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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1神圣冲击》


引子

1871年,宋右铁电干将方秉生来到了龙川,他肩负着一个重要使命:在海宋第一次议会试点选举中,为钟家良的鸦片党赢取龙川城所有议员席位。

这个使命对于方秉生来说,不是艰难的问题,而是他觉的很无聊,这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001 滚开!异端!谁让你和我抢座的!

一八七一年七月,广东已经炎热起来,虽然时近中午,看不到太阳,但是那头顶上的铁板看上去彷佛都蒙了一层气晕,伸手过头就能感到热浪从头顶扑来,至于旁边的玻璃窗偶尔反射的太阳光简直要晃瞎人眼睛;

除了炎热,空气里既有不散的煤烟味道,还有不停的轰鸣,脚下的地板宛如大海里舰船的甲板不停活动;

这热浪这噪音这味道这晃动,简直让身处其间的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炉烤鸭,恨不得拿头撞墙,又或者一头扎进玻璃窗外的那亮得如同白银一般的河面里去;

就在这时,这轰鸣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有女人大喊:“太太中暑了!”

接着这烤炉般的地方更加混乱不堪,人们纷纷站起来,有人去帮那中暑的女人。

看着这一身鲸骨西洋细腰连衣裙的汉人女子在自己面前横着被抬出去,坐在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一个大汉得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西装衣襟,顿时这昂贵的西装敞开了怀,露出了黑黝黝的胸毛和纹身,他伸手进去抹了胸口满满一把汗液,把手在靠背上擦干净,对着中暑的可怜女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女子身上衣服很好,料想也是富贵中人,她丫鬟和老公听到有人居然在这种时候大笑,愤怒的转过头去,不料看清那人长相穿戴,怯怯的又转回头去,跟着仆人把妻子抬了出去。

这大汉穿着昂贵西装,手里拿着的是丝线放光的西洋礼帽、脚下是一双三节头皮鞋,这本是大商人的标准派头,但是穿在他身上,却吓得这四个座位仅仅两个人坐。

因为他不仅把西装和里面的衬衣全解开了,就大摇大摆的敞着怀,皮鞋摆在座位下,两只脚拉脱了袜子踩在两人坐的座椅上,一手拿着礼帽当扇子用,一手捏着块西瓜,时不时的用脖子里晃晃悠悠的领带当擦嘴布用。

除了这猪八戒吃桃般的对待正装外,更不要说他露出的身上纹身,当然吓得无人敢靠近他身边三尺,任由他一人占了两人的座椅。

不过这大汉虽然如此可怕,却好像更怕坐在他对面的中年人,对对面那人有些谄媚的笑道:“生哥,看这呆女人!大热天穿这一套,还戴个西洋大傻帽,以为自己多时髦呢!看看,中暑了吧?傻帽啊傻帽!”

对面那人穿戴和纹身大汉一模一样,但是他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连衬衣上的风纪扣都扣着,洁白的丝绸白衬衣领子上被汗液染湿了一圈也不在乎,肤色虽然黝黑,如同农民,但是头发梳了一个时髦的三七分,上面的发油都在闪闪发亮,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显示博学的近视镜,一眼看去就让人心生敬畏,和对面那凶神恶煞般的大汉简直如天使与魔鬼之间的区别。

此刻这天使正聚精会神的看报纸,对凶恶朋友的小八卦只是冷冷的嗯了一声,彷佛对周围一切并不在意。

纹身大汉看这个叫生哥的,不以为意,自己从座椅上直起腰来,扫视了一下满满的人,坐下来后有些歉意的说道:“生哥,今天真不好意思。我问惠州局那站长了,今天他们的包厢车不在!要不然我不能让大哥您在这大热天的挤在这一等车厢,看看这么多人!

“妈的,一等车厢票价可是很贵,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您要中暑怎么办?”

生哥从报纸后抬起头,眼镜片一闪一闪的,他笑道:“山鸡,你小子发财了就变娇贵了?这中不了暑,小时候就帮家里干农活,那时候太阳要晒脱皮的。再说这一等车厢总比后面的三等车好吧?看上面车厢顶上摞了上百个不怕死的家伙。”

叫山鸡的纹身大哥从车厢里伸出脖子,在一阵黑烟里,看了看后面车厢顶上的一群衣衫褴褛的穷人,坐回椅子一脸的不忿:“草!惠州局居然连车顶都算站票!咱们就是搞铁路的,大哥您有事出差,坐一等也是屈就了!”

生哥微微一笑,指着面前满满一车厢乘客笑道:“看到这么多乘客,就看到一堆银元,还有什么屈就的?”

“大哥,您真高啊!想当年我在皇宫门口遇到大哥,一眼就觉的您与众不同,你身上一股才气直冲云霄!现在提起咱们宋右铁电公司,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中西通方秉生生哥啊?小弟我出去一说都特别有面子,这不,又求着翁老大让我跟着您混了?”

方秉生当年加入惠州电报承建公司,并非是自愿的,只是中举后又找不到工作,不得已跟了这些**混口饭吃,没想到误打误撞入对了行,几年下来,电报业蒸蒸日上,又搞到了修建铁路的皇家差事,要知道这铁路两里路就要四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何等的美差啊!

而这个举人在全文盲的**公司里鹤立鸡群,虽然不会砍砍杀杀,但是识字会思考,很快就成为翁建光的秘书和助理;虽然不知道电报是干啥的,但是修建电报线路对付百姓很有一套;后来依然不知道铁路是干啥的,但是他处理了无数起百姓的麻烦;这十几年下来,原本在龙川的一个**小门派惠川堂变成了惠川电报公司,又变成了现在的如雷贯耳的“宋右铁电公司”。

要知道皇帝制定的“铁河十年计划”,以海京为中心,计划修建大宋铁路网,因为海京就在海边,算帝国最南边了,自然铁路修建有三个大方向:地图的上方、直通帝国北方和满清湖南交界之地;地图的左方,计划要连接广东、广西以及安南河内;地图的右方铁路线,就是帝国价值最高、最优先修建的战略干线:从海京经过铁腰赣州、直达江西南昌,贯通珠江战区和长江战区,又或者贯通珠江经济圈和长江经济圈。

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同时开工,皇帝决定先修建广东境内的短途铁路,自然分出了三大铁路公司:“宋左铁路公司”、“宋北铁路公司”、“宋右铁电公司”。

而惠川堂因为修建电报线路时候表现出的快、凶、稳,被皇帝记住了,外加钟家良大力支持,鉴于他们除了铁路还修建电报线路,因此从皇帝手里接过了“宋右铁路电报公司”的御赐公司名称大匾。

比别的两个公司都更霸气,他们叫铁路,翁建光的叫做“铁电”,这其实只是表面,实质是皇帝最关心计划的海京至南昌线,因为最强大的敌人来自于那个方向,因此夺到这条线承建权的翁建光一夜之间变成大亨,而他的心腹方秉生也水涨船高,成为海京的一位工业新贵。

而十五年前招募他进入惠川堂的前辈山鸡,已经心甘情愿的拍他的马屁了,甚至为了重回这个当年第一次见面饿得肚子乱叫的落魄举人身边,给翁建光送了大礼才揽到这个跟随“铁电第一先锋”生哥的差事。

“生哥,”山鸡真心实意的恭维道:“每次这些西洋的新鲜事一出来,你就横刀立马的当先锋,我可真佩服您啊,您这脑袋怎么长的,真不愧是咱们公司中西贯通的第一大才啊……”

听到“中西贯通”四个字,方秉生却没有什么高兴的反应,相反,他低下头装作去看被太阳映照的刺眼的报纸,那上面一个字都看不到了,他满心都是郁闷。

他早就不是中西贯通的通才了,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是:电报?谁知道那实心玩意怎么传话的?到现在他都不懂;铁路?谁知道那可怕的轰轰叫的东西怎么开的?居然吃煤就能跑?中国什么时候往炉膛里扔煤,那肯定是瓷器出来,谁听说过瓷器窑自己怪叫着一夜跑百里呢。

而现在他手下管着的人已经不是山鸡这种打手了,而是一群现任举人、海龟,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是“六二年留学法国回来报效我海宋”、“我在英国受训工程兵两年”、“皇家一级建筑士,参与过香港至海京的第一条铁路修建”……

他们手里那些仪器方秉生从来不敢碰的,怕露怯。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愕然发现自己这个西学公司副总裁的最大强项居然是指挥流氓对付刁民!

当然那么多银子,别说指挥,就算提把刀上去自己砍也值了,问题是最近他自尊心很受打击:他虽然现在荣华富贵,在海京城外区域请法国建筑师修建了巨大的豪宅,在阳台上彷佛可以看到皇帝的蓝宫穹顶;但是他内心宁可当那蓝色穹顶下一个跑腿的小官吏!

士农工商!

十五年过去了,他已经三十四岁,世道变得让人吃惊,连瓷器窑都可以跑了,农民早就和破烂划等号了,但这没有什么,农民一直都是这样,从秦始皇开始;不过那些下贱的商人和工业者什么时候和士划等号了呢?

尽管他自己就是工商,但对自己身份的鄙视一刻都没变过。

所以他虽然非常有钱有地位,然而他从来不碰两杆枪:烟枪和下面的枪。

你可以很有钱,你也可以抽大烟,你甚至可以养小妾、**,但要在以神立国的大宋当官,有这两杆枪绝对没门!

这是皇帝定下的铁律。

方秉生一直想当官,甚至娶了一个天主教的妻子,向那些官员们学习。

这是他一直想再科举,考取文官。

然而一方面他很忙,而另一方面他自觉永远进不去了,他的学历目前相当于小学!

当年他可以用皇帝引入的西学里考优秀,不过那是中文考试,三年前,帝国取消了夷文考,不是不考夷文了,而是所有科目除了一门国语外,全是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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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方秉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看到自己提携人这副样子,对面的山鸡立刻紧张的把西瓜扔出车窗,俯过身体把手盖在发着耀眼白光的报纸上,叫道:“生哥,你怎么了?刺着眼了?现在别看报纸了吧?太阳晒得到,转弯再看吧?”

“不是…是啊,刺到眼了。”方秉生当然不会让山鸡知道自己想什么,故作眼睛刺疼,把报纸往小桌上一撂,自己摘下眼镜擦拭起来。

山鸡关切的看着方秉生恢复如初,他低头看了看那报纸,笑道:“我现在也没识几个字,但原来的书还是看过的,听说皇帝把字也变了?以前是竖着写的,现在横着写了;以前字笔画很多,现在笔画变少了,叫做什么什么简单…..简什么字来着?”

“简体字!”方秉生答道。

他捏起那张报纸,看着上面张牙舞爪的简体字,内心在流泪:“吾皇啊!您是圣君!我们都知道!我们知道您是半文盲,不怎么识字,但我们不会鄙视您的!有多少贤达智士排队等着辅佐您呢!前几年您因为自己不会断句,硬要给中文加标点,这都够气人的了,但是您怎么能因为自己不识繁体字,就把自己的白字当金科玉律当新中文啊!让天下人都跟着您写白字啊?!苍天啊!”

正想着,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来到两人座位前,他不停用手绢擦着满头的汗,因为天热,车厢里都开着窗户,有时候前面车头的煤烟和紧随其的运煤车车厢的煤灰飞了起来,那手绢已经变成黑乎乎的,看起来像一坨抹布,配合上主人热得发红的脸和汗津津的鬓角更显得滑稽,彷佛厨房里的师傅在擦锅一样。

“什么事?”盘腿坐在座椅上的山鸡并不起身,眼睛一斜,凶狠的问道。

“这车这么挤,你们两人坐四人座位,能不能让我坐坐,我那边太热了,而且我太胖,隔壁那位和我一样胖,我们俩挤在一起,屁股只能坐一半,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让我在这里坐下吹吹风,好吧?”那胖子叫道。

“滚一边去!”山鸡大吼一声:“信不信我抽死你?”

山鸡如此凶恶,那胖子早有预见,他却把眼睛看向对面的方秉生,指望这个一看就是富贵文明人、而且是恶汉朋友的人能够说句公道话,没想到方秉生装听不见,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报纸上的标题,简体字,四个字:“海京纪闻”。

山鸡站起来作势欲打人,那胖子看方秉生也不是善类,气咻咻的扭头去前一车厢了,一边走,一边大吼:“列车员!列车员!这里有人霸占座位你还管不管了?”

“这傻货!”山鸡得意的坐了下来,等着列车员过来后看见自己后的那副表情,都一家人,他不信这车上有列车员不认识曾经惠州铁路局的安全组组长——山鸡。

这时山鸡和胖子的争执早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这车是满员的,独独这两位独霸四人座,格外的惹眼;能买得起一等车票的也不是穷人,大部分都是会以“文明”这个新词自居的新宋人,本来都愤愤不平,却慑于山鸡那副模样,不愿去招惹他们。

一个人在愤愤不平的乘客中长身而起,直直走到方秉生二人座位前面。

“**又……”山鸡扭头大吼,但看到对方穿着,立刻萎了下去,一双眼直瞪着方秉生,满眼都是求助的目光。

方秉生根本就没打算抬头和这些乘客说话,本来要坐包厢车的,只是他日程太急,而车站包厢车恰好不在,就坐了这一等车,他本来就是铁路公司的干将,不想理会这些顾客;

看到山鸡有些惊慌的目光,他慢慢放下报纸,抬起头,就算汗水顺着耳根流入他衬衣领里,都没改变这从容不迫的动作节奏。

抬起头一看:怪不得山鸡惊慌,原来这次来的虽然是个个头矮小的中国人,但身上衣服却是黑衣,脖子里一个白卡子,却是个天主教的神甫。

“神甫您好,请问有何指教?”方秉生笑了笑问道。

“这位先生你好,耶稣说过:要爱人如己,您两位占了四人座,刚刚那位先生很胖,您为什么不帮帮他,让他在这里坐一下……”神甫说道。

方秉生一声冷笑,抬手道:“您说得对,不过在下是新教教徒,我不听神甫的。”

那神甫一愣,叹了口气道:“原来您是新教的,怪不得,看来您的教会没有牧养好您啊……”

方秉生得意的一摊手,意思是:您还有什么法子?

神甫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往回走,心道:“新教果然不行啊,看来还是我们掌握了真理啊。”

山鸡突然想从座位上站起来,但穿皮鞋太费时间,索性跪在椅子上,手扒着椅背叫道:“神甫,我信圣母玛利亚啊!”

“看看,”说着他再次扒开西装和衬衣,胸口上纹了一个玛利亚的头像,山鸡叫道:“神甫,看看我把圣母纹在胸口了,还没纹完,我一定会纹完的!”

神甫转过身,明显被吓了一跳,跪在椅子上的这流氓居然是天主教的,还一脸小孩似的兴奋,他看了看周围人惊讶的目光,有点骑虎难下的架势,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应该把座位让给需要的人啊……”

山鸡闻言一愣,扭头看了看自己正在全力巴结的老大生哥,转回头,用衬衣把圣母玛利亚头像盖住了,有些尴尬的说道:“下次啊!这次,我回去惠州就去找神甫忏悔告解!”

说罢再也不理那神甫了,自己翻身坐下,对面方秉生笑道:“山鸡啊,都说你信圣母玛利亚,还特虔诚,为啥啊?”

“生哥,我们做这一行少不得要干点见不得人的事,新教太难做,要悔改!我要是悔改,谁去对付那群刁民啊?怎么抽大烟啊?怎么去香港玩靓女啊?而神甫可以忏悔啊,什么事忏悔了罪就没了!多痛快啊!”山鸡哈哈大笑起来。

山鸡还没笑完,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和悻悻的神甫擦肩而过,又走过来了,在走到两人前面,停步闭目嘴唇翕动片刻,默默的祷告上帝,然后才鼓足勇气站到方秉生二人之前。

这男孩直接对着方秉生问道:“这位弟兄,我也是信耶稣的,不信玛利亚,我觉的,我们基督徒就要做光做盐……”

信耶稣不信玛利亚,就是指自己是新教的。

山鸡看对方侮辱自己信仰,想瞪眼恐吓,又怕得罪面前的老大,既想吓唬少年又想看老大的表情,结果就伸着脖子僵在了座位上,听方秉生如何说话。

方秉生微微一笑,打断了少年的劝诫,问道:“你也是新教的?请问您教会是哪个教派的?”

少年一愣,答道:“我?卫斯理宗……”

方秉生眼一瞪,叫道:“不好意思!我是加尔文改革宗,坚信拣选,不信你们的普救论!耶稣的血只为被拣选的基督徒而流,这在圣经上明明白白,你们怎么可以说耶稣的血为天下人而流?这是异端!”

少年目瞪口呆,方秉生摆了摆手,让他走,嘴里道:“我不和异端讲话。”

少年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旁边座位上早跳起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他满脸的笑容走过来,两手扶住少年的肩膀,轻轻的把这个又羞愧又无语的少年人转了个身,让他顺着过道走了,自己却笑道:“幸会,幸会,我也是改革宗。这位弟兄是哪个城市的?”

“海京,你呢?”方秉生笑道。

“这么巧,我也是海京的,”那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笑了,接着问道:“你在海京哪个教会?”

“海京南区美南改革宗教会,你不会也是吧?”方秉生问道。

“我就是啊!”中年人一拍大腿。

“我在下面的海京港口区海湾路教堂聚会,你也是?”方秉生问道。

“天啊,这么巧?”那男子张大了嘴巴,看来吃惊不是装的。

“你在路北聚会,还是在路南聚会?”方秉生笑眯眯的继续问。

“路南的棕榈泉教会……”

“什么?你在路南?你这个一八六八年分裂路北荣神堂教会的异端!”

山鸡看了这个又看了那个,惊得目瞪口呆。

“你这个分裂教会的异端!我不想和你讲话!愿主保佑你们!”方秉生略带厌恶的扭头捡起了报纸。

男子目瞪口呆,愣了片刻,嘴唇张了张,看起来想争辩,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山鸡的眼光尾随着那既震惊又无奈的男子背影,久久转不过脖子来,脑后传来方秉生得意的轻笑:“看看,谁也没法抢走咱的座位。”

恍然大悟,山鸡猛地转过头来,对着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叫道:“生哥,您怎么懂这么多?”

“小事,个人信仰嘛。”方秉生嘴上谦虚,肚里却叫道:“你想当官难道不需要摸清朝廷各个教派的实力吗?这玩意随便买本科举参考书就有,不过就是考经而已。”

就在这时,车厢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了,满头是汗的胖子第一个挤过狭窄的门,拉着身后脖子上挂着个哨子的列车员,指着方秉生二人大叫:“就是他们霸占座位!”

列车员踮起脚尖让视线越过胖子的肩膀,看不到背靠车厢壁而坐的方秉生,但看到对着他得意冷笑的畅怀山鸡就明白一切了,他立刻反手抓住身前喋喋不休的胖子胳膊,笑道:“客人,马上就到龙川城了,他们要下车,您就别多事了。”

“混蛋!大家都买了车票!凭什么他们可以霸占二人座?那纹身的还威胁我!”胖子大叫。

车厢里对胖子的大喊想起了一阵附和之声,神甫、少年、中年男子都从座位上站起来,跟着他们的还有七八个人,都看着方秉生两人,看来就是要为胖子讨个公道。

山鸡抱着胳膊冷笑,方秉生仍然看着报纸,浑然把事情都推给了列车员。

列车员摇了摇头,暗想要不要把山鸡的身份告诉乘客。

而山鸡流氓本色又出来了,他一脚踩着座椅,一手指着胖子,大吼:“老子就喜欢坐两人位置,你买票了?拿出来给我看看?老子买了整整一车厢票!你信不信?”

“你买一车厢票?你票呢?”胖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山鸡鼻子大叫。

看两人要干起来,方秉生扭过头去,索性把报纸卷起来,肘尖撑着窗框,手臂伸出去让风随意吹着报纸卷,一搭一搭敲着上面的窗户玻璃,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风景,这些破事他才不想管。

就在这时,方秉生只觉手里报纸一沉,彷佛有什么东西猛地抽了那报纸一下,就听耳边“哐啷”一声,抬起头只见推拉窗双层的玻璃上开了一大口子,宛如北方春季里的冰面裂口,皴裂以那口子为中心,在玻璃上辐射而出,被行驶中的列车颠簸一震,宛如活了一般,在注视中,蜿蜒扎进了窗户框。

“啪啦”一声,一大块碎玻璃掉了下来,砸在了方秉生的手臂上,弹了开来,在面前小桌上摔了个粉碎。

“枪击!”方秉生没有管自己胳膊,只是怔怔盯着那碎裂开来的口子,愣了三秒钟,接着和对面的山鸡异口同声的大吼一声。

唰的一下,一直很稳重的方秉生一个出溜,下到了座位下,只剩半个脑袋伸在窗口,近视镜给了他视力,远远看出去,只见铁轨百米之处一道枪烟弥漫而上,在万里无云的晴天份外显眼,显眼到刺眼!

“草他妈!竟然敢枪击火车!”方秉生一声大吼,反手从后腰里拔出一把左轮,眼疾手快的把枪口伸出窗口,指着那道枪烟之下的还凝滞的土黄色身影,毫不迟疑的扣动了扳机。

“动我们宋右铁电?!”方秉生呯呯两枪,眼见那土黄色身影转身往回跑。

那边厢,山鸡从座位底下的行李里抽出一条步枪,因为火车在疾驰,那枪手转眼到就到了方秉生两人所在位置之后,必须枪口逆着火车前进方向朝后打,山鸡就要挤入方秉生的座位里射击。

方秉生一手握枪并不从窗户里抽回,另一手指着车厢尾部大叫:“去那边打!”

一边说,一边又是两枪。

山鸡一声呼啸,来不及穿鞋,赤脚冲出座位,朝后面跑去,满座趴了一地的乘客里还站着的四个人手里都提了长枪短枪,山鸡单手握枪、枪口指着车厢顶板,手指就这样扣在扳机圈里一路朝车尾飞奔一路大吼道:“开枪!开枪!打死他!打死那狗日的!”

顿时或趴或跪的乘客只听耳边枪声大作。

车厢口的胖子早趴在了地上,好久才敢抬起头,只是他肚子太大,搞得前半身简直是斜在了地上,从眉心到鼻尖擦了一地的黑灰,只见刚刚和自己争执的流氓正领着几个人疯狂的朝外射击,车厢里现在除了煤烟又充满了一股可怕的硝烟味道,他扭头问同样战战兢兢的列车员:“这都是谁啊?治安官?”

“安全组的人……公司护路的……”列车员歪带了帽子气喘吁吁的回答客人,瞅着横在自己胸口的那边大象腿,刚刚这位客人回过头问话,这条腿立刻重了千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推开,又想着自己被压着起码有个挡子弹的肉盾,就没再吭声。

************

半小时后,龙川城出现在了饱受惊吓的乘客面前,为了让火车线入城,一截城墙被扒掉了,看起来如同老旧的满清修建的龙川城池被人砸掉一颗门牙,火车就隆隆的从这个漏风的地方穿了进去,留下一路黑烟滚滚。

站在自己三年前督造的龙川火车站里,方秉生并不急于出站,他又拿下自己眼镜擦了擦,虽然自己也算常来这里,但是作为自己加入电报业所完成的第一项工作、以及今年来抵抗铁路公司最激烈的这个城市,给方秉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以致于每次来这城市,哪怕是路过,都想多看一眼。

现在看着这火车站里的整装待发的货车和客车,简直如同看到了自己铸造的一座丰碑。

“生哥,这里铁路都修好三年,居然还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山鸡一边推着急于来迎接公司大人物的站长,一边喋喋不休的朝方秉生唠叨:“看来真是刁民太多了,三年前还没干够他们!”

运载方秉生而来的那列火车开走了,宛如一支势不可挡的箭,把龙川城一箭刺穿,火车开走后,在方秉生眼前出现了空荡荡的墙,他迫不及待的挥开漫天的煤灰烟片,定睛看去,果然他三年前写的字还一字不落的印在上面。

“留坟不留头!留头不留坟!”

“谁阻止铁河车,就让谁家破人亡!”

“破坏铁河,就是满清余孽!杀了白杀!”

“铁车可撞死人!勿站铁轨间!”

……..

看着自己三年前亲手用大毛笔蘸着大红染料写的这些标语,宛如逆龙一般在墙上张牙舞爪,方秉生轻轻的但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我写的正体字真好!”

“我那么好的文采,居然专门给文盲白丁写这些玩意,还加了西洋标点!娘的!斯文扫地啊,唉。”他偷偷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002 人家京城就时兴这个呢

方秉生和山鸡一行六人在龙川车站站长的簇拥下刚一出火车站闸门,还没来得及适应外面的刺眼阳光,坐在墙角的一群苦力立刻从自己的皇帝车上冲了下来,转眼就围了上来,叫着:“大爷要车吗?要车吗?”

“滚开!滚开!”山鸡和站长立刻连踢带踹清出一条路来。

这时旁边树荫下的一辆西洋大马车前立起几个仆人打扮的人朝这里翘首打量。

看方秉生一行人人西装革履,气度非凡,方秉生被众人簇拥如群星捧月,手里拄着一根西洋文明棍份外扎眼,立刻其中一个穿着长袍泡泡裤的汉子一溜烟的跑过来,推开苦力,站在方秉生面前并未握手,而是熟练的打了个半跪的千,问道:“敢问这位,可是海京方老爷到了?”

“没错,我就是!”方秉生抬起手,擦着自己额头上的汗,顺路把一缕黏在上面的头发顺进了礼帽里。

“方老爷!可等到您了!”那仆役一脸大喜的模样,扭头朝大马车方向高喊:“方老爷来了!”

话音刚落,四轮大马车的车门就推开了,两个人急吼吼的跳下马车朝方秉生这边疾步敢来,后面的仆人手忙脚乱的撑开阳伞,一路紧随主人小跑,替这两位遮挡烈日。

方秉生放眼看去,只见两位体型一胖一瘦,肤色一白一黑,年龄一老一少,老的看起来四十多岁,而少的也就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两人都身着西装,打着领结,分头油光滑亮,胸前口袋里挂着一条银表链,一看就是现在海宋有钱人的标准打扮。

“这两位就是洋药行会的…..?”方秉生先抱拳做了个揖,这是中国礼节,然后把自己礼帽摘了提在手上,右手把文明棍搭在左手臂弯里,这才慢慢的伸出去,作势要握手的样子,但却仅仅作势而已,因为他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是是是!”两人看来见到方秉生很高兴,胖子一边擦自己额头的“瓢泼”大汗,一个箭步,有力的大手狠狠的把方秉生的手攥在掌心里,接着另一只手捏着湿漉漉的手绢也压了上来,两只手猛摇方秉生的手。

“方先生你好!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胖子一边说,一边还在上下猛摇,方秉生体型瘦小,被对方摇得浑身乱颤,但对方太热情,他只有满脸堆笑。

“我叫李猛!钟先生说过了吧?”胖子一直摇到因为满是汗的手滑脱对方的手,才自我介绍,然后指着有些紧张的年轻人,说道:“这位就是钟二仔!钟先生的亲戚,也是我表叔家的姑爷!”

“久仰久仰!两位久仰久仰!”方秉生赶紧伸手去握年轻人的手,这位可是姓钟啊!西癖先生的族内亲戚啊。

钟二仔虽然身份贵重,然而看起来却还带着年轻人在社交上的羞涩和不老练,满脸是汗的他和方秉生握手,嘴唇开了开,却没说出来话,只好陪笑,这次就是方秉生两手握着对方一只手死摇了。

“外面天气太热,我们回家说!接风酒已经给方先生准备好了!”叫李猛的胖子用手绢捂住额头叫道。

“好好好,其他两位先生呢?”方秉生笑问道:“钟先生给了我四个人名单。”

“那两人在家里准备酒宴,是粮草小兵,我们是先锋!是洋药军的冲锋队!哇哈哈!”李猛得意的大笑起来。

随后,方秉生和李猛一行人坐着两架西洋大马车招摇过市,龙川城不大,加上火车站霸气的修在城市中心,仅仅不过十五分钟的样子,穿过几个街口而已,方秉生就听身边踩在车外踏板上的仆役高声呐喊起来:“贵客驾临!!!!”

随着这呐喊,马车左拐,方秉生指着窗外笑道:“这就到…..”

话还没说完,就淹没在一阵鞭炮巨响和锣鼓声中了,整条街好像成了前线的战场,硝烟弥漫,看不清路面了,巨响震得车玻璃乱颤;从乱抖的车窗里看出去,只见大路左右两道火光跟着车子在走,对方竟然在道路两边铺了两条等长的鞭炮挂!

随后锣鼓也擂了起来,方秉生在车里都感到自己小心肝跟着那鼓声抖,在鞭炮和锣鼓齐鸣中,方秉生失笑道:“太客气了……”

虽然是大声说出来的,但在这巨响之中根本就听不见他自己的声音,坐在对面的李猛看见方秉生张嘴说话,但是听不到,一个箭步半跪半蹲在车座之间,把耳朵递到对方嘴边,大叫道:“您说什么?”

方秉生苦笑一声,对着那汗津津的耳朵大吼道:“各!位!太!客!气!了!”

这条路并不短,足足走了五分钟车才停下,方秉生走下车去,已经陷在充塞一条街的蓝烟里了,而且鞭炮还没停,看不清人,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他停下脚步摘下眼镜擦拭,旁边李猛已经冲过来一把抓住他一条胳膊,半拉半拖的往前走了。

“贵客到了!”李猛大吼压过了鞭炮和锣鼓,还推开了几个走得太近的舞狮队,硬是拉着方秉生踩着满地的鞭炮纸屑走了十几步。

等方秉生得空把眼镜戴上,才发现已经到了一个豪宅门口十几级台阶前。

台阶上站满了人,都在微笑看着自己,接着两个人冲了下来,一个长袍马褂还带着眼镜,另一个是西洋打扮、怀里却端着一个水烟袋,岁数都在四五十岁上下,先慌不迭的作揖,又慌不迭的用西洋礼仪握手。

害的方秉生也不由得手忙脚乱起来。

“在下是庄飞将!”长袍马褂者自我介绍道。

“在下是林留名!”西装革履者自我介绍道。

“在下方秉生!久闻大名!”方秉生声嘶力竭的吼叫着,周围实在太吵了。

接着林留名往后转身,对着台阶上两手往上一抬又一抬,台阶上站满了人,但是看起来也目瞪口呆的,看得方秉生大惑不解。

林留名狠狠的啧了一下,表示不满,正耳红脖子粗踮起脚尖要大吼的时候,李猛走过来,双手过头,对着台阶上猛烈的鼓起掌来。

这下子,台阶上那些乡绅、属下、仆人明白了,立刻慌不迭的跟着鼓起掌来。

“你怎么教的?”庄飞将对着林留名不满的叫道。

“早晨教了他们几遍了!又忘了!”林留名怒不可遏又丧气的答道。

“我们这小城,乡下人,没见过大世面,连鼓掌欢迎都不懂!”庄飞将愁眉苦脸的朝方秉生解释。

“是是是,这都是土包子,不懂西学。大哥莫怪!”后面的钟二仔终于开口帮腔了。

“你们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这,我兄弟都是受宠若惊了!”方秉生笑着指着满地的鞭炮和在街心狂舞的舞狮队说道。

“方先生请进!接风宴准备妥帖了。”林留名因为鼓掌的事办得不漂亮,满脸是汗,急急的要拉方秉生上台阶进宅子。

“别啊,还有彩头呢!”李猛有些生气的一拉林留名。

林留名一愣,然后一拍额头,哀叫道:“看我这记性!”

猛地转身,朝着天空猛地一伸手臂,大吼一声:“GO!”

“老林在戒鸦片,所以最近丢三落四的,您别见怪。”李猛附在方秉生耳边小声说道。

方秉生听到了这话,却没回话,他也跟着林留名的胳膊朝天上面看去,好奇的很。

只见这豪宅大门上亭梁顶上,三个人踩着黑色屋檐瓦站在上面,旁边两人手里拿着一根长竹竿,好像钓鱼甩杆那般,把竹竿往外一甩,顿时大门左右出现了两幅大红条幅悬在空中:

右边写的是“熱烈慶祝宋右鐵電公司西學奇”

左边写的是:“才方秉生老爺蒞臨龍川指導!”

方秉生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屋顶上站在中间的那个人往下一踏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方秉生,从怀里掏出一物来。

刚要动作,没想到脚踩滑了,眼看就要摔下来,那门上的屋顶足有三米高,下面还是台阶,围观之人齐齐惊叫了一声“小心”。

没想到那位明显是练过的,左脚跟进,腰死命的朝后弯,竟然在屋顶上不要命的玩了个铁板桥姿势,裤裆对着众人,后脑勺差点磕在瓦片上,这才堪堪的没有摔下来。

下面众人惊呼声还没停呢,那人竟然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没忘使命,两手拼命一展,唰的一声拉开了手里横着的短条幅。

上书四个大字:“勝得開旗”!

看着这四个字在那可怜人哆嗦的裤裆和小腿之间对着自己,方秉生嘴都合不上了。

心里就说了一句:“这到底算条幅呢?还是春联呢?居然连横批都出来了!”

回过神来,只见四位地主都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表情,赶紧笑了起来,还竖起了大拇指,嘴里念了英文:“VERYGOOD…小弟不敢当不敢当!是各位旗开得胜!预祝各位!”

大家现在都懂这verygood,但绝不知道这是“很好”的意思,那是洋人的不谦虚,中国生意人硬生生的赋予这个词组新的涵义:这是我很满意的意思。

听方秉生这么一拽洋文,大家立刻大笑起来,方秉生只听后面庄飞将对李猛窃笑道:“我就说了,人家海京就时兴这个!我上次去海京逛新开业的百货商店,外面满墙挂得都是这种春联!”

“果然算春联,不过还是正体字看着舒服啊……”方秉生心里哀叫一声,立刻就被四个人架着脚不沾地的进了钟二仔的宅子。

一顿吹捧、一堆红酒瓶子之后、酒足饭饱,四位主人赶出闲杂人等,席间就剩方秉生和山鸡两位贵客,大家开始谈此行的正事了。

“方先生……”钟二仔给方秉生敬了一杯酒,突然自己一怕自己额头,自己笑了起来,他喝得微醺之后,也不复先前的羞涩,话也灵活了很多,他接着说道:“不该叫方先生的,应该叫方老师对吧?”

“不不,老师也不足以表示敬意,应该叫做方大帅!”最会说话的胖子李猛一拍桌子,大叫声好像要掀破屋顶:“咱们这龙川洋药帮就是方大帅手下的阵列兵,方大帅让咱们齐步走就齐步走,让咱们上刺刀就上刺刀,让咱们冲锋,咱们就冲出去拼了!反正一切都听大帅的,对不对?”

“是啊!”四人一起附和:“方大帅!”

“别这么客气,”方秉生笑着挥手拒绝这称呼:“我不是大帅,钟先生才是大帅,我就是个…就是个…就是个师爷!给各位出谋划策!”

“别这么谦虚,方大帅,您西学贯通,电报、铁路都是行家里手,这次钟先生也给我们说了,选举的事情都听您的。”林留名为了强忍哈欠也大声叫了起来。

“嘻嘻,”方秉生还没说话,旁边的山鸡笑了起来,指着身边的方秉生说道:“这是咱铁电的西学天才,选举也替钟先生办了几次,让他满意非常!龙川这小地方算得了什么?包你们议员到手!”

003我要是懂,和你们混什么

听山鸡一说,大家又纷纷站起敬酒恭维,方秉生这次笑纳了。

看方秉生对选举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四个地主都认为这是他学识渊博的表现,更添了几分敬意,穿着长袍马褂的庄飞将一看就是老派的人,年纪也大了,抽了大家冷场的机会,把脖子里的西餐巾抽下来扔了,俯身在桌子上问道:

“方先生,这个其实你也看到了,我们龙川是小地方,没人懂这个,找人问都找不到。虽然我已经报名参选,但这是洋药行会的意思,我自己真不懂这个选举是干嘛的,报纸我看了,钟先生翻译的书本我也看了,但看得云山雾罩根本不知所云,请问,这选举到底是干嘛的?”

一听这问题,其他三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死死盯着方秉生。

李猛看方秉生在沉吟,赶紧加了一个问题:“是以前清国的举人考出来,而咱们要选出来吗?议员选出来就是举人吧?”

钟二仔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听说议员就是官,我们算几级官啊?和市长比谁大?议员是管什么的?有文武之分吗?”

林留名猛力的摇了摇头,把自己正躺在烟榻上抽大烟的想象不情愿的推出去,对着方秉生伸出手去,说道:“不瞒您讲,兄弟我抽鸦片二十年了,为了这差事,我不得不戒掉了鸦片,三个月没碰鸦片了,难受的要死!而且我因为被钟先生内定,都调离洋药行一年了!这不是说我们都仰慕钟先生吗?这议员到底有啥用,值得钟先生这么大动干戈?”

方秉生一直在沉吟,肚里却在嘀咕:“你们不懂,难道我懂吗?谁知道议会有什么鸟用?你们以为我看得懂钟家良主编的《西方议会概要》那天书般的玩意吗?我要是看得懂,我还和你们混什么?老子早进朝廷当大官去了!”

虽然肚里这么说,但是方秉生久在海京西学圈子里混,骨肉不懂,皮毛肯定懂,所以微微一笑,讲解道:“这个议员嘛,就是类似于宋朝和明朝的谏臣啊,议员就是提提建议,让皇帝了解下民生疾苦什么的。”

“那和办报纸有什么区别?不是说皇帝天天看报纸吗?”李猛目瞪口呆的问道。

“谏臣有什么好处?有钱赚吗?算什么级别的官?”庄飞将急急的问道。

“有点不同,我在替钟先生办事前,他和我讲解过很多次,”方秉生说道:“他说,这个谏臣是动口不动手,只说不做;而这个议员呢,动口也动手,可以监督官员和官府的账册……”

“监督官府账册?监督那个干吗?官府又不碍我们的事。”钟二仔满脸不解。

“吃饱了撑的!我是被调离洋药行的,还被迫戒烟!”林留名明显因为屡屡提及自己的烟瘾而烟瘾大作,痛苦得连脸都扭曲了,说话也不管不顾了:“为什么?为什么钟先生要搞这玩意!谁愿意当议员就去当!我真后悔当年一念之差,以为又是西学的好东西,自己可以捞点好处就抢了这个差事!妈的,老子为了这破事,还送了一千银元给姓张的掌柜!他妈的!”

“老林,你喝多了。”李猛赶紧劝解道。

林留名仍没有泄火,他指着钟二仔叫道:“老弟,你本来大有前途,可惜为了这事连洋药行都进不去,当什么旅店老板?你以为你是宣教司特工卧底啊!”

是啊,监督官府干吗?吃饱了撑的!

方秉生十分赞同钟二仔和林留名的意见,可是他自知自己再牛比再天纵英才,也比不过钟家良和皇帝,他们既然打算这么干了,定有深意。

要是皇帝和豪强不如下面的人聪明,那算什么王朝?

方秉生崇拜一切强权。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钟二仔等四人,但是他有法宝,这法宝就是把事情对错引入到人对错上来。

他看着四人,缓缓的说道:“钟家良先生作为海宋首富,乃是天纵奇材,他每一步都证明自己贤明;而吾皇更是上帝赐下来的五千年来第一贤君,打仗没有败过!做事没有错过!比如这个电报吧,刚开始的时候,那些愚蠢刁民说我们破坏他们风水,说我们用妖法,现在呢?电报局前面天天排长队,连穷比工人死了老爹都要发电报!铁路呢,更不用说了,一寸铁路一寸血,现在呢?铁路所过之处,就是金山银海,看看你们龙川通铁路三年来的大变化!从穷乡僻壤居然成了海京模范城市!”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就静静的听着方秉生说话。

“议会虽然现在看,没啥大用,但是圣君和贤人都认为是时候开设议会了,那么这东西威力不会亚于铁路和电报。各位,要知道,一招鲜吃遍天,西学有多厉害,大家都有目共睹:第一个用西洋机械织造的、第一个用蒸汽船运客的、甚至第一个造洋钉的、第一个卖洋油的、第一个做洋火的,谁没有发家?我们是第一个修电报的、建铁路的,我们公司现在是什么地位?”

方秉生刻意的停顿了一下,转着手指上的大钻戒,静静的看着四人。

果然四人脸色都变了,这番话就是工商界的共识,谁在当地第一个弄西洋玩意,绝对亏不了。

“是啊,咱们城王鱼家以前就是个补锅的!他就靠造西洋玻璃珠发财了!西洋玻璃珠啊!那算什么玩意啊!一船一船的往外运!运到清国就翻番十倍,还是批发价格!”李猛咬着牙点头。

林留名也沉默了,他从怀里掏出一盒火柴想点烟压压瘾,也掩饰下刚刚的失态,但是李猛猛地抢过那盒火柴,狠狠的摔在饭桌中间的鱼翅汤里,指着那盒火柴叫道:“这玩意多少钱?一分钱两盒!就靠这玩意,范林辉也成了乡绅,居然也要参选议员了!他原来干嘛的?”

“在海京扎油伞龙骨……”庄飞将轻轻的说,说完了叹了口气。

“沾上洋字就发达哦……”钟二仔突然老气横秋的插了一句。

方秉生冷笑一声,摊开手说道:“议会也是洋来的哦,而且是第一次议会,钟家良先生用了多长时间来倡导议会?十五年!钟家良先生用了多长时间来让各位取得合法的候选人资格?要知道官督商办和官产中人都不得参选、鸦片瘾者不得参选,即便龙川是个小城,钟家良先生为了你们,也花了一两年时间,让你们脱离洋药行业,取得合法候选身份,这是何等大的手笔?你们还犹豫什么?”

“一定要当选!肯定有好事!”李猛一拳擂在桌子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戒烟呢,烟瘾一发作我就不是人!我说话不当,方先生千万包涵,”林留名甚至满头冷汗的走过来,一身西装革履的他在方秉生面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甚至自己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哀求道:“千万别和钟先生说起我的失态!”

“方老师,这选举,您有经验,要花多少钱?”老成持重的庄飞将有些紧张的问道。

此言一出,洋药行会的三个先锋都浑身一震,又盯住了方秉生。

方秉生和山鸡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004 佛山初选

其实广东第一次选举议员,去年六月份就开始了。

钟家良那时候走路都是带风的,满脸红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鸦片鬼,因为皇帝终于同意了自己屡次的上书!

他同意召开议会!

钟家良为了议会,这些年翻译了无数著作,甚至光招揽的翻译就轻而易举的组建了一家“商务同文社”;

还有无数次的游说朝廷各个大臣,甚至于只因为对方是留过洋知道议会的,就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巴结他们那些傲慢的小崽子,只为了他们回家后能给老爹耳边吹吹风;

还有给无数个无良记者、弱智写手、黑心编辑贿金,只为了他们在报纸上发表自己的付钱软文,以鼓动舆论,围攻皇帝。

而皇帝一开始并不同意,他坚硬不可撼动,宛如巨大的山岳,无人敢质疑他的决断,任何决断都不敢。

道理很简单,海宋平均每年都和清国打仗,有时候是大战役,有时候是地域间的小冲突,对手有时是绿营、有时候是八旗、有时候是湘军、有时候是淮军、有时候是福建水师,但不管是谁当对手,海宋百战百胜,打得满清爬不起来,这两年连来惹事都不敢了。

宋国官场最喜欢说的一个笑话就是:“猎人去猎熊,熊把猎人OOXX了;第二次猎人要报仇,又去,又被OOXX了;然后又去,熊看见猎人又来了,就问:你丫是来打猎的,还是来XX的?”

谁敢谁会谁愿意怀疑这样一位君王,大家都是清国人过来的。

虽然皇帝在两年前就召开了御前会议,各路从海外回来的官员齐集一堂,开始研究各国政体,这种事自然瞒不过大宋首富钟家良,但是虽然朝廷在研究,谁知道什么时候皇帝点头,也许永不许可呢。

皇帝不同意,钟家良一点办法没有。

但是事情就是在你看来一片黑暗的时候,往往转机突然来了。

一八七零年二月的一天,既是农历新年前夕,也是大宋皇太子的十五岁生日,一直巴结皇族的钟家良怎么会放过这种日子,在此半年前,他就召集谋士巴巴的商议了两个月,议题就是一个:“送皇太子什么生日礼物?”

最后他送了一台从英国专程买回来的天文望远镜,据说手工磨制这玩意镜片的师傅也是给皇家海军战舰磨制舰船望远镜的顶尖专家。

在巴结皇帝一家的时候,他看着英姿勃发的皇太子,有些感慨的说道:“时间真是快啊,我认识陛下的时候彷佛就在昨日,而现在我帝国未来的圣君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但是皇帝却脸色一暗,凝视着自己一身海军蓝色军服的英武儿子,眼里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丝忧色。

接着皇帝突然同意引入洋人体制,准备召开议会,若议会成功,就要制定《旧约》《新约》下的《民约》,亦即大宋宪法。

钟家良兴奋之余,直觉感到这皇帝的改变主意和他儿子长大成人有关。

但是这真是让人费解,钟家良本以为为了太子,皇帝还要更加圣裁独断呢,没想到却同意了实际上的君民同治。

不过皇帝的脑袋实在不是自己能揣度的,那可是仅仅听了传教士抱怨汉文难学,应当字母化之后,就当着众人的面在沙发上用铅笔随便划划,一颗用十分钟就发明了汉字aoe罗马拼音表的超级天才的脑袋,虽然只匹配清国官话,但是架构有了,改良一下适应粤语并非难事,十分钟就解决了多少外国人死活解决不了的问题,震惊了整个世界。

他说行那就行,自己去做就好了。

但是皇帝并没有全部开绿灯,他下令试点议员选举。

第一个城市选在大城佛山。

而且只先进行下议院的选举。

其实在皇帝同意之前,朝廷里已经在研究西洋各国选举之法了,民间以钟家良等人进行的研究比对也已经进行了十多年,一旦实行,选举方法早就准备好了,三年前连第一次人口普查都进行了,这不是问题,就看结果如何了。

选举方法的骨架也是海皇御口钦定的,那次会议,作为民间知名学者、工商业领袖之一的钟家良也被邀请参加了,在一片去过西洋和留学回来的老派官员和新锐官员面前,海皇盛装出席,穿着钦定为皇帝正装的胸前绣着十字架的黄色袍子和红色头巾坐在长长的椭圆形桌子最上座,在一片燕尾服里面,不仅显得皇帝极端重视这次会议,更简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让人敬畏和让茫然无措的大家感到安慰,他提出了以下几个原则:

一、不能让年轻人参选:中国传统标准的成年人只是十六岁,那其实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弱智年纪,只懂理想,不懂实际,是一群还没长成人的暴力猴子;因此年龄采用基督徒的传统,二十五岁以上为成年人;候选人要更老一些,三十岁方有资格;

二、无恒产者无恒心:因此不能让贱民来参与国家大事,即便是选举人必须是体面人,有一定财产;

三、不能让不信耶稣的人成为候选人:因为海宋以神立国,以圣经为至高宪法,无信仰者都是一群猴子,只会组建满清一般的猴山体制。

第三点说得坐在旁听位置上的钟家良不停的拽自己领结,冷汗和热汗直流,坐在他前面圆桌上的宋德凌扭头看了看他,一脸的坏笑。

最后会议议定的有投票权的资格如下:

1.男性;

2.年满二十五岁

3.居住投票地点两年以上

4.年纳四块银元的直接税,或拥有一佰元以上的不动产;

5.通过小学前学历认证,即认识圣经《四福音》所有简体字,认识阿拉伯数字并会百以内的加减法,会唱国歌(哑巴可以免去此条);

候选人与选举人资格相同,不动产规格提高到伍佰元,必须年满三十周岁。

不得候选资格者:

1.非基督徒;

2.褫夺公权者;

3.抽鸦片者;

4.精神病者;

5.文盲者;

不得投票资格者:

1.褫夺公权者;

2.抽鸦片者;

3.精神病者;

4.文盲者;

此外:

现役军人(暂定)、行政司法官、神职人员均无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两年内就职官督商办、官产中的各级职员均无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这一条就堵死了鸦片行业、造船局、铁路公司这些寡头企业,但是钟家良只是冷笑,他早就布好局了,从两年前皇帝召集朝廷官员开始研究各国政体开始。他已经可以轻松绕过官产行业不得参选这条禁区了。

选举采用国际流行的小区加复选,即以府为单位,每个府按人口算定议员数目,然后选出超额十倍的候选议员,这些候选议员在府互选,才能选中得中议员者。

但是设定为试点地区的议员选举不在府之列,这些议员可以选,选举资格一直有效,直到进行全国或者全府大选,也就是讲佛山议员即便当选,也不一定能开议会,要一直等,等到皇帝同意全国选举之时,他们才会以议员身份直接进入府议会,这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

但钟家良不在乎,钱就好像他的军队,有钱就有人为你效命,听他号令被他布局的人虽然可能竹篮打水,虽然可能浪费青春,但是钟家良这个大帅并不在乎,他只要胜利,哪怕仅仅是胜利的希望。

佛山选举,全大宋,乃至这块土地上第一次选举议员一开始,钟家良布下的棋子就勇猛无畏的冲出战壕,纷纷报名成为候选人。

这些人都是两年前从钟家良产业里分出去的,身份都是清白,和鸦片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但都是他的手下或者他的亲戚。

按照钟家良的指导,他们召集人手,挥舞写着自己名字的大旗在佛山闹市招摇过市,随时会停下马车,踩到车顶对着好奇看热闹的人群说些他们自己也不理解什么意思的演讲。

这些都是钟家良听从他国外洋人参谋的建议来的,但是很快钟家良就发现根本没用。

没用是因为他高估敌手了,佛山根本没有敌手。

富人们不懂选举是干嘛的,即便弄懂了,也抱着“枪打出头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那功夫扯淡不如自己有空赚钱”的中国人态度,根本不会参选。

而且整个大宋富人圈里都流传一个传言:“皇帝让我们选举,还要统计财产,完全是为了收税!”

财不露富嘛,结果富人别说报名当候选人,就算统计选举人的时候,也往往讲:“我没钱!”“我文盲!”

即是说别说竞选了,连选票都躲着走,投票都不会投。

有些教会学校里的学生和去过海外的人倒是很有兴趣,但是他们往往太年轻,根本不到参选资格的三十岁。

这些五零后的年轻人虽然艳羡西方弟兄的民主制度,但目前的社会中坚不是他们,而是从二零后到四零前的老东西,都是从满清文化中成长起来的。

结果佛山第一次选举极度凄惨,该地选民共有一万两千人,真正投了票仅仅二千三百人,这个城市因为皇帝重视,一口气在各处设立了八十五个投票所,一个投票所仅仅收到了九十六票,这是全城最高的了;其他的十票八票不等,有六十处竟然各得一票,估计是某个路人闲的难受进去投了玩玩。

很顺理成章的,最重视选举的钟家良鸦片团伙大获全胜,只要报名当候选人的,没有选不上的。

初选得胜,十选一的复选更是轻松,很多其他候选人一听对方是钟家良的人,稍微一说,就老老实实的把票投给了他们,很简单啊,多条朋友多条路嘛,人家志在必得,我何必挡人家路,况且这议员又不知道能值几个钱,哪有给钟老爷帮个忙实利大。

其他的人也好对付,私下里请顿饭,十元买一票,没有难办的。

真是死心眼的,都是在洋人那里留过学的家伙,不过已经孤掌难鸣,初选得胜的人大部分都投了钟家良的手下,他们那点坚持算什么呢?

所以复选之后,佛山第一批议员,全部是钟家良的人!

就是在这次选举中,铁路黑帮干将方秉生受到了钟家良的赏识。

005 东莞奇兵

当时佛山大选议员,钟家良固然亲临佛山城坐镇指挥,而在他指挥下替他在烈日下前冲后突的不是洋药行会的精英,而是铁路行业的方秉生。

从刚开始的站在太阳底下发传单,用大喇叭在市民看疯子一般的眼神里喊口号,到后期和每一个初选得胜的非钟家良集团的人私下里接触、收买选票,全是方秉生领着一伙人在做。

他干得很不错,钟家良记住了他。

为何方秉生这位铁路新贵会替钟家良鞍前马后的跑八竿子打不着的选举呢?

当时整个宋右铁电公司的高层全围着钟家良打转,老大翁建光不必说了,为了套关系,生生在钟家良家附近买了个别墅窝着,就为了能经常和钟家良见面;方秉生作为老大的心腹马仔更不必说了,天天就在钟家良家里蹲着,恨不得把从管家到买菜厨娘的差事都抢了。

这么做的原因非常简单:为了钱。

铁路修建绝不是难事,不过就是苦力的体力活,在美国太平洋铁路公司修建贯通美国大干线的中国劳工已经证明了吃苦耐劳的中国人很善于修铁路;

技术根本不是难题,开山过河而高技术施工的时候有洋人工程师指导;从铁轨到机车都是进口,也不需要铁路公司费心;主要就是这工程太过巨大,乃是吃钱的老虎。

每公里耗资四万两白银。

当年宋右铁电起家的电报线工程总耗资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这点钱修铁路只够修五公里,也许连算上郊区的海京城都不能贯通!

所以宋右公司修建铁路,不怕工程难、不怕死人、不怕刁民以各种名义阻碍工程,就怕没钱!

而朝廷经常没钱,没钱就停止工程呗。

所以从一八六零年到一八七零年间,整整十年间,宋右铁电公司,这个全大宋,全汉文圈,乃至全东亚“最大”的铁路公司,仅仅修建了海京—东莞—惠州--河源—龙川—赣州这条五百公里的铁路干线。

工程干干停停,等着朝廷给钱,等着公司高层找各路富豪哭爹喊娘筹款,等着底层职员不发工资发铁路债券强迫推销,等着各路外国骗子去全球劝购宋右铁路债券,甚至发动一群手下在原来总督府门口举着牌子要求立刻和满清开战,理由是报纸报道清国外交官在大宋皇宫习惯成自然的吐了一口痰,为啥?

开战有战争赔款啊!

“要是不缺钱,老子早把铁路修到北京城去了!”这是翁建光的口头禅。

但即便如此,五百公里铁路,光修建工程款就有两千万两白银。

而且不算宋右铁电在修筑中得到的利润,在修筑完成开始运营之后,铁路的运营利润对投入比例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七点五,也就是说海赣线每年收入高达一百五十万两纯银!

刨去外债和内债平均百分之六的年利息,考虑到债务利息是税前计算,不必给朝廷交税,那就是说即便还在还债期,铁路年入也有三十多万两的纯利润!

这还是仅仅在宋右铁电刚起步、不熟悉不精通铁路管理运营的前提下!

这区区五百公里铁路就把宋右铁电推到了大宋新贵的高度。

相比宋右,其他两家铁路公司加起来也不过修了一百五十公里,连广东省都没修出去。

在完成海赣铁路后,朝廷又没钱了,“铁河计划”无限延迟,除非宋右自己筹款。

而这账目很容易算,只要能借到复合年利利息在百分之七之下的债,有多少就借多少!借多少就修多少路,有赚无赔!

因此整个铁路公司在尝到铁路甜头之后,全变成了一群红眼的恶狼,除了刨土修路之外,天天干的事情就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好像一群骗子那样想尽各种法子找钱。

但这是修铁路啊,又不是修厕所,谁能一次筹那么多的款,国际债券市场是朝廷在管,而且被几个铁路强国垄断,就瞅着大宋想修建铁路,就故意对大宋联手抬价,利息畸高,朝廷觉的不能当冤大头被洋人玩,坚持不借;而国内别说几个鸦片、布商首富就算钱庄的敛财能力也撑不起铁路修建这种银海的事业啊。

朝廷说了:我们没钱!你找到钱你就修,我们支持你;

说得容易,去哪找那么多银子去?没有钱只好暂停,翁建光天天仰面长叹。

而最近两年满清不敢来找事了,气得翁建光跳脚骂娘,骂满清软蛋,来打我们啊,打了你就得掏战争赔款,皇帝还不得分给我们一块?

大债主法国据说准备和普鲁士叫板,拿破仑三世也缺钱,天天催逼海宋付清早些年的贷款本息,气得皇帝在皇宫里骂娘,而翁建光听说之后,更是跳脚骂娘,骂普鲁士混蛋,这种穷比小国居然找我们大债主魏国的麻烦,还要和强魏法兰西打仗,简直和满清一样弱智,找死你妈啊!害的都没钱借贷了!

这时候,大宋的贤者西学大师钟家良有了新办法,他联合一群富商,成立了紧随官办银行后的第一家私营银行“宋商银行”,注册资本就有一千万银元,折合八百九十万两纯银。

本来钟家良就是宋右大股东,翁建光听说西洋银行可以大量筹款放钱后,更是黏住了钟家良,不是天天,而是每时每刻的撺掇宋商银行购买铁路债券,原本还称钟老师,最近一年都改口叫钟大哥了,两人好得穿一条裤子。

这不,听说选举是民间百姓选,虽然根本不知道选举是干嘛的,但是翁建光立刻推荐自己的心腹方秉生,他对钟家良说:“大哥,这选举既然是对付百姓的,我们是行家。我手下的小方专门对付各种刁民:有穷的,有富的;有文盲,也有文化人;有没权没势的,有有权有势的;有信耶稣的,有信玛利亚的,还有专门下地狱的,真是行家里手。反正我们最近没钱修铁路,都赋闲在家,不如我让小方帮你搞这玩意去,多个人手总是好的嘛。”

钟家良自然同意,他其实想让这个天天提着一个装满债券计划的公文包赖在这里的眼镜家伙离开自己宅子,方秉生虽然也是西装革履、银表钻戒,但没有一口地道的伦敦腔,头上也没戴银色假发,还动不动帮着管家接待客人,人家说出去,还以为自己找本地人当小厮呢,这实在掉了自己价。

至于其他考虑自然是更重要的。

这铁路自己早年已经投了不少大钱,虽然赚翻了,但这新银行自己刚开,正是建立声誉吸纳存款投资高收益行业的关键阶段,往铁路那种无底洞投钱,多少能够?自己新插手的棉纺、军火、海运哪个公司不缺钱啊?

再说自己也想投铁路这种新贵,但是不是想买债券,而是买宋右的股权,这就是买金蛋和买下金蛋的鸡的区别;

但翁建光死咬着牙就是不卖:这不是当年惠川电报堂刚开始修铁路的时候,朝廷定的政策就是有拨款也有自己找钱的职责,那时候你给他点钱要求入伙,他恨不得跪下谢你,现在?傻子才卖自己股份。

别说翁建光不放公司股权,即便是在大宋交易所里,宋右铁电的股票都是有价无市,看到那几百公里铁路的威力之后,没有股东会卖这种票;连宋北、宋左这种小屁公司都跟着沾光,五年来两个公司股票跟着宋右翻了五倍,从四百元到了两千元(注:各国股市初起的时候,每股面额都很大);前两年交易所那群孙子居然连惠州通和木材行都狂炒,不过就是生产铁轨枕木的!没想到人家老板看钱途光明,自己退市了,要把这枕木公司留给儿子,红利凭毛给一群股东啊,你们又不喊我爹。

翁建光舍不得放股份,钟家良自然有火:你不给我股份,我还给你找钱,这不是我的银行立马变成铁路银行啊?这岂不是我替翁你建光这个混蛋打工了?岂有此理!我就吊着你,直到你给我一批股票再说。

虽然如此,但对方的人手不用白不用,虽然方秉生当管家下手很掉份,但是帮厨娘扛大扇猪腿肉还是很显露钟家威风的,所以钟家良就带着方秉生去了佛山助选。

没想到方秉生干得顺手,黑的白的都玩得溜转,钟家良就上心了。

要知道洋药行会虽然是富贵窝,但也是个毁人的地方,任你通天之才,在里面干三年之后,除了一身肥肉和鸦片瘾之外,怕是连走路都忘了,因为他们的钱是自己找来的。

而钟家良的其他产业还刚刚投入,还都不知道深浅,也没有产生得力干将,铁路一行算是他投资的一个聚宝盆,也看做自己的产业之一,既然对方有干将,不用白不用。

佛山选举惨淡收场之后,虽然钟家良很高兴,但是被各路洋人一通笑话,皇帝当然很郁闷。

钟家良觉的奇怪:皇帝刚开始同意选举的时候如临大敌,甚至穿着正装扎着红头巾出席会议,看起来是视议会为洪水猛兽,不知出于何等考量而被迫同意,但是为何选举失败后,这家伙明显恼羞成怒了呢?

现在看起来,皇帝比钟家良更积极。

他在佛山选举后,立刻在皇家报纸《大宋新闻》上发布通版御前训令:明示选举的好处,和绝无借机收税之心,让各路精英安心参选、各位大宋良民踊跃投票,甚至在训令中出现了这样的语句:踊跃参选和投票乃是朝耶稣效忠的表征,乃是大宋百姓忠君爱国的表现。

这可让钟家良惊呆了:这皇帝怎么突然变性格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他以前很害怕议会什么的啊。

而且不仅如此,皇帝还使用了他在各个大教会中的影响力,让各路牧师、主教通知下属各个牧区、教会都感召所属信徒参与选举。

第二个选举试点是东莞。

这次选举远比第一次来得激烈一点,方秉生已经被钟家良正式授命助选。

他轻而易举的击败东莞人和皇帝,为钟家良拿下这一城!

办法非常简单,用银子买票!

大宋平民选举的程序是这样的:作为一个有资格投票的选举人,会领到一张入场券,这张入场券写有该人的名字,在选举日,拿着这张入场券,进入投票点,核对无误后,领一张选票,在选票上可以写一到六个候选人的名字,然后投入票匦。

若没有出现填写错误,就不是废票,所写候选人各得一票。

这一次,方秉生没有理会钟家良和他手下的那群洋人和留学回来的谋士说法,他认为西洋选举都是扯淡,什么站在大街上演讲啊,什么让人民认为你为他的利益牟利啊,什么微笑面对任何一个人啊,这不是胡扯吗?

“西洋我没去过,但我熟悉这里!这里不是西洋!”在钟家良和谋士面前,方秉生脸上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肚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主意。

一入东莞城,方秉生就把钟家良给他的大喇叭从马车车窗里扔了出去:再像上次那样站在佛山街头喊话?那不是傻×吗?

他直接去了城市最中心的投票点,因为刚刚组织选举的大宋精英从皇帝到钟家良都天真的认为投票点会人满为患,所以规定每个投票点周围都有很大空场,那是方便人群聚集而不至于堵塞道路的。

方秉生二话不说就叫手下在空地上扎了个大棚子,里面摆上戏台,中间摆上桌椅,请了城里一个较好的粤剧班子来唱戏。

让手下去路上拉人,听戏喝茶不要钱,只要投票入场券。

短短半天,棚子里就人满为患,外面围观的人也站了一大圈,听说这位只要入场券,有人就转身去报名自己有选民资格了。

旁边投票点的人一看自己的空地被占了,要来赶人,但是方秉生塞给他一块热乎乎的大宋银元后,他就立刻笑眯眯的又回去了。

然后方秉生又下令手下去人群里说他收购入场券,一毛钱或者两毛钱。

短短几天,方秉生就在各个投票点周围收了两千张入场券。

而一切所费不过几百元。

然后就是黑夜交易,这次方秉生不再选择城市中心热闹地带的投票所,而是刻意找了几个城边乃至城外荒僻之地的投票所。

这些地方鸟都不来拉屎,周围都是贫民窟,但是投票点人员配置却不会少一个,几个监督员老实说也就扎投票点的有点事做,大部分时间都是发呆。

方秉生来了。

晚上在闹市里,一顿酒,几个姑娘,外加最适合行贿的轻飘飘不引人注意的几张十元纸币,这些酒酣耳热的监督员就和方秉生称兄道弟了。

到了投票日,方秉生让他的手下每人拿着十几张入场券进场投票,一次领十几张选票,写完投好,前门投完,后门出去,再绕一圈,从坐在凉棚下的方秉生前面再领十几张入场券,再进去投。

监督员也不会管,旁边居民乃至选民即便看到也不会管。

如此循环不息,钟家良的人初选再次全员入选。

对进入初选圈子的议员候选者,方秉生用两元、十元、二十元、最贵的开价不过是一套价值六十元燕尾服,总之看人下菜,并不浪费银两买票,就用了两千银元,再次让钟家良集团在复选中大获全胜。

他这些举动,在皇帝死死盯着的佛山和东莞第一次选举中,并不能逃过使用宣教司特工的皇帝眼睛。

皇帝惊呆了,惊得目瞪口呆。

别说逃不过皇帝耳目,连新闻报纸都发现两地选举有点怪异,但是钟家良一派的报纸自然全是歌功颂德,什么开天辟地第一遭啊、什么我国终于与西洋接轨啊;反对钟家良的自然也有很多,但他们不理解不熟悉选举,看方秉生这么折腾,不清楚哪里错了。

大宋的洋文报纸则抱着幸灾乐祸和种族歧视的态度讥讽这所谓的东亚第一强国的议会起步。

美国人不在乎这个时代自己家也有贿选,得意洋洋的在报纸上讲:“现在我们都明白为何海皇会在我国南北内战中支持解放黑奴了……”

俄国报纸则直接种族攻击:“看来,目前除了犹太猴子、黑猴子、鞑靼猴子外,还要加上黄皮猴子了……”

法国报纸比较客气,因为他们比较忙,没空群嘲,头条一直是:“支持正义的拿破仑三世,削死普鲁士跳梁小丑!”

英国报纸则还是千篇一律的:“大宋应该使用我国贷款修建铁路(路权给我们!)”“大宋应该购买我国蒸汽战舰!”“大宋应该使用我国后膛炮,你们制不了好炮!”“大宋要求收回领事裁判权还不是时候,等你们有了法典再说!”

