有了个小孩子,今日的菜品口味以甜为主,安言静倒也不是不爱食甜,但她这些年毕竟清淡惯了,吃得并不算多。

柔柔却像是饿了好久没吃过东西似的,吃得一张小脸到处都是脏兮兮的油印子,面前盘子里堆着的骨头都垒成一座小山包了。

“刚刚外面那两个你认识?”阿苏摆摇着腰肢,走到安言静身边的空位毫不客气地坐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问道。

给柔柔又盛了一碗莲子汤,安言静轻轻“嗯”了一声,“以前的同事。”

阿苏倒也也没多问,看着吃得起劲的小丫头,心里很是舒坦,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自己做的菜被人认可,对她而言,的的确确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光。

“姐姐原本以为会生一个女儿的”不知道怎么地,看着柔柔,阿苏便突然脱口而出道。

安言静手上的动作一滞,看了一眼浑然不觉只顾着吃的柔柔,敲了敲阿苏面前的桌面,“我们出去说。”

等阿苏反应过来时,安言静已然推开门出去了,阿苏将烟狠狠揉作一团,仍在门口的垃圾桶里,也快步跟了出去,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

“喂,我不是那个意”阿苏追上安言静,却发现她正被刚刚门口那两个女人堵着。于是乎,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就被她咽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开食府每日要打交道的客人太多的缘故,阿苏其实是一个看人很准的人。上下打量着薇安和小桐,不禁露出厌恶之色,她向来不会给霍秦和苏念衾之外的人面子的。虽然她因为生意的要求近年来脾性收敛了不少,但对她看不上眼的女人,阿苏还是一样的尖刻。

“哟,两位哪间儿啊?怎么也没人领路呐?”

薇安同样面露鄙夷地看了一眼阿苏,最终还是将目光锁定在安言静的身上,“你很得意是不是?”

安言静蹙了蹙眉,“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哈,我现在离开‘秦韵’了,你满意了吧?”

安言静微微一怔,关于薇安离职这件事,她也是听周耀鸣说的。

那晚的演奏会之后的纸条是那个民乐教授留的,说她“听到了,明白了”。也就是这六个字,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便随之解除了。

得知安言静决计不可能抄袭,剩下的“小老鼠”再也蹦跶不了很久了。

霍秦原本就没打算放过薇安,至于小桐,既然安言静想给她一次机会,霍秦也就耐着性子只是警告了她一下,并没有深究她的责任。

对外说是安言静早就辞职了,而对于游戏外宣的主要负责人,就此事件,薇安应负全责,予以开除。

就这样,这件事到此为止。

可离开毕竟不是安言静所期望的,所以,面对薇安的咄咄逼人,她也不想对此再多说什么了。

“安、言、静!”薇安见安言静似乎是出了神,便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又叫了她一声。

“嗯?”安言静不咸不淡地看着薇安,一双明眸中不起一丝波|澜。

就是这样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薇安最痛恨的,就是安言静这样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的努力,她的心血,她的爱恋,都被安言静这样的清冷眼神掩盖住了,到头来,她竟落了个什么都没有的下场了。

而就算是到现在,她完完全全地赢了,安言静也好似什么都没放在心上过一般!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小丑一样在演着独角戏,安言静不在乎,霍秦更是从未多看一眼。

于是,她终是累了,倦了。薇安觉着自己再留下去、再纠缠下去也是毫无意义的了。

“安言静,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在意的究竟会是什么?”

安言静看着薇安那张漂亮的脸,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心平气和地语气,竟觉着有些不适应。

她在意的?她在意的也不过是那几个人,还有她的钢琴罢了。

就像她不明白薇安和小桐为什么会把心思放在谋取更高的职位上一样,她们想必也不会明白安言静在乎的,究竟是什么了。

说到底,她不过是被霍秦宠坏了,以至于不知道在这个社会里,钱和权对大多数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说了,你也不会了解的。”

安言静浅浅一笑,目光澄澈。

虽然这样的话会让人乍一听上去会让人很不舒服,但是安言静确实是毫无恶意的,所以薇安也并没觉着安言静是在看不起她。

“好,我明白了。”薇安点点头,笑得格外真诚。

明白了?

她明白了什么?安言静自己都不明白了。

“我不会跟你说再见,因为我并不觉得我们还会再见。我走了!”

薇安转过身,挺直的背脊无声地表明着,她并没有一丝留恋。

小桐原本想对安言静说些什么,可她到底是心虚得很,张了张嘴,到最后也只是对安言静深深鞠了一躬便跑去追薇安了。

安言静看着那个扎着马尾的身影愈变愈小,身子稍稍往后一倒,堪堪靠在了墙壁上。

“就是她?”阿苏也看明白了,开口问道。

“嗯!”安言静点了点头。

阿苏冷哼一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重”

“算了”安言静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阿苏噤声,这才想起来她跟安言静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刚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

“阿苏,你知道霍秦有一间带锁的房间么?”安言静打断了阿苏的话,歪着头看着她,轻声问道。

“不不知道”

安言静只是一笑,“回去吧,柔柔该吃饱了。”

☆、安言静,你觉得呢

安言静几乎是所有人当中最后一个得知李邱翔离开杭州这个消息的人,并且还是在周耀鸣喝多了,一不小心才晕晕乎乎说出来的情形下的。

“你说什么?”安言静愣了愣,握住方形酒杯的手指用力,指甲几乎苍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耀鸣因为酒精而变得有些迷离的双眼。

霍秦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扫过周耀鸣的时候,后者即便是早已意识不太清醒了也明显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呃”周耀鸣打了个酒嗝,心虚地看了看霍秦yīn沉着的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索性无力地瘫在沙发上装起醉来。

霍秦见状,勾起嘴角,看来周耀鸣还不是真的糊涂了。他曲起食指,用指背轻轻敲了敲桌面,安言静闻声便转过头看了过去。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几束缤纷的彩光灯来来回回,落在霍秦身上,将他原本冷峻的外表映衬得多了几分妖媚。

“嗯,邱翔回家去了。”霍秦有意无意刻意强调了那个“家”字。

安言静一滞,她自然是不至于会真的以为霍秦所说的“回家”就真的只是“回家”那么简单了。从周耀鸣刚刚的不小心和霍秦的强调中,安言静大致是知道了,李邱翔怕是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地方去了。

安言静静默了一会儿,她没有开口问这样一来的话杨陌会怎么样,因为即便是她问了,也不会有什么转变了的。毕竟,杨陌从决定要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生活就与他们的彻底剥离开来了。

对此,她还是觉着有些伤感的,无论是对李邱翔还是对杨陌,亦或者是对这段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了的感情。

或许,她要等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再见到那个一直对她关爱有加的哥哥了。

只不过,这种空落又不像是失去,除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遗憾之外,安言静并不曾觉着自己有太多的伤感。

看着还趴在周耀鸣肩上嘘寒问暖的某个新生代的小明星,安言静倒是有种再也不要跟这个人一起出来喝酒的强烈抵制心理。

果然,她对周耀鸣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准确的。

夜里一点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人车,安言静安静地巴着车窗,看着一闪而过被拉成一条线的街景,不知怎么地,蓦地就想起了四个月前的“秦韵”年会。那个时候,他们四个还能围坐在一起喝酒、猜酒名、接受惩罚,可现在,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安言静有种隐隐的预感,她觉着李邱翔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或者说是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来。

她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所以她不懂得他们的游戏规则,也正是因为她不属于那个圈子,她才会莫名心慌起来。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安言静都不觉着自己跟霍秦的感情是对等存在的。虽然,她极力地想去寻求那种平等,但是,心平气和地看下来,的确是她奢望太多了。

他们本就不是脚踩着同一寸土地生活的人,即使现在看上去是比肩着的,那也不过是霍秦刻意营造并维持着的假象而已。

即使是爱了,那又能怎么样?

当初霍秦跟苏念衾的母亲想必也是很相爱的吧?可到最后,还不是落了个这样凄惨的下场?

安言静不敢说她就一定会比苏韵坚强,但她侥幸地想,现在的霍秦或许会比那个时候更坚持。

也可以说,她是幸运的。

“在想什么?”

霍秦将两侧的车窗都打开,夜里的秋风夹杂着轻微的寒气灌了进来,略过安言静的脸颊,拂起她的发丝。

将头倚在靠背上,胡乱飞舞的青丝贴在车座的浅色套子上,让安言静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慵懒。她从不曾染过头发,因为她一直觉着黑色才是东方人最好的象征。陈水墨以前说过,她觉得安言静除了会弹个钢琴之外,其他的生活习性就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一般。或许也就因为如此,霍秦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吧?

“没,我有些乏了。”安言静摇摇头,这样的想法她是断然不敢告诉霍秦的。

霍秦从后视镜的反射中看了看她有些苍白的脸,抿了抿唇,一脚油门下去,又加快了行驶速度往家的方向开去。

***

苏念衾的一模成绩出来后,班主任打来了电话,电话直接打到了安言静这里,说是苏念衾的排名虽然还是稳居第一,但是学校觉得他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希望家长可以配合学校的工作,多关心一下孩子。

安言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霍秦便一把从她手里拿过手机,走到阳台上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安言静并没听得太真切,反倒是注意到霍秦的眉头逐渐蹙了起来。

“怎么了?”待电话断了,安言静拿过大毛巾帮朝她走来的霍秦擦干头发上的水。

霍秦将安言静的手机放到一边,享受着安言静的服务,低低地说:“没什么。”

安言静聪明地选择不继续问下去,霍秦却又说起周末一起回霍宅一趟。

苏念衾向来是不参加周末补课的,所以周末会在。

安言静闻言也只是明了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一早就知道霍秦是一个不怎么会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苏念衾。

***

霍秦由于多年的习惯,早上总是起得很早,四年下来,安言静也逐渐适应了他的这个习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近年来的觉在逐渐变少了的缘故,身边的霍秦稍微一动,安言静也就随着醒了。

两个人吃过霍秦亲手准备的面疙瘩,不紧不慢地去到霍宅的时候也才刚刚过了八点。

苏念衾已经起来了,他正坐在餐桌旁有条不紊地吃着早餐,他跟霍秦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格外喜欢穿白色的衬衫,即使这样会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更加纤瘦一些。

电视转到新闻频道,他也只是听着,并没有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那上面。

轻轻瞟了一眼刚进门的安言静和霍秦,苏念衾埋下头继续对付着自己的早餐,看不出一丝的异色来。

安言静将一大早出去买好的菜放到厨房里,又交代了小阿姨几句,走出厨房的时候竟发现苏念衾已经吃完了,跟霍秦两个人一人占据了一处的沙发,正都盯着电视看着呢!可他们俩之间散发的那股子气势,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着剑拔弩张。

帮霍秦上一杯加了茉莉花的绿茶,安言静走到他身边坐下,手却是被他顺势第一时间紧紧攥住。因为苏念衾也在场,安言静便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倒也没挣脱,任由着霍秦牵着自己,微侧着的脸,却是悄悄地红了。

那两个人似乎都有话要说,却又忍着不开口,安言静觉着客厅的空气实在是太过沉闷了。无奈,现在她想挣开霍秦的手也来不及了,只能无奈地陪着那两个性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父子干坐着。

“易赛?”

霍秦突然开口低声说出这两个字来,安言静只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忘记了是在哪里听着的了。而苏念衾给出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安言静的意料之外的,她感觉得到苏念衾的那种平静很压抑,就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很是不正常。

没过多久,安言静就记起这个名字究竟哪里特别了,这不就是那晚苏念衾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个跟苏念衾走得很近的女孩儿么?将这个名字与记忆中的一个模糊影子映照起来,安言静发觉这竟是出奇的贴合。

苏念衾似乎并不急着表明什么,他无声地用眼神与霍秦做着只有他们俩才看得懂的交流。安言静注视着他们的互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了汗,湿湿黏黏的,让她很是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念衾突然说道:“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这六个字不是应答,倒更像是一种承诺,只不过他并不是对着霍秦的说的。

安言静有些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向霍秦,却发现后者只是不咸不淡地弯了弯嘴角。

霍秦点了点头,挑眉静待着苏念衾要对他讲的话。

不愧是父子俩,是连着最深的血脉的亲人。即使苏念衾自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了,霍秦还是察觉到了他哪怕一丁点儿的不自然来了。

苏念衾的眼神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安言静身上,这让安言静很是尴尬,手心里渗出的虚汗似乎也愈来愈多了。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苏念衾的手指在空气中快速地虚虚滑过霍秦和安言静所在的地方,一本正经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安言静也不知是自己来了力气还是霍秦愣住了没用劲,她顺利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而一直面不改色的霍秦此刻脸上也难得出现报赧之色来。

结婚是他们俩都不曾提到过的话题,安言静是主观地在回避,霍秦则是摸不准安言静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出来好。可即便是这样,那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子来提出啊!

霍秦现在突然有种他一直对苏念衾太过放任的挫败感。

难怪提到班主任说他早恋的事情,苏念衾反倒看不出一丝着急来,和着是在这里挖了个更大的坑等着他们俩呢!

“嗯?”苏念衾见那二人不回答,不禁又挑高音强调了一下。

霍秦满不在乎地看了苏念衾一眼,将他眼中的挑衅视若无物。

“嗯,是该考虑这个问题了言静,你觉得呢?”

☆、霍 秦 ,我觉得好

“言静,你觉得呢?”