关于选举,英国绅士不会明着羞辱海皇,而是在角落里奸笑着转载美国人、俄国人文章。

对于自己斩钉截铁的做法,方秉生什么都不在乎,干了十多年的电报和铁路营建,他公司多的是朝廷朋友和律师,他清楚现在根本没有选举法,只有个选举规章,即便有规章,在这里也必须得这么干!

中华的法律规章几千年来只是束缚下等人,用来给上等人人钻空子的?谁跳绳跳得好,谁就是人上人呗。

再说,他们和钟家良要是不这么玩,那么根本没有平民来选举投票,一个城市十几票就能当选个初选议员,搞得皇帝灰头土脸的,难道朝廷脸上有光吗?

“我这是为圣君分忧,”每次想到这里,方秉生总会幽幽的叹口气,暗想:“可是为什么我这么有才这么忠君的人怎么就不能给我个官做呢?”

而钟家良乐翻了,乐得瞠目结舌,愕然发现自己想错了,这是中华之地的宋国,不是什么英国、法国和美国,洋人那一套在这里根本吃不开,还是方秉生这小子犀利。

但是乐翻了之后,钟家良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这些天一直翻阅的各国选举书籍,疑惑的自言自语道:“这样行吗?怎么会这样?要是这样都行,我翻译这些玩意干嘛?”

006 韶关惊变

本来在佛山、东莞之后,第三个试点区域是目前广东的第二经济大城惠州,但那是在皇帝预测选举越来越好的前提下。

看到前两城那可怕的选情之后,皇帝立刻改变了预定目的地,第三个目标定为韶关,已经阅读两次选举内幕报告的臣下纷纷进言:要么暂停选举,要么增加监督,要么增加法律,反正不能再由着方秉生这种人胡来,第一个议会不能全是一个鸦片富商用钱买出来的,而且还这么廉价!

已经具备外交视野的臣子都认为那简直是全球笑话和奇耻大辱。

皇帝沉思了良久,说道:“这其实不是钟家良和方秉生的问题。”

说罢,一挥手,皱眉道:“朕心意已定,第三次选举仍然按期进行。不设其他限制。”

“为什么?”群臣异口同声的叫道。

“朕要看看他们能把贿选玩到何种地步,我们也长长经验开开眼!”海皇冷笑起来。

第三个城市韶关:

抵达韶关的鸦片选举远征军已经由方秉生全权负责了,这次,他们一行里再也无人带可笑的条幅、标语、宣传单,更别说那傻乎乎的大喇叭了,甚至连会说中文的英国参谋都被踢回海京钟家良老巢了,这里不是他的地界,没有他嘴里的海德广场。

“方总,这次我们怎么办?按东莞的法子?”方秉生的手下小弟恭敬的问道。

这个曾经留学英伦两年的才子,在铁路公司的时候就服了自己的老板——这个黑黑瘦瘦从未出过国门的本地土鳖。

“老法子?太费钱,也太费劲,天天站在马路边上招呼一群愚民怎么行呢?我一直琢磨怎么用最少的钱最省的功夫完成钟先生的嘱托。”方秉生皱眉说道。

“您还能省钱?”手下大惊失色。

“可能能成,而且还能少费点力气。毕竟韶关相对于佛山和东莞,不过是一群乡下人而已。”方秉生冷笑起来。

这次入城,方秉生根本没有再去扎棚子唱戏,也没有让手下在烈日下拦着人收购入场券,他选了最好的饭店,一座英国人修建经营的六层大楼,自己就住在最豪华的套间。

晚上他就让钟家良在本地的手下去找投票场监督员,对方被大人物邀请,来到这全城最豪华昂贵的地方吃饭自然受宠若惊。

喝到“感情深厚”的时候,方秉生屏退其他人,递给那人五张纸币,共计五十块银元。

“方先生方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那监督员不傻,没有去接,而是直接发问。

“你知道我在搞选举,我们志在必得。”方秉生笑道:“老弟帮帮忙好吧?”

“这不好吧,皇帝直接下的圣旨,搞太危险了,怕我有事。”监督员有些怕了。

“还没说让你怎么帮呢,你怎么就怕了呢?”方秉生大笑起来,接着他一敛笑容,正色道:“老弟你也看报纸吧,这选举有屁意思?没人参选,也没人投票,大家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玩意其实算完蛋了。我其实根本不知道钟家良先生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水土不服的洋玩意。全宋国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在乎选举,并且想赢得选举。若没有钟先生,你这些职责不过就是蹲在投票点门槛上喝风而已。你只不过是从一艘注定要沉的船上揩一把油而已,这钱不拿白不拿,是没人投票好呢,还是你收点钱,让票匦沉一点,别空着上交上去,让从圣君到下面的人脸上都好看点好呢?你又担心什么呢?”

“是啊,我都不明白选举是干嘛的?”那监督员被说服了,盯了一眼那叠纸币,拱手道:“方大哥说让我怎么帮呢?”

“很简单。事成之后还有五十元给你。”方秉生笑了。

到了选举日之后几日,这个投票点果然人不多,总共撑死有十几个人来投了票,某日那监督员磨蹭到中午吃午饭时分,看投票点没人了,周围同事也呼三喝四的聚在一边吃饭,他闪到票箱前,伸手插进了裤裆。

今天他特意穿了条老式肥裤子,说是老裤子穿着透气舒服,其实是两条大腿内侧缝了暗袋,各藏了二三百张选票。

这是他昨晚从投票点偷出去的五百张选票,一夜之间方秉生就让他的手下填满了人名,交给那监督员,塞在裤子里带进了投票点。

看现在无人注意,他抄出选票急吼吼的塞进票匦。

下午一直傻笑的他也无心上班了,告病说肚子疼,一溜烟的来找方秉生领赏了。

方秉生付给他五十元,送走他之后,对手下笑道:“好么,这是第五个人来领赏了,两千张选票得手……”

还没笑完,一个盯场的手下惊慌失措的推开房门跑进来,脚绊住了屋里的地毯,一跤滚在地上,也来不及爬起,就俯在地上,一手撑起手臂看着方秉生,一手指着身后门外,急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方…总…方总!不…不好…”

方秉生脸色一沉,坐在桌子边并不起身,只是一声闷喝:“什么样子?有什么好急的?站起来好好说话!”

他一嗔目,顿时吓得手下从热汗变作冷汗,慢慢的爬了起来,有些惶恐的看了看黑了脸的老板,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好像想起了什么,赶紧整了整的领子和领带,把两手垂在大腿一侧,彷佛军队那般立正之后,才说道:“方总,雨花投票点出事了,那带票进去的人被逮住,正被围殴。”

方秉生脸色如常,问道:“谁逮住他的?怎么回事?”

“是另外一个候选人带自己儿子孙子仆人去投票,正撞见老王塞票,直接拿拐杖就打了,然后他子孙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结果引发围观,他是本地人,加上他煽动,结果一群本地后生就冲了上去打老王……”说到这里,那手下咽了口唾沫,恢复了刚才进门的紧张神色,急急说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老王拖到街心,那老东西说要撕了他的裤子呢!老大咋办啊?”

“怎么办?好办啊。”方秉生冷笑一声,在椅子上转过身去,拿起面前的一杯英国红茶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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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街投票点在韶关城的西南角,不是繁华地带,但此刻雨花街上已经人头攒动,而看到那条街有事发生:卖菜的大婶挑起担子和卖菜的大婶一起挤了过去,豆腐摊小贩一个人经营没法挪窝,就把摊子上货物搬下来,自己踩到挑子上翘足而看;正在货栈前搬运玻璃的苦力也不干活了,站在四轮马车前朝那边观望,不过老板没有骂他,老板自己踩上了马夫的座椅,还连声叫伙计把自己的望远镜从行李里翻出来;住在街边二层洋楼上的富商连带他的仆役奴妇也把头伸出西洋玻璃窗来看中国万花镜;连这条街上国营鸦片馆的鸦片鬼们也端了烟枪,揉着惺忪的眼皮打着哈欠站满了台阶和各个窗户。

越来越多的不明真相的人宛如滚雪球一般朝那里跑了过去,本来从来都门可罗雀的投票点和附属空地,此刻却阴差阳错的挤满了人。

投票点门口街上却有一个大空地,人们围了一圈围观躺在街心的那个汉子。

只见他有气无力的躺在街心,头边就是他的一只被踩得全是土的布鞋;一只眼睛乌青,嘴唇破了大口子,一边脸上全是黄土,另一边脸上有个清晰之极的大鞋印子;

上衣被撕了个大口子,两个纽扣不知哪里去了,线头后面就是全是瘀痕的胸口,腿上一条俗称“老裤子”的大肥裤子还窝在一只鞋里,但是上面被撕得像个裤衩,露出两条膝盖;

裤裆全烂,里面的大腿全是一条条的血痕和**子,**子那估计是他两腿之间那些皱皱巴巴的油印纸片留下的。

这个汉子躺在那里如同个被放净血的鸡颤抖着,嘴里嗫嚅:“娘啊娘啊……”一只手有心无力的遮住自己的无遮无拦的两腿之间,这让围观的一些小媳妇不得不故作矜持的用手指捂脸,在指缝间偷看。

在他前面,两条长条凳被抬出来放在投票点门口,投票点这种板凳足有几十条,那是被设计为供投票的选民休息的地方,当然一个月来都蒙了一层灰,这两条板凳走运,居然先被人操着打架又被抬出来另有重用,比起投票点里七扭八歪倒了一地的条凳同僚真是幸运无比。

两条长凳之间被横铺了一块木匾,那是从门旁边摘下来的,上面刻着的“选举投票”四个大字正被一双千层底靴子踩来踩去。

穿这双靴子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本应是拄着拐棍摇摇晃晃的年纪,此刻踩在条凳和木匾上的脚竟然是激动而有力,胸口的长袍随着他吐出的每个铿锵有力的字句而波涛般的起伏,手里攥着一叠油印纸张有力的挥动,他居高临下的对着围观的众人,慷慨激昂的演讲,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模样。

在他前面站着二十个和他一样穿长袍马褂的人,一个年轻人小心的扶着这老者,嘴里不停道:“爷爷,小心”,其他的人随着这老者的话不停点头,或者对街心的那被打成猪头的家伙怒目而视,不时有两三个年轻人不解气般冲过去再踢两脚那死猪。

007 返乡缙绅

站在高处的那老者指着地上的被殴揍的衣不蔽体的家伙,义愤填膺的摇着手里那摞纸,对着围观众人大声叫道:“各位,各位,你们看看,这纸上六个候选人都是一样的,这无耻的混蛋公然的监守自盗,自己偷票预先填好,然后往票匦里塞选票,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围观百姓茫然的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那老者咳嗽了一声,转了方向,摇着那摞白纸黑字的纸,大叫道:“这混蛋,居然把写了字的纸塞进裤裆里带入,竟然把这么神圣的纸和字用秽物亵渎了!大家想想,仓颉造字,纸和字何等宝贵?你不识字你能识文断字吗?你不识字你能算账经商吗?你不识字你能阅读圣人书籍吗?你不识字你能当官光宗耀祖吗?”

“想想以前,拾荒的乞丐都恭恭敬敬的把写字的纸捡起来,聚拢起来恭恭敬敬的烧掉!这是公认的行善积德,往往下辈子就会出识字的才子,然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咱们谁家的长辈父母会让自己儿女亵渎字纸呢?这是造孽啊!一辈子八代都要当白丁当不上官啊!”老者激动得白须飘飘,他把手里的那摞字纸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甚至伸手去轻轻抚摸,宛如抚摸自己的婴儿,连眼已经泪水点点了。

这番话激起了百姓不少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又或者想起了圣君领神兵入粤之前的传统,确实那时候的人视文字为神圣,不会扔掉带字的纸,在街上看到有纸落在地上,也要捡起来拿走,总要恭恭敬敬的烧给文曲星,否则字有神力,你侮辱字纸,一定会有报应。

立刻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越众而出,虽然穿着不华贵,有好衣有破衣;有长袍马褂有短衣,有年老的有年轻的,但看起来都不是苦力,面相都有些文弱,料想俱是曾经的读书人,想起了当年的风光,这几个人围着那倒霉蛋一边喝骂一边围住狂踢。

那老者仍不满意,挥动着那摞纸点着围观众人,彷佛手里拿了个狼牙棒也挨个的敲脑壳,他叫道:“看看现在这世道吧?这无耻混蛋居然把字纸塞进裤裆,和他的秽物同处!而你们有拿字纸擤鼻涕的、有拿字纸垫桌子腿的、甚至还有人听说专门买了纸擦屁股!丧心病狂啊!这些纸要是烧了,到了天上各路神灵、文曲星、你地下祖宗面前,难道就让他们看着一堆鼻涕?一堆土?一坨屎吗?!”

“爷爷说的对!”那伙人里一个年轻后生,怒气满脸的窜到监督员身边,指着他对众人叫道:“把他两腿扯开,老子踹烂他那秽物!”

“李家爷爷!李家爷爷!千万不要啊!”那监督员老王已经被揍得回过神来,听头上那年轻人如此说,吓得一骨碌坐起来,死死夹住两腿,两手捂住下身,满头冷汗的求饶道:“我再也不敢了!是他们让我做的!我再也不敢了!”

“他们是谁啊?”那老头大吼一声。

那猪头老王捂着下体正想供出指使者,就在这时,监督员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腔调:“当街殴打投票监督,想破坏我海宋大选吗?”

谁敢在这犯了众怒的地方还这么唱反调?

大家都唰的一声朝那声音来源看去。

“谁?”要踹烂监督员命根子的那后生,更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去看谁敢这么说。

刚刚还在打监督员的几个读书人跟着握了拳头要冲上去群殴,但看清是谁之后,却没人敢动。

说话那人倚着投票点的门站着,双手抱臂,右臂上挂着一根文明杖,一副胜似闲庭信步的架势,他身后站了一群投票点的工作员,彷佛挤在狮子后的鬣狗,只敢把头在这人前后左右探出来,瞪着惊恐的目光看着门外气势汹汹的人群。

此人身材矮小瘦弱,皮肤黝黑,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肯定不是会武功能打架的主,但是他一身精心裁剪的西装、小圆礼帽、闪闪发亮的皮鞋、银怀表链、文明杖,连衬衣纽扣都是反光,不是铝的就是镀银了,加上神色从容而威严,一看就是大宋新精英阶层,俗称“玻璃人”的那群人。

所谓“玻璃人”就是衣食住行宛如西洋玻璃一般闪闪发亮的本土成功人士:

信:进的是有玻璃的教堂、拜的是十字架,上面的耶稣闪闪发亮;

衣:头上发油闪闪发亮、穿戴西装纽扣、皮鞋、眼镜、怀表、钻戒闪闪发亮;

食:吃的起西餐,手里银刀叉闪闪发亮;

行:大马车装饰铜条银条闪闪发亮、车窗玻璃闪闪发亮;

住:家是西洋式的宅子,大理石地板闪闪发亮、西洋大窗闪闪发亮;

有这一切闪闪发亮的人,兜里的银币肯定更是闪闪发亮。

从来是文化风向标的女性求偶标准在大宋而言,女性最想嫁给的就是“玻璃人”阶层。

大宋西化后的新精英阶层。

来的自然就是方秉生,他已经在路上得知是谁踢了他的场子。

方秉生抱臂迈出投票点的大门,悠然的走到街心,顿时围着监督员老王的人呼啦一声散开了,毕竟中国人总不想和更强大的对手为敌,这个判断第一步自然就是以貌取人。

在清国,穿土布衣服、穿草鞋布鞋的,是不敢和长袍马褂玉扳指作对的;在大宋,自然也是很难敢于正面和西装革履为敌的。

“李老先生,你为什么殴打投票监督员?”方秉生走到那老头和老王之间,背对老王质问那老者,隐隐然的保护老王和制止了他供出不该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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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指挥儿孙暴揍舞弊老王、现在站在高处暴跳如雷的老者名叫李濂文,年纪已经六十岁了,是一个曾经的清国老举人。

他家世代居住在韶关,世代书香门第,出了好几个满清官员,在神兵入粤前是韶关城说一不二的豪门缙绅,李濂文家产丰厚、子孙繁茂,自己也考取过举人头衔,只是没有做官,自然是德高望重的乡绅。

这种乡绅,自然有钱有实力在兵荒马乱的时候逃跑。

海皇入粤之前洪秀全作乱时候,他们一家就跑去了长沙亲戚那里。

在长沙,他自然巴巴的希望天朝天兵赶紧消灭粤贼,还他一个太平家乡。

没想到海宋这伙贼实在不是其他贼所能比拟的,勾结洋人迅速在粤地生根开花,并北攻江西、西取广西,打得以儒教为核心的湘军谈宋变色。

眼看这进入持久战了,胜负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定的,李濂文也没办法,只好在长沙开始经营自己的生意,打算长久的寓居长沙了。

他在长沙的亲戚是当地官员,有了亲戚的帮衬,李濂文又家大业大,有的是银子,很快就在长沙经营开了一片事业,过了几年,到了一八六零年的时候,宋贼非但没被消灭,实力反而更加强横了,竟然再次和洋人一起与天朝开战。

巨炮碾碎大沽七十二炮台、排枪烟灭蒙满三万铁骑!

逆贼裹挟洋人,大军铁蹄踩碎京师,吓得咸丰爷爷逃出京城,病死热河。

幼皇登基,两位太后垂帘听政,孤儿寡母的只能任人欺辱,新朝廷胆战心惊的同意了侵略者的任何要求,包括承认海宋逆贼为与其平等的国家,承认海宋为新夷人,承认海宋和法国对越南享有宗主权。

这惊天噩耗击碎了一切士子的拳拳爱国之心。

对年过半百的李濂文来说不仅是对他人生观的巨大打击,更是毁掉了他回返故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立刻病倒了,请来好多医生治疗都不起效,眼看就要归西,在病榻上他都开始叮嘱儿孙遗嘱了,也就是“王师南灭宋贼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那一套。

这时候,他孙子给自己的父亲和伯伯、叔叔们提了个建议:既然中医都没有效,我们去试试洋人医生吧。

听到这建议,李濂文的儿子们面面相觑。

洋医,在长沙也有,既然大汉奸赵三桂都开国建朝了,天朝又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谁能、谁敢阻止他那些干爹洋人往内地窜呢?

请洋医不是难事,难的是老爷子这个人最恨洋字。

什么东西只要有洋字,他绝对不用。

洋布,绝对不穿,穿土布;

洋油,绝对不用,用蜡烛;

府里买了把本地木匠的椅子,他看上面用洋钉了,也直接砸吧碎了;

洋银元也绝对不碰,更不要说宋国铸造的“反洋”,什么都要用银子来算;

哪怕是抽鸦片,自从来了长沙,也坚持用比较没劲的土烟,绝不抽洋烟了。

李濂文二儿子摸了摸后脑勺,叹道:“要是请洋医生,老爷子就算被治好,也会被气死吧?”

“气不气再说,他起码现在活过来了啊!”孙子听里面爷爷喘气好像风箱一样,说道。

“去请!去请!”老大一跺脚叫道。

很快洋人医生被请回来了,还真治好了老爷子。

只不过李濂文听说是洋人给他下的药,第一天面无表情,还让人请那个大夫过来亲自感谢救命之恩,还送了对方一锭马蹄银;第二天,估计是后悔了,在晚上想了一夜,在上午开始捶着床板大哭,大哭自己名节无存,不如死了算了。

“都是你这个小王八蛋出的馊主意,你看怎么办吧?”一群儿孙在屋外听着老爷子在病房里哭天抹泪,老大对自己儿子非常恼火。

“我去和爷爷说!我早就都想好了!”孙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李濂文病榻前,他的孙儿陪笑着解释道:“爷爷啊,我们是请了外人给您治病,但是那不是祸国殃民的洋人……”

“胡说八道!”李濂文作势要抽孙儿的耳光,叫道:“昨天谢他的时候,他难道不是白皮黄头发,一双蓝眼珠子和鬼一样吗?就是个鬼子!”

孙儿笑道:“没错,是和鬼一样,但是他已经和鬼子划清了界线!”

“怎么回事?”李濂文大惑不解。

孙儿道:“威廉大夫说他心在中华,要为中华百姓谋福利;也就是说他不是英国人了,而是一个大大的英奸!”

“英奸?那是什么?”李濂文傻了。

“就是英国的汉奸呗!英国是坏蛋,英奸肯定就是好人;就和我们请了一个反赵三桂的宋人给您治病一样,虽然他没有黄皮黑眼珠,也没有辫子;但是一根长长的辫子留在他的心里!”孙儿在自己胸口比划着,一脸坏笑。

“脑后没有辫子,心中有辫子。嗯,不错,英国是坏蛋,英奸肯定就是好人;还是我天朝国威震四海啊,这里都有洋人汉奸了,不错不错。”李濂文点了点头,也不锤床大哭了,也不闹给儿孙看给自己找台阶下了,自己躺下盖好被子,呼呼的睡过去了。

但是不管怎么解释,李濂文心知肚明自己这条命是洋人给救回来的,那洋人未必就是洋奸。

信仰这种东西是圆的,首尾相接的,不能有任何破口的,一旦有一丝裂缝,整个体系都会慢慢裂掉。

天朝最牛逼、忠君爱国、满清就是万古一系的正统,这些儒家的传统理念,李濂文慢慢的也开始像小偷一般鬼鬼祟祟的绕着不去想了。

在此之后,他对待家人晚辈搞点洋东西来玩,也不大吼大叫的管这管那了。

其后,儿子们朝他抱怨:什么湘军老让他们交纳这个拥军钱那个护民捐的,什么到处是厘金局,做点生意赚的钱全交给湘军了;这时候,他也不会像先前那样暴跳如雷的大骂几个儿子是逆贼思想了;

然后,他竖起耳朵听见了家里的佣人和他妻子说:她认识的某某某老爷、某某某大人、某某某富商,也是从宋国逃出来的,现在都回去了,听说过得比这边还舒服呢;要放在得病前,他非得立刻把这个仆妇捆起来当奸细送去官府,这一次,他装没听见。

又过了几个月,李濂文一拍自己剃得溜光的青色脑壳,自言自语的叫道:“我为啥不回老家?宋人也是人啊,他们也不吃人!我在长沙老呆着干嘛?”

老爷子返乡心切,三儿子先回去海宋探路,回来之后,李濂文紧张之极的抓着他手问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三儿子摇了摇头,撇了撇嘴,有些恼火的说道:“爹啊,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大宋那边除了洋教横行、赵三桂无耻之外,比这边好过多了。”

李濂文沉吟片刻,摇了摇手,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不许再提‘赵三桂’这个词了,人家是宋国国君,要尊敬。”

这句话就显明了他回家的决心,回家之前,先把反贼说法纠正成圣君,谁叫人家是当地皇上呢。

008 直立行走的开花弹

原来逃亡的人回宋国原籍,对于富豪来讲很容易,首先证明你家是本地人,然后交纳批发价一万二千元银元,手按圣经发誓:忠于海皇,一切ok,全家直接取回大宋国籍。

这是海宋王朝为了赚钱想出的无耻招数,皇帝美其名曰:投资移民。

但若是穷人逃了又想返乡,就算你祖宗八代都是本地人,那就麻烦了,你没有良民证,治安官会像逮耗子一样反复追捕你这种清国来的非法偷渡者,不想被关进猪笼车、在宋清国界线被一脚踹过去也可以,掏钱即可。他们要你贿赂他们,你不得不把自己出卖劳力赚的血汗钱给他们,你最好贿赂,因为若是被遣返的话,清国满脸狞笑的兵丁一样要贿赂,不贿赂?就按大清律被砍头呗。

这也是海宋王朝想出的无耻招数,皇帝美其名曰:保护本国劳动力;

李濂文家族很有钱,所以简直是一路绿灯回到了韶关城。

当然祖宅没了,万亩良田没了,但没关系,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家先修葺了祖坟,然后在城墙里的西南角买了地皮,自己重新起了传统样式的豪宅,儿子们做生意、在城外购买良田,曾经的豪门李家重新又回来了。

在大宋做生意赚钱,比在长沙更加容易。

大宋没有清国那种几里路一个的厘金收费站,商品流通成本很低,而且李家靠着在长沙的亲戚有关系,从湖南进口农产品、再转手出口这边的工业品,一来一去就是满满的金银。

干了几年,李濂文也安了心,再也不会做头缠红布的长毛冲进家门大砍大杀的噩梦了,回来时候打算夹着尾巴做人做到死的他,那尾巴又竖起来了;加上他看不过眼韶关城的一些事,他心比天高的豪门少爷的脾气也嚣张的回来了。

首先他看不惯海宋斯文扫地,读圣贤书的人根本不被尊重,其实也没多少年轻人读儒家那一套书了,道理很简单:大宋科举不考这玩意,不能当官不能富贵,我读你我有病吗;

其次他看不惯海宋洋教遍地,传道士公然出入市井,到处都是忘了祖宗的汉奸一片一片的哈利路亚的拍马屁之声;

再次他讨厌无知小民以西洋玩意为荣,穿要穿洋装、吃要吃西餐、住要住洋房、行要坐马车或者皇帝车,连以前的国粹抬轿和独轮车都快要绝迹了。

最后他认为洋人要灭绝华人,为何?洋人洋教不让纳妾!这一夫一妻万一生不出来孩子,还不纳妾,岂不是要断后了吗?看看他自己,有一个正妻七个小妾,结果现在有六个儿子、十一个个孙子,三个重孙子,不算女儿、外孙女,那是外人,这不仅是子孙满堂的问题,而且代表了一种让人生畏的宗族势力。

别说赚钱、种地的能量,就算打群架,他怕谁?

试想要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他能迅速在长沙立稳脚跟吗?他能在重回老家韶关后短短五年又东山再起吗?

所以他认为洋人洋教是要毁灭中华的。

他五十五岁生日之时,六儿子为了巴结老爷子,特意包了城里的西餐厅,请整个家族一起聚会为老爷子庆生。

这本来是非常时髦的事情,但是惹恼了老爷子。

从进门开始,那个门童替儿孙们群星捧月般的李濂文老爷子开门的时候,用的是英文。

其实那英文是胡诌八扯的外文,主要是了装面子的,完全和和尚念经一样,是门童信口胡诌的,要是英国人来绝对听不懂这是啥意思。

但这惹得老爷子冒火:你丫一大宋贱民,好好的中国话不说,凭什么说夷文?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

一进这城里第一家西餐厅,李濂文一愣停在门口,没敢继续走步:这玩意确实吓人——地板是大理石的,一尘不染到如同镜子一样可以照人、所有桌子都铺着白色桌布、上面摆得全是玻璃器皿、头顶上的大吊灯也全是玻璃的,蜡烛一照,整个餐厅都在发光,彷佛是玉石雕刻的,他虽然生来就是豪门,但就算是紫禁城也没有这么干净啊,干净到放光一般,这么干净的地方有生以来就第一次见!

儿子们倒不知道老爹被吓住了,不敢拿脚踩地板,还以为老爹在观赏这个餐厅呢,就围着老爷子有说有笑起来。

儿子们的对话让老爷子更加冒火,大儿子本意是要夸老幺懂事,他说:“老幺倒上心了,这地方如此干净,我第一次来都惊呆了,比我睡的床都要干净呢。”

这话让老爷子两眼冒火:你这个让人轻贱的畜生,你是说洋人的地板比我们的床还要干净?你要睡地上?**的是猪猡吗?

五儿子恰恰也做建筑材料出口清国这一块的,他笑道:“大哥,也不是这样的。就是材料不同,咱们家地板铺的是青砖,肯定看起来土朦朦的,你也擦不出来。只要你那屋子换上大理石,然后再把老式花窗换成西洋大窗,窗纸换成玻璃,保你屋明几亮,看起来放光一般。”

老爷子握紧了拳头盯着得意洋洋的五儿子,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居然说祖宗留下的地砖擦不亮?竟然说祖宗传下来的窗纸花窗是老式?我居然生了个汉奸啊!

大儿子指着那水晶大吊灯笑道:“灯也换玻璃的好了,五弟你估摸着我那几间正房搞这么一出要多少钱?”

“光搞地板和窗户也就五十元吧,灯我不熟,反正不会要多少银子。不贵,要搞吗?我帮你去找材料找工人。”五儿子笑道。

听到这些话,李濂文觉的自己头皮都要炸了:五十元还不贵?在韶关一百元就可以买套小四合院了!自己竟然生了一堆败家子啊!啊不,是洋人教坏了他们!

三儿子插了进来,笑道:“大哥,你不能光给自己搞啊,你要搞,老爹那房子肯定先搞,要不咱们凑份子?”

五儿子笑了,说:“三哥,老爹那院子改成西洋式窗户没问题,但是那个青砖地板不能换,因为这大理石看起来亮堂,但是沾水太滑,年纪大了摔倒就不好了,青砖最好。”

几个儿子孙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纷纷点头称是。

儿孙们热火朝天的商议起西洋装修的事,谁也没注意到李濂文太阳穴青筋暴露、拳头捏得咯咯响、咬牙切齿,他肚里在狂叫:你们这群畜生,就你们享福?论到我,就娘的大理石地板太滑了?我看你们是抠门吧?没有我,哪有你们?!你们这群不孝子,他娘的,当年我生出你们来就应该一个个握住腿在石头上掼死你们!

满腹怒火的李濂文,推开儿孙,就咬牙切齿的往前走,没想到走得急了,那地板又真的很滑,李濂文脚上的布鞋底子也不抓地,一个踩滑,仰天就往回倒。

一群儿孙惊慌失措的去扶,幸好他儿孙实在是多,仰天摔倒也不过是摔在四儿子怀里,整个人根本足不沾地,被一群儿子孙子从脖子到脚脖子全部托住。

“看看,我就说了,这地板太滑,不能给老人用。”五儿子还在喋喋不休。

扶着李濂文肩膀的二儿子倒看出老爷子面色不好看,怕他又想多了,赶紧对五弟叫道:“你废话那么多干嘛?既然我们想换大理石,老爷子的房子怎么能不换?大理石打磨太滑不好,你难道不能找打磨得不滑的?”

“大理石越滑越亮,打磨的不滑的,那是低档货,还不如青砖呢!”五儿子没看见老爹表情,只是他干过这一行,懂得多,自然捍卫自己尊严。

“你们这群不孝的畜生!”直到入席,看着坐了四张大桌的满堂儿孙,李濂文还是气鼓鼓的。

等入席坐到上首,李濂文低头一看,顿时勃然大怒:好么,面前餐布上又是刀又是叉又是勺子,楞没有筷子!

没有筷子怎么吃饭?

这是玩爷的吧?

还没来得及发作,抬眼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一个伙计正在给来出席的年纪最小的重孙子系餐巾!

本来韶关城不大,这里既没有离洋人很近,也没有通铁路,相对比较内地,相比海京及其周围的城市变化也是稍微慢点,李濂文这一大家子,餐厅老板自然久仰大名,人家还包了餐厅,不敢怠慢,让一群伙计都系好领结,好好服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一家子。

一个伙计很敬业的帮助七岁的小孩系餐巾,小孩能怎么系?

就是用白色的餐巾绕过脖子打个结咯。

但是在李濂文看来简直是恶鬼的诅咒:竟然给我重孙子脖子系白布条?这是咒我重孙子上吊吗?太他妈的晦气了!

然而看来玩过的儿子孙子们都无所谓的样子,另外这个餐厅有点太华丽了,要是放在满清,李濂文早掀桌子打人了,此刻只能又疑惑又愤怒的切待后文。

鱼子酱、鹅肝酱、熏鲑鱼、鸡尾酒,沙拉、什锦冷盘等,面包、黄油这些开胃菜流水般的上来,儿孙们都眉花眼笑,都拿着刀叉等着老寿星爷爷开餐。

李濂文看着这些东西满肚子嘀咕:这有病吧?这都是什么玩意?

他看儿孙们很满意打算吃了,但是很明显的,按礼仪等自己先动筷,他们才能动。

但是他没有筷子啊,他掂了掂刀叉,又换了换手,茫然无措。

抬头看了看满脸陪笑的伙计,李濂文大叫:“筷子呢?怎么没有筷子?”

餐厅老板其实就站在外圈,眼巴巴的等着他们尝尝自己的西洋菜,就等着老爷子和他们一家子点头称赞的时候上去买好,但是没想到这老爷子要筷子!

这对于老板而言已经是个司空见惯的问题。

筷子?

没错,中国人吃西餐,那些乡巴佬都大吼大叫的要筷子。

老板和伙计自己忙完了,在厨房吃饭那肯定不是用刀叉,也是用筷子,而且吃的还是鱼香肉丝、炖骨头汤这些东西。

但老板绝对不给筷子。

老板自然也是黄皮宋人,他在海京西餐馆呆了两年学了手艺,回乡找人投资开了自己的西餐馆;在海京他不仅学到了厨艺,他也学到了营销之术。

那就是像著名的“双星洋装”一般,故意对国人做出一副傲慢不可一世的态度:老子就这个价格,不讨价还价,不买就滚!老子的设计就是最正宗的西装,你要求加个口袋?你的要求算个屁!爱买不买!

你态度越吊,顾客就越买账。

排着队求你卖给他!

哪怕洋皮鞋把那人脚上磨了一圈泡,鞋钉没做好扎了那笨蛋的脚,那笨蛋即便一瘸一拐的走路,还会洋洋自得的朝同事吹嘘:“咱这人就是穿不惯皮鞋,双星的也穿不惯啊!”

所以老板当年学艺的西餐厅老板从来凶巴巴的:“本店不提供筷子!要筷子请去对面沙县小吃!两步路而已!”“本店不许大声喧哗,要聊天请去江边!”“本店不接待不付小费的顾客,餐费百分之十为强制征收!什么?你说我讹诈你?那好,我退给你小费,我这里不接待满清人。”“为什么泼你脸?因为本店不许抽旱烟袋!只许抽雪茄。保安,把这四个先生,叉出去!”

这么欠揍,太欠揍,但那西餐厅生意好得惊人,顾客宁可花十倍于传统饮食的钱来这里当孙子!

然后得意洋洋的朝认识的人吹嘘:“哥又去某某西餐厅了,其实我受不了西餐礼仪,那地方又贵又难吃,但是谁叫叉叉叉非得请我去呢?我又不好拂他的面子。”

听他吹嘘的人往往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开始自己吹嘘自己:“什么?某某吗?菜还可以啊,鱼子酱很不错,我可喜欢了。”

孙子自然就坡下驴:“鱼子酱是很地道,但我更喜欢他家的法式冷汤。”

韶关西化水平不高,并不是海京那种妖魔林立的地界,西餐厅老板不敢像当年海京师傅一样吊,不敢强制收小费,不敢水泼乡巴佬的脸,不敢阻止顾客抽烟大声说话,但是筷子绝对不给!

他给手下的训令是:“哪怕来的是流氓,把我们揍得鼻青脸肿,命可丢,筷子绝不给!知道为什么吗?这就是品牌!品牌是骨气打出来的!我们是做西餐的,对于满清筷子要做决死刺刀冲锋!”

所以看到这场寿星宴的中心那李濂文发话要筷子了,餐厅老板心里叹了口气,却握了握拳头,前者是哀叹这老问题又来了,而且对方一看就是老派满清人;后者则是冲锋前的激动,老子就要上刺刀了,干挺你们这群土鳖!

老板满脸堆笑的推开一圈伙计,走上前来,点头哈腰的说道:“李老先生抱歉啊,本店是法国正宗西餐,因此没有筷子。”

一听这话,李濂文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老子付钱,你连双木头筷子都不给?岂有此理!

坐在首席的七个儿孙都看出老爷子上火了,立刻都大惊失色,老爷子这脾气真是个直立行走的开花弹。

009 流氓也不给筷子

李濂文的老幺儿子就是负责今年操办寿宴的人,看到老爹脸色不善,心知不妙。

他赶紧站起来,站在餐厅老板对面,又前行了几步,迫退了老板几步,以免让老爹听见,他把嘴附在老板耳朵边带着哀求说道:

“大哥,我老爹都五十五岁了,他怎么会用刀叉?没筷子怎么吃饭啊,您破例一下好吧?就拿双筷子来,就这一次。”

老板一愣,心道:“开西餐店不是靠厨师手艺好,老子雇的厨师都是土鳖,连海京都没去过,就靠我教他们。要是我不把自己的品牌打出来,鬼来我这西餐厅吃饭啊?老子开店就靠着装修!而装修这餐厅都算是倾家荡产了,要是不成为韶关人人艳羡的正宗西餐厅,人人来就给双筷子,谁娘的来我这里吃?拿筷子去吃叉烧包不更爽吗!老子岂不是要去要饭?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品牌!”

念及于此,老板转头看了看二十多个盯着自己的李家男丁,每个人都是可怜巴巴的眼神,他彷佛在看着敌军阵列兵的火枪线,又抬起头,越过老幺肩膀看了看李濂文,那位老爷子的眼神如同一门加农炮,摆明了要撕碎自己。

他咽了一口唾沫,长叹一口气,直起腰,故意提高嗓门让李濂文听见,他大声对老幺说道:“李先生,您的要求我真的办不了。我这是韶关第一家正宗西餐厅,在我这里吃饭,您就如同在魏国法兰西首都巴黎吃饭是一个样子的,而且都是贵族在吃……”

“我们加钱不行吗?一双筷子给你一块银元,我买不行吗?”大儿子看老爷子胸口起伏越来越大,脸红得如同烙铁,慌不迭的站起来,对着老板大吼着,用力的把一块反洋拍在白色桌布之上。

“对啊,我们给钱不行吗?一块银元可以买几斤筷子了吧?我们现在只买一双好不好?看在我老爹双五大寿的份上……”老幺侧转了身体,让那块银元毫无遮挡的出现在掌柜面前,带着哀求说道。

老板怔了下,看着那块银元在烛光下反射出白光,那精致的大宋银元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那是皇帝的侧面像,戴着头巾穿着长袍,眼神坚毅,彷佛在望着敌军的千军万马。

虽然银元肯定都是白的,但是老板眼里看着皇帝半身像,却看到了颜色,皇帝头上的头巾是红的,这是一股红色怒潮:它拍碎了粤地的满清势力,又拍碎了湘军、淮军、绿营、蒙骑,一直到它拍碎了北京城,让海宋成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它,就是传奇。

“这就是信仰,这就是使命,这就是命运。”这三个短句轰轰的出现在老板脑袋里,他有些迷乱,想不起这些话是从书本里看的,还是皇报里读到的,反正就这些轰轰的在海皇半身像的图像外叫喊着。

脑海里想象着皇帝的传奇,老板闭上了眼睛,好久之后,他睁开眼睛,脸上更加的满脸堆笑,但眼神里却狂热到了嗜血一般。

他看了看老幺,又看了看李濂文,最后看了看满脸期待的老二,笑了笑,大声开口讲话,大声到不仅老幺、李濂文、以及所有客人都可以听到,连自己身后的伙计都可以听清,他说的是:“各位,太抱歉了!本店以成为海宋最正宗的西餐店为使命,所以绝没有筷子。当然,老爷子年纪大了,也许吃不惯本店的西餐,这没有什么,我父母也吃不惯,哈哈。”

说到这,他盯着面前的老幺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各位也没有动开胃菜,我想这些已经上桌的饭菜就算我请各位欣赏的西餐,就不收费了,不过包店定金就不退了。本店北面五百米就是韶关无双海鲜城,南面一千米是著名的韶关红馆酒家,这两家是韶关最有名的两家中餐店,我想各位在那里肯定能享用到更适合各位口味的中餐。”

说罢,扭头大喝:“杰仔,按客人数目去叫皇帝车来。”

一听这话老幺傻了,李家儿孙全傻眼了:这老板居然为了一双筷子就送客了!

不仅是客人,连身后一排伙计都傻眼了,没人站着动弹。

但老板一声大吼:“赶紧去叫车,干嘛不动?”

看到老板那可怕的眼神,伙计们一下哆嗦,叫杰仔的伙计更是慌不迭的朝门外冲去,心里都暗想:“原来这老板那些训话不是说大话啊,宁可不赚钱了,也不给筷子,真是牛啊。”

“老板,你这是做什么?”老幺急得脸都绿了,今天是老爹大寿日子,自己为了赶时髦,特意请老爹吃西餐,谁想到这老板这么狠,为了双筷子,竟然要赶人了。

“李先生啊,这个我实在很难办,但是我们确实是正宗西餐,真的没有筷子给你们,”老板叹了口气,说着转身指着墙上的照片说道:“您看,那是我和市长的合影,这是我和治安局长全家的合影,他们一开始也要筷子,但是我教会了他们使用刀叉,他们对我店评价极高,认为是和去了巴黎和拿破仑三世共进晚餐一模一样。让顾客享受和西洋一模一样的进餐,这就是本店的追求和荣耀。”

老大慌不迭的把自己扣在桌布上的银币收起来,大叫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要筷子了,西餐哪能用筷子吃?对不对?”

“是是是,西餐怎么能用筷子?!那都是乡巴佬!你们店最好了,我们不要筷子了!菜品照上,车也不劳您叫了,我们就继续吃!”老幺来吃过好几次了,早就瞒着老爹熟悉西餐礼仪了,此刻看局势不妙,赶紧给自己打圆场,但出了这样的事,满心都是羞愧,觉的自己丢了自己的人,和乡巴佬一样了,脸红得好像虾米一样。

看这群土鳖服软了,老板得意洋洋的摘下了枪口上的染血刺刀,挥手让另外一个伙计去叫回杰仔,不必叫车了,自己却压抑着得意,对着李濂文深深一躬身,说道:“老爷子,咱们是宋人,不是生来就吃西餐的,一回生二回熟,您使用刀叉之后,会爱上它们的,和筷子一样方便。”

李濂文看这个家伙突然从硬变软,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刚刚这老板突然咬牙要赶人,这个满心找茬的举人就傻了:正所谓硬的怕更硬的。

在自己寿宴上,要是被这个洋奴说我不做你们生意了,你们去吃中餐吧——就算中餐是龙肝凤胆,谁娘的还吃得下去?这被人看不起了啊。

“对对对,一回生二回熟,西餐怎么能用筷子呢?太掉价了!”满桌子的李家人纷纷附和,老板得意一笑,扬长而去,他要给客人充分的时间来回味这乡巴佬的屈辱,这样才能加深他们的印象:羞辱土鳖之后,不要盯着他们,让他们自己想象自己的屈辱,这样屈辱会更大——这是海京师傅教给他的。

老板走后,大厅里静悄悄的,人人都不想说话了,老幺的汗顺着脑门流,低着头不吭声,他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就拿着餐巾擦汗,倒不是怕老爹,而是觉得自己在一群兄弟、晚辈面前丢人丢到北京了。

在韶关最牛的西餐厅要筷子?

这和对着基督徒下跪有什么分别?

这和坐马车坐在座位之间的空地上有什么分别?

自己怕是以后再没脸来这里和客户吃饭了。

自己难道天生就是土鳖,不配来这种地方?

想到这里,老幺看到自己脚上的千层底布靴子,这本来就是从小老爹给自己穿戴的,一直以为是好东西,在满清地界也确实是好鞋,接着又看到自己的袍子,此刻一股怒气由于盯着自己穿戴勃然而出。

“老子就是土鳖吗?去他妈的,老子要去买双好皮鞋、最贵西装、金壳子怀表!老子又不是买不起!凭什么穿戴这身土拉吧唧的玩意让人看不起?连他妈的吃个西餐都丢脸!”想着想着,老幺眼里都有泪了。

老五就坐在老幺身边,他看得清楚,看着最被老爹宠的小弟有点歇斯底里了,居然都被屈辱的要哭了,他一边用肘尖捅了弟弟一下,意思是:老爷子寿宴你发什么疯呢?一边站起来端了鱼子酱盘子,拿了上面的公共勺子替老爹面前的碟子挖鱼子酱,笑道:“爹,您尝尝这个,我来吃过几次,这个确实越嚼越香的,好吃啊。”

李濂文可以考中举人,并且可以经营生意、管理家族,智商很高,而且对于儿孙们挑刺的本事更高,看到那公共勺子,李濂文问道:“怎么?这西洋餐不能一起吃吗?还要挖到小碟里自己吃?”

“洋人都这样,”老四笑着解释,他也乐意现在说说话,毕竟这大喜的日子,气氛实在是不好:“现在在海京,人家都不分酒了,也不用同一条毛巾,听说是皇帝那里传下来的,这个叫做卫生。”

“对对对,听说为了防止得病,病可以传染的。”老三赶紧帮腔。

“好像洋人医生说,这个传染的病是虫子从这个人到那个人,这个疫病就是虫,防虫就是防疫!那个虫子可小了,人眼看不到的,得用洋人机器才能看到!”老二的儿子认识一群教会学校的朋友,在这个时候也卖弄学问。

李濂文看着儿子给自己碟子里倒了一堆屎一般的玩意,肚里彷佛有火在烧,满脑门都是咯吱咯吱的在响,他在肚里狂叫:“你们这群畜生!你们在怀疑你们爹我有虫子爬到你们身上吗?连和我一起搅勺子都恶心了?这要是不好好治治你们,以后老子不行了,你们会给我端屎端尿吗?”

这怒火其实刚刚更加烈了,被那嚣张的老板一讲,满屋子的儿孙彷佛都被人抽了脸,一个个有气无力的,有几个人更是满脸通红,他们明显都来过这西餐厅,难道嫌弃我要筷子给你们丢人了?

但儿孙们没给他发火的契机,大家都盯着他面前那屎一般的黑乎乎的一坨玩意,都在说:“爹(爷爷),您尝尝。”

李濂文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盯着那一坨,倒是犹豫了,心道:“这玩意吃不死人吧?”

这时候老大的儿子发言了,他用刀指着李濂文说道:“爷爷,您刀叉拿反了,是这个手拿刀,这个手拿叉。”

说着还把自己手里的刀叉伸过去,让李濂文看清楚。

他话音刚落,这个首席桌上的男子都听到咯吱一声巨大的声音,那时李濂文磨牙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李濂文扔了刀叉,一把抓起面前放鱼子酱的大盘子,手一挥,一坨鱼子酱带着风声朝长房孙子飞去。

“啪”的一声,黑乎乎的鱼子酱结结实实的满满糊住了孙子的脸,长房孙子手一松,刀和叉都落在了桌布上。

大家惊得目瞪口呆。

长房孙子抹了一把脸,才把眼睛露出来,那眼珠是既茫然又恐惧的。

在惊恐乱滚的眼珠前面,李濂文长身而起,指着孙子破口大骂:“你这个忤逆的孽畜!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了?我生了你爹,你爹生了你,没有我,那里来的你这孽畜?你居然敢指点我了?你还有没有尊卑上下之分?你这是忤逆!你这是不孝!你这丧心病狂的不孝杂碎!”

长房孙子连脸上的鱼子酱也不会抹了,呆呆的看着怒气勃发的爷爷。

不仅是他,所有儿孙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暴跳如雷的李濂文。

“你们还看?你们是想庆生我吗?你们是想让我气死啊!然后你们分我家产是不是?你们这群畜生!”面对那些无辜而惊恐的目光,李濂文心里感到一丝愧疚,但随后这愧疚变成了更大的震怒,他狰狞的一拳擂在桌子上,大吼起来,回声在这玻璃大厅里回荡。

“你这个畜生!谁叫你惹火爷爷的?赶紧跪下磕头赔罪!”老大又心疼又无奈的一脚踹在自己大儿子腰里。

那个脸上带着一坨鱼子酱的年轻人带着疑惑、恐惧、痛苦、不知所以然的目光连着西洋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然后眼里流出两行热泪,默默的翻身爬起,隔着桌子跪在了地上。

老大心疼儿子,自己也跪下了,对着李濂文哀叫道:“爹,今天是我不对,不该让您来这里,而且我教子无方,让你生气了,我错了,请您责罚我吧!”

老六看大哥替自己揽了罪过,心里烈火一般翻腾,自己也跪在了地上,大叫道:“爹,来这里是我的主意,我错了!不关大哥和侄子的事,是我混账!”说罢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爹,是我们不对!您息怒吧!”其他四个弟兄,连带所有的孙子和重孙子都跪在了地上求李濂文息怒。

只有最小的重孙子才七岁,不懂事情,看大家突然都跪了,而李濂文一脸的狰狞,吓得坐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些洋人的烂玩意!”李濂文看儿孙们都服软了,自己也无从发作,恨恨的把手里的刀砸进了一堆粘糊糊的菜里,转身从座位里走出,抱起重孙子大步朝门口走去。

灰头土脸的寿宴就这样完蛋了。

在西餐厅门口目视老爷子抱着重孙子也不理这些孝子孝孙,自己坐了辆皇帝车扬长而去,老二怒不可遏的吼着旁边泪痕犹存的老幺:“我早就说了不能让爹来这种地方,你们就是不听,现在看看搞成这种样子,一口饭也没吃!”

“不吃更好!谁他妈的还吃得下去!”老幺恨恨的反驳,自己扭头去叫车。

后面老大的儿子,长房孙子,一边用自己的袍子角擦脸,一边追上幺叔,狠狠的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同仇敌忾。

“一群烂人!”玻璃门后的老板和伙计异口同声的骂道。

010 不是亡命之徒不要玩报纸

李濂文一家走后,西餐厅老板越想越不是味道,原本自己看他们家族人丁兴旺也有钱,本想巴结一下,就破例包了整个餐厅给他们,希望他们子子孙孙都喜欢上自己这个调调,毕竟那家人光男丁就是二十多个啊,以后说不定时不时的这房那房带着妻妾子女来搞个烛光晚餐,自己不是爽翻了吗?

结果搞成这个鸟样,一堆菜品堆在厨房里,汤都在锅里起泡了,牛排已经在烤制了,而他们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且因为筷子事情自己为了欲擒故纵彰显自己的品牌,说了不在乎赔偿金的大话,没想到李家真的扔了定金走人了,这一次眼看折本。

况且就瞅着李濂文那人这可怕的老派家长作风,估计他们家儿孙没人再敢来这里吃饭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晚饭也省了,老板就和一群伙计蹲在厨房吃李家剩下的西洋菜,看着伙计们为能吃上平日绝对碰不到的西餐而兴高采烈,老板更觉得自己被人一刀捅了,在外面,血汩汩的往外流,在里面,泪汩汩的往肚里灌。

“不能便宜了这群乡巴佬!”老板咬牙切齿。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本地的报馆,想去见报。

为了省钱特地找了个小报社,大报社记者要收钱的。而且软文价格比广告都贵,与其黑李濂文,真不如登个广告直接骂:你个老逼!

从布帘子探出头,看清来人是谁后,主编把那个土土的小记者推开,自己亲自接待。

“您可是知道的吧,那李家男丁很多,而且很不讲理,简直像野蛮人一样,动不动一窝一窝的出没,我们这报馆也是刚起来,万一他们来砸我报社怎么办?”主编叹了口气。

老板扭头四望,这报馆开在一个小四合院里,小到从东厢房可以一个箭步就跳到西厢房门槛上,飞跃中间的“天井”,主编和记者挤在正房里做事,用块布帘子格开,主编室的大牌子就挂在布帘子上,当主编推开布帘子出来的时候,“主编室”就消失不见了。

东厢房里门窗大开,可以看到里面堆着不少报纸,而西厢房里除了隆隆的机械声音外,还不时传来驴叫。

老板有些好奇,没搭理主编的诉苦,他指着西厢房问道:“您这不是报社吗?怎么还养驴呢?”

主编脸一红,咳嗽了两声,说道:“牛比较贵,本报初起,暂时还没有置办牛的计划。”

“啥?”这家伙竟然还想养牛?老板傻了好一会,点了点头说:“这个叫多种经营吧,除了报纸之外,您这家还经营畜牧业啊。嗯,洋人最喜欢吃肉。”

说罢站起来,一拱手,说道:“您忙着,我再去看看别处报纸。”

他来是为了找报纸羞辱李濂文的,就是找个人问了家最近的小报社,没想到是这个鬼样子。他哪能找个养驴养牛的报纸啊,他又不是来进驴肉的。

“别介别介啊!话还没说完呢!”主编赶紧拉住西餐厅老板,看对方隐隐有不屑的神色,主编恍然大悟,赶紧解释道:“先生您误会了,那驴不是为了卖的,是我们的印刷机是畜力的,这地方太小,没法上烧煤的蒸汽机。”

当然这也是吹牛,别说用蒸汽驱动的最新印刷设备,单单讲蒸汽机的价格,以他们报纸的实力想也不要想,买不起的。就算白捡一台,他们也用不起煤。

“哦,怪不得你说牛比驴好呢。”老板终于释然了,他重新坐下,屁股压着咯吱咯吱的藤椅,问道:“直接讲吧,我觉的这是个新闻,你们报不报吧?”

“这个…这个…压力不小啊……”主编坐在老板对面的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腿之间搓着,满脸都是挣扎之色,彷佛一个做错事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的小孩。

“你到底是啥意思啊?”老板有些不耐烦了。

主编怯怯的抬起头,犹豫了好久说道:“我知道您那西餐厅好着呢,我们报纸周发行也有…也有几百……不,上千份!这个您看您需要广告不?”

看对方不愿放自己走,又支支吾吾的拉广告,老板明白了,他说道:“我也是海京混过的,做报纸的报社天天都有倒闭的,你新闻不够火爆,鬼买你报纸啊?你报纸卖不动,鬼给你上广告啊?做报纸的必须既不要脸又不要命!你这种羞羞答答胆小怕事的做法,你干嘛做报纸呢?还不如来我店里打工,安全!”

“我以前不也是举人吗?舞文弄墨的!干别的,太…太掉份…..”那主编被说得羞愧的低下头去,倒好像这客人是主编,他是手下不得力的小记者了。

“唉!你这鬼样子去了海京不出一周就沦为乞丐了,我不已经告诉你怎么玩报纸了吗?不要脸!不怕死!才有钱!”老板“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

说罢,他手指点着主编鼻子吼道:“我教你怎么海京报业怎么玩:就是找一个有权有势的,但不能太有权有势,就是李濂文一家这种的,死命缠上去黑!你就说李濂文是满清派来的奸细、就说李濂文买卖人口、就说李濂文溺死女婴、就说李濂文每天睡觉前都要烧一页圣经然后大骂信基督是邪教……”

话还没说完,主编已经脸都绿了,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行?这不是造谣污蔑吗?别说他们会去法庭告我,他们那家儿孙肯定会堆上来把我打个半死。”

老板叫道:“你黑李濂文是个头条、李濂文家打了你是第二个头条、你和李濂文打官司是第三个头条;你打赢了官司是第四个头条;……我不信你报纸发行量上不去!”

主编听得下巴颏都要砸在地上了,眼珠子几乎要弹到老板膝盖上。

愣怔了好久,口水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主编才回过神来,舌头一转,把口水舔了回去,他盯着老板彷佛看着孔圣人一般,急急问道:“要是我打输了官司咋办?岂不是要赔钱?关了我这报社咋办?”

“你傻啊!”老板恨不得对着这个清朝举人鼻子一拳打过去,他叫道:

“你打两个官司:一个他告你诽谤、一个是他们殴打你,你总不能全输吧?”

“可是,万一他们家不打我怎么办?”主编问道:“那李濂文可是书香门第……”

老板想起昨晚的倒霉事,勃然大怒,吼道:“书香门第哪个不是流氓世家!就李濂文那家人一伙流氓!老头子是最大的流氓!就算他们不打你,你可以凑上去挑逗他们打啊,比如你看到李濂文出来,你就大骂孔子;你遇到他们家儿子孙子,你就笑他们又老土又傻帽,他们能忍得住?只要你挨一拳,立刻倒地打滚,然后报警,就说自己伤重之极,去告他们当街伤人!然后几十个头条都有了!”

坐在小板凳上的主编瞪着又惊又茫然的双眼,问道:“万一他们真赢了我,告得我倾家荡产咋办?”

“兄弟,你真应该去海京呆两年。”老板一边叹气,一边举头四望,彷佛要在这满是土和纸张的废纸堆一般的地方找什么东西。

“您找什么?”主编疑惑的问道。

“你们家报社的牌子呢?”

“牌子?您是说这个吧?”主编站起来跑回自己的桌子边,从一堆书下面翻出一块竹条,递到老板面前。

老板定睛一看,只见这尺子般粗细的竹条上刻着四个字:“韶關新報”。

“这就是你们家牌子?连个大点的挂门外给人看的也没有?”老板伸手比划着。

“没有。”主编羞涩的笑了。

“我娘的真来错了地方,应该找个大报社去,唉,不该怕他们黑心记者要钱发文的。”老板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既然已经和这小报主编讲这么多了,老板也骑虎难下了,他只好耐心的和此人解释道:“他告你诽谤,只能告你报社啊!你万一情势不妙,立刻就转移财产,这院子是你租的吧?那无所谓。其他的,比如把你的印刷机放到朋友名下,或者就一分银子卖给朋友,这样是正当交易,谁也查不出什么来。风头过了后再拿回来!这样你就一分钱不赔,直接申请破产,把你积存的报纸给他们家烧纸钱去!不过就是换块牌子而已。”

“报纸也可以卖给西洋造纸厂的,还有驴子……”主编头点的像鸡啄米,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叫道:“不对啊,我说先生,我要是破产,我这报社岂不是也倒闭了,即便报纸出名了,转眼就死了,还得新开报纸新起名,那也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这土鳖!”老板恨恨的把手里的牌子敲了一下主编脑袋,指着牌子上的四个字“韶关新报”道:“假如这个报纸被查封破产了,你新开的报纸就叫做《韶关新》好了,在你报纸名称上你自己加个‘报’字,就好比《海京纪闻》也可以写《海京纪闻报》一样;要是《韶关新》也被查封了,你可以再注册个《韶关1新报》,你认识阿拉伯数字的1吗?就一杠,你故意印的很小,客人谁会在意《韶关新报》其实已经换了三个报纸名字了?”

“先生你咋懂的这么多呢?难道你在海京也在报社里干过?”主编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这位海京回来的新潮人,满心都是敬佩。

老板一声哀叹:“你难道不知道去年八卦小报联合起来围攻黄德美伯爵的事?所有报纸销量翻了五倍,满眼看去都是黄德美。”

“知道啊!黄德美伯爵,就是那个他老婆手提关公刀追着砍他,从大马路追进车站,又从车站一路追上火车车厢车顶,夫妻俩在火车车顶疯狂跳跃、大玩逃与杀那位!太牛了!”主编兴奋得满脸红光。

“就是他,他就因为这事起诉了几家报纸,结果捅了马蜂窝。听说看他不是基督徒,他又好色又好赌,估计海人局职位也就到头了,八卦小报就专拣这种又大又软的烂柿子捏,就开始搞他!说他什么下面得了梅毒大疮,得拿绳子把那话系在裤腰带上、说他有十二个私生子、说他以喝童子尿为壮阳偏方;逼得黄德美走投无路,自己不得不买了家报纸,用报纸和他们对骂,就是《海京花》。”老板摇了摇头,说道:“看到没有,人家一个伯爵,原来小刀军团的老大都快被整疯了,我要你干掉的就一个老土鳖而已,你怕个屁啊!”

“大哥,你真是神赐给我的引路明灯啊!”主编泪流满面的握住老板的手,叫道:“我就听你的了!反正,我这小报根本也赔死了,快要嗝屁了!”

011 连驴都没放过!

两天后,《韶关新报》就刊登了头条《野猪冲进瓷器店:本地最佳西餐厅遭遇霸王餐事件》;

不仅添油加醋的把李濂文一家说成吃霸王餐的,更是使尽浑身解数用尽肉麻语言吹捧西餐厅:什么“脚一踏在大理石地板上,就仿佛进入了魏国皇宫”;什么“此品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要成为玻璃人,就要来***西餐厅;”这自然是老板为了解气让这个主编骂狠点,顺路买了软文。

买文价钱很便宜:请土鳖主编吃了一次牛排;但对方热泪盈眶,是合着眼泪嚼的,估计也没吃出味道来,只是一边嘴里大嚼、一边呜咽、一边捧着玻璃烟灰缸贴到自己脸上,大叫:“我也想当玻璃人啊。”

因为《韶关新报》是个周发行量只有三四百份的小报,这骂李濂文是野猪的报纸,人家根本就不知道。

但是主编已经被激发出凶性来了,不灭掉李濂文,他寝食难安;当然主要是因为不灭掉李濂文、王濂文、赵濂文什么的,他报纸就要倒闭了。

随后就是越来越骇人听闻的头条:

《秘密人士爆料:清国间谍潜伏本城!》

《叉烧包党徒横行:六月十五杀短毛?》

《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

《某大户人家水井里死婴堆积如山!》

《吃婴儿延寿?骇人听闻!可怕的清国异教徒风俗!》

《韶关城竟有人口买卖中转站?二十四个清国女人被贩卖为**!》

这么耸人听闻,单凭标题,也值五分钱了!《韶关新报》发行量急剧上升。

两个月后,在韶关城外灯店里,老板七叔一边看《韶关新报》,一边频频的扭头看和他隔着茶几并肩而坐的李家老五。

“七叔,咱们是老交情了,我家想换西洋式玻璃吊灯盏,要直径一米的,你这灯店可有?有没有价廉物美的?不必西洋国进口的,一来价格昂贵,二来老爷子见不得洋字,本地仿制的即可。”老五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头顶上的各种西洋灯盏。

七叔好像没听到朋友要看灯,而是有些疑惧的慢慢把身子靠过来,问道:“五仔,你家有水井吗?”

“你不是去过吗?当然有啊,我们家多少人了?不打井怎么吃水。买地皮的时候就看好了!”老五得意洋洋的说道。

七叔有些惊恐的把身体坐直,离老五远了一点,他扭头又盯了盯报纸,半念半问道:“你们家那井是不是…‘井边两棵银杏,一棵被伐……’”

“是啊,你怎么知道?井边木墩子是乘凉的好地方,再在井里冰个西瓜,一边赏月一边吃瓜,真自在啊。”老五笑道。

“‘另一棵枝蔓缠绕,十分狰狞可怖,而所剩木墩旁边积年放一利斧,乃是用来…上面血…血…’”七叔念不下去了,结结巴巴起来。

“你在念什么呢?”老五疑惑的打量着七叔,接着满脸都是惊喜:“怎么?我们家也有报纸报道了?有这等时髦事!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记者来过,难道是几个哥哥接待的?”

说罢站起来就抢过那报纸读了起来,没读几句,脸色从盈盈笑意变作了瞠目结舌,再看几段,下巴颏差点脱臼,眼珠子都要弹破那油墨报纸了。

“你们家木墩子真是用来剖小孩腹的?”七叔带着既好奇又恐惧的语调问道。

“这…这…这是…这是说我们家吗?这是哪里的报纸,是说韶关城的事吗?”老五翻来覆去的看那报纸的题目,然后又愣了,他并不愤怒,只是感到难以置信和莫名其妙。

“上面说城西南的大家,有水井,几年前从清国鬼鬼祟祟的回来……”七叔笑了笑,“也许这报纸写错了吧。”

“他这样说了吗?我怎么没看到说城西南的什么?只是说本报记者再次得到内线爆料。”老五惊骇的说道。

七叔站起来弯腰从一堆灯盏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叠报纸,放在老五面前,死死盯着老五的表情,装作微笑的样子说道:“自己看。”

老五急匆匆的翻开那几份报纸,入眼第一个就是《惊天大案:本报在城南李宅垃圾里发现一根婴儿手指!》,随后几篇更是难以置信了,简直说他李家就是满清的一个绿营兵营了,什么宅子下面都是地道,里面藏了几门火炮;暗示李濂文只要家族里生下女婴就扔在井里,扔下之前,还挖掉自己后辈的心肝吃掉延寿…….

只觉得面前一切东西都变虚幻了,虽说根本没这种事,但你莫名其妙遇到有人一脸正经的指着你鼻子说你造反、说亲眼见到你吃屎,你也要冒一头冷汗。

旁边的七叔看老五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汗,他把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朝老五相反的扶手靠去,还把一只手扶到了把手上,如同盾牌一样用肘尖指着老五,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弟,杀婴是下地狱的。我可是基督徒,你们家要是杀婴,别怪我不和你们往来做生意啊。”

“知道…知道…”老五随口回答,现在脑仁嗡嗡乱响,这些报纸简直如一群群的怪兽扑来,猛可里,他才明白耳朵里听到的是什么意思,赶紧扭头大叫:“谁杀婴了?谁造反了?这报纸怎么…怎么…怎么可以胡说八道造谣呢?!!!”

“灯的事,我帮你看看。现在店里没货。你家最好先把报纸上这事拎清了。”七叔转过了脸不再去看他,摆明了要送客。

老五抓进那几份报纸就跑了出去,也没雇车,自己一路朝家里飞奔,顺路看看各个卖报纸的摊子,果然《韶关新报》是真的在造谣他们家。

“这是谁啊?疯子吗?我们家惹谁了?”老五一边跑,一边又恐惧又愤怒的在肚里大喊。

下午,一群李家男丁就既满肚子狐疑又气势汹汹的找到了《韶关新报》的报社地址。

他们没敢通知老爷子,怕气死他,一伙儿孙偷偷的去了。

几个儿子孙子看完那报纸全都傻眼了,真的没有气愤,而是疑惑:这是谁啊?凭什么和我们家有这种深仇大恨呢?我们家从来也没这种仇家吧?

到了报社,看着那四合院外面斑驳的墙面、周围的窝棚和院子里隐隐的驴叫,几个儿孙面面相觑:感情这贫民窟一般的腌臜地方,就是造谣中伤我们的据点,这至于的吗?我们起码也算富贵中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在一个阶层还敢挑衅的疯子仇人?

一伙人疑惑好久之后,老大带头昂然直入《韶关新报》报社四合院,看着前面的正房里,两个人连座位也没有,正蹲着吃饭,他在院子中间立定,挥舞着手里的一卷新报,大吼:“谁是这报纸管事的?”

两人一起抬头,其中一个“妈呀”一声,嗖的一下躲到了另外一个的身后,另外这个蹲在那里,眼睛瞅着门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架着筷子凝固在空中不动了,只剩下筷子上的腌萝卜条一颤一颤的,脑门上一道汗水唰的一下流到了下巴,吓的。

不由的他不怕,从屋里看出去,整个小院里都塞满了人。

李家人因为人丁太兴旺,一出动就成群结队的,这次来的还算少的,因为几个儿子孙子在外面做事,还不知道这事,但即便这样,也来了十多个人。

《韶关新报》的院子又太小,老大站在中间,别人只能跟在他身后,七八个人就挤满了院子,还有四五个进不来,只好站在院子外面。

“谁造谣污蔑我们李家的?出来说清楚!”老大大吼一声。

只见蹲着的那人脸色顿时从白变成死灰,彷佛从棺材里刚爬出来一样。

蹲在那里好久,满头满脸都是汗,然后脸色又从死灰变成了赤红,还咬牙切齿的把碗筷放在板凳上,站了起来,朝着李家人走了出来。

浑身都在颤抖。

李家人目光全集中那人身上了,只见那人一身灰不拉几脏兮兮的袍子,脚下穿了双洋皮鞋,不过已经变成白色的了,彷佛把那皮鞋扔进海里一年又捞出来再暴晒了一般,别说皮子反光了,糙得现在当矬子都行了;面相鼠头獐脑的,嘴角上还粘着大米粒。

“你们管事的呢?叫他出来!”老大指着那人叫道,一看就是个打杂的。

“我就是本报主编!”那人拱了拱手,还团团作揖,一句话让看得见他的李家人全目瞪口呆——好么,还以为报纸主编总得是个洋人做派的玻璃人呢,谁料想居然是这么个和乞丐差不多的家伙。

“这是你写的?这真是你写的?”老大瞪着两眼,把手里的报纸递到那人面前,一脸的不相信的模样。

“是我写的。各位有什么贵干?”那人话越说越顺溜了,身体也不抖了,居然还叉起腰来说话了。

“我草!你凭什么污蔑我家?我们认识你吗?”老六气得两眼冒火,挤过老大指着那人大吼起来。

那主编看了看快擦着自己鼻尖的手指,捂住脸叫了一声往后一退,但很快好像下了决心,又把腰挺直了,叫道:“笑话!我又不认识你们!我什么时候污蔑你们了?莫名其妙!岂有此理!”

没想到对方这乞丐一般的家伙这么嘴硬,老六和老大对视一眼都是一愣,随后老六强压着胸口要爆裂的怒火,点着手里的报纸叫道:“你自己看看,你说家在城西南角、人丁群多、从清国归乡、家里井边两颗银杏树……这不是说我家,说谁呢?”

“城西南角就你们一家吗?城里住了几万人,就你家有井啊?就你家有树啊?就你家是从清国返乡的啊?你凭啥就说我写你家啊?我有写李濂文三个字吗?我说路上有坨屎,你们就说是骂你们吗?有病!”主编歇斯底里的大叫。

没想到老大脸色一变,想到:“这小子知道我家老爷子名号!他就是黑我们家来的!背后谁指使的?”

老六没想到大哥那一层,他只是勃然大怒,叫道:“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们家老爷子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配提的?”

那主编眼珠子一横老六,冷哼道:“什么名讳?连皮鞋也穿不起的一群乡巴佬……”

老六是老幺,最受宠,心也最傲,回来宋国后,因为老爷子不喜欢洋物,自己也没法公然穿洋装,所以最怕最恨别人瞧不起他,说他乡巴佬,闻听这个韶关城乞丐一般的家伙都居然嘲讽他土,又羞又怒,上前一步,当胸一把推去,嘴里大叫:“你说什么?”

老大去抓老幺,还是慢了一步,但老幺也没真想打人,只是想推搡那人而已。

谁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是纸糊的一般,顺着老幺手一推,仰天就慢慢的倒在地上。

“主编,你怎么了?”躲在屋里的记者看老板突然倒在地上,大叫一声。

这一声之后,院子里寂静无声。

老大、老幺和躺在地上的主编三个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躺在地上的那家伙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可里一声又一声的惨嚎起来:“天啊,我脖子断了啊!”、“打人了!打人了!”、“李濂文纵子行凶了!”、“不!是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这地方是贫民区,平日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穷人在窝棚里矮屋里厮混时日,猛地听到这惨绝人寰的惨叫,立刻闻风而来,很快这报社附近就来了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

长房长孙在两排人之后,虽然在门内,但也看不清前面的事情,以为父亲和叔叔真打人了,赶紧大叫:“先别动手啊!不行报警!”

被堵在门外的李家子弟听里面那人好像被打断腿一般嘶叫不停,也是急得不知所措,拼命往里面挤去,咔嚓一声,院门门槛都被挤得稀巴烂,一群群的白蚁从被咬得四通八达的朽木缝隙里爬出来,慌不择路的叼着蚁卵逃生而去;

长房长孙没防备后面亲人不要命的挤了进来,被挤得只能朝旁边闪去,为了躲开人群,只得跳上了小台阶,靠住了东厢房的门。

没想到那房门实在和这院子一般的破烂,长房长孙只是稍微一靠,顿时就碎了,整个人惊叫一声,摔进了东厢房,惊得里面转圈拉动印刷机的驴狂嘶起来。

“草!你这王八蛋!谁碰你了?”老幺满头冷汗指着地上杀猪一般大吼的主编大吼。

“都看见了,我们没动,是他自己……”老大本来振臂高呼,想找个人证,但愕然发现在这个鬼地方,除了自己这家人,就是那该死的主编和记者,去那里找人证啊。

“今天栽了!遇到无赖了!”老大擦着满头冷汗,拉着还想和对方讲理的老幺,转身就往回跑,大叫:“走!走!走!”

五天后《韶关新报》发行,此次印刷水平非常高。

因为他的印刷设备太烂,这次是租了大印刷厂的最先进印刷机,居然还使用了照片木刻技术配图了。

那是主编拉着记者和他们家的驴去了城里西洋照相馆。

照片里:主编和记者两人都头缠白布、胳膊用白纱带挂在脖子里,主编还拄着一根拐,两人对着镜头做出奄奄一息状,舌头都吐出来了;两人前面趴着一头面露莫名其妙之色的驴,连那驴前腿都缠了白布。

黑粗的大标题是《李濂文纵子行凶、无辜编辑血染报社》

副标题是:《李家暴徒殴人骨折、砸毁报社大门、拆碎印刷室、连驴都没有放过!》

本期《韶关新报》发行量突破两千份大关!

012 你不要脸啊!

我使用opera浏览器定时发布章节的时候就自动重合第一段,有点头疼。另外:中秋节快乐。

周日和下周一过节不更。====================================

这一期《韶关新报》再也不是先前的油印小报样式了,而是换了好纸、好墨,还配了好多图片,印刷质量上了几个档次,简直像海京财大气粗的大报纸一般,然而内容更让李家人心惊胆战。

看着上面照片制作的《报社同仁受伤木刻画》,以及素描师根据那无良主编口述所做的《李家行凶连环示意图》,李宅里一群儿孙挤在老大的房子里,传阅着几份报纸。

这房子本来还在装修,院子里摞着成堆的大理石地板,屋里地板上的青砖都给拆了,地上全是土,但大家没空管这个了,就在这尘土飞扬的房子里或坐或踱步,脸上都显得惶惶不可终日。

“这家伙是疯了吧?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此人就一前清落魄举人,穷得叮当响,连老婆都跟着一卖豆腐的跑了!从前到现在和咱们从没有任何瓜葛,也没听说有什么后台指使,为了什么咬住我家不松嘴了呢?”老二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是想讹诈我们家吧?”老四叫道。

“那些搞报纸的黑心记者,谁家讹诈不是先拿着文章来卖?不给钱才发,哪有他这样摆明想把人往死里毁的讹诈?”老二回答道。

“大哥,这咋办啊?那个无赖怎么就缠上咱们家了?”老三又生气又无奈又害怕。

“我们报警吧,去法庭告他诽谤!”老五握着拳头大吼。

“这要搁在长沙,我早找人去烧了那报社、揍死那个无赖了!”老幺气得浑身哆嗦。

“说得对!我马上去找人,妈的,一百块银元买他的两只手!”老四拍案而起。

老二瞪了四弟一眼,喝骂道:“混蛋!忘了老爷子来的时候怎么嘱咐我们的吗?韬光养晦!夹紧尾巴做人!我们才回来五年而已,根基不深,你在宋国惹事?你认识县令市长吗?认识巡抚府长吗?认识那些穿洋装的警察官差吗?”

被老爷子训的十分讲究长幼尊卑的老四看二哥说话了,赶紧垂手低头,表示臣服,然后又坐回了椅子上。

老二吼退了弟弟,抬眼咨询正背着手反复踱步的大哥,看了看大哥的鞋面上都已经被土盖住一层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叫道:“大哥,要不要禀告老爷子?请他定夺?”

“二哥,你想气死老爹吗?”老大还没说话,几个兄弟全脸红脖子粗的吼了起来。

老二挥着手一脸难办的神色反驳道:“我有什么法子?这种事就是对着咱们家来的!你们见识少,这娘的就是以前清朝官差破家的招数!名曰:栽盆景——就是找个根基不深的小康体面人家,趁半夜给你门口扔个无主尸体或者扔只断手,第二天就开始上门勒索了。要是一个应对不好,就是家破人亡!”

一席话说得几个弟弟都愣了,好久,老四频频点头道:“不错不错,这事就是这个理。”

老幺又惊又怒的叫道:“栽盆景我当然知道,但那都是官府衙役等人下套害人,官差有权有势,但这次怎么是一个穷酸贱民也用这招?他凭什么能用这招?”

“他有报纸呗,洋人的玩意呗。”老五撇了撇嘴,说道:“所谓的一沾洋字羊变虎,这海宋,一个贱民竟然也敢攀诬咱们这种缙绅了,真邪门!”

“算了,事情越闹越大,那家伙不是善茬,根本就不会和我们善了!我还是去禀告老爷子吧。”老大终于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看着屋顶的红漆木梁,叹了口气,转身就往外边走去。

约摸一小时后,李濂文让忐忑不安的儿孙们到他房子里开会了。

一进老爷子卧房,就看到老大侍立在一边,李濂文坐在床沿,戴了老花镜,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握着那叠恶心报纸在聚精会神的阅读,老二立刻就冲了上去,大叫:“爹,您没事吧?这报纸是疯子无赖编造的,您就当他是放屁吃屎,自己可千万注意身子骨,万勿生气啊!”

他生怕老爷子在自己面前大口大口的吐血。

但李濂文看到儿孙们都过来了,站了满满的一屋子,把那叠报纸随意的往床上矮几上一甩,摘了老花镜握在手里,轻轻擦拭起西洋镜片来了,脸上神色如常。

看到老爷子这副平静的模样,儿孙们互相惊异的对视,肚里都在纳闷:“老爷子不气?真怪了啊。”

李濂文咳嗽了一声,用家长威压收拢了儿孙们那些惊异乱扫的目光,他看了看面前有些惶恐的子孙,静了片刻,突然鼻子哼了一声,嘴角咧了起来。

他在笑!

屋里鸦雀无声,子孙们脸上都变成了惨白,简直如同见了鬼一样:这种事发生了,怎么不发火反而发笑了?

老二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扶住了老爹的肩膀,关切的打量着老爹的眼神,嘴里怯怯道:“爹,您没给气坏吧?”

他是怕李濂文气疯了。

但李老爷子推开儿子的手,长身端坐床沿,朗声说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您什么意思?”儿孙们齐齐发问。

“回家乡之前,我就想,虽然咱家时代居住于此,根基曾经十分深厚;但离家逃难又返回原籍,就等于咱们家的根已经断过一次,即便回来可以东山再起,也已经不复昔日之根基牢固,说不定有大宋的黑心官差觊觎我们家的家财,罗织罪名,陷害我们;这里是短毛、洋教为王的新天下,我们并没有什么官府朋友亲戚可以助力,那时我家立时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李濂文缓慢而坚决的吐着字,有力的仿佛一篇条理分明的八股文如屏风般出现在空中,瞬时就让儿孙们明白了自己面临的可能处境。

说到这,看着人人竖起耳朵等着听下文的的儿孙们,李濂文抓起身边矮几上的那叠报纸,在儿孙面前晃了晃又扔了回去,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没想到,宋国官差没有来讹诈我们,倒是市井无赖盯上我们了……”

“爹,你不要小看他,这里的报纸很可怕的,现在我去进货出货,所有的商人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大对,有些人直接不和我们做生意了!这就是众口铄金君难自宽!一份黑心小报就顶得过一万张老妈子的嘴!”老五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老爷子,要不要准备打官司?”老三问道,接着面有难色的说道:“您得知道,这边的法官您可能不待见,他们都穿着洋服、头上顶着羊皮毛,若是见到,您就忍着吧。”

李濂文挥了挥手,说道:“还不至于,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耐心准备了五年,今日才有机会出杀手锏。”

“杀手锏?”儿孙们同时目瞪口呆。

李濂文目视了一下大儿子,老大立刻扭头对众人道:“儿侄辈都出去!关好门,在院子里站好等着。”

屋里剩下的几个儿子惊异的对望:这意思就是老爹要说什么天大秘密了,连孙子辈的都没资格听。

“老爹,到底您准备什么杀手锏啊?”老幺看小辈都走了,急吼吼的窜到李濂文面前问道,几个哥哥赶紧跟着他围了上来,都恨不得把耳朵堵在老爹嘴上听他的秘密。

李濂文得意的捋着胡须闭目微笑,却不开口。

旁边站立的老大看了看老爹,咳嗽了一声说道:“五年了,既然爹决定出手了,那么《韶关新报》这种黑心小报,根本伤不了我等分毫了。”

“怎么回事?”几个弟弟又盯住了大哥,大哥明显是知情人。

大哥开口说道:“各位弟弟,本城最大的个基督教教会,你们可知道是哪几个?”

几个弟弟都是一愣,暗想:怎么扯基督教上去了。

老幺答道:“这洋教派别多如牛毛,教会也四处林立,并不拘泥于教堂,平常七八人在自己茅屋里一起祭拜洋神也自称教会;我们又秉承老爹教诲:只以孔孟之道为信为仰,谁去和他们这群人掺和?怎么会知道什么教会最大?”

老大看着迷惑的小弟,慢慢说道:“本城最大五个教会:第一大,乃是美南浸信会韶关分会,有一万信众;第二大,乃是英吉利的圣公会,有六千五百之众;第三大,乃是大宋基督青年会,有六千信众;第五大,是天主教韶关教区,亦有六千信众;第五大是本城本地人刘雅各创立的循道宗韶关荣神教会,有五千之众。”

一番话说得几个弟弟瞠目结舌,倒不是惊讶老哥的知识,而是在愣过之后,一起去偷看老爷子的脸色。

本来以为老大这么熟稔洋教,老爷子应该会暴跳如雷的跳起来抽他耳光,没想到老爷子依旧一副得意微笑的模样。

“大哥,难道…难道…难道你也是洋教的?”老二战战兢兢的问道,彷佛在羊群里一只羊在问:你是不是狼。

“我怎么会是洋教的?我是孔孟门徒啊。”老大带着莫名其妙的表情说道。

“那你搞这么清楚干嘛?”老三问道。

“是啊,这洋教和小报有何相关?”老四也跟着插嘴。

“你们以为我搞清楚这个就是信教的啊。”老大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解释起来:“其实咱们家是这五大会的知名金主:

城北新的浸信会感恩堂教堂筹建捐款的时候,老爷子捐赠了一千银元;

圣公会和基督青年会的合办教育基金筹款的时候,老爷子也捐赠了一千银元,用于其成员去京城读书、留洋深造的奖学金;

天主教收养弃婴、残婴、女婴的育儿堂,老爷子每月固定奉献十块大洋;

荣神教会的圣经印刷筹款,老爷捐赠了五百大洋;

此外,五大会朝湖南派遣传道士的时候,我们也会写信给长沙的刘姑爷,请他照看保护传道士,免得被百姓砸死砸伤;当然少不了一大笔银子作为疏通和感谢费;

总之这五年来,我家总共朝韶关城各个教会捐赠了五千银元左右,折合四千五百两白银。”

一番话说完,房间里惊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五个儿子,从老二到老六人人身体前俯、下巴颏碰到了胸口、眼珠几乎要撑破眼眶子。

每个人肚里都是电闪雷劈、天崩地裂:

“老爷子不是最恨洋教吗?”、

“天啊,这怎么可能?老爷子不是恨不得刀劈火烧任何一个洋教兔崽子吗?”、

“老爷子西装皮鞋怀表都不让穿戴,怎么可能给洋教那么多银子?”

“装修下房子花个五十元,他都大骂嫌贵,他怎么…怎么…怎么眼睛不眨的就扔了五千元出去?还是给洋教啊!”

静了好久,老二年纪最大,最先回过神来,他嘴歪眼斜的看着老爹,大声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您难道信了洋教?”老六惊慌失措的抹着冷汗,眼珠子却不肯离开老爹眉目片刻——这简直是一群羊突然发现自己老领头羊居然是条狼,不仅是狼,而且是大灰狼!四千五百两银子奉献的超级大灰狼啊!

李濂文端起床几上的茶悠然喝了起来,手一指墙壁,侍立在旁的老大一个躬身致敬,然后静静的走过去,身后紧紧系着兄弟们惊骇疑惑的眼珠子。

那面墙上挂着一溜的满清官员的画像,都是李家的列祖列宗,下面靠墙摆着一个又长又巨大的香龛,最上层是孔圣人的牌位,下面是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下面的供桌上摆满了瓜果供品和香炉。

这是李濂文祭祖上香的地方。

大儿子到了那里,先恭恭敬敬的跪下,给香龛磕了几个头,然后拿出三炷香敬上,这才半跪在地,弯腰摸出钥匙打开供桌下的柜子的西洋锁,拉开了柜门。

这个供桌下的柜子五年来在儿孙面前一直锁着,儿子们都私下猜测是老爷子放账本银票的地方,此刻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目睹里面的东西,都踮了脚尖,死命的朝里面看去。

不过他们都失望了,小柜子里分两层,都放着满满的书,没有账册银票那种松松垮垮的簿子。

大儿子从最下面一层伸进手去,左手压住最左边书的封面,右手压住最右边书的封底一次就掏了一尺厚的书出来,他两手那摞线装书恭恭敬敬的摆在老爷子旁边的床沿上。

李濂文手一推,那摞书就自动滑开了,在床沿上铺了一排。

“你们过来自己看看。”李濂文说道。

几个儿子上去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这些书竟然是《创世记》、《出埃及记》、《马太福音》、《罗马书》等等,悍然是一整套的圣经。

而且书已经略显老旧了,看来李濂文早已读过不少次了。

“爹,您不能因为被个小报骂,就要信洋教啊?”老五扑通一声跪了。

“爹!您要是信洋教,列祖列宗咋办啊?”老幺也要跟着跪。

李濂文把茶杯往矮几上重重一顿,吼道:“嚎什么?还不让老子说话了?都起来听好!”

看着几个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扒去羊皮的那野兽什么的一样,李濂文冷笑一声说道:“我给你们看这些书,只是让你们知道,我早有准备。孙子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读邪书,如何知道洋教的运作之理?”

“读那干嘛?您不是老讲邪书有毒吗?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若无意间摸了碰了要赶紧求祖宗保佑,并用手净手净眼吗?”老幺问道。

“为了找个靠山啊!”李濂文大叫一声,自己笑了起来。

“靠山?”老二恍然大悟,叫道:“您给洋教捐款就是为了这个吗?”

“孺子可教也。”李濂文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是,老爹,五千元也太多了吧!”老四摊开了双手,一脸被贼偷了的痛苦表情。

李濂文手猛地指着了老四,破口大骂道:“你懂个屁!要没有我,你们早娘的被人整死了!”

说完了,他开始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慷慨激昂起来:“你们看,咱家在清国时候,确实是这边的豪门,但是咱们十五年前逃走,五年前才回来;这地方已经被战火兵祸水泼般洗了又洗;短毛、日月贼、洋人、洋教,以前的乡绅贵人像韭菜一般,被一茬一茬的割,他还长得起来吗?回来看看,以前的亲朋故旧要不尸骨已寒、要不背井离乡、要不穷困潦倒、要不就索性当了汉奸洋奴,脖子上挂个十字架把祖宗牌位当劈柴烧了!我们还能靠谁保护呢?

“所以咱们家回来,根本就不是啥乡绅,而是一头大肥猪!有钱没权没人罩着,不是肥猪是什么?没有靠山,怎么立足?就算去了清国那边,还不是得靠着亲戚结交一些权贵才可保自己性命无忧、产业安全?

“所以我就琢磨在大宋国到底谁有权有势呢,我们家得巴结谁好呢?

“本来我想送点礼结交些官员,但是我看他们也都是信洋教的,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洋教,乖乖,可真不得了。

“这洋教势力强大,不仅每地都信徒众多、资产丰厚,而且教内众人团结一心,彼此互称兄弟、同志,无事一同祭拜,有事则蜂拥而起;更可怕的是,各个教会虽分离却实为一体,国、省、府、城、乡、村各个教会,如臂使指,竟然如渔网般罩在大宋之内;比如这个美南浸信会,即便在穷乡僻壤,若几个贱民遭灾,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其牧师就可以知会附近同教会信徒,立刻或善款或人力源源而来;若还解决不了,府里的美南浸信会就会联络此府各个分教会,势力更加强劲;若还不行,他们甚至可以调动全海宋各地教会一起集结出钱出力出人,那就是百万之众啊!还有自己的报纸为其联络声气、互通有无、呐喊造势,里面各类人才从官员到讼师到建筑师医生,应有尽有,谁敢不惧?

“在宋国若教民打官司,天主教是神甫立刻出马,就相当于当年咱们大清国的缙绅为贱民代诉;而新教,虽然严禁信徒自己发动诉讼,若打官司必须先经过牧师同意,这看起来有利于官家,但其实不然;若是激怒了教会,一旦通过许可,整个教会就会蜂拥而上为自己同党诉讼出钱出力,而新教中人多的是识文断字之辈,官府更加的头疼和害怕。因此,这宋国民连官都敢告,官因为恐惧洋教不敢像清国那般嚣张跋扈;不得不较为清廉公正以服众望。

“在我看来,这就是宋国圣君以乱民治国的顶级权谋,每个教会其实就是一伙乱民!乱民互相串联,彼此情同弟兄手足,官府自然畏惧。这些人要搁在大清朝,就是要杀富攻城分粮仓了!

我大清以击散乱民为策略,民越穷越弱,官则越富越忠,则国越安逸,百姓如米粒,虽多却一盘散沙,安安心心的放在大清这个铁锅里,就这样保了大清二百年铁桶江山;

而这海宋则以洋教为绳,鼓励乱民自相串联聚集,处处皆乱,以乱制乱,乱到极点反而吏治清廉、百姓民富、从而乐于为之效命,宋国百姓如蜜蜂,虽每个都在洋教蜂板上爬个不停,但养蜂人一块板就把他们全搬起来,他们还能自己采花酿蜜,不须养蜂人费心,这估计就是海宋虽小却凶悍无比的原因。

因此我回来一年就开始给各大教会投钱,毕竟银子,连基督徒也缺不了啊。有了基督教里的好名声,我自然不惧官府。

所以讲啊,你们以为这几年,宋国官府从没敲诈过我们,是因为他们太清廉了吗?真是做梦啊!”

几个儿子听得瞠目结舌,好久回过神来,老三问道:“您真是老谋深算!但是为何五年来,我们一无所知?也没听市井百姓说起您乐善好施来,要是放在清国,您给佛寺捐这么多银子,起码要刻在碑文摆在最显眼处,天下无人不知啊。”

李濂文从那堆圣经里拣出一本《马太福音》来,摇着说:“洋教不同佛教,里面说的明白:‘你施舍的时候,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所以我每次让老大去捐款,都特意嘱咐牧师或者神甫为我保密,不要泄露我姓名。他们还以为我道德特别好呢!哈哈哈哈哈哈!嗯?说错了,我道德就是特别好!”

李濂文得意的狂笑起来,老三等老爹笑完,急急说道:“老爹,您弄反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家都掏了这么多银子,就算往水里扔都有个响听,怎么也得有个大名声啊!您这捐了又不让说,连我们都不知道,这不是锦衣夜行,白花钱吗?”

“说?宣扬自己给洋教捐钱?你不要脸啊!”李濂文咆哮起来。

013 文胆浩然虎狼惊,铁笔如椽鬼魅愁

听老爹突然大骂:“不要脸”,几个兄弟先是浑身一震,接着脸色一松——这是原来那位威严不可一世的儒教李家家长又回来了;随后就是满脸的复杂神色——您都给洋教五千银元了,又骂我们不要脸,这也太虚伪了吧?不过这虚伪的人可是老爹。大家都死命的咬着牙一脸便秘的表情,要把这腹诽老爹的念头排出体外。

李濂文则没注意儿子们一脸咬牙使劲的表情,他现在就好像战场上的将军,正是指挥千军万马进攻的时刻,骂完了儿子,就略带得意神色的自顾自讲起了自己的谋略:

“现在我多年的布局终于要使用了。你们看这报纸,与我无冤无仇,却想置我于死地!这不是空穴来风,这报纸专照着我家的下三路要害进攻,既不说我家仗势欺人,也不说我家欺诈勒索,而是盯着我家的儒教信仰!什么为朝廷打探消息,什么杀婴,都是我清朝司空见惯的事情,他既非图谋我家钱财,也非和我家有仇,为何如此?他是想把我家从韶关连根拔除,从此地赶走我们!

“由此可见,这小子背后要么是与我们有生意竞争的家伙,要么就是某个该死的洋教教会想消灭儒教!可惜,他们低估了我,嘿嘿,老子早把根扎进了他们的心脏基督教之内!”

老爷子讲得唾沫飞溅满脸红光,老幺听着嫌麻烦,他抬头叫道:“爹,既然你觉的给基督教捐款是丢人,我们何必这次使用您这杀手锏呢?不如留待以后吧。那报纸底细,我们都打听清楚了,就是条疯狗饿得眼红,没事乱咬,不如我们报警打官司得了!反正他全是胡说八道的造谣,道理在我们这边,打官司我们必胜!不必朝别人说我们对基督教的捐献了!”

“糊涂!”李濂文一拍矮几,说道:“这是名誉官司。就好比你造谣守节寡妇与汉子私通,即便寡妇能赢官司,那些混蛋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寡妇名节终是毁于一旦!”

“有道理啊,即便咱们家打赢官司,那群混蛋也未必肯信咱们家井里没有死婴,那该死的混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什么咱们木墩子旁边放一把斧头,就是专门剖腹婴儿的,这王八蛋!”老五咬牙说道:“害得做西洋灯盏批发的店铺都不卖货给我!”

“爹啊,您既不打算打官司,还打算把这五年的对基督教的贡献公诸于众,这和那小报有何关系呢?您老打算怎么办?我没明白啊。”老二对老爹一个躬身。

“我要去找教会,这五年的奉献,此刻我要收回报了!”李濂文咬牙切齿的冷笑道:“到那时候,这该死的小报就是和整个韶关基督徒为敌!让他们自己互相咬吧,我不信势力通天的基督徒咬不死一个前清连官都当不上的穷酸!”

“那岂不是要暴露我们支援基督徒的事了?这和您…这和您…”老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疑惑:“这和您刚刚说的矛盾了吧?”

老大此刻插嘴了:“三弟,爹隐秘的奉献基督教,还有一个考虑:就是万一此地大乱,我们无法,还得往湖南跑。若是此事发生,我们在宋贼之地支持洋教之事难免不被人举报,那时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只是,此刻既然有无耻之徒想要谋害我们,我们也没法子。”

李濂文掩饰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说道:“无妨。反正我死也不会入洋教,就给点钱、用慕道友(指:对基督教有好感和兴趣但还不是基督徒的人)这个名头吊着他们。我也想通了,到时候就说被洋教勒索就可以,只要在清国打点好湘军势力,万事无忧。”

老大又把老爷子的后续计划说了一下,几个儿子顿时都大喜。

老幺埋怨道:“爹啊,你考虑得如此周密,滴水不漏,儿子我非常佩服。只是何必瞒着我们弟兄,害得我做生意的时候,都低人一头,连巴结洋教的话也不敢说。若是早知道咱们家如此场面,我就敞开了和基督徒们吹,所赚当增加两三倍!”

李濂文指着小儿子说道:“我就是怕你们翘尾巴,捐点钱就得意忘形了,所以今天才告知你们。你要知道,基督教心法复杂之极,你以为自己有功于他们,定然没事找事和他们深谈,一旦和基督徒开始讨论,就会陷了对方的套子,不知不觉要开始追求更多的洋教知识。万一你真被洋教骗入了怎么办?一旦被骗入那就是邪魔入心,肚里有个女人型小人拽住你心肝,你到时候想改邪归正也做不到了,就只能死心塌地为他们效命,哪怕为他们欺师灭祖六亲不认都无所谓!所以老大每次从教堂回来,我都让他立刻饮以祭酒,再扣喉咙呕吐,这才能击杀那毒物种子。”

“不可能!我认识的基督徒人都很好,做生意特别放心!他们说话算话!”老幺撇嘴说道。

老大指着老幺笑道:“看看,已经被骗了。”

“老爹,既然您怕我们被骗得欺师灭祖,那您,那您怎么敢读圣经呢?好像您还很熟的样子……”老五疑惑的问道。

“无知小儿!”李濂文一脸后怕的样子叫道:“我是为了你们,才舍生取义奋不顾身的研读邪经的!没见我,把这套圣经放于香龛之下吗?那是为了让列祖列宗和孔圣人的神灵镇压邪灵的!而且每次读一页邪经就要读两页孔圣人的经典驱邪,正所谓邪不胜正!你们没有我这种修为和定力,自己去读,定然入魔!”

“感谢老爹!没有您,我们谁知道怎么办啊?这个家可怎么办啊?”老二抽泣着说道,对着老爹鞠躬行礼,几个兄弟赶紧跟着。

老幺行礼完毕,有些担心的问道:“爹,您说您帮这边的洋教传道士去湖南传教,这要是清国朝廷知道,这也是泼天罪名啊,我们家也回不去了吧?”

李濂文和大儿子对视一下,一起笑了起来,大哥说道:“傻小子,这又是老爹的另一道保险!”

“保险?”听大哥嘴里吐出这个西洋新词,几个弟弟虽然知道这词汇的意思,但还是感到既新鲜又好奇又震惊。

老大解说道:“是!帮助这边的传道士去湘军地界传道是死罪。这儒教为圣的湖南就是咱大清朝的铁门之省,人民心向儒教,潇湘子弟为了驱除洋教,血洒大江南北,自然痛恨一切西洋鬼子的玩意!更何况湘江以东已经被宋国窃据,百姓更加仇恨洋教;但是宋国勾结洋人,势力实在太过凶悍,无人敢硬撼他们的锋芒,这些洋教洋奴自然趁着宋国的国威卑鄙无耻就往铁门之省钻,意图用洋教毒化我孔孟之徒。”

“现在的情形,即便是湘军也不敢公然处死洋教败类,否则宋国定然刀锋相向;但在曾大人的教化下,百姓恨恶洋教,传道士敢进入湖南就是九死一生;然而若是一个传道士被百姓打死,宋国就有借口用他们的洋枪洋炮攻入长沙,毕竟他们占据的株洲离长沙只有咫尺之遥;

但洋教窃人心,以前几年还都是洋人来传道,他们白皮黄毛好辨认的很,并不能掀起风浪;现在无数海宋汉奸加入洋教,他们一样的黄皮黑发,很多就是湖南人,他们都被基督窃了魂魄,悍不畏死,前仆后继的潜回家乡传道,这简直防不胜防;

你要杀了他们吧,他们往往都入了宋国国籍,往小了说,一条宋国传道士人命,那必须赔款一万两以上;往大了说,宋国就想着用铁炮、火轮、刺刀之铁蹄踩碎潇湘,他们为了一个普通臣民就可以兴兵十万不惜血战,更何况被宋国圣君誉为帝国钻石的传道士?基督徒都是疯子!因为死他们一个人,他们就可以不惜几千、几万士兵的血来莫名其妙的开战,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这种操蛋的借口而已;他们本来就占领过长沙,只是碍于他们的洋人主子干涉不得不退还大部分国土;

所以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既不要杀害宋国传道士,又不能让他们传播异端邪说。

这需要情报:传道士何等模样,何时打算入境,是什么教会的。”

老大侃侃而谈,而二弟额头已经冒汗了,他听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急急打断了大哥的话,叫道:“刚刚你说老爹写信让长沙保护传教士,难不成…难不成这就是通知长沙此地情报?我们家难道真的是清国奸细?”

老大愣了下,扭头去看老爹。

李濂文猛地一拍桌子,叫道:“什么叫做奸细?真是传道士不经过官府偷偷潜入,结果被湘民杀了,宋国得到借口大兵压境,沦陷潇湘;又或者宋国传道士毒害了湘省,遍地基督徒,湘地基督徒造反天朝,自己归入宋朝,这两个选择,哪个合你的意???我这是保护湘省儒教不被侵蚀!我这是保护宋国传道士安全!我这是维护宋清和平!老子这是造福两地百姓免受兵祸蹂躏、活人无数、功德无量!”

“父亲大人大仁大义!我等望尘莫及!”几个弟兄一起脑门流汗低头致敬。

“嘿嘿,不过,我们家这么玩的话,既是宋国基督教的支持者,也是清国的忠臣,无论情势如何变化,我们家总是会安如磐石的。”李濂文得意的笑着说道,他五十五岁了,肚里不大藏得住话了,再说这个秘密保守了整整五年,哪怕对自己从二子到六子及孙儿的所有子嗣。他宛如潜游的鲸鱼,此刻也迫不及待的冲出水面畅快呼吸了。

一群儿子告退了老爹,倒退着出了老爹的卧房,因为不仅危机解除了,而且还炫耀了一个惊天大彩头,一群人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刻对着房梁仰面大笑,还是应该继续韬光养晦闷声发财,表示一下谦虚,所以老幺有点卖弄的说道:“老爹真牛!不过银子还是出血出的有点多。”

“你这个不孝的傻子!”老大从后面一巴掌抽了老幺后脑一下,当然是玩笑性质的,他张开双臂把弟兄们揽到自己臂膀里,贼态兮兮的笑道:“老爹这么做,还有个大好处,你们能想到吗?”

一群弟弟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这好处是什么。

老大得意笑了笑,手臂紧了紧,把耳朵凑到弟兄们的头颅之间,小声说道:“整个韶关城的西医全部是教会中人,这么搞,老爷子万一有事,将会得到最好的西医治疗。而且是免费的,因为医术越好,就信洋教越虔诚!有几个就是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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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韶关报业风云突变。

隶属美南浸信会的《粤北基督报》突然开始攻击后起之秀《韶关新报》,文章直说:李濂文老爷子一家乃是和平的绅士,什么杀婴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们家只有一口水井,若是杀婴往井里扔,他们自己还怎么用水?况且李濂文老爷子家族的女儿和孙女数目和男丁一样众多,出生年数均匀排列;新教报纸永远具有新教基督徒的科学精神;说服力因而也是不可置疑的一锤定音;

天主教的《救世报》更是直斥《韶关新报》道德无良、为了发行量,不惜造谣污蔑一位从满清归向大宋的太平绅士,该报更是给了李濂文的专版访谈,就谈他如何喜爱自己的家乡,如何殚精竭虑的为自己家乡谋福利,如何看到那些被抛弃的婴儿而眼泪湿襟的;

大宋基督青年会的《大宋青年》杂志给了一个封面头条来谈在海京教会中学读书的韶关籍的未来精英如何感谢李濂文这位支付他们一切生活费的好心人,远在英国剑桥三一神学院留学的韶关籍神学生也发来信笺,感谢基督、感谢圣君、也感谢李濂文支付他远赴重洋留学的费用;杂志着重描绘了一位因为满清文化而害羞谦虚的有良心的好人,特别强调了他乐于奉献五年而一直隐姓埋名,并因此受到乡亲的误解和排挤;就此提醒各位基督徒,在爱人如己方面,在右手施舍不让左手知道的谦卑低调不求名利方面,有些口头上的基督徒做得还不如一位满清前举人做得好;

而且《大宋青年》编辑部位于海京,并不在韶关,这是全国发行的杂志。

而身在圣公会和刘雅各教会的《韶关新闻》、《每日时讯》的老板们派记者带着摄影师进去李濂文的宅子,拍了无数照片,完全把这个在韶关人眼里土到带点神秘的家族展现给世人,包括老爷子的洋老花镜、几房子孙房间的西洋式装修进程,朝韶关人说明:这个家族仅仅是因为传统的羞涩才隐藏自己,并非因为他们是吃人喝血的邪教家族又或者忠于满清到来做间谍才不敢见人和保持满清穿戴的;

要知道报业和杂志业是一种赢家通吃、投资风险极高的行业,你找富豪投资铁路、投资航运,对方可能眼睛不眨就答应,但是你若让他投资报业,即便是钟家良也会三思良久。

因为目前大宋报业门槛太低,什么人都可以办报,这就导致了竞争激烈到白热化阶段,每天平均都有三十家报社注册成立,每天也有三十家报社申请破产。

媒体就是烧钱的行业,你烧得起,你有本事,你的报纸就会赢家通吃,因为大部分顾客不会什么报纸都买,只会买他最感兴趣的寥寥几种报纸杂志,而这些报纸往往是他亲朋好友朝他推荐的;若要经营媒体,没有天分,很少有撑过半年的。

私营报业唯一的例外就是大宋大报李明昌先生的《海京纪闻》,他确实惨淡的撑过了很长的亏损期,才扭亏为盈,但是你有被封爵的布业大亨当叔叔吗?你有论斤的纸币烧吗?你有关系可以面见圣君聆听圣训吗?你有胆子指着朝廷大臣鼻子狂骂吗?若是没有,你还是乖乖的从社长变成无业游民好了,报业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韶关很长时间都是个帝国边陲的军事之城,是时刻准备着抵抗入侵或者朝湘军发起毁灭攻击的,而不是让你赚钱看报纸的,经济自然不如海京周边发达。

《粤北基督报》、《救世报》、《大宋青年》很长时间也是亏损,但是它们与私营报纸不同,它们后台是自己的教会,目标并非是促进新闻自由又或者老板盈利,而是传播基督福音拯救世人。

帝国百万计数的信徒支持着他们,连他们的最先进的印刷机都是信众捐款买的,很轻松,发个通知,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因此他们虽然刚开始亏得要死,但仍旧坚持最好的纸张、最好的印刷术、最敬业的团队,一堆一堆的基督徒人才宁可不要薪水也会为它们殚精竭虑,撑过亏损期,就凌驾在了其他一切小报之上,赢家通吃。

这些势力如此强横的报纸,自然是韶关这个土地方报业的五大豪强,五大豪强突然一起朝小报《韶关新报》开火,这有多么的震撼?

整个城市都在议论《韶关新报》和李濂文这个本来籍籍无名的家族。

结果显而易见,事情出现了两大赢家。

一个自然是李濂文家族,从一家夹着尾巴做人的满清老派人,一夜之间突然成了热心公益的慈善家;口碑瞬时逆转,成了韶关城的德高望重有美誉的家族!

另一个自然就是《韶关新报》,虽然它被迫在一个角落发了个声明:“本报记者因为没有戴眼镜,误把一节竹笋看做了婴儿手指。本报致歉。”

但是即便是被人狂骂狂揍,只要整个城市盯着你,你就发了!

更何况被基督徒五大报围着狂殴的家伙,仅凭五大报一起出手:你即便不是反一号,也肯定是个著名的淫贼!

而且《韶关新报》即便是造谣中伤却没有犯众怒,因为它就是追着软柿子李濂文家族撕咬而已,李濂文家族在当地一直被看做老派满清人:一大堆妻妾、不信教、穿着土、非常守旧;

他们家族作为从满清回来的曾经权贵,甚至不同当地人联姻,因为大宋法典不许纳妾,当地贫民好说,也许会把女儿交给李家,但李家看不上啊;

和李濂文门当户对的家族若是信教的,彼此都看不上对方:李濂文哪能给孙子找个洋教媳妇,毒害了整个家族怎么办?而基督教圣经也明确写明:信和不信不可同负一轭,即是基督徒不得与非基督徒联姻;

韶关其他大家族即便不是基督徒,也不会把女儿嫁入李家,因为那等于掉价了,别人乃至皇帝都一夫一妻,进了他家,说不定还要管理一堆小妾什么的,自己女儿做一妻多好;

宋国民法以及当地文化都阻止不了李濂文,宋国认为买卖人口是非法,但是清国可以买卖啊,别说小妾就和未来的充气娃娃一样,连老婆都是可以典当抵押的,女人自古就是商品啊!

再说湖南女子现在都求着进来宋国,价格很便宜,买来之后,不说纳妾,就说是贴身丫鬟,难道谁还能去你房间盯着那倒底是丫鬟还是小妾?

宋国法律阻止不了纳妾,只有基督徒信仰可以。

于是李濂文他就很轻松从湖南给孙子们娶妻并连续买妾,这又是多妻又是买卖清国移民人口的,自然让当地基督徒非常反感;

仗着有钱抗拒被同化,和当地新风尚格格不入、甚至于逆潮流而动;大家本来就对他们有点嘀咕,毕竟这好像鸡群里来了只鸭子;你玩另类,自然邻舍,特别是国人的传统就不喜欢这类人,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自然就有人怀疑你,就有人在背后对你撇嘴、说几句闲话,

所以《韶关新报》只不过说出了很多本地人对李濂文家族早就有的鄙视和不满,让大家手拍报纸叫道:“我早就猜到是这样的!”

因而虽然没咬死李濂文,还不得不自己小声承认造谣,但《韶关新报》发行量仍然在狂涨!

来《韶关新报》做广告的人挤满了院子排到了街上,结果又挤坏了“被李家暴徒砸烂的报社大门”

虽然被一群大鳄狂殴,也不敢继续怎么李家了,不过主编意图达到了,名利双收啊!成功从一家要倒闭的不知所云的儒家垃圾报纸转型为声名狼藉的八卦小报。

越声名狼藉就代表着越多的销量,傻/逼们宁可付钱来被你的造谣中伤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和自己手下的唯一记者兼印刷工大吃着驴肉,听着东厢房新买的牛哞哞的叫声,两个人都在傻笑。

那头在报纸上被誉为主编兄弟、好友、坐骑、宠物、在被李家暴徒打伤之后主编为之痛哭流涕的“爱驴”,在他们发达之后,立刻就被卖到屠宰场去了,主编捞了一条驴腿回来,和小记者一起大吃驴肉火锅庆祝自己的成功,而拉动印刷机的换了一头新买的黄牛,他终于成功的把驴换成牛了。

主编自己还新买了一身廉价西装,现在看起来像个文化人了,而不是像个乞丐流民了。

不仅如此,他还买了一铁盒最近时兴的卷烟,虽然被呛得咳嗽,差点把肺吐出来,但还是咬牙坚持继续抽着,听说人家海京“玻璃人”都时兴抽这个,这就是成功啊!

《韶关新报》发行量突破五千了,坚定的朝着八千迈进!广告铺天盖地而来!虽然还算不上暴富,但不至于天天吃腌萝卜条了!

“唉,早知办报这么容易发达,我何必蹉跎以往岁月!”主编蹲在地上嚼着“爱驴”的肉,一边抽着纸烟,摇头晃脑的朝小记者发布命令,叫道:“哎呀,咱们这连椅子也没有,你明天买几把高背大椅子来,那么多人要来做广告,只有小凳子和马扎实在掉份……对了,你明天再去刻个大牌子来,咱也是知名报纸了……”

就在这时,小记者突然惊慌的指着主编的西装大叫起来:“主编!你烟头掉衣服上了!”

主编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西装冒烟了!他不顾烧得巨疼,手忙脚乱的连连用手抽西装下摆的烟头了,但即便把烟头砸灭了,新西装上还是被烧了一个圆窟窿。

“哎呀……”小记者看着主编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表情,发了个感叹词,就怯怯的闭嘴了,装作没看见,死命的捞锅里的驴肉吃。

“草!哎呀!妈呀!唉!才穿了半天啊!”主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脸蹭在那窟窿上,恨不得用舌头舔,幻想着口水可以补上那窟窿。

新一期《韶关新报》的头条是《本报主编被黑枪狙击!!!!》

副标题是《文胆浩然虎狼惊,铁笔如椽鬼魅愁;碧血何惧风雨急,留取丹心照千秋!》

小标题是《主编预先发表遗书:头可断、命可丢,真相正义不能丢!你们冲我来吧!!》

并且特别附了一副视死如归表情的主编手拿“被枪手射穿”的西服的照片!

《韶关新报》销量再次大增!

014 卖艺更卖身,结果被抄了

虽然李濂文不是神仙,不知道这次小报风波是一双筷子引发的血案,不过他却判断准了性质:就是对着他家的满清做派来的。

因此没有把此事引入诉讼:这种名誉官司即便打赢也是输了;

而且对方是个一无所有的泼皮无赖小报,根本不在乎官司输赢什么的。即便他输了,换个报纸牌子继续造谣怎么弄他?只能让当地人更加看李家不顺眼。

于是他以五年来的对教会的贡献为理由,求教会为他出面澄清,韶关五大教会高层都知道这位乐捐好施的“慕道友”,看他受辱自然秉持公义,派出自己的报纸出马,替李濂文打了一场媒体战。

这样干的效果极好,不仅轻而易举的击退了对方的造谣中伤,还提高了自家的声誉。

原来他们家族在当地人眼里是古怪而邪恶的;现在知道了他热心公益而从不留名之后,虽然李濂文一家行为和原来比没有什么变化:该买清国女孩做妾还是照买、不让子孙穿洋装还是不让穿、不进教会不拜耶稣还是不拜,但大家的印象都变成了老爷子年纪大了,又一辈子活在满清文化里,脑子转不过弯来,所以比较顽固和守旧而已。

经过这次风波,李濂文家族其实才正式在韶关扎下根来,算是被当地精英和大众接受了。

其实对一个从清国返乡又坚持满清传统拒不被同化的家族来讲,这种风波本应早就会来。

只是李濂文家族的生意主要是凭借和满清湖南官场的关系,绕过巨额的厘金(过路费)、苛捐杂税以及敲诈勒索,低成本的进口湖南农业产品,高价出口宋国的工业制品,这是以满清权力换钱,宋清贸易中最让人头疼的部分就是进入清国内地后的成本暴增,避免交税和被官差索贿这种事每个商人做梦都在想,但两国小商人都做不到,只有两国中的大商人阶层有此本事,因此李濂文家族赚得很大,有被孤立而无所谓的资本;

若是没有这种对外的生意渠道和如此大的财力,仅仅要做宋国内部的生意流通,不消一两年,怕是家族中人会因为无法融入当地文化,被当做外人看待,生意不好做,无法立足,而不得不无奈的加入教会、被宋国怪异的洋教文化同化掉了。

经历这次事件,“被迫”自表自己一身满清打扮却心爱大宋教会之后,这拨乱反正,好比看某人正在拿刀子剖人腹,以为是谋财害命,大吼大叫过去一看,原来人家是西医救人呢!好感更胜!

此后,李濂文家族走路都是带风的,家里也宾客盈门,很多实力相若的家族都来表示谢意和敬佩,这才有了结交的意思,李家生意越发好做。

虽然觉得自己被韶关精英阶层接纳,得意得眉花眼笑,但是李濂文老爷子其实内心鄙视这群动不动信耶稣得永生的汉奸,而且畏惧人家给他放毒——洋教可以传染的。

在盈门的宾客之中,李濂文很快发现了自己喜欢的一类人——大宋新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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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儒家

儒家的神殿孔庙号称见权就跪,宋来降宋、金来降金、元来投元;在明朝灭亡前夕,投降早了,连李自成都跪了还上了劝进表,不过无所谓,在鞑靼人来了之后,又干净利落的跪了第二次;

这个海宋的儒家自然也是如此,虽然海皇是个汉奸、洋奴、卖国贼、赵三桂、祖坟**自爆、祖宗在棺材里羞得拿腰带再次勒死自己的主,但人家实力强大,罩得住人,明显在和满清的角力之中占了上风,自然一批批的儒家妄图为圣君效力。

为了替这位号称“以神立国”的圣君洗地,儒家也与时俱进,发明很多奇形怪状的理论来解释、讴歌、赞美海皇那欺师灭祖的一切行为

这批人自称“新儒家”,更有甚者,有人在海京成立了:“神圣基督下之孔圣人爱国教会”,建了个孔庙,同时给上帝、基督和孔子、海皇立了牌位,在前面磕头、上香、献祭猪肉烧鸡,顺路还祭天,结果被无数教会举报,蹦跶了两天后被定为邪教和亵渎上帝罪,在治安官的手枪和棍子面前,一群想抱上帝大腿的儒生立刻作鸟兽散了。

但是新儒家实力并不弱。

他们认的祖师爷就是帝国前宰相宦助国!

给宦助国送了个响当当的名号:“海宋朱熹!”

当年海皇开国之际,人民愚弱,不知道理,而西洋和中华文化风俗相差实在太大,别说解释,一种洋物洋事连汉文里对应的名词都没有。

在这教化万民的紧要关头,“中华不世出的儒家天才宦助国为了辅佐上帝赐下的圣君海皇而横空出世”(该形容句是新儒家硬扣在宦助国头上的,他自己当然不敢这么嚣张),以“春秋战国”给愚民解释清了国际局势、以“胡服骑射”诠释了引入西洋军事体制;以“削发明志”暗度陈仓,轻松的弄掉了中华标志物辫子;以“恢复周礼”笑眯眯的掩盖了海宋西化的乱象;

这就是用儒家套新东西,宦助国写的东西不仅海宋科考的指定读物,甚至是清国皇族和封疆大吏的必读书目,因为你只有先通过他才大体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他是个先搞清本质,然后可以用满清文化都能看懂的内容解释西洋事物的人

否则你直接去读中华不论是清国还是宋国第一批翻译士硬翻的西洋书目:你能看懂帕里蒙提(议会音译)是什么玩意吗、你能看懂费厄泼赖(公平竞争的音译)是吃的还是喝的吗?事实上你连曲奇(饼干音译)和沙发(沙发音译)都莫名其妙。

这第一批西洋翻译书基本上全部是咒语一般的玩意,流行的是什么词直接按音来翻,结果鬼也不会懂帕里蒙提是什么玩意。

但是翻译士不这么玩,他们也没办法,你除了音译,到底要怎么解释曲奇就是一种碎了吧唧的西洋小饼呢?沙发就是一种坐上去像坐在一扇猪肉上的怪异长椅呢?中华没有这些玩意过。

但是天才宦助国就会这么解释:他会说曲奇就是小桃酥,沙发嘛,就是套垫窄胡床;

所以宦助国早已经是整个汉文化圈的超级偶像,在更天才的海皇编纂了三大典之后,《新宋新词词典》、《英汉简易辞典》、《新宋简体字字典》,宋国“翰林院编修”宦助国的名字是紧随皇帝之后的,站在了新儒家传奇的巅峰。

当然“新儒家的领军人物”,这是儒生自己封宦助国的,他自己打死也不会承认,但是儒家就是死活抱了他大腿,谁叫他是前任宰相呢?

新儒家的目标就是学宦助国那一套,把一切新变化新事物都纳入原来的儒家系统,从而既提高了自己的身价,又获得统治者的垂青,得以以儒家知识重新做官。

当然新儒家很快就被另一股潮流所统领,这潮流根深蒂固势不可挡:那就是中华天下第一、儒家天下第一!

海宋为了麻痹臣民降低残存知识阶层的反抗,有时候自称是“恢复古制”,在海宋朝廷内部,因为都是基督徒,无所谓第一不第一的;而这些儒生彷佛捡到了宝:恢复古制——这就是说老子中国还是天下第一,早年我就阔过,现在不过是走老路,不管你们欧美如何牛比,你们根本开化没多久,仍旧是一伙野蛮人,我们才是古老的文明种族。

这个思路一开,顿时各种说法泉涌般出现:我国春秋就是排队打仗的,你们欧美三百年前才会;我们郑和纵横四海的时候,你们欧美连舢板都造不出来;我们从唐朝就考试取士,而你们欧美文官考试制度连新强秦不列颠这才实行几年啊;

总之一句话:老子天下第一!

推论得到:儒家天下第一!

继续推论:那么皇帝应该给我们高官厚禄,在实行洋教(天)的前提下,继续推行儒家,依旧仍然应该是士农工商的排列,不过这个士是指儒生。

新儒家不想也不会造反,只想抱大腿,所以他们一边推崇孔子,一边又试图将上帝和孔子统一起来,孔子说:六和之外存而不论,孔子也说富贵天定,那么上帝和孔子根本不矛盾啊,所以拜孔圣人的时候,也可以拜上帝。

正所谓卖艺也要卖身。

但要是其实没什么艺,那只能一边吹自己的才艺,其实以卖身为主了。

新儒家卖身想卖海皇,但为了讨客人欢心,还买一赠一,上帝可以凭海皇的优惠卡得到额外一次服务。

但海皇好像被某些奸臣蒙蔽了,悍然将敢于把上帝、耶稣和孔子刻牌位一起上香的新锐定为大邪教!弄得新儒家很郁闷,“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一副暗娼拉客结果拉到治安官的无奈。

孔圣人为了当官还要周游列国呢,拉客拉到局子里这种挫折算什么呢?新儒家没有气馁,反正大宋言论比满清自由,什么人都可以结社,既然基督教可以结社可以发报纸可以联络同志,自己也可以嘛。

所以新儒家也办了不少报纸,调调分两种:极端新儒家——“老子什么时候都是第一!你们现在有的,我们不仅有,而且早就有了!”功利新儒家——“老子当年阔过!现在学你是看得起你!”

在海皇看来,他们唯一的成果就把飞机预言了:鲁班当年发明木制飞鸟的时候,欧美那时候还在茹毛饮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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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濂文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人里面还有这么多儒家同志,而且都是慕名而来。

在小报风波中,李濂文被整得灰头土脸,不得不连支持教会的事都抖落出来了。

他被骂的内容,虽然在基督徒看来古怪而邪恶,但在新儒家看来却是甘之如蜜:不碰洋物、不入洋教、坚持妻妾制度、(不可明说的)还有杀女婴——这简直是个标准的儒家战士啊。

只是他们没有李濂文最倒霉的时候来慕名拜见他、支持他,道理很清楚:那时候李濂文有点自身难保的意思,你自己都要完蛋了,孔圣人教导:“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又没啥用处了,我们来找你有毛意思?而且你名声都这么臭了,我们躲你还来不及呢?你是清国的败类儒家,我们是宋国新儒家,道不同不相为谋!赶紧滚出韶关,儒家没有你这种败类!

但李濂文又奇迹般的转败为胜、反而名声大振之时,新儒家们就感兴趣了:好么,咱们地界终于来了个标准的儒家缙绅,有钱又有名,赶紧上门巴结去!他连洋教都能投这么多钱,真是有钱的很,赶紧认识认识,同为儒家复兴出力,说不定自己认识个大款还能捞不少好处!

而且韶关这批人人数不少,因为韶关曾是靠近湖南的边陲之城,湖南又号称儒家的重镇,还有以儒教为核心的湘军镇守,这些年,凭借百姓对基督教传道士的敌视态度,又多了个光荣的名字:“铁门之城”。

因为湖南的文化辐射和韶关相对其他地区经济落后,西化水平较低,韶关多的是儒家,有本地人,也有李濂文这种移民回来的或者生生的买过来的,还有偷渡过来的。

大约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训诫,以及卖身要卖金主的考虑,他们没有抛弃大宋国籍、去返回湖南为儒教和宋国血战的。相反他们大骂清国儒家是伪儒家,不能济世救民,相比被清国伪儒搞瘦了的清皇,还是这边海皇大腿粗啊,兜里反洋叮叮当当乱响,虽然现在不理他们,但圣明无比的海皇迟早会发现他们这批卧龙雏凤。

出于自己精心的准备和谨慎的谋划,结果因祸得福,在韶关城出了大名,立刻引来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儒家志士和自己谈古论今,李濂文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于是乎,一群孔孟门徒就天天聚在李濂文府里拉帮结派混吃混喝,吹嘘儒家如何厉害、商议如何复兴儒家。

李濂文高兴之余,反正他大善人名头也出去了,想锦上添花,索性又投了一百元出去,在府里建了个儒家学堂,就雇佣了朋友里几个穷困落魄的儒生当老师,一边教自己年纪小的几个孙子和重孙子,一边免费教韶关城想入学的穷人子弟!

当然,所讲所教就是最传统的儒家经典,用的是背诵、戒尺这些传统的教学方法,至于什么阿拉伯数字、什么英文法文,玩蛋去吧!

“行善积德莫过于办学啊。”看着自己的几个孙子、重孙子和几十个小孩在学堂里,面对学堂前的孔子牌位,摇头晃脑的大声背诵三字经,李濂文捋着胡须得意的笑了。

不过李濂文笑,他家里有人未必笑。

半年后老大谈生意回来,他大儿子,李濂文的长房孙子就急吼吼的拿着份报纸来找老爹了。

“爹,您看看这文章。”长房孙子指着报纸对大儿子叫道。

老大扫了眼那报纸名称,顿时暴跳如雷:“你这个臭小子,干嘛又把这鸟《韶关新报》拿家里来?”

015 苟富贵?我求他抓心肝!

“赶紧扔了去,别拿这贱人的贱报脏了咱家的眼!”老大扭过头,作势要捂住眼睛,自从出了那报纸的事情后,虽然各个子孙都是买《韶关新报》的,但是却规定不得拿进家门。儿子们自然也是偷偷看的,然而要是看到孙子辈手拿这玩意定要喝骂显示自己对家族的权威和忠心。

为什么要买这贱人报纸?

一来是怕这人疯狗病再次发作,又来咬李家了,必须盯着点;

二来,就是《韶关新报》从咬李濂文尝到了甜头,也有了经验,其文章越来越奇诡,你要没准备,光看标题就能吓你一个跟头,因此大家都喜欢花钱被吓个跟头;好处不仅如此,在看完上面比戏词还耸人听闻的造谣、胡说八道后再放下报纸,笑骂:“这家伙又放屁了”,又可以来显示自己的睿智。

不过今天儿子看来是有事,并没有扔了报纸,而是送到老爹眼前,叫道:“爹,这期报纸,您最好看看。”

老大把眼珠从指缝里一扫头条标题,也咦了一声,伸手拿了报纸过来。

有人说《韶关新报》就是卖标题的,它家的标题起得确实好,看了一眼就让人想掏钱了,这期的标题是《昔日满清皇榜探花、今朝无奈流落韶关、穷困潦倒无钱过年》。

不管是清国人还是宋人,反正看到皇榜、状元、探花就拔不动腿了,这些曾经是所有人的对自己子孙的期盼,现在也是,不过换做了“洋翰林”、“海游士”这些换汤不换药、换洋装不换黄皮的称呼而已。

“咱们城里来了个探花?”老大好奇的咦了一声,一遍读完,大体就是:昨日过城关,见一文丐藉草倚槐树根,以青纸做白铅粉字,书法甚秀媚,以书法诗词行讨。内有竹枝词三十首,描写青楼情状宛然若生,问其来历,自诉乃是咸丰之时探花,面目枯槁之极。

为了显示那人的才学,记者特别附了一首此人写的《送穷诗》,描绘自家到了年关,无钱过年又欠债南还的窘迫:

诗曰:

谋生计拙笑书痴,打点愁无卒岁资。此后行藏须预祝,偷闲便做送穷诗。

双扉静掩境凄清,笔砚安排寄此生。我有穷愁难自遣,隔邻怕听索逋声。

敬迓鱼轩送灶神,焚香祷告达幽情。家除诗卷无长物,可许传钞奏上清。

补苴乏术悔蹉跎,搜索空囊剩几何。哀说山人穷彻骨,今年诗比往年多。

满腹文章不疗饥,东涂西抹亦何因。从今抛却书和史,愿谪尘寰去问津。

漏促更阑时序迁,茅屋生计独凄然。儿童未解年荒歉,偏要娘筹押岁钱。

看完那报道,足足的过了一把“你丫倒霉了吧?我过得还不错”的得意干瘾,老大放下报纸吧唧吧唧嘴,彷佛品味着嘴里的鲍鱼味道之后,才故作不屑的把那报纸朝儿子一甩,说道:“这报纸天天胡说八道,要是一万句话里有一句是真的,那耶稣也要复临毁天灭地了!哪里会有探花沦落到咱们这个小城?一看就是编的。”

说罢还挥了挥手,叫道:“以后不要给我看这种垃圾,脏了你爹我的眼睛。”

“爹,我的意思不是让您看这垃圾小报的。”长房长孙蹲下身去,把报纸从地上捡了起来。

“那你啥意思?”老大愣了下。

长房长孙拿着报纸,走过来说道:“爹,我不是提拔这垃圾,而是想说:虽然这头条定然又是那王八蛋胡编乱造的,但是这个道理却是没错。”

“什么道理?那垃圾还会有道理了?”老大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在两宫皇太后帘子前吹嘘海皇人还不错。

长房长孙说道:“道理就是现在儒生过得辛苦,莫说个探花做文丐过不了年,就算他说状元我也信了。前几个月我去海京和上海查看商机,到处都是落魄的儒生,好的给商人当账房,差的就去做了妓寮的王八,更差的就是蹲在墙角用洋粉笔像这样在青砖上写诗混两个钱赚。这垃圾小报这次写的倒不像咱们韶关,估计是在海京那里的报纸上偷得文。”

“富贵天定、人各有命,他们倒霉是命不好呗,关你什么事?”老大端起茶杯,一边用茶杯盖刮着茶沫,一边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下儿子,确认这小子已经是个成功的儒商了,而不是一个想埋头诗史的白痴。

“爹啊,您还没琢磨过味道来?”长房长孙急急的凑近老爹,指着外边小声叫道:“您宝贝孙子天天跟一群韶关穷比在私塾里读四书五经呢!都要八岁了!”

老大猛地张开嘴,手一松,茶杯就掉了下去。

他儿子眼疾手快,唰的一下在他袍子前接住了那茶杯。

老大浑然不觉,左手捏着茶盖,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猛地转头问正端着满是茶水的茶杯往桌子上放的儿子道:“对啊!宝仔他娘的怎么在读私塾了?他读这玩意干嘛?宋国科举根本不考四书五经啊!”

儿子放下了茶杯,学了个洋人的姿势:歪眼撅嘴、肩膀上挤、两手摊开,做了个无奈至极的表情。

“你问过你爷爷吗?他什么个口风?”老大急吼吼的说道。

长房长孙狠狠的跺了跺脚,叫道:“从咱们家出名了,那群该死的蹭饭穷酸扑上来撺掇老爷子要办私塾造福乡里开始,我就怕了!经常试探老爷子怎么想的!他就是说孔孟之道是天地正理,不管海宋怎么变,肯定有一天还要把孔圣人牌位请回神坛!”

“我就说,万一不请怎么办?它科举就是不考四书五经这些玩意怎么办?”

“老爷子就说:到那时候就让宝仔回湖南参加科举。”长房长孙一脸恼火的表情,说到这,他吼道:“参加个屁科举!咱们家就一堆道台、同知、候补知府、知县了!您是道台、三叔是道台、六叔和我都是候补知县,光各人的官制轿子和‘肃静回避’的大牌子、杀威棒就塞了一个库房了!那玩意还用考举人才能当吗?现在清国国库空虚,就靠着卖官赚钱,满大街都是官员的轿子,连个妓院老板都捐了道台!给点钱就行了!”

“那你小子说怎么办好?让宝仔做商人,不科举也不捐官?没有个官做,总有些丢人啊,去了清国怎么好意思谈生意。”老大摸了摸头发,很无奈的讲。

“爹,当然要做官啊!做宋国的大官啊!”长房长孙叫道。

“宋国的官?怎么当?参加宋国科举?听说很多洋文,还要信洋教啊!宋国可没有捐官的,很难考的!”老大惊叫道。

长房长孙一个箭步冲上来,半蹲在老爹面前,小声哀求道:“爹啊,宋国的官才威风啊,和洋人都称兄道弟的,又有钱又有名,走到哪里都是燕尾服大礼帽,威风得要死。再说即便当不上宋国的官,咱们使点银子,在清国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何必去读私塾,真读进去了,出来就是个白痴!”

“难道你要请洋人当塾师?咱们家别说洋人,连牧师神甫老爷子都只让在前院厅里接待,人家走了,还要擦洗用过的器具外加烧香驱鬼;你请个洋人在府里晃悠,这很难啊,老爷子发起飙来弄不好敢直接猪笼淹死你的!”老大脑门出了冷汗。

长房长孙没在乎“猪笼”什么的,他好像满脑子都塞着一个东西,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东西从肚子里吐出来,他拉住老爹的肩膀说道:“爹,我早就打听好了。有一种学校可以一路上去,不必科举,也可做官。”

“有这等好事?”老大吃了一惊。

长房长孙神秘兮兮的解释道:“就是教会学校。实力强大的教会举办的学校,被朝廷分为小学、中学、学院和大学,我听人讲,比如这个浸信会的学校系统,是一路升学上去的,小学升中学,中学升学院或者大学;到了这个大学或者学院,就等于是翰林院了,全是未来的封疆大吏,从这些地方最优秀的学生会被推荐去做海游士,从海京就直接去了秦国英国、美国、法国这些翰林院,回来就是直接封大官啊!即便推荐不上,第二等也是个进士,直接被朝廷选官;即便第一等、第二等的皇榜都挤不上去,但是还可以考科举;要知道现在科举出题的就是教会学校的翰林们!你等于和出题恩师朝夕共处几年,出什么题还不清楚?”