安言静转过头看着霍秦的双眼,不自主地愣了愣。她从来都不曾想过,“结婚”这个话题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提起的。

相比于上一次韩昱飞的郑重其事,安言静恍惚间仿佛觉着霍秦这不像是在求婚,只是在告知她。告知她时间差不多了,他们该定下来了。

可能她这样想会对霍秦不公平,毕竟他确确实实没有逼过她,但是,安言静好似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了一般,思绪硬是要往那个方向偏。

隔着霍秦,安言静看到了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注视着自己的苏念衾。不得不承认,她被苏念衾的视线逼退了。她看得懂那目光中的深意,他在逼她,也在逼自己。

动作进行得很缓慢,安言静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轻轻点了点头,几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再之后,她就被霍秦抱进怀里,鼻尖充斥着他独特的薄荷味,也隔开了苏念衾压人的视线。

“爸爸,言静阿姨!”柔柔揉着刚刚才睁开的大眼睛,无比可爱的模样。一觉醒来就可以见到最想见到的人,这种情形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还在做梦的错觉来。

闻声,安言静从霍秦怀中挣了出来,低下头快步走到柔柔身边,刻意忽视将心里丝丝胀闷的感觉,摸了摸柔柔柔顺的头发,“柔柔早安”

“早安,言静阿姨!”柔柔被教导得很好,这不得不说是霍秦的功劳。

小阿姨将安言静带回来的小笼包又热了热,配上现打的黑豆浆,作为柔柔的早餐。这小丫头也不知怎么地,偏要安言静喂她吃,安言静拗不过她,勉强喂了几个之后,在霍秦似笑非笑的注目中搁下筷子哄着柔柔自己继续吃。柔柔倒也干脆,反正她已经享受到了她爸爸都没享受过的待遇,接下去她自己吃,倒也自顾自吃得很开心。

因为是周末,又难得“一家团聚”,虽然这样可能有些不合适,安言静却还是很想带柔柔出去玩一玩,毕竟,这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走到霍秦身边,她悄悄扯了扯霍秦的袖口,低声询问着他的意见。

霍秦勾着嘴角挑了挑眉,用了一种安言静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双眼,安言静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霍秦却越发笑得开怀了。

苏念衾故意将遥控器很大声地砸到茶几上,一脸不屑地别过脸去说了声“幼稚”!

看着霍秦微变的脸色,安言静愈发迷茫了。

“爸爸!”

还好有柔柔在,气氛才不至于完全凝结。

只见刚吃饱的小丫头啪嗒啪嗒跑到霍秦身边,一踮脚,熟练地坐到霍秦腿上,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向往地道:“爸爸,我想去动物园看大象。”

对于柔柔跟自己差不多想一起外出的提议安言静很是惊喜,她看着那赏心悦目的俩父女,笑得愈发温柔了。

霍秦看了看安言静,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终是点头表示同意。

“耶!爸爸万岁!”柔柔高呼一声,笑嘻嘻地从霍秦腿上跳下来,在霍秦和安言静不解的目光中迈着两条小断腿跑到苏念衾面前,用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跳上了苏念衾的双腿,自豪地道,“哥哥,我成功啦!”

安言静足足愣了两秒才意识到柔柔这熟练的动作是怎么练就的,她不禁含着笑看了看刚刚被自己女儿抛弃的霍秦,心里刚刚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一下子便荡然无存了。

苏念衾则像是获得什么胜利一般,跟霍秦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来。

“柔柔快回去换衣服,一刻钟!”

霍秦冷声下达指令,柔柔不敢怠慢,快速蹬蹬蹬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安言静嗔怪地瞟了霍秦一眼,随后也跟了上去,只留下父子俩互看不顺眼。

最后,安言静还是花了将近半小时将柔柔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才出门去。她对于小孩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所以她很乐意将自己的宠溺毫无保留地施加在柔柔的身上。对于这一点,霍秦似乎很是吃味。

一出门便看着站在车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安言静突然觉着要是买一套亲子装给他们仨换上,效果一定很好!

***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动物园里来参观的游人不少。

霍秦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就低调了起来。他今天开了一辆银色的大众辉腾,车牌也很是普通,以至于他们为了一个停车位纠结了很久才得以解决。

安言静很是疑惑地看了看霍秦平静的侧脸,这个男人今日竟肯为这样的小事花时间,她倒真的觉着自己似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买了门票,霍秦直接将其中两张丢给苏念衾和柔柔,他自己则牵着安言静往里进,一副任他们俩自生自灭的架势。

“哎”被霍秦扯着,安言静就是想顾一下那两个小的都办不到。

苏念衾接过票,皱着眉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买儿童票”。好在霍秦没听见,不然这两个人岂不是又要闹得不愉快了。

安言静有时候在想,霍秦真的对苏念衾是特别的,虽然这样说可能会很奇怪,但是,他那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实在是对太容易苏念衾动气了,这就是特别之处。

随着人流,苏念衾几乎是将柔柔抱在怀里往前走了的。人是在是太多了,过于拥挤的大门口,苏念衾不放心让柔柔自己下来走路,即使是牵着,也容易走散。

安言静吃力地回过头看着那两个小的,却是微微一笑,想不到苏念衾虽然看起来瘦,但其实力气也并不小。

因为柔柔要看大象,霍秦看了一眼地图,直接就朝大象馆的地方走去。沿路的其他景点,他就好似看不到一般。这样逛动物园的人,安言静也真的是第一次见着。她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哭笑不得地任由霍秦领路。

大象馆所处的位子算是比较偏了,愈往园内里去人愈发少了,于是苏念衾便将柔柔放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慢吞吞地跟在霍秦和安言静的后面。

安言静觉着这样走下去似乎不大好,她稍稍晃了晃霍秦的手,示意让他慢一点,霍秦蹙了蹙眉,倒也从善如流地放慢了速度。于是,四个人并排朝大象馆走去。

柔柔见着大象很是兴奋,拍着小手笑眯眯地转起圈来。

安言静也很开心,她全程几乎都挂着笑,苏念衾走到稍远的地方,懒懒地将一只脚撑在墙壁上,整个人靠了上去,默默注视着她。

感受到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安言静转过头去,苏念衾还来不及收起的视线就这样跟她投过来的遇上,苏念衾慌慌张张躲开。安言静却是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张纸巾,“天凉,小心别感冒了。”

苏念衾愣了几秒钟才慢慢接过来纸巾,低声道了“谢谢”。

这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是彼此调换了对象。当初递纸巾的是他,而安言静并没有接受。

霍秦买了饮料回来,拧开盖子之后才拿给柔柔,柔柔喝了两大口,又将饮料瓶子塞回到霍秦手里,继续朝着栅栏中的大象挥手。

安言静用手机给柔柔拍了很多照片,她献宝似的那给霍秦看,霍秦将拧开盖子的矿泉水递给了她,扫了一眼苏念衾,一言未发地接过手机查看起来。安言静喝了一口水,也将脑袋凑了过去,跟他一起翻看着。

苏念衾觉得胸口很闷,烦躁地将手伸进口袋里,触到硬硬的烟盒之后,却是无奈又将手收地了回去。他走到柔柔身边,一只手搭在栅栏上,兴趣缺缺地看着那两头大象。

他不禁想,或许撺掇柔柔向霍秦提出一起出来玩就是个最大的错误。

原本这趟出游一切都好好的,可还是在要离开之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

柔柔抓着苏念衾的裤子说想要骑大象,作为哥哥的苏念衾自然是无条件地想要满足柔柔的心愿。但他偏偏就是遇上了不肯通融的主儿,负责人不仅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苏念衾,还冷嘲热讽地说了几句风凉话。

本就窝着一肚子火的苏念衾自然是忍不了了,不过好在他也不是真的毫无理智,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惊天的巨响。

“怎么回事?”霍秦皱着眉看了看已经愣住了的负责人,开口问道。

苏念衾没理他,反倒是朝着那个负责人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可不可以骑?不就是钱么?”他甩了几张红钞票,眼神冷峻。

“念衾,别这样!”安言静虽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可苏念衾这样的举动的确是太过不妥了。

“没事没事!”那个负责人现在竟是一副谄媚的表情,捡起被苏念衾随手掷下的钞票,笑容满面,“骑大象是吧,没问题没问题!”

柔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终于是骑上了大象,兴奋得不行。而等在栅栏外的三个人却是没那么轻松了。苏念衾说他们高二春游曾经来过这儿,他是见到了有同学花钱骑了大象,才一口答应柔柔的要求的。

安言静听后只是叹了口气,这样看来,苏念衾确确实实倒也没错。

“以后做事别那么冲动。”

霍秦冷声给了苏念衾建议,只不过苏念衾回给他的,是不屑一顾的一瞥。

见状,安言静赶忙拉着霍秦去给柔柔拍照,父子俩倒是没机会再起什么争执了。

最后,几个人是回家吃的饭。

安言静特意包了拿手的牛肉馅饺子,她的父亲是北方人,逢年过节家里都是要吃饺子的,她打小也就跟着学会包了。

或许是许久没吃过的缘故吧,就连霍秦都比往日吃得多了一些。

霍秦坚持不让安言静洗碗,安言静也就笑着由他去了,她知道,他依旧是很宝贝她的那双手的。

率先洗过澡,伴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安言静拿笔在白纸上画了几个音符,看着小蝌蚪般的符号,她微微一笑。

若是结婚之后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是真的觉着倒也不错!

家,是个温暖的字,而霍秦给得起她这份温暖。

☆、安言静,你怎么赔

踩着落地钟“铛铛”的响声,霍秦穿着浴袍湿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抬眼看了看在小书桌旁端坐着的安言静,却是拐到与卧室相连的一处类似于储藏室的房间里去了。只见他从那间房里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正缓缓地朝安言静走去。

随着他的走动,两只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言静闻声回过头去,当她看到他手里的酒瓶时,先是一怔,随即又朝他抿嘴一笑,真是想不到他竟是还有收藏红酒的习惯?!

霍秦走到安言静的身边,将她面前原本摊着的几张白纸拂到一边去,盯着那几个音符看了看,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明白,便索性不去理会它们了。将两只酒杯挨个放好,葡萄色的液体沿着透明的杯壁缓缓滑了下去,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红艳明媚。

安言静本就是个品酒的行家,光看色泽就知道这瓶酒定是上品。霍秦见她一副好奇的模样,便干脆地将酒瓶递了过去,安言静查看了商标和年份,愈发觉得惊讶了。

霍秦不喜外国的东西,就连酒都不例外,那这瓶又是怎么回事?安言静想不透。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爱好”安言静将酒瓶放到离桌沿稍远的地方,笑着道。

霍秦用三指执起酒杯,漫不经心地绕圈摇晃着,红色的液体被撞得震荡起来,发出声声闷响。

“从耀鸣那里顺来的。”霍秦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亮圆不圆一般简单,丝毫没把那价格后面不知道带着了好几个零的名酒放在眼里。

安言静闻言低头闷笑,周耀鸣因为年纪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最小,似乎也总是会受到欺负。

安言静手上却也开始慢悠悠地将杯子放在桌沿小幅度摇晃着,两个人一时间都没了言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对应着此消彼长的撞击声,一室暧昧。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霍秦抬起左手搭在了安言静晃动酒杯的右手上,只见他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朝安言静微微一倾,弯着嘴角道:“敬你。”

安言静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了出来,执着杯子与他那只靠近却没碰上,浅笑着问道:“敬我什么?”

霍秦也笑,挑眉沉声道:“庆祝。”

安言静没再问他想庆祝什么,跟霍秦轻轻一碰杯,将液体缓缓送入口中,在舌尖流连了片刻,才分了好几次慢慢吞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地,眼前这一幕竟让她想起了“倾合卺,醉淋漓。同心结了倍相宜。”的词句来。一时间,她不由低下头,脸颊顿时烧烫起来。

明明只是喝杯红酒而已,她怎么竟想到了“合卺”?难道自己竟是真为他那句似是而非的求婚而乱了心智,一下子竟胡思乱想起来了?

霍秦见安言静低下头颇为苦恼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勾了嘴角。他仰头又含了一大口酒,将酒杯推到远处放好,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安言静迷茫的目光注视下直接吻上了她的唇。冰凉的液体因为他口中的温度而变得温温热热的,他用舌头卷着酒汁在她的舌上一点一点地遗漏,将自己口中的酒半数送进她的口中。然后,他的双手猛地一使劲儿,将她狠狠压向自己,舌尖相抵,两个人口中的红酒就这样在相互的纠缠中撞击、来回、翻腾。

有一些红色液体从安言静的口中溢了出来,顺着她的嘴角、颈项滑到她的胸前,又继续往下去。滚落的液滴在她的肌肤上游动,痒痒麻麻的。安言静想去触碰,却被霍秦禁锢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喝光了口中的酒,安言静喘着粗气,眼眶中好似盛着满满的水光,动人不已。

霍秦只觉着自己浑身好似着了火一般,他一倾身,铺天盖地的吻便沿着刚刚的红色印记愈来愈下。他放开捧着安言静脸颊的手,一只手探到她的背后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握住胸前一侧的柔软,温柔地揉捏。

放在她后腰的手又不安分地绕到她的腹前,钻入她的睡裙中往下探去,安言静“呀”了一声,下意识地并上双腿,霍秦见状也并不着急,将手沿着她的腰线来回游移。安言静原本就宽大的睡裙被他扯弄得更是松散了。他湿热的吻则一刻也不停地在她敏感的胸|脯上从里至外画圈,今晚的霍秦极尽耐心。

明明没喝多少酒,安言静却觉着自己好似醉了一般,不然她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渴望,渴望他的吻,渴望被他填满。

安言静不安分地拧|臀磨蹭着双腿,霍秦此刻却放开了她,稍稍远离了一些,以便更好地欣赏到她动|情时刻的全部表情。

“霍秦”安言静眯着双眼,像是不满地低声轻唤他。

霍秦用食指勾勒着安言静的下唇,安言静却微微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上去。其实,更确切地说是含了上去。不仅如此,她的舌尖还一下一下舔|弄着他的指节,惹得霍秦原本就晦黯的双眼愈发深沉了。

移开手指,双手从她腋下钻过,霍秦将安言静从椅子上抱起搁到桌沿上。分开她的双腿,霍秦霸道地站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安言静被他逼得双手往身后一抻,却不料碰倒了那瓶昂贵的红酒,她惊呼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扶,可她却还是没能阻止醇香的酒汁倾洒出来,一时间,满室酒香。

流到桌沿的酒滴滴答答地落了下去,安言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霍秦,原本迷离的双眼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霍秦”

安言静的声音就好似小猫一样,惹得霍秦心里就像是被猫抓般痒痒的。

“嗯?”霍秦耐着性子开口道。

“那个”安言静清了清喉咙,指了指一地的红酒,怯怯地问,“我应该不用赔的吧”

霍秦先是一愣,继而一把就严严密密地将安言静抱在怀中,他把头搁在她的肩上,低声笑个不停。

安言静被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了,熟悉的声音和味道将她周身团团围住,安言静此刻就连一丝想要挣脱掉的机会都没有。

若说在刚刚那种水到渠成的环境下,安言静是真的并不觉着害羞的话,可现下,她只觉着就连耳根都烫得好似不属于她自己了一般。

她这才开始反省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说得有多煞风景!