“要是还是考不上科举皇榜入不了朝廷呢?”老大说了最坏的可能。

长房长孙不屑一顾的一哼,站了起来,双手抱臂说道:“老爹,您怕是不知道海京大学的厉害:圣约翰书院、圣保罗书院、培德学院、同济医学院等等这些教会大学,只要能进去,能毕业出来,混得最差也是‘玻璃人’,还是大商人、大工厂处、大洋行求着你去的!”

“您听说东城生产T恤的那姓张的胖子吗?”长房长孙看老爹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以看着土鳖的表情横了老爹一眼。

“T恤是什么玩意?”大儿子嘴张得更大了。

“就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短袖白背心!”长房长孙叹了口气,彷佛在哀叹老爹的无知,然后他接着说道:“他大儿子入选海童子,现在在英国跟着洋人的舰船实习,在满地球跑,听说回来就是个管带一级的大官……”

“不不不,咱家小宝不能当丘八,都是些下等粗人才干,那玩意又危险又没钱捞,还是文官高贵……”老大挥着手说道。

“等我说完啊,”他儿子不满的叫道:“他二儿子就是培德学校一路考上去的,从韶关小学考到海京培德寄宿中学,因为成绩好讨老师欢心,被学校塾师推荐保送美国当海游士去了,连考试都没考,美国什么翰林院任着他挑的!现在在美国哈佛两年了,听说还没毕业,就被京城外交部要去了!而且他家一分钱没掏,朝廷负担他所有学费和生活费!现在这死胖子要把他儿子出洋前娶得没过门的媳妇给送过去,天天妈的吹,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每次见了,就故意吊起自己儿子的话头,吹了一通之后,等你恭维巴结他;你要是不得不给个面子恭维一下,他就立刻开始装模作样的哈利路亚,感谢神!一切荣耀归于神!我操他大爷的装逼!他算个屁啊,他爹不就是在咸丰爷的时候在这边磨豆腐的吗?海皇一来,这贱民就造反了,结果连个洋军刀(陆军军官)都没混上就被踢回来了!现在我草!了不得这个豆腐仔了!一群王八蛋巴结他,要把选为他韶关商会的会长,我草!一群就会拍马屁的小人!”长房长孙咬牙切齿起来,他做的生意就是往清国出口纺织品,和张胖子算竞争对头。

“张胖子和我吹过,但是我…我没大听明白过,这外交部是什么玩意?”老大虽然明白儿子艳羡张胖子,从儿子那表情也懂张胖子儿子肯定发达了,但有些名词他听得云山雾罩的。

“外交部!那就是总管世界各国朝贡的衙门!就是现在清国的总理衙门那种,就连清国那可都是满蒙贵族当头哦,宋国更特别看重外交部,外交部都从总督府路分出来,额外修了栋西洋大楼,六层白色西洋大楼啊!!!看起来就吓死人!就它最靠着皇帝的蓝宫,下面有地道穿过马路直通蓝宫!可以经常面见圣君,干几年就下放到各地当封疆大吏,乃是大宋第一肥缺美差啊!”长房孙子激动得要命。

“你是说张胖子儿子没有科举就直接被破格录入了朝廷肥缺大衙门了?”老大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来终于明白张胖子说的那些不知所以然的名词是什么意思了。

“非但没有科举,连海游士都没有考,是被人家教会翰林院的塾师一封信推荐去的!”长房孙子一脸羡慕别人走了狗屎运的表情,哀叹了起来。

“为啥啊?难道他认识人?”老大茫然无比。

“因为他是从浸信会学校一路读上去的,算是人家的嫡系人材”,看老爹不懂,长房孙子就比划着说:“洋教派系林立,有些竟然势同水火,这些派别就类似于儒家里各个派别,不过现在各个派别都纷纷树立学堂,自己的人就自己教育;这个浸信会乃是目前海宋最大的教会,势力强横之极,据说和各个洋人国家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其内的教师一封信就可以让自己的门徒去各国洋翰林院;姓张的儿子就是读的韶关浸信会培德小学,然后考入海京培德中学,又考入海京培德高级学院,一路都是浸信会里的学校,这不老师们都喜欢他,也不需要他考试,直接轻飘飘的一封信送出国当海游士去了,连朝廷都求着他给他官做。”

“你的意思是:把阿宝送去教会学堂?”老大迟疑了一下问道。

“当然了!读四书五经有什么意思!没有官做啊!”长房长孙大吼道:“他都快八岁了,人家有五岁就送进去的,咱们都晚了三年了,再不送就来不及了!难道让他靠着那些孔孟之道的圣贤书识点字,自己年纪大了,再重新补习西学,然后再去和那些从教会学校里出来的家伙拼西学科举?”

“可是,洋教很邪门啊,有的人真的是不爱财、不怕死、不说瞎话,这摆明了就是中邪了,送去教会学堂,肯定要入洋教,到时候,我孙儿肚里有个小人抓着他心肝怎么办?”老大看起来犹豫不决。

“爹啊,”他儿子一声叫:“有小人就有小人嘛!只要能荣华富贵,我还求着小人抓着我的心肝呢!”

说着他拉过自己后面的马尾辫子用一副典型的宋人攻击清国的口吻叫道:“咱们祖宗不也没留过辫子吗?满人圣君来了,不照样留了吗?我看,这洋教小人和清国辫子没有什么分别!反正留了就可以做官、就可以升官发财、就可以荣华富贵、那就光宗耀祖,那就养小人啊!只要有权有钱,我给耶稣刻个牌位天天磕头上香都可以!难道一颗赤胆忠心留着辫子在贫民窟里用文采写诗词乞讨吗?”

听到大篇大篇的荣华富贵、光宗耀祖,老大仅仅犹豫了三秒钟,就一拍桌子:“就要去教会学校!我看行!问题是老爷子那头怎么办,这家伙脾气太火爆了,要是知道我们把小宝从他的私塾偷出去放进洋教学堂,肯定会扒了我们的皮。”

“爹,我早想好了,这不才来和您讲嘛?”长房孙子一脸的谄媚笑容。

“什么个法子?”老爹惊问道。

“咱们这一大家子和教会的捐献联络不都是您代表出面吗?岂不是和各个教会的头目都很熟稔?”儿子笑了。

“你真贼啊!”老爹也笑了。

第二天在教堂里的办公室里,韶关浸信会的王牧师看着李家老大,奇怪的问道:“李先生,咱们这就有培德小学。你说的老张儿子作为我们杰出的毕业生,第一届毕业生里的翘楚,不仅荣耀了上帝、还因着神的恩典感动了很多家长,大家纷纷要求入学校,还自发捐献了很多银钱,让我们建立韶关第二培德小学,我们虽有点人满为患的意思,但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所以你让你孙子过来读书即可,我们非常欢迎,何必要去海京那么远的地方?孩子年纪还小,你不担心照看问题吗?”

老大搓着手满脸的谄媚笑容,说道:“一来,我儿子的生意可能要常驻海京,我们不担心照看孙子的问题”;

然后又伸长了脖子,彷佛在担心隔墙有耳那样,小声道:“二来,您想必知道我们家老爷年纪大了,心啊,转不过来,孙子来教会学校,他可能接受不了,我们担心他犯了病。”

说着又连连陪笑,叫道:“他需要一点时间对不对?我老爷子在长沙发病,就是贵会医生治好的,他可喜欢西医了,也喜欢耶稣大佛!但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他需要时间,但我孙子年纪确实到了应该学习耶稣学习西学的时间了,我怕耽搁了孩子。”

看着满脸陪笑的李家老大,王牧师苦笑了一声:作为教会牧师,他自然以效忠神为念,以拯救迷途羔羊为使命;李家家族非常大,各个教会其实都盯上了,都想找到突破口,把他们家从灭亡的前景下解救出来,要知道这家人非但家族庞大,而且一个基督徒都没有,若是能整个拯救出来,那就上百号人啦!但大家也都知道那大家族的家长老爷子实在是老派人,估计他要把对满清对孔子的膜拜带到棺材里去,很难说服;

现在李家大儿子来求把自己孙子加入教会学校,其实让王牧师很惊喜,一直在内心感谢神应许了他对李家长久以来的祷告;

要知道,即便不是教会本身,海皇亲口说的就是:我的学校,必须是教会学校;教会学校出来的年轻人,我不期盼他们加官封爵,我不期盼他们荣华富贵,也不期盼他们西学贯通,甚至不在乎他们出人头地,我只希望他们能具有一颗真正的灵魂,可以因着耶稣帮助别人,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海皇的话激励了各个教会,每个学校都是以塑造最虔诚的基督徒为第一主旨的,李家的重孙子要是进来,出去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不知道是否能成为虔诚的基督徒,但肯定的是,任何一个合格毕业生都可以轻松通过传道士考试。

当然,其实进了教会学校,若是天资聪颖成绩很好,又不想做传道士这种完全奉献上帝的使命,不加官进爵、不荣华富贵、相比同胞不西学贯通、不出人头地,是不大可能的,因为教会学校教育水平很高,而目前海宋永远稀缺这种人材。

这样,李家大儿子其实就等于把自己的孙子交给了基督,家族那牢不可破的满清敌基督长城,出现了破口。

沉思了片刻,王牧师点点头,说道:“好的,我给小宝写推荐信。我们教会在海京的培德小学有很多所,你想去哪一个城区?”

李家老大大喜过望!

长房家的诡计非常简单:就是长房孙子以带着儿子去海京玩玩为借口,把儿子带到海京,其实父子俩直接拿着推荐书去海京入学了;两个月后,孙子拍来电报,说:小宝感染洋病,但洋医生说无忧,请爷爷和父亲放心。

然后又写来一封长信:吹了自己找了个最牛逼的洋人医生,是皇帝的御医,那人说小宝是脾胃不和,肝气郁结,心神不宁,气血不足,洋医生开了西洋鲸角、南海鲨卵、北极鹿茸、东印度的鸦片精、以及俄国西伯利亚人中黄等各种西洋灵药,小宝已经无妨,只是需要静养半年,不可以随便走动,以便调和风水五行。

他欺负老爷子不懂西医,只不过撑过半年,到儿子放暑假了,就回来。果然老爷子看不懂那胡编乱造的诊断书,还以为好牛啊。

结果老大的孙子竟然安心的在海京浸信会的小学里读书拜上帝了。

老大和儿子两人都得意洋洋,两人甚至图谋把才三岁的二孙子到时候也如法炮制,送去教会学堂。

016 太平盛世就应该开闹

老大一房把自己的孙子偷偷送到海京教会学校读书,老爷子肯定是瞒了,不仅瞒了老爷子,对其他弟兄子侄自然也是口风紧得要命。

不过天下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孩子年纪小,虽然上的是寄宿学校,长房长孙还是让孩子的亲娘——他的第三房小妾和几个能干的仆役就在海京租了房子伺候着,这么大的动静能瞒过其他人就怪了。

更况且,长房孙子是只瞒自家人,对商场上的朋友喝多了自然吹嘘:俺家小子上的学是著名的培德!浸信会系统的!还在海京,离皇宫就两公里!朝廷一半高官都是俺家小子的浸信会弟兄!就等着几年后去当海游士了,也要进外交部了,和张胖子儿子称兄道弟了,都是老乡加同门哦!

其他房的也都是韶关商场上的,消息灵通的很,老大做了如此不要脸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他们耳朵里,顿时让李家闹翻了天、几个弟兄气炸了肺。

几房子弟瞒过老大,在老三房里聚会,一群李家叔侄都咬牙切齿。

“老大这个汉奸!这个洋奴!竟然把阿宝送去洋教了!”老四气得反复用布鞋跺地板,吼叫道:“那可是他孙子!可怜老子别说还没孙子,儿子年纪小,儿子还要跟老爷子读四书五经,尼玛!他成洋鬼子他爷爷了,我成土鳖他爹了!和他差了多少辈?”

“这龟孙子,自己偷偷摸摸的搞这种不要脸的事!竟然还瞒着我们?”老二气得胡须一飘一飘的:“这要是在清国,老子第一个去大义灭亲!去官府举报这欺师灭祖的大汉奸!”

老三说道:“我听说他是托浸信会王牧师开的推荐书,这混蛋,就他和洋教和尚混得好,结果得意了!他娘的!老爹出的钱,还不是我们凑份子的?”

“这等于拿我们的银子给他自己家买好,这狗日的!”老四吼道。

李家虽然各房可以做自己的生意,但类似于分公司,总账还是老爷子管着,所有的钱进出也是他管,所以给教会捐赠的银子也等于是全家各房都有贡献。

“可惜,只有老大进出各个教会,咱们都不认识那些洋和尚啊……”老幺不是很气愤,因为他年龄最小,和长房孙子差不多大,没有什么教育子孙的长远计划。

一听小弟的话,几个哥哥和侄子们全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乱响。

老大这么做,等于是用全家族的献金为自己牟利了,而最可恶的是,他因为是经手人,就他熟络教会的关系,其他弟兄想高攀还不太熟呢,想到这个,顿时人人恨不得把老大父子俩撕了再熬成骨头汤。

老三的正房手拿手绢也挤了进来,一进来就嘤嘤嗡嗡的哭了起来,叫道:“二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不能老大拿我们的钱当荣华富贵的大汉奸,而我们子弟却天天读满清私塾,以后难不成要去咱大清朝做官?被宋国妖兵打死可咋办啊……”

“放心!这事我管定了,不能让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嚣张!他能去得洋教,我们子弟也要去!”老二狠狠的一拳擂在茶几上。

老幺的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跟着他学做生意,连老爹私塾都没参加,更没想过去教会学校,就有点不上心,打了个哈欠,但他太太狠狠的掐了他胳膊一下,老幺愣了一下,赶紧附和大家道:“是啊,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就嘴上好听,肚里早被洋教小人捏住了吧,这么的卑鄙无耻!”

不由得老幺不附和大家,因为现在整个李家早杀机四伏、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战火蔓延、硝烟弥漫,犯了众怒的人不会有好下场,老幺也不得不仓皇的站队。

这是因为大家族是非多,李家团结并非因为李濂文有本事管得好,而是因为大家不敢内讧。

十年间都在长沙背井离乡,遇到过洪秀全长毛围城,也遇到过宋军占领城市,自保还来不及,谁敢惹事闹事?

这几年因为刚回海宋,原本的家乡成了人生地不熟的敌占区,危机四伏,不由他们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一大家人挤在一处宅子里不敢分开须臾;这时候一家人还没胆子内讧,团结得很。

《韶关新报》事件后,李家逆转乾坤大获全胜,不仅立稳了脚跟,还让老爷子和李家名声打出去了,四邻八舍对自己都是笑容,这罕见的李家太平盛世,并非是让李家更加的团结一心、友爱互助,反而让一群野心家开始蠢蠢欲动了。

正所谓:可以共患难,奈何无以同富贵。

每个房都认为自己对家族贡献最大,其他房都是吃干饭的、蹭饭的,是沾自己便宜的,几个兄弟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了。

结果:

有人想分家,天天在老爷子面前有什么好处?我的生意赚的最多,凭毛要入总账,赶紧分家!

有人想抢占利润高的生意,凭什么赚钱的买卖都是你做,生意要轮流做,也该轮到我家做了;

有人并无所长,就拼命在老爷子面前邀宠卖乖,妄图在老爷子死后多分点遗产;

几个弟兄在危机过去,看天下太平之后,立刻开始勾心斗角、互相拆墙脚。

本来还在长沙的时候,子孙们就都藏了西装革履洋表发油,那时候还不敢让老爷子看见,就自己偷偷的穿;现在韶关立稳了脚跟,这些子孙反而都把西装革履压在了箱子底,什么土穿什么,老爷子待见什么就穿什么,只为了取悦老爷子的欢心。

人人都存了分家或者多分遗产的心,这时候忤逆老爷子,是多么愚蠢的事啊!

然而就在这种风头浪尖,几个弟兄以前公认的“最勤、最老实、最公允”、现在公认的“最懒、最滑头、最奸诈”的大哥居然顶风作案,私底下把自己孙子送进了洋教学堂,这简直气得人吐血三升啊!

“咱们去禀告老爷子!扒了老大的画皮,让老爷子评理!”老五叫嚷道。

但几个哥哥对视了一眼,并未说话,老二沉默了好久道:“还不是时候吧?”

“为啥不去?”老五和老幺惊异的对望一眼,叫了起来。

老二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就他熟洋教和尚,你要告发了老爷子,咱们子孙找谁上洋学荣华富贵去?”

老五瞠目结舌,嗯嗯了两声,再也无语。

作为长幼尊卑的儒家家族,几个弟兄应该最先去老爷子面前告发大哥,这样大哥在老爷子面前伪装的孔孟门徒形象肯定就完蛋了,分家或者分遗产的时候自然对其他弟弟有利。

但是几个弟弟痛恨的却不是老大卑鄙无耻的投靠洋教,而是恨老大自己投靠洋教却不叫上他们,这简直是千刀万剐的吃独食啊!

本来听说老大将孙子送去洋教学校后,各个弟弟都是一愣,这是儒家的抵抗反应;但不过三秒之后,全不约而同的回过味来,全都捶胸顿足,大骂老大无耻、痛恨自己愚蠢。

对于儒家而言,什么忠孝仁义都是幌子,他们只要卖身权贵而已,先卖的荣华富贵,后卖的就不值钱了,这道理儒家都懂,“大宋朱熹”宦助国不就是因为他最先卖身给圣君才飞黄腾达吗?

正所谓顺序决定收益。

但是几个弟弟认为还有机会扳回来,一小时后,他们气势汹汹的踢开老大院子的院门,呼喝仆人点亮厅里的水晶灯,大家就在老大的大理石地板上挤得满满的。

“咦,各位弟弟,这么晚有啥事啊?”老大听说弟弟们突然闯进来,有些惊恐又带点得意的缓步出来,惊恐是因为事情泄露了,得意也是因为他猜到弟弟们知道了。

看着挤的大厅满满的弟弟、侄子、堂孙子们那吃人一般的愤怒眼神,老大强压住心头的得意:就好比满清窃国之时,老子先归顺满人圣君,剃发扎辫子了,怎么也得抬籍进入个汉军军旗,混个八旗吃皇粮的身份!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投降晚了,哈哈,那就去当顺民好了!

老大心里虽然隐隐害怕,但还是得意非常。

果然弟弟们简直好像吃多了鸦片的鸡,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大叫大嚷,恨不得冲上来啄老大的眼珠子。

老二在前面张开双臂拦住背后闹哄哄的弟弟们,让他们安静下来,自己对着大哥叫道:“大哥,听说你把孙子送进海京洋教学堂了?这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什么说法?有什么说法?”老大冷笑一声,也不再隐瞒,说道:“我这是让孙子潜入敌营,不惜冒着被洋教小人附体的风险,为咱们家打探消息!麻痹洋教!消弭危机!这是为了家族的长治久安!你们这什么意思?大哥都舍孙取义了,你们要感谢我也不在一时,好了,回去睡觉吧。”

“去你的狗屁吧!姓李的,你要玩人,别在这些弟兄们面前玩!老子又不是不知道你安的什么黑心?”老五暴跳如雷,叫道:“你把自己孙子送进去了,我们子弟也要进去!”

“老五你嘴里不干不净说些什么,我可是你们大哥!”老大怒吼起来,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早就有准备,事情的发展也都考虑过:

若是自己子孙去教会学校,这些弟弟的子弟也要去,那么老爷子的私塾里面根本没有李家子孙了,这事岂不是暴露了?所以只能自己子弟去,其他人?玩蛋去!

再说,在你们吃饭喝酒玩小妾的时候,大哥我冒着被邪教附体的危险去和各个教会的牧师、神甫虚与委蛇,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护了家族的安全,凭什么老子流血流汗种出果树来了,你们什么都不干的废物要来和我抢桃子?

与其你们都卖祖求荣、一个个的都有洋教子孙拽什么洋文;何如我孙子当上宋国大官光宗耀祖罩着你们这些废物、以及你们这些废物的儿子、孙子?

念及这些,老大冷笑几声,指着弟弟们叫道:“我说了,我是为了咱们家的安全,才让我孙子去教会学堂,这是大仁大义;你们难道忘了老爹的孔孟圣人之道了吗?竟然妄图让孩子们入洋教拜耶稣,让小人附体抓他们心肝,你们对得起老爹的教导吗?你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们这群汉奸!今天我就原谅你们了,此事休得再提!!!!”

听到这个把自己孙子送去教会学堂的家伙,竟然义正言辞的骂自己是汉奸?

大伙全都愣了,老二都瞠目结舌,他觉的自己低估了眼前这个家伙。

他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的卑鄙无耻!!!

在水晶灯蜡烛的闪耀下,好久,老二突然蹦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前,揪住了老大的前襟,大吼道:“我草!你居然还有脸说我们是汉奸?你拿我们的钱给自己买好?你这吃独食的狗杂种!”

“放手!”眼看老二气势汹汹的扑来,老大的仓皇的揪住了老二的马尾辫,死命的朝后面拉。

两人扭打在一起,看自己老爹被揪住发辫落了下风,老二的儿子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也揪住了大伯的发辫死命朝后扳,这就成了老大和老二两个兄弟都被揪住发辫,两人仰着头,但眼睛都凸出来死命的盯着对方,恨不得去咬对方的鼻子,彷佛两条傻狗殴斗一般。

“爹!”长房长孙得到消息,仓皇赶来,刚跑进人满为患的正厅,就看到老爹和二叔都揪着对方的衣服和发辫,而堂弟正以下犯上搞自己老爸,他怒不可遏的推开幺叔、九弟、三叔婶等等众人,冲过去,一脚踹在堂弟腰上,把他踢倒在地。

但二堂弟并不放手,拉着大伯发辫一起朝地上摔去,大伯也没放过手里老二的发辫,老二也朝前趴去,老二恼怒长房长孙踢自己儿子,顺势一把搂住了长房长孙的腰,大吼:“你们俩贼父子杀了我们罢!”

结果四个人在厅前面滚了一地。

“拉开!拉开!成什么样子了?”老三看两个哥哥和他们两个儿子在地上厮打成一团,他自己成了还站着的最老的李家人,挥了挥手,叫身后的弟弟、子侄们上去分开两家人。

几个弟弟和他们的儿子上去分开气喘如牛的两家人,老三上前走了两步,对着咬牙切齿瞪着老二的大哥先作了个揖,陪笑道:“大哥,你何必如此呢?我侄孙能入洋教学堂,我们都是羡慕,为他高兴还来不及的。大哥你高瞻远瞩啊,不过既然你孙子能去,我们这么多人也能去吧?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想请大哥帮个忙,把我们子弟也送进去。”

老大把对老二仇恨的眼神收回来,瞄了瞄三弟,宛如看着一头给他作揖的狼,闭了眼睛,沉思了片刻,捋顺了自己的马尾辫,整了整衣服,这才笑了笑,说道:“三弟,你懂得打仗吧?大家齐心合力抵抗强敌:有披坚持锐杀进敌阵三进三出的先锋,也有手持盾牌长枪在后面防御的后卫,更有提供辎重的后勤,缺了哪个都打不赢仗。现在我把我孙儿当先锋投入敌阵,正需要你们各位防御邪灵、异端,咱们可是德高望重的儒家书香门第,若是都入洋教杀敌,谁来祭拜列祖列宗,人家说出去岂不是会嘲……”

话还没说完,老三已经换了一副脸色,他跳了起来,指着老大鼻子破口大骂:“龟孙!别你妈的装逼了!你就是想吃独食对不对?”

“**!”“王八蛋,把我们的银子退回来!”“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去找老爷子伸冤”……

老三的怒骂顿时激起了房子里李家子孙的同仇敌忾之气,大家纷纷指着老大痛骂。

老大一挥手,凶神恶煞般吼道:“不准斯文扫地!”

这神态和老爷子一模一样,弟弟们都愣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一下,但立刻脸皮又红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又鼓了出来,戟般的手指又指了起来。

但老大趁这个间隙,已经一脸冷酷的模样发言了,这发言压住了大家的呼声:

老大冷笑着看着这群弟弟子侄,叫道:“既然撕破脸了,我也不怕明说!我孙儿是费了大劲在海京入学的!谁他老母的也别想给我添乱!反正木已成舟,你们胆敢告密老爷子,那就闹呗!谁怕谁?你们都知道老爷子的脾气,到老爷子怒火中烧的时候,谁也别想把自己儿孙送进洋教!都得乖乖的学他那套礼义廉耻!到时候,你们注定就是一群土鳖,撑死就是回湖南买个道台做做!而我孙儿,不管如何,我就是不会把他叫回来!二十年后,老子孙儿成了大宋国的封疆大吏,就算你妈逼的在清国当道台,老子孙儿也能调动洋枪队把你们满门灭了!”

威胁完之后,他抽动了一下脸颊,做了笑的表情,说道:“但是你们想想看,我孙儿本来就聪敏,既然入了大宋最大的学校,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你们要是好好说话,安心做生意,还和我讲兄弟之情,以后我孙儿发达了,自然忘不了各位爷爷、叔叔、弟弟们!”

但这番话能服谁?

你随便在说汉语的地界找个七岁孩童的爷爷,哪怕是个文盲乞丐,你问他,他孙儿能不能当状元?

谁家爷爷不是笑眯眯的说:“我孙儿最聪敏了,当个状元不成问题。”

大家屏息凝气不是被老大说服了,而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凭什么你家孙儿就要飞黄腾达,我们子孙就要做土鳖,承你孙儿的鼻息?你孙儿那副鸟样一看就是个白痴!

老四深深压下自己胸口的怒气,他因为二儿子和老大孙子一般年纪,也在老爷子私塾读书,因此怒火格外的激烈,他朝前走了一步,说道:“大哥,你何必吃独食呢?既然你认识牧师,帮个忙又能怎么样?难道我们儿孙发达了,还会忘记你不成?”

老五紧跟老四走了出来,叫道:“就你认识牧师吗?反正给教会献金是老爷子出的,我难道不是老爷子的儿子吗?明天我们自己去找牧师!我们也求他开信入学,不信离了你,我们就连个洋教都入不成了?呸!”

老大愣了下,猛地哼了一声,说道:“好啊,随便你们去!反正我孙儿在海京,又不在这韶关,天高皇帝远!到时候老爷子发现自己私塾没有李家子孙的时候,闹将起来,你们自求多福好了!”

说罢转身就往卧房而去,心里却道:“老子费尽心机认识的牧师神甫,你们却要抢?好!明天我就去给王牧师说你们拜邪灵、杀女婴、贩卖清国人口、做生意欺诈,乃是韶关撒旦的先锋军!让你们儿孙也去洋教学堂?妈的!做梦去吧!”

老大冷冷的离开了,长房长孙冷喝道:“我父亲休息了,天色不早了,闹也闹够了吧,都散了吧?”

看老大一家那副嘴脸,大家气得难受,又想到真闹将起来,他孙儿在海京,波澜不及,而自己的诡计要是被老爷子发现,他手操棍棒杀进家中,强抢儿孙如何是好?谁敢不给那满清榆木脑袋的老爷子?他说不定真敢把你浸泡了猪笼。

一个个真是恨的牙根痒痒,又无计可施。

突然间,老五猛地跳了起来,他一边跳,一边用力猛踩脚下反光的大理石地板,狂吼着:“**的!这是我给你搞来的地板,你家给我还来!”

只是他穿着布鞋,再怎么猛踹,大理石地板连丝裂纹也不会有。

然而他提醒了大家,老四转身一脚踹倒旁边的西洋套垫高脚椅子,叫道:“凭什么坐老子的椅子?这是老子替你置办的!”

“王八蛋!狗东西!让你还用这汉奸吊灯!”老三操起旁边一个花瓶,对着头顶的水晶大吊灯就扔了上去。

一下砸了一个正着,在一声巨响之中,顿时一片漆黑,大家躲避着乱飞的玻璃碎片和还炙热的蜡烛油,也无心再和无耻卑鄙的老大一家纠缠,纷纷抱着头跑出黑漆漆的老大房子,一直到跑回自己家院子,还能听到那边遥遥传来长房长孙的跳脚怒骂。

第二天,李濂文刚起床,就发现门缝里被塞进一封信,他打开来看了,然后又看了一遍。

017 西门坑爹

过了几天后,李濂文门缝里又被塞了一封信,他打开来看了又看,两封信内容差不多,都是朝老爷子举报家里出了个大内奸、大叛徒、大洋奴的。

第二封信,是老大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就是要一枝独秀,死活不帮几个弟弟去教会疏通;不仅不帮他们,还各个教会串门,狠狠的损了一顿各个弟弟,把他们说得如同撒旦现形、犹大再生一般,搞得老二带着几个弟弟去天主教教堂的时候,那个恰好听了李家老大唾沫横飞的造谣的唱诗班小孩看见他们吓得赶紧在胸口画十字。

新教浸信会的牧师自然没打算难为李家几个弟弟,虽然老大亲口说这说那,但世人都是罪人,要都是纯洁天使般的家伙,还需要耶稣流血救他们干嘛;但是王牧师已经不打算再朝海京推荐他们的子弟了:本地就有培德小学,你们何必舍近求远?再说这教会小学本就是为本地信徒子弟设立的,都有入学的地域限制;上次给老大孙子推荐,那已经是特例了;哪能人人既不是基督徒,又不是海京本地基督徒,还都唰唰的跑海京教会内部学校读书去?

真有钱,真不信任本地教学水平,也可以去海京就读,海京各种学校多如牛毛,从教授识字、数学、字母的启蒙学校,到造肥皂的技工学校、乃至于教小孩像西洋婴儿一样爬的婴儿学校,随便你读,哪怕你是同治皇帝来了,只要不给假币,一样入学一样毕业;你们又誓死不信耶稣,可以自己去啊,何必非要进入浸信会的学校系统?难不成都是眼红张胖子。

所以王牧师就咬紧了嘴,就是不答应也像对老大那样如法炮制,只是欢迎他们子弟来韶关培德小学就读。

然而几个弟弟都听说海京繁华无比,甚至听说老大孙子学校里还有不少贵族子弟,更是横了心,不仅要入最大的学校系统浸信会培德学校;还要和老大孙子一个水平的,最好就是一个学校!

折腾了几天,也没弄出什么进展来,几个弟弟气不过,眼看老大铁了心了,不仅不帮忙,还四处给他们下绊子,几个人一商量:我们搞不到,你也别想得到!这才给老爷子投了告密信。

老幺等于连续投了两次。

在和老大翻脸、砸了老大家的水晶灯后第二天立刻投告密信的狠人就是老六。

要知道那时候,兄弟们只是和老大第一次交锋,还不确定结果如何呢。

他立刻告密,这已经不仅仅是想搞死老大的问题了,而是想连其他四个哥哥也顺路搞死,谁的子弟也不能去教会学校!就给老子安心读孔孟私塾好了!

老六其实没有这么心狠手辣,甚至于刚开始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他虽然排老六,但那是在清国不计女儿的前提上,他前面还有几个姐姐呢,所以他和大哥虽都是老爷子的亲子,然而年龄相差很大,和老大的儿子年岁相仿。

既然年纪小,子嗣也不繁茂,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已经跟着他跑生意了。

十二岁,就上下不沾了,识字自然是识字了,深入研究四书五经准备科举,对已经回到宋国的家族来说,自然是有心无力,宋国不考八股文学它作甚;入洋学?又略显年纪大了点。

所以老六最没有心情管大哥二哥他们冲突的这些烂事,他没有适龄的儿子或者孙子,只是跟着随随大流,给几个哥哥个面子。

但是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正妻不乐意了,和他当即吵了起来,还在他胳膊上掐了无数个黑印子。

正妻吵什么?

自然是敏锐的发现了此事涉及到未来的分家或者分遗产。

老六年纪最小,儿子只有一个,在各个房都子嗣繁盛的现状下,论实力,他自然落了下风;

比如人家老大孙子都有两个了,儿子一堆,假如分家打起架来,人家老大一房父子孙齐上阵还不笑眯眯的把形单影只的六叔父子俩打成猪头吗?

而且年纪小,经验就少,做家族生意的时候,他只是给各个哥哥打下手的,自己并无特有的生意门路。

唯一优势就是因为是老幺,老爷子特别宠他,给他纳妾,天天催促他多生几个儿子;但是一般而言,小儿子要么因为父兄宠爱而英勇无畏,要么因为溺爱而多了一身坏毛病。

老六很不幸的就惹了不少毛病:论起玩乐来:斗蛐蛐、养画眉、抽大烟、烟花柳巷都是好手,而做生意吃苦耐劳这样品质就没有多少,而且这样的少爷往往身体孱弱,影响生殖能力。

不过没有男人会承认自己不行,只会讲妻妾不会下蛋,一般会多多纳妾,但这反过头来又加重了他本来就沉重的负担,不得不让购买昂贵的壮**件来提高能力。

老六就陷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不可自拔,大部分精力放的地方:要不是女人要不就是壮阳药,钱不是用来生钱,而是用来购买小妾和西洋灵药,结果不仅没搞出多少儿子来,反而连生意都没上道。

这样一来,在经济实力和人脉实力方面,老六一房是绝对劣势于其他五房哥哥的。

他只能天天讨老爷子欢心,靠“天”吃饭。

现在出了老大这样的事,老六回家其实就打算睡觉的,但正房看出了这是个好机会,正所谓天下最毒妇人心。

立刻连骂带掐的催促老公当一个心黑手辣的炸药包,把其他五个欺师灭祖的汉奸家伙全炸飞!

老六拗不过老婆,半夜点亮了洋油灯,抱着被掐黑的胳膊龇牙咧嘴的写了一封告密信:家里出了洋教叛徒!

没想到老爷子没什么反应。

老爷子估计岁数大了,耳朵有些聋,听不见家里天天一直传到大街上的骂街声,任由几个弟弟们天天追着老大父子号骂,弄得李府鸡飞狗跳的。

他去试探老爷子口风,老爷子就是个咄字:“咄!休要胡说!小宝在海京调理,有照片为证!”

过了几天,老婆又掐他,他又撺掇被老大搞得气炸了肺的老二到老五写告密信,这次老二也同意了,他擂着桌子狂叫:“不让我们吃,你自己也别想吃!大家一起玩完好了!”

第二封告密信投出去了,但依然石沉大海。

几个弟弟面面相觑,都在想是否老爷子太土,真被老大拍的几张孙子在床上装苦逼的洋相片给蒙了,又或者真信了俄国人中黄那套鬼话?

接着投了第三封,弟弟们不依不饶!

这天老爷子派人来叫老五了,本来这些天都聚在一堆,天天商议如何搞死老大的弟弟们都大喜过望,赶紧让老五过去听听,若是可能,可以旁敲侧击一下老爷子。

没过一会,老五垂头丧气的回来了,对着满脸期盼的兄弟们挥了挥手说道:“不是这事。老爷子不过让我给他换个西洋厅门而已。”

“唉。”闻听是叫去干活了,几个兄弟都大失所望。

老二挥了挥手,说道:“那你赶紧去置办吧。这几天可得伺候的老爷子舒心,到时候老爷子记挂着咱们忠心,听咱们的,不偏帮老大,这样才能制服那一家子王八蛋。”

因为正在巴结老爷子打倒卖国贼的风头,老五置办的西洋门又快又好,第二天就给老爷子换了。

看到原来老式的红漆木雕福寿双全对门,换成了黄铜把手的西洋无窗原木拉花对开门,老爷子连连称好。

然而几天后,几个弟弟全傻眼了。

新的告密信塞不进去了!!

这西洋门关起来根本就没有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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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尼玛太坑爹了!老爷子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又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让老大去上洋学考宋国科举了!”晚上,老二跺着脚朝着一群自己的子孙咆哮。

第二天,老二家的儿孙一个都没去老爹的私塾。

老大就和他大儿子两人带着六个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呼啦啦的涌进了浸信会的城中感恩堂,对着有些吃惊的王牧师说道:“这都是我儿子孙子们,都十二岁以下的,我带他们来入学。”

王牧师目瞪口呆良久,暗道:“这先生居然一下就带了六个孩子来!”他抬起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李近义先生,没想到您适龄子弟这么多啊!这个,我们小学新一届已经开学好久了,而且名额接近满员,您的子弟有些太多了,我怕我们安置不了,要不等明年开学……”

老二没吭声,从怀里掏出一物来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抱拳道:“王牧师,听闻你们在筹备第二个培德小学,这一百块银元支票算我们家奉献的了。

说罢又赶紧补充道:“不是我们整个李家,是我李家第二房李近义奉献!”

王牧师苦笑了一声,捐款他当然高兴,但是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李先生,不是这样,是我们每个班有定额的,现在我记得还剩一年级四班有两个空位……而且我们开学两个月了,你们插班可以,但是不知道能跟得上进度吗?不如再等一下吧。”

老二一把抓住王牧师的手,哀求道:“王牧师,你看我这四儿子虚岁都十三岁了,我们耽搁不起了,他们都识文断字,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看王牧师脸有难色,老二后退一步,彷佛下了莫大决心准备赴死一般,解开袍子斜襟的扣子,唰的一下往下一撸袍子,把整个又肥又白的左肩膀连胸口全露了出来。

“您这是什么个意思?”看着老二突然脱衣了,再看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和那坨白肉,王牧师眼珠子瞪出来差点把鼻梁上的眼镜弹飞了。

老二瞪着王牧师,狠狠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吧唧一声爆响,白肉上顿时浮现出一个诺大的红手掌血印子。

“您不要…不要自残啊!有话好说……”王牧师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想到老二比划着胸口心脏部位叫道:“我打听过了:和尚受戒要点香疤,基督徒入教要献祭自己,拿心出来拜耶稣!我是诚心想让子孙们信耶稣上洋学,为了子孙,今个我也要信教了!牧师您拿刀来吧,手快点,我绝不叫疼!”

“我拿刀干嘛?”王牧师反问道。

“不是要切开放小人进去吗?然后再缝好洗净吗?”老二奇怪的反问。

“哦呵呵,李先生您搞错了,我们不会拿刀切人胸口。”王牧师终于明白过来,他苦笑着走过去,替李老二把袍子拉上,笑道:“想当基督徒,周日过来一起主日崇拜吧,就是大家一起聚会,听讲道、查经。我们真是再欢迎不过了。”

“那我这就是基督徒了?”老二有些惊喜了,刚刚他让人拿刀剖了自己,虽然看基督徒都是活蹦乱跳的,料想被剖过后还能活,但终是有些害怕;此刻听说不用剖腹放小人,自然高兴了。

“您还不是,您得先参加聚会,真正悔过后,才能洗礼,洗礼后才算名义基督徒吧。”王牧师解释道。

“洗礼,不就按水里吗?我不怕,我年轻的时候一个猛子可以从城外北江这头窜到另一头!”老二大笑起来,还用手做了一个蛇型动作,眉毛也跟着蛇一样的扭动,然后又做了一个,王牧师也只好陪着苦笑。

等老二炫耀完自己的游泳技能,王牧师抬起头,盯着老二,笑了笑说道:“先说明,纳妾者不得洗礼。”

一句话老二和他儿子两人脸色立刻变青,老二强笑起来:“我们家没有妾,就是一群粗使的丫鬟而已,都是别人误传造谣……”

老二儿子凑过来不谈纳妾,却别有深意的说道:“王牧师,我们家可捐款一百大洋啊!”意思是:你丫看意思是收钱的,收钱了还唧唧歪歪计较我们家的内政干嘛?

这种事,王牧师也见多了,国人大部分是以钱谈事,给你钱就以为自己是你大爷了,什么规矩都不在乎,就想着自己为所欲为,他应对得也多了,笑道:“捐赠多谢您了,不过我们捐赠全部登记入册,对信徒和捐赠者公开,你们可以自己查账目,一分银子都不会滥用,我们十分欢迎。但纳妾、杀婴和拜偶像等等清国劣习,我们是不会妥协的。”

一番话让老二父子十分泄气,垂头丧气了一会,接着老二突然想起了什么来,拉着王牧师的手,指着自己的儿孙焦急的问道:“那我这些儿子孙子们呢?他们可别说有妾,连媳妇都没娶呢,您看?”

“好吧,既然您让子孙归向基督的心这么强烈,我让学校添几张桌椅,他们都过去插班吧。”王牧师笑道。

“哎呀!多谢多谢王牧师啊!”老二握住王牧师的手激动的大摇,随后扭头对几个儿孙大吼:“都跪下拜师!”

立刻李家李近义一家的孩子立刻跪了一地,王牧师连连让他们起来。

“王牧师,您就让他们拜吧。太感谢您了!”老二心道:礼多人不怪。

果然王牧师无奈的一笑,侧过了身不受他们的跪拜,对那群跪地不敢抬头的小孩说道:“很快,你们就会知道,膝盖只应拜神!余皆不拜!”

从教堂出来,老二特地转身,对着上面的十字架闭目合什,连连躬身敬拜,心道:“靠!圣人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没想到我这个儒教中人竟然也搞起这些神神道道的玩意来了!不过,没法,若拜佛能做官,那就拜佛呗。”

拜完,他让车夫送几个儿孙回家准备,自己却叫了辆皇帝车和大儿子一起朝商业街驶去。

“爹,咱们不回家准备?您可是说我们要替学校捐赠自己的桌椅!您可能没见过洋学的桌椅板凳,和私塾的有不同,可是不太好买。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没卖家具的啊。”儿子进谏道。

“笨蛋!”老二在坐垫上转过身吼了儿子一声,说道:“谁说我要去买桌椅了?老子要去买点礼品送给王牧师以及其他老师,让他们对咱们子弟青眼有加。你赶紧想想,送什么礼才拿得出手又不用太贵的?”

说罢,闭目骂道:“连个妾都唧唧歪歪的,谁稀罕入你洋教啊!都收钱了,还板着脸和我讲官话,你妈的,真是比清国官吏还无耻!”

018 钢制搓衣板

私塾就在李家大宅的后院,这是为了方便穷人孩子们从后门不受阻碍的进来,也不至于影响到金主李家一家的生活起居,现在因为李濂文老爷子和教会学校叫板,自己雇佣老师,学费只是名义的几分钱或者你装一副穷样,他不收钱,立刻办得很大,现在也有近百人在读,但是老二家的子孙缺席这情况,很快就让各房都知道了。

因为他们自己的儿孙也在里面,下午放学回来就讲:“二爷爷家的几个叔叔、哥哥弟弟今天都没来。”或者是:“爹,我看到我七弟、四侄他们的座位都空了。”

本来现在就是和洋奴汉奸老大战争的白热化阶段,听说老二子孙突然集体失踪,几个弟弟有敏感的,立刻去老二院子里打听情况。

各个仆人仆妇众口一词:“二老爷带子孙看西洋马戏去了。”

但这骗得了谁?城里最近的一次西洋马戏团来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三天后,老二子孙在儒家私塾连续缺席,几个弟弟已经心知不妙,一起去老二院子打听消息,怎奈老二大儿子带着个西洋口罩,从门里出来,一边拿着簸箕围着院墙倒石灰,一边高叫:“老爹得了传染病,碰着就伤、看见就病,都回避啊!”

但“传染病”在老大的“俄国西伯利亚人中黄”先例面前算个屁,几天之后,几个弟弟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老二也紧随大哥,卖身了!

不仅卖身,老大只送了自己长子的长孙,老二更绝,把他房的一窝子小孩全塞进去了!

老大这还算出于诡诈送个孩子进入势力,为了保自己家族,在敌对阵营里各送个子弟自保,在满清大家族在面对敌对势力角力的时候很常见;

但老二这么玩,就等于全家卖身投敌了,这不是诡诈了,这是死心塌地的丧心病狂了;

下一步,如果可能,可以想见,这个小子就要拿弓弦咯吱咯吱的绞死同治大帝了,说不定他连孔圣人都不惜绞死。

当然,这不是让大家气愤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老二又是玩的老大那一套:他自己家卖身,根本就不带这群小弟的!!!

他也吃独食!

把路全堵得死死的,一点渣子都不留给其他小弟,这让也想反清复明、斯文扫地的小弟们情何以堪啊。

听说老二的儿孙已经插班去培德小学读书的消息后,老二又避而不见几个弟弟,弟弟们勃然大怒,知道老二也靠不住了,自己一窝蜂去找浸信会的王牧师了,也要入学。

这让浸信会的王牧师脑袋都要炸了: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一群人?这李家大宅里到底窝着多少有志青年啊?怎么一波一波不停呢?

刚开始,李家作为从满清返回的本地大家族,曾经让多少教会口水都流出来了:这窝迷途羔羊人数真多啊,要是能全解决了,一次就救了多少灵魂啊。

就出于这个考虑,浸信会对李家非常客气,基本上有求必应,王牧师甚至写信给海京的同仁,说明情况,请教会同仁破例在海京给一个名额;

他觉的这是在李家儒家万里长城上挖出一块砖来,为了这一天,他们耐心的等了五、六年。

没想到一块砖挖下来之后,没等人品味一下成功的快乐;老二又跑来了!

本来这是第二块砖,王牧师他们也很高兴,虽然教会小学完全是采用美国式的小班制,每个教师带多少学生是有限制的,他还是说服同仁破例收纳。

这不是满清常见的授课制度,要是满清授课制度,多少人也塞得进去,不过就是添几把桌椅,摇头晃脑大声嚎叫的声音又多一分而已。

老二家的六个孩子简直是倒了一片城墙,面对这破口,披挂基督手持利剑大盾的王牧师本以为要继续战斗,谁料想,破口之后里面不是出来一个又一个誓死不降的敌人,而是出来一股洪水,差点淹死他!

城破后,非但没有敌人让你巷战,而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冲出来抱住你大腿哭着喊着求降,这不是战斗的问题,而是养不养的起战俘的问题了!

坑爹呢这是?!!!

教会学校的吸纳能力最近已经枯竭了,来这么多战俘,绝对养不起了!

因为老张的儿子作为教会教育系统第一代毕业生一飞冲天之后,受这个榜样的激励,要入学的家长挤破了办公室,晚上王牧师都不想回家了,家里提着大包小包送礼的家长排满了他家外面那条巷子,搞得有平信徒举报他收受贿赂,对不起上帝。

而马上就要做韶关商会总会长的张胖子根本不是一般人,他是最早造反的那批人,很早就跟着海皇南征北战,江西广西战争都去过,虽然不过是个炊事员。

不管有没有真正像他吹的那样用锅铲子打翻两个湘军炮兵,还是就仅仅做饭或者给领导煮咖啡,人家实在见多识广了,参军退役的老兵往往有三大特征:一是信仰特别坚贞;二是特别忠心皇帝;三是思维开阔,不怕洋人洋事物,甚至于崇拜新东西;

这些也好解释:信仰忠贞,当你参加完几次几次战争:和你并肩行进的弟兄,左边的一个被打死了;右边的一个残废截肢了;实心弹砸在你面前又弹起来,吐你一脸土,然后从你肩膀上跳过去,把身后的两排弟兄打成一条血渣路;经历完这些,你不禁会问:都是一样的人,若是左边子弹偏十厘米,死的就是我;若是右边子弹偏十厘米,左手被打飞的就是我;若是那炮口略微低一毫米,我脑袋就没了;为啥我运气这么好?答案只有一个:神对我有特别的恩典;

忠君更好解释:为皇帝流过血!而且皇帝和咱们没有败过!这样的皇帝不忠于他忠于谁?

至于洋人的事物,军队里遍地都是洋人教官或者洋人教官教出来的军官,你都服从洋人或者洋人徒弟的命令去死了,谁还会反对洋东西。

所以从军队下来,在军营里连洋咖啡都学会煮了的昔日豆腐店太子张胖子,成了韶关城里的洋务派,不仅自己信耶稣、搞工业,还把子弟都送进教会学校,那时候教会学校还是好进的,因为城里流传着教会学校的学生胸口上都有一条刀疤的谣言。

现在好么,经过了近十年,第一批被系统教育的孩子们长大成人、开始陆续从中学和书院或者海外大学毕业了,他们是大宋第一批又具有基督信仰又具有系统西洋科技知识的精英,是帝国最稀缺的人才,不仅不愁工作,无数大企业大洋行求着他们去,甚至于朝廷有时候各个部会因为争抢某个海游士打起来,作为四零后五零后立刻开始在帝国各个领域崭露头角了,张胖子儿子的榜样激励了无数家长,教会学校很快人满为患,加人不是那么好加的。

但是出于对李家堡垒的关注,虽然老二带来的人数超乎他想象,他还以为整个李家不过这几个小孩呢,王牧师再次破例,为了把基督的光照进李家这个超级大家族,破例,添桌椅,插班,让两个班超员为代价来吸纳李家孩子。

不过老大、老二走了后,其四个弟弟又来闹腾了,王牧师顿时脑袋大如斗了。

按老二那房适龄小孩的人数,其他四个弟弟家的学生估计要二三十个空位才能吸收,这都可以多办一个班级了!哪里有那么多老师?!

再说,教会学校本来就是为了信徒子弟办的,因为李家以前表现得太满清太顽固,让人叹息,才给他们破例,这又不是让他们子弟当官的儒家学堂。

所以王牧师苦笑着解释:光你们二哥带来的人已经让我们超额了,我实在没法子,你们等明年再来办入学吧,或者就直接去那时候的培德第二小学。

王牧师铁了心,不铁心也没法子,根本没法安置了,要是他再破例弄这么多人进来,那些浸信会弟兄肯定会群起质疑他的管理水平和有没有受贿了,校管理委员会也不会同意这种无限超额的事情,这种压力他也受不了。

现在情况已经不是剃发投降就给你高官厚禄的时候了,现在情况就是:哥们们,虽然你们抱着我大腿要剃发要投降,但是没法,要欺师灭祖的人实在太多了,卖国贼实在不稀罕了,汉奸也太多了,我们也养不起那么多降兵了,你们自己找别人投降去吧。

无论李家弟兄好说歹说,不管是许诺奉献千元献金,还是磕头、作揖、撒泼、打滚,王牧师就是摇头。

一群弟兄垂头丧气的出来教堂,愕然发现老二比老大心更黑:你分几个让我们小孩进去又怎么样?家族里六七岁的小孩也不过就那几个而已。你自己一下塞进六个人,竟然连已经十四、十五岁比别人高两个头的子孙伪报为十二岁也塞进去,你要脸吗?把路堵得死死的,你简直是畜生啊!

回到家里,越想越生气,大家群情激动,踩过老二院子外围了一圈的石灰,把装模作样戴着口罩手拿簸箕的老二儿子推了个屁股墩,又一拥而入,填满了老二的客厅。

“滚出来!李近义!你这个不要脸的!”大家在大理石地板上跺着脚狂吼。

老二满脸红光,端着个水烟袋出来了,那表情、那做派简直和几天前老大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弟弟们啊,你们这是何苦来着?你们懂得打仗吧?大家齐心合力抵抗强敌:有披坚持锐杀进敌阵三进三出的主力,也有手持盾牌长枪在后面防御的后卫,更有提供辎重的后勤,缺了哪个都打不赢仗。现在我把我儿孙当主力军投入敌阵,正需要你们各位防御邪灵、异端,咱们可是德高望重的儒家书香门第,若是都入洋教杀敌,谁来祭拜列祖列宗,人家说出去岂不是会嘲……”

这和老大说得基本一模一样,只不过把老大的“先锋军”换成了“主力军”,那是贴切:老大只送了一个,他这混蛋送了六个,不是主力军是什么?

老大说这的时候,老三跳起来指着老大鼻子破口大骂:“龟孙!别你妈的装逼了!你就是想吃独食对不对?”

但现在大家已经没有心情大骂了,人家都吃到肚里了,你再骂,人家也不会吐出来,几个弟弟只是握紧拳头,一脸要咬掉老二鼻子的表情。

“各位叔叔,你们子弟就明年入学呗,怕什么?就差大半年而已,到时候,我儿子还能给弟弟们、叔叔们辅导一下……”老二儿子进来了,在大家背后笑道,他一边打着自己围裙上的石灰,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

就算他还戴着西洋口罩,大家从那来回窜动、挑来挑去的眉毛上,也能毫无错误的识别这个逼的得意模样。

“**!”老三咬牙切齿的在那口罩前挥了挥拳头,转身就走。

后面传来老二勃然大怒的怒吼:“老三你说什么?你对你嫂子有念想?!你个忤逆人伦的王八蛋!”

老三现在成了被抛弃的悲愤军队的老大,他一走,几个弟弟都跟着走了,没辙了。

但是老三出来后,也没和三个弟弟再商量,他满心想的都是:“这不要脸的老大、老二都吃了独食,现在韶关满地都是教会,老子还不信找不到个好的洋教学校去科举了?”

老四、老五也是一般的念想:“现在看来就是谁先动,谁全吃!何必和这些无耻奸诈的笨蛋一起商量一起行动,到时候被人卖了还替他们数钱,老子不能再犯错了,老子自己去找!”

老六想的是:“这群无聊东西终于谈完了,真他妈的无聊!会不会还要商量如何朝老爷子告密?他老人家根本就是不管的,这尼玛又要浪费少爷我多少青春?今天看来又是没空出去玩了。但是不去和这群蠢货商讨又不行,晚上会被罚跪西洋搓衣板的,操他大爷的,那婆娘居然买了个钢的搓衣板回来!那玩意稀贵,人家黄老板店里就进了一个,被她买了,和买对银耳环一样价格,根本就不是用来洗衣服的,就他妈的是套刑具!怎么跪得起!我操,和铁一般硬啊!唉,谁娘的能想到就是这个黄脸婆给老子生了个儿子呢?要是知道,打死也不能娶她过门啊!听说城东开了家新的西洋药店,不知道有没有好的西洋壮阳玩意,我还想去看看呢。”

几个弟弟被曾经的领袖——老二的背叛,彻底弄寒了心,在老二门口几个弟弟不约而同的找了个借口,匆匆作揖匆匆四散而去,剩下老六站在老二门外的石灰线上发呆——怎么眨眼间这几个哥哥就不见了?

不过一分钟后,他就高兴起来,终于不用掺和这些破事了,他大叫:“管家!给我叫辆皇帝车来!我要去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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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白刃入空手网友,没有查铝,随便写了写,这是个bug多谢。

发表人:白刃入空手最后回复时间:2011-09-1817:27点击数:0回复数: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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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看铝的制取方法——

“1746年,德国人波特(J.H.Pott)从明矾中制得氧化铝。1807年英国人戴维(H.Davy)试图采用电解熔融氧化铝制取金属铝,但没有成功。1825年丹麦人奥斯忒(H.C.Oersted)用钾汞齐还原无水氯化铝,第一次得到金属铝。1827年德国人沃勒(P.W鰄ler)用钾还原无水氯化铝得到少量金属粉末。1854年他又用氯化铝气体通过熔融金属钾的表面,得到一些铝珠,每颗铝珠重10~15毫克,进而初步测定了铝的密度和延展性。1845年法国德维尔(S.C.Deville)在巴黎附近建立了—座用钠置换氯化铝生产铝的小铝厂。1865年俄国的别克托夫(H.H.Бeкeтoв)提议用镁来置换冰晶石中的铝,这一方案为德国盖墨林根铝镁工厂所采用。1884年法国的德维尔和德国的本生(R.W.Bunsen)分别电解NaCl—AlCl的熔盐制得铝。他们在电解中都采用了碳阳极。1886年美国的霍尔(C.M.Hall)和法国的埃鲁(PladL.T.Heroult)几乎同时而又独立地发明了用冰晶石—氧化铝熔盐电解法。他们把氧化铝溶解在冰晶石溶液中电解制得铝。二人分别在美国和法国取得专利权,又于1888年分别在各自的国家建厂生产出了金属铝。1889年至1892年奥地利科学家拜耳(K.ayer)发明了从铝土矿中提取氧化铝的新方法,此法称为拜耳法,并获得专利权。”

工业化生产在冰晶石-氧化铝熔盐电解法发明之后才有可能,而老六老婆肯定在1870年以前买的搓衣板,在第一次选举议员之前,书中说李家回到韶关五年,海宋建国15年,被小报泼污水之后,即1865年之后的事情。

我记得高中历史书上说,门捷列夫在1869年发现了元素周期律,沙皇奖励了他一只铝杯!当时的铝比黄金还要值钱!

如果不是赵三桂的蝴蝶翅膀扇动的话,那么老六老婆还真是有钱

019 你们家也太凶残了吧

老三甩掉三个弟弟,为了自己子弟的前途,去找各种朋友打听,虽然听了很多,愣是没弄明白。又用了一段时间才愕然发现了一个新世界。

原来刚回家乡的时候老担惊受怕,怕被宋国给整得家破人亡,子孙教育自然就是保守那一套,保守到万一有事,回清国也可以继续为人当官,没想过穿洋装坐洋车的当洋奴官员;

现在安逸了,有点在宋国进步的心思了,才有了研究的心思,发现这宋国的科举系统可不简单,简直是错综复杂。

就好比买洋装的学问,不买或者不想买的话,那是根本无所谓:街上随便一个人穿的洋装不都是窄袖窄裤子把自己包裹得像头猴子一样吗?而且不知道是洋人穷呢、还是变态呢,发明洋装的时候故意把胸口露出来,让人看到之后,不禁会想:你丫也就是在广东穿,要是在北方,这身衣服让你胸毛结冰!傻×!

但是一旦打算买洋装的话,打听多了,看得多了,随便一个人穿的洋装都不一样,那衣服简直如同会说话一般。

国内最好的洋装除了几家全字母的外国货,那肯定是为皇族和百官制作衣服的双星洋服,那衣服现在专门在左手袖口用金线缝了两个金星作为商标,有些爱显摆的家伙要是有身双星,那走路恨不得都举着左手走,有能抬左手的机会绝不会放过:打伞用左手、挂文明杖用左手、开门用左手,逼得某些时髦的混蛋生生的变成了左撇子,连使用筷子都用左手了!

双星是最气派最代表身份的洋装品牌,一身价格平均在一千银元左右,你买一身,就相当于穿着六座小四合院上街了,有了这身衣服,不必多言,那就是大宋的顶尖成功人士:走路时候有人给你让路、谈话时候为你脱帽、不长眼的家伙被你一脚踢了屁股后他还会自己跪下高喊:“先生饶命”。

和双星相若的洋装乃是正宗的英国舶来品“利酷约翰”,一样号称为贵族量体裁衣,一样昂贵非常,甚至于比双星更贵一些。

在“双星”和“利酷约翰”超一线之下,就是一些二百银元起价的一线品牌,这些衣服的材质和前两者一样的好、裁缝手艺一样的棒,相信若是盖住袖子上的商标品牌,平常人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和前两者来,质量一模一样,不过就是前两者光名声就值八百元而已,他们则代表了务实、不慕虚荣,是新中产阶层既负担得起也喜欢的牌子;

再往下就是些还不错的牌子。

但是最恶心的莫过于“三星”“四星”这种山寨货色,故意两颗星缝制的很大,其他星星缝制的很小,给人以误导,这种山寨货色自然都是些爱慕虚荣又没有钱的年轻人才穿。

学校里这最正的“双星”,就是美南浸信会的学校系统——全部以培德为名称的教育体系。

有人对老三说:这美南浸信会在大宋,就类似于英国的圣公会,这些名词老三费了老鼻子劲头才搞懂:英国圣公会,是英国教会脱离罗马教会,成为英国的安立甘宗,英国国王把自己封为教会的最高领导人,信仰介于水火不容的天主教和新教之间,这是英国的国教。

美国浸信会自然是新教,传道渴望迅猛无比,早在道光年间就来中国传道了。

而且这浸信会一派的罗孝全同时给了三个统治者洗礼过,分别是:异端皇帝洪秀全、大宋皇帝海皇、明王朱清正。

而海皇号称是大宋的亨利四世,亨利四世本来是法国新教胡各诺派信徒,1594年,他要去继承巴黎的王座,但是巴黎人关闭城门和他激战,天主教占统治地位的巴黎贵族和平民不允许一个新教教徒成为国王,双方血战几次之后,巴黎人同意城外的他为国王,条件是必须改变信仰。亨利四世就改宗成了天主教徒,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为了巴黎,值得做一次弥撒。”

那时,为了取得法国人的支持拿下被围攻的广州城,刚受罗孝全洗礼不久的海皇又改信了天主教,他想必在内心也说过:“为了广州,值得做一次弥撒。”

很明显的,他骨子里还是喜欢新教。

因此和造反派系各个皇帝关系深厚的浸信会自然地位非凡,而它本身又实力很强劲,乃是美国数一数二的教会,自然在宋国遍地开花,和新教各个派系以及天主教为了争夺迷途羔羊,在任何一个城市一个乡镇乃至于一个乡村都展开了寸土必争的传教血战。

这个时候,浸信会虽然实力强大,但在信徒、教堂、学校、医院数量上,根本比不了实力更强大的英国圣公会、和美国长老会不相上下,还谈不上成为大宋的圣公会。

然而转机就发生在了美国内战。

一八六一年到六五年四年间,美国爆发了内战。

来华传道事业受到致命打击,因为所有外国传道士的路费、生活费乃至于建立教堂和学校的钱,基本上都来自于各国国内教会信徒的捐款。

美国打起仗来了,自然捐款就断绝了,美国北方传道士纷纷回国参战,而南方传道士回不去了,因为海运全被北方封锁了,一群南方传道士,不管是哪个教派的,全被困在了中华这个地方。

这种时候,别说传道了,连日常工资都没得领了。

当然赚钱不是问题,这些传道士往往是三高人士:学历高、道德高、社会地位高。

各国大使馆领事馆每年都雇佣若干传道士,因为这批人中英文都溜转,很多都是大学学历,在那个时候,如鹤立鸡群。

比如任职在美国大使馆的俾治文、伯驾、卫三畏、罗尔悌、晏玛太、麦嘉缔、何天爵、丁家立、卫理、李安德、李家白,从翻译到代理驻华公使乃至于远东司司长,这些传道士的名字出现在很多条约里,影响着中美关系。

但即便是去使馆任职,他们并非是为了当个公务员,也是为了传道。

并且很多传道士以担任公职为耻:他们离家万里冒了千难万险来到中国,不是为了做公务员赚钱的,那样的话,以他们的受教育水平在自己家乡也不成问题,他们是为了传播耶稣福音而来的。

这种情况就好比某个忠心国家的战士手抱着嗤嗤作响的炸药包冲向碉堡,为了神圣的信仰,打算和面前的死敌同归于尽都没所谓!

但没想到跳过壕沟之后,一个山羊胡的家伙走出来,从你手里接过炸药包,还给你几元钱,说道:“辛苦了,这是快递费。”

谁能受得了这个?

【这个时间里,商人们来中国是为了谋求利益。外交官来中国则是谋求特权和让步。外人中间唯有基督教传教士到中国来不是为了获得利益,而是要给予利益;不是为了追求的利益,而至少在表面上是为中国人的利益效劳。(《剑桥中国晚清史》保罗.科恩)】

而且若是你作为传道士身份来华,却在外交公职或者洋行任职,不管是什么情况,很快所在的教会就会给你一封信,声明:将很快中断你的传道士工资。

这传道士工资相比于大使馆的翻译、外交官助理、代理公使的收入其实是九牛一毛的,少得可怜。

但收到这种信的传道士无不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中断工资,就是除名传道士身份的前奏。

从一八六一年开始,因为内战,所有的美国南方传道士都陷入“失业断炊”阶段,别说深入内陆传道了,自己船票都没有钱出了,大部分人不得不暂停在自己的教会里,无法开拓新疆域;有些小教会的传道士根本没有宋国本地教会的支援,也只好去洋行或者外交部任职当几天金领。

美南浸信会最惨,他们根本就是美国南部大教会,整个教会传道事业都被迫停滞。

这时候,海皇对美南浸信会伸出了援手。

这让所有人感到震惊:海皇是跳着脚支持北方废奴的、自称崇拜林肯,还要派出一支五百人的远征军跨过浩瀚的太平洋去支持美国的正义事业,当然林肯苦着脸拒绝了,五百人?来混绿卡的吧,谁支持谁啊?

但在外交上支持北方,在传道士方面他却拯救了南方教会。

“你们差会的银钱来源断绝了,那我来接替他们几年吧,”海皇对美南浸信会说道:“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所有银钱找我来要。”

教会自然感激涕零,海皇说了一段青史留名的名言:“若我有一千大洋,你们可以全数支取;不是为你们,是为了大宋;不是为了大宋,是为了基督。”

当然这是抄袭戴德生的名言,但海皇作为一个农业国的皇帝,也确实穷不拉叽的,天天不是找这个贷款就是找那个发行国债,他的做法很让各国传道士和基督徒敬佩。

然而海皇暂时负担美南浸信会所有开支,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海皇是不做亏本买卖的。

从来传道士分成两大派别:一个是基要派;一个是自由派;

基要派和自由派在总宗旨上没有不同,都是:“为基督得到中国”,但是在传道方法上区别极大。

基要派就像一位严厉的老师,总希望学生赶紧在考试前把要考的背会,家里着火了?继续学习!身体生病了?继续学习!看不懂?继续学习!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直接使个人灵魂得救,因此他们最主要的传教方法是向听众直接讲道、巡回布道和散发宗教宣传品。坚信“个人得救”为第一要务,其他的办教育、传知识什么的是“人的作为”,而非神的旨意,是末流,绝不能舍本逐末;

而自由派就如同一位谆谆善诱的老师,认为假如学生对知识没有兴趣那让他背会,也是死记硬背,对他真的有益处吗?所以他也许为了教物理,带学生去科技馆;为了讲数学几何,带领学生打造一套手工家具;

他们强调上帝的内在性,不注重末世,也就是讲人不能因为怕末日的死而信上帝,上帝是始终与你同在的天父,你应该在感受到祂的爱的前提下爱祂;所以自由派不仅关注人的属灵需要,而且也关注肉体和物质需要。他们认为天国不仅仅在天上,应该在人间也建立上帝之国。

因此这一派特别看重先为中国人带来福利:没有医疗?那就建医院派出学医的传道士免费看病;没有教育,不识字?那就发动信徒捐款为该地建立一所小学;当地人不喜欢我们,那就为他们的灾荒举办一次全球募捐好了。

毫无疑问,就如法兰西的亨利四世说:“要让每个农户的锅里都有一只鸡”那样,大宋的“亨利四世”也比较认同自由派,况且此刻他最缺的就是教育、教育最缺的就是老师。

海皇给美南浸信会两个宗旨:“为耶稣得到中国”、“福音化就是文明化”。

第二条操作的时候:就变成了先文明化,就自然福音化。

因为浸信会有一整套的完整系统,海皇也支援其他“无家可归”的美国南方教会传道士,但是顺理成章的:若不是两家见面就恨不得打起来的话,那就暂时归入美南系统,这样靠着收编了整个美国南方的教会,海皇建立了培德系统:一套从小学到中学到书院的教育系统。

这是教会小学,主要靠信徒捐款,海皇并没有听从报纸上很多西学人士的建议:强制入学,免费提供教育。

他的想法很怪异:若我让所有人都来上学,遍地都是西洋式学校,但脑袋里全是满清那一套,万一某人在西洋式的师范学校里学了经天纬地之才,又没有合适的工作给他,让他只好屈尊当了图书管理员,被一群道德不好的教授羞辱,结果他迁怒于我,来灭我怎么办?我何必当这种冤大头,非基督徒要造反去清国造!

所以海宋教育系统完全靠各个教会自己的教育系统维持,不强制入学、不义务教学、国家鼓励兴办学校,但不承担所有费用。

这点和满清私塾系统倒很类似,只不过教会比儒家实力更大、更讲究同一派别的信仰。

不过教会的教育实力很强大,出来之后,起码外文、数学、化学、体育是儒家学徒望尘莫及的。

所以作为曾经被海皇暂时接管过的美南一系教会,浸信会、长老会、美以美会等,慢慢有了王者之尊——海宋科举出题官都是他们的人啊!

而且因为当年罗孝全对抵进广州城下的还是平南侯的海皇全军进行了洗礼,这导致了目前朝廷里一半官员都是浸信会的,毫无疑问,他们的子孙贵二代、军二代、官二代也肯定会是浸信会的,这太可怕了。

这就是教育一系的双星。

英国圣公会系统的教会学校不亚于浸信会,因为英国国力全球无双,他的传道士、教堂、信徒数目和整个美国传道力量加在一起相若,还要多一些。

要说类比,圣公会就类似于大宋朝廷邸报,仅仅就一份报纸(一个教会),美国传道力量就类似于其他各类私营报纸,后者数量非常多,派别眼花缭乱,乱哄哄的,甚至彼此有仇水火不容,但一份邸报销量就相若于所有杂鱼的销量集合。

仅仅因为美国南方新教教会沾了为三皇洗礼以及被海皇帮过一把的好处,以及朝廷在列强间比较喜欢美国。

美国是第一个先后和宋国、清国签订首个对等条约《蒲安臣条约》的国家,从美国修建大铁路开始,宋国人想成为美国国籍很简单,买船票到美国就行,所谓的落地入籍。

其他列强还是太凶,所有条约都是或多或少的不平等,即便是汉奸洋奴横行的宋国朝廷也感到很难接受,经常呻吟来呻吟去,让只觉的他们是三桂党的无知小民觉的这些大人是咋这么麻烦?你们不就是洋奴吗,呻吟给谁看啊?皇帝谁坐不行,即便白皮洋人牛比当了皇帝,只要不让我们饿殍遍地也可以。

再其次就是天主教,天主教也有教会学校,只不过它们数量少,天主教喜欢整个整个街区的收人,文盲率较大,育婴堂很多,办初等教育在数量和辐射面上不敌英国和美国新教,不过人家走的是高端路线,其高等教育也极好,有几家大学,但都位于大城市。

再往下,就是些不知名的小教会的教会学校了,这些学校并非说会把你子弟教坏了,相反,一样教的不错,出来办工厂开商业去洋行都没问题,仅仅弱点是要自己通过大宋科举考试才能做官,而出题考官都是大教会里的家伙。

教会学校就类似于正统洋装,穿出去不会掉价,但是除了正统洋装外,还有中西合璧的洋装。

就是各种工商学校,教你洋文啊、两栏西洋式记账啊、烧玻璃啊、做肥皂啊、修手表啊、磨眼镜啊、甚至于跑船当水手啊,这都是教人谋生的技能,并不以贵为追求,但谋个小康绝对没有问题。

最下面的就是儒家私塾——出来不知道干嘛,办个报纸当个记者?也许也可以去上海参加满清科举哦。

打听清楚之后,老三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奶奶的,从老爷子私塾出来,老子儿孙要去《韶关新报》这种货色当差吗?

但是又气得跺脚:恨自己下手晚了,老大老二都进了培德新教系统,还把路子塞满了,自己难不成还要等一年?

本来想等一下,到明年培德新一届开学再说,毕竟进了培德小学,就是朝廷百官一个派系了。

但是想到自己子孙某一天也可能成为《韶关新报》那流氓一样的玩意,老三再次跺脚,心道:“尼玛的!你们是程朱理学一系的,但老子儿子加入陆王心学一派也是儒家不是?反正不能等变成一文字大流氓!”

说干就干,韶关城的八个小学老三全走了一遍,到晚上的时候,这人胸口戴个十字架得意洋洋的回来了,特意去拜访了二哥,笑道:“二哥,你现在是洋教学生他爹和爷爷了;弟弟也不羡慕,现在我儿孙要奉全球最强之维多利亚女皇为教主了!俺们家加入圣公会的韶关文会馆了,你家免试入哈佛,咱家免试入剑桥!知道啥是剑桥不?全球霸主的最好翰林院,全球最强!听听,有剑字,听起来就霸气!”

“是啊,你够贱的!贱桥,桥底下读书还不贱吗?!”老二根本没机会说话,就老三滔滔不绝的讲述自己的奇遇,只能在肚里狠狠骂道。

老四跑了几天,在天主教那里有了眉目,虽然也错过了入学时间,没法直接上学,但他一咬牙把儿子弄进天主教唱诗班了,这叫预先准备,回来亦是得意洋洋:“我儿子现在和海皇拜一个上帝了!你们算老几?”。

老五去找了本地教会刘雅各的学校,但是因为刘雅各的教会仅仅是立足本地的,教育资源较少,学校容纳量很有限,因此入学资格十分严苛,必须家人都是他教会的才行。

李家子弟读书因为有钱也许不难,但全韶关谁不知道李濂文几个儿子全都是妻妾成群的,基督徒不得纳妾或者实质性不忠于正妻,那么即便混个名义基督徒,对李家人来说也是难如登天。

“难道我要把小妾都送走?去尼玛的吧!”老五悻悻的无功而返,打算安心等明年培德新一届开班再说。

几个哥哥发疯的在城里乱窜,老六也故作发疯状,其实跑出去满城玩了。

结果不好好学习,就过不了母夜叉那一关,听说老三老四都搞定了学校,他老婆关起门来,咬牙切齿的把搓衣板扔在老六面前。

“你再等几天,我这天天跑……”身体孱弱的老六在老婆面前身体抖得像树叶。

“你还有脸讲?我告诉你,老爷子不管了,要是你不能把儿子弄得出人头地,你就等着被那几头白眼狼扫地出门吧?你让我们母子俩跟你喝西北风吗?给我跪下!!!”老婆一声怒吼。

老六乖乖的跪在了搓衣板上。

“低头思过!”老婆又一声大吼。

老六乖乖的把头低下,做闭目沉思状。

“想好怎么办了吗?”老婆又一声大吼。

“不就是个洋教蒙学吗?”老六垂头丧气的说道:“我好好想想,明天认真的打听,绝不偷懒了。”

过了几天,老六杀气腾腾的带着儿子去了城外:那里有一个学堂——海宋韶关皇家陆军小学。

但是下午他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不仅是他,他儿子也把脑袋耷拉在脖子上,两人有气无力的一摇一晃的走了回来,宛如一对喝醉了母鸡和小鸡。

“怎么回事?!”母夜叉大吼。

“这不能怪我,他们入学十分怪异:先搞什么上蹿下跳的,让明仔跑一段又折回来,我看明仔累得都翻白眼了;然后又让明仔双手挂在一个木杆子往上脑袋,叫什么引体朝上?明仔呼哧呼哧了半天,也没能朝上。然后那个军头就让我们回来了。”

“打死我也不去。”老六儿子浑身都是土,他后怕的叫道:“老爹,你是说让我做官的吧?做官至于跑来跑去和拉杆子吗?这是让我去拉皇帝车吧?”

“混蛋!”看老婆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老六一巴掌抽在儿子肩膀上,叫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现在当贵族的都是当兵的,你能参军,那就是个吃皇粮的,而且你不是不喜欢读书吗?骑洋马挎洋刀打洋枪不好吗?你又不是没见过宋军当年入长沙城,一排排的僵尸那样,威风吓死个人啊!”

他其实没打算说服儿子,儿子和一群小孩入学测试时候,他就看比人家高一头的儿子被别人拉得老远,那群小孩简直是一群野猪啊,标准的猪突!一直读儒家书的儿子和他一样四体不勤,哪里想到要和一群野猪拼什么五十米往返跑,一群疯子啊!

自己文质彬彬的娇儿怎么可能比得过那群野猪?他不过想说服老婆:看看,你老公我没有闲着,连丘八都让孩子去试过了。

不过母夜叉竟然点了点头说道:“那几个白眼狼以为自己儿孙很行,其实在我看来都是草包,凭什么就能科举压过别人一头?到时候别介根本学不会洋人的玩意,也考不上科举,反而落得四下不沾。若论从军,咱们在长沙看到那宋国军队确实挺威风的,听说薪水也很高……”

说到后来竟然脸红了一下,宋军攻破长沙之际,海皇本以为可以纳入自己地盘,没想到被强国干涉作梗,不得不吐了这块肥肉出去,那时候对长沙就是如看待自己城市一般,特意严格军纪:虽然在城外四里八乡抢劫一空,但要求不拿长沙人一根一线,入城检阅也特别强调了军威、军容,特别挑选了精锐部队入城检阅宣示军威,甚至因为军官白手套不足,特意等了两天,辎重部队送上来才在城里阅兵。

海宋自己吹嘘的整个东亚最英武军服(因为是皇帝设计的):海宋陆军军官军服的“鹰羽海潮十字魂”的鹰海系列,确实给老六那时候年纪还不大的老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没想到老婆竟然同意让孩子去从军当军官,老六也没辙:总得干点什么吧,否则就算让别房子孙压自己一头,谁能爽快。

这样因为儿子体能不行,老六特意请了个退伍军官当教头,就在自己院子里训练体育、教习儿子军队操典,以便明年可以入学。

天天看着儿子从房子这头跑到那头,他还给儿子按了个所谓的单杠,就让他拉到二十个以上,否则就跪搓衣板——这点让老六很满意:爹不能天天自己在皇后面前当孙子啊,总算找了个伴。

不仅如此,他还掏钱给儿子自己做了一套大体上的陆军军服,买了一条洋枪,连刺刀都在铁匠铺里打好了(民用枪支佩刺刀,这在海宋是违法的。),慢慢的看着儿子抱着比自己脑袋都高的上了刺刀的洋枪在院子里“发威马驰”、“腾瑞特”,老六突然感到一种满足感:就得当军官,震死那几房连“引体朝上”都做不了的软蛋子孙。

老五看着老六天天热火朝天的操练自己儿子,心生羡慕,和老六一商量,两个年纪都不大被各个老狐狸哥哥欺负的弟弟一拍即合,老五把自己两个儿子也送了来:现在三个小孩就可以“向右看齐”和“报数”了。

过了几天,为了炫耀自己家也不是吃干饭的,老五老六特意请了其他几个哥哥全家参观自己的军事训练。

在最精彩的刺刀刺杀表演中,三个堂兄弟努力操着比他们都高的枪刺刀,踉踉跄跄、帽歪眼斜、气喘如牛的跑了几步,然后在稚嫩童音的大吼声中,刺刀狠狠的刺进了一人高的人形靶子。

目睹这一幕,在场所有的男丁都不由自主的夹紧了大腿、捂住了裆部,目视得意洋洋的老五老六,大家都在心里大骂:

“两个混蛋这是教小孩往哪里扎啊?太凶残了!!!”

020 你也应该看看报纸了

不患贫而患不均,恨人有笑人无,各房被老大激的,都如同乌眼鸡一样争着把自己的子弟往洋教学校里送,老爷子会不知道?

李濂文这种满清做派的人,把儿孙、妻妾、仆役全部视为自己的私产,恨不得连儿孙晚上用不用夜壶都纳入自己控制之内,哪能容牛羊自己乱窜,老大家那套鬼把戏根本瞒不过老头子,找来他家管家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老爷子装不知道。

不仅装不知道,心里还暗暗的夸赞老大:这小子果然是跟自己最久的家伙,从我这里学了不少处世之道,有前途。

作为一个正统的儒家门徒、还捐了清朝官衔的他,在长沙旅居的时候,确实希望天朝天军赶紧把洋人洋教汉奸全扫进大海里去;但现在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吗?谁能想到这群洋教汉奸打起仗来这么凶?湘军不到被北京逼急了,根本不敢惹他们。

既然人家强大,人家牛比,自己不也回来在人家统治之下了吗,于是这老儒生还要卫护儒教、抵抗洋教,但嘴里的:“赵三桂”的称谓已经就变成“宋国圣君”了。

前些年战战兢兢的回家,夹着尾巴做人,只是为了安全的活下去,确实忽略了子孙做官的问题,千年以来,所谓的中华各阶层“士农工商”的排序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的称呼是“官商工农”。

中华人民非常勤劳,但这勤劳恰恰是为了不劳而获、让别人奉养自己的,哪怕自己因为本事运气不好,不能不劳而获,不能骑在别人脖子上当“人上人”,也要让子孙好好念书参加科举,去做官!

官阶层就是最成功的不劳而获阶层。

所有中国人的梦想!

因此曾经的官绅家族的家长李濂文对自己家成了一家成功的商人,虽然略感欣慰,但还是感到不满,商人再成功算个屁,不过算头肥羊而已;当了官那就是灭门县令,你再有钱,官恼了,你家破人亡了,结果你还得乖乖的送银子给他们,人家这才叫成功、这才叫体面、这才叫光宗耀祖。

他自己早就考虑过让子孙准备大宋科举的事,但一来家族刚回来事务纷杂,二来,他自己面子也挂不住,谁还比他表现得更反感西洋玩意的?

不过老大这小子聪明,第一个开始让他孙子准备大宋洋式科举,这就叫高瞻远瞩!

什么能比家族里出了个当地官员更让人自豪和感到安全的呢?

而且他对老大瞒着全家包括他在内其他人的处事手段非常满意,而且也符合孔圣人的教导:

第一、忠:身在大宋国土之上,拿了大宋的国籍,自然要为圣君分忧,就要去为圣君做官,这和当年满人圣君入主中原,赶紧削发留辫子上劝进表是一个道理;这是君君;

第二、孝:一来子孙若加官进爵的话,列祖列宗脸上有光,他这个家长脸上有光,这就是孝顺;二来,还瞒着他做这些事,那就是担心他的面子,毕竟自己在人前人后总是要维护一下儒教体面,说了很多有点大的话,自己重孙子去教会学校的事情要是和自己商量,难免会伤了自己面子,让自己有出尔反尔卖主求荣的嫌疑;所以瞒着自己,自己借口不知道也就就坡下驴的过去了,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这就是父父的孝;

第三、悌:不仅瞒了自己,还瞒了其他弟兄子侄,这就是怕他们被洋教带坏了,故意只让自己孙子去,而不告诉他们,让他们安心的学习儒教圣人之言;这不是兄弟友爱的孝悌吗;

第四、智:当年给洋教捐款是为了自保,虽然洋教还算仗义,遇到有人造谣自己家,立刻出面帮忙,但终是感觉自己是交了保护费,这是肉疼啊;没想到老大把这坏事变成好事,主动利用和洋教的关系,把自己孙子送了学校进去,这既是恭维了洋教、让自己更加安全;又算是没浪费银子,银子花出去总得有回报啊!什么施舍的时候右手不要让左手知道自己所为?花钱不买好,我家是冤大头吗?这就是智!

第五、耻:正所谓“耻可以全人”,加入洋教教会虽然可能更容易做官,可以为家族添光,算是忠孝,但毕竟是卖祖求荣、毫无廉耻了;因此老大没有在本地入学,跑了很远去京城上学,这样因为羞耻反而保全了家族在韶关的体面,免去了名声受污;

总而言之,老大的行为已经达到了:好学近乎知(一定要当官),力行近乎仁(拉关系走后门瞒老爹),知耻近乎勇(把这事做得远远的、谁也管不了阻止不了)。

这真是儒家为人处事的典范啊,标准的“知行合一”,当然不是“言行合一”,因为老大的漂亮手段,李濂文觉的自己轻轻松松躲过了“言行不一”的名声受损危险,不由感慨还是孔圣人聪明啊:想干什么偷偷去做就行了,嘴皮上还是什么好听就说什么,两者不搭界!

想到得意处,李濂文不仅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看来,我们家很快就要出可以治天下国家的不世之才了,”李濂文放下书卷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都说宋圣君乃是赵太祖匡胤再世,虽是一根齐眉哨棒打下江山,但终究马上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圣君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希望圣君早日杯酒释兵权,赶走洋人,恢复祖宗体制,治理国家离开了孔孟之道怎么能行?”

于是乎,老先生李濂文故意装聋作哑,虽然几个儿子看来得到风声,时不时的在他面前煽风点火、暗示影射,但李濂文铁了心的就装糊涂,不管你们小绊子下的如何巧妙,双关语如何精彩,老夫就一口咬定重孙子在海京养病了!

后来貌似他们撕破脸了,天天给他写告密信,李濂文嫌烦:“你们这群不忠、不孝、不悌、不智、毫无廉耻的混蛋!老夫想做个知行合一、忠孝仁义的大儒,你们还来给你爹我添乱!

索性给自己换了个西洋厅门,那东西严丝合缝,别说告密信了,一根头发丝你们也别想再塞进来了。

果然消停了几天,但几个小儿子们不仅不写信举报大哥了,就连平日里来看望老爷子都不来了,全天一亮就呼啦啦的出去,天黑才回来,都天天不在家,彷佛一夜之间,这个巨大的宅院就剩老爷子自己一个男丁了。

很快老爷子就知道他们忙什么了。

他自己办的《翰文书院》前面三排的桌椅全空了,都是他自己子孙坐得好位置,在后面几十个小孩坐得满满的情况下,格外扎眼。

他这个儒家私塾性质的学堂办得还是很成功的,因为他掏钱请塾师,来上学的孩子不要钱。

这是他家回到大宋后一直都缩在洞窟里,结果被《韶关新报》这种流氓钻进去揪着尾巴打,只好跳了出来,没想到跳出来之后,阳光灿烂,感觉还挺好。

老爷子得意之余,趁着东风,又点了一把火:为了乡亲们,办学!

这要是在满清,肯定是大善人,穷人家孩子是请不起私塾老师的,往往是村里几个乡绅联合请一个老师,教授自己子弟学生,以前的异端废帝洪秀全原来就是做雇佣老师的。但这种联合请老师的情况,往往是在乡下,因为都是一个姓氏、在同一个祖宗祠堂祭拜的宗族,所以可以联合掏钱;在城市里,就没有乡下一家亲的情况了,那么多人谁认识谁呢?在海宋开国之后,商人得势,百姓流动率连年提高,以前城里来个外地人开店,大家都议论半天;现在韶关人也到外边,外边人也来韶关,这样的情况下,想联合办学,尤其是办儒家私塾是非常难的,儒家学者自己既没有钱也没有空:都去当账房先生和办小报了。

所以在李濂文开办书院免费教导韶关子弟之后,来入学的孩子还是人挺多的。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李家这种家大业大的家族一样,做什么事,都是为了让孩子出人头地当官,他们既有这个动机,也有实现这个动机的实力:谁能眼睛不眨的给教会捐赠千块大洋?谁能雇佣退役兵教授孩子军事技能?谁能轻轻松松的让孩子去外地读书?

这种上层人既有情报,也有财力,他们的孩子根本就不和其他人在同一起跑线上。

来私塾的小孩家里大部分都不富裕,不可能想到参加大宋科举、不可能胆敢幻想去海外做海游士;大部分人的家长即便是在满清时期,若周围没有免费的学堂,他们也会让孩子失学。

而且他们家长也往往不是基督徒,别看他们贫穷文盲无知,但心里也看不起越来越多的基督徒,想的和李濂文一个样:欺师灭祖。——这就是所谓的不论是在满清还是在宋国的老实人那批人,我能活命能娶妻生子就行了,你们怎么搞是你们的事,我不会和你们瞎掺和,我继续过我以前的生活。

因此虽然教会学校也不收费,他们不是信徒,也不会妄图把子弟送入教会学校,甚至于不知道教会学校是干嘛的。

“安心学好皮蛋瘦肉粥的做法,学门手艺,以后就饿不到你了。”

“小子,别偷懒,学好木匠活,你以后就靠这个吃饭的懂不懂?”

“小兔崽子,怎么又在柜台上瞌睡?客人来了你也不招呼!你这个败家玩意!”

…….

这些老派满清人夹在回不去的过去和不懂也不理解的现状之间,却安之若素,以前元代宋、明代元、清代明,他们祖先都是这样闷头活着活过来的,现在在宋国,也是一样。

只是李濂文的学堂不收费,他们听说了之后,很多人也把子弟送来了。

起码能捡个便宜,认识点字,艺多不压身嘛。

当然里面也有很多奸诈之辈,因为所在行业和工作的关系,比如小商行的账房、小商人、给富人做仆役的,见多识广,他们并不想把子孙变成没有八股文科举的宋国儒生,他们不过是想让孩子识字,反正都五六岁年纪小,等学会了《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识字的启蒙读物,就赶紧去那学堂出来,再学点数学、洋文,什么工商类学堂考不上呢?

一个响当当的中西贯通的小学文化的才子就出来了!

这要是自己请老师教授,不得掏钱吗?李濂文这里可是免费的!

所以很快,在韶关的民办西学学堂遇到了很多这样的家长:“老李啊,我儿子已经在李濂文那里学了不少字,所以你这里的语文课他不用上了,就上你家的洋数码算数班,你看看能便宜多少?”

气得不少小西学学堂的校长大骂李濂文扰乱教育,连他们嘴里那口馊饭都来抢了一口!

所以在《翰文书院》里,不时的有热情洋溢、自称仰慕孔孟之道的家长送儿子读书,但也不时的有曾经笑脸悄无声息的把自己识字的孩子拖走,作为一个已经比别的竞争者更强大的孩子去竞争其他西学学校,连招呼都不打的。

李濂文得知这种事越来越多之后,大骂:“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没有官做,谁人心能古?

不过李濂文虽然骂人家,他请的塾师谨慎的给金主说:李家好像通气了一般,所有人都把自己孩子领走了,都告了病假,请李老先生注意身体。

这塾师早听说李家这几房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找教会,把孩子往里面塞了,他一来是通报情况;二来是给李家那些欺师灭祖的混蛋儿子下绊子;

因为老三在把自己小儿子拖走的时候,发生了不快的事情:那老三小儿子年纪小相貌好又很聪明,而且还热爱学习这些东西,深得塾师欢心;

那天刚在所有孩子面前表扬了他背东西背得快,他爹就气势汹汹的推门进来了,连个招呼都不给塾师打,二话不说拉起自己儿子就走。

看是李家老三,塾师当然不敢管,但看对方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在想问又不敢问的犹豫之中,追着父子二人到了走廊,只听他的爱徒朝老爹挥着手里的《论语》,依依不舍的说道:“爹,您带我去哪里啊?我正在念书呢。”

没想到老三勃然变了脸色,一把抓过那论语扔旁边假山池子里去了,对儿子大叫道:“念!念!念!念这鬼东西有个屁用!又不能做官!你哥哥、侄子们都要读洋学做大官了,你读这些玩意干嘛?莫非你长大了也要去办个小报?又或者没本事只能在这里巴结老头、混吃混喝当个塾师!!!好了,跟我去教堂,在那里好好念洋书,以后去了剑桥给你爹起个洋别墅…….”

一句话气得塾师差点吐血。

“我怎么讲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是你们老爷子聘我的!我怎么混吃混喝了?好吧,我是巴结李老爷子了,但我们都是孔孟门徒,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世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英雄哦,谈什么巴结不巴结的,好伤感情……..”但不管怎么想,这塾师就是气得脑仁疼。

虽然当面拆穿李濂文那些儿子投靠洋教、毒害子弟的恶心事,他不敢,他就靠着李濂文吃饭呢,否则还真得去做小报记者了,这是目前唯一一种需要舞文弄墨的风雅工作,当然报酬也很风雅——西北风的水平,能得到一份教授孔孟绝学待遇优厚的塾师工作多么的不容易啊,他实在不敢得罪李濂文,甚至于连李濂文家里看门的大黄也不敢得罪,更何况他的儿子们。

但是又实在压不下这口气,趁今天李濂文来视察,这个英雄一咬牙给他儿子们小鞋穿。

本以为李濂文看到家里所有的小孩都不在,这么明显的不对劲,老爷子肯定知道家里出事了,只要一查,就知道他儿子们背着这个大儒做的好事,到时候老爷子还不抽了老三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

没想到李濂文一愣,转头说道:“最近风大,我府里很多孩子都得病了,你也注意一下吧,明天我让人给学堂里熏醋。”

这话气得塾师恨不得一头在墙上撞死:全城报纸都在议论李家不仅是慈善家,而且作风越来越洋派,各个儿子手里拎着银袋、怀里揣着支票每个教会乱钻,恨不得给各种牧师神甫跪下磕头求让子弟入教会学校。

——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李濂文当然无心在空荡荡的前三排教室里呆着,一个儿孙看不见,在这里装模作样干嘛,对塾师抱拳作揖,转身就走了,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塾师在心里流着血呐喊道:“李老先生,我敬佩你坚守孔孟正道、抵抗洋教侵袭、什么沾洋的东西都不穿不碰不穿不用不看的正派,但是你确实应该看看报纸了!!!!!”

021 蛋黄横流

各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投靠洋教,搞得自己书院都没自己子弟在读了,确实出乎老爷子的意料。

这情势有点失控,因为各房速度都太快了,比当年遇到韶关小报攻击的反应还快,老爷子根本来不及控制。

正所谓:危机显亲情,饱暖思窝斗。

从《韶关新报》危机的因祸得福开始,就预示着李家要从父子、兄弟合力保家业的老战役,进入分家、分遗产的新的大战役了。

涉及到亲兄弟的内斗,肯定快,一个一个都行动贼快,谁也不想别人抱金砖,自己睡土窝;其实就算别人捡了几块土砖修了个猪窝,只要自己没有,也一定要去抢土砖,谁叫:亲兄弟明算账,甚至于明着较劲呢。

李濂文自然听说老二把好几个子弟全塞进韶关培德了,他是微微点头又轻轻叹气。

微微点头:那是老二还不笨,知道为家族要各个势力都得有人罩着,这莫如自己子弟要在里面出将入相,老大仅仅放了一个孙子,这固然不错,但万一重孙子没考上科举呢?老二又放了六个子弟进去,这岂不是李家人在宋国显贵的概率增大了很多吗?

这叫广撒网,“勤”能补“拙”。

轻轻叹气:是老二有些过火了,全家年轻的子弟全入洋教了!这已经不是自保和稳中求胜的稳健策略了,而是类似于当年满清入关之时,全家都削发留辫子为满人圣君甘当带路党和先锋队了。

脚踩两只船才是好啊,全家性命押宝押一边终是危险。这小子急眼了,一不小心就全跳到一条船上去了吧?

不过考虑到自己有六个儿子,有一个全押了,相对于其他子弟的不同选择,自己还是广撒网:虽然削发留头了,但柜子里还是放着一身明朝衣服自称寿衣,要是万一吴三桂打回来,不妨再穿上,效忠明君。

老大不过送了子弟投石问路和有备无患、老二急吼吼的把全家性命押上了、而老三竟然跟着老二学,脚踏两只船的温柔智慧的忠孝不学,学娘的当全家都是带路党的忠臣了。

这时候李濂文考虑要不要抛开装聋作哑的画皮,就像一个睿智的君王敲打各路臣子奴才那样,用“菩萨心肠行雷霆手段”一举粉碎各个子弟的全押倾向,我不反对你两边双押,但是不能一边全押啊,而且押叛贼洋教,他们可是不拜祖宗藐视孔圣人的。

正琢磨如何措辞和发作,既不掉自己卫圣护教的积年面子,又不能让子孙全一哄而上都成洋教了,还不能干得太凶,让他们吓得不敢适当的投几个子弟去洋教了,毕竟朝中无人做官可是不行的,即便那是叛贼洋教的官,人家叛贼洋教现在活得很滋润不是吗。

这个叫做八面玲珑,面子和实利都要保全,权威和略微放纵都要兼顾,难度极高,李濂文也琢磨好久不敢擅动。

但是看了看报纸,又问了问自己的耳目管家,又犹豫了:老三抱得不是一般洋教,是英吉利的国教,还天天吹嘘自己儿子可以免试去什么剑桥;老四抱得大腿也很粗,天主教的,和皇族一个信仰,也天天吹嘘自己儿子可以免试去法兰西翰林院;这可比张胖子儿子还敞亮,美利坚可是英吉利的小弟,关系在以古喻今的新儒家李濂文看来:英吉利是当年蒙古人、美利坚或者法兰西是金人、海宋就是南宋,自己儿子连成吉思汗他们都押宝了,这个?这个可以有吧。

正犹豫不决要不要展开雷霆肃反手段的时候,老大哭天抹泪的来找老爷子了。

“爹啊,你可得管管那几个丧心病狂、毫无廉耻的弟弟啊,他们把自己那房的子弟全都塞进洋教学校了,这真是斯文扫地、道德沦丧啊,说出去人家怎么看咱们家啊?咱们以后还有脸祭祖吗?就算祭祖,以后咱们这大家子都没小孩给列祖列宗上香了!”老大在李濂文面前气急败坏的跺得脚下青砖地咚咚响,唬得李濂文都愣了——你丫第一个投降的,简直是范文程骂袁崇焕和吴三桂是汉奸、杨国忠骂安禄山不要脸啊,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老大气急败坏,是因为觉得自己亏本了。

本来以为老爷子一脑子凶神恶煞的满清儒家思想,要是知道他送自己孙子去教会学校,还不暴跳如雷、上来直接反复抽自己耳光啊;所以老大绞尽脑汁把事情做得很隐蔽很绕圈,就送了一个孙子去,而且还花费诺大成本舍近求远去海京读书的。

后来几个弟弟被他气得眼睛都绿了,比着塞人进洋教!而且谁给你玩一个一个的来?有多少就塞多少!

此时老大愕然发现想拧了:老爷子貌似根本没有管的意思。

老爷子不管,固然很好,省了自己担忧受怕;但一想到自己就弄了一个孙子,人家老二他们一下就上六七个,而且眼界很高,专门骚扰大教会好学校,搞得人家都怕了这群手握钱袋动不动就问能不能当大官的李家弟兄们,“我们是为了耶稣传播福音,让国家文明化,不是为了收你捐款赚钱和让学生做官办学的,好吧?”,报纸上已经在讨论《随着福音教育的普及,学校人满为患,我们到底要不要严格入学标准》,他也没地方塞自己其他儿孙了。

就好像吃螃蟹,他第一个下水,第一个抓了一只美味的螃蟹,吃了,爽了;其他又蠢又坏的弟弟吃不到,生活很美妙,谁叫我聪明呢;谁想到还没来得及眨眼,这群畜生扑通扑通的跳下去把池塘里的螃蟹,不用手,论筐全装走吃去了,自己再捞,一个都没了!这简直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顿时觉得后悔莫及、五内俱焚、嫉恨交加,恨不得马上替老爹做几个浸死不肖子孙的猪笼来,哪怕自己陪着那几个汉奸弟弟一起被浸也甘心!

老爷子怎么了?为什么不管这群贱人?难道最近吃西药中邪了吗?还是这老爷子在一幅道貌岸然之下隐藏着一个墙头草的奸诈精明,他早就心向洋教了?结果弟弟们歪打正着,反而合了老爷子的意思,但是老子岂不是亏死了!

越想越生气,老大都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结果他反而索性来老爷子这里告发奸臣了!

图穷匕见,狗急跳墙,大家一起完蛋好了,反正我家就送了一个,任何方面你们也不能比我强,哪怕欺师灭祖方面也一样!

老大铁了心要开闹了。

李濂文看老大这哭天抹泪的架势,呆了,肚里大骂:“好你个臭小子!前两天我还暗夸你忠孝悌智耻,跟我学的不赖呢!今天你立刻就给我玩这蠢招?你何必揭破?就是揭破也不必现在来啊,因为你老子我还没想好怎么走下一步棋呢!现在我也不知道要大吵大闹不把家里翻过来不罢休,还是装聋作哑默认他们为家里当洋官呢!你这不是抽我的脸、现我的眼吗?”

看老爹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就盯着自己不吭声,那眼神居然不是义愤填膺,竟然是恼羞成怒!

老大可熟这眼神,这眼神不像是为了弟弟们无耻而发火的前奏,倒像当年在长沙为了买老爷子的欢心,给他进贡了个上等镶银八音盒,结果他死活打不开西洋八音盒的盖子,自己好心替他把西洋机关暗锁摁开了之后,这老家伙竟然觉的自己丢脸了,恼羞成怒,大吼:“老子还用你教吗?谁生你出来的?”把八音盒踩了个稀巴烂,那时候眼神和现在倒是很像。

他为啥恼羞成怒?老大没想出来,但是反正这火肯定不是对着不在这的弟弟们。

难道老爷子以为进教会学校很不错?

这么一想,顿时满头冷汗就下来,但老大宛如被身后同袍刺刀抵着的敢死队,退也退不了,索性狂叫着更进一步杀进敌阵得了,他用袖口擦了擦亮晶晶的额头,上前一步一脸悲愤的表情的说道:“嗯,老二、老三、老四他们送子弟进各个教会学校也就算了,虽然说出去很丢人,那些闲人都说咱们家卖身耶稣哥了,但是这个风气不能放纵啊。爹啊,您是不知道,老五老六都被那三个哥哥教坏了,他们小孩笨,没进去文校,竟然不要脸不要皮的要把子弟送进军营学校去,那就是要做宋国的丘八了!这个小孩有时候开窍晚,学不懂书本也是可以的,但谁知道是不是大器晚成,比如咱家六舅四十九岁才考中进士,他们怎么能把好好的孩子……”

“什么?老五老幺要让明仔他们当兵?”老爷子脸色大变,也忘了老羞成怒了。

“是啊!”察言观色看老爷子终于开始听自己的,老大士气大振,表情更加悲愤,握拳大叫道:“那两个小王八蛋不让子弟学诗书礼仪,因为被那三个老混蛋带坏的,以为沾了洋人的屁都是香的,听说那陆军小学也是洋学,竟然图谋明年入学,现在天天在老幺院子喊打喊杀,洋枪刺刀都买了啊!您要是看过他们怎么对您的宝贝孙子,您肯定捶胸跌足,那简直是把好好的书香门第的璞玉当野猪来养啊,把小孩教得特别凶残….那个….那个……唉!”

一听老五老幺想让子弟从军,老爷子脸色就变了。

原因很简单:读书人绝对看不起武人,文官绝对看不起武官。

一来自然是因为武官可能会死,哪里有文官雨不打头、风不吹面的天天窝在衙门里吟诗收银子爽利?

二来武人比较粗俗,不识字,和一群风花雪月的文官巴结不上,在以文为贵的满清自然被鄙视;

三来,最关键的原因:武官职位贪污受贿的水平,也就是赚钱的能力完全不行。就算文官也分肥缺瘦缺,每个职位吸金能力先天就分出来了,而武官职位天天缩在兵营里哪里有文官那么多机会捞钱?一个文官的收入水平轻轻松松就超过同级武官十倍,当然,银子是黑的。

当然,若是可以打下一座敌城,烧杀抢掠,那肯定肥死了,三辈子的银子都捞到了:但放眼全满清,哪个武官有这种本事:都可以战胜起义军、收复城池了?你孙猴子转世的?

三个起义农民也许就能赶着三百绿营兵到处跑,而且逃生之后,绿营军官还会欣慰的跪下给列祖列宗上香:多亏祖宗保佑,总算是捡回一条小命来。

满清绿营不必说了,从来不怎么样,打不过敌人,但敌人也打不着他们,两条腿逃命的本事实在非凡人可及;满蒙八旗的无敌铁骑也被洋枪队风卷残云的收拾了,现在唯一有战斗力也就是淮军和湘军这种团练民兵,但不也是文官为主将吗?

武官因为职位本身穷,就更加下贱,什么小钱都看在眼里,只能去抢劫勒索周围小民,这种事文官让手下的手下的手下就办了,怎么会做这么低俗的事情,他们数的都是银票,谁还会摸铜钱?

这个武官赚点钱的唯一机会也许就是报空额吃空饷,营里养二百兵,纸面上却有二千,一旦遇到演练什么,满营官兵就四处出去雇人:什么天桥卖艺的、打把式的、做豆腐的、推独轮车的、混**的啊,反正有多少就拉来多少充数;因此居民们很讨厌大人们下来阅兵,一旦阅兵,兵营周围的一切小商小贩都没有了,早晨连根油条都买不到了,生活非常受影响。

但文官比武官更精,谁不知道你们吃空饷呢?那很好,你们吃空饷,我们不发饷,欠着。

什么时候补齐各位的工资?等我们城市被贼围了需要你们拼命的时候再说吧。

所以武官在文官面前就像孙子一样,就算捐官都没听说过捐武职的,谁不是捐个知县、道台的文官职位来过瘾啊,武官他们自己的子孙也是从小就请来先生来教,以考中科举为荣,意思是:儿子你要真出息、真光宗耀祖,千万别做老爹这一行了,还是去科举吧,做文官才叫爽啊。

因此听说自己儿子居然要把孙子弄去参军,当又危险又没文化又没钱最后还会不要脸的丘八,李濂文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人吃了迷魂药了?”

第二个念头,没有念头——勃然大怒。

当然没有立刻发作,他扭头怒目而视身后的管家,意思是:“老夫让你打探消息,你这混蛋怎么这种大事也没来回报?”

管家赶紧满头冷汗低头微微鞠躬,心道:“我是想报告来着,但是…但是…”

其实管家跟了老爷子三十多年了,李家和他自己的家差不多,老爷子也非常信任他,属于大内总管的关键性岗位,这次出的洋教入学事件,他早就知道了,各个大房都给他塞钱了,就怕老爷子得知真相发怒之时,让他帮着说说好话。

这段时间他也很头大,为了帮老三老四,背了一大串的不知所云的名词:什么维多利亚、什么尖尖的桥、什么法国翰林院、什么小孩组成的吟诗班一唱,连海皇都要起立。

效果很不错,老爷子也被说得云山雾罩、眼神茫然,和自己当时听的时候一样。

但他却惟独没打算帮老五老六那两个小子说话。

原因很简单:这两个愣头青没给他塞钱。

不仅没给他塞钱,而且根本就不尊重他!

这两兄弟是年龄最小的子嗣,仗着老爷子宠爱,在家里谁也不放在眼里。

因为老爷子宠爱,哪怕是大黄,自己也得当老爷子对待不是?从小他就给两个家伙当马骑,当下等仆役使唤,没想到两人都长大成人了,习惯成自然,还是把自己当仆役使唤,一点都不知道该孝敬孝敬了,就是看着两人被老爷当小孩宠,不需要人在老爷子耳边说好话对吧?

而且在韶关立足之后,家族生意风生水起、名声因祸得福,各房立刻就有了不臣之心,都在琢磨分家或者为分家做准备了,管家身价立刻水涨船高,各房都求着他在老爷子耳边说好话。

但这只是暂时的,管家想得很清楚。

若老爷子哪天不在了,家肯定就没了,他能去哪里?

混差了,立刻卷铺盖滚蛋;

混好了,不是跟老大就是跟老二继续做管家么?

所以他主动上杆子帮助两个最老最大的房。

至于老五老六,就那点人,很难想象将来他们会雇佣自己,因此对老五老六更加不待见。

现在管家一听见老五老六在前面尖着嗓子喊:“管家,给我叫车去!”“管家,快点拿雨伞来!”这些话,他就气得青筋乱跳,早想给两个小毛孩子使点坏了。

没想到看了老五老六的儿子军事训练后,管家脸发绿了,一想到那三个小小混蛋用刺刀咄咄捅靶子那个部位之后,管家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手虚放到胯上盖住,暗想:“老爷子十分看不起丘八,若是我去告密,老爷子定然勃然大怒,叫来两个小混蛋怒斥;但是看他们两人都一副志在必得洋洋得意的模样,是根本不以从军为耻的;若我搅黄了他们,他们子弟既入不了教会学校,又进不了陆军小学,还不暴跳如雷,事后追查起来如何是好?若是他们自己不出面,唆使他们家那三个小小混蛋拿上刺刀揍我和我家儿子一顿咋办?我草!别说被他们一刀捅了蛋蛋,就算被他们用枪托揍一顿咋办?丘八可是不讲理的!我也没法怎么他们啊!”

思前想后,管家决定等等再说,这不,还没下定决心,老大已经提前告密了。

看着老大得意洋洋的表情,管家心里冷笑:“大爷,别以为你家人多就力量大了,现在那两个混蛋连刺刀都练上了;万一以后你们分家撕破脸打起来,已经不是鼻青脸肿的问题了,李家大院说不定要蛋黄横流了。”

022 神兵天降

在清国的书香门第里让自己子弟从军?

这事就闹得太严重了!

老爷恼怒老大和管家现在才告诉自己这个事,不过事情还有转机,毕竟两个斯文扫地的混蛋还没把儿子们送进去,仅仅在家里“训练”而已。

不过即便他们真已经把孙子送进陆军小学了,李濂文也会拿棍子把两个不肖子打成猪头,然后让他们把孙子领出来。

这么体面的一家人干嘛自降身份主动要求做丘八啊?

就连人家湘军、淮军军官也都是读书人出身,谁能让自己子弟从小舞刀弄棍?这比做商人、做洋教中人更丢人。

老爷子立刻就让管家去找老五老六,准备叫过来大骂一通。

没想到管家一个人跑去了,一个人跑回来了。

“两个孽障呢?”李濂文端着茶杯低头喝问道,他本来刚刚就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并不放下,就预备着两个混蛋来了,先一茶杯掼碎在地,来个下马威!旁边老大捂嘴偷笑。

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着低头喝茶强压心头怒火的李濂文,他咽了口唾沫,这次不敢不报真情了:“听说五爷和六爷带着三个小少爷去河滩练枪去了。”

“扑!”一声,李濂文嘴里的茶水喷出了三尺远。

然后李濂文抬起头看了看惊骇莫定的管家和强忍奸笑的老大,想了想,猛地把茶杯掼碎在了地上,大吼一声:“反了!”

随后老爷子命令:两个混蛋一回来,立刻给他抓这里来。老大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就在老爷子房子里不走,等着看笑话。

管家偷偷通风报信,通知了陆续回来的老二、老三、老四,三个人都知道老大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公开举报了,又问了管家具体情况,估摸着老爷子这次是怒斯文扫地的事,属于定点杀鸡,老五老六死定了;但他们这样的牛羊估计个太大,老爷子暂时不管,就一个个提心吊胆的来拜见老爷子,等着看老爷子怎么处置老五老六。

没想到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等得老爷子和一群哥哥坐立不安,一直到了掌灯的时候,老五老六和三个孙子连带才灰头土脸的回来。

原来一群人被逮到治安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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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一:不带持枪证,公然带枪上街;

罪名二:民用枪私配违禁刺刀;

罪名三:在非靶场区,擅自开枪;

罪名四:因为罪名三,放纵未成年人擅自开枪;

还连带出了罪名五:私自制作违禁枪械(刺刀算枪械),连打制刺刀的铁匠都被抓进局子了,铁匠泪流满面,叫道:“我啥也没干啊,就卖给那家伙几把西瓜刀!”

老六也叫:“是啊,我这刀是用来杀西瓜的,谁知道后面有个环恰好能套在枪上。”

治安官的冷笑着把刺刀环套进枪筒上,用眼睛测了测刺刀到枪托的长度,一脸讽刺的反问道:“切西瓜还得套上杆子,你们家西瓜倒底有多大啊?”

其实老五老六他们一出门,就让沿途所有看到这幕情景的治安官骚动起来。

这两个大人和三个小孩雇了辆西洋式四轮敞篷大马车,小孩怀里抱着明晃晃的枪和刺刀公然坐在上面穿街过巷,马车一跑起来,刀光简直如个大旗插在车上一般扎眼。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治安官都激动到蛋疼:“这哪里来的土鳖给我们送钱来了?”

因此,当两人在河边让小孩打枪的时候,三枪一响,宛如冲锋号,一群治安官从灌木丛里如狼似虎的冲了出来,把所有人都摁倒在地,这时候枪烟还没散呢!

治安官们的眼睛里不是愤怒,而是满眼喜色。

宋国治安官很多都是当年的满清衙役,干的活也差不多,在宋国虽然各行各业赚钱都容易,然而对于治安官来讲,工资也不拖欠还是发亮闪闪的银币,比在清国衙门里做的时候工资高几倍,但是这个赚外快比清国要难多了。

首先,这边大商人虽然多,但不好勒索,动不动就告进法庭了;这边法庭和官衙是分开的,老爷不好管法庭的事。

其次,小民也不大好办了;因为吃洋教的汉奸越来越多;你不小心抽了一个卖豆腐小贩的脸,说不定第二天治安局就被教会上百号人堵了,等着小报记者给你添油加醋吧;

又或者领导黑着脸过来,把你臭骂一顿,谁叫他和那卖豆腐的在一个教会一个团契,牧师意味深长的对教会所有信徒在主日崇拜的时候说:“我知道咱们教会有些弟兄是做官的,但不要欺负穷人。”也许领导不怕牧师,但是领导的领导也在这教会里,而且专门标榜自己虔诚,意图高升一步。

反正教会让乱民自己串联,势力越来越大,底层治安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黑钱自然还是要勒索的,只不过麻烦了很多,最好找个外地人,还得看起来土的,这才靠过去问:

“哥们,你信耶稣不?”

“不信!”

治安官一棍子抽头上了:“谁你妈让你在这里摆摊的?拿五角银子来!”

“哥们,你信耶稣不?”

“信!”

“信?哪个教会的?”

“韶关李村卫理会……”

治安官一棍子抽头上了:“谁你妈让你在这里摆摊的?拿五角银子来!”

“哥们,你信耶稣不?”

“信!”

“信?哪个教会的?”

“韶关浸信会啊……”

“什么?你也是浸信会的?你哪个分会的?”

“横巷街教会……”

治安官一棍子抽头上了:“谁你妈让你在这里摆摊的?拿五角银子来!”

“哥们,你信耶稣不?”

“信!”

“信?哪个教会的?”

“韶关浸信会啊……”

“什么?你也是浸信会的?你哪个分会的?”

“我是城中教会的…….”

“哦,”治安官会嘴巴塞了鸡蛋般圆起来,笑问道:“我也是那个教会的,做礼拜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

“我见过你,上次做礼拜的时候,我前面就坐着你们局长呢。”

“哦,你继续忙,我去四下看看。”遇到这种情况,治安官只能满脸堆笑内心咬牙切齿的走了。

所以近年来,随着福音化,头目们自然还是财源广进,国人不管信什么总喜欢巴结官府,而底层治安官们的黑钱越来越不容易收了:以前满清时候,可以搅鸦片馆,现在鸦片是国营的,洋药行会那群人别说勒索,比你都凶,他们和你头目称兄道弟的;

以前还可以勒索**,但是天地会那群人不长眼,在海京作乱后,全部都去江浙打仗了,剩下不去江浙送死的天地会一概被称为流氓,天地会在海宋被定为非法造反组织。

算下来,唯一还可以提供稳定收入的财源就是:赌场、暗娼和没有牌照私自营运的皇帝车、四轮马车。

这是皇帝漏给他们一点的恩惠。

治安官们早明白自己的财源是什么:并非是合法的才有钱,而恰恰是非法的才会给你钱。

满清什么都禁:禁烟、禁枪、禁聚会等等,只要禁就可以勒索,勒索完了,随便你干嘛。

大宋禁娼,结果娼妓可以勒索、可以搞仙人跳,搞死那群不敬上帝不忠老婆私自**的败类;

大宋皇帝车牌照有限额,结果在黑市一张牌照炒到五百银元,而且治安官可以勒索黑车;

所以治安官们天天研究新法律,希望找到“禁止”、“不准”、“严禁”的字样,只有否定词才有钱财。

但是皇帝有名的“懒”,不怎么管下面,所以“禁止”一类生财的法律条文太少了,相比满清而言。

只有最近两年出来的《卫生条例》里有大量的不准,结果韶关的总治安局老大以本城较沿海落后,没有实力新开局,提请圣上由治安局监管卫生,皇帝准了。

结果这个老大立刻被各个底层治安官奉为楷模:这才是关心属下的好局长啊。

从此经常会有治安官躲在街角处观察谁随口一口痰吐地上了:一角银子!

谁满脸急色张皇四顾,治安官是装作不管的,但是等那笨蛋解开腰带在某家墙角舒服的方便的时候,背后才会响起鬼魅般瘆人的笑声:“随地小便,五角银子!”

有人在桥下随地大便,猛不防一个治安官从天而降,一脚踩住那人的脑袋,叫道:“随地大便,一元!赶紧给我掏了,你的屎真臭!”。那人正蹲在地上露出屁股怎么能反抗,往往争辩:“大人,不是大便罚款五角吗?你怎么要一元?”

“谁家大便不顺路小便啊?”治安官捏着鼻子没好气的说道。

但是因为他们雷厉风行的罚款,只捞了开头一大笔外财,后来敢于公然吐痰、随地大小便的家伙越来越少,像老五老六他们一身平民衣服手操上了刺刀的长枪在大街上招摇而过的傻货更少!

民间持枪配刺刀绝对违法!

其实治安官们对持枪都深恶痛绝,倒不是嫌有人拿枪犯罪,而是目前持枪证是军火商和枪械捆绑在一起贩卖,你买了枪,店主给你登记良民证和枪械编码;各地治安局都大呼小叫的要求这个持枪证要收归他们查核发放,那时候就是一大笔银元来了;只是军火商不是善茬,不论中洋,这一系势力非常大,这群奸商担心影响自己枪械的销量,愣是要维持现状,就和治安官一系角起力来。

但是发现一伙手持枪刺刀的傻货,毕竟是个好事。

敢于在大街公然持枪上刺刀的傻货一定也不会去治安局开的靶场练枪,那里一角银子一位一小时,是每个城市唯一合法开枪试枪的地方,自然死贵。除非在乡下没人管你,反正在城里你只要不在靶场开枪,那肯定三种情况:

第一:你正在被迫开枪反击针对你的犯罪;

第二:你正在枪击谋杀别人,或者你自杀;

第三:你钱包痒痒了,要交罚款了!

不论哪种情况,治安官都肯定闻风而来。

没有一个治安官打草惊蛇,而是远远缀着这伙笨蛋。

果然一伙人去了河边,还不知道宛如肥猪引来了老虎,后面早跟了七八个大喜过望的治安官过来。

结果在河边,等他们一开枪,治安官如神兵天降,立刻就猛虎下山一般从草丛里冲出来,把老五老六连带全抓起来了,一审,好么,身上也没拿持枪证。

喜欢玩弄枪械的人多了去了,但儒家世家出身的老五老六以前实在没这个爱好,本以为这边随便买枪也能随便放枪呢,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带着孩子到没人的地方,放了几枪,头上就被罗列了这么多罪名。

最后好说歹说,交出去两张大额十元纸钞罚款,才灰头土脸的从局子里出来,刺刀被没收了,枪被扣押了。

023 不要哭丧着脸

两家父子兴高采烈去打靶,结果打到局子里去了。

折腾了一下午,不仅被罚了一笔大款和没收刺刀,才打了两次的新枪和弹药都被那一脸奸笑的治安官扣押了,要领回去光条件就说了十五分钟,摆明是被黑了。

新枪每把十块大洋,二百发弹药两块大洋,加枪店孝敬治安局的办证费三角大洋,罚款二十块大洋,三把刺刀购买价格一元,合起来被抢劫了五十三块三角。

虽说刻着皇帝头巾半身像、以“上帝保佑大宋”文字围绕、绰号“反洋”的宋国银元是九银一铜,五十元名义上折合满清九九库平银四十五两,但因为其机器制币、工艺精美、国保含银两、国家铸造、无限互兑纸钞,早就把满清各地自己铸造的银元打到阴沟里去了。

因为虽然是一样的进口铸币机,一样的制作精美,但北京朝廷不知道管或者有心无力没法统一全国铸币,反正满清各地强力人物开造币厂和开军火厂一样自由,甚至于更热心开造币厂,结果造着造着就开始克扣银含量,名义九成九银子,听着比大宋银元、加罗拉银元、鹰洋都牛比多了,然而过一、两年实际上有八成、七成、五成银含量就不错了。

这样偷奸取巧、偷工减料,当别人是傻子啊?自然竞争不过大宋国家银行发行的足值银币,各地督抚自铸的银币就风光很短时间,然后就可耻的臭大街了,还是反洋和其他洋银元独领风骚。

到得后来不管湘军、淮军、福建官府等等如何宣扬自己的新铸币这次绝对足值、一百年坚持高标准,别人也不信了。

在清国,商人只认反洋在内的洋银元,虽然宋洋实际含银百分之九十,但用起来绝对当一两足银来交易。

这样算来,被勒索五十三块三角,就是被抢了五十三两三钱银子,这把可亏大了。

五个人午饭都没吃,也没人觉得饿,又吓又气早就饱了,黑着脸回到家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唯一想的就是回家先睡上一觉,而且低着头看着地走路,绝不想和人打招呼,今天太倒霉了。

真越怕鬼,就越遇到鬼。

五个人灰头土脸的跨过门槛,不理看门仆人的笑脸问好,低着头就往里走,这时前面响起一声惊喜的大叫:“五叔六叔?你们可回来了!”

两人抬头一看,这不是老二家的长子,自己的二侄子吗?这个王八蛋,天都黑了,还在前院点着灯笼擦他那辆新买的四轮马车,装逼啊!

两人在肚里大骂,不约而同的装听不见,拉着自己孩子转身就往旁边月门走。

“五叔六叔,我可等到你们了!”二侄子手还卷着袖子拿着抹布就跑过来,看来愣是非得拉着这两个满肚子晦气的家伙说话:“你们干嘛去了?我等你们一下午了。”

“你等我干嘛?”老六咳嗽了一声,说道:“今天不是带几个孩子出去玩吗?遇到一个老朋友,我们就喝茶聊天,谁知道忘了时间,一直聊到现在。”

“对对对,就是长沙吉庆布店的掌柜老傅嘛,都是老相识了,恰好遇到他来这边进货,你说怎么这么巧?一遇知己千杯少啊,哈哈。我们还有事……”老五一边圆谎一边用肘子捅了捅老六。

但是二侄子貌似对两人干嘛了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凑过来,小声道:“两位叔叔,老爷子在等你们呢!怒不可遏!”

说着,他横起手刀在自己脖子上虚划一下,说道:“貌似要准备家法过堂了!大家都在老爷子客厅等你们呢。”

“我草!”老五老六同时浑身一震,顿时黑着的脸变得如白纸。

“怎么回事?找我干嘛?”老五拉住二侄子叫了起来。

“他找我什么事?我什么也没干啊!”老六一样惊叫。

二侄子拉着两个叔叔走到阴影里,看周围没有人,才一脸暗娼皮条客拉客的表情说道:“两位叔叔不知道啊!今天你们前脚刚走,大伯后脚就去找老爷子告密了!说你们毫无廉耻、道德沦丧、不知羞耻,竟然要把子弟送去参军……”

“我草他妈的李近仁!”话还没说完,老五已经跳了起来。

“这王八蛋,我家孩子参军关他屁事!他不也……”老六又震惊又恼火。

二侄子把手指竖到嘴唇上嘘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一副“我明白”的表情,小声道:“其实大伯是嫉妒咱们都有路子了,他不就送了一个孙子吗?现在这么搞,他家又落后了,就犯了眼红病了。他是想把你们两家让老爷子当鸡杀了,这样就吓住了我们这群猴,他不就得意了吗?”

“这老畜生!”老五牙齿咬得咯咯响。

二侄子看老五激动,摊开了手邀功道:“他和我爹说完,我爹就派我来等着你们!可叹我在前院擦了三个小时的车,为了装得像,连漆皮都被擦掉了,我那是新漆皮,真不该用刷子啊,可怜我才买了这车半个月没到啊!心疼死我了!”

老六倒不像五哥被惯出了急躁毛病来,他看着二侄子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毕竟老二和老大年纪就差一岁,两人奸诈水平也旗鼓相当,是谁联合他们去叫板老大的,然后又是谁踢开他们,把自己子弟塞满了教会小学呢?他们家大业大,在这些后生的弟弟们看来简直如狐狸一般奸诈,如土狼一般无耻,如饿虎一般凶残。

老六就算送独子去军校上的计量,也是考虑到自己子嗣太少,本房实力太弱,要不书香门第出身的他怎么会突然喜爱上刺刀这种可怕的玩意呢?

二侄子急急的表白自己家的孝悌之心,他说道:“六叔,我还能骗你吗?现在我们家小孩都在洋教之内呢,三叔、四叔也是,你们很快也是洋人学生的老爹了,军校不也是洋学堂吗?大伯在下午的时候,找个借口拉我老爹出来谈判,就说了:‘怎么能全去洋教呢?说出去多难听!咱们两家家大业大,人多势众,合伙把他们小的做掉!’然后想让我家分两个培德小学位置出来,换他家小孩去读!”

“这该死的家伙!”老六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五这时也压住了对老大的怒火,问二侄子道:“他要你们这么干,对你家有啥好处?”

二侄子冷笑了一声道:“还不是联合要求分家的好处?大伯想分家了,看我家也想分家,就打算在这事上和我爹搞个同盟,作为交换,我们家给他两个位置。”

“哦。”老五老六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栗,现在他们虽然为分家做准备,但还不想分家,因为老大老二人数实在太多了,他们一搞出去,得分掉老爷子多少家财啊,这些钱也是老五老六认为很大一部分属于自己的份。

二侄子接着解释道:“其实叔叔们也听说了,现在我们家也很挤,被迫在房子里用木板隔单间,新买的小妾被迫睡通铺,晚上我儿子尿床起来叫我,我正在他三妈身上呢。实在太讨厌了!但我家想分家,也未必和老大那混蛋一起干啊,我们还有别的打算。”

“不分家?什么打算?”老五老六惊异的问道。

二侄子撇了撇嘴,说道:“我家打听过了,像咱们李家这么大地皮的宅子价格这七年来涨了三倍,而且咱家周围没有足够让我家起宅子的大地皮了,要买就得出城墙外了。我们家老爹说何必呢,他觉的咱们这地皮风水就挺好,旺财旺人的,去哪里找去?分什么家,还得自己花钱买地皮修宅子,不如就在我们家现在地皮上就地起一座三层西洋楼,一切都解决了。”

“你们家要起楼?”老五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是啊,装修的事还要拜托五叔、家具的事已经和四叔谈好了、建筑图纸和施工队,三叔已经打了包票。我爹说:咱们弟兄们一起协力多好!”说罢看着被无视而满脸痛苦的六叔,二侄子赶紧作揖道:“向老爷子解释这楼和风水的事,还得托江湖朋友众多的六叔帮衬一下,老爷子最宠六叔了。我们家起楼,总之钱和人都是小事,还得靠各位叔叔一起帮衬,否则即便老爷子不吭声,怕是也起不来。”

“为啥?”老五老六其声问道。

“我们家院子分在了大伯院子南边,就隔着一条小路嘛……”二侄子笑道。

老五老六顿时恍然大悟,这老二要是在自己家地皮上起楼,老大院子半天别想看见太阳了,这简直是出门见山啊,老大还不改行要做愚公了?

好像抽了一剂土耳其鸦片,老六神情一振,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二哥有没有说我们该怎么过这关?”

“反正除了老大就送了一个孙子,咱们都是死心塌地要让子孙做宋官的人,”二侄子撇了撇嘴,说道:“我爹希望两位叔叔死咬牙关,不要怕,不要服。”

“老爷子会杀了我们的……”老六怯怯的说道,老五也不敢吭声。

“这一天终是要来的,老爷子真玩狠的,我们就一起闹分家呗,反正按大宋律还有洋教,老爹打死儿孙或者浸死儿孙不能像大清国一样没事,这里算谋杀。”二侄子撇了撇嘴:“老爷子今天要是斩了你们,下一步就轮到我们;谁也不能让我们的子弟当土鳖吧?现在要是从老爷子的意思,咱们子弟最好当个商人,商人?”二侄子鼻子一哼,说道:“一个小治安官让你停你就得停,说要罚你吐痰,你就得掏钱,你找谁说理去?不当个官怎么混啊。”

“太他妈的对了!”老五老六同时大吼起来。

“我和老爷子拼了!”老六撸了袖子大踏步就朝老爷子院子走去,走了两步想起自己儿子和堂侄子还在后面等着自己呢,他转过身,指着他们豪气十足的叫道:“不要哭丧着脸!去吃饭!明天,我给你们再买三把枪,这次买二十元的后膛枪!咱们去乡下自由自在的打鸟去!”

小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024 老子又不姓岳

因为人口太多,李家买宅子的时候,就买了很大的地皮,但是即便如此,院子里也被旧有、新建的建筑挤得满满的,老二老大两家人,最为子弟众多,劈了宅子的西半边;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老六瓜分了宅子的东半边;北后院现在被整理出来,做了《翰文书院》;

老爷子的大院子坐镇在这宅子的最中心,宛如趴在蛛网中心的老母蜘蛛掌控一切,穿过作为遮蔽屏风的前后贯通的小前厅就到了老爷的门前。

因此虽然整体占地很大,但一进大门的前院却被不停前压的各房院子围墙挤占得越来越小,前两年连作为照壁的假山都被迫拆了,老五老六几步就过了前院,穿过小前厅,站在前厅后门台阶上一望,就看见老爷子院子里灯火通明,彷佛逮住了林冲的白虎堂。

“爹。”老五老六进了等着他们的中心小院,一眼就看到正厅里老爷子当中危坐,几个哥哥坐在下首,厅里被挤得满登登的,确实一副老爷审案的派头。

“畜生!”李濂文大吼一声。

“我们……”老五刚要解释,李濂文又大吼一声:“跪下!”

老五老六对视了一眼,无奈的齐齐跪在父亲和兄长中心的地上,满头是汗,料想今日不大好过了。

“谁叫你们把我孙子送去当兵的?”李濂文咆哮起来:“你们是鸦片抽疯了吗?!这么有辱门风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畜生!”

“爹,您别气着,来来来,喝口茶润润。”老大强压脸上得意之色,站起来亲自给老爹斟茶,双手捧上,说道:“两个弟弟怕是年轻,没有考虑到咱们家是祖传书香门第吧?年轻人都喜欢洋物件,一入这宋地就迷了心窍,又心比天高,就错误的以为只要能做洋官就什么都可以,就忘了门风和气节,忘了咱们是书香世家。爹,您不必生气,他们都还年轻,年轻人走错一两步那是正常的,谁没年轻过?他们肯定会迷途知返的。”

这番话听起来是劝老爷子的,要是不知道老大心里的想法,说不定还要感激他;但是老五老六早就在前院和老二家通了声气,知道就是这王八蛋告密的,现在又来撺掇老爷子上火。居然还给老爷子上茶?这就是故意给老爷子手里塞个可以摔的东西吧!

跪在地上的两人恨得咬牙切齿,双手握成爪子,都抠住了地板的青砖砖缝,恨不得把那青砖当成老大的脸皮给撕下来。

就在这时,两个小儿子就看见前面青砖地面上有水滴流下来,打湿了一片。

一见这东西,老五赶紧低头,额头就快擦着地面了,他明白那是老爷子手在哆嗦打算摔茶杯了:老爷子惯用的发火开场白就是摔东西,类似于清国开战前的战鼓或者宋国的冲锋号,最喜欢用的道具就是茶杯,价廉物美,摔了不心疼。

当然满是水的茶杯摔的时候,必然会搞老爷子自己一身,因此他喜欢先喝一点,手再抖一点,等把茶杯里的茶水搞得只剩小半的时候才摔,这样又有声响又有茶水瓷片飞溅、气势吓死个人啊,而且还不至于弄脏了自己衣服。

虽然老五小时候一样受宠,结果被惯得是兄弟们里脾气最暴躁的,但那是对别人,面对教自己发火的老爹,他简直是耗子见了猫,别说暴躁了,差点连尿都吓出来。

老六一样做了个头更伏低的姿势,但转眼他手握成了拳,牙齿咬在了一起,一副赌牌九时候全押的表情。

现在不全押就没机会了:老爷子一旦摔杯为号,紧随其后的就是长达一小时到两小时的跳跃怒骂,你不可能有插嘴的机会。

真等他骂完,发完火了,他也累得筋疲力尽了,那时候,就是拍板:你必须给我怎么怎么干!然后起身就走,回去抽鸦片睡觉了,你连个进谏、讨论、申诉、反驳的转圜余地都得不到。

想到这里,老六突然从五体投地的跪姿,猛地立起了上半身,大声叫道:“爹,容我禀告:我没有让您孙儿去当兵,我是让他去做士!士农工商的士!”