霍秦歪过头,吮着安言静红得几欲滴血的耳垂,近在咫尺的声音更是刺激着安言静全部的感官神经。

“嗯让我想想你该怎么赔呢?”

安言静还来不及开口,霍秦便手法纯熟地将她剥了个干净,而他自己则更简单了,直接拉开浴袍前松松垮垮系着的带子,一挺身,便顺利地滑了进去。

“不如就以身相许吧!”他的话音刚落,双手便将她腾空抱起,狠狠压向了他自己,让她毫无保留地完全接纳了他。

他进得格外深,安言静一时间涨得不行,不由得低低“嗯”了一声。她将双臂挂到他脖子上,全身无力地紧紧依附着他。

霍秦任由安言静挂在自己身上,他慢吞吞地往床边走,每迈出一步去,他们俩相连的地方就是一阵短促的摩擦。安言静被这种感觉折磨得难受,可又因为这个姿势,害怕一不小心就从他身上掉了下去,便不敢大动,只得迎着他的节奏一下一下地吸他。让安言静得逞了几次之后,霍秦便故意变换节奏,让她抓不准时机,而他自己却也被她夹得直吸凉气。

好不容易走到床边,安言静只觉着自己刚刚完全就是小死了一遭。

“霍秦”

“怎么了?”霍秦抱着安言静慢悠悠坐下,拂开她已然有些被汗水浸湿了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了?他还问她怎么了?

安言静气结,低下头,一口咬上了他的肩头。她本就只是想做做样子而已,却没料到自己竟是捡了一处如此困难的地方下口,霍秦没事,她倒是有些磕着牙了。

霍秦终是觉着玩够了,这将她从自己身上抱起转移到床上去,自己则再快速地覆了上去,一个狠狠地深入,九浅一深地慢慢抽|送起来。

安言静始终觉着在这个家里做这种事有种别样的情绪,所以,她也的身子也变得格外敏感起来。

“嗯你轻点啊”她忍不住呻|吟出口,却又不敢声音太大。

霍秦这种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将安言静压在身下折腾得不知道大死小死了多少次,最后才抵在她的深处释放了出来。

凑过去吻了吻她的唇,霍秦却还是没有退出来的意思。

“言静”霍秦撑着手臂,将她完全罩住。

“嗯?”安言静此刻只觉着累得想睡觉,应答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霍秦见她强撑着眼皮的样子,不由得又吻了下去。“谢谢你。”他贴着她的唇,慢慢地如是说道。

安言静一怔,眯起眼睛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觉着脑袋愈来愈空。她终是敌不过疲惫的倾袭,歪过头昏睡了过去。

霍秦凝视着安言静因为欢|爱过后而透着红晕的睡颜,将她额前湿透了的发丝拂到脑后去,浅笑不语。

谢谢你,给了我机会。

谢谢你,让我等到了。

12

☆、霍 秦 ,我不喜欢

第二日,各大主流媒体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报道了“秦韵”老总携妻儿出游的新闻,并附上“一家四口”的温馨照片作为辅证,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这个商场上的传奇男人是怎样在生活中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的。

安言静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正在一边吃早餐一般翻报纸,看到那几乎占据了半个版面的大幅照片,她不禁被自己刚刚送到口里去的粥狠狠呛到了。

定睛看了看那张他们四个并肩而行的照片,安言静更是有种强烈的违和感齐涌上来!为什么照片上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和谐的一幕,竟只是安言静扯了扯霍秦的衣袖让他走慢一点才造成的结果呢?实在是有些幻灭。

苏念衾对此毫无意外地冷哼了一声,柔柔则对自己可以出现在报纸上表现出很是兴奋的模样。安言静在褪去最初的惊讶后,则有些好奇这照片究竟是怎么拍出来的,为什么当时她一点都没察觉到呢?

霍秦瞟了一眼身边的安言静,看到她掩住口侧过去咳嗽,却是说出“吃饭不准看报纸”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来了。

安言静暗自在心里瞪他,不用想也知道,既然这样的报道出来了,肯定是霍秦特意授权给周耀鸣去办的。既然他都已经决定了,她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反正都已经“以身相许”了,她还在乎被曝光么?

想到那个四个字,安言静脸上一热,赶紧低下头胡乱揉了揉报纸,丢到了一边,以来掩饰自己的反常。

其实,事情被这样爆出来也总比正儿八经放出个什么声明要来得自然得多。这样一想,安言静也就淡然了。

唯一让安言静觉着有些哭笑不得的则是某些小报歪曲出来的二人恋爱过程。那些堪比台言里灰姑娘真情故事的讲述,让安言静竟真生出一种自己其实就是小说女主角的错觉来。

而霍秦这一次对于这种报道的态度倒是十分的宽容,他还揉了揉安言静的头顶特意嘱咐她这种东西看一看就过去了,别放在心上。

安言静则愈发觉着自己应该收回昨日说霍秦变低调了的这种话,他这明明是比以往高调得多了!

既然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安言静便特意抽了这一日的下午,也趁着霍秦有空,去了一趟她原本住着的李邱翔家。

将放在李邱翔家里的物品都收捡了一番,安言静能带走的东西其实真的不多,除了衣服,就是几箱书而已。

虽说霍秦并不曾说过一定要住在哪儿,可安言静还是觉着不管怎么说,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要来得好。至于那幢半山腰上的别墅,偶尔过去看看星星当度个小假就很不错了嘛!

安言静和李邱翔、杨陌原本住着的地方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虽说房价可能稍稍贵了一些,但比起霍秦动不动好几百平米的豪宅来说,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个家。

杨陌走了,李邱翔走了,而现在她也要搬走了。

正所谓“人去楼空”,也不过如此吧!

坦白说安言静对这间屋子感情很是深厚,毕竟这是她来杭州之后第一个正经八百的栖身之所,在感情上,她是很看重这里的。

而钢琴是唯一需要搬走的大物件。霍秦联系了搬家公司,明儿个连同安言静的几个箱子会一同被拖到霍宅去。

安言静轻轻摸了摸琴身,坐在琴前,手指罩在琴键上慢慢按压下去,却发现弹出的音调已经有些偏颇了。

她收手,顿时失了兴趣。想了想,又翻看起一直架着的琴谱。一页一页的,她极为认真地将所有缱绻起的页脚都抚平,安言静有些时候会有种让人难以捉摸的执拗,比如此刻。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安言静拢了拢没有扣上扣子的外套,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将琴谱收进了怀里。

这是今日,她唯一从这间屋子里带走的东西。

安言静是个念旧的人,所以她不喜欢离别,哪怕只是搬家,换了一个坏境而已。

“收拾好了?”霍秦见安言静下了楼,便将收了线,上前两步迎上她。

安言静点点头,算是回答。

霍秦莫名静默了一会儿,才牵起安言静的手往外走,“快回去吧,最近你可能会不太安宁。”

安言静还没弄清楚霍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稍远处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她来不及想太多,快步跟着霍秦上了车。

“那是什么?”安言静自己系着安全带,别过头去探看。

霍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偷拍。”

“什么?”这倒是出乎安言静的意料了,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人敢跟在霍秦的身后偷拍?

霍秦虽然极力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却还是不得不认栽!不就是让周耀鸣昨日帮了一下小忙么?这家伙居然还找人拍他找上瘾了,若不是还有事需要麻烦他,霍秦一点都不介意用点非正规的手段让周耀鸣吃吃苦头。

至于这件事,还是不要让安言静知道的好,于是,霍秦难得的沉默了。

安言静却是笑了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她的笑声便显得格外温馨。

霍秦怔了怔,却也是随着她,不自主地就弯了嘴角。

这样的生活,可真好啊!

***

因为霍秦的缘故,安言静难得也红了一把,虽然以前在“秦韵”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有名气了。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那个时侯,大家都只能在卫生间或茶水间这种地方小声地议论一下,而如今却是可以正大光明地“高谈阔论”了。

安言静听了霍秦的话索性就不出门了,专心宅在家里提前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这样的日子很悠闲,她只需要解决霍秦和柔柔的早、晚饭,余下的时间,都是属于她自己的了。苏念衾平日里是住校的,只有周末才会回来,而周末霍秦也会在家,因此安言静并不会觉着有什么困扰。

空闲时间一多,安言静好像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她突发奇想地披了个马甲回到之前的那个网络电台去淘好听的节目,却发现自己那个主播名为piano的音频还飘着鲜艳的hot!

而她却没了那个再点开来听的勇气了。

没发现什么好的节目,安言静又开始刷网页。她跟霍秦之间的故事被愈传愈神,有时,她自己看了都不知道那竟是在说他们俩的。这种东西,偶尔拿来看看也真的算是个不错的生活调味剂。

或许只是顺手了,安言静竟又登陆了那个邮箱。当她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看到那堆积起来的未读邮件数又增长了些。目光滑过那一个个整齐的数字,安言静终是只能用鼠标在网页上角那个红叉上轻轻一点。

她不明白,为什么韩昱飞已经结婚了还要这样做

叶紫难道都不管他么?安言静低下头苦笑。

只不过,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周耀鸣的到来让安言静微微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安言静发觉自己现在似乎只要一个人独处,就喜欢胡思乱想。陈水墨跟她打趣说她这就是婚前恐惧的表现,安言静只是笑笑,不予置评。当然了,这种事是断断不能告诉霍秦的,不然她估计又要被他笑个没完了吧!

“看什么呢?”周耀鸣见安言静我在沙发上对着上网本发呆,不禁也凑了过来,可当他看到安言静开着的网页时,稍稍变了脸色,“那些东西你看看就好,千万别当真!”

安言静这才低下头去看自己究竟看了什么,那是一则关于“秦韵”背景猜测的文章,安言静没怎么细看,却发现周耀鸣难得出现了严肃的表情,便索性直接关了网页。

周耀鸣松了口气的样子,移到离安言静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翘着腿,神气十足的样子。

“怎么想到过来了?”安言静将上网本放到茶几上,笑着问道。

周耀鸣却是甩出一个文件袋,“去看邱翔了”

“哥他还好么?”安言静接过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有不少李邱翔的照片,她便细细地看了起来。

可以看出李邱翔的气色好了很多,人也胖了些。而据周耀鸣说李邱翔也没出去工作,只是在家陪着李老爷子。平日里就下下棋,喝喝茶,偶尔写个小程序,过得不可谓不舒坦。

安言静却没那么天真,她抿了抿嘴,道:“他还是想说服李老爷子”

周耀鸣一愣,随即有些颓然地倒在沙发里,刚刚的神奇模样顿时没了影,只见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安言静,你能别那么聪明么?”

安言静默然,这种事,显而易见的了,不能怪她敏感了。况且,她怎么可能相信周耀鸣所说的,他只是去看李邱翔了。霍秦的家也在北京,那里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这群人唯一的避忌。她不问,并不代表,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想办什么样的婚礼?”周耀鸣突然出声打断了安言静的冥想。

“他应该是只能接受中式的吧”安言静笑笑。

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办婚礼,但倚着霍秦的性子,怕是不能在这件事上太过简单了,而他能接受的,怕是也只有中式的而已。

周耀鸣点点头,又笑了,“终于是又解决了一个啦!”

他们五个当中,除了顾维,其他的,都单着,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安言静听到周耀鸣的说法,也不禁笑了。

只不过,她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她恐婚,只是真的觉着似乎会发生什么,会让她措手不及。

☆、安言静,你要幸福

当晚周耀鸣便留在了霍宅吃晚饭,顺便就问起了霍秦对婚礼的看法。果不其然,霍秦强调了要中式的。安言静自是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朝霍秦笑笑,又去给柔柔布菜。

低下头,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却是微微红了脸,凤冠霞帔,她也是曾向往过的。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一想到古时的那些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出阁女子,安言静便打心眼儿里极为羡慕她们。在人生当中最幸福的那一天可以装扮得如此华丽,缨络垂旒,玉带蟒袍,百花裥裙,大红绣鞋,一抹娇艳,满身喜庆,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真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儿了!即使是社会最底层的女子,想到那凤冠霞帔愿是后妃之服,拜天地又是帝王的郊天之礼,那一瞬,怕是所有女子都会觉着此生能一如此,便是王者,便也足矣!

现今,经历了愈来愈多的西方元素的冲击,安言静更是觉着若能体味一把那种待嫁出阁的心情,体验一次拜天地的激荡,倒也真是一生当中最弥足珍贵的回忆了。

吃过饭,霍秦吩咐安言静为周耀鸣准备了不少他爱吃的点心,吃不掉的,还特意应予他带走!周耀鸣喜滋滋地接过包好的食盒,却不知道霍秦只不过是在率先收买他而已。可是要知道,这真的要是忙起来了,那个时候,最要出力的人还得是他周耀鸣啊!