老六是最小的子弟,李濂文最为疼爱,老爷子的火全放在其他五个哥哥身上了,对他还真没发过什么火,因此他总是在老爷子面前最大胆的一个。

李濂文正蓄气准备大发作,手猛摇茶杯呢,眼看快到了安全的水量,猛可里听到小儿子竟然站起身来反驳了!

不由的呆了一下:这?我还没让他抬起头来,他就自己起来了!还竟然敢在我面前插嘴了?开天辟地第一遭啊!

不过小儿子是他最宠的,狠不下心一茶杯摔在他脑门上。

对反常的惊讶外加宠爱,让李濂文怔怔的看着老六李近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不仅是老头子,从老大到老四都傻眼了,连老五都以一副找柜子下面掉进去的铜钱的姿势脸贴地眼珠朝上翻着看着弟弟。

老六看着目瞪口呆的老爹,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一旦让老爷子醒过神来,那就是泼天大祸啊,他仓皇的说了起来,因为恐惧声音格外的大,大得好像嚎叫出来的,震得自己耳朵都听不清自己说什么。

“爹,想来您今日发火,定然是因为我想让儿子去陆军小学。但是这个宋国的军和大清朝的军有不同。宋国军官也是士!您知道,宋国朝廷乃是复古春秋战国,才智之士被称为士,并不独尊儒家,因此有专事建筑、造船的墨家之士、有奋兴经济、制定刑法的管仲之流的法家之士、有传播福音、驱鬼治病的西洋阴阳家之士、也有教化万民、辅佐圣君的新儒家之士!”

“宋国不重农民,任由洋纱袭取农民男耕女织之业,任由土地买卖,富人田连阡陌,穷人都变作无地流民去城里被洋机器喝血榨油;清朝是以士农工商为序排列,但是实际上,民间自古就有说法,商人是民之聪慧者为之,现在清朝名爵滥觞、遍地皆是官员,商人随便捐官,岂不是比农地位要高?因此清朝实际上也是士商工农,和宋国有什么分别呢?”

“由此可见,无论宋还是清,谁不是以名利分等级呢?士人无论在清国还是在宋国都是一等一的上等人!只是宋国非独尊儒术,而是诸子百家一起复兴,因此士人类别多多而已!”

“清国武职即便是武举也是粗劣不堪:举举石锁、开开强弓、骑骑马,在文试中用小抄乃至于替考作弊,更有甚者,直接搞到考题,请人答好自己带入考场,即便不识字也能混个武职;”

“宋国军官并非是清国军官,下等粗人,而是兵家之士。我早已打听过了,宋国建立专门的军校招揽少年良材,并非只要他们练习熊举、马奔、猿射这些下等活计,人家有西洋兵书汗牛充栋,有中西贯通大才充作教师,少年入学从小便学诗词、练洋文、习兵书,一旦毕业即是千人敌,头顶十字军徽、身穿鹰羽海潮、手持洋银军刀、脚蹬齐膝马靴、座下乃是高头大马,身后是千人无敌洋枪军团,端得威风!而且被训得学识渊博、温文尔雅、人品稳重;出入官府与官员平起平坐,和洋人称兄道弟、收入也极其丰厚。上至圣君下至各级官员,无不尊重,赞其为帝国骑士;”

老六一番嚎叫般的说辞,让在场父兄都瞠目结舌,老二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拍手,扭头对李濂文道:“老爹,老六说的在理,这宋国军官可非丘八,确实是才子佳士,我看湘军淮军自称是书生统军,但以他们的儒家士,可比不了宋国的兵家士,宋国兵家士都是中西贯通的,连口令都是洋文的啊。”

李濂文没想到老六竟然冒出个:“兵家之士”,也是愣了。兵家之士也全都大名鼎鼎啊,比如春秋末有孙武、司马穰苴;战国有孙膑、吴起、尉缭、魏无忌、白起等;汉初有张良、韩信。

对于这些人,儒家也是推崇的,谁不读《孙子兵法》呢?

只是从战国之后,就貌似很少这些给人以文武双全印象的兵家英雄人物,带兵打仗的多成了造反的安禄山、杯酒释兵权的宋明开国元勋、以屠城为乐的元清屠夫之流角色。

老大看老爷子被老幺吹蒙了,哪能善罢甘休,他听明白了老六话里任何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儒生谁不懂这些呢?不过其实没听明白老六的那套路,但内心就感到这小子有诈,所以也不顾掩饰了,跳出来叫道:“六弟,兵家之士说起来好听,但谁不要去战场厮杀呢?现在天下大乱,北有大清正统、南有海宋新锐、中有明王作乱,正是厮杀的时间。你让儿孙参军,不管是什么士,出入枪林弹雨、弥漫硝烟,总有性命之忧吧?”

一听这话,李濂文眉毛一竖,心道:“对头!就算兵家之士被万民膜拜,但你老六儿子即便去了也不可能是大帅,就是个军官吧?被一枪打死的可能很大啊!你做个文官,这一辈子,谁能去衙门里把你一枪打个对穿?”

老六惊恐的看了看老爹竖眉毛的表情、和手里又开始晃的茶杯,但侧头瞄了一眼正狰狞的看着自己的老大,心里一股野火起来,把惊恐冲了个七零八落。

他大叫道:“有什么性命之忧呢?我要我儿子学兵家兵法,是出来做军官的,不是做小兵的!爹爹,咸丰末年,僧王大沽口炮击使舰、囚禁洋使、引发洋教军团震怒;英法宋联军摆开阵线决战大清朝北方主力!结果八里桥一战,三万满蒙铁骑一日之间灰飞烟灭、十万大军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咸丰爷仓皇移驾热河、京城百里坚城开门请降,大沽口到京城百里之间尸横遍野;这种大战,作为主力的宋军战死几人?不要说战死大帅大将,连小兵算上才二十个!”

不就是因为这事,爹爹您才下了决心要回老家养老的吗?想想,几万人才死二十个,还是算小兵!当一个军官哪里有性命之忧了呢?就算不说宋国,咱们家在长沙的时候,可认识了不少湘军军官,从咱们去到咱们离开,他们死的多吗?除了心眼小、兵败自杀的和倒霉头上落了炮弹的,大部分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现在都是用洋战法、排着队打枪了,军官一见势头不妙,扭头就跑呗。湘军可是在宋军面前吃了不少败仗的,这不也很安全嘛?

就算孩子一直埋首文案,几十年里,谁没有个病灾、火灾、水灾的?就算喝口水也有被呛死的!而军人身体强健、饮食上好、不得抽洋烟,更不易染病!这么说起来,我觉的我儿子要是去练出来,说不定更有可能长命百岁呢!”

李濂文握茶杯的手又不抖了,心道:“我擦!现在老子说什么好?”

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李濂文扭头去看大儿子,老大咳嗽了一声,对老六说道:“六弟,当军官固然威风,也算是洋官。可是毕竟这个收入不会太高,混得再好,也就吃空饷和皇粮吧,想来想去,还是不如文官手握生杀大权、八方孝敬来得敞亮滋润……”

“老大你这个龟孙!妈的,不整死我你不痛快是吧?”老六横了一眼老大,打断了他的话,叫道:“爹,您看,咱们韶关的知府市长是干什么出身的?是读书考出来的吗?他就是御林军锐矛军团的头目退役,被皇帝直接派来的吗?知府不就是个丘八出身吗!他不识字吗?他粗鲁不堪吗?他收入低吗?现在不是独尊儒术了,而是诸子百家百花齐放,兵家骄子不比其他人更难做官!而且一放就是个大官!”

老六看了看几个面色各异的兄长,说道:

“爹,其实您可能知道了,在座的兄长们有几个孩子去了教会学校,就想参加洋教科举,一举出人头地加官进爵。可惜,并不是进了教会学校就等于有官做,这宋国和清朝科举没有什么不同:清国是乡试、会试、殿试,这里是小学入学、小学考中学、中学考京城书院、中学和书院再参加殿试和海游士考试;一样一层一层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所以,认为进了教会小学就等于做官了,那简直是疯了!你一样要寒窗十年,而且还不定考得上,考不上还不就做个商人,这里又没有捐官。”

说到这,老六他脸上带了一层残忍的微笑,看了看瞠目结舌的大哥,继续说道:“爹啊,您可能知道,我那儿子贪玩,真是寒窗枯坐,他坐不住。我都揍过他多少次了,没用!这不最近两年也不读书了,我就拉着他见见世面,已经绝了科举的心,不比其他兄长的门户里都有悬梁刺股勤奋学习的侄子。”

“哪里、哪里,你儿子其实很聪明的。”从老二开始的几个哥哥都连连谦虚。

但老六其实不是自谦,而是得意,他抬起下巴,叫道:“爹,其实若您孙儿明年能考中军校,即便只是个小学,我也可以保证:您孙儿已经金榜题名,这辈子算吃皇粮的官了!”

“什么?”从老大到老四全张大了嘴巴,惊叫出来,一直以伸手进柜子底下找钱姿势的老五则怪异的脸贴地笑了起来。

老六得意洋洋的说道:“什么学校都得自己考科举,都不算朝廷自己的,撑破天就算个公私合营,你就算在学历最高的京城教会书院毕业,非万里挑一的人才也得考试才能做官;但是军校不同,十二岁一入学校就算做军官,因为这军校乃是铁打铁的朝廷官校,简直就像清朝抬籍入八旗一样,汉人入了籍,就有铁杆庄稼吃!算高等人了!”

“军校入学就是官,从帽子到皮鞋、从军装到礼服、从住所到书本,衣食住行所有费用皇帝都包了,五年下来,不仅还你一个威风凛凛的洋军官,还不花你一分钱!”

“清朝是穷文富武,这里则掉了个个个,是穷武富文,你读书,就算在学校,自己私下里能不找先生自己辅导孩子嘛?这洋文、数学哪个便宜?”老六冷笑一声,说道:“为啥读文费钱,而读武不要钱,因为我们是官!”

老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六说你入洋学未必能当官,光看那眼神就是对着他孙子讲的,又想到人家都是有几个孩子就塞几个,这网撒的真大,自己就塞了一个孙子,吃亏吃大了,恼羞成怒之下,抢白老六道:“小孩读书,能费几个钱?这点钱,咱们家都出得起,不必为了省这点小钱去卖命给赵三桂!咱李家孩子一条命就值五年学费吗?而且和一群贱民的孩子挤在一起,出来能学什么好?!”

“说我家孩子是贱民?为了省钱就去卖命?!我擦你个老龟孙!”老六咬牙怒视老大,好一会,突然呵呵一笑,伸出一只手指对着龇牙咧嘴的老大摇了起来,笑道:“大哥这就有所不知了,军校不是一群穷人在读。军校里寒门子弟很多,但多的还有一批人。”

“什么人?”大家纷纷问道,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因为都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孩科举都盯着教会学校,走文路,对于军校还真的没打听过。

“皇族和贵族子弟!”老六大笑起来。

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父亲兄长们,笑道:“你们啊,真是消息太闭塞了,志向也就芝麻粒那点大小。只想当官,就没想过封爵吗?”

“封爵?”大家倒抽一口凉气。

“宋国爵位分为实爵和虚爵,实爵都是辅佐圣君打天下的老臣,爵位世袭,但继承者爵位自动降一级;虚爵乃是荣誉爵位,授予者都是像大布商周开源这种豪绅巨富,只世袭一代,继承者头衔自动降格为准爵的骑士;

“但实爵可以不降格、虚爵也可以升格为最低实爵——男爵,进入贵族行列;”

“条件就是送爵位继承人进入军队为耶稣和圣君效命;服役若干年或者立下军功,伯爵的儿子继承就不再降格一级了,还会是伯爵;商人虚爵伯爵的儿子则不再只是个骑士,会升格一级成为男爵,就世袭罔替了!这政策叫做‘军为爵基’!”

“所以,你们说什么海游士可以直接当大官,太飘渺了,万里挑一才出个海游士;而若是入了军校,稍微勤奋聪明一点,考入陆军中学之后,那就周围同学非富即贵,不是大商人的儿子就是朝廷封爵大官的儿子!而且贵族为了爵位继承的保险,一般都送两个儿子进去。”

说到这里,老六握紧了拳头两眼放光道:“陆军中学和陆军学院的学生就是这个宋国不折不扣的精英,大商人们都去那里挑自己的女婿;而更优秀者,在军队打过几年,立下军功,皇帝替你做媒,指派皇婚,对象全是大商人!这政策叫做:‘军商合流’!一夜之间,这辈子不是大贵、就是大富!”

“真的吗?”只把子弟混进唱诗班的老四一个鱼跃,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跪地的老六面前,瞪着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濂文目瞪口呆,心道:“原来这里是重武轻文啊!武人也这么尊贵?不对啊,这地界国号为宋啊!”

老大看着老六得意,肚里大骂:“你说我孙子不一定当官,你儿子凭毛和什么贵族扯上关系,那不一样扯淡吗?”想到这,老大指着李近忠道:“弟弟,莫要好高骛远了,父亲大人早就论过:这宋国圣君走得是赵匡胤路子,不,他就是赵匡胤转世!他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现在重武根本不是常法,一旦天下太平,当武官根本就没前途了,那时候自然也没有什么军为爵基、军商合流了;你看,这海宋一来重视商业,二来是汉人王朝,三来国君不兴大狱善待功臣官吏,这不就是个宋朝再世吗?要知道南宋时候,宋朝商业傲视天下,到了盛世的时候,谁不骂军人叫做贼配军呢?那时候为了找个人参军,从将帅到小兵,要脸上刻字怕你逃的,可怜啊。”

一席话说得李濂文手捋胡须连连点头,点了一会,唰的一下扭头又狠狠的盯住了老六,又开始晃手里的茶杯。

老六推开面前焦急的老四,看着老大,冷笑一声,说道:“大哥,你以南宋比这海宋,我看是不妥吧?”

“怎么不妥?!咱们大清朝不就是在北方吗?不就是自称后金,奉金朝为先祖吗?这南宋难道不是在南方吗?不是汉人王朝吗?怎么不妥了呢?”老大咄咄逼人的问道。

“宋朝时候,是汉人丢了幽云十六州,失了关隘;到了金宋对立的时候,是金朝金戈铁马可以随时攻击,宋朝年年支付岁币以求安逸;”老六指着门外高叫道:“现在呢?是谁的先皇基业其中的南方三省被夺走以袭破京城的耸人听闻的方式强行开国?是谁湘江以东被强行租借?是谁一言不合,大军就海陆齐发杀奔对方去了?是谁每次战败都要乖乖的掏钱支付对方敲诈?是谁赢多输少?这倒底谁是金朝谁是宋朝啊?”

老四点了点头,有些诧异的扭头看向老三和老二,说道:“这么讲有道理啊,这明显就是海宋算金朝,大清算南宋了啊。”

老六附和老四说道:“没错!其实不要被海宋是汉人王朝蒙蔽了,这国摆明了就是当年的游牧民族,大清才是宋朝!你们看他是怪异的洋教,运兵全是冒烟的玩意,什么火轮船,听说现在还有了冒烟日夜行三千里的火轮车,这不就是当年的马嘛?一个个以奇装异服为荣,在清国能吓死个人,这不就是当年的胡服吗?每次击败大清,不要什么王座龙椅就是要钱!现在平均每年都你攻我攻的打一仗,这就是岁币嘛!人家英国听说不满意被称为夷人,规定清国文书里不得出现夷的字样,这海宋竟然规定清国外交文书里必须称他为宋夷!这哪里像文雅的南宋了?不折不扣的真野蛮人啊!

现在不是啥太平盛世,这海宋背后是洋人国家,就是当年的蒙古,这里哪里是天下一统的架势,而是三足鼎立、战争不断的架势!各国谁敢武偃文修?谁不是拼命的买洋枪洋炮建洋枪队火轮战船队呢?就连湘军淮军那些读书人也不是以文为贵,而是以武晋身!这哪辈子可以算‘一根齐眉哨棒打下花花江山’呢?所以这里肯定重武!当武将肯定也是个贵字!”

大家立刻议论纷纷起来,都觉得老六说的在理,李濂文和老大对视一下,都是茫然不知所措。

老大看老爷子那眼神是问他:你还有什么反击吗?他咽了口唾沫,努力对着得意洋洋的老六伸出了手指,手指都没伸开,他气急败坏强词夺理的叫道:“有点气节好不好?金宋大战时候,宋国百姓都自嘲:‘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何等悲惨!岳爷爷抗金功败垂成!何等凄凉!大清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家乡!是儒家正统!咱们家是既尊重热爱清国也效忠宋国!听你这么说,你这是想让自己儿子当金兀术,去砸清国百姓的天灵盖吗?要阵斩岳飞爷爷吗?”

老六冷哼一声:“清国是汉人的吗?再说管他是金还是宋,只要我手里握着狼牙棒、砸别人的天灵盖就可以;只要我儿子建功立业、一辈子荣华富贵,那就得了!岳飞干我屁事,家谱和他扯得上话吗?咱家祖宗又不姓岳!”

看着儿子们闹哄哄的议论,李濂文都觉的老六说的有道理:这个清宋双押,是不是还要来个宋国文武双押呢?

对儒家而言,至于当金兀术还是当岳飞,没关系,反正只要不立于被灭的国,还能出将入相就得了,要是没有蒙古人来把两家都灭了,而是金人灭了南宋,那女真人肯定操纵儒家大喊:“金兀术是我大金杰出的将领,攻城略地,击灭了反抗大一统的跳梁小丑岳飞。”就像他们讴歌努尔哈赤和皇太极一样。

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李濂文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手都握得哆嗦了,愣是没摔出去。他对一群儿子挥了挥手:意思是老夫今天没辙了,你们先退下吧。

一群儿子兴高采烈议论纷纷的走了,老大本来是要闹事的,结果闹得自己好像败犬一样,连老五老六都比自己有眼光吗?悻悻的跟着弟弟们出去,竖起耳朵跟着也想听听具体的消息。

只剩下李濂文一个人坐在那里琢磨,想了又想也没有头绪,突然他大惊失色,手重重的一拍桌子,心中叫道:“我擦!闹腾了一夜!除了开头说了三句话,老子居然没插得上话!”

025 像朱元璋一样自卑

因为不能确认押多少押哪里算最佳投注,老爷子最后也没能在孙子重孙子进入海宋科举体系的事情上插得上话,只好任由几个儿子们八仙过海、群魔乱舞。

人只有在神面前是平等的,此外从生下来那天就是不平等的,因为你不能选择自己生在什么家庭里。

李濂文家里有钱,孩子们一直受教育好,读书启蒙都没问题,即便有入学考试相比寒门竞争者也很有优势,况且家里长辈还时刻会发动银弹攻势;比如老六的儿子连考三年军校,前两年没有考上,第三年才考上,那时候不仅体能超过竞争者一大截子,这小花花公子自己都练成神枪手了,别的孩子谁能雇佣教官当家教?谁能给孩子买枪、专程去乡下打鸟培养兴趣、拿子弹喂神枪手?

结果很快,这个家族的第三代第四代全满嘴、满嘴的“信则得救”、“神爱你们”了,变成了一个海宋这边典型的给子孙优良教育的豪门家族的特征,这个著名的满清派家族泯然众人矣。

在海宋蛰伏六七年,靠着和清国的官场关系发了大财,还夹着尾巴做人,等于缩在洞窟里的老鼠,依靠强大充沛的粮草储备,抵抗文化同化,愣是保持了经典的儒家做派;但是一旦被迫从洞里出来,就在子孙教育方面上被海宋怪异的文化同化了。

李濂文虽有点失落,但却也认了,孔圣人说过:“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志也。”

这个“志”呢,正确的发音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是其涵义比发音要简单多了:“哥尼玛一定要当官!!!!”

为了做官,进了洋教、上点洋学、穿点洋衣服,那都无所谓,顶多是类似勾践遇到一变态中医骗子,结果勾践为夫差大哥尝粪治病而已,尝粪若是荣华富贵的必由之路,那肯定可以吃,而且吃的时候不妨吧唧吧唧嘴,再满脸惊讶对领导说句:“天啊,没想到您拉的屎味道都这么好?!”

但是李濂文老觉的这几年,自己在家族里的权威飞速衰落,很多臭小子不听他的了。

他找的理由是受洋教文化毒害的,但其实是因为家族安全了,大家早就想飞了:前几年在湖南、海宋两边跑,小命都有危险,谁敢不听老爷子的?

李濂文也听到了家里的一些风声:一些野心家图谋分家另过,但李濂文凭借卓越的皇帝意识,愣是扭转了这局面,又握住了大权。

契机很简单:老大老二两家打起来了,不是夸张,真用拳头皮鞋,两边都有头破血流的。

而且打急眼之后,两边都跑到有“小军火库”之称的老六家里借枪,要械斗了。

冲突原因是:老二要起楼,老大不让起。

老二要在自己地皮上建一座三层“凹”形大楼,老大听说了,勃然大怒:老二家就在前院,自己院子南边,他要建成这西洋楼,不说会遮挡自己阳光;光从风水上讲,这出门见山了!这抢夺了他家的聚财风水了!

自然跑去和老二理论,老二当然不听,他才不惧那些一脸愤怒的侄子、子孙,论子孙人数,他背后站着的那批子孙人数不亚于对方。

一个觉的自己是老大,家大业大;

一个觉的你算老几?老子一样家大业大!

谁也不会服谁,然后从互骂,变成两伙堂亲戚推搡,最后变作斗殴。

打起来之后,老二才愕然发现:原本以为自己得道多助,老大失道寡助,在子孙入学问题上建立的“李家弟弟”联盟会帮助自己和老大对着干,为了这次预想之中的冲突,他早作准备了,把自己子弟从培德小学叫回来三个,把余额分给弟弟的孩子,没想到其他几个弟弟早翻脸不认人了。

第一,本来以为老爷子在子孙入学问题上,会来场台风,那时候,自然需要联盟了,谁知道老爷子是默许的,这样谁还在乎老二的“善心”?

第二,老大老二地盘最大,要是老二用地皮,对其他人不公平啊,凭毛你用三倍于我们的地皮建你们家的楼?楼是你掏钱修的,但是地皮是老爷子的,大家都有份,应该按儿子人头平分啊。

固然老二家现在人口众多,需要多占点地皮,但他是沾了年纪最大的光,这些弟弟们要是十几年后,人口繁衍的也不会比老大老二少,那时候楼可以修,但地皮怎么办?修空中楼阁?这老二占便宜了啊!

然而老大也没落好,这次根本就不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弟弟们不帮老二,但也不帮他,他们的意思是:楼可以修!反正各房自己掏自己腰包。但是这地皮的事情不能再拖了。马上分地皮!!!!均分六份!!!

“尼玛!我们家又没有修楼的打算,分地皮的话,我家院子缩水一半!我们那么多人去哪里住?你们这群白眼狼!”老大跳脚大骂。

“尼玛!当年是谁鼎力支持你们子弟读书的?当年是谁从培德小学拉回了三个孩子,让出位置,分给你们子弟去读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老二和老大肩并肩的跳脚大骂。

两个大哥破口大骂弟弟们翻脸无情,但老六捂着猎装下乌黑的胳膊低头不语、老五搓着昨夜刚跪过老婆从六房借来的钢搓衣板的膝盖龇牙咧嘴、老四拽着老六的猎装笑嘻嘻的说道:“最近又去打猎了?”、老三抬头望天,看着亮瞎人眼的太阳,喃喃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两个大哥骂归骂,但四个弟弟背后一样站着他们的老婆、小妾、儿子,势力一样的强大。

李家人分成了:“维持现状党”、“修楼党”和“分地皮党”。

三拨人相持不下,一起去告了御状——找老爷子评理。

李濂文其实知道家里的房子已经不够用了,现在子弟们把曾经住佣人的房子都占了,让佣人们住窝棚,这导致了佣人离职率太高,动不动就不干了,自己走了,还经常在饭菜里吃出沙子头发来,说不定还有唾沫,但那看不出来,这肯定是人家报复主人呗。

而且没有房子,各房别说小妾都没法买了,孙子们娶妻都有点麻烦。

手里有钱,但没有房子当新房,这不是笑话吗?

要维持家族繁盛,不修楼的话,只有出去建分宅子了,但这不是虢夺了李濂文的家长权威了吗?等于变相分了一部分他的家产。

李濂文就喜欢自己像个老母鸡一样让子孙都聚拢于他的翅膀下,这都成瘾了。

所以修个西洋楼也可以,反正街上现在到处都是西洋楼,确实很漂亮。

但是他也不打算分地皮,分地皮不就相当于分家了吗?他还没死呢!

不到咽气绝不放权!!!

否则分家了,谁还来孝顺他、对他惟命是从、谁还来他面前满面谄媚的巴结恭维,让他过足家长皇帝瘾呢?

然而不分地皮还让老二起楼的话,那其他五个混蛋会做什么可想而知:天天来他这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堵住大门不让材料进府和老二家打成一团,反正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李濂文整整想了三天,第三天,胸有成竹的李家老爷子高高在上,面对惊恐不安的儿子们,如同皇帝一般发布了旨意。

第一:所有地皮和房产都是我的!因为地契和房契上全是我的名字!所以我想什么时候分地皮才能分!

第二:老二可以修楼,也可以使用地皮!但是因为你使用的地皮是你老爹我的,你不能白用,白用不就让弟弟们吃亏了吗?你是算租借我的地皮!你按地皮每年给我交租金!第一层不交,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又这么慈爱。不过你是拆了我的房子盖楼的,所以第一层房契上写我的名字,算我施舍给你们住的!第二层和以上才是你的房子,你要按这个价格给我租金;按楼层高低起租,第二层按市价收一个价码,第三层再涨三成,越高越贵,以此类推!

第三:你们其他人若嫌房子少不够用也可以修;

第四:若哪天分家,我有支配家里不管是楼还是平房所有第一层的权力!若不同意,你们各房要搬走,可以,但把第一层给我留下,把你们二楼之上自己的楼给我拆了运走!

说罢,手一挥,一张轻飘飘的地皮租赁合同落在了老二面前。

此旨一出,所有儿子都面面相觑,并没有喜色,全是大汗淋漓,都心中大叫:“老爷子太狠了!”

按这个法子,修楼不仅要给李濂文交租金,而且自己其实没有地权,等于是给老爷子自己家建的;要是老爷子不高兴了,一句话就能像房东赶租客一样把自己全家赶出去。

二楼以上才算自己的楼,但谁能把自己的楼拆了运走?

老二咬牙同意了,毕竟城里百业兴旺,都不得不往城墙围城之外发展了,城墙里哪还有家里这么好这么大的地皮?而地皮随着商业繁荣疯狂涨价,越来越贵,怎么买?!

老大眼看老二家破土动工了,一咬牙也要修楼,不能被别人骑在脖子上啊。

不仅不能被人骑,还要骑他!要修的楼比他高!

但是算了算价格,才发现老爷子合同里还有一个陷阱:你楼层越高越贵!第四层楼的租金价码已经是第二层的近两倍了,实在负担不起。

这是李濂文怕自己家变成“石林”,遮了自己的风水,又或者哪个无耻的儿子,学碉楼,就用他巴掌大的地皮修个七八层的柱子楼,不仅不给他多少钱,而且远看像塔、近看也像塔,这家里变成寺庙了啊!

最后老大还是学老二修了个三层楼,只是他要求施工方,把东边的边楼给他加固,等修好主楼之后,这人在边楼上又修了两层高的塔!

这修在楼顶上顺路做避雷针的塔肯定小得不能再小,既不能进人,也没有楼梯,只能用梯子靠在外边爬上去。在修好之时,第一件事,老大在楼顶上踩着梯子爬上这塔,为了自己的安全,他双手紧紧抱住塔尖,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前面老二家的白楼,这个人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大喝道:“宝塔镇河妖!!!!”

对面的老二勃然大怒,立刻找来建筑士,两人爬上楼顶,老二指着对方的塔,要求增加一座塔,而且要比老大的高!

建筑士一看犯难了:对方那塔明显是建筑之前预先设计好的,你平白无故的在屋顶上建个塔,承重够吗?不够?压塌房顶怎么办?到时候你丫还不去法庭告我啊?就算修好了,你怎么加固,万一被大风吹倒了砸死人怎么办?

“有没有轻点的材料?不用石头,用木头行吗?”老二出谋划策。

“吹倒了怎么办?”建筑士一脸苦相。

这时,老二眼睛一亮,指着脚边一道铁杆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避雷针。防止雷劈的。”建筑士答道。

“好!”老二拍双手大笑起来。

一个月后,老二楼顶出现了一座三层高的铁架子,要是二三十年后李家子孙去了巴黎,定然说那时刚修的埃菲尔铁塔剽窃了二十年前老二的创意!

老二爬上了这微型埃菲尔铁架子,对着对面大吼:“天王盖地虎!老子比你高!”

“拿梯子来!”院子里的老大跺着脚大叫。

双方“宝塔”和“天王”对骂了好多个日子,直到某个雨天,抱在避雷针上的两人同时被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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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租赁地皮的法宝,李濂文的收入大大增加了,而且谁修楼就会把谁紧紧的攥在掌心,不服老子?你家就和你家的楼一起滚出我的地皮!

谁敢不服?

结果在他面前,儿子们又把高翘的尾巴不情愿的夹了起来,继续给李濂文做牛做马,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濂文的家族权威大大加强了。

但是他总觉着还少点什么,现在儿子们畏惧他,是因为他有钱,或者等着在他死后图谋他的钱。

他知道每个大家族都是这样,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只有外面的石狮子是干净的。”

但是他总是不自觉的产生理想主义倾向:幻想着儿子心悦诚服的聚拢在他的脚底板下,永远不敢反抗。

要达到这种境界只有一个法子:家长是大官!

想想儒家骄傲曾国藩家族、新起之秀李鸿章家族,李濂文总是哀叹:他们的家族规模肯定比自己只大不小,但绝对没有子弟动不动要分家、要分地皮、互相打架、一窝蜂的不通过自己命令把子弟往洋教里塞。

一句话还得当官。

时光荏苒,到了一八七零年,李家的几栋小楼已经爬满藤蔓的时候,在李家从韶关人眼里老派家族的印象,换成了新派家族的印象的时候,在自己屋里正在读报纸的李濂文突然一拍桌子叫道:“这不就是在说我吗?出仕的机会终于来了!”

“老爷?做官的机会?”正在给他擦玻璃的管家转过身来,关切的问道。

“你来看看这报纸。简直是给我量身定做的!”李濂文招了招手让他过来,把手里的报纸给他。

管家接过一看,头条是:“陛下决定第三次试选举改在韶关”

“选举是什么?”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选举乃是古制,我早就说过宋君乃是赵匡胤转世,国策乃是复古,果然这古制来了!呵呵。”李濂文捋着全白的胡须笑了起来。

“古制?复古?”管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他指着那文章对李濂文叫道:“老爷,可这报纸上说是什么西洋制度啊,又都是些新词,什么议会、议员啥的,这貌似不像是复古,倒很像又是洋玩意!”

“咄!休得胡言!”李濂文一拍桌子说道:“海宋就是复古,不管名词搞些什么创新,骨子里就是春秋战国先秦两汉的政策。别说圣君,就算洋人,他们现在玩的,咱们祖宗两千年前就玩过了!他们吃咱们的剩饭的!”

“那这复古和您做官有什么关系?”管家怎么敢顶撞老头子,赶紧顺着他的话头说。

“哈哈!”李濂文仰头大笑起来。

笑罢,他才指着管家说道:“我告诉你吧:先秦时候出仕,一是通过军功入仕;二是荐举臣下直接向国君推荐人才;三是游说自荐,士人为进入仕途而奔走于列国,或直接给国君上书,或进行游说,阐述自己的政治主张和治国方略,取得国君的信任后即被重用;

秦汉时期选拔官吏的办法有五种,即:察举、征召、公车上书、郎官之先和太学。通过这些办法选出了不少有才能的官吏。史载:‘汉之得人,于兹为盛’;

曹操在他所颁发的《求贤令》中明确提出‘明扬仄陋,唯才是举’。

这就是这个‘举’的意思。”

管家点头道:“老爷,我明白了。您说的是,古代就是这样推荐像你这样博通古今、满腹经纶、真才实学、见多识广、热心乡里、行善积德的大才做官的,但是这个‘选’是个啥意思?看报纸上还要什么选民投票来选?”

“唉,这就是宋君又玩老一套了,”李濂文以一脸嫌对方脱裤子放屁的表情说道:“他就是喜欢把不同时代但同性质的东西故意搅在一起,这样别人就看不穿他的圣断了,这点倒是有点像明太祖啊,总是在读书人面前自卑,老想遮掩啊!哈哈!

选举就是把我刚刚说的:汉代举孝廉和春秋战国游说做官混在一起!看看他们说的,先自己去申请做候选人,这就是游说地方官上名帖了;然后发表个人政见,由选民来选,这就是举孝廉,看谁名望大了。”

看管家还是一脸迷惘的表情,李濂文以看着愚顽不懂书的孩子的表情笑了笑,说道:“说白的,这就是让卧龙和凤雏自己朝地方官申请,然后再想法扩大自己名望,名望更大者得官。”

“这什么官?议员?”管家问道。

“风闻奏事的谏臣,还管点藩台的事,看报纸这意思,有点掌照刷案卷(检察文书效率)、理问(掌勘核刑名案件)、库大使(掌库藏之出纳)、仓大使(掌稽查粮仓)这些布政司的职能,嗯?不错、不错。”李濂文要过那份报纸,一边读一边点头。

两个月之后,带着一群儿孙,长袍马褂瓜皮帽千层布鞋的李濂文,报名做候选人。

韶关城第一个候选人。

而且是开始报名一周来唯一的一个候选人。

惊得市长亲自出来和他交谈,又是作揖又是握手,请他去官衙详谈,客套话说完,市长伸头低声问道:“李老先生,这个选举到底是干嘛的啊?难不成就是选你们这群清国举人的?”

李濂文心里一震,暗道:“好么,报纸天天讲,韶关城里贴满了告示。你这个宋国郡守竟然都不懂选举?唉,离开我们儒家这群精英,就靠你们一群洋教粗人?那样的话,你这宋国可怎么转啊!怪不得你要选举。”

然后他收起对市长的轻视之心,毕竟人家官服在身,就相当于自己的父母,他拱了拱手,非常恭敬的对市长讲解了选举是什么。

送走了得意洋洋的李濂文一大家子,手下拿着李濂文那漂亮非凡的书法的登记表来请示市长大人:“大人,我们第一个候选人,怎么就是著名的满清老派古董李濂文呢?他算基督徒吗?没听说他隶属哪个教会啊,符合候选人资格吗?”

“你管呢!”市长擦着头上的冷汗叫道:“起码人家敢选!咱们地界第一个候选人!给他报上!报上!不用审核了,直接通过!反正咱这里没人懂这个。马上发电报给京城报喜!明天就准备花车绶带,让他游街示众,宣示个人政见!对了,都没问他有没有党啥的!”

说完,市长一愣,扭头问手下:“党派是啥?上头怎么说的?”

手下也一愣,过了好一会,结结巴巴的像回答又像是询问般说道:“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个教会?党同伐异?结党营私?反正一群人,说不定李濂文那一家子就是党呢。”

市长和手下大眼瞪小眼好久,市长叹了口气,扭头就走,挥着手说道:“赶紧报上!报上!报喜!报喜!”

026 愤怒的卧龙

儿子们一开始都反对老爷子参选,别说参选,他们连选民资格都不想去登记。

因为听说选举和个人财产联系在一起,是朝廷打算开什么个人收入所得税的,中华开天辟地以来苛捐杂税多如牛毛,不过只有收租子、收田赋、收过路费厘金、收店铺税这样的间接税,哪怕是元朝虽然给自己房子补瓦、在自己院子里种树也要收税,但也属于间接税不是吗?谁听过经过层层盘剥后自己最后拿到手里的钱、发给伙计的工资还要交税的?

这匪夷所思,但一说是跟洋人学的,大家就都释然和理解了,反而更加相信选举就是为了开征这怪异的洋税的,雁过拔毛,西洋来的拔毛法子,效率肯定更高啊。

但李濂文铁了心的要当官,科举他肯定考不上了,眼前的路就只有当民间大才被举才能当官啊。而且他以为既然是大家选才,票多者得胜,自己就靠着子弟众多了,你们不去投老爷子的票,我怎么选的上?所以强令超过二十五岁的子孙、仆役全部去登记选民资格,准备给他投票。

结果韶关城里开着儒家书院的著名满清派老家伙李濂文成了韶关城第一个报名候选人的,选举最热心的。

这简直是给冷冷清清的选举中点燃了一把冬天的火,让受到上面不知所云命令和压力的市长把李家人当座上宾看待,把选举手册准备的东西全给李濂文用了:在长达一个月的宣示政见期里,李濂文被官府“游街示众”,他胸带大红花、肩披红绶带、站在官府配的四轮敞篷马车里穿街过巷,马头前军乐队给他奏乐,再前面治安官手持横幅给他开路,横幅上大书:“韶关候选人李先生濂文”。

站在马车上他白发白须飘飘,道骨仙风的朝着围观百姓频频挥手,频频拱拳作揖,然而却从没停下来说过什么话,他想的是:老子在韶关德高望重、大名鼎鼎!除了我配当选之外,还有谁配?老子就是卧龙!既然领先别人太多,还多说什么?多说岂不是显得自己不谦虚?要谦虚!要给他们以一种虚怀若谷的感觉!

到了投票周期的时候,李濂文带着一群选民子孙前呼后拥的去了投票点。

没想到他家附近的投票点太过清冷,根本没有人投票,结果被这个眼尖的老头一眼看到监督员自己在作弊往票匦里塞票!

李濂文再定睛一看,顿时勃然大怒!

他大怒的不是这人作弊本身,而是其作弊方式。

要是这监督员换另外一种方式作弊,即便脑后插着一杆大旗,大书:“我在作弊”四个大字,儒家出身的李濂文怕是也会装看不见,何必管别人肮脏事情呢?

但这监督员作弊方式让儒家传统的李濂文怒不可遏:这小子是从裤裆里往外掏填好的选票,也就是说那些选票肯定都和他的话儿蛋蛋亲密接触了。

这文字在满清可不得了,满清人都崇拜文字,因为一是大部分人都是文盲,二是识字是当官发财的光荣途径,文字相对于儒生简直如同神器相对于祭司一般。

这监督员的作为简直就像在印度教地盘上公然性侵神牛,在绿色教地盘上狂吃猪肉,在基督教地盘上给内裤开光,李濂文顿时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小贼!你在作甚!”

这一声大吼,吓得正塞票的监督员手一哆嗦,选票撒了一地。

李濂文子孙则大怒着跑了过去,登时把作弊的监督员老王逮了个正着:越年轻受海宋文化影响越深,海宋因为大量引入西洋印刷机,带文字的纸根本不值钱,到处都是了,他们恼恨这小子倒不大因为他亵渎文字,而是这家伙作弊。好么,因为我们爹爹(爷爷)想做官,我们冒着被多征税的危险登记了选民资格,我们付出了多少?你这家伙竟然作弊!这不是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这时候,老大扯开面无人色监督员的大肥裤腰带,伸头往里面一看(因为裤腰实在太肥),大叫道:“爹,这王八蛋里面还有一堆堆的票呢!”

趁这个当口,监督员老王猛地一推老大,自己提着裤腰带就朝外跑。

“打死这个王八蛋!”站在门口的李濂文气得白胡子都飘起来了。

子孙们一拥而上,在投票点里就大打出手了。

所谓子嗣繁多乃是多福,此话绝对不假,连打群架也不怕!

李濂文出门办正事的时候,身边不会少于五六个人,全部是他的子孙,这次来投票,更是整个家族里的登记选民资格的男丁和仆人倾巢而出,足有二十多个,围住一个人打可是声势惊人,差点把整个投票点都拆碎了,愣是吓得投票点其他帮工不敢上前,任由他们狂殴自己同事。

“别打死了,拖去门外大街上,让百姓看看这下贱东西的下贱作为!”李濂文气派十足的一挥手,让子孙把鼻青脸肿的监督员拉出了门外,扔到了街心。

“撕开他的裤子,昭示大家!”李濂文又一挥手,顿时监督员老王被如狼似虎的李家儿孙摁在地上强行撕裤子了,老王嘤嘤嗡嗡、梨花带雨,宛如被强暴的老娘们一般挣扎着,但是有用吗?很快,老王就赤裸着着下体带着脸上的几个大脚印子躺在街心装死了。

子孙们从投票点里搬来椅子,又架上投票点的木牌子,给老爷子做了个高台,让李濂文踩着上去对围观而来越来越多的百姓发表义正辞严的演说,申明韶关某些人的卑鄙无耻。

就在李濂文说得兴起、老王就要供出自己的时候。作弊者老王的后台方秉生终于出场了。

方秉生抱臂迈出投票点的大门,悠然的走到街心,顿时围着监督员老王的人呼啦一声散开了,因为方秉生穿戴气势太瘆人,中国人总不想和更强大的对手为敌,这个判断第一步自然就是以貌取人。

在清国,穿土布衣服、穿草鞋布鞋的,是不敢和长袍马褂玉扳指作对的;在大宋,自然也是很难敢于正面和闪闪发光的西装革履银表链为敌的。

“李老先生,你为什么殴打投票监督员?”方秉生走到那老头和老王之间,背对老王质问那老者,隐隐然的保护老王和制止了他供出不该说的名字。

“我殴打他?他作弊!你看他竟然在裤裆里藏了这么多写好的票,偷偷的往票匦里投!”李濂文本来不喜欢方秉生这种用洋装从脚底板一直武装到头顶的家伙,但看这家伙实在气度不凡,听口音还是外地人,而且身后还隐隐有人跟着,一看就不是小人物,只好耐心的挥着手里缴获来的选票再次对方秉生解释。

老爷子开口了,几个子孙也是商场上混的,眼睛都贼毒,看方秉生那身穿戴估计也是富豪,又直接叫出了自己家族的姓氏,料想不是无关的路人,不敢怠慢,纷纷七嘴八舌的指着老王朝方秉生解释发生的一切。

“呵呵。”方秉生胳膊上挂着文明杖,低了低头,彷佛在遮蔽刺眼阳光那般,手指捏着礼帽沿往下压了压,然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已经不复刚刚的和蔼,而是闪着两道狼一般的杀气,他威胁般把下巴朝着李家人抬起,冷笑道:“胡说八道!你们哪只眼看到他作弊了?!!!”

一言既出,李家人全呆若木鸡。

很快,就有人醒悟过来:这浑身锦绣的外地人就是老王一伙的!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围观的人群宛如被野猪群穿过的竹林,尖叫着、躲闪着、在惊恐的神色之中被劈得四分五裂,几十条大汉就从这破口里冲进了这空地。

大家放眼看去,只见人人装束一致,不是洋药行会的员工是谁?

领头的几个人也都是西装革履,都是以前这城里洋药行业有关的大亨,此刻他们对着李濂文怒目而视,目瞪口呆的李家人还没来得及问话,领头的那个就指着李濂文大叫起来:“李濂文你这混球为何破坏选举?”

“你居然敢当街殴打投票监督员?你是要造反吗?”

李濂文看了看他们,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叠选票上的名字,突然抬起头,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叫道:“你们?就是你们……”

不由李濂文把话说完,站在当中的方秉生把手指从帽檐上抽下来,在空中恶狠狠的做了个刀劈动作。

“打死这群杂碎!”随着这动作,洋药行会宛如得了冲锋令,突然有人振臂大吼。

轰的一声,洋药行会几十人就冲了过去,和李家人打成一团。

趁着洋药行会和又惊又怒的李家人杀成一团、现场大乱之际,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弯着腰就像狸猫一般潜入战场,不动声色的架起躺在地上的老王,悄悄的又送进了投票点。

方秉生就看着老王在自己身后被人抬走,他又转过身去看李家人和洋药行会的死斗,他站在人仰马翻的斗殴现场,竟宛如指挥两军洋枪对射的指挥官,虽枪林弹雨硝烟弥漫,而丝毫不为所动,一副悠哉的神色。

“方先生,老王我们到手了。”一个洋药行会的胖子凑到方秉生身边,附耳说道。

“串好供。”方秉生不在意般的随口回答,然后抽出一根雪茄叼在嘴里,胖子恭敬的给他点上。

他就这样站在当地满不在乎的抽着雪茄,带着一脸嘲讽的微笑彷佛看戏般看着这面前的大斗殴,看到打得激烈之处,他还忍不住握拳大吼:“打死他们!打死一个赏十块大洋!给我狠狠打!”

“方先生,打死他们?我们要上家伙吗?”胖子愣了片刻,怯怯的问道。

方秉生回过头一愣,他从自己嘴里抽出雪茄,笑了起来:“哎呀,看我!习惯成自然了!”

这时看着面前突然变成了拳头横飞的斗殴场,李濂文被孙子慌不迭的抱下椅子,但是这个老举人已经被方秉生一伙的无耻激怒了,并没有惧怕,而是死死盯着他们的举动。

果然一伙人在和自己子孙互殴转移注意力,而他们后面的那伙人则宛如捡漏的老鼠一般弓着腰在地上拾捡满地的选票。

“他们要销毁证据!快报警啊!你们这群无耻天杀的畜生!报警啊!”李濂文的声音穿透投票点上的尘雾,一直回荡在韶关城上。

027 当地瓜遇到鸡蛋

城西南投票点爆发大规模斗殴事件,这自然惊动了“韶关选举筹备委员会”委员长,即是市长大人,他立刻让治安官将几个斗殴领头人物带到官衙里询问。

其实,即便选举筹备会的头目不是市长,治安官也会把人带到他那里去,因为斗殴的领头人都是议员候选人,全是韶关城里有头有脸的上层人物,这些人也没法先关进治安局揍一顿再说的。

韶关因为相比海京等地较为落后,官员们还没有势力和胆识要求皇帝拨款兴建西洋式办公楼,还是遵循海宋开国的“金田精神”,使用老官衙作为自己的巢穴。

这官衙就是曾经的清朝韶关衙门,只不过里外曾经的朱红色全被刷成了白色,内部也修葺加固了一下。

不修葺加固是不行的,清朝官员讲究“官不修衙”,认为会妨碍自己仕途的风水和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所以官员虽然富得流油,但衙门一个赛一个破烂,这韶关曾经被宋军和清军反复占领过,衙门早被玩得不成样子了,花园里还曾经刨出过炮弹头,不修葺加固的话,说不定哪天就塌了砸死市长和他手下了。

因此韶关衙门虽然老旧,但里外都漆成干净漂亮的白色,里面放着西洋办公用具,看起来倒是让人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一行韶关缙绅跟着治安官进到衙门里,市长早就在衙门台阶上等着了。

看着这群或者鼻青脸肿或者满不在乎的家伙进来,他连烟斗都拿在手里忘了抽了,暗道:“这群王八蛋是吃饱了撑的吗?莫名其妙的选举竟然还会莫名其妙的斗殴?不就是投个票吗,怎么还会打起来?!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我这城里选举搞出了这么一个事件,还怎么得了。”

但看着那群王八蛋,市长又叹了口气:都是些非富即贵的家伙,也不好乱对付:比如走在前面手捂着心脏装西子的李濂文,也算是韶关名人,报纸上经常都是他家的消息;走在后面的周文、王杰忠、郑强仔,不都是鸦片馆当年的老板和主任吗?不久前莫名其妙的辞职,前些天突然都冒出来参选了。

这两伙不相干的家伙,不,两伙都是满清遗毒的毒虫怎么互相咬起来了?

想着,他转身就走,在自己办公室桌子后坐下,不消一会,几个韶关头面人物就涌了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投个票还能打起来?”市长怒问。

最前面的李濂文看着市长,他抽了抽嘴角,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大喊道:“青天大老爷,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作弊啊!”

说着从怀里掏出带着自己体温的一叠选票,指着周王郑等几个人叫道:“他们买通投票监督员,私自偷了选票,填上自己的名字,又偷偷的往票匦里塞,被我抓个正着!这还有王法吗?”

“有这等事?”市长不好再摆官威,他站起来接过那叠选票,翻了翻,果然都是一模一样的几个人名,就是面前的几个人。

“你们真这么干了?”市长倒抽一口凉气抬头问鸦片行会的家伙们。

“有证据!有人证!大人请查城西南投票点的那个方脸黑皮汉子监督员!他被我家抓个正着,打了个半死!”李濂文叫道。

“嗯?真的?”市长瞪起眼睛看向几个鸦片行会的人,没想到这几个脸色都吓白了的家伙竟然不约而同侧开一步,露出一条空道,都扭了脸,朝后看去,彷佛他们的魂魄在身后站着那样。

市长跟着他们的目光朝后一看,那条闪出来的空道正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人,正是方秉生。

“你是谁?你不是候选人吧?你怎么进来的?”市长狐疑的问道。

“他是…他是…他是…”鸦片馆的人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只是实在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他的身份。

“他也是个主谋!打人就是他发号施令的!”李濂文激动的指着方秉生大吼大叫,一想到儿孙被揍得鼻青脸肿,谁能不激动呢。

进市长办公室自然不会人人都放进来,但是方秉生被鸦片行会的人簇拥,又加上穿着体面,神态威严,让卫兵以为这肯定是与此事有关的人物:不是证人就是参与者;所以也没问,就让他跟着进去了。

此刻方秉生朝前一步走,摘下自己帽子扣在胸口,对着市长的办公桌深深鞠了一躬,站起身来笑眯眯的说道:“在下方秉生,海京人士,乃是受洋药行会的嘱托,来此地给周先生几位助选的。”

“哦,京城来的师爷啊。”市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一翻脸,狠狠的把手里的一叠选票砸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上,咆哮起来:“这你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想搞砸皇帝的第一次选举吗?而且这是在老子地盘上的重要任务!妈的!你们要敢给老子脸上抹黑,信不信,老子让手下列队枪毙了你们!”

打仗出身的市长显露出了军人的杀气,吓得洋药行会一群人瑟瑟发抖,都缩了脖子去看方秉生,而另一边的李濂文激动得白胡子乱翘,拱拳连连道:“大人圣明啊!请大人立刻逮捕那个作弊监督员、开票匦查票、也把这些无耻蟊贼收监候审!”

“哼!”方秉生冷笑一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胖子,在市长杀气之中昂然前行。

“你想干什么?”市长对着这个大城市来的家伙竖起了眼睛,曾经御林军里的悍将、杀进杀出敌阵的团长大人可不会畏惧任何人。

方秉生再次对着市长一鞠躬,直起腰来,突然一个侧身,从对着市长,变成了面对着李濂文,他指着李濂文对市长冷笑道:“大人,您不可听此人信口胡说!我身后的几位先生多是贵城的知名绅士,他们热心乡里公益、拥护圣君,所以才踊跃参选,以希望为大宋佐圣君、为家乡谋福利,怎么可能作弊投票呢?此人血口喷人!”

“胡说的是你!”李濂文此刻也明白了面前这个年轻人是什么人,完全就是洋药行会那群狼请来的一头豺狗,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指着方秉生,一样冷笑起来:“那监督员裤裆里藏票,无数百姓都亲眼看到了!只要把他捉来,怕一会还要治你个欺哄官长之罪。”

“不是欺哄官长之罪,是做假见证的罪。”市长看了看站在自己办公桌前面互相伸手指着的两个家伙,问道:“那个监督员呢?在哪里呢?”

鼻青脸肿的监督员老王早就在衙门外边等着了,此刻跟着两个卫兵哆哆嗦嗦的进来,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又看了看瞪着他的市长,赶紧鞠了一躬,使劲睁开被打得像个包子一样的眼皮,叫道:“小人王又勤,雨花投票点的监督员,见过大人了。”

“有人说你投票作弊,你怎么说?”市长翘起了二郎腿慢慢的问道。

王又勤眼珠在彷佛在包子上的一条缝里转着,瞄了瞄得意洋洋的李濂文、满脸忧色的鸦片党徒以及昂然抱臂不屑一顾的方秉生,

他躬身道:“大人明鉴,小人有罪,小人确实作弊了!”

“什么?”市长和李濂文同时异口同声的大叫了起来。

前者二郎腿都掉了,身体前俯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上,下巴都顶住上面的笔筒了,他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畅快的承认了,他还以为要看一场要死要活指天发誓的表演呢;

李濂文也吓了一跳:在投票点外,鸦片党徒上来就打人,那么凶,这老王明显是被收买了,怎么这么痛快的认罪呢?

“怎么回事,讲!”市长一拍玻璃板叫道。

王又勤,拱了拱手,说道:“大人啊,小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一直在城西南的天主堂聚会礼拜,前些天,有幸讨了这投票监督点的差事。就想恪守职责:为耶稣服务、为皇上效力。我一直卖力工作,我投票点的几个同事都可以作证……”

“我是问你作弊的事,没问你哪个教会的!”市长打断了这包子脸男的悲情自诉。

王又勤点了点头,突然指着旁边有紧张之色的鸦片党几个人叫道:“大人,您知道我是基督徒啊!我最痛恨鸦片害人!这是毒物啊!多少人沾了鸦片就戒除不掉,不仅在世上浪费钱财、贪图享乐,而且死了就会下地狱啊!”

“你不是洋药行会他们一伙的吗?”市长皱着眉头拨拉着桌子上作弊选票,来了个反问句。

“怎么可能和他们一伙!”王又勤瞄了瞄方秉生,握着拳头跳了起来,叫道:“我最恨鸦片,也恨这几个靠着鸦片赚钱的吸血鬼!只是我因为在投票点,有近水楼台之利,可以看到百姓们投谁的票?谁曾想,这百姓都被周胖子这几个家伙的小恩小惠迷了心窍,全是投给他们的!我这心里有气啊!昨天晚上恰好是我和组长值班,趁组长睡着了,我就偷了他的钥匙,把票匦打开,拣出了投鸦片吸血鬼之徒的选票,掖在怀里偷偷带回家去了!”

“什么?”市长眼珠子差点弹出来,他捏起一份作弊选票挥着问道:“难道你是说,你是从票匦里偷出来的?”

“他一派胡言!偷出来,为什么又要塞回去!而且是放在裤裆里带进去的!”李濂文已经看出风头突然有点不妙来,他急急的叫道。

“对啊,你既然讨厌卖鸦片的而偷选票,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又何必再塞回去呢?你有病吗?”市长冷笑一声附和道。

王又勤叹了口气,闭上了两只包子样的眼皮,仰天说道:“小人回家思前想后,想起了耶稣教导我们要诚实,即便是投吸血鬼的票,那也要公正要公平,我不能做这种作弊的事。我流泪了,感到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所以第二天,我就又把选票塞在裤子里带了回去,想物归原主,没想到往票匦里还票的时候,被这位李濂文老爷子发现了。他误解了我……”

“你放屁!!!”李濂文大吼一声:哪里有这种奇闻,偷了票带走再偷偷的放回去?而且照他那么讲,这些票竟然不是作弊票而都是合规选票了!再看看那海京来人的小个子脸上那阴冷而胜券在握的表情和其他鸦片党徒窃窃而喜的眼色,李濂文就知道这是个诡计了。

那监督员承认作弊,是以退为进的毒计!

看了看勃然大怒的李濂文,监督员往前朝市长伸出双手,做了个被镣铐缠着的表情,说道:“大人,我都说完了。我认罪。”

市长看那人好一会,然后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他带到治安局去录口供。”

“大人,您可不要误信鬼话啊,您要严加审问这贼人啊!”李濂文急急的弯腰双拳作揖禀告道。

市长白了李濂文一眼,心道:谁信了?那小子别管是不是胡说八道,反正他已经把自己底牌露出来了,不可能轻易变说法。怎么审问?也不能在我这办公室里就上辣椒水老虎凳吧?而且这事又不是我管。

正想着,那边李濂文又直起腰来,指着鸦片党叫道:“大人,那王又勤定是这伙人收买、指使作弊的!大人,您把他们也收监候审吧!”

说完还不解气,看着抱臂的方秉生,李濂文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别得意!市长肯定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这事没完呢!”

“是没完。”方秉生冷笑一声,走到李濂文面前,彷佛饿狼打量猎物一般,围着身材高大的李濂文绕了半圈,才站住脚步笑道:“既然监督员的事情告一段落,那么该说说你我的官司了!”

“你我的官司?我还没告你呢!你倒是想恶人先告状啊?”长久在家里作威作福的李濂文老爷子也被面前这头瘦小的狼激出了王霸之气,他竖起眉毛毫不退让的盯着方秉生,宛如被激怒了的公牛。

“你和他的官司?”旁边听着的市长也饶有兴趣的问,心里也是好奇:好么,不愧是京城来的家伙,扒窃被捉到手还这么嚣张!少见!

方秉生冷笑一声,狰狞的指着李濂文对市长说道:“我一告他欺君罔上、扰乱选举;二告他撒播邪教、毒害百姓!”

“咔嚓!”那是市长下巴颏砸倒笔筒的声音。

除了这一声,满屋子都静悄悄的,静得真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李濂文眼眶子都要被眼珠子撑裂了,嘴都合不上了;不仅是他,旁边三个鸦片党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宛如挤到墙角的老鼠看到了一只狰狞的猫,就差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要知道,无论是欺君罔上、还是撒播邪教,听起来都吓傻人;前者是自大清国就传下来的大罪;后者则真的有,而且宋君很重视,比如谁公然宣称洪秀全是耶稣他弟,洪秀全没有死,又在他身上复活了,那立刻就拉牢里,第二天就送煤矿挖煤去了。

猛可里听到这种罪名,彷佛在美味汤里发现一条翻着白肚皮的蛇,任谁都要吓呆。

“你说什么?”市长艰难的把下巴抬离桌面,怔怔的看着方秉生问道,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旁边的李濂文虽然闭上了嘴,但立刻又激动的张开,里面吼叫的是:“你血口喷人!”

“听我慢慢道来,”方秉生脸上挂了一个残忍的微笑,他用手指虚点着白胡子乱翘的李濂文,问道:“为什么要告你欺君罔上?你难道不知道议员候选人必须有基督信仰,你是基督徒吗?!你哪个教派的?!”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立刻让李濂文呆若木鸡。

他虽然目前是基督徒的爷爷和父亲,但他自己怎么可能拜洋教呢?

好一会,儒家血脉在危机关头沸腾了,李濂文咽了口唾沫,挥拳叫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基督徒?我拜耶稣!我是基督徒!”

没法子,这是在市长面前,李濂文打算冒认基督徒。

“很好,你是基督徒,你哪个教派的!”方秉生步步紧逼。

“都拜耶稣!天下兄弟姐妹是一家!何必分教派!”李濂文赶紧见招拆招,他说的也对,确实有不少教派的基督徒就拒绝给自己贴标签,认为天下基督徒是一家,没有教派。

“很好,原来你是自由派基督徒,”方秉生一句陈述语气的回应,让李濂文肚里松了口气,但方秉生下一句话差点让他心脏停止。

这句话是:“那请你给我背诵一下主祷文?”

主祷文是:“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世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天天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别人的债。不要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恶者。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这是耶稣教导门徒的祷告,非常重要,几乎是每个基督徒都会背诵的,因为天天都要如此祷告。

但李濂文若被踩中了七寸的蛇,满脸痛苦,他哪里会背这个,其实主祷文是啥,他都不是很清楚。

“我年纪大了,眼睛老花了,看圣经都看不了,都是儿孙给我念的,我记性也不好,没有经书,我说不了。”李濂文额头流着冷汗再次想逃。

“基督徒不会主祷文?可真稀奇。”方秉生冷笑一声,看着李濂文如同狼看着瘸了腿的老鹿,他继续说道:“你年纪大也就算了。那我再问你个最最基本的,耶稣、耶和华和圣灵,谁是神?”

知道对方是在考验自己的基督徒身份,李濂文冷汗把白发都浸湿了,他求助式的去看市长,希望他能岔开话题,但是市长怔怔的盯着自己,眼睛里一样是等待:是啊,谁当着他的面指控他这里有人欺君罔上、有人搞邪教,这当市长的敢轻松啊?

想着孙子们经常说“信耶稣得永生”,那肯定是耶稣是神咯,李濂文小声说道:“耶稣是神…….”

一句话,方秉生转过身对着市长大笑着摊开手,市长已经变了脸色。

谁是神?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都是神!——这是基督教的常识,就像你问孔孟门徒孔孟指谁一样。

“我年纪大了,哪里分得清那么多!我是基督徒!”看方秉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被揭穿了,但李濂文仍不放弃,恼羞成怒的他倚老卖老起来,这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方秉生猛地转回身突然问道:“李濂文,你是不是罪人?!市长是不是罪人?!”

“你才是罪人呢!你这个疯子!你竟然胆敢辱骂大人!疯了吗你!”李濂文恼羞成怒的跺脚,转头指着方秉生对市长大叫:“市长大人,这狂徒辱骂你!赶紧把他抓起来!”。

方秉生冷笑一声:“基督教教义:世人都是罪人,我是罪人!市长是罪人,你也是罪人…….”

“没错,我是罪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如今却蒙神的恩典,因基督耶稣的救赎,就白白的称义。’”市长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段圣经上的经文,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剩下李濂文呆若木鸡。

“你根本不是基督徒。”方秉生眼镜片发出森冷的寒光,“而且你还有抽鸦片的恶习!”

周胖子往上走了一步,说道:“我作证!李家每周都来鸦片馆买七丸上等土耳其鸦片,据他大儿子说,是孝敬给老爷子抽的。收据我们有!人证也多的是,李老爷子,您的大公子也是我们的老顾客,抽饱了之后给我们说了很多事呢。”

看着瑟瑟发抖,已经没了气势的李濂文,方秉生一手抱臂,一手小臂伸出去,手指点着李濂文说道:“为什么说你欺君罔上、扰乱选举呢?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候选人资格,你既非基督徒,还抽鸦片。但你却蒙蔽选举委员会、伪造身份、混入选举,现在还砸烂投票点,若你不是扰乱我基督徒帝国海宋的选举,那你想干嘛?”

“够了,你说说他建立什么邪教了?”市长打断了气势汹汹的方秉生,因为方秉生指控李濂文没有候选资格让他也很不舒服。

谁通过这老家伙候选人资格的呢?不就是市长他自己吗?

但是市长肚里也大倒苦水:我不放松候选人资格行吗?你们还要搞复式选举,给我们韶关八个议员名额,我就得给你找八十个以上初选候选人来?我又不是神灵,我上那给你们找那么多候选人去?现在这将将巴巴的七十个候选人还是我连哄带骗、外加指派才凑够的!我能不让第一个热心报名的李濂文参选吗?

听市长问到邪教了,方秉生还没说话,李濂文已经满头冷汗的叫了起来:“你胡说八道!我是不是基督徒!但我儿孙很多都是!我哪里有搞什么邪教???你…你…你…我告你诽谤!”

“嗯,我诽谤你?”方秉生扶了扶眼镜,镜片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他慢慢的说道:“你的邪教言论起码有几百人听到,是说踩在高台上公然对百姓宣扬:文字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有灵的,爱惜文字可以保佑家人、毁文字者受报应的!”

“文字本就是神圣的……”李濂文愤怒的反驳道,但突然怯怯的住了口,他看了看方秉生,又扭头看了看市长,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一群基督徒面前,他们不认儒教这一套的,都是洋奴汉奸啊!

“这是鼓吹文字崇拜,属于万物有灵的邪教言论!”方秉生狠狠的一挥胳膊,叫道:“这是吾皇三令五申要严加叱责和制止的满清迷信文化!”

办公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大家都怔怔的看着方秉生,宛如花果山里的猴子看着一位天兵天将,而且没有孙悟空。

“这位先生,你到底是干嘛的啊?”市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方秉生道。

“我?小人是宋右铁电的副总裁——方秉生。”方秉生笑道。

“什么?宋右铁电?就是那个‘扒房毁田炸祖坟、一寸铁河一寸血’的铁路公司?”市长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

“哎呀,这是大家谬赞!过奖了!过奖了!实在不敢当!”方秉生赶紧弓腰做了个谦虚的表情。

市长愣了一会,头上又出了一圈汗,心道:“这王八蛋认为这是称赞吗?我擦!做铁路的实在不是一般的丧心病狂啊!”

“其实嘛,我们只不过是铁河修到哪里,就和满清文化血战到哪里!”方秉生还在故作谦虚。

“那是,听说你们施工队后面就跟着军队?你们厉害。”市长有些惧色的说道。

“都是些安南外籍兵团的家伙,二流货色,而且就用过一次。和您出身的御林军肯定没得比。”方秉生笑道。

“二流货色?嗯,是啊,反正你们是对百姓大开杀戒的,”市长再次擦汗,突然笑了起来:“今年春节前,我们大宋陆军退役军官联合会年会就是在赣州开的,专门让我们先到海京,然后坐火车直达赣州,那火轮车,真是厉害啊,一个白天就到了江西!有个战友晕车,吐了一地然后睡着了,没看风景,结果出赣州站后吓得没敢动,说‘怎么晃着晃着就从京城变成赣州了?这是妖法吗?’了不起了不起!”

“能得到市长大人的赞许,真是我们宋右的光荣,我马上让公司送贵宾卡过来,以后您和您的家人就可以随意免费使用我们的铁路。”方秉生马上拍马屁。

“你们什么时候修到这里来?”市长问道。

方秉生想了想说道:“这海京到韶关确实早有规划,但这是宋北铁路公司的地盘,那小屁公司,谁知道哪年有本事修过来?五年?十年?”

“还好,终于可以熬到退休了,要是明年就修过来,我这里还不血流成河?”市长心有余悸的吐了口气。

“现在老百姓也都知道铁路是好事,看一通铁路,多少站点的居民都富裕了……”方秉生解释道。

市长挥了挥手,制止了他的解释,他转头看向彷佛老了几十岁、和个犯人差不多一样哆嗦的李濂文,又看向方秉生说道:“方先生,我这里是比较土的地方。不像你们京城一带那么洋气,很多事情我们不懂。比如选举什么的,我一头雾水。这次选举出事,闹大了对谁也不好,反正你们不就是想这几位先生当选吗?不如这次就扯过,当成没发生过好不好?”