婚礼筹备是个浩大的工程,安言静希望能够比较完善地还原最正统的中式婚礼又更是增加了准备的难度,何况还有霍秦那精益求精的处事态度摆在那儿,这不禁让整个原本就不轻松的进程愈发显得繁琐起来。

见状,霍秦更是索性难得地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一个归期未定的大长假。虽然在过去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之内,“秦韵”接连走了两位高层,却也没在运转上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下一步,霍秦原本也就是打算先修养一段时日,再重新筹算的,见目前的情形比自己预料中好得多,他也就心安理得地闲了下来。

于是,安言静的生活里就不知不觉多出了好多能与霍秦单独相处的时间了。霍秦倒也安分,只是配合着安言静的作息安排,她做饭,他就看书,她练琴,他便去忙自己的事情,绝对不会干扰到她。

虽然两个人一整天可能都说不上几句话,可只要一抬眼,对方就会刚好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那种密不可分、相伴相守的感觉就像是一张网,将两个人的心更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厢这两位婚礼主角儿乐得悠闲,却是忙坏了苦力周耀鸣!待到他忙得一天只能睡四个小时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被安言静的几块儿糕点就轻易收买了,实在是让他很是捶胸顿足!不是他周耀鸣不够精明,只不过是遇上了更加精明的霍秦,他也得认输。

他自己过得不好了,自然也见不得别人的好,便想起要骚扰那个兄弟。霍秦是新郎,自然他最大,不予考虑。傅武轩自然是第一个被排除的人,顾维也不行,结了婚的男人靠边儿去!想来想去,他也只有给李邱翔打电话诉苦了。

李邱翔安静地听完周耀鸣的抱怨,非但没表示同情,还笑得很是舒畅。他自然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着能成就这段姻缘,自己也可谓是功不可没,现在终于是要尘埃落定了,怎么都是好的。寻寻觅觅,兜兜转转,他们竟花了四年时间才最终得偿所愿。而他呢?罢了罢了,不想也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周耀鸣点了支烟,深深吸了好几口,才勉强精神了些。

“得问问爷爷的意思”李邱翔沉吟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

闻言,周耀鸣这个老烟枪竟被自己吸入的烟呛着了,他猛咳了好一阵儿,才火急火燎地吼道:“邱翔你不是认真的吧?!”

李邱翔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好像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激起他其他情绪的人只有杨陌一个。在李家老爷子身边住了些日子,他变得愈发谦卑有礼了。周耀鸣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男人了,他们真的是大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么?

听到周耀鸣在那端有些夸张的咳嗽声,李邱翔在心底暗自苦笑,他又何尝真的愿意真的变成这副样子呢?不喜不怒,又有什么好?

“耀鸣,不然你认为,我能找着什么理由再去到杭州?”哪怕心里再不舒服,再开口时,他依旧温润。

周耀鸣也沉默了,他是亲眼见过李邱翔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的人,不会不理解他。可可事情,怎么就会该死地发展成这样?!

“耀鸣?”李邱翔见周耀鸣一直沉默着,又唤了他一声。

“啊?我在呢!”周耀鸣将快要燃尽的烟头狠狠按在烟缸里,起身走出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想着今晚自己究竟该去哪里大醉一场才好。

“秦他还有什么打算么?”

“还能怎么样”周耀鸣不屑一顾,将耳机插上,又道,“他当初认回念衾那小子的时候不就跟家里说得很清楚了么”

李邱翔低声一笑,“好,我知道了。”

“嗯,那什么,你赶紧睡觉去吧!明早还得陪着你家老爷子晨练呢!好好照顾自己啊!”

“好。”

周耀鸣收了线发动了车子,却发现跟李邱翔通过电话之后,自己不仅没觉着舒坦,反倒愈发yīn郁了!看来,还真的找个地方,好好喝上一喝才行啊!

***

一日午后,安言静原本正在练琴,霍秦却忽然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安言静接过手机,看了看那个陌生的号码,疑惑地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安小姐么?”

那端的声音是陌生的,也是洪亮的,以至于安言静不得不稍稍将手机拿离了一些。

“我是”

“安小姐您好,这里是xxx小区的传达室,我们这里有您的包裹,请问您方便过来取么?”

闻言,安言静一怔,那个小区正是她之前住着的地方,可怎么会有人将东西寄到那儿去呢?

“好的,我马上过去。”虽然不解,安言静还是礼貌地给予了回应。

霍秦手里还拿着一本《墨子》,见安言静看向自己,不由得也挑眉望向她。刚刚那段对话,他一字不落听了个真切,此刻真要装模作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倒也真是让人难以信服的了。

“开车送你过去?”霍秦合上书,开口问道。

“嗯!”安言静笑着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耀鸣特意吩咐过了,这段时间以来跟拍他们俩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可即便是如此,安言静也没怎么出过屋。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她有一次跟小阿姨去超市买菜,却不得不落了个落荒而逃的下场。安言静没见过那种阵势,自认为自己应付不来,索性就躲。倒也不是怕,只是觉着麻烦得紧,她并不是什么公众人物,不愿被过多曝光。

婚礼的日子定在了十月三十日,据说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安言静更是从周耀鸣那里听说这个日子是霍秦特意找人算过良辰吉日才定下的,并且是要精确到几时几刻那种。

想到此,安言静不禁笑了起来,他比她,怕是更加在乎这场婚礼的吧!

“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霍秦见她自顾自地开心,不由得开口问道。

安言静摇摇头,并不言语。她又不傻,难道要告诉他,她其实是在嘲笑他?她又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样做呢?

霍秦也并不勉强她,顿了顿又道:“想到会是谁寄东西给你了么?”

他的话音刚落,安言静却是徒然便收敛了笑容,其实,在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个名字,或许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霍秦”

“嗯?”霍秦这才意识到自己提出了一个多么糟糕的话题,声音也不免低了下去。

“你说杨陌哥他过得还好么?”

霍秦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安言静的发顶,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想太多了。”

安言静点点头,却是再也没了最初轻松的心情了。

传达室的小哥对安言静很是客气,安言静也不禁连连朝他道谢。看来,这里物业费高也是有道理的。

车内,安言静捧着那只包裹,却是迟迟没有打开来,说是包裹,看样子也不过是个三寸见方的小盒子而已,外层用了牛皮纸包着,只写了收件人,并无落款,上面还不知道盖了多少个邮戳。这样都能寄到她手里,安言静觉着很是神奇。

“不打开看看么?”

安言静抬头看向霍秦,像是想从他那儿找到些许勇气,霍秦握了握她的手,将他掌心的温暖无一遗漏地传了她。

“霍秦,你说我们结婚的时候杨陌哥会回来么?”

霍秦想说他一定会来的,可最终他却只是笑了笑。他没有告诉她,那日的演奏会杨陌其实也去了,监控录像里很清晰地拍到了他的身影。当然了,这件事,就连对周耀鸣,霍秦都不曾提起过。

安言静眼神一黯,抿着唇,慢慢拆开那个包裹。

一层一层的纸包得格外用心,而最内层的精致盒子里放了一把同心锁,那上面刻着她和霍秦的名字,再就是“永结同心”四个字。

安言静忽然觉着自己很想哭,她靠在霍秦的胸口,深深吸着气,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泪水滚落。

无论是李邱翔还是杨陌,他们似乎都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那就是希望她和霍秦过得好!这种祝福更像是一种寄托,自己得不到,所以希望他们可以连同自己那份更加幸福。而正是这份沉重,将安言静压得有些窒息了。

☆、霍 秦 ,我的婚服

婚服送到的时候安言静正在跟婚礼的主策划师商量修改一个婚礼进程。若是真的按照安言静的意思完全还原古时候的婚礼过程来办的话,那嘉宾岂不是连新娘子的面儿都见不着了?这放到现代,可怎么能行呢?

安言静的意思她觉着自己是应该换身衣服出来敬酒,这样也算露了面。

主策划师不敢就此说好,他抬眼看向霍秦,却发现后者只是似笑非笑地挑着眉,很是玩味的样子,主策划师顿时觉着自己好像矮了一大截,就连询问霍秦意见的勇气都没有了。

还好周耀鸣此刻正领着人将婚服送进门,这才打破了这不大不小的尴尬气氛。

“秦,快过来看看!”

安言静倒是比霍秦更加期待这婚服一些,光是看过样稿,她就喜欢上了这套婚服。量尺寸的时候,她更是觉着仿佛一时间,真的时光穿越了,似乎心里隐隐有着与那时女子一模一样的待嫁心情,会紧张,会期待,会真的幸福不已。

只见周耀鸣身后跟着的人整整抬了三只红木大箱子进门,将箱子搁在地上之后,周耀鸣挥挥手,那些人顿时撤了个干净。

安言静朝周耀鸣感激地笑了笑,霍秦这个时候则不知道跟主策划师耳语了些什么,那个看似诚惶诚恐的男人连连点头,最后讪笑着起身告辞。

“咦,你刚刚跟他说了什么?”之前霍秦那副表情怕是不太赞同让她出来敬酒的,而现下只见那主策划师却是一脸“本就该如此”的样子,安言静不由得惊讶地开口问道。

霍秦并不打算回答安言静的这个问题,只是揽过她的肩,拥着她一起去看那几箱精致的婚服。

三只大箱子齐齐打开,喜艳的大红色让人仅仅是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平生出几分激荡心情来了,安言静见此暗自抿了抿嘴,在心里感叹自己真的是愈来愈不淡定了。

“去换上,给我看看”霍秦低下头,随着声音而带出的温热气息恰好钻入安言静的耳道之中,弄得后者全身一僵。

周耀鸣斜斜地环着手臂靠在一旁,明显一副自己也想看的表情。

安言静看了看那婚服,又看了看霍秦,终是缓缓点了点头,从他怀里挣脱开去,遣了几名佣人帮她将其中属于她的两口大箱子搬到了楼上的房间里去。

最后上楼之前,安言静还神情有些复杂地瞥了一眼霍秦,后者却是嘴角微微勾起,朝她不着痕迹地缓缓点了点头。安言静不知道霍秦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只因为他的动作,莫名就安心了不少。也是一笑,快步跑上了楼。

周耀鸣掏出一支烟,还没来得及点着,霍秦就冷冷出声地制止了他。

“我又不抽,我就闻闻也不行啊?”周耀鸣觉着自己很是委屈,帮人做牛做马跑腿不说,连一支烟,都不准他抽,真真是委屈不已啊!

霍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他只是将香烟放在鼻前闻了闻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周耀鸣从初中就开始抽烟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烟杆子,能让他顾着安言静的厌恶不点烟,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你还在这儿干嘛?”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儿,霍秦又道。

周耀鸣的脸上顿时闪过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伸出手指着霍秦,那指尖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因为被霍秦气着了,竟还在微微夸张地直发颤。

“秦,不带你这样的啊!”周耀鸣一脸凄惨,顿时哀号不已。只可惜,他这一招并不能打动霍秦的“铁石心肠”。

“不走?”霍秦走到沙发边坐下,不咸不淡地又问道。

虽然霍秦是背朝着自己的,可周耀鸣却明显发觉自己可以想象出霍秦此刻的表情来,他定是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看得人无所适从。

周耀鸣硬了硬脖子,还是不死心地控诉道:“你这叫卸磨杀驴!”

霍秦此刻倒是真的低笑出声来,他低低的笑声传到周耀鸣的耳中时,却让周耀鸣莫名又是打了个寒战。

“你若是承认自己是驴,我是不介意杀掉你的。”

“秦!”周耀鸣对霍秦这种令人发指的作为向来只能受着,可没道理到现在还在一直被他压制着啊!

霍秦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一脸玩味地转过头去看着周耀鸣又道:“‘声、色’?”

周耀鸣也咳嗽了两声,只不过不是清喉咙,而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件事,霍秦是怎么知道的?他又知道了多少?

“你”

“嗯,我”霍秦并没有跟周耀鸣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的意思,眼神里明显的驱赶之意,让周耀鸣的心又凉了大半截。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这就走”周耀鸣手指间把玩的香烟早已被他揉捏得不成样子了,淡淡的烟草味传来,周耀鸣总算是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

“耀鸣”霍秦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开口低声叫住他。

“嗯?什么?”周耀鸣本欲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在空中滞了滞,复落回了原地。

“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因为年纪最小的缘故,从小到大霍秦他们几个都喜欢逗他玩,只不过这一次,他听得出来霍秦语气中的无力,他没有逗他,他是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嗯,我走了”

周耀鸣的鞋拖在地板上,划出来的脚步声略显苍寂。

“吧嗒”一声,大门落了锁,霍秦这才仰头颇为疲惫地靠着,他的眉峰紧紧蹙着,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在大腿上敲击。

那一晚跟李邱翔打过电话,周耀鸣正是去了“声、色”,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跟一个看上去眉目很是清秀的女孩去开了房第二日周耀鸣头痛欲裂地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竟被人付了款了!

他周少哪里遇见过这种事?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边在忙霍秦和安言静的婚礼,他一边又调动了自己手里的人员去查这个女孩。霍秦本也没太过关心这件事,安言静向来对周耀鸣这种“不羁”很是不齿,他更是觉着玩玩而已,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他手下的人送来了当晚酒店的监控录像,那个女孩像是知道哪里安装了摄像头一般,一顶帽子,就将自己的脸遮了个彻彻底底。如此不简单的女孩,霍秦也不禁动用了人手去查,只不过,同周耀鸣一眼,他也依旧毫无头绪。

这件事,还真的是让人不得不产生兴趣啊!

“霍秦”

安言静的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唤了回来,霍秦捏了捏眉心,抬眼看去。

惊艳!

亦或者说倾倒众生?

霍秦一下子找不出可以用来形容眼前女子的词汇了。

倾国倾城又如何,他只愿这样的她被他一个人瞧见!

虽然有些过分,霍秦此刻却觉着自己赶走周耀鸣的举动绝对是无比正确的!

“过来”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而那其中似乎还染着逐渐升腾的欲|望。

安言静身上的婚服并不会显得繁冗,虽然看似复杂,倒也只是因为精致的缘故。只见她一只手稍稍撩高裙边,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往下走。

因为楼梯恐惧症和婚服的缘故,她这一次走得比任何一次愈发慢了起来。

霍秦也不急,近乎贪婪地将她所有的动作一幕一幕印入自己的脑海中。可能等到许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他依旧可以清晰地记起她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是她裙角的翩翩摆动。

待到她终于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霍秦也站起身,右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看得出来,安言静是害羞的,以至于她常年都略显苍白的脸颊上也不禁染上一层绯色。而那双清清亮亮的双目中更是泛着熠熠的水光!

霍秦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轻轻贴着她柔软的唇,用自己的唇去描绘她的。这一次他并不像往日一样只是一味地掠夺,而是想要给她无尽的宠爱。他的动作极轻,可正是这份珍视,让安言静再一次忍不住浑身微微发起了颤。

“霍秦”安言静小声叫他的名字,就像一只正在撒娇的猫。

霍秦放开了她,开始从头到脚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她。

安言静只是将婚服穿上了,并没有佩戴那些昂贵的首饰,可她因为害羞而染上的绯色,因为亲吻而变得红艳的嘴唇,这一切都让安言静看上去足以明艳得不可方物。

霍秦的心涨得满满的,只为这一刻,她只为自己而绽放的美丽!

安言静被他看得极为不好意思了,只能从衣袖中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你刚刚跟策划师说了什么?”

霍秦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光滑的衣料斯摩着他的肌肤,凉凉的,很舒服,“我说,我霍秦的新娘子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着的”

他边说边笑,安言静也不禁随着他弯起了嘴角。被他这个人这样一说,那岂不是还是没解决问题?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愿意被人瞧去这样的自己。

“霍秦”

“嗯?”

“你也换上吧!我我也想看看你”

霍秦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调侃道:“心急了?”

安言静赶忙摇头,不料霍秦抢先又道:“好,我也换上。”

房间里,两个人均是一身喜庆的婚服,相得益彰。

安言静靠在霍秦怀中,仿佛真的时空穿越,这一刻,正是属于她和他的洞房花烛。

☆、安言静,你听好了

婚礼的前一晚,陈水墨作为女方这边唯一的“娘家人”陪着安言静在山间别墅住下了,虽然这样做也不过是形式上走走过场而已,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遵照着办得好。

陈水墨将安言静的手机没收了,以防她作弊给霍秦打电话通风报信,透露了陈水墨悉心准备的“障碍”,安言静浅笑着任由陈水墨去做,反正一辈子也只此一次了,安言静觉着陈水墨想怎么疯都不过分!

她们俩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一般坐在一起看电视聊天了?安言静觉得自己已经记不起清了。

事实上,有意无意的,她总是在如同自我催眠一般地将发生在武汉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地强迫自己忘掉,就好像这样做了,就可以少心痛一点。

“真想不到你也要结婚了”陈水墨“咔嚓咔嚓”咬着薯片,怀里还抱着她自带的阿狸抱枕。

“嗯”安言静将双腿盘起,往沙发里又缩了缩。

“我们当初可是说好要办集体婚礼的,想不到叶紫和你竟然抢先了!”陈水墨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根神经被碰触到了,竟如此自然地说出了叶紫的名字。等到说出口,才意识自己又犯错了。她赶忙转过头去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安言静的表情,还好,看到安言静平静的样子,想必她也应该是彻底放下了。

其实,安言静只是不记得自己跟她们仨有过这样的约定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已。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她们几个,早就回不去了,她又何必在意?

“那你呢,水墨?”安言静拿手肘拐了拐陈水墨,歪过头,双眼里盛着说不明的笑意。

“哎,别说我了!我烦着呢!”陈水墨狠狠拧了一把阿狸软乎乎的大脸,一想到家里那个逼着她相亲的太后,她就一肚子敢怒不敢言的怨气!

安言静笑笑,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不料陈水墨竟慌慌张张地开口阻止她,“哎,言静,就看这个!就看这个!”

安言静又认命地帮她换回去,只不过顺手将音量稍稍调小了一些。

有一种朋友,即使你们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

陈水墨对于安言静而言,就是这样的朋友。所以,她很庆幸,在这样的时候,还能有这样一个朋友陪着她。

安言静发现突然有些想念霍秦了,也不知道他跟那几个兄弟之间的“最后单身夜聚会”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有周耀鸣在,怕是想简单点都不行了!不过,还好有一个傅武轩在,虽然安言静跟他的接触不多,却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着种让人不得不产生信赖的气场。所以,她也不算太担心。

只不过,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突然一整天见不着了,安言静真的发觉自己开始想念他了。

也不知道电视里究竟在演些什么,陈水墨竟看得眼眶红红的,安言静微微皱眉,拍了拍她的肩膀,陈水墨朝安言静摇摇头,又迅速转过头去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看。见状,安言静便自顾自地上了楼,走进了琴房。

立在一侧,随手弹了几个音,并未形成完整的调子,安言静依恋地抚摸着琴身,慢慢走到正前方,坐在了钢琴面前。

其实,她一直都想写一首曲子送给霍秦,却又总是找不着那种让她满意的感觉,删删改改,到最后,竟是什么都不剩了。或许她真的是悠闲久了,连怎么谱曲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再度按下琴键,却发觉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弹出了《你最珍贵》。

安言静记得自己是在李邱翔车上记得这首歌的旋律的,那时候李邱翔说其实他们几个都很喜欢张学友,而霍秦和他自己尤为突出。安言静不曾想过霍秦这样的人竟也会喜欢上哪个明星,李邱翔却笑笑表示,别看他们现在这样,他们几个也有年轻的时候啊!

弹着弹着,安言静却发觉自己竟是愈来愈想念他了!看来陈水墨真的很有先见之明,不要然,她怕是一定会给他打电话的吧!

一曲终了,安言静这才发现陈水墨正站在琴房门外,眼里盛着泪,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不进来?”安言静朝笑着她招了招手。

陈水墨吸了吸鼻子,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安言静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上还握着手机,刚刚视线被钢琴的身子挡住了,她才没见着。

见陈水墨将手机递到了自己面前,安言静轻轻“咦”了一声,当接过去一看的时候,才发觉竟是接通着的。

安言静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陈水墨是什么时候来的,也就意味着她不知道陈水墨听到了多少,进而也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听去了多少

将手机放到耳边,安言静的手竟有些发颤,那种脱力的感觉,她这辈子,是第一次体会到。

“言静”

“嗯,哥”

当听到那端传来的是李邱翔的声音时,安言静稍稍松了口气。可那之后,却是莫名的失落感密集地朝她席卷而来,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的心里,是期待听到霍秦的声音的!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安言静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静默地听着。

那端的李邱翔却是明显顿了顿,不仅如此,他还又清了清喉咙,很是一本正经地的一连串动静,让安言静竟是又紧张了起来。

“安言静,我是李邱翔,代表霍秦,我要说,我爱你!”

李邱翔的声音很低,可是每一次字,却又是那么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脑海里“轰”的一声彻底炸裂,安言静根本就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很快便又听得电话那端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换了另一个男声又道。

“安言静,我是顾维,代表霍秦,我要说,我爱你!”

“安言静,我是周耀鸣,代表霍秦,我要说,我爱你!”

“安言静,我是傅武轩,代表霍秦,我要说,我爱你!”

传递了一圈,直到最后,手机被交到了霍秦的手里,安言静发现自己此刻似乎就连呼吸都带着些许战战兢兢的意味,生怕呼吸声大了,就听不见他要说的话了。

“安言静,我是霍秦,代表我自己,我要说,我爱你!”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就是一阵哄笑嬉闹的响声,还伴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地的乒乒乓乓声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陈水墨将手机从安言静手心抽走,安言静这才发觉自己竟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伸手将安言静抱住,陈水墨也不禁哽咽了起来,“安言静,我也要代表霍秦告诉你,我爱你!”

安言静终是被陈水墨逗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打到陈水墨的皮肤上,不疼,却让人也很想流泪。

“安言静!”陈水墨大声喊安言静的名字。

“嗯?怎么了?”安言静依旧将头埋在陈水墨的肩头,声音囔囔的。

“凭什么他们几个这样说你就哭,我一说你就笑啊!”

闻言,安言静一怔,随即却是愈发笑得开怀了。

“安言静,你还笑!”陈水墨下手去攻击安言静腰间的痒痒肉,安言静不得不赶忙举手投降,哪怕,她其实并不怕痒。

“水墨”安言静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是止不住地往上扬起的。

“嗯?”

“你难道不应该说,‘霍秦,代表安言静,我要说,我爱你’?”

陈水墨眯起眼,很无所谓地哼了两声,“我说了也没用啊,你又不会跟着我说。”

安言静一瞬不瞬地看着陈水墨,手指慢慢按过琴键,弹出了最简单的音阶,随后,她轻声模仿着他们的句子,道:“霍秦,我是安言静,代表我自己,我要说,我爱你!”

安言静说罢,陈水墨愣住了,就连空气都似乎被什么给凝结住了,一时间,静得出奇。

“水墨?”安言静等了好久都不曾听到陈水墨出声,不由得又唤她道。

陈水墨这一次看向安言静时,竟眼眸闪烁起来,只见她慢吞吞地举起了手机,随便按了一个键,手机屏幕一亮,安言静这才发现原来这通电话竟还没有挂断!

那不就意味着,她刚刚说的话,他们全都听到了?!

安言静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那端的欢呼声更甚了!她手忙脚乱地从陈水墨手里抢过手机来,直接关了机。

脸颊还在发热,此刻就连面对着陈水墨,安言静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若不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她怕是很难会说出那三个字的吧!设计她,他们也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就连陈水墨都参合了进去!

“你”安言静现在想追究,也来不及了,她索性便也不说什么了。

不料陈水墨却是高举双手,一脸真诚地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忘记挂电话了而已”

说到后来,她自发地降低了音量,这样的话听上去,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得紧!

“行了,我又没说怪你”

“嘿嘿!”陈水墨立即眉开眼笑了起来。

安言静跟陈水墨走出琴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两个人刚刚都是又哭又笑的,此刻倒是真的是觉着乏了。或许,这样闹一闹也好,至少她是不会因为紧张而失眠的了。

两个人回到卧室之前,陈水墨却指着那间带了锁的屋子问不解地道:“那是什么?”

安言静没想到陈水墨竟会问起它,怔了片刻,倒也坦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陈水墨看了看安言静,最终还是低声道:“管他呢,我们去睡吧!”

“嗯!”安言静笑着点了点头。

安言静最后又看了一眼那间屋子,刚刚的轻松顿时一扫而光。

☆、霍 秦 ,我怎么办

安言静醒得很早,她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眯着眼使劲分辨了一下那个睡在自己身边的人究竟是谁。看着陈水墨安稳的睡颜,安言静稍稍勾了勾嘴角。

悄然翻了个身,一想到昨晚的那通电话,她的心又是止不住地一阵狂跳,不过只是想想,她就已然脸红得不行了,今日若是见着他了,那还不得害羞死了?

又阖上眼躺了一会儿,直到陈水墨定好的闹钟“铃铃”地响了起来,安言静这才复睁开双眼。而此刻,陈水墨也已经醒了。

“早安,水墨!”安言静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对身边还迷糊着的女人嫣然一笑。

“早安,新娘子!”陈水墨抱着自己的阿狸抱枕,也慢吞吞地坐了起身。

见陈水墨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安言静忍俊不禁,看了看还未放亮的天色,她想了想,还是道:“不然你再睡会儿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能要你亲自动手!”被安言静这样一说,陈水墨反倒彻底醒了。看着安言静略显苍白的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还有重要的任务呢!拍了拍安言静身上半搭着的被子,陈水墨道:“你也赶紧起来,我保证让一会儿就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安言静愣了愣,她看向陈水墨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终是嘴角噙着笑,缓缓地点了点头。

由于安言静素来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陈水墨便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帮安言静化妆打扮的活计。婚服穿起来倒也不算太复杂,那日试穿的时候,安言静一个人便打理妥当了,这对她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可这要化起妆来,她倒是当真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了。

趁着安言静换婚服的空隙,陈水墨跑下楼去洗了两只苹果。

安言静整理好婚服,在化妆镜前小心翼翼地坐好等着陈水墨过来,一抬眼便从镜子的倒影中看到陈水墨一手拿着一只红通通的大苹果正朝她走来,她那副滑稽的模样让安言静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

“来来来,选一个!”陈水墨将两只大苹果递到安言静面前,笑嘻嘻地让安言静挑选。

古时候的新娘子都要在手里捧一只苹果,寓意平平安安。今日这婚礼自然也要按着这个老传统来走,安言静故意装作着看不出陈水墨眼底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却是选了一只体型更小一些的,双手一合,将苹果严密地罩在自己的掌心里。

“哎,你怎么”陈水墨不干了,鼓着腮帮子开口,可刚说到了几个字又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小心思一般赶忙住了嘴,见安言静一直带着笑,顿时泄了气,“原来你都知道啊!”

安言静交出自己手里那只,一本正经地要跟陈水墨交换,“那换一下?”

见陈水墨也不理会自己,安言静便自己动手将两个人手中的苹果掉了个个,看着那只更大一些的苹果上被画上笑脸,安言静也忍不住笑弯了嘴角,这个陈水墨,还真是可爱得紧!

陈水墨接过那只小一些的,“咔嚓”一口就咬上了,边吃边说什么幸福平安就是要拿大份儿的,这样才对!