市长倒不是爱护李濂文,他当然不想这事闹大,显得他组织的选举乱七八糟,在朝廷里失了信任。

“如您所愿。”方秉生深深躬身。

“把那个监督员马上放了。”市长对门外侍卫大声命令道。

这一次,韶关试点选举,自然又是钟家良的人大获全胜。

而李濂文从办公室出来,也失去了候选人资格,市长哪里还敢继续和实力强横的洋药行会和铁路公司对着干,因为市长压根也没弄懂选举到底是干嘛的,值得付出多少代价,就算对着干,到底是干什么、怎么干。

谁也不知道。

所以市长当然不想无缘无故的得罪实力那么强大的集团。

这次李濂文算丢足了人,回去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就再也不提做官的事了,竟然信了耶稣,经常喃喃道:“我果然是个罪人啊。”。

儿子们不服,打听了一下这次怎么回事,才发现对手后台太硬,几乎都是官督商办的超级企业,实力强横、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老爷子只是不小心挡了他们的道,差点就被整死,他们也只好悻悻的偃旗息鼓了。

其实李濂文不知道,他的对手,方秉生,和他一样,都是儒家。

正因为是儒家,所以方秉生才这么凶残,招招打七寸,而且卑鄙无耻:作弊、串供、诽谤。

一句话: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这就是儒家的知行合一。

李濂文不信耶稣信孔孟,自然是因为年纪大了,一辈子都活在孔孟之道的圈子里,李濂文就是个黄皮黄心的地瓜!

而方秉生之所以是外基督徒为皮内心为儒,恰恰是因为他太顺。

试想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就富贵无比,自然内心不会认为是自己运气好,恰好入对了行业,换了别人一样会成功;他只会认为是自己智慧高、本领强、做事都是对的。

方秉生在加入电报黑帮的时候,是什么人?小儒家。

所以,在他成功之后,反而内心更认定儒家正确。

不过相比李濂文这种给自己打造坚硬外壳抵抗同化的地瓜儒,方秉生是用基督徒信仰伪装了自己,他熟稔基督教、还加入了教会、不抽鸦片、不纳妾,在外在看来和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没有区别。

但是他做事是绝对的儒家做派:没有任何罪恶概念,只要能得手,只要能荣华富贵,不择任何手段,而嘴皮上说得非常漂亮。

而这种残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道德又有他背后的强大公司为后盾,更是无往不利。

因此,方秉生是儒家进化的最巅峰:里面一颗残忍的满清儒家心,外面把西学都演进成了自己画皮和武器,进化为了一颗光灿灿的鸡蛋儒。

白煮鸡蛋:外面看起来晶莹发光,如同珍珠,里面是黄心的!

当地瓜儒遇到了鸡蛋儒,是没有惺惺相惜的,是没有志同道合的,因为两家都是为了自己吃饱而不择手段,自私、残忍和虚伪是他们的相同武器和信仰。

但鸡蛋已经伪装成了帝国最看重的内外全亮的“珍珠”,实力强大,地瓜则傻了一点。

因此,只一回合,鸡蛋宛如巨鲨般一口就咬穿了乌龟地瓜儒的外壳,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在满清文化里这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

现在,方秉生这颗满口森森獠牙的“鸡蛋”来到了龙川,他崛起的地方。

028 皇帝车与滑竿

抵达龙川后的第二天,方秉生就要去拜见市长大人,主要说法是想预先摸底,看看这边的选情如何,多少竞选人,都是谁,有没有刺头。

为此他特意让山鸡去银行兑换了五百元纸钞带在身上。

虽然因为铁路工程的原因,他和该市市长刘国建大人都是老相识了,这次打算好好行贿一把。

铁路对一地经济极为重要,海赣线通车之后,沿线工商业发展日新月异,已经让所有地头上有铁路的大人们都满心欢喜,反过来还对铁路公司的人非常客气。

至于还要给刘大人很多贿金,方秉生本不必如此客气,但是上一次韶关选举引发的暴力斗殴,已经让方秉生起了警觉:一样米养百样人,城里什么豪杰、怪胎、变态没有?万一这次再出了同样的事,还不是得靠和大人们关系硬,所以不如索性预先客气一下;

另外龙川城外居然有匪徒枪击火车,这太可恶了,此风绝不可长!必须要城里大人出面去搜捕凶徒。

三项考虑加在一起,方秉生就预先在心里对所需行贿金额大体有了个打算,毕竟这笔竞选的预算银子虽然不少,但相比铁路未来的金山银海来算九牛一毛,算是老大翁建光孝敬钟家良大老板的,既然是自己公司的钱,就得悠着点花。

公司内部贪贿渎职甚至办事不力让翁建光不开心的话,他就会剁掉你手指,那可是**出来的公司董事长。不过方秉生并无此担忧,他需要的是远大前程,这需要老板的信任和办事能手的评价。

龙川的鸦片党钟二仔他们非常热情的要陪同方秉生一起去见大人,不过方秉生推辞了。

他说一来他本来就是本地人,地方熟稔的很,大人也熟稔的很;二来想自己随便转转看看龙川的新面貌,查看一下民情,估摸一下事情的难度。

既然方秉生坚持,其他人也就不好跟着来了。

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时候,崭新的西洋四轮六马大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李猛亲自站在车厢门口,替方秉生拉开了车门。

看着那闪闪发光的车,方秉生笑了起来,说道:“感谢龙川各位兄弟这么周道。但是我这趟出门不想坐马车,太闷,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方先生要看民情呢!赶紧的,把我的皇帝车拉来!”方秉生还没说完,林留名就大喊起来。

一分钟内,两辆车辐条都发着银光的皇帝车就停在了方秉生和山鸡面前。

“好么,老林,你这车保养得真不赖!”看着那一尘不染的车体、闪闪发光的车轮、以及柔软的牛皮坐垫,山鸡笑了起来,自己上前一步,拉开防雨帘遮阳,又用自己的帽子打了打脚垫上的灰,对方秉生满脸谄媚道:“生哥,您请!”

但是方秉生脚步未动,满脸都是苦笑,扭头道:“我其实想坐滑竿抬轿,不知道还有吗?”

“滑竿抬轿啊?”所有人都傻眼了。

在以前和清国,滑竿是很常见的坐人交通工具,它比官轿轻省,就是两根竹竿中间放一个类似篮子的座位,两个苦力抬着就晃晃悠悠的走了。这曾经是有点小钱的人或者妇女的主要交通工具。

更穷的人则选择坐独轮车,独轮车又便宜又载重多,一个苦力可以推山高的货物,车板两边系上一个绳套,就变成了脚蹬,可以坐上人不掉下来。

而且独轮车和滑竿一样,最大的强项是一切地形都无视:无论是泥泞的泥巴路还是崎岖的山路,通行无阻。

但是现在在海京各个城市里,滑竿和独轮车越来越少了。

这是因为海京朝廷大力修马路。

以前的清朝是不知道修路科技的,别说各省外地,就连京城里外都没有坚实的路面,甚至于从京城到皇帝郊外避暑山庄的路都是皇家车队随过随修,皇帝要出来了,赶紧铺路,这种路用过一次就被碾坏,唯一耐用的路是明朝留下来的。

城里的路面更是可怕,不过就是简单的土夯平,日子稍久就被车轮犁出两道大沟来,天一下雨就变成泥坑,天一晴就给晒干凝固成珊瑚礁一般的路面。

所谓新修的路是高于地面的梯形土坡,但是北京城所有的老路都是朝街心凹陷的,那是日久天长磨砺的结果,这也有很大好处:下雨变成泥坑之后,方便行人从路边墙角走钢丝绳一样过去;倒垃圾、倒夜尿的时候更方便,在自己家门口往外一泼,昨夜的黄白之物自动滚到街心变成路基了。

这就是车同轨的原因:好路上两道深深的大车辙,你不同轨,车轴不一样长,你没法同时碾到沟里啊。

正所谓元不修城、清不修路。

这种路无疑最适合人力的轿子、滑竿和只有一个轮子无所谓同轨的独轮车。

但海皇大力修路,用西洋法子铸造雨浇、日晒都不变形的西洋公路。

这种路不仅再没有了满清道路的天然恶臭,还适合四轮大马车狂奔。

这时候,连外国人都佩服的聪明皇帝海皇发明了一种两轮的车,看起来就好像拿刀把西洋大马车一劈为二,前面半截搞了个回形的杆子,让一个人拉着就能嗖嗖的跑。

这种车其实不是海皇的发明,日本本来就有,不过海皇没去过日本啊,朝廷就狂吹这是圣君的发明,还把一切玩意都注册了专利:车体,专利!折叠雨棚,专利!海皇加了铃铛,专利!海皇用橡胶裹车轮,专利!海皇在车把上加了个钩子,可以钩住油灯照明,绝对专利!

这就是国际上流行的专利窃取大法!你造了个人,不错!但老子把从内裤到袜子到外套所有一切附属玩意全注册专利,你想出来?可以,裸/体出来吧!

这搞得要是最先发明黄包车的日本人来了,怕是得反过来被告侵权,朝海宋交专利费。

这种车一出现,就在所有有西洋马路的地方把独轮车和滑竿双人抬轿全挤走了。

很简单,路好的地方,这种车拉货效能不亚于独轮车、而速度快上n倍。

至于滑竿更不要说了,以前两人抬一个顾客,收的钱两人分,而这种人力车,一个人就能做以前两个人的苦力活;再说滑竿抬十里路要一个小时,现在若是路面好,自己拉着皇帝车飞奔半小时就到了,同样的时间可以做两倍的活,同样的活赚钱多了四倍。

嫌这种皇帝车贵,买不起还想做滑竿和独轮车苦力买卖的人,对不起,还有更可怕的两群人在等着你,那就是垄断皇帝车牌照和运营的治安官和黑/道。

自然的,在城市里,只要有西洋大路的地方,原本做运输苦力活计的人,全去拉人力车和四轮马车了。

这种人力车被尊称为“皇帝车”,先有马路,就有了皇帝车。

龙川这个在粤赣交界地方的城市,原本确实很落后,连城墙都歪歪扭扭的,彷佛一脚就可以踹透,但是修建了铁路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粤赣的交界点,货运客运流量极其庞大,更况且,按计划,要从龙川开出一条分支去捅到潮州,那是对清国福建的前哨和陆路货运节点,这样龙川交通枢纽地位更加重要。

这个破烂的城市随着铁路修建,而急速繁华起来了,从一个小县城升格为了小市;商业繁华的地方,交通越被重视,否则大宗货物如何转运,那么多人如何移动?

所以城市里的马路迅速赶走了肮脏恶臭水土变幻不定的土路,没有了显示中国人吃苦耐劳的土路,自然就没有了独轮车和抬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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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方秉生这个奇怪的复古要求,几个龙川鸦片党再也没有了往常那种拍胸脯的“包在我身上”的劲头,彼此面面相觑,都在回忆自己最近看见一次那种两人抬着晃晃悠悠的简陋轿子的时候是多少月之前的事情了。

“好像好久都没看见过那东西了。”李猛挠了挠头皮说道。

“乡下有……咱龙川也不算乡下了……”钟二仔苦着脸说道。

“算了算了,做皇帝车兜风也是很爽。”方秉生看人家没有,就笑着要抬脚上皇帝车。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弓腰的车夫突然直起腰来,笑道:“这位老爷想坐滑竿的话,我家里就有。我原来就是扛滑竿的,只是现在做了林老爷的包车车夫,就不干那活了。”

“老张,你怎么不早说?!”林留名又惊又喜,赶紧挥手让几个下人跟着那车夫去拿滑竿。

半小时后,方秉生就坐上了晃晃悠悠的滑竿,从钟家大宅出门了,山鸡坐着皇帝车慢慢的跟在后面,几个手下步行。

现在天气很热,前面滑竿是人扛手抬的,走得如同蜗牛,后面紧跟的皇帝车自然也走得如同蜗牛,山鸡坐在上面,虽然车上有凉棚,但也经不住不跑起来没有风吹,连同随行的几个人都热得汗流浃背。

看着前面从滑竿网兜里漏出来的渔网般的方秉生屁股,山鸡一面擦汗一面在肚里大骂:“我擦!这读书人是不是疯了?你妈的,有皇帝车不坐,非得坐那入土的老文物!”

方秉生坐在滑竿上面也不舒服,虽然手里打着伞给自己遮阳,但还是眨眼间,汗水就浸透了胸前衬衣,另外这滑竿不知道多少年没用过,虽然擦了又擦,但还是带着一股积年汗水的馊臭味道。

不过方秉生心里却是兴奋非常——他早就想又朝一日在龙川坐坐滑竿,但从来都没有机会。

他清楚的记得,在他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人们还都留着乌光油亮的大辫子,这里还是满清咸丰爷的地盘,他跟着父亲第一次来龙川城游玩,当时这个县城在他眼里是多么的神圣巍峨啊: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城墙、第一次见到修得那么坚固看着不像随时会塌的砖房、第一次看到路上有那么多人走来走去,连大路中间的水洼都被踩成了黑水、第一次闻到城市里独有的臭烘烘的味道;当然滑竿不是第一次看到,乡下也有,只不过那次让人印象深刻。

有个滑竿走了过来,老爹拉着他避到一边,指着上面一个大腹便便压得滑竿吱呀作响的人说道:“看到没有,那是林先生,咱们邻村里出来的,文采卓越高中举人,现在是刑名师爷了!是咱这边的大名人,你什么时候可以有他那么好的学识?到时候有功名在身,就有人抬你,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人上人了。要是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就做轿夫去抬别人!小兔崽子!”

第一次,那陷在网兜里的大屁股和高高背影以及滑竿留在了方秉生心里。

很久之后,他只想坐滑竿,没想过轿子,轿子那个比滑竿还要伟大,太伟大以致于方秉生没敢想过。

今日,他终于实现了梦想——坐上了滑竿走在这“伟大的”城里,坐着滑竿浏览这个在他眼里已经变成小屁乡巴佬的地方,但心里那种回味童年的略带感伤的温馨让他忍不住想流泪。

感伤了好一会,方秉生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眶,那眼珠翻了翻,一道狼一般的凶光又出来了:他不会忘记自己使命,观察一下这地方。

这地方因为通了铁路,又是粤赣交界的节点,发展一日千里:一年没回来过,现在看去,整个城市又和一年前不同。

西洋道路霸道得横冲直撞,逼得土路已经看不到了,皇帝车已经连巷子都征服了。

街道上人流熙熙攘攘如同浪花,皇帝车海豚一般在人群里起起伏伏,时不时的西洋大马车就在车夫的吼骂之中犁开这人海,如同一条嚣张的鲨鱼。

街边到处是新开的店铺,都用招牌抢占眼球,招牌越来越大、挂得越来越高,放眼看去,人流如江水,街道如江道,而这江面上就是密密匝匝的矮树林,都是招牌;有古色古香的篆体做招牌、也有奇形怪状的字母冲出来、而皇帝推行的文盲低等白痴简体字竟然也腆着脸从招牌堆里钻出来,让方秉生恨不得拿石头砸进那该死的文盲店里。

若侧耳倾听,街道上不只有粤语,江西话也随处可见,谁叫这里是江西人过来粤地的第一站呢。

抬头四面去看,只见越来越多的西洋楼从破落的满清建筑里冒出来,有白色的西洋别墅住宅楼,也有抄袭英伦的红砖高层厂房。

再抬头抬高一点,天空都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清澈无伦,时不时看到几层楼高的大烟筒霸气的喷着黑烟,远处也有升腾的烟柱,宛如这城市建在了龙穴之上,那都是新兴的工业,这些东西需要煤来驱动怪叫的机器,然后从钢铁里吐出成吨、成吨的棉布、玻璃、木板、铁轨……

正看着,只听什么东西轰鸣着过来了,方秉生扭头去看,只见一道黑烟咕咕的过来了,真像猪八戒冲入高老庄的妖风黑云,不过看到这怪风,方秉生却笑了笑,那是有火车进站了。

“龙川越来越像海京和香港,不知道何日能用我的火轮铁车去撞烂南昌城墙呢?”想起南昌城墙的巍峨和壮观,方秉生使劲吞咽了一口唾沫,宛如想起了鸡的黄鼠狼。

这时,方秉生抬头一看,赶忙伸手道:“停!停!停!”

“老爷,县衙还要走一条街呢。”前面的滑竿抬夫扭头一面擦满头满脸的汗,一边回头朝方秉生说道。

“就在这停吧。我走过去看看。”方秉生说道。

“那也是,这可是三一中心了,就是咱们城的龙穴之地。”抬夫吆喝了一声,竹竿从两人黝黑壮实的肌肉上滑落,然后又被返身的轿夫稳稳握在手里,慢慢放在了地上。

“嗯,三一中心街。”方秉生大摇大摆的下了抬轿,抬头看着街边的路牌点了点头。

029 你祖宗死了都是坏鬼吗?

“生哥,您怎么下轿子了?这还没到衙门呢!”山鸡慌不迭的也叫停了自己的皇帝车,从上面下来,连滚带爬的窜到叉腰远望的方秉生身后,抢过他手里的雨伞,自己毕恭毕敬的替这位公司红人打伞遮阳。

“就这一条街长嘛,看,我都看见白色的衙门了。我们走过去,看看,一年没来,这里又变化了不少。越来越像海京。”方秉生指着眼前这条街笑道。

只见大街因为是中心街,修得平整之极,看上去比穷人家的桌子还要平整;不仅平整而且宽敞,并排走四辆西洋大马车都没有什么问题,站在街头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城门,绝无遮拦;街道两旁铺了石板,给行人顾客行走,两边都是高大的西洋建筑,看起来简直如同铜铁浇铸的方块那样齐整,偶尔里面出来一两个老式的满清旧宅子,那门面也是精心涂刷过的,连上面的瓦都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整条街看起来煞是让人精神一振。

“切,乡巴佬地方,别说比海京,比惠州都差远了。”山鸡冷笑一声。

“你这人,不爱自己家乡呢?”方秉生开了个玩笑,说龙川烂倒没什么,因为惠川电报堂起家的班底基本上全是这边的人,大家都算老乡,说完他就信步沿着街走了进去。

县衙所在的地方,当然是城市的最中心。

县衙所在的街也自然就是县城的中心街,最繁华不敢讲,但必然代表了这个城市最高水平的权力、经济、工业、金融水平。

这条“三一街”,入口就是个法国建筑式样的天主教堂,两层楼高,大理石精心修建,上面装饰有繁琐而漂亮的花纹和浮雕,连玻璃都是彩色有图案的。

这自然是当年海皇席卷粤赣的产物,作为海皇的哥们,法国天主教传教士随便选地建教堂,龙川传教士就选了围城中心靠近官衙的地方修建了第一座天主教堂,在龙川城一片低矮的窝棚里面,简直是鹤立鸡群,很长时间都是这座城市最漂亮最壮观的建筑,那时候四里八乡的人不说:“去县城”而是说“去看教堂”,直到这三年铁路通车之后,被别的西洋建筑闪电般的超越。

漫步走过教堂前的天使浮雕,就是一排排的商住两用小楼,现在人们都知道如何利用繁华街道发财了,原来低矮木制的木楼几乎都不见了,被最大限度利用地皮的西洋楼取代,一般都是几间房子自用、几间房子出租、楼底的店面用做赚钱。

再走过几栋商住小楼,另一座五层楼突兀的出现在面前,其高度、其材质、其威压,都秒杀身边那些中国工匠凭目测仿制的西洋楼,这座楼一看就是最好设计者设计的,一定是仔细的按照复杂的图纸施工的,门廊有三层高的立柱,下面特意留出了巨大的台阶,每级台阶都很高,让爬上去的人不得不自觉的俯下身体,以对门廊上的三个大字“BNP”顶礼膜拜。——这就是龙川第一座国外银行:法国巴黎银行龙川办事处,在火车大亨的火车站还在修建的时候,这些同样嗜血的金融大亨也跟着先锋火车线冲了进来。

但是有强人就有竞争者,紧挨着法国巴黎银行的,就是一座灰蒙蒙的三层小楼,看起来不起眼,别人去他的邻居那里需要费劲的爬上台阶,而进入他的玻璃门,只需要顺着邻居墙一般高的台阶底座走进去,推开小门即可,然而他的实力也不逊于邻居,只不过取了海宋朝廷的简朴之风,这是大宋海洋银行——海宋央行之后的第一家官办银行。

它不需要威压的外表来吹嘘自己,他的老板就是他的后台,大宋自己的银行。

再往前走,紧挨着大宋海洋银行的是另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一样有四层高,外表威严,不过这建筑没有在外表取西洋之风,却刻意的在自己的西洋体格之外修出了中式飞檐流瓦作为标志,乍一看上去就像一座极好的中国传统楼宇,他和巴黎银行一左一右宛如大山挤压着中间的海洋银行。

这建筑就是海京福通钱庄龙川分号。

不过相比巴黎银行俯视众生的霸气外露、海洋银行不屑一顾的霸气内敛,这钱庄却显得热情无比,在它门口一对石狮子之间,铺了红地毯,放了花篮,还有两个身材高大、一身西洋合体衣服的门童时刻对进出的客人鞠躬致谢:“欢迎光临”。

这谦卑不是没有理由的,相比他的两个邻居,他是实力最弱的一个。

提着文明棍、由小弟打着伞的方秉生走过这钱庄门口就想笑:想起了在钟家良的老巢西学会——海京之窗,福通老板是如何满头流汗给钟家良和翁建光推销自己的计划,希望提高资本,把自己的钱庄升级为西洋银行的,只可惜,翁建光只要钱修铁路,他是个无底洞,哪里会把钱投入什么银行;而钟家良那时候已经开始筹划自己的宋商银行,怎么可能给潜在竞争者投入资本?

可怜福通老板不知道自己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打动面前两个各怀鬼胎的大佬。

甚至于在他推销之后,钟家良得到了信,立刻把他重金聘任的两个法国回来的西洋金融通才给挖走了!估计福通老板拿枪爆了钟家良脑袋的想法都有。

所以迄今为止,福通钱庄只能通过做传统金融来经营,从放高利贷到典当什么都经营,甚至于还不得不提高自己的服务水平,以应对越来越多资本雄厚、风格凶残的西洋式银行的竞争。

走过福通钱庄,再经过一批打死也不走或者眼疾手快购买了这条街地皮的商铺,就到了城市的最中心:三一广场。

龙川因为是修建铁路的节点,其城市建设也是得到了额外的拨款,是作为样本来修建三一广场的,龙川也得到了十大模范城市之一的殊荣,皇帝希望每个大宋城市都变成这样。

三一要成为每个城市的中心。

对于方秉生而言,只不过代表着面前出现了石板铺成的巨大空地。

面前矗立一块巨大的石头,在石头粗糙未加磨砺,在广场入口显得分外刺眼,上面镌刻着几个斗大的中文烫金大字:“主照亮我”

下面是一行拉丁文:Dominusilluminatiomea

再下面是英文:TheLordismylight。

这也是目前全球霸主英国的最大翰林院的牛津的校训。

放眼看去,右手边就是曾经满清官衙的围墙,不过已经被漆上了白色,上面一样写着斗大的标语:“为耶稣服务!把善事做到最小的弟兄身上,就是做到耶稣身上。”

左手边则是面对官衙围墙的一栋长长的两层小楼,上面窗户明亮;

这正中间就是一座和两层小楼接在一起的楼,没有采用法国富丽堂皇的风格,也没有采用英国壮丽朴实的风格,而是使用美国式简约简单的建筑,上面高高矗着一根十字架。

空地广场上有石板、也有没铺石板的泥地,上面单杠、双杆、足球门什么的。

对于寸土寸金的中心街出现空地是很罕见的事情,以这空地的规模足以再造三个法国巴黎银行了。

但是不论你再有钱,你也不可能买到这地皮,因为这地皮的所有权归于皇帝!

尽管土地可以买卖转让,但官衙地皮肯定不会给你平民,否则把县令扫地出门怎么办?

皇帝得到大宋后,一纸诏书,以原有清国衙门为基准,每个城市衙门西边的一大块空地强制收购为国有。

然后这块空地中间修建学校操场(广场),最西边建立学校教室,正对广场的地方修建教堂,形成以教堂为头、左边为校、右边为衙的品字形结构,中间为学校操场和教堂空地。

并且教堂上面会设立一个巨大的机械钟,用做上下课和全城的报时,这个很贵的钟,皇帝掏腰包。

这就是皇帝的“三一中心计划”。

“三”是以神立国的海宋很喜欢的数字。

三位一体,在圣经里解释为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

这里则代表:教堂、学校和官府;

也可以解释为:信仰、智慧和奉献;

这计划保证教堂(信仰)、学校(智慧)、官府(奉献)三位一体位于城市中心,彰显大宋的治国决心。

不过这教堂是朝廷掏钱建立的,只不过是个建筑,里面的教会是谁,则需要各个教会来竞争一下,以各个教会对所在地区的贡献或者信徒人数为标准,这立刻成为每个教会殊死争夺的荣耀。

谁能得到这城市中心的教堂,就代表着自己对城市信仰做出了贡献,就会取得在该城信仰老大的地位。

然而争夺不是小教会能做到的,取得这教堂使用资格的教会,也要负担左边教会小学的教学任务,只有规模实力强大的大教会才可以做到这点。

钱不是大问题,问题往往在于你的教会可以一次提供那么多合格的小学老师吗?

人才才是一切。

龙川城的新教长老会实力最强大,但也没有实力可以支持起一个小学,就联合其他新教教会力压天主教一头,抢到了这个公费设立的教堂和小学。

看起来天主教有着全球一体的组织,新教多如牛毛的教会貌似不是对手;然而事情却是相反的,新教遇到这种事情,往往会联合起来,出钱出老师,组建“基督联合小学”。

但天主教找不到盟友,因为天主教和新教本来就是类似于满清和海宋的关系,后者是造反前者起家的。

直到现在,天主教激进分子还会公然说:路德或者加尔文在地狱里被做着烧烤呢,上面还要撒上孜然,滋味可好啦!(两者都是新教的开拓人物);

而新教激进分子则一样敢于公然讲:你们见过大巴比伦吗?去看看天主教就行(大巴比伦是罪恶遍地的地方,上帝毁灭之);

两者的非激进和激进分子的区别仅仅在于:激进分子是公然说到对方脸上,非激进分子在肚里讲。

因此在抢夺大宋中小城市的中心三一街的战争中,天主教全面败北,仅仅攻取全国四分之一的城市。

不过这个比例非常公平,这和两者之间受过中学以上教育的高级精英人数比例、以及悍不畏死的传道士数量比例是差不多的。

教堂牧职人员在平常当老师,教育孩子,在周末则使用教堂做礼拜,孩子们则充入唱诗班什么的,中间的广场设置:足球门、单杆、沙坑等,白天用做体育课和体育操场所,晚上和礼拜日对市民开放当做广场。

而且因为和衙门一体,各个官员也经常会充作教师给孩子们讲讲做人的大道理,或者在主日崇拜全城基督徒聚会的场合里,被请到台上讲讲自己信神的见证。

这种建筑规格一推出,城中心三一小学就成为抢手货,无数豪门挤破头把自己孩子往里面塞。

因为这三一除了信仰智慧和奉献的解释外,很明显的还可以解释为:你小时候在左手边的房子里读书,去上面的教堂敬拜神,等你大了,你就进入右手边的建筑里做官了!

三一就是:读书、老天(神)保佑、然后做官!

完美的流水线作业,品字形的建筑就给无数百姓宣示着海宋的富贵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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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除了这开阔庄严的广场之后,还有第四位。

那就是墓地。

方秉生知道在这个教堂后面定然被划出一大块空地,专门设置坟地,供本地基督徒下葬。

这个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朝廷开始修铁路的时候,舆论铺天盖地的反对:最主要的就是两条:一、这玩意经过时候震动太大,地脉和山气都受到影响;二,肯定会惊扰祖先。

这些舆论并非是非基督徒专有的,很多本土基督徒也持着这个态度。

毕竟风水和祖先就好像脑后的辫子,不,比脑后辫子历史还要长两千年,哪里那么容易肯被剃掉的。

皇帝为了反击这种舆论,连续授意报纸围攻敌军。

最有力的反问是《中国人到底爱不爱祖宗?》

皇帝没有说祭祖不对,也没有讲这个祖坟立刻给铁路让路,谁敢阻挠施工就打得谁头破血流;

皇帝说的是:国人都宣称自己敬爱祖先,可是国人却把祖先葬在郊外,还藐称为乱坟岗子,并经常出现鬼魂害人事件,那么说祖宗就是一群坏蛋咯?让活人都怕啊!

这打得敌军哑口无言。

没到清明或者扫坟时刻,谁没事喜欢去乱坟岗子玩啊?

但是乱坟岗子里不就是你我的祖宗吗?

先敲掉敌军嚣张气焰后,皇帝又做了貌似“无可奈何”的让步:

“国人从来就尊敬祖先,这也符合圣经教导。我们圣经也说了,等世界末日大审判的时候,所有的死人都要复活,骨肉都要重长如新,一起听福音接受审判。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让步了,铁路继续修,但是惊扰祖宗的事呢,我格外开恩,给每个城镇中心都开辟公用墓地,让所有爱神忠君的国人可以让祖宗入城,让你们可以和祖先同住,时常敬拜探望祖先。”

这就是伴随铁河计划开始的“尊祖入城”政令。

欧美基督徒是把坟地修在城市里的,而且还非常喜欢墓地附近,安静、空气好;但是国人哪里见过这个呢?这简直是在城市中心修建乱坟岗子啊。

平日里是虚头八脑的又是给死人立牌位又是上香的,但真遇到祖宗埋在自己家门口,还不给吓死?晚上都别说出门了!

这下子,舆论完全有苦难言了:你要不反对吧,说不定明天你家门口就全是坟地了;你要反对吧,那你到底是尊重祖宗还是你怕祖宗?你怕什么?你祖宗死了也是个大坏蛋吗?

所以谁支持祖宗入城为邻,说明那祖宗是个好人,不害人;

而谁反对祖宗入城为邻,那祖宗定然是个坏蛋,死了都是个坏鬼!

《你祖宗死了都是个坏蛋吗?》——大宋皇报悍然把这个做标题,大骂反对皇帝该计划的满清余孽他祖宗也是坏鬼,死了都在害人!

气得所有看见的人都恨不得把报纸撕了,然后扯上三尺布,大书“老子造反了!”。

但所有了解国人品性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想象一下而已。

这样随着铁路修建,被征用的地皮上有祖坟的,可以自动获得就近入城安葬的优惠。

而且乱坟岗子还有好处,第一:肯定不是良田,征用补偿少;第二:都在这里修坟,说明地势不错,下雨时候不至于有山洪啥的冲毁路基。

方秉生他们这群黑心的匪徒,就喜欢铁路过乱坟岗子,省一大笔钱呢,当然经常激起铁路公司和整个村子的人来场大械斗。

但这没什么,人命根本不值钱。

结果铁路修到哪里,哪里就哀哭一片,城里教堂附近地价狂跌,因为全修了城内墓地了。

教堂也人满为患,谁不怕和死人为邻呢?基督徒不怕,非基督徒也只能找洋神保佑了。

“这绝对是风水的大设计。”方秉生遥遥看着教堂,心道:“在城市中心遍布墓地,这何等的风水大手笔?简直如铁钉一般,钉死满清所有的龙脉,这样满清就永世不能在这里翻身了。”

方秉生这种想法却正是大部分面对皇权和刺刀又不信上帝的大宋臣民的真实想法,无可奈何之下,想想这么强大的风水阵,满清百八十年回不来了,也是有好处的。

相比老祖宗回来自己同住、出门就是乱坟岗子、城里鬼魂乱飘,也总比打仗强吧,脑后可没了辫子,满清兵抓住你就是个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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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哥,想去学校看看小娃读书吗?”山鸡在后面撑着伞,看着方秉生在广州石头标语前发呆,赶紧问道。

“不看了,他们洋学堂上学小孩都不开口的。有什么好看的。”方秉生冷哼一声,背着手就朝衙门走去。

“是咯,我当年读私塾背书那是地动山摇啊,连房顶都要掀破!只可惜我脑子笨,读了三天就退学了,要不然我也像生哥这么龙精虎猛了!这年头,不怕会武功的、不怕打架楞的、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会西学的!”山鸡嘿嘿笑着,和方秉生一起进了龙川衙门。

030 整个村子搬来是任重道远的

满清县衙布局都是类似,县衙座北面南,中轴线上排列着主体建筑大门、大堂、二堂、迎宾厅、三堂,两侧建有庭院和东西账房等,一般要六组四合院。

进入县衙,首先映入眼帘是照壁,为青砖浮雕组成的单墙,正中有一个形似麒麟的怪兽,叫“犭贪

”,主要是警戒官员不要贪赃枉法。

照壁对面的牌坊叫“宣化坊”,它面南书“菊潭古治”,面北书“宣化”二字,是知县每月的初一、十五宣讲圣谕,教化百姓的地方。

大门面阔三间,中间为百米甬道的过道,东梢间的前半间置喊冤鼓一架,供百姓击鼓鸣冤之用,当然这个鼓是绝对不能敲的,因为若敲了,就是你有理也要判你输,没事敲鼓不是给老爷们添乱吗?所以满清的鸣冤鼓都是精美的摆设,没人敢动;

西梢间的前半间立有两通石碑,上面刻着“诬告加三等,越诉笞五十”什么的写了绝不会算数的东西。

进入大门,就能看到寅宾馆、衙神庙、三班院、膳馆和监狱。

过了仪门,是县衙大堂,单檐硬山式建筑,建筑面积足有二三百平方米,堂前有宽阔的月台,刚修建之时一般堂内雕梁画栋,彩绘清晰美观,但是因为官不修衙的传统,大体上都变成了灰蒙蒙的,类似于无人光顾的积年山神庙那景象。

前面两块跪石上,已经被人的膝盖磨出跪坑,诉说着这里可不是山神庙,这里是让你膝盖磨坑的练功堂。

大堂前甬道的两侧,东为吏、户、礼房,西为兵、刑、工房,是衙门的职能办事机构。大堂东边为县丞衙,西边为主簿衙。

穿过屏门,即为二堂,是知县调解处理一般案件的地方。

过二堂就是三堂,是知县日常办公的地方,如果办理的案件涉及机密,即在此审理。另外,在三堂的左右还有一个跨院,称为东西花厅院,是知县及其家眷饮食起居的地方。后面有后花园,是知县休憩娱乐和回避政事的地方。。

海宋虽然抢了清国地盘开国,但除了海京、惠州、赣州、南昌、桂林这种重镇,穷不拉基的朝廷当然不会拨款给地方修建西洋楼,各路大人还是龟缩在县衙里办公。

只是龙川城建作为了海宋小城市的样板,额外多了些银子过来,另外加上通了铁路的龙川已经变成了富县,有的是银子,县令市长刘国建是搞建筑起家的,索性推平了前院的照壁和一些建筑,修建了西洋花园,里面的办公室也按照西洋样式重修了,还装了一个带着各种纹饰的西洋铁栏杆门取代原来的木门。

照壁上那个“犭贪”呲牙咧嘴的给谁看啊?千年来吓阻过哪个官?正好基督徒讨厌这种迷信,顺势推掉。

照壁正对面的宣化坊是以前官员宣读圣旨解释圣谕的地方,海宋官员自然用不到,他们每周都要去教堂宣化或者被宣化,但是这玩意也没拆,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告示栏,现在上面贴满了各种新政策的告示,边角之处则挤满不怕死的刁民糊上去的小广告。

所以龙川衙门,在入口处看起来就挺气派,人一走进去,和进入其他闹哄哄挤得要死宛如四合院一样的衙门不同,这里是鸟语花香,西洋式的园艺不同于中国传统,讲究的是“大、齐、整”,有点皇家园林的感觉,这灌木花丛后面就是白色办公室,一切看上去非常气派。

方秉生他们在门口递了名片,十分钟后,刘国建就满脸红光的亲自跑出来了,大叫道:“惠川堂哥们小方来了?我想死你了!”

站在门口看过去,只见刘国建还是那么胖、脸上依旧是渔民般的黝黑,只不过因为养尊处优透出一脸红光来,他一身白色西装在阳光下亮得耀眼,衬托得脸膛如同一颗内燃的黑煤球。

“刘大人,想死兄弟了!哈哈!”方秉生迎着他,张开了双臂。

这两人是修建龙川这一段铁路时候的老相识,方秉生是铁路公司的监工,刘国建是朝廷派来的小督工,但其实两人对工程、尤其是铁路这种事都根本不懂,就是专门对付各种阻挠施工的刁民。

这种时候方秉生是前锋,指挥人往死里打,刘国建则是后盾,代表着朝廷的支持,方便铁路公司和官府的沟通和协力。

刘国建虽然是朝廷的人,但为人还算爽快,没有架子,因此和方秉生关系不错。

这固然有性格因素,根本上还是因为刘国建官位很小。

他是福建人,海宋开国后才偷渡来海宋谋生,父亲往上八代都是渔民,他自己先在海宋做小生意,识了点字,又开始做建房子的工作。

因为和小刀头目丁玉展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百尺杠头再进一步也许可以摸到的亲戚关系,福建人又特别的重视老乡关系,就靠着这点关系,刘国建搞到了为小刀军团修建营房的后勤工作。

也就是说这包工头一样的家伙慢慢的也混成了小官。

等修建铁路的时候,“八里桥伯爵”丁玉展又朝朝廷吹捧了一下自己老乡:我海军这里也有精通工程的人才什么的,结果刘国建被调入铁路工程里,充作官府的势力。

结果修完铁路,朝廷出于鼓励各地进行交通建设的政策,特地提拔了一批这种搞西洋工程的官员,都是修公路的、修铁路的、挖下水道的、大建厕所的,让他们充作主官,很快就变作了朝廷里的“交通系”势力。

但是此时充作主官的家伙们绝不会是国外受训精通各种工程的西学精英,因为朝廷还指望西学精英在各个地方热火朝天的工地上继续施展才华,本土西学精英现在都非常年轻,很少有超过三十五岁的人,若是有詹天佑之流的精英,当然朝廷希望他能继续发展自己的特长,而不是二十五岁就当个市长;

然而朝廷,尤其是皇帝,想增加一下朝廷里鼓励工程的势力,就提拔了一些懂一点工程甚至仅仅参与过一些工程又不是专家的二串子升了官。

刘国建这个二串子运气不错,因为有铁路施工经验,而又不是缺了他铁路就不转的专家,铁路还在朝着江西势不可挡的推进,而他留了下来,捞到了龙川县令的职位。

因为有了铁路,物流潜力爆发出来,龙川很快从穷县变成了富县,而刘国建又兢兢业业的听耶稣的话、跟着皇帝走,努力构建了龙川县城公路网、三一街等工程,让龙川城市建设成为了海宋模范小城市,整个县城升格为小市,他也水涨船高成为了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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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铁路黑帮”与“朝廷交通系”旧地重逢,大家都心情愉悦,彷佛又回到了当年自己浴血奋战挖掘自己事业第一桶金的时候了。

胖子刘国建拉着方秉生就往里面走,笑容满面。

后面传来一声大叫:“三叔,客人们有枪吗?”

这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简直如同有人嘴里含着糖块说粤语一般,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门口的保安兼门房,那个黑黑的小伙子。

“鱼蛋,这是我朋友,不必卸枪了。”刘国建呵呵一笑,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对那门卫道:“铁路公司的朋友,肯定是带枪出门的,哈哈。”

“三叔,卸枪吧,规定。”那个叫鱼蛋的小伙子虽然满脸谄媚,却仍然不依不饶的端了个箱子过来。

“这孩子,被他娘教坏了。”刘国建虽然满眼都是对手下警觉的赞许,嘴上却是无奈的口吻:“每次回老家,他娘六婶子都要他像眼珠子一样保护我,哈哈。”

“看见你太高兴了,我都忘了这茬了。都卸枪!”方秉生笑着,从腰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左轮来,扔到箱子里,山鸡几个随从也咣咣的往里面扔枪,还有一人把个长条形包裹放到箱子口上,光看那声音和形状也知道里面不少于三支步枪,一群人果然荷枪实弹。

看着这伙西装革履的家伙在门口,却好像要去抢银行的一样从衣服下面搞出各种各样的武器来,旁边扫地的老头都略带惊讶的直起腰来,问道:“小建,这是你朋友?干什么的?带这么多洋枪干嘛?”

“五叔,扫你的地吧!”刘国建哈哈一笑,携着方秉生就往里面走。

方秉生扭头看着那老头,难以置信的笑道:“国建兄,我一年没来看你,怎么连这扫地的看门的,都变成了福建人了?你老乡?”

“是啊,在乡下没事做,我叫过来帮我!”刘国建爽朗的大笑起来:“我乡党!”

等到了刘国建办公室,方秉生、山鸡他们更是被一群福建人包围了:从西装革履的师爷、带着金丝眼镜的秘书到端茶送水的仆役,全是一口一口的刘国建家乡话。

方秉生倒抽一口凉气,暗道:虽然各地都讲究老乡情谊,希望当官用老乡,但没你们福建人这么离谱啊,全搞这一套???上次拜见八里桥伯爵丁玉展,家里也是这样,他那别墅简直成了清国福建在海宋的飞地(属于某国,但和该国领土领海不相交的属地),全尼玛是福建人!你小子把官衙也搞成这样了?

事实上,只要是中国人都讲究乡党:一窝一窝的往身边提携,这是儒家以血缘亲近划分忠孝的产物;只是目前广东粤地已经成为帝国的军事、经济、工业、金融和权力中心,因为已经站在了金字塔顶端,集结乡党的事不得不少了点,没必要了,只有他们往外地集结乡党,在本地乡党都是竞争者,但还是有。

福建人玩得比较厉害,福建山多地少,农业较为贫瘠,唯一的支柱产业就是茶叶,养不活那么多人,自满清以来就有移民的传统。不止向“穷州府”南洋等地移民,还向目前发现的“富州府”美洲移民,这么多人到了陌生的异国他乡,不得不靠乡情建立防御体系,因此福建人格外的重视乡情。

海宋对福建而言当然是国外。

海皇甚至痛骂过丁玉展,并强制退役了十三个福建军官,因为他指使自己那个山头想挤走小刀军团中的英国海军教官。

此举一出,海军内部的广西山头、湖南山头和广东山头无不拍手称快,江西人没有拍手,他们在海军挤不进去,没有山头。

当然要是在福建,不管你是广东人、天津人、上海人还是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只要你不是福建人,福建山头往往会干掉你。

清国正组建的位于福建的南洋舰队,就已经发生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福建军官把他们军纪森严的英国教官挤走的事了,那里已经变成铁板一块,不管你是海外舰队实习归来的精英、不管你是本土功高望重的忠臣,若不是福建人,又不攀附福建山头,在饭厅吃饭都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所以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除了福建人,什么广东人、宁波人、北京人、英国人都玩蛋去。这气得愤然辞职的教官被海皇收了,结果还是没脱离福建人,又被“海宋战争英雄”丁玉展为首的福建帮一伙排挤,引发海军内部大清洗大整风。

因此,当方秉生发现自从刘国建当上县令之后,每来看他一次,衙门里福建话就多几分,今年?好么,整个衙门都被福建人占领了。

他正在想,那边山鸡可是个流氓,肚里道道没有方秉生多,他一个本地人,看着衙门全变成福建人,连看门的到扫地的都被占据了,肚里不忿,笑道:“国建哥,您把您整个村都搬来了?”

刘国建也没有方秉生这种儒家这么阴险,没有听出山鸡话里的讥讽,还以为是恭维,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有啊!现在龙川遍地是外乡人,职位抢破头,我哪里那么容易安置整个村里的人呢?任重道远啊。”

“任重道远?尼玛!你还真想把整个村都搬过来啊?”这话听得连方秉生都皱起了眉头。

两人寒暄之后,刘国建接过方秉生递来的雪茄,偷眼打量了一下方秉生,看他两手空空,没有礼物,心里料定这小子有公事,就问道:“方大副总,你这么忙的人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看哥哥,有别的事吗?”

方秉生抱拳道:“昨天我来龙川的时候,居然有人枪击我公司火车,而且是客运车厢!”

“什么?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种混蛋?”刘国建手一哆嗦,雪茄掉到地上了,他也没捡,扭头就问旁边一个师爷。

两人blabla的用福建话说了半天,方秉生不懂刘国建的家乡话,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不过看表情却是刘国建震惊、师爷知情、刘国建批评、师爷无奈的推脱、然后两人又在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谈了好久,刘国建扭过头说道:“放心,昨天治安局就接到龙川车站的报警,治安局已经在准备侦查这事了。”

“铁路是官产啊,袭击铁路的罪名就比造反低一级!他们没立即通报您吗?”山鸡在旁边插嘴,语气十分嚣张。

“就一枪,谁知道是不是小孩偷跑去玩枪射的?师爷是打算治安局那边有消息了再写个报告给我。”刘国建满脸无奈的说道,他心里自然不满被山鸡那种流氓这样问,但毕竟面前是铁路公司的家伙,是皇帝手心里捧着的铁路豪杰,现在谁敢得罪。

“我在担心……”方秉生也不满刘国建和手下大大咧咧的态度,他吐出一口烟雾,满脸忧色的说。

但刘国建大手一推,打断了方秉生,这胖子笑道:“我知道你老弟在担心什么。但是现在不是三年前了,大家都知道铁路真不错。这几年袭击铁路的事件越来越少,这一年来根本就是安然无事,所以你不要把这事当成当年造反事件的重演,要真为铁路造反,他们不会放一枪,而是在铁轨下埋炸药了!你太多虑了!”

“好…吧,但是这风气不能随便开,哪能随便枪击客运一等车厢?”方秉生语气服软,但随后又强硬起来:“这次是运气好,要是死了个乘客!全国乃至全球报纸还不炸锅了,龙川立刻出名了,到时候大哥你就难办了。”

刘国建愣了一下,说道:“放心!我立刻督促他们办。”

说着又伸手过来按着方秉生的手笑道:“放心,你的事就是哥我的事!”

“多谢大哥!”方秉生满脸堆笑,也用另一手盖住刘国建的手,笑道:“我这人除了修铁路建车站没别的本事,地方的事离了大哥哪里能转?”

说到这,刘国建看方秉生少不得要求他,抽出了手去,笑道:“方兄弟,咱龙川火车站有没有空闲的职位,我这里有几个老乡还没得做事,你能不能给龙川站说下?让我几个小弟也能进入铁路系统,跟着你们学学西洋本事。”

“尼玛的!”方秉生和山鸡肚里同时大骂,山鸡甚至下意识的把手伸进了西装扣子里,但里面只有扣得齐整的扣子,没有摸到开山刀的刀柄。

宋右铁电那肯定都是惠州、龙川人的山头,外加高州人(老大翁建光的祖籍),尼玛的福建人硬往里面挤吗?

方秉生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自己有铁路专科学校,要自己考试的。您想啊,一趟车就等于一车白花花的银子或者一车人命,要是不懂西学随便干,还不改天就上报纸、下监狱?”

“哪能随便干?开火车肯定不会啊。我就是说什么职位都可以,比如扫扫地啊、卖卖票啊、检票啊,那玩意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吗?“刘国建呵呵一笑。

方秉生把雪茄放到玻璃烟灰缸上,自己抽了胸口的白手绢擦了擦满头的汗,一咬牙笑道:“好!但是人事权都在海京总部手里,你等我回去让总部和龙川站的站长说说,看有没有这种职位。”

“这叫铁路和地方一家亲嘛!”刘国建大笑起来:“我就喜欢方兄弟这么爽利的人。”

方秉生再次擦了擦汗,心里真有点怕刘国建这种地方大吏了,求的事不大,还真不是很难办,但是他总是要求,他心道:“赶紧说正事!”

“国建兄,我来这里其实有要事相商,就是关于咱们这选举议员的事……”方秉生说道。

但他又被打断,只见刘国建倒抽一口凉气,彷佛看见鬼一样大声道:“你们真是消息太灵通了!昨天选举文件才到我办公室,你们今天就找来了?发电报也没有这么快吧?”

“还要什么文件?我选举经历过三个城市了,我懂那一套。”方秉生被刘国建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刘国建眼一瞪,又握住了方秉生的手,问道:“三个城市?你说说怎么回事?”

方秉生把佛山、东莞、韶关的情形大体介绍了一遍,那边刘国建已经在肚里暗暗大叫了:好么,你小子原来是给大宋首富鸦片鬼钟家良工作的——原来你虚头八脑的来看我还不是铁路的事啊,连选举你们都要掺和?嗯?这群混蛋为毛要掺和这莫名其妙的玩意??不理解。

031 这也行啊

听方秉生说完他经历过的那三城选举,刘国建嘿嘿一笑,说道:“老弟,也许你干得太漂亮了,反正皇帝已经变了选举规则。”

“什么?”方秉生和山鸡同时惊叫。

“拿来文件给他们看看。”刘国建对着一个秘书叫道。

“舅姥爷,这合适吗?那是有皇帝玉玺的天字号文件。”那人操着福建话回道。

刘国建不屑的切了一声:“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小子马上给我誊写一份,贴到衙门马路对面的宣化坊去,还得给龙川各大报纸一份清样,让他们刊发!这是要昭示天下的文件!不是绝密文件!此间的分别老子给你讲过多少次了?你这个木头脑子!”

几分钟后,方秉生和山鸡就头碰头研读起那份文件来了,不过很快山鸡就百无聊赖的靠在沙发上了,他是半文盲。

文件很短,不过几页纸,但方秉生读了又读,当他最后抬起头来的时候,刘国建略略失望,这小子脸上明显没有惊慌失措的表情,而是有点茫然。

“生哥,文件说什么了?”山鸡倒是很激动。

方秉生带着疑惑的把文件还给刘国建,说道:“没什么啊。就变了两条而已,第一条从复式选举变成直选,第二条,把候选人照相并把选举理念传回海京。”

“第一条什么意思?”刘国建和山鸡异口同声的问道。

方秉生看了看满脸迷惘的两人,叹了口气说道:“复式选举,我打个比方,龙川有四个议员名额,你们要选出最少四十个候选议员来,然后四十个议员互相选,选出四个作为议员;这个变为直接选举,让你们龙川拟定十二个候选人,选民投票直接选举四人。”

“这什么意思?”山鸡一样没听明白。

但刘国建明白了,他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太好了,龙川就是个小县城,别说选四十人,就算一比一中选,我上哪里搞四十个候选人去?龙川搞十二个候选人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

“十二个候选人已经定了吗?给我看看!”方秉生立刻叫道。

“定了,其实我们龙川一直在宣传选举的事情,但搞到现在撑死只有十二个人候选,要是皇帝不发来这个文件,我愁死了。”刘国建笑道。

“给我看看,都是谁!”方秉生满脸焦急的叫道。

“拿来,给他们看看。”刘国建捏了个响指。

很快一份候选人名单放在了方秉生面前:

钟家良的钟二仔、李猛、庄飞将、林留名四个候选人赫然在目,

其下八人就没听说过了:

李广西:新教、五金厂、纺纱厂老板;

王鱼家:新教、玻璃厂老板;

张其结:新教、洋布厂、纺织厂老板;

范林辉:新教、洋伞、火柴厂老板

翁拳光:天主教、龙川精武拳馆当家、龙川河运公司老板;

齐云璐:新教、建筑公司老板;

张河源:天主教、龙川正源印刷局老板

刘德生:圣公会、海游士

“这前四个都是本地商业老板?看起来做得挺不赖的嘛。”方秉生一边看,一边询问。

刘国建“嗨”了一声,解释道:“这不是皇帝要各个教会鼓励参选吗?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嘴皮子,每周都去隔壁教堂宣扬选举,可怜我自己都根本不知道什么玩意,就在讲台上胡说八道!结果长老会啊,和咱们龙川商会基本上是一家开的,连上牧师一起求爷爷告奶奶的,才从商会里选了四个人出来,都是咱们龙川一等一的商业家。”

“原来是本地商会啊。翁拳光呢?”方秉生问道。

“翁拳光?你不认识?”刘国建一脸骇然的表情,朝着方秉生摊开了手叫道:“翁拳光啊!”

“翁拳光?我就是不认识啊。”方秉生愕然答道。

那边的山鸡已经一屁股坐了过来,仔细的用看油画的表情的瞅了瞅方秉生手里的候选人表格,倒吸一口凉气对刘国建问道:“翁拳光?虎眼八爷?”

“没错,就是他!你们老大的拜把子兄弟!”刘国建一拍大腿。

方秉生和山鸡对视一眼,都是瞠目结舌:翁拳光两人确实没听说过,但虎眼八爷两人早听过无数遍了。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龙川有个天地会的牛比老大,叫做翁健拳,号称一身“翁家拳”打遍惠州府无敌手,在龙川建立了精武拳馆,平常无事就带着徒弟练拳,一旦有事,反正就是带着一群弟子打烂这个堂那个会的,其实就是用刀子劈的,不管怎么样,此人很牛比,终于垄断了龙川的河运,谁想扛麻袋、谁想办航线都得给翁老大交钱。

不交钱?龙川精武馆让你变成包子!

还不交钱?龙川精武馆拿你去喂他们的东江宠物——老/鳖!

翁老大有两个得意弟子,都姓翁,不知道是什么远房亲戚,一个是高州人士,号称虎牙四爷,一个是本地龙川人,号称虎眼八爷。

翁老大就指望这两个能打的徒弟继承自己的衣钵,好好照顾自己的子弟,因为他的儿孙们都鸦片上瘾,实在是提不动什么开山刀之类的冷兵器。

但是翁老大死后,两个在病榻前指天发誓要尽忠老爷子、要照顾老爷子家眷的得意弟子在推门出去病房后,立刻抽出腰里的开山刀,展开火拼。

“今天老头子终于咽气了!早尼玛看你不顺眼了!”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老爷子尸骨还没凉呢,两兄弟都挂了门匾自立门户了,虎牙四爷号称“惠川堂”,虎眼八爷号称“龙川堂”。

两人以翁老大葬礼的花圈为界线,把龙川城一分为二,各占一边,今天我提着小弟去劈了你的掮客;明天你带着伙计烧了我家的船。

反正整个龙川都被两家搞得鸡飞狗跳。

激战的最后结局:虎眼八爷毕竟是本地人,人多势众,劈得虎牙四爷望风而逃,垄断了当时龙川城最来钱的河运码头。

虎牙四爷咽不下这口气,到处找天地会的大佬讲理,但是当年海皇已经提兵入镜了,兵荒马乱的,谁尼玛的理你家务事?

谁劈死谁,就算谁的!

虎牙四爷只好挥泪告别龙川黑/社会。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虎牙四爷在海京各个天地会会馆跑着伸冤、上/访、投诉之际,偶尔听说“谁搞西学谁就发了”这句话,又从天地会大人物何六那里听说树电报杆子的工作正虚位以待。

树电报杆子,除了“树”和“杆子”之外,别的何六也不懂,只是听皇帝说过这事。

虎牙四爷拍着胸脯要干,自己掏腰包垫款也可以。

他当年其实没啥别的意思,就想认识些朝廷大佬给自己伸冤。

没想到树杆子这事,看朝廷非常认真啊,直接什么大臣接见民间公司、直接派洋人指导施工什么的,甜头不是一般大啊,而且咣咣的大人物接见、洋人充入公司、财政拨款,根本就让人目不暇接。

到了后来,惠川堂都忘了自己本意是来海京伸冤的、要光复龙川河运码头的官司了,就一门心思狂树电报杆子了。

谁天天可以见大臣、洋人,乃至于皇帝,都估计会忘了在遥远的乡下有个土鳖乡巴佬仇敌正提刀等着自己吧?

惠川堂就这么变成了电报公司。

但即便再成功,谁也不会天天朝下属说:“老子成功的原因是因为是被翁拳光拿刀劈出了龙川……”

因此即便方秉生被招募时候也只是听过:“河运那种事谁屑于和龙川堂那群傻/逼争呢?”

而且方秉生是乡下人,当年龙川县城对于他都是天堂一般可以仰望不可触摸的存在,等他指挥铁路建筑大队席卷龙川的时候,又因为老大翁建光是高州人,离龙川老远呢,做事肆无忌惮,反正谁阻碍他赚钱发财就一概搞死,所以宋右铁电扒房毁田炸祖坟之类的坏事做绝,方秉生这种干将哪里敢让自己家呆在满是仇敌的地方,连祖坟带全家全搬海京去了,因此不怎么了解盘踞在县城的龙川堂。

就算在朋友同事嘴里听说过这种事,谁想到今天可以看到翁拳光的大名出现在眼前?

“虎眼八爷?龙川堂的?”方秉生抬头惊异的问道。

“是啊。”刘国建一摆手,笑道:“不知道这流氓头子哪根筋不对了,愣是想参选。也好,他忙着选举,咱们这刑事案件立马少一半。”

“搭理那大傻/逼乡巴佬干嘛?让他去死。”山鸡咬牙切齿的说道,说罢,山鸡弓起腰双手抱拳看着天花板叫道:“圣母玛利亚啊,求降闪电劈死这杂碎吧,不能让这种垃圾也混入咱们公教啊,清理门户吧。阿门。”这人身上几道刀疤就是当年翁拳光手下的杰作,虽然现在已经是锦衣玉食的西学公司一员了,但提起昔日仇敌还是又恨又怨。

方秉生没山鸡那么大仇,他加入惠川堂的时候,惠川堂早就不在龙川混了,他用手指点着一栏又一栏的表格一一问刘国建各个候选人背景。

齐云璐:龙川本地人,后来去了香港学习建筑,师从的老师是参与过海皇皇宫建筑的法国建筑师,因此顺利的考上三级建筑士,算个中西贯通的人物。

但是海宋建筑业竞争很残酷,本土建筑士不仅要和同胞竞争,还要和西洋各国建筑师竞争。

富人肯定都挑西洋名建筑师,最差也会找一级建筑士——朝廷认可的本土顶尖建筑人才;穷人,根本不懂建筑士干嘛的,以为是施工队呢。

所以作为一个三级建筑士在海京龙蛇混杂的地方,高不成低不就的,略略混个温饱。而没有大工程,就通不过建筑师行会的升级审核,刚起步的三级建筑士升二级是最难的,没有人买你图纸施工啊。

这人就带着一帮施工队,回龙川找活干,给几个商人修建了西洋式宿舍楼,听说选举,他自然也是懂的,就报名了。

张河源:清国的秀才,当然世道变了之后,也清高,只肯做文字方面的工作,就办了个印刷厂和书店,但其实那厂小得要死,完全是人力印刷,根本不算厂,就算个印刷铺而且前脸就是个书店铺子。听说选举之后,咋呼着说是“这是恢复古制”,急急的来报名了。

张河源这种书店老板全副身家资产根本就不足五百元,他是个穷比儒生,但是候选人太珍贵了,没人参选啊,刘国建就把他那小书店估值价码往高了做,让张河源资产过线。

方秉生一边听刘国建介绍,一边笑,这些人听起来都是土鸡瓦狗,看到最后,方秉生却是大吃一惊:“这刘德生干嘛的?英国伯明翰市戈尔登大学周易学学士?洋翰林海游士啊!他干嘛的!怎么来咱们这小地方竞选?”

“什么,有海游士?”山鸡也吓了一跳,赶紧把头凑过来看那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字,喃喃道:“海游士可不得了,直接进朝廷、进大公司的,这龙川也有这种人了吗?”

刘国建看了看惊骇的两人,转开脸去,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挖鼻孔,很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

“什么?”方秉生和山鸡异口同声的叫道:“你不知道?怎么可能?”

刘国建无奈的一撇嘴说道:“这人前一段时间给我投帖子,说要见我求官。里面附了大照片、花花绿绿的西洋字文凭刻本,但是咱们大宋朝的官一样要考,我哪里有本事给这种才俊职位?再说他也不是福建人啊,就推了。”

“这不正好,朝廷死活要我找十二个候选人,我们龙川撑死就十一个候选人,我上哪里填这个缺呢?恰好不是手头有这人的照片、文凭吗?西洋文凭顶千金啊,一切符合条件。就给填上了,算第十二个。”刘国建摊开了手。

“他现在在哪里?”方秉生问道。

“谁知道?”刘国建摇了摇头,“我找治安官打听了,这小子去年还在我们这里火车站门口摆摊算命呢,被治安官以满清迷信罪吓跑了,谁知道今年就搞了个英国洋翰林回来?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你这样报上去,万一选举时候他不露面怎么办?”山鸡问道。

“算他自己弃选呗,自由报名,还不让人家自由放弃啊?中西都没这个理啊。”

说到这里,刘国建哈哈一笑,说道:“不管怎么样,反正龙川十二俊杰我是给朝廷搞定了,下一步就让他们自己选呗,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方秉生和山鸡面面相觑,敢情这也行?????

032 正午12点阳气最重

方秉生也算是选举行家了,知道这里面的规则其实也不复杂:对手谁钱多,谁就危险。

因此他自然把小包工头齐云璐、“恢复古制”的书店老板给剔除了,就指着四个龙川商会的人问道:“刘大哥,这几个人都是你生拉硬拽来的吗?”

他想看看这几个人的意愿,大家都不懂选举干嘛的,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参选意愿,若是没别的不利,这龙川的四个议员也等于到手鸦片党了。

刘国建皱眉想了想,说:“造玻璃的王鱼家是为了朝上帝表忠心,被牧师劝动的,王鱼家还说要是借着选举普查、加税,就当是他的十一奉献了;做火柴的范林辉最不情愿的,我费死劲了。为了按照政策劝说参选,我甚至加入了龙川工商团契,天天就是劝说他们,范林辉之所以参选,是因为我手里实在差一个名额,我鼓动那些商人、厂主抽签。为了神、为了陛下、为了大宋、为了龙川县城,再选一个,结果把他抽出来的。这算是神的旨意,他也不好拂我的面子和教会的面子,否则他以后还怎么在龙川混!”

(注释:团契(英语:fellowship或communion;希腊语:κοινων?α),即伙伴关系,源自《圣经》中的“相交”一词,意思为相互交往和建立关系,是指上帝与人之间的相交和基督徒之间相交的亲密关系。团契现在常用作基督教(新教)特定聚会的名称,其旨在增进基督徒和慕道友共同追求信仰的信心和相互分享、帮助的集体情谊。因而广义的团契也可指教会和其它形式的基督徒聚会。团契生活是基督徒最基本的和非常重要的教会生活,所以团契也被称为基督徒团契。

团契聚会是狭义的,也是最普遍的团契。教会除了星期天的主日崇拜聚会外,按群体性质又有分别的聚会,即可称为团契聚会。几乎每间教会都会有团契聚会。团契通常冠以组织、年龄、地域、语言、职业、圣经人物等带有群体性质的名字。如:某某教会团契、青年团契、上海团契、华语团契、护士团契、约书亚团契、夫妻团契等。团契聚会的主要内容有祷告、诗歌敬拜、查经、分享、聚餐等。

可以理解为教会下面——把人群分类的小组,每个教会下面都有很多团契,比如按职业分、按年龄分、按结婚与否分。)

“张其结呢?”方秉生看张其结十分扎眼,号称有龙川第一大的纺织厂,名下有纺织厂的人都往往巨富。

刘国建捏了个响指,说道:“老弟,张其结是本地除了你们洋药行会那批混蛋之外,他和李广西两人是为数不多主动参选的,还帮着我劝说别人。”

“为什么?”方秉生愣了,心道这年头除了那些食古不化的儒生,谁会主动参选。

刘国建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挥了挥手,说道:“张其结的故事可长了,先说这个李广西吧。”

说着指着那个名字说道:“听说李广西想去惠州扩大生意。他已经在惠州买了两个织布厂的一些股份,他儿子也在惠州教会学校,所以就参选了。”

“选举和去惠州有什么关系?”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你不是选举专家吗?不知道这个?”刘国建一样的吃惊,他对方秉生解释道:“这次龙川是第四个试点选举城市,虽然我们其实就是个县城规模,但这次选举的议员一样可以直达府议会,自动获得府议员资格身份,不必再选。李广西就想拿个府议员身份去惠州府名正言顺的定居。”

“自动获得府议员资格?东莞、佛山都是大城啊,自然差不多,这龙川可是比上面城市低一两级别呢,这小县城也如法炮制吗?”方秉生嘴巴都合不上了。

“报纸上早刊登了啊。你不会连皇报都不看吧?”刘国建一样吃惊。

方秉生暗暗咬牙,他已经操纵过三城选举了,就他对自己这个工作的判断:觉的十分无聊,简直是一群傻子在百姓面前脱衣表演。

完全没有意义,他甚至也不能确认这样玩出来的**议员们到底能不能组建议会,简直是一群小丑啊,这种小丑真能像钟家良所认为的那样给他带来巨大的财富和权力吗?

若是钟家良的预测为真,只能说真有神,因为靠如此**的议会确立国策的西洋各国竟然没有灭亡!