安言静将双手搁在膝盖上,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她其实想说,她没有那么贪心,什么都要大份儿的,她会害怕承担不起。

待陈水墨解决完苹果,洗过手,便开始在安言静的脸上涂涂抹抹。

陈水墨生得极为艳丽,是那种第一眼看了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大美人儿。她平日里也喜欢给人家帮忙拍一些宣传照之类的东西,对于服装和妆容颇有研究,要不然,她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里揽下如此重要的活儿。

安言静的五官则是极为精致的那种,跟她的人一样,小小巧巧的,颇为耐看。再加上她的皮肤白,底子好,根本不需要陈水墨怎么动脑筋,随手都可以化出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来。

陈水墨一边忙活着,一边跟安言静讲解自己这样化的原因。虽然安言静完全看不出陈水墨这都是打哪里来的理论,可每每看到陈水墨注视着自己时那认真的双眼,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里暖和和的。

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在,真好!

“水墨,谢谢你”

陈水墨正在上唇彩的手一顿,差一点就弄到了安言静的牙齿上去!她故作生气地瞪了安言静一眼,恶狠狠地道:“你,不准说话!”

安言静眨了眨眼,老实地闭上嘴,乖乖由着陈水墨继续忙活下去。

门铃响的时候,陈水墨正在帮安言静戴耳环,大大的一颗珍珠镶在上面,看上去仿佛不是真的。

“这么快就来了?言静,我去开门,你自己把另一只耳环戴好!”

“嗯”安言静点点头。

“还有啊”陈水墨刚走出房门,又折了回来,淡粉色汉服的下摆随着她的跑动来回漾荡,“还有,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下楼去!听到没有?!”

安言静笑,“听到了!”

“嗯!”陈水墨得到安言静的保证,这才欢欢喜喜地下楼去开门了。

虽然人不多,陈水墨却还是希望可以让安言静热热闹闹地嫁出去,安言静又哪里不懂她的心思呢?于是,便索性按着陈水墨的意思去办好了,反正不都说了嘛,一辈子,也就只此一次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腮红和唇彩都抹去了些,虽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倒也比她往日里好了很多。

安言静抹完,这才又将苹果搁在膝盖上,拿起另一只耳环对着镜子戴在左耳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戴的缘故了,她当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穿透戴了上去,看着有些泛红的耳垂,安言静微微将身子往前倾去想看得更为清楚些,却不料,膝盖上猛然一轻,只见那只画着笑脸的苹果竟径直从她的膝盖上滚了下去!看到那笑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安言静这才慌慌张张地去将它捡了起来。

双手捧着苹果,安言静看着那张笑脸,竟觉着有些讽刺,而她心底的不安倒也是愈发扩大了。

陈水墨故意迈着小碎步,听到门铃被粗暴地按得直响,心里自然是乐得不行。她可是不会让霍秦太过轻松就见到安言静的!

门外的人更是按捺不住地开始砸门了,陈水墨哈哈笑了笑,站在门口轻咳了几声,把满脸的笑意都收敛了去,这才一本正经地将门打开。

“你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是被眼前李邱翔和周耀鸣紧蹙着眉的表情硬生生扰乱了思绪。看了看门外黑压压的一片车,和李周二人的眉宇间的不对劲,陈水墨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到了,这似乎并不是接新娘子该有的气氛啊!

“你们”陈水墨觉得自己的喉咙很干,她想说服自己这只不过是他们来接新娘子而使出的手段,可她却觉得这样的话,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李邱翔握着陈水墨的肩膀,将她和他自己都带进了屋子里,周耀鸣随后也进了来,顺带将门狠狠地关上了。

“秦不见了!”

李邱翔看着陈水墨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

“你你说什么?什么叫他不见了?”

陈水墨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几乎只能依靠着李邱翔扶着她双肩的力气才勉强站住。

周耀鸣和李邱翔相视一眼,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昨晚不是跟你们在一起的么?怎么会一早上就不见了?”陈水墨并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可以想象,若连她都这样了,那安言静要怎么办?今日本该是他们的婚礼的啊!那个昨晚才跟安言静说过“我爱你”的男人怎么就会不见了呢?可是,她克制不住自己,不去害怕,不去担心!

“水墨,你先冷静一下”李邱翔把陈水墨带到沙发上坐下,他蹲下|身,视线与她相平,“我已经调了秦手下的人去打听消息了,耀鸣手下的人也都出动了,而武轩和阿维也都亲自去找了,你先不要太着急了”

“什么?!”陈水墨大声吼道,“你们到底懂不懂,我着不着急一点都不重要!重要是言静!你们要言静现在该怎么办?”

李邱翔的双眼顿时黯了下去,周耀鸣则退到一旁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重要的是安言静,事情变成这样,安言静要怎么办?

“水墨,我没事的”

三个人同时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安言静正站在楼梯上,带着浅笑,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们。毫无疑问,他们刚刚说的话,她全部都听到了。

“言静”陈水墨想说些什么去安慰安言静,却发现自己真的组织不出来正常的语言了,她只能跑上楼去,身体力行,将安言静抱在怀里,若这个时候还能有人给她些许力量的话,陈水墨觉得自己就该是那唯一的一个。

反倒是安言静平静地拍了拍陈水墨的后背,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安言静看着周耀鸣有些躲闪的目光,开口问道:“取消婚礼。”

“什什么?”周耀鸣被她看得心里一紧,赶忙匆匆掐灭了烟。

“麻烦你放出消息,就说我身体不适,婚礼暂延。”安言静说得很慢,也很笃定。

“啊哦,好!”

“嗯”安言静点了点头,又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也可以隐隐约约透出我是怀孕了的缘故才需要推迟婚礼的。”

闻言,陈水墨的眼神开始往安言静的小腹直瞟,被她和另外那两个人看得受不了了,安言静才一脸无奈地解释道:“我没有怀孕,这只是权宜之计。”

周耀鸣也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赶忙掏出电话,吩咐人着手去办。

安言静穿着这样一身华服,手里还握着那只苹果,看了那三个人一眼,觉着自己似乎是有了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心里的不安原来就是他不见了

“我去把衣服换了”安言静的指甲深深刺进苹果里,她慌乱地留下这句话,逃一般地上了楼去。

霍秦,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完完结

☆、安言静,你感觉到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安言静换了一身红黑格子的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淡米色的开领针织衫。她安静地蜷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中,手臂紧紧环着双腿,将头深深地埋在了两膝之间。

李邱翔和周耀鸣的手机不断地响,表明有电话进来,但他们脸上的表情一刻都不曾轻松过,有时候,甚至听着电话,愈发紧蹙起眉头了。

陈水墨依旧穿着属于她自己的那套淡粉色汉服,长长的裙摆拖在了地毯上,就像零谢落下的樱花。她占据着距离安言静最近处的一隅沙发,抱着阿狸抱枕,明亮的眼睛中泛起了一层水光,她却强忍着,没让泪水掉落下来。

周耀鸣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安言静,烦躁地扯开了原本工工整整系着的领带,走到厨房里,关上门,点燃了烟,却只是夹在指缝中,没急着放进口里。

李邱翔朝陈水墨做了一个手势,陈水墨看向李邱翔,迟疑地点了点头,李邱翔朝她微微一笑,这才一猫腰,轻手轻脚地随着周耀鸣也钻进了厨房之中。

“也给我来一根。”李邱翔靠立在离周耀鸣不远的地方开口,声音哑哑的。

“你的呢?”周耀鸣听见脚步声便将烟叼进了口里,他虽然是在询问,却还是将一整个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都递了过去。

“回到老爷子身边就给戒了。”

周耀鸣很不屑地哼了两声,算是表达了自己对于李邱翔这种无处不讨好的作为感到无比不满的情绪。

李邱翔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轻车熟路地打火点烟,烟气吸到口里,在肺腔当中滚了个来回,就好像一阵清风拂过,将所有的细胞都浸过了一遍似的,说不出的舒坦。他慢慢地吐着烟,先是将烟先含在口中,然后再缓慢地吐出,出了口的烟雾在空中悠然升腾,慢慢扩成了一个中间镂了空的圆圈。

周耀鸣不耐烦地拿手将还未完全展开的烟圈挥散,又三下两下很快将自己那支烟抽完,他的声音就像是被浓烟呛过一般,感哑难听,“怎么看的?”

闻言,李邱翔笑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继续玩着吐烟圈的把戏,顿了顿才道:“你心里既然都有了数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地问我?”

周耀鸣接过李邱翔递回来的烟盒,迅速地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支,“把武轩和阿维叫回来?反正,他们也查不出什么了”

“不行!”李邱翔出声打断了周耀鸣的话,“就算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吧!否则的话言静太可怜了。”

周耀鸣愣了愣,又狠狠吸了几口,颓然地倒靠在光洁的墙壁上,“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啊!”

李邱翔想附和他,却又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最终,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先出去看看,言静她太过于平静了,我不放心她”

周耀鸣无声地点了点头,想起安言静看向自己时的那双眼睛,周耀鸣不得不承认,他竟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了。

霍秦找人算得良辰吉时是巳时六刻,也就是上午的十点半。

安言静默然地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当时针和分针擦身而过时,她稍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不算太难看的笑。

或许她真的是太过乐观了,以至于不到最后一刻,她是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真的去相信霍秦不见了这个事实的。

他可是亲口说过要跟她永远在一起的啊!他们喝过“合卺”酒,他们一同穿过喜服,她甚至还“以身相许”了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在婚礼的这一天就不见了呢?

若说刚刚得知这件事时陈水墨的反应才该是一个正常的回应的话,安言静觉着她现在还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的,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不安。她甚至都不想去寻求那个他为什么会不见了的答案,她觉得自己花了比一般人更长的时间去接受这个现实,然后,她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是不是还安好。

只是这样,就足够了。

李邱翔端来了一杯茉莉花茶,安言静盯着自己身前的那张脸看了好一阵儿,才朝李邱翔笑了笑。

她原本一直觉着茉莉花是可以清神的,可现在,她反倒觉得这股味道吸进鼻腔中,却是让她愈来愈头疼了。

李邱翔的身上带上了一股烟草的味道,安言静不用想也知道,他们那两个人刚刚进了厨房是干什么去了。她几乎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有些腿软。幸好她扶住了沙发,不然,怕是会就这样摔倒的吧!

“言静,你?”陈水墨也随着安言静站了起来,她虽然强忍着没落泪,眼眶却一直红红的。

安言静在原地小幅度地活动着自己的脚,朝陈水墨绽放了一个一切安好的笑,“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想上楼去弹弹琴。”

陈水墨似乎还想说什么,李邱翔却抢先道:“好,去吧!”

“嗯,谢谢了,哥”

安言静的拖鞋与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陈水墨一直注视着安言静的略显消瘦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尽头。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啪嗒”落锁声,之后,便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琴声。

这幢房子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陈水墨努力听了一阵儿,却无法从零星的音调中听出安言静究竟是弹了什么曲子。而李邱翔倒也觉着这旋律很是熟悉,可一时间又无法分辨出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到安言静弹过。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迷茫之色。

陈水墨箍着自己的阿狸抱枕复坐回到沙发上,李邱翔被陈水墨直愣愣的眼神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别过头去干咳了几声,努力寻找着话题。

好在周耀鸣及时从厨房走了出来,李邱翔这才不至于要跟陈水墨继续这样尴尬下去。

“刚刚miracle给我来了电话,说婚礼现场那边都已经处理好了,要我们放心。”周耀鸣扬了扬手机,不急不慢地说道。

miracle是周耀鸣的助理,两个人是在周耀鸣逃到美国创办了“一鸣”的初期就混在一起的了。miracle本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奇迹。若不是因为他,周耀鸣怕是还得在外面晃荡个好些年才能那样风风光光地回国呢!

李邱翔自然也是认识miracle的,听周耀鸣的意思是这件事派了miracle亲自去打理,他也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其实,婚礼那边真的算不上什么大的问题,宾客们除了李邱翔他们几个之外,其余的都是想指着这次的喜宴去攀攀关系的“聪明人”,他们自然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而那些等着第一手资料的记者么,只需要稍稍透出点他们想知道的新闻去,自然也就轻易解决了。再者说了,安言静的那个借口的确是够高明的,无论是从哪方面看,都是让人挑不出问题来的最佳方案。

即使是三个人,却也同样地陷入了沉默,跟李邱翔相似的,周耀鸣也被陈水墨看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虽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周少,也扛不住陈水墨这种级别美人儿的直视。

“那个”周耀鸣难得觉着尴尬了。

“嗯?”陈水墨挑挑眉。

“你能别那样看着我么?”

陈水墨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脸热地移开了视线,把头埋进了阿狸抱枕里,“对不起。”她的声音囔囔的,也不知是闷的,还是因为别的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又是一阵无言。

随后,陈水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复抬起头看向周耀鸣和李邱翔时,目光却是愈发清亮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言静了?”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笃定。

周耀鸣和李邱翔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只能苦笑一声,难道他们掩藏情绪的功夫就那么地不到家么?看来,不仅是安言静,就连陈水墨都看出一些端倪来了。

“真的有什么事对不对?”那两个人的反应愈发验证了她的猜想,陈水墨从几乎是沙发上一跃而起的,她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有什么事对不对?”

李邱翔迎着陈水墨的视线,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很难发出声音。

“那你们是能把他找回来的,对么?”陈水墨原本是想问他们是不是知道霍秦现在是在哪儿的,可问题到了嘴边,她又硬生生给改了。她看得出来,他们俩也是有苦衷的,所以,她现在没法要求知道得太多。

李邱翔很想说“对”,可他自己根本就毫无信心可言,这种承诺,他给不起。

周耀鸣的手机又一次地响了,这一次,他看了看来电显示,表情却是有些莫测的。

“阿维?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好好,我知道了”

“怎么回事?”李邱翔见周耀鸣脸色大变,也不禁神色紧张起来。

周耀鸣将手机搁回口袋里,双手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道:“念衾也不见了。”

☆、霍 秦 ,我没退路

苏念衾也不见了。

顾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周耀鸣则在这一端很明显地听出了顾维语气之中的自责。透过电波还似乎传来了车辆驶过的声音,这样一衬,愈发显得顾维的语气悲凉了许多。

其实,傅武轩早在得知霍秦不见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顾维要看好苏念衾,只可惜,他们再怎么想快,也还是晚了一步。

李邱翔神色一凌,望向周耀鸣的眼里是浓到化不开的沉重。只听他又问道:“那柔柔呢?”

周耀鸣朝他勉强一笑,按了按眉心,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柔柔没事,现在雪儿带着她呢!”

闻言,李邱翔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这样明目张胆的行事风格和显而易见的目的性,怕是也只有他们才会这样做的吧!

“干?”周耀鸣本想再抽一支烟,却发现他带来的一包早在刚才就已经被自己悉数抽完了。

李邱翔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好像闪过一丝精光,“干!”他的声音很低,却无比坚定。

陈水墨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好,只得拼命瞪大眼睛看着那两个好似在预谋什么的男人,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看了一阵儿,却发现实在是看不出端倪,她便慢吞吞地复坐回到沙发上,将怀里的阿狸抱枕箍得紧紧的。

“水墨”李邱翔叫了她的名字。

“嗯?”陈水墨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可以很平静地听李邱翔讲话了。或许是知道了霍秦不会有事,又或许会是她意识到了就算是她再如何地慌乱,终究都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整个人一下子反倒放松了下来。

“我跟耀鸣要出去一下,可以拜托你好好照顾言静么?”

李邱翔说得极慢,也极为清晰,但陈水墨却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别扭感觉。照顾言静本来就是该她做的,怎么她却觉得这样郑重其事地从李邱翔嘴里说出来就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呢?!

虽然觉得别扭,陈水墨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听见自己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放心。”

李邱翔笑了,他又推了推眼镜,转过身朝周耀鸣扯了扯嘴角道:“咱们走吧!”

周耀鸣也笑了,他本就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的人,如此一笑,带着几分暴力和嗜血,更是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妖孽不已。

“走!”

待他们俩离开之后,陈水墨又坐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地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往外看。门口那一大片黑压压的车也随着李周二人离开了。大门外似乎还立着几个人,一身黑衣,神情严肃,想必是留下来保护她和安言静的。除此之外,现下的小区里,就好似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活物的气息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水墨将右手搭在了左侧的颈子上,手掌之下,动脉剧烈地跳动彰显着她此刻强烈的紧张情绪,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miracle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送来了晚饭,陈水墨面对着那个看上去颇为沉闷的男人摇了摇头,miracle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将食物放下,之后便退出了屋子。

于是,她跟安言静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就这样,度过了这个原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大喜之日。

***

周耀鸣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了,他脸色很差,整个人显得格外疲惫。他先是在门外对miracle小声交代了几句,陈水墨并没有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之后才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没胃口?”看到根本没打开过的晚餐,周耀鸣问道。

陈水墨抬眼看过去,只见周耀鸣手上拎着两个袋子,她毫不费力地一眼便辨认出了袋子上的标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还是有些艰难地“嗯”了一声。

周耀鸣嗤笑,将原本摊在陈水墨面前的晚饭一把扫到桌角,将一只袋子里的餐盒一一摆了出来,打开盖子排好,“吃点吧!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呢!”

陈水墨很难拒绝周耀鸣这样的男人,她将周耀鸣递过来的筷子咬在嘴里,看了看还热乎的饭菜,这才吃了起来。周耀鸣见陈水墨丝毫不客气的吃相,十分满意,想必而言,他还是觉得陈水墨这种个性的女孩更讨人喜欢一些。

将另一个袋子拎在手里晃了晃,周耀鸣用腾出的那只手指了指楼上,陈水墨往口里扒饭的手顿了顿,迟疑地点了点头。

周耀鸣一直觉得安言静其实是个没心的人,至少一开始,从她对霍秦的态度看来,就很难让周耀鸣喜欢上她。虽然之后相处下来,周耀鸣才发现安言静只是比一般人更懂得克制自己的情感一些,并不是真的冷漠,他却依然对她没什么好感。一个人,若是连感情都可以收放自如,她又岂会真的有心,真的懂得什么叫做感情?

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周耀鸣推门进去的时候安言静还在弹琴,这首曲子的音调很低,让他不自主地缩了缩。

见到周耀鸣进来,安言静突然将两只手齐齐按在琴键上,长久长久没有再抬起,那种沉重的声音完全谈不上好听与否,似乎只能用“噪音”来形容。

良久,安言静才放开手,抬起头与周耀鸣对视一眼,她淡淡一笑,“你来了。”

周耀鸣有种错觉,就好像安言静就知道他是一定会来的一般。这种认知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也有些忿忿。他别过头,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

“给你送饭来的。”

安言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说道:“谢谢。”

虽然是道了谢,可是,安言静并没有要接过袋子的意思。周耀鸣也就这样站着,不发一言,面容沉静。

可能安言静终是觉得这样耗下去不妥,她低声开口让周耀鸣把东西先放着,她一会儿下楼去再吃。

周耀鸣也不勉强她,将食贷放到门口,漫不经心地走到钢琴旁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一支香烟,正夹在指缝之间。

“一直在弹?”

安言静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

周耀鸣笑了。他把烟凑到鼻前嗅了嗅,故作可惜地说道:“我原本还想试试,看这琴弦是不是真的可以用来点烟的”

安言静一滞,随即笑了,是那种很真诚的笑,眉眼都弯弯的。电影终究是用夸张了的艺术手法呈现出来的,大都做不得真。可真真想这样尝试的,她倒是只遇上了周耀鸣一个,不禁打心里觉得他很是特别。

“你随意。”

“不介意了?”周耀鸣来回翻弄着打火机的盖子,挑眉问道。

安言静摇摇头,“没关系。”

周耀鸣可不客气,点了烟,却没放到口里。安言静很快便嗅到了淡淡的烟草味儿,她依旧有些接受不了,稍稍蹙了蹙眉,却没让周耀鸣看到。安言静屏息了一会儿,待到觉得难受了才慢慢吞吐着空气,她的脸上也因此慢慢染上了不自然的红。

“干嘛不说?”周耀鸣直接将还没抽过的烟仍在地板上,一只脚又覆上去狠狠地踩了踩,语气冰冷,跟刚刚那副和颜悦色开玩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安言静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发问道:“有话要跟我说?”

周耀鸣拿鼻子轻微地哼了一声,“我并不怎么喜欢你。”

“我以为你想说点别的。”安言静并不觉得多惊讶,反倒还笑了。

周耀鸣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想顺着安言静的意思将这场谈话进行下去,“念衾也不见了。”

“你们会有办法的。”安言静发觉她并不喜欢自己跟周耀鸣现在这种说话方式,她道宁愿周耀鸣跟以前一样,有什么都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甚至朝她吼。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敢动他的人,怕也只有你们几个都闭口不谈的‘家里人’了吧?更何况只是念衾不见了,柔柔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没有价值。这样一联想,很容易得出结论。”

不得不承认,周耀鸣发觉自己真的是小看了安言静,她的睿智与冷静或许真的就像傅武轩所说的,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你怕么?”

安言静抿了抿唇,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刷子,遮住了她此刻眼神之中的无奈,“我有什么可怕的?”

“当初他们可以干预到秦,现在一样可以。”

“嗯”安言静依旧平静,“也就是说,最差的结果不外乎我一辈子都见不着他了,你是想告诉我这些么?”

周耀鸣发觉自己很难跟安言静正常地沟通,她总可以在他还没说明之前,就猜到他的意图,这一点,让他很是不悦。

“周耀鸣”

安言静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使得原本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周耀鸣呆呆一愣。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就不害怕,我只是怕若是一说出来,我就没有力量坚持下去了。”

因为,现在的安言静,除了霍秦,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她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如果自欺欺人可以让她坚持下去,那么,她又何惧一直戴着假面伪装下去呢?

只不过,他们又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她承认自己的软弱呢?

或许从“我爱你”说出口的那一刻起,安言静就已经没有一丝退路了。

“你你放心,邱翔已经去磨他家老爷子了,一旦有了大致方位,武轩和阿维一定会把秦找回来的。”周耀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一顺口,将一切的计划如实告知于她了呢?!

眼前的周耀鸣似乎变得模糊了起来,安言静努力撑着自己的双眼,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紧接着,她便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安言静,你的礼物

“水墨”

“言静你醒啦?”

安言静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陈水墨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不让她乱动。

“想吃点什么?”

陈水墨给安言静倒了一杯水,放好吸管递到了她的嘴边。安言静喝了小半杯温水,这才感觉自己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一般,胃里有了温度,身上也逐渐暖和了起来。

她想了想,却是朝陈水墨摇摇头,实在是没什么想吃的,“不了,我没什么胃口。”不等陈水墨说什么,她又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天两夜”推门进来的周耀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搁着一只碗,他走到安言静身边,淡淡地说道。

安言静朝他点了点头,勉强一笑。

安言静发现陈水墨和周耀鸣的脸色都不算太好,原本想问问现在情况究竟如何了,见他们俩这副样子,安言静觉得自己也就不必问出口了。

“安言静”周耀鸣懒洋洋地靠在梳妆台旁,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嗯?”陈水墨还是将安言静慢慢扶了起来,在背后垫好了靠枕,让她可以坐得更加舒服一点。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会编出那样的借口来”

吞了一口瘦肉粥,安言静反问道:“知道什么?”

“言静”陈水墨坐在床边,一脸严肃,“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么?”

安言静手里原本握着的勺子“叮”的一声落到碗里,她半仰着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水墨的双眼,“你说什么?”

“你怀孕了。”这一次是周耀鸣的声音,相比起陈水墨,他整个人愈发显得深沉了些。

安言静的一只手慢慢覆到了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她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这种感觉很复杂,会高兴,会兴奋,可也会慌乱,会不安她不清楚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到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她现在,就连自己都有些顾暇不及了。

吸了吸鼻子,她舀了一大勺的粥放进嘴里,霍宅小阿姨的手艺,她还是吃的出来的。刚刚明明没什么胃口,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很饿很饿,饿到胃里微微灼烧起来得痛。这种微妙的转变,她一时间还有些难以招架,只能闭不做声地吃粥,尽量把这个消息连同食物一起消化掉。

很快,一碗瘦肉粥就被她吃了个干净。

“我再去给你端一碗上来!”陈水墨接过安言静手里的碗,端着托盘,微微带着笑跑下楼去。

安言静晕倒前的那场谈话,她和周耀鸣两个人都不曾忘记。于是,这种情况下的独处,让他们俩都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尴尬。

“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周耀鸣发觉自己很想抽烟,可因为安言静怀孕的缘故,陈水墨早在他一进屋的时候,就没收了他的烟盒和打火机,他无奈地掏出陈水墨塞给他的话梅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勉强让自己没那么难受。“要么?”他又拿出一颗话梅糖,恰好扔到了安言静的被子上。

安言静一伸手就够着了糖糖,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你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安言静斟酌了一下,话梅糖攥在手里,硬塑料的糖纸硌得她掌心生疼。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最在乎的是什么么?”周耀鸣将糖直接咬碎,齿间咔咔作响。

安言静的确被周耀鸣问倒了,脑海里滑过很多词语,可她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血缘,是血缘。”周耀鸣微微一笑,眉间一松,如释重负,“所以,这个孩子来得刚刚好。”

***

等待的日子安言静都过得大同小异。陈水墨不能一直请假,早早便回去了。安言静则遵照周耀鸣的“吩咐”搬回了霍宅,她刚刚有了六个周的身孕,情况还不太稳定,现在也确实是需要有人照顾着。

柔柔跟着杨辰雪回到了顾维那儿,安言静并不大担心那个带着温柔笑容的女人会照顾不好柔柔,她只是觉着,一个人住着这样大的宅子,实在是太过冷清了。

傅轩武早早回了部队,顾维也回到了岗位上,唯一只有李邱翔给安言静发了一条短消息,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字——等。安言静将短信删掉,看着屏幕上她和霍秦在石林拍的合影,眼眶微微发酸。

安言静其实是一个让人很放心的孕妇,她托周耀鸣买了很多的育儿书回来,还特别准备了一个本子,把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的。不仅是她,霍宅里的下人们也都按照这些条条款款去做。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是如周耀鸣所说的那样,确实是备受期待的。

午后,安言静将练琴的时间缩短到一日半个小时,她不能一直坐着,需要时不时走动,这样对大人孩子都比较好。而不弹琴的时候,她往往会放一张西方古典乐的碟,一边看书,一边吃糕点。

是的,她现在的食量比以前大了不少,除了一日四餐,阿苏每日都会遣人送来“子西”的糕点,几乎都是不重样的。安言静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个老板娘其实一直都深藏不露,没显现出真功夫来。

因为手机和电脑都要少用,她跟陈水墨的联系并不多,于是,现在也只有阿苏和周耀鸣可以时不时陪着她聊天解闷。阿苏还好,店子里的生意倒是不会因为离了她就运转不了了,可周耀鸣却是辛苦不已,霍秦不在,他还得隔几天就往“秦韵”跑,这样做多少也算是安抚人心了吧!

“安言静!”

还没见到人,就先传来了周耀鸣略显兴奋的声音。

天气转凉了,安言静便利用上了霍宅据说从未启用过的壁炉,此时,她正坐在壁炉旁的厚地毯上拼拼图。拼图是在苏念衾的房间里找到的,一千块儿的一张大图,好在地毯足够大,拼图散了一地,不然安言静也没法玩得如此尽兴。

“今天怎么这么早?”安言静头也没抬,将今天下午拼好的成果小心翼翼地转移到属于这块儿小图的角落上去。

“他要回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安言静手上一抖,巴掌大小的一块儿小图瞬间七零八落地散了开去。她将那些小块儿的拼图拢到一起,抬起头,注视着周耀鸣的眼睛,“真的么?”她不敢说得太大声,就像是害怕这是一场梦,声音一大,她会随时惊醒过来一样。

“嗯!真的!”周耀鸣显然要比安言静乐观得多,他在安言静漂亮的地毯上踩下了两排脚印,走到安言静面前,他毫不客气地坐到安言静刚刚拢好的拼图上,“李老爷子无意间给邱翔透了底,今年之内,秦一定可以回来!”

今年之内是么?

安言静开始努力回想今天究竟是几月几号了,只可惜,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太过一致了,让她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可是,有了一个期限终究要比毫无目的地等待要来得有盼头得多!

安言静心里明明是畅快的,可不知怎么地,她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哎,你怎么”

“我没事,呵”安言静胡乱抹着脸,别过头去。

周耀鸣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看着安言静的样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突然觉得心酸起来。

***

圣诞节快到了,周耀鸣带来了一棵装饰好了的圣诞树,若不是担心安言静爬得太高实在是太不安全,他原本是打算让安言静亲手将最顶端的星星挂上去的。

杭州下了一场雪,只不过雪花一落地,就没了踪影。安言静畏冷,整日缩在壁炉旁,看书,或者拼拼图。一千块儿的拼图,她已经拼出了四个角,虽然依旧还剩不少,她却觉得很有成就感。

新的一年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霍秦却依旧毫无音讯。

安言静面子上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她依然按照制定的时间表作息,一个多月下来,她胖了五斤,也算是小有成效的了。

柔柔早已接了回来,小丫头好像瞬间长大了,即使这么长时间没见着霍秦,也不会哭着吵着要爸爸了。

安言静不喜欢过舶来的节日,所以对圣诞节并不热衷,周耀鸣却是在国外待了好些年的人,对这样重大的日子十分讲究,平安夜的大餐也几乎是按照国外的风俗准备的。

餐桌上,周耀鸣没头没尾地问道:“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柔柔率先举起手里的叉子,“想要圣诞老公公!”

“哦?柔柔为什么想要圣诞老公公呢?”

“因为圣诞老公公有好多好多的礼物,有了圣诞老公公,柔柔就有了好多好多的礼物!”

此言一出,周耀鸣扔了刀叉,笑得毫无形象,直夸柔柔聪明,真不愧是霍秦的女儿!就连安言静都笑了,她摸了摸还没显怀的肚子,一想到还有七个月,也要有一个这样的小天使降临,心顿时就软了下来。

吃过饭,八点多的时候阿苏又派人送来了糕点,今日店子里生意忙,她抽不开身亲自过来。安言静晚饭吃了不少,糕点勉强吃了两个就觉得有些撑着了,周耀鸣便遣人拿了安言静的大衣,说是陪她出去散步。

夜,很静,安言静只听得她和周耀鸣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

“言静”

“嗯?”安言静带着帽子和大围巾,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你呢?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周耀鸣将刚刚的问题又来了出来。

“嗯,身边的人都健健康康的。”

“听上去想新年祝福。”

“是么?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嗯,健康是最好的”

“是啊!”

两个人边走边聊,呼出的气很冰冷的空气中形成雾,安言静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怎么讨厌这个节日了。

“烟花啊”

突然腾空的烟火绽放开来,红红绿绿的色彩将夜空装点得格外妖艳。虽然只是一瞬,安言静却觉得这样就够了。能够有那么片刻的绝美,真的已经足够了!

“言静,这是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安言静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周耀鸣,只有路灯照明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两团火焰,微小的烟花不能跟空中的相比,可那个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的人却顿时让安言静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五十八天不见了,他,瘦了。

安言静的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她却倔强地不肯让它们掉落。

夜空被漫天烟火染色,耳畔是“砰砰”的炸裂声。

只见那个男人张开双臂,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安言静,我回来了。”

安言静的眼泪砸到地上,不远处的那个人变得模糊起来,她却被那个最熟悉的怀抱包围,鼻尖全是属于他的薄荷味,安言静闭上眼,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

(正文完)

☆、见证者:阿苏

阿苏大小就一直很羡慕自己的阿姐,更确切的说,是嫉妒。

不仅因为姐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苏韵,而她只能被一心盼望这一胎是个男孩的阿爹失望地随口诌了个苏苏,更因为只有阿姐可以跟着漂亮的小姨离开这座小镇,去北京上学。

阿苏永远记得送阿姐离开的那一天,素来yīn雨绵绵的小镇竟是艳阳高照的,阿姐穿着阿娘特意为她缝制的素花裙子,迎着阳光,握着她的手跟她说,“阿苏,等你大一点了,就过来找阿姐!”

阿苏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她只觉得那一日的阳光刺得她有些头晕。

那一年,她刚刚六岁。

阿姐离开了,可阿苏却依旧时不时可以听到阿姐的名字被不同的人提及,学堂里的老师,集市口买蒸糕的阿嫂,还有阿爹和阿娘

一开始,她还会生气,甚至耍耍小性子,只不过没人会在意她。于是,到后来,她变得平静,她会朝对方微笑,不发一言,然后不紧不慢地离开,即使面对着是自己的阿爹阿娘,她亦是如此。而她换得的,却是阿爹愈发嫌厌的眼神和话语。

阿娘总是会在睡前充满疼惜地搂着她,跟她挤在小小的竹床上,摇着蒲扇,慢悠悠地说着故事。一翻身就可以听到吱呀吱呀的响声,跟阿娘低低的软语交织在一起,阿苏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觉得自己也是被宠爱着的。

阿娘身上有股子栀子花的香味,十分好闻,阿苏每每都是嗅着这香味,才能安然入眠的。

其实,阿苏长得也很标志,尤其是一双眼睛,就像是可以把人吸进去一样。可是,她愈是出落得水灵,阿爹似乎就愈是不待见她。

又是一年夏天,阿苏初中毕业了,她觉得自己足够大了,可以去京城找阿姐了,亲爹却告诉她,他给她定了一门亲事。

阿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就好似原本盛放着的花朵儿,霎时芳华,之后便迅速萎败。

当她打开门面对着阿娘似乎也一夜之间变得苍老了的脸庞时,她突然笑了。

“阿苏,你”阿娘手里端着一碗白米粥,微微簌抖起来。

“阿娘”阿苏扑进阿娘的怀里,鼻尖溢满了栀子花的香味,“阿娘,我饿了。”

阿娘似乎是哭了,阿苏仿佛觉得有什么液体沿着她的颈子滑进了她的衣服里,她全身一僵,更紧地抱住阿娘,而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

定了亲,阿苏就不能再去学堂里念书了,说好等她过了十六就直接去到男方家里。阿苏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开始随着阿娘学习做家务。

一开始,她还会时不时把以前学堂里的书拿出来翻一番,到后来,当她发现自己的手上伤口、老茧愈来愈多的时候,她就连着唯一的兴趣,都不得不狠心放弃了。

她觉得自己不配。

好在阿娘知道她喜欢学做菜,便想着方儿地教导她。南方的菜多是做法复杂,工序很多,可往往都是阿娘只演示了一遍,阿苏就能够完全记着,自己再做的时候,分毫不差不说,就连味道都是极好的。

阿苏偶尔去集市买菜的时候,也会缠着卖蒸糕的阿嫂偷偷告诉她这蒸糕的做法。久而久之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了,苏家有个做得一手好菜的二女儿。

可是,即便是这样,阿爹还是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阿苏安心待嫁,等来的,却是十六岁证生日前一个月阿姐的回归。

阿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不过一夜之间,她原本定下的婚约被取消了,连同阿爹阿娘,她们一家人顿时成为了整个小镇的耻辱。

阿爹第一次打阿姐,阿爹的巴掌狠狠落在了阿姐苍白的脸上,之后,阿爹捂着心口,颓然倒下,再也没有醒过来。

小镇是再也待不下去了的,阿娘什么都没说,安排好了阿爹的后事,便带着姊妹俩悄无声息趁夜离开了。

好在阿娘的娘家人还不至于那么狠心,小姨一直觉得阿姐变成这样她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她们娘仨便总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阿姐的肚子慢慢大了起来,阿娘要去打工挣钱养活她们娘仨,家中的其他人虽不曾说些什么,却依旧对她们避之不及,阿苏便成为了唯一可以跟阿姐说上话的人。

一开始,阿苏会觉得新奇,因为阿姐说的都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情。她一开始带着憧憬去幻想那座大城市,穿漂亮衣服,上大学堂若是她也可以去那儿看一看,该有多好啊?!

可到后来,阿姐只是来来回回地说着一个人,说那个人有多好看,说那个人有多聪明,说那个人有多与众不同

阿苏慢慢记住了那个名字——霍秦。

夏天,阿姐生下了一个男孩,可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阿姐抱着刚刚生下来的小婴儿,贴着那软乎乎小东西的脸颊,泪流满面。

“念衾,叫你念衾好不好,苏念衾”

小婴儿哪里听得懂大人的话,只觉得落在皮肤上的泪水凉凉咸咸的,惊得他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小念衾的眉目生得跟阿姐完全不像,阿姐却笑着说这是像他父亲,也是极好的。

阿姐从来不会吝啬跟小念衾分享有关于他父亲的一点一滴,阿苏也在一旁听着,她对自己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夫”的态度,从最初的好奇,惊叹,到最后的愤怒,每一幕,都落在了阿姐的眼里。阿姐只是对她笑笑,叫她不要太过担心。

灰姑娘爱上王子的故事,很简单,却也很现实。

阿姐样貌出众,成绩好,脾气也好,到哪里都是受瞩目的。而霍秦更是如此,再加上他不凡的背景,在整间学校称得上风云人物。

阿姐说是她先喜欢上霍秦的,毕竟出身摆在那里了,她只是偷偷的喜欢,从未有所奢望过。

可是,爱情的发生似乎永远都是毫无道理可讲的,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午休时分的顶楼,无意闯入的女孩,那似乎正是宿命的喟叹。

阿苏记得自己问过阿姐会不会后悔。

那个时候的苏念衾已经两岁多了,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看上去极为老成,苏念衾的表情不多,不爱笑,更不爱哭,总是端着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每当那个时侯,阿姐都会贴过去,在苏念衾一本正经的小脸上亲上一口。

阿姐逗弄着苏念衾,浅笑着说不后悔,语气很轻,却斩钉截铁。

那个时候,阿苏并不能理解阿姐的这种感情,在她看来,阿姐那是傻。

后来,阿娘因为操|劳过度离开了,阿姐又撑了两年之后也过世了。阿苏自己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那段时期过得可谓是举步维艰。那个时侯,她也不过二十多岁,早已离开了阿娘的家,来到了杭州,独自打拼。

把苏念衾送回他父亲的身边不仅是因为生活所迫,更是因为,那是她给阿姐的承诺。

再次见到苏念衾的时候,他比之前愈发沉默了,人却是结实了不少,阿苏恍然竟不知道该跟这个孩子说些什么了。

在此期间,她偶尔会跟霍秦碰上,只不过,两个人只是擦身而过,完全没有交集。

阿苏发现自己变了,她竟在心里隐隐期待着那个与苏念衾每月一次的见面,只不过,她知道,那只是借口,她想见的,其实是那个永远一身黑的男人。

与霍秦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弄得不欢而散,阿苏并不觉得霍秦欠她什么,所以断然拒绝了他提出的所谓“补偿”。

“你对不起的人是我阿姐。”

她犹记得自己最后离开时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个时侯,她分明看到了那个刚毅的男人眼中一身而过的哀恸。她原本以为这样为阿姐出气,自己会觉得高兴,可是,并没有,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快乐。反而,她会为他的心伤而反常不已。

苏念衾跟霍秦相处得并不好,阿苏对此也毫无办法,那个倔强的少年一直认定是霍秦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的,是啊,那个时候,他已经长成了少年,却也愈发固执了。

阿苏逐渐减少了与苏念衾的见面,因为她开始恐慌,她害怕见到那个男人,害怕自己会因此愈陷愈深。

当霍秦第二次提出要补偿她的时候,阿苏接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轻易地就答应了他,或许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一点,进而,不再对她怀着歉疚。

“子西”的名字是阿苏自己取的,临近西湖,她总会在脑海中时不时冒出这句诗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霍秦第一次上“子西”去吃饭,是跟李邱翔周耀鸣一起的。她站在一旁,偷偷记下他的喜好,却发现他的口味跟阿姐的极为相似。

之后每一次他再来,她都会亲自下厨,她自己都道不明那种隐隐的期待,究竟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他每次来都会带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举止亲密,毫不避讳。

阿苏觉得自己并没有多难过,只是为阿姐有些不值,那个女子,哪里都比不过她阿姐。

他们俩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是在霍秦新置办的山间别墅,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子叫安言静。

他带着她去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间,那里面的东西,让她忽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苏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她很难平静地面对着满室带着阿姐气息的东西。

“我原本是想留给念那小子的”

“你不是”

“嗯,走了之后找耀鸣他们帮忙收集的。”

阿苏觉得自己突然很想哭,因为,她才发觉其实霍秦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无情的。

可是,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不懂女人。她自然是知道这幢别墅是他为了谁置办的,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前女友的东西摆进来,就不怕那个女子吃味么?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阿苏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陷得并不深,还可以毫无眷恋地转身离去。

“就留在这儿,锁起来吧!”阿姐怕是更喜欢留在你的身边。

阿苏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坏的,要不然,她应该会告诉霍秦,让他把那间屋子的钥匙交给安言静保管。

那么,就让她彻底自私一回吧!这应该也是,唯一的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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