因此方秉生虽然是名正言顺的海宋第一选举专家,但他从来不看报纸上关于议员和选举的东西,他觉的这玩意是侮辱自己、翁建光、钟家良乃至于皇帝的所有人的智商,什么事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实情。

所以方秉生还真不知道这次龙川选举居然还有这个大彩头,看来皇帝也焦头烂额了。

“李广西现在就可以去惠州,何必多此一举?那么这个姓张的怎么回事?”方秉生低了头掩盖了自己无知的尴尬,指着表格里张其结的名字问道。

“张其结是这个小县城里的大人物,挺有名的,”刘国建摆了摆手,说道:“这人虽然不是海游士,但是真正见多识广,是这个城里少有的西洋通。”

“怎么讲?”山鸡问道。

“他是从美国金山城回来的,咱们县第一座西洋楼就是这人起来的。”刘国建说道。

“城外那个八层高像塔一样的碉楼就是他的?绰号张淘金的那个知名家伙,就是他?”山鸡倒抽了一口凉气,家在龙川的他还是比较熟悉龙川的一些名人的。

张其结,绰号张淘金,年轻时家贫如洗,后来走投无路之下去了遥远的美洲。

平常广东福建人去美洲的时候,家里会娶一个姑娘,有时候见面、有时候不见面,有时候洞房第二天就走,这是为了延续香火。

因为这种媳妇往往是刚进门就开始守活寡,天天在门口望远方,希望夫君可以回来。绰号“望亲”。

张其结因为太穷,连门“望亲”都没有娶,孤身就去了美国。

在美国发现了金山,他也跟着一群华人去淘金,运气不好,除了一堆石头和毒蛇什么都没淘到。

后来他发现了一门赚钱的买卖:蜂拥到圣弗朗西斯科城淘金的大部分都是单身男人,西洋男人非常懒,根本不洗衣服,雇人洗衣服。

华人虽然也都是男人,但心灵手巧,乐意干这种美国人、爱尔兰人不屑于干的活。

张其结就开了家洗衣店,给淘金客洗衣服:一打衬衣,连洗加熨烫,收费半美元。

生意好得不得了,张其结从天不亮睁开眼开始、一直忙到天黑上蜡烛,一天十八个小时头都没有机会抬起来过。

因此他虽然没有淘到金子,但也发了大财。

到了后期,华人彼此眼红这种买卖,开洗衣店的华人越来越多,价格被互相压得越来越低。

一开始一打衬衣要价半美元,到了后来,一打衬衣仅仅开价五到十美分。

张其结看到这种情形,觉的即便累死,也赚不到钱了,就拿着自己的第一桶金,开了个餐馆,成为旧金山唐人街的第一波组成分子。

唐人街生意还算不错,在这里使用粤语和福建话就可以通行无阻,但是唐人街总有个很大的问题,让所有的华人都隐隐沉不下心来。

唐人街没有华人女性。

整条街看起来很热闹,店主们把辫子盘在头顶,穿着洋装招揽顾客,街上人流总是熙熙攘攘的黄色面孔,但没有华人女性。

国人讲究落叶归根,谁来美国,也没有指望这个需要坐两个月帆船才能到的遥远国度成为自己的家乡,所有的女眷都留在家乡,只靠自己一双手和血汗打拼富贵。

他们是战士,不是移民。

因此张其结看到报纸上关于自己家乡的新闻越来越多,新的统治者已经诞生、并且落地生根,各国报纸对他评价还不错,他终于起了回家的心。

把店铺卖了,把所有的美元、银条、金条打包在两个镶铜包银的西洋大皮箱里,经过长久的海上颠簸,在海京上岸,然后经过还非常落后但异常亲切的陆路、水路风景抵达自己的家乡龙川县城。

抵达县城后,并不急于回自己的祖屋,而是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自己穿好最上等的长袍马褂,戴着一顶西洋礼帽,提上文明棍,戴上墨镜,雇了两个挑夫挑着自己的西洋大皮箱,自己慢慢在后面跟着,前面雇人敲锣打鼓,放着鞭炮,不停的叫喊:“庆祝张老爷荣归故里。”

这样才慢慢的回到生养自己的破烂村庄,把这一行的喧嚣和炫富当成对自己十年血汗辛劳的回报。

没人会妒忌张其结这种人,大家都知道他们的银子真的是用命和血汗换回来的。

张其结相比乡亲们,就算是海宋这种天天嚎叫要“神魂西用”的国家臣民,也毕竟见过大世面,和洋人一起生活工作过十年,因此虽然龙川是又穷又破的小地方,他依然起碉楼、开西洋工厂,不几年就混到龙川商会的大人物行列里去了。

就算修建铁路,四里八乡全都炸了锅要造反的时候,他反而挺进龙川城,靠着刚刚选址还是一个大泥塘的火车站买了好大地皮,建了纺织厂,铁路修好的时候,他的厂子也刚刚建立起来,可以利用铁路购进材料、出售成品了,不要说生意赚钱如海,光那地皮升值也足有十倍,现在还在狂升,谁都知道火车站周围是绝好的风水宝地了,但你肯定买不到了,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总得来说,张先生,我特别佩服,有眼光!真的,去过西洋的人确实不一样!”刘国建介绍完张其结的履历,意犹未尽,连连咂嘴表示佩服。

“这家伙吃饱了撑的要竞选?还是议会真是好东西?就如这火车站周围地皮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山鸡跟着拍手为本地精英的远见卓识叫好,而旁边的方秉生则扶着眼镜陷入了沉思。

“方老弟,这个选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选出老百姓来,让他们查账官府?”刘国建看方秉生不吭声,问道。

“不会吧?只是说说吧。”方秉生想到自己经手过的那些歪瓜裂枣,不要说鸦片行会的人,就连他们的对手也都是一群烂人,根本算不上民间的精英,要说议员真能像钟家良说的那样制定国策,他第一个不信。

“那就是真的借机让富人露头,开始征收个人所得税咯?”刘国建又问道。

“这也是空穴来风吧,海京那群上层大人物里,还真没听说有这个意思。”方秉生答道。

“妈的!我倒是真希望赶紧征税!”刘国建有些失望的狠狠一拍把手。

“怎么?”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财政没有钱啊!”刘国建激动起来:“现在虽然龙川以城建成为模范城市,但这就够了吗?你知道我有多少宏伟的计划?我要修海京那种大下水道,彻底杜绝龙川下雨就雨水塞街的事情;我要在城外修公路网、建设跨河大桥;一句话,京城有什么好东西,我这里也得有!”

说到这里,刘国建彷佛一个泄气的皮球没了气势,他摊开了双手说道:“没有钱修……税赋太轻了,只能朝农民征税,但是农民死活也压榨不出几个钱来,搞破产了,都来工厂做工了,工商税赋太轻,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彷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刘国建一个激灵问道:“哎,我说,你们宋右铁电什么开始修建龙川到潮州府梅州的龙梅线啊,不是都规划了好多年了吗?龙川要成为铁路枢纽啊!”

“你以为我们有钱啊?”方秉生叹了口气道:“别说规划了,我们十年前早就把整个宋国都规划出铁路网来了,但是现在赣州到南昌都没有钱修了,谁给你修这龙梅线啊。”

“唉,国家太穷啊,这不好啊。”刘国建擦了擦激动的额头汗水,说道:“其实啊,我觉的清国厘金站收费很好,在路上和码头设置收费站,按过路货物价值抽水,我们宋国这么多公路和码头,要是开征这税,我们官府还不一夜暴富啊?!没看见湘军和淮军就靠着厘金养活吗?那可是一省之地就养活了一只满清主力军啊。虽然厘金是清国的发明,但咱也不能啥都学洋人啊,吃饭用筷子不还是很好的吗?所以,我看即便是清国的优良主意,我们也可以拿过来用嘛。”

说着刘国建还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说道:“你们也别害怕,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厘金,铁路一样收,就在票价里加上过路费不就可以了吗?哈哈!”

“嫌官府穷,给皇帝说去吧,我们只管花钱。”方秉生笑道。

刘国建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着名单上的几个名字说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钟家良对议会这么感兴趣,还把你这铁路公司大员派来了专门管这事。”

方秉生嘴角抽了抽,看表情简直如同在说鬼故事一样,他说道:“这个,我说实话,对议会也不是很了解,我专门问过钟家良先生,他举了些议会的例子,比如让大宋造船局私有什么的。”

“啥?大宋造船局私有?岂不是私人造火轮炮船了?”刘国建难以置信的张开了嘴巴。

“是分拆,建造**火轮的部分私有,”方秉生嘴角继续在抽,看起来他自己都觉的自己在说神话:“钟家良先生说既然当年军火可以私营,造船局老国营不好,若是有了议会,就可以提议殖产兴业,朝廷不要插手工商的事。”

“可能吗?议会能干这个?”刘国建哈哈大笑起来:“钟家良有钱烧的,吃鸦片吃傻了!”

“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还说我们老大翁建光也可以私有铁路嘛。”方秉生撇了撇嘴,肚里道:要是老子是朝廷高官,老子当即要枪毙了钟家良。

“你们能私有铁路?这几千万银子铺出来的大工程?制造局那样的白送?”刘国建瞪大了眼睛。

方秉生摊开了手,叹了口气:“这大约是做梦吧,能让我们施工和管理就不错了。不过就算私有,我们也不同意。”

“为啥?”刘国建愣了。

“私有可以,起码要等到皇帝给钱修到南昌再私有啊!现在私有了,找谁掏腰包去?”

方秉生和刘国建同时大笑起来。

既然事情都谈好了,方秉生抄录一份候选人名单,双方握手道别。

方秉生还想请刘国建吃晚饭。

“知道哥哥你喜欢打麻将,今晚陪哥哥玩两手?”方秉生笑道。

刘国建闻言眉毛一挑:这找他打麻将,那肯定就是要送银子啊。

“好好好,好久没有切磋牌技了,哈哈。”刘国建大笑起来。

“晚上我们来衙门找您?”方秉生笑道:“不是以前都在这里放开桌子玩吗?”

“那是老黄历了,”刘国建笑了:“现在我们不在衙门玩了,都去隔壁茶楼包间。但是今天不行,太忙了,明天怎么样?”

“明天好啊,但是为啥不在衙门玩了?”方秉生愣了一下。

这时旁边的秘书插嘴道:“还不是龙川无耻小报捣乱,说我们天天在衙门打麻将,搞得上面派人来查,舅姥爷只好改在隔壁玩了。”

“打打麻将怎么了?放松娱乐嘛!小报太可恶了!知道是谁吗?告诉我名字,我找人打断他腿!”山鸡气哼哼的叫道。

刘国建尴尬的笑了笑,摆手道:“算了算了,小报不好惹,都是一群疯子流氓,平常无理也要搅三分。再说现在人太多了,我们十六个乡党天天开四桌玩也有点挤。隔壁好,敞亮。”

“尼玛!你竟然天天招呼十六个老乡在衙门里打麻将啊!不报你报谁?!”方秉生和山鸡都是肚里倒抽一口凉气。

在官府门口,刘国建和方秉生作别,还在客气:

“本来今天哥哥作为地主要请你吃饭的,”刘国建以一贯的热情双手握住方秉生的一只手,笑道:“但是中午十二点,我去南城门外执行我龙川城第一次西洋绞刑架行刑,各个报纸都通知了,从中午到晚上都很忙,实在是走不开了。欢迎你们也去参观!”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绞刑架也要西洋的?”山鸡彷佛不相信自己耳朵。

“那肯定的!咱是模范城市,一切都要西洋的!我专门派人学习了美国绞刑架,只要这么一拉机关,”刘国建作势扳住一拉:“犯人脚底踏板就开了,嗖的一声落了下去,绳套咔嚓一声扭断脖子。绳长有专门公式,咱教会小学数学老师翻译的,和犯人体重、脖子到支架的距离相关,保证既扭断脖骨又不会拉断脖子,一下就让他咽气。”

“这…这…这也太吹毛求疵了吧?”方秉生好久才说出一番话来。

“NO!你怎么能这么讲呢?”刘国建摆出了一副大人做派,彷佛在给别人训话一般,背着手说道:“我们是基督徒国家,怎么能让犯人受苦呢?他死了还有审判,我们不需要在死刑上做花样,要保证犯人最快最体面的抵达阴间。这就是基督的爱!最重要的这是国际潮流!以前那些鬼头大刀啊、凌迟渔网小刀啊,太土了!太野蛮了!我们一定要抛弃腐朽落后的满清文化!和国际接轨!”

说到这里,刘国建得意的往上一抬眼,道:“我城引入美国绞刑架,全大宋重要报纸都报道了我这项西学司法革新,皇帝都批了“悦”,喜悦的悦啊!”

“我终于明白哥哥为啥这么官路亨通了,您确实太洋气了!”方秉生心悦诚服或者说是瞠目结舌的抱了抱拳。

“那为啥要正午十二点去呢?多热啊。”山鸡抬头看了看太阳不解的问。

刘国建一愣,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正午十二点阳气最重吗?不在这个点行刑,犯人鬼魂缠上你怎么办?”

033 这狗爪都是残废的

和刘国建握手道别从衙门出来,方秉生对手下说道:“去邮局。”

正招呼滑竿轿夫过来的山鸡满脸惊愕的扭头问道:“生哥,您不回钟二仔家好好休息一下吗?大热天的!”

“有什么好休息的,去那边电报公司找个办公室,好好想想,把事情朝老大汇报一下再说。”方秉生摇了摇手里的名单和选举通告,说罢看着山鸡又说道:“我今天没什么事,你要去看行刑就去。你不是挺爱这一口的吗?”

“别逗我了,生哥,我早就不爱看死人了,再说就算有凌迟看,和公司的事比起来算个屁!我跟着您生哥!”山鸡赶紧表忠心。

方秉生满意的一笑,对等着他的滑竿和皇帝车一挥手道:“就两步路,跟我走过去。”

山鸡真心不会去参观什么西洋绞刑架,不就是吊死人吗?还搞个什么西洋刑具,刘国建这种垃圾真会拍朝廷马屁的。

这死法太温柔了,有毛好看的?拿修铁路的撬棍、道锤把人打死都比这个好看。

这几年,洋人太变态、皇帝太洋奴,国际上老说宋国割人脑袋悬在木笼里示众太残忍,结果皇帝就变了死刑,一概绞死或者枪毙。

本来国民就对取消凌迟之类的大众庆典节目很失望,现在竟然连鬼头刀和脖子截面也见不到了,揣着个馒头想蘸点人血治肺痨都找不到地方了,这太不像话了。

死刑围观人仍然很多,但已经没有了清国大众过节的意思。

当然这也没法,谁叫圣经对死前虐杀不屑一顾呢?

基督徒认为人死后还有审判,还要在末日审判的时候复活,肌肉复生什么的,你把个人剁成几百片或者身首异处,不是给神添乱吗?难道复活的时候,还要那无头家伙满地摸来摸去找来脑袋吗?

另外按天主教的地狱说法,地狱和十八层阎罗殿的刑讯逼供没分别,既然凌迟、虐杀人是神的事,基督徒就不要插手了,直接送他见上帝就可以了。

邮局作为城市情报中心,自然就在三一街上,从满是福建话的衙门捂着耳朵出来,走过牛津的“神就是光”校训,再走过基督联合小学,这街的另一头就是了。

走过几个小店,到了邮局门口,方秉生抬头看了看绿色的邮局和电报标志,特意顿了顿,重重的咬了咬牙,很得意:想当年,他们解决完龙川电报杆灵异损毁事件,那该死的迷信**穿着一身孝服,用菜刀重创了这里。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

只是血迹早就被掩盖在马路和时间的沙尘之下了。

这是好事,因为这件事和惠川电报堂没有任何责任关系——惠川堂又没有杀他爹妈,只不过因为施工的原因不小心把个荒地变作泥坑耽搁了这孝子的墓穴,

“不小心”“淹死了”一个“迷路”的风水先生。

而且这风水先生是四处散播风水迷信、阻碍西学学习、扰乱圣君裁断的满清奸人!

这让皇帝记住了这个心黑手辣的组织,否则身为一个实力很弱小的私营公司和朝廷谈铁路工程哪里有那么好到手的,朝廷那些该死的贪官虽然官俸高得吓人,也不是不爱钱的,他们可不在乎你手里有没有砍刀,黑/社会遇到他们只有跪地舔对方鞋底泥的资格,不,连舔鞋底泥的机会怕都没有。

现在宋右铁电的电报业务得到了和铁路沿线邮局一处办公的殊荣,邮局是朝廷的,可以在邮局里有位置,何等来钱?

看了好一会,方秉生才抬步要进邮局,山鸡眼疾手快,推开几个不长眼的挡路客人,替方秉生毕恭毕敬的清出了一条路。

方秉生右脚皮鞋鞋底刚踩在邮局地板之上,山鸡已经又闪电般的先窜了进去,推得大厅里人流熙攘的顾客人仰马翻,他冲到电报柜台前,指着里面两臂套着套袖正核对电报文的一个四眼田鸡大吼道:“你们经理呢?赶紧叫他出来!宋右铁电方副总来了!”

那年轻人还是孩子,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是被“方副总”名头吓的,而是被这解开胸口扣子露出满身纹身的流氓吓得。

愣了好一会,在这个流氓以居高临下的威胁表情喝退几个保安、让在柜台前排队发电报的人又气恼又无奈的讪讪闪开之后,那孩子终于明白这不是抢劫,然后他扔了手里一把电报文,匆匆的跑进柜台后的小门。

五分钟后,一个中年人带着一脸惊喜到肌肉崩溃表情、又或者死了爹妈而突然有人告诉他爹妈又活了的表情的中年男人从那小门扑了出来,他同样双臂套着套袖,只是身上穿了时髦的吊带裤,衬衣胸口口袋里插着一截钢笔,一看就是个洋行白领的标准打扮。

看到这人那假得不能再假的表情,山鸡微笑着说了句:“这才像话嘛。”识趣的一退步,站到方秉生身后,把舞台留给另一个主角。

“方副总啊!想死我了!今天没想到您能大驾光临视察啊!天啊,怪不得我早上起来家里喜鹊就乱叫啊。”那人皮鞋摩擦着大理石地板发出唧唧的怪响,冲到方秉生面前立住,两手死死的握住方秉生的一只手,虽然他比方秉生高一个头,但那腰弓得让方秉生只能看到他油光水滑的大分头后脑勺。

“嗯,客气了,王经理。”方秉生傲然挺立,任由手被摇得如同犯了癫痫,他扫视一下周围密密麻麻的客人说道:“生意不错嘛。”

“那还不是您指导有方?!”王经理满脸堆笑的再一躬身,大分头都要撞到方秉生的裤门纽扣了,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这个人松开了手,朝柜台后小门狠狠的一手拍在胸口、一手指着那门,以一副治安官正指挥十字路**通时候发现自己裤子掉了的姿势,对方秉生叫道:“方总,里面请!”

山鸡立刻窜前,用凶恶的眼神连带粗暴的推搡,在大厅里满登登的顾客群里替方秉生清出一条路来,方秉生大摇大摆的走过“裤子掉了的治安官”王经理面前,只让他看到挂在左手的文明杖杖头一晃一晃的。

进去那柜台后的小门,和大厅是另外一番天地。

大厅是吵杂的、闹哄哄的,而这里推开小门,踩上一条安静的室内过道,滴滴答答的声音就静谧略带诡异的充满了空间。

过道一边是靠着墙的,另一边就是无数彼此缠绕宛如缠丝洞一般的电线连着各个小桌子,每个桌子前正坐的年轻人一边看着面前的电文,一边宛如着魔般的摁着右手的按钮,这滴滴答答的声音就是按钮和底下的底座相碰发出的怪异音乐。

虽然参与翻译过好几本电报书籍,虽然是海宋电报员的光荣的第三位华人培训员,但看着这副情景,无论十五年来看过多少次,方秉生还是会在肚里问:“这尼玛肯定是妖法吧?”

虽然宋右铁电里面有个“电报”的电字,但绝不是“宋右铁电”如同垄断最长的铁路一般垄断电报业,电报业投资成本相比铁路非常低,因此大宋的电报公司绝非宋右铁电一家,不能说多如牛毛,但竞争者实力都不俗。

然而方秉生在海宋电报业如雷贯耳,任何做电报业的人提起方秉生来,都得用满清礼节拱拳说声:“前辈!”

因为大宋电报员必看的经典翻译中,其中一本《电报员技能》就是方秉生翻译的。

打头的作者自然是个洋人,紧随其后的翻译士也是朝廷的人,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翻译士也是个洋人,是个传道士,所谓的中西文贯通,不过是日常用语:“你吃了吗?”“孩子真胖,有福”,“耶稣会救你的”他也只能搞点这种宗教和日常用语。

真玩电报这种科技翻译,中西都很少人能玩转,那些专业术语你怎么翻?光“电流”一词就够你费劲的,你是音译为“恩来客锤客死”的这样一幕谋杀惨剧,还是做成“闪电之流”这种让人凝视闪电而摸不着头脑的意译?

这需要翻译之外的二翻译。

方秉生就是二翻译,疯狂琢磨翻译士的意思,把翻译士的二逼翻译,绞尽脑汁翻译成中国人可以理解的字句。

两人几个月里就没干别的,就天天一洋人和一土鳖用各种比喻希望沟通,光解释电流,传道士就把自己养的鱼全弄死了,因为他用了无数器具把鱼缸里的水搞出来弄成水流,来比喻电流让方秉生可以选择适合的中文词翻译。

连带皇帝都当编辑审核.

一群人筋疲力尽,终于搞出一本中国人也可以从中国字里学着发电报的《电报员技能》。

说实话,看着那群年轻人从自己都不理解的文理不通的翻译书里,真的滴滴答答从海京发了电报,那边惠州电报局收到了译码成功了。

大家一片欢腾,方秉生愣愣的想:“这尼玛是妖法吧?我都看不懂我写了什么。”

当然方秉生不懂也没关系,他是第四作者,排他前头,紧随两个洋文名字之后的本土作者名字是老大翁建光。

而翻书的三个月内,翁建光因为抽全球最纯的土耳其鸦片过量而中毒,一直在海京洋医院里治疗。

现在方秉生走在自己的晚辈学生身边,看着他们兢兢业业的为自己赚钱,其成就感不亚于四川农民看着自己的一亩鸦片田的嫩苗茁壮成长,全是辛劳汗水以及白花花的银子啊。

“生意最近怎么样?”山鸡的声音在旁边传来,他跟着方秉生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方秉生又经常不吭声让人神鬼莫测,他就没事找点话问。

“鸡哥,好着呢!咱这边生意越来越好,和去年同期相比,业务又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王经理笑得脸上的肉都往下哆嗦。

山鸡看王经理不直着腰走路,就屁股撅着半退着对着方秉生在前面退,这电报室过道很狭窄,王经理的屁股就搓着一个又一个的发报小桌子往后退,看他很客气,心里对他印象不错,有心帮衬他,就在方秉生后面伸过手去,把王经理略略提直了身体,捏着王经理身上的皮吊带,笑道:“我记得修路的时候在龙川见过你,那时候你还是穷苦兮兮的,穿一件制服,袖子上都是黑油,现在也鸟枪换炮,越来越精神了。”

“王经理那时候还想调到惠州电报局去,是不是?我没记错吧?”方秉生嘿嘿一笑,说:“最近逢年过节怎么又开始送礼想留在这里了?”

王经理脸一红,说道:“那时候龙川那么穷,我也是您的高徒,谁想呆在这里?简直和长城上点篝火的戍边兵一样。”

“没想到公司修了铁路之后,这里也乌鸦变凤凰!通了铁路之后,龙城贸易越来越发达,商业电文占了八成业务量,而且又是和江西那边联络较多,电文去江西就是跨省啊,我正考虑要不要提高跨省漫游费呢。”

“暂时不能提高,南昌电报局李文干手下那群孙子在赣州和我们激烈竞争呢。”方秉生随口说道。

“那边干嘛的?”山鸡抬起脖子往前努了努嘴。

方秉生抬头从电报室另一边的窗户里看去,只见外面也就是邮局的内院排着密密麻麻的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领招聘书的。打算再招四个发报员。”经理挠了挠头皮说道:“我们都没做广告,就在附近教会告示栏里贴了个告示,结果这第一天就来了上百人,招聘书都不够了。都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那是,咱们电报局可是抢破头的好职位!在海宋,你上哪里找一个月三十元的工作去?”山鸡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是,那是,这发报员就是海宋:唯一的、绝对的华人工资高洋人工资五倍的工作!估计就这一份!”经理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看两个下属为自己的工作自豪,他也跟着仰头大笑起来,引来几个发报员的惊异的注目以及经理随后的怒目而视。

在海宋,因为正努力学习西学,高技术类的工作,洋人工作报酬高于同等工作的本地人很平常,码头搬运工和骗子当然不在此列。

但是华文电报独独不同。

因为华文电报工作量百倍于洋文电报。

道理很简单,电报不过是把文字编码后用数字发送,而洋文里的字母太少。

英文字母只有二十六个,德文字母有三十个,意大利字母有二十一个,夹杂了汉字的日文,也可以用五十音图来表达。就算加上十个阿拉伯数字,一堆标点符号,能有多少数目?只要配合相对应电码,就可以很简单地进行收发报。

而中文常用文字就五六千!

华文电报用的是暴力编码,当年洋人电报专家拿那么多中文文字根本无计可施,建议将中文先翻译成英文或者法文,再发报。

听到这个建议,著名的高智商海皇捏了个响指,叫人拿来一套手臂厚的《康熙字典》,指着那可怕的玩意下了圣旨:“给我把第一个字编成零零零零,找常用的,顺序往后排,这就是我国中文的电报编码!”

结果一下就编了六千八百个汉字,从零零零零一直排到六八三六,因此带上四个洋数码的《康熙字典》就是宋国乃至整个华文圈第一个《电报码本》。

除了宋国,所有语言基本上都是三码,三个数字代表一个字符,惟独华文是四码。

这么恐怖的编码,对于华文发报员的工作量要求可想而知:对于洋人发报员,只要干上几个月,就可以翘着二郎腿,听着机器滴答声,不必查码,就随笔写出电文;甚至于都可以在侦探小说里,用手指敲墙发出:“快来救我”电报码。

中文可以这种听译吗?几个月就能听译六千个声音组合?

中文发报员?你用手指随便敲“快来救我”?这个编码是1876/0171/2405/2053,鬼才能记得住!估计要这么干,用中文敲墙是没用的,得等自己尸体臭了用气味报信才有戏。

能做到也算是天赋异秉,外星球穿越来的了,隔墙听译的那位更是外星人中的天赋异禀,外星人嘴里嚎叫着的外星外星穿越来的。

所以中文发报员手头都摆着厚厚的码本,就这,也挡不住新手不小心就把“爹发了”给搞成“爹死了”,让正高朋满座的某商人愕然看到自己老婆孩子穿着孝服、手摇一封电报、哭哭啼啼的冲进客栈。

因此就算海皇推行简体字,让字数从六千八飚减到两千三;就算随着印刷术的引进,没有放一墙的清国线编书字典了,以手头一本砖头厚的字典取代;

而中文发报员工资依然高达三十元,专发洋文的发报员工资不过六七元每月。

绝对的好工作。

看到满满的应聘的人,方秉生突然想到是不是把个电报局的职位介绍给刘国建,这电报局总比去车站好弄,但随后他脑海里立刻出现了一屋子福建话的发报员,他慌不迭的摇头,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方总,里面请坐!”王经理殷勤的把方秉生带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很狭窄,三个人在里面显得就很挤,方秉生和山鸡坐在沙发上,腿一抬脚尖就踢到王经理的办公桌,周围还放满了堆积山高的文件纸张,西洋式的圆衣帽架就被挤在门后,看起来门一开,衣架就要被撞倒;而这办公室和外面电报室的隔墙竟然是木板做的,让客人们都不敢随便伸手去碰,看起来随时会推倒的模样。

“你这办公室太小了点吧?”山鸡不舒服的扭着身体,感到这办公室好像条蛇一样缠住了他。

“这不是外面的电报收发室人手越来越多、面积越来越大吗?挤得我这办公室不得不往里缩。”王经理很无奈的说:“但是这里又是邮局的地盘,没法走啊!挤就挤点吧。”

“很好!为了公司赚钱,地方小点怎么了?”方秉生瞪了山鸡一眼,扭头对王经理说道:“你这种态度很好。”

王经理受惊若宠的一躬身,好像想起了什么,对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文明棍上的方秉生说道:“方副总,您来的刚刚好,公司总部正有一份电报给您,是翁总发的。我还琢磨着您在龙川城火车站的吗?”

“你怎么不早说?”方秉生问道。

“翁总发的,一直在翻,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完。”王经理面有苦色的说道。

“哦。”方秉生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翁建光发的电报啊,确实应该如此。

他转过头,看向王经理办公桌后的墙上,那里有一个现在非常时髦的玻璃镜框,里面放着一副歪歪曲曲的画,仔细一看,却是一副字,还是洋文:

“daydayup,Goodgoodstudy!”

这就是老大给各个下属公司最喜欢留的题词,据说是海皇先赐给翁建光的,翁建光非常喜欢这词句的涵义,就用做自己的座右铭,拿这个到处题词。

海皇写白字、写得和狗爬的一样,为了藏拙,不敢用毛笔,专门用硬笔题词,但一样是狗爬的,硬笔字只显得这狗爪子比较瘦而已。

论非文盲程度,翁建光还不如海皇呢,算是自学认字,因此书法连海皇都不如,就算是用硬笔写狗爬体,人家肯定讲这狗爪是残废的,为了藏拙再藏拙,故意到处写英文,他以为英文笔画少,认识英文的也少,别人不认识怎么敢随便讲自己书法?而且写英文更能显示自己西学先锋的地位。

“哎,我好像记得总部的陛下题词是Gg在前的,老大怎么dd在前?莫非太想up,给记错顺序了吧?”看着那副“字画”,方秉生皱起了眉头,心里随即痛苦的想到:“我这么个才子,怎么竟然跟着半文盲皇帝、黑/帮老大混呢?而且最纳闷的是,这些可怕的鸟人,无往而不利,洋神附体了吗?这洋神也是半文盲吗?”

想完这些,他舒展眉头,用胳膊肘一撞旁边的山鸡,指着那副“字画”惊喜的叫道:“看!老大的墨宝!这洋文写得真好!”

034 哦你个头啊

在下属公司里,方秉生自然不会客气,脱了外套,大大咧咧的占了王经理办公桌,开始给总部写这次选举的变化,并估测自己需要付出的买票成本,当然他非常不屑一顾,要不是给钟家良那吃货个面子,自己这牛刀绝不会来这里杀鸡,而且这小县城都不算鸡的,算鸡崽子。

王经理跑进跑出,给两个上级送午饭、送扇子、送冰镇酸梅汤,浑身都被汗沃透了,心里直叫苦:这还不如请两个上级出去吃饭。

但是方秉生有名的干将,工作起来也确实不要命,人家不去。

他要等着总部电报赶紧翻完。

屋里的座钟滴滴答答,时针从12点一直转到2点,王经理再次推门跑进来,一边用套袖擦着满头的汗水,一边捏着手里一摞纸,惊喜的大叫:“翁总电报翻完了!”

办公桌后面的方秉生立刻站起来,看面前沙发上的山鸡已经睡得鼾声大作了,抄起手边的钢笔套就砸了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被惊醒的山鸡浑身痉挛着在沙发上疯狂挣扎着,两脚乱蹬,右手努力去抽腋下的枪,彷佛一条落进渔网拼命挣扎的大鱼。

“老大训令来了,站好吧。”方秉生说道。

“好好好。”山鸡带着惺忪的睡眼,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起身站好,愣了一下,勃然大怒,指着手捏一叠电报文的王经理叫道:“愣着干嘛?念啊!”

山鸡不怎么识字,手下给他讲什么都得“念”,习惯成自然的叫了:“念!”,但王经理和方秉生同时一愣,王经理看了看手里的一叠纸,嘴都咧开了,好像那里塞了个黄莲。

方秉生本想制止,但既然山鸡已经说了,只好硬着头皮让王经理念了。

他完全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他也不想听翁建光电报。

因为翁建光发电报简直是非人啊!

鉴于是西洋高科技,电报一个字非常非常贵,别说普通人,就算大商人也要斟词酌句,能用两个字绝不用三个字。发的时候还特别叮嘱发报员:“声明,我不要标点啊!你别给我乱加!”

所以虽然现在大家还都在乎礼节,写信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尊称全写全,但一遇到花钱的电报,中国人比外国人更无所谓,什么敬称都滚蛋去,要是收报方知道,连“父”字都省掉。

但翁建光不同,他自己经营电报公司,发电报不要钱的。

一开始还好点,因为他只懂口语的白话,不能用言简意赅却能信息量丰富的文言文,在没有儒家秘书帮忙的情况下,仅仅用占字很多的大白话拟电报文;

有了铁路分部后,财大气粗的这乡巴佬黑老大也不在乎自己乱发电报会占用下属时间、影响生意,电报局一年才二十万元毛收入,和铁路相比算个屁啊。

为了显摆,平常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他非得折腾出一两千字来。

他把电报当成信来发!

不,比信都可怕,他自己写信都没那么多废话的,完全是看见电报文的格子纸就人来疯了!

害的下属收到电报指示,都得拿笔把他的意思画出来,免得找不到这一堆米里的那颗老鼠屎。

他的旨意?往往密密麻麻文字的一页纸,划拇指长的一段就够了。

遇到收发他的电文,能把新手吓尿了:顾客发电报都言简意赅,不论是生意啊、起居啊、报喜报丧啊,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百个字,做熟了闭着眼睛就传发;但翁建光发的电文,那绝对满是八辈子也用不着的生僻字,翻码文字典能翻到手疼。

为此方秉生下令:电报培训班的学员毕业考试就是用翁建光的电文收发。

一来自然是拍老大马屁,二来这玩意不仅考码本,连标点都考了,翁建光发电报连标点也不会漏,还特别喜欢标点。

他经常对方秉生显摆:“看看,标点真是好啊!我在末尾加一个问号,往往代表我忧伤的问;加两个问号,代表我有些震惊;加三个问号呢?那肯定是老子怒了,以反问代表质问!再来看,我加一个叹号,叫做有力;连加两个叹号,叫做非常有力;连加三个叹号呢,就是铿锵有力了!”

这种时候,方秉生总是想:“我一看见你的东西,我满脑子就都是叹号了!”

但此刻方秉生和王经理骑虎难下了,怎么能在山鸡面前说:“不必念了,我直接看吧。”那不是对老大不尊敬吗?

“念!”方秉生站直身体,微微挺起下巴,彷佛受检阅的士兵。

王经理哆嗦了一下,展开那些纸念了起来:

“亲爱的小方,你在龙川还好吗?昨夜这里下了雨,很大的雨,我倍感忧伤,深深怀念起我们一起漫步走过小桥探讨诗文的情形了(括号)就是我花园里第三座,红色的那个(括号),真是如别三秋的思念滋味……”

“尼玛的!老子前天下午刚给你汇报完计划,昨天才离开海京!狗屁你三秋啊!”方秉生微微咬牙。

山鸡偷笑了一下,心道:“这老大和生哥是兔子(gay)吗?这在清国很正常,但是在咱们大宋可是杀头的罪,嘿嘿嘿嘿……”

但是他还没在心里嘿嘿完,王经理嘴里已经念到:“啊!啊!啊!我亲爱的山鸡,你还好吗?多久没有见过了,我思念你,想念你用带着体温的后背挡在我面前为我挡刀的日子…….”

山鸡的脸唰的一下就绿了。

第一页满满的雄文是表示老大对两个下属的西洋式的亲热和思念,念得王经理脸都红了。

念完第一页,王经理搓开第二张电报文,咳嗽了两声继续念道:

“小方,昨夜这里下了雨,很大的雨,我诗兴大发,即时挥毫泼墨写了一首新体诗,这是一首优美的长篇叙事诗,你给我改改,改天发到报社去…….”

方秉生知道老大身边都是汉奸秘书和人渣文人,哪里还需要他改,现在既然发来,肯定那几个所谓喝过洋墨水的翻译士早给他修饰过了,不过是炫耀。

但是老大炫耀你也得听着,方秉生死命的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说道:“长篇叙事诗好啊,老大可不常写的……”

这马屁拍得他自己胃里都泛酸水。

方秉生毕竟是儒家八股训练起家的读书人,诗词押韵虽然在文盲、半文盲眼里如同天书,但在方秉生这种儒家眼里简直就像英国人看二十六个字母一样简单,因此诗词不管写得如何难看,如何无病呻吟,如何空洞无物,但是总是不会出韵。

但是皇帝,好么,愣是先把“斯文”踹倒在地,然后再把皮鞋脚后跟踩到“斯文”脸上狠狠拧啊。

大家都公认海皇极其聪明,不全是朝廷自吹的,虽然他们吹嘘起到了很大作用,外国人也认为这家伙真聪明。

人一得意就翘尾巴,这个粗人打仗很厉害、外交很精明、西学很精通、搞经济很来手,但是还不知足,愣是要亵渎中文诗词,不知道哪天闲得没事,自己咬着笔杆子吭哧了半天,写了几首号称“新体诗”的他自己所谓的“诗词。”

十年来共有三首惊天地泣鬼神的新体诗御作问世:

第一首《黑眼睛》:

哦!!!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来寻找光明!

神啊,救救我吧!

第二首《满清毒草》:

哦!!!

高贵是高贵者的墓志铭,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哦,以上都是满清毒草!

我们的高贵就是耶稣!

阿门!

第三首《耶稣的感觉》:

哦!!!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没错!

这就是耶稣给我的感觉!

这玩意能叫诗词?

要不是看对方是皇帝,方秉生咬牙切齿想操刀劈死他全家!

但是人家是皇帝,全朝廷当宝贝供着,光皇报社论就发了好几篇,主题就是:我们伟大的神皇不仅是杰出的基督徒、军事家、经济学家、西学家、教育家、发明家、服装设计家、艺术家、运动家,而且竟然还是伟大的诗人、文学家!

然后就鼓吹新体诗文化运动,和满清文化决裂!

该运动口号叫做“我写我心!让押韵滚蛋!”

而且第一首新体诗号称代表了新中华基督徒的心声,科举年年考这首诗的涵义,都变成八股一样的东西了,考生都很高兴:科举国文不是百分制了,而是九十分制了,因为这首诗的题目肯定占十分,铁定的!

估计光这几个社论就好像大炮乱轰一样的有威力,肯定气死了一大批还幸存的儒生,随了海皇的心意了。

方秉生想了想,把那造反的刀掖在铺盖底下,毕竟他也是洋奴了,皇帝喜欢的肯定就是对的。

不对也是对的。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皇帝实在太粗了,文化修养实在太差,想扒李白杜甫白居易祖坟有心无力,十年来他吭吭哧哧的其实就编了上面三首。

前年听翁建光说海皇不仅写了所谓的“诗”,还居然要进入“词”领域,方秉生立刻大惊失色的询问海皇“新宋词”的进度。

翁建光挠了挠头皮说:“陛下打算写首《沁园春.雨》…….”方秉生肚里暗想:“哦?了不起啊,陛下居然连词要有词牌名这事都知道了!!!不过他也就能整个词牌名吧?”

果然,听翁建光讲海皇只写了第一句就遇到了“创作瓶颈”:“南国风光,千里洪流,万里雨浇;”后面写不下去了。

“这尼玛描写发洪水的事吗?”方秉生肚里大叫,嘴上却问:“这么好的词,怎么不写了呢?”

“陛下很明确的说他当年写过,但是忘了!只记得第一句。不过就算第一句这十二个字也太棒了,多有感情!后面的忘了真是太遗憾了!不过陛下虽然是我中华两千年来第一大才子大诗人,但事情太多了,公务繁忙啊,影响创意灵感啊。”翁建光满脸崇拜、满嘴都是“创意”、“灵感”的西洋新词。

听到这个“噩耗”,方秉生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脸遗憾的摇着头,心里却嚎叫道:“他要是能整出完整的一首词来,哪怕不押韵,我尼玛立刻出去吃十米长的铁轨!”

他倒不怕海皇请枪手,以致于让他吃了铁轨,因为敢于把那三首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套上“诗”的名头、并满报纸宣扬的家伙,这不要脸的水平得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到了霸气的地步!散发着这种“霸气”的人怎么会请枪手?

更况且枪手绝对写不出来海皇那种东西来,因为会写得比他好,起码会对仗和押韵吧!!!

但是不管皇帝在诗词方面如何“霸气侧漏”,对于方秉生而言,儒生不能和钱过不去,更何况什么押韵,滚蛋去吧,大不了老子不看报纸这一段,更况且海皇那个粗人在扒诗人祖坟方面战斗力很有限、很有限,谅他也折腾不出更多的来。

然而就算跳过报纸,新体诗也没放过这个儒家才子,他们老大翁建光也算是皇帝眼里的民间知名人士,有机会面见圣君,不知道皇帝怎么忽悠这个半文盲同志的,没几天,这个自学脱盲没几天的大老板也开始写“新体诗”和陛下“唱和”了。

不仅写,而且到处发,这还不过瘾,往报纸上发!

翁建光这么有钱有势,又搞电报又搞铁路,乃是大宋风云人物,办报纸的那群儒家败类卖国贼人渣都求着他发诗呢。

两个大报的副主编为了抢夺翁建光的诗词首发权,甚至在他家门房里打了起来,翁建光得知后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咱们都是文化人,何必呢?”

在方秉生的眼里来看,老大他在报纸上和海皇、朝廷里西学败类、民间人渣互相写新体诗、互相点评、互相吹捧,是为了达到气死海宋所有幸存儒家的险恶目的。

老大也许都是东厂宣教司的人体兵器了!

比如翁建光做的最得意的这首《白头发》:

“哦!!!

岁月给了我白色的头发,

我却用白头发来换取白银。

哦,何等无聊!

银子有什么用呢?

哦,我不要白头发!”

这首诗方秉生也参与过“构建”,只是翁建光觉的方秉生写的太文雅,“不够韵味,居然还有对仗”,嚓嚓的把貌似祖坟被刨了一样表情的方秉生一胳膊杵走了,愣是选了一个连押韵都不懂的海游士当枪手,抄着海皇的《黑眼睛》写出了这儒家大杀器。

海皇亲口大加赞赏《白头发》,御笔亲批:“老翁写得好,感情充沛,真情流露!人生很短暂,拜金很无聊!”

最无耻的是,陛下悍然让皇报发了这评论!让文学老青年翁建光一夜成名!

翁建光得意之下,写诗的劲头更足了,天天自己写,都把自己完全脱盲了,连标点都会用了。

不仅如此,办了个新体诗诗社,匪号《白头发诗社》,自己掏钱刊印自己的诗集《哦!!!我的白头发》,不仅朝全大宋放毒,还找翻译士翻译,自掏腰包出英文版、法文版,朝英美法等国放毒,连洋人都没有放过!

得意之余,甚至把自己名片第一个头衔改成了:“大宋著名诗人”!

这大宋著名诗人翁建光大杀四方后,还不忘把诗集签名后赠给各个下属。

方秉生收到诗集后,为了巴结老板强忍着吐血连夜看完,因为可想而知,“大宋著名诗人”在第二天,肯定会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窜到你的办公室里,东拉西扯之后,以不以为意的口气问你:“小方啊,看我诗集了吗?我感觉写得还是比不了皇帝,还有缺陷,你给我提点意见吧,我好修改修改。”

给他提意见?你活腻了吧?!你想被发配到龙川当铁轨巡路工吧?

这是马屁时间!

但是,这,这,这,不熟读他的新体诗你怎么拍马匹啊?

被翁建光诗集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方秉生,强忍呕吐和吐血的冲动,第二天坚持上班,下马车进公司的时候是扶着墙走进去的;但是他的一个同事,从上海过来的一个满清才子请了三天假,听说假条上的原因是:夜里加班太过劳累、咳血了。

翁建光经常在高级经理会议上大讲特讲:“钟家良是皇帝的麻友,咱是皇帝的诗友,麻将只是娱乐,而我和皇帝…啧啧啧…那简直是灵魂上的共振,啧啧啧。知道什么是共振吗?小方,给我拿两个音叉来,就在我包里。看什么看?你手里拿的那个大叉子就是!看看,你是我副总,居然连音叉都没见过?唉,西学是永无止境的,你们啊,不要放松,都要goodgoodstudy!”

连钟家良这个西学汉奸先锋队队长都对翁建光的诗作嗤之以鼻,有一次刚把猪肉扔厨房里回来的方秉生偷听到钟家良在客厅里对客人大吼:“去他麻麻的吧!两个粗人!还尼玛诗友?!”

连钟家良都有资格骂,因为虽然他当年是败家小开,但毕竟是满清的小开,谁没学过儒家那一套,文字功夫虽不足,但也把翁建光这种儒家杀手比到泥里去了。

但不管他写的是什么玩意,毕竟是老大,为了升官发财,一定要和老大“共振”!!!

方秉生微微屏住呼吸,确认自己心跳正常,不至于晕过去,然后吐出一口气,对王经理说道:“念吧。”

王经理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出来盯在电报纸上,嘴巴窝成了鸡蛋形停顿了三秒钟,然后大吼一声:“哦!!!”

“尼玛!我就知道第一个字肯定是‘哦’!”方秉生脑袋轰的一声,手一下摁到了桌子上。

035 玩你?是为了你的面子

因为是公司大老板的电文,王经理不敢不好好念,不仅好好念,还妄图念得比较符合老板的气势。

那个“哦!!!”字虽然听起来,就让方秉生这种儒生有想打爆该人狗头的冲动;但是对于念的人而言,确实很提神,“哦”字一出,简直如同扒光了裸奔一样,都扒光了,奔得自然肆无忌惮了。

所以念完“哦”,立刻王经理抑扬顿挫起来,连空着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头,摇来荡去,脚尖都时不时的下意识踮起来:

“哦!!!

我伟大的普鲁士,

我要为你写一首诗!

一首优美的诗!!!

你这站在欧罗巴十字路口的可怜人儿啊,

恶邻、小丑、强盗、泼妇在你院子里四处游荡,

他们偷鸡!

他们摸狗!

你那窄窄的小身板上到底挨了多少刀啊?!

但是!!!

血流干了,不过几道疤,

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口大!

你咬紧了牙,

你磨亮了刀,

你勒紧了裤腰带,

你提刀去砍法兰西这小丑……”

“慢!慢!慢!”办公桌后方秉生皱起了眉头,打断了王经理的抑扬顿挫,对方满脸红光,一手拿诗、一手握拳、踮着脚尖不解的看着方秉生,看那意思,还想继续发泄。

“咋了?咱们公司姓普的被人砍了?哪个帮会干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山鸡眼睛眨来眨去,没听懂啥意思。

“谁翻的电文?翻错了吧!”方秉生指着王经理继续道。

王经理一愣,脸上红晕消退了,终于从“新体诗”的附体下爬了出来,“啪嚓”一声,两脚皮鞋鞋跟同时落地,急急的跑到方秉生身边,把那电文递给他看,说道:“不会啊!我们几个老手翻的,我还复核了两遍,不会错。”

方秉生伸手摆开那被龙川电报局的汗水和辛苦弄得皱巴巴的电报文,说道:“咱们老大,最爱法兰西,天天骂普鲁士是跳梁小丑,怎么在诗词里又转向了?你们没有把‘法兰西’和‘普鲁士’弄反吗?”

王经理立刻把电文铺到桌子上,手忙脚乱的抄出一本字典码本,对着每个文字上的四个数码查了起来,很快他抬起头来说道:“方总,没错,老大确实是说了‘法兰西这小丑’。”

“哦?”方秉生惊异的坐了下来,自己抄起电报文就看了起来——这“优美的”“长篇叙事诗”确实是表达了为普鲁士砍死法兰西小丑的欢欣雀跃之情。

“这?这?这?”方秉生张大了嘴巴,暗道:老大鸦片又中毒了?

法国和普鲁士是死敌,近年来普鲁士飞速崛起,作为全球第二强国欧洲大陆第一强国法国,拿破仑三世是见不得自己邻居里出了个普鲁士这种人的。

普鲁士的铁血宰相俾斯麦一心想统一除奥地利以外的所有德意志的小国家,但有四个小国挨着法兰西。

欧美强国都是恨不得没事都出去打仗的,你要去他家门口拿东西,还指望他不干涉?

更何况是拿破仑三世这种狂人,恨不得一夜之间恢复他叔叔拿破仑的伟业,他老婆当时就直言不讳地说:"不发动战争,我们的儿子怎么当皇帝?"

拿他门口的东西?你刚出门,他就拿刀削你了。

这样一个人,当然不会坐视普鲁士的强大而不顾。他曾露骨地表白,"德意志不该统一,应分成三个部分,南北德国应该对立起来。这样法国才可以从中渔利。"

只有竞争者不能强大,互相掐,邻居才好渔利,这道理全世界的君主和外交家都懂。

普鲁士也懂,明白自己想发家致富,不过了欧罗巴第二堂会法兰西会这一关是不可能的,所有的地盘、女人、银子,都是拿砍刀劈出来的。

德国总瓢把子俾斯麦也早做好了和法兰西会的大当家仑哥来场英雄会了,到时候不仅抢走自己的东西,连带仑哥手下两条红灯区一起抢走,就是法国离德国最近的阿尔萨斯和洛林两地区,矿产资源丰富,超级大肥肉。

两边都想打,只缺一个借口,但是各个君主缺钱缺兵,永远不缺借口。

这借口就是1868年西班牙堂口内乱,瓢把子伊沙贝拉大姐避风头去了,西班牙堂口群龙无首,俾斯麦想让自己老大的表兄接任总瓢把子,法兰西仑哥自然不会同意,若是俾斯麦得逞,那就是表兄两个卡住仑哥的东街和南街了,一旦械斗就是被围攻的份。

所以仑哥就让人传话给德国老大,意思是:为了江湖的和平,为了帮会的未来,这事,不好办,你还是退一步吧。

德意志大当家的德皇是富贵出身的,是个小开,不是要出人头地、天天掂着刀想砍地盘的狠人,很客气,他就让俾斯麦给仑哥回话,他的原话是:“既然仑哥不同意,我们慢慢商量。”

本来事不大,但俾斯麦使了个坏,故意添油加醋,结果给仑哥回的话是:“俺们家老大说有什么好商量的?阿仑算个鸡/巴!”

仑哥自然大怒,点起一票小弟,在1870年7月对普鲁士堂口开战,号称:“我们这只不过是到普鲁士堂口作一次砍刀散步而已。”

俾斯麦阴笑:“就怕你阿仑不来呢!”

两边自然就打起来了。

海宋这边朝廷自然是支持法国的,想支持普鲁士也没门,普鲁士在远东根本没有势力,谁会支持一个缺席的家伙?宋奸还是宋傻啊!

宋右铁电老大翁建光更是法国的铁杆拥趸,原因很简单:法国给他铁路借款了,法国给他提供技术援助了。

最关键的:法国本身就是铁路大国。

海宋若要效仿法国,肯定要发展铁路啊,那他翁建光还不发达了?

但谁能想到这个从朝廷到草民都满心敬仰的全球第二强的仑哥被人轮了!!!!

普鲁士赶紧利落的把仑哥的人打出地盘,紧跟着咬着法军进入法国家里打仗,色当会战,连仑哥都成了战俘!

真是:江湖风波恶,风水轮流转啊。

听到这个消息,老大翁建光瞠目结舌,方秉生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好久才想到:“这些国外的强国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二哥说做就做掉了?简直是老大轮流做啊,比黑/道火拼打得还惨烈、局势变化如风啊。”

不过翁建光震惊之后,继续狂热的支持拿破仑三世。

道理很简单:法兰西大堂口巴黎群龙无首,暴民起义作乱,自立为王,他们烧毁天主教的教堂、没收教会地产,枪毙他们定的内奸(法奸),还绑架了包括巴黎大主教乔治·达尔博伊在内的五十个宗教大人用做人质。

要知道海宋皇帝自己就是天主教的,巴黎暴民玩得这一出,他可能支持吗?

海皇吓得面如土色,好几天都满面忧色。大家都知道他怕什么。

翁建光自然紧跟皇帝脚步。

他也知道拿破仑三世已经玩完了,但是他存了另外一个念想:要是这群暴民真成功了,那岂不是说朝廷定然和法兰西断交?岂不是说法国仑哥借款一个子也不用还了?

所以他白天破口大骂巴黎暴徒,晚上又和朝廷高官一起吃喝祷告:盼着暴徒成功,法国贷款就是咱们的了!

然而,暴徒坚持了几天就灰灰了,翁建光只好天天继续跑朝廷,希望看看法国铁路借款有没有可以不还的或者拖欠的。

“拿最近报纸来,我看看为什么。”方秉生看着老大的电文对王经理下令道。

“报纸很多,这个?全找来?”王经理扭头看了看办公室一角一人高的报纸,满脸苦色,这里可是邮局,不缺报纸。

“不,就拿这两三天的,有关于普鲁士和铁路的报道。”方秉生说道,反正老大就关心铁路,他改弦易张捧普鲁士,肯定就这两个词。

那边山鸡长吁了一口气,瘫软在沙发上,满眼都是喜色,看那意思是逃脱了新体诗一劫。

方秉生看着山鸡,肚里也笑,暗道:“你小子还不得谢我?要不是我见机快,咱们还都得受折磨呢!这老大的《哦!!!普鲁士》可是写了三页的!!!”

很快报纸就找来了,方秉生抽出一份皇报,一眼就看到了他要找的文章,因为这文章标题里有“普鲁士”,文章里也大段大段出现了“铁路”。

题目是《关于普法战争的分析——我国驻普鲁士观察员庄高骑男爵》。

方秉生读了几段,就明白老大为啥变性了。

这文章是随普军军队的战争观察员军人写的,估计是时间过去够久了,朝廷终于可以从搜集的情报里给这次让整个宋国人眼球掉了一地的普法战争来个盖棺定论了。

虽然这文章主要从军事角度论述双方的胜负原因,但是大量提及了铁路。

里面提到普法战争中普军在武器方面不具备优势,其列装的步枪射程只有法军新式步枪的二分之一,法军还有赛电枪之类的秘密武器;

之所以普军可以战胜法军,其中一点就是普鲁士高效率的使用了铁路。

1870年,即普法战争爆发的这一年,法国铁路长度虽已达17924公里,而这一年普鲁士已有铁路21471公里。法兰西不仅长度少于普鲁士,而且建设速度也低于普鲁士。当法国的各大干线通车时,德国的主要铁路已经营运十年了。

对于使用火车线调度和后勤运输的效率而言,法国远远不如普鲁士,以致于在攻入法国境内后,在火车站附近的仓库里,后勤压力很大的普军找到大量来不及分发的法军军需品。

“铁路加强了普鲁士的战略地位,使它在经济上的发展更加迅速了。在同丹麦、奥地利和法国作斗争的决定性时刻里(指1864年普奥对丹麦的战争,1866年的普奥战争和1870年的普法战争),也曾显示了这一点。”

“怪不得!既然全球第二强国宝座已经易主,那么还学法兰西干嘛?拿破仑三世都变成阶下囚了,谁知道会不会穿上狗皮袍子脚上带着铃铛为俾斯麦跳舞!学普鲁士啊!但要学普鲁士的话,朝廷就得修铁路!而且还得狂修!不仅要狂修,还得给铁路公司拨更多的钱,来提高运营效率!”方秉生恍然大悟。

但是看了看文章里可怕的阿拉伯数字个数,方秉生又轻轻吐出口气,虽然他早就知道,但每次看都会震撼:看这些妖魔般的西洋强国的铁路里程,都论“万”啊!我们虽然是全大宋、不,全东亚最大的铁路公司,连人家零头都没有!

“哎,要是有一天,我们宋右铁电也有一万公里铁路,那我会是什么样子?”方秉生眼光迷离起来,一开始眼前出现了金山,后来金山变成了金色的沙路,通往高高的蓝宫,自己一身清国一品大员的穿戴,傲然前行,在龙椅前停步,他深深躬身看着那黄色粗布袍子和下面翘着二郎腿的皮鞋,朗声叫道:“铁路大臣方秉生参见陛下……”

“方总?方总?”王经理小声的叫声把方秉生从白日梦里惊醒了,他惊慌的往后倒了倒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一边遮羞的说道:“一直忙,有点累。”一边装模作样的翻了翻眼前的翁建光电文,让那些可以催人血要人命的新体诗快速从眼前飞过。

一直看到最后,那一串铿锵有力的叹号,才确认翁建光除了给他们两个兔子的嫌疑以及杀人的新体诗外,啥命令也没有。

“这玩人的吗?没事干发电报玩?一下就耗去我们三个小时!老大啊,谁有你诗兴那么勃发啊,我们还要干活呢!”

方秉生在肚里大骂翁建光无耻,骂完这才抬起头笑道:“好,翁总的电文我看完了,辛苦你了。”

王经理点了点头,又递过一页电文来,说道:“除了明电外,这还有翁总给您的密电。”

“我擦!你有密电给我!你还发什么狗屁问候和新体诗啊!你他麻麻的!”方秉生只觉的头一晕,自己眼镜当啷一下掉在桌子上。

他手忙脚乱的捡起眼镜戴上,接过王经理手里的电报文一看:好么,密密麻麻的数字,不是密电是什么?

“山鸡,老大有密电给我,你出去找个地方歇会,我干完找你。王经理你也忙去吧。”方秉生打发两个手下离开,翻译密电的时候,是需要保密的。

山鸡闻言神情一振,满脸都是喜色,给方秉生作了个揖,皮鞋啪啪的一路小跑着出去了。看得出他早厌烦了,能出去真是上帝赐福啊。

赶走两个人,方秉生铺开密电开始翻,先查看了第一串数码:这代表着密码本是什么。

标号是8787,看到这个编码,方秉生松了口气:虽然很机密,但不是最高机密。

看完,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牛皮做封面的小书来,上面四个金光大字《马太福音》,托印刷术进步的福,现在的书采用西洋装订,质量越来越高,马太福音作为圣经里的很重要的福音书是基督徒很爱看的,因此有这种可以装到口袋里的较小版本。

正因为其普及和不引人注目,更是被铁路公司以及各种间谍用做密码本。

8787就代表密码本是《马太福音》;

然后他看第二个数码串,按着这个数码他翻到马太福音的对应页数、对应行数、对应文字。

找个这个文字,方秉生把他抄出来,立刻翻开手边的电报字典码本,从里面找出这个字的正确电报四码。

然后把这个码和第三个数码串对比:可以看到第一个数字加一、第二个数字减了五、第三个数字不变、第四个数字加五。

按这个规律,方秉生把其下所有的电报四码进行这个加减,得到的新电报文,就是真正的密电电码。

幸好翁建光发密电的时候,还是很仁慈的,没有太多废话,方秉生很快翻出了密电,说了两件事:

一、朝廷对铁路非常关心,打算举行铁路运兵的军事演习;借着这个机会,让方秉生没事的时候想想有没有噱头,既要说公司压力很大,以便朝朝廷要赔偿,虽然公司有义务在任何时候让国家征用铁路,但不能做赔本生意啊;又不能表现自己无能,让朝廷不信任自己;

二、皇帝表面上没有动作,其实非常重视龙川选举,他在私底下已经有动作针对了。但不知道是何等策略。因为皇帝这家伙特别重视,钟家良让方秉生一定要努力,保证他的人入选。另外提醒方秉生小心一点,不要采取太离谱的手段,落了把柄。

“皇帝针对选举?他能怎么针对?真正的原因是百姓视选举为垃圾!难道皇帝能每个、每个贫民的耳提面命?”方秉生看完电文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买票还是为了你们面子的,没有我,议员也就是十票八票就当选,有意思吗?关键是百姓谁懂选举啊?谁在乎选举啊?”

036 俺们比铁路公司还强点

被大宋着名诗人堵在电报公司里蹂躏到整整三点,方秉生终于算办完事情了,把要给总部交代的计划电文交给王经理,自己拿起礼帽、外套和文明棍就往外走。

“别啊,方总!今天晚上和我们吃饭吧,酒席都订好了。”王经理死死拽住方秉生的衬衣袖子。

看了看旁边座钟的时间,方秉生笑道:“我还有公事,以后再说吧。”

“您还有什么公事?这大热天的!”王经理跺着脚以一副父母病重的表情叫喊着。

方秉生没有理下属的“忠孝”表演,微微一笑,扬长而出,王经理只好无奈的冲到上级前面,为他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清出一条过道来,走出邮局下到台阶上,只见皇帝车和滑竿都缩在屋檐下面的阴影里等着他呢。

看他出来,几个保镖都赶紧站起来。

“山鸡呢?”方秉生看独独少了山鸡,不满的问道。

“鸡哥在隔壁喝茶!我去叫!”一个保镖指着隔壁的一个店铺大叫道。

那店铺小得可怜,而且店面非常陈旧,一看就是清国时候留下来的老房子,被邮局和另一边的海富酒楼死死挤住,看起来就像两头牛一起抵住一只又脏又小的猴子那般,而且这猴子已经是扁的了。

门口还有个修鞋的老头,虽然修皮鞋打掌近年来才出现,也是洋玩意,没有洋皮鞋哪里来的修鞋的营生?除了受虐狂,谁能给布鞋脚后跟打个铁掌呢?但是修鞋这洋玩意却不能给人带来富贵,那老头身上脏兮兮的,脚边摆着一个木盒,放着各种铁鞋掌钉,面前一个小台子,也没有生意,就缩在那小店铺门口的荫凉里打盹。

但方秉生放眼看去,却有些好奇,那店铺连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就用典型的乡下小店的样式,用竹竿扎了个框子,中间蒙上白布自己拿毛笔写了名字,不过这店主找的人书法很好,笔力遒劲,内容十分扎眼,四个大字:“朝廷彩票”。

那白布招牌虽然努力朝街心方向斜斜树来,在一片相对非常大气的招牌里显得很猥琐,一点都不起眼。

他喃喃道:“哦?龙川也有彩票店了?”

旁边的王经理听得清楚,立刻点头哈腰的笑道:“方总这眼力真好!这原来龙川小地方,确实没得彩票,这彩票店刚开半年,是一个京城人开的,生意还不赖。”

方秉生撇了撇嘴,制止了要转身去找山鸡的手下,自己走下邮局台阶,朝彩票点走去,也想看看这龙川的新玩意。

这彩票店店面走近一看,真是非常老旧,墙体已经被岁月涂作了黑色,让见惯簇新的西洋建筑的方秉生有种在墙上抓一把土嗅嗅童年气息的冲动,不过他的门很新,看起来是新装的,在门口就能闻到新木头的气味。

看起来生意是不赖,以致于店主都要换个新门来保卫自己的财富。

但一看门口的大木板子,上面写着几行大字:“朝廷彩票/代写书信/代拟电文/最新报纸”让方秉生犯了嘀咕:“这字写得挺好……”——但后半截他没说的意思是有这样招牌的店能赚到哪里去。

从修鞋老头身边迈步进去,眼前顿时一黑。

脚下泥土的气味、老旧家具的气息、连带一股老房子的阴郁潮气,连上没有窗户的低矮空间的阴暗,一起把他团团包住,让刚从阳光刺眼的外面迈步进入的方秉生瞬间是失明的感觉。

不过这让他感觉很不错,对于出入豪宅、大楼的他这个新贵,多久没有进入过这种饱含回忆的空间了?

方秉生站在门口,为了适应这黑暗,脚步停止了,下意识的揉了眼睛。

手还没放下,耳边已经响起了好几个人的声音:

“客人,里面请!是买彩票还是代拟电文?”——这是个年轻稚嫩的声音,料想是店员之类;

“嗯?生哥!您怎么亲自来这了?忙完了?”——这是山鸡的声音;

“老板,您和这位是同事?来来来,里面坐!小林,倒茶!倒茶!”——这个声音略带成熟,是个中年人,而且这么快就和山鸡认识了,语气里带着对贵客的巴结又带着对手下的颐指气使,应该是这店的管事。

方秉生放下手,眼睛适应了这无窗老屋子的光线,看清了面前的店和人。

这果然是个清国味道强烈到骨髓里的老店面,脚下没有铺设任何踩脚的砖头或者西洋木板、大理石,就是历经岁月被踩得坚如磐石的土面,即便是穿着坚硬的皮鞋,也能透过牛皮底感受到它波纹般皱褶的凹凸和起伏。

头上的木梁、入眼所见的家具都已经发黑了,甚至连墙上挂着的传统画梅兰竹菊尽管新主人擦拭过,但也看不清原来画的是什么了,只有黑墨墨的一团风般的样式,这些东西散发着清国昔日的味道,但却顽强的保持着原来的形状,为人所用,不肯跟着昔日的王朝化为一坨黑色朽土。

店面是特别窄,两个成年人并肩而站,双手张开,指尖相对,应该就可以轻松摸到自己那边的墙皮。

但是一眼看去却又很深,几米外是个漆皮斑驳的柜台,柜台一头抵住墙,一头留了个翻板供人出入。

山鸡就坐在柜台外的一个条凳上,又是脱了皮鞋袜子,赤脚盘腿坐在上面;

柜台里面是靠着墙的一排歪歪斜斜的木架子,现在上面堆满了纸张什么的,但最上面还摆放着一排满是尘土的黑色瓮、坛子之类的,看来是先前的主人都不屑于浪费搬运它们的银钱,就把它们这样遗弃给了后来者。

最显眼的是柜台上靠墙的地方摆着一个稀罕的圆柱体的玻璃瓶,里面的一条黑蛇在液体里摆着奇形怪状的姿势,咬牙切齿的盯着顾客,不过那玻璃瓶上面的积年土如雾气一般遮盖了它的狰狞表情,显示这条蛇不过是虚张声势;而瓶体土上两个清晰的手印肯定了它也是老主人的遗弃物,只不过被新主人从架上搬下来当成了装饰品。

“也许以前就是个中药店或者是个卖药酒的店子。”方秉生翕动了鼻翼,给店里连根木头都在往外散发的怪异中药味道找到了合理的原因。

柜台后面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轻轻,上身就一件短袖白T恤,正被另外一个指使得满地乱窜;另外一个年纪和方秉生相仿,剃了个平头,穿着长袍,只不过因为最近很多工作都得要窄袖子才好办事,所以这位的长袍是典型的海宋袍,整体和满清类似,但上身就做得比较窄,袖子也较窄,这位还在袖子上套了防止墨水染污衣服和摩擦磨损的套袖,看起来就和邮局的低级办事员没有分别,只不过现在他脸带威严指使伙计,看起来这两位就是老板和他唯一的手下了。

他们身后是个挂帘子的小门,从小伙计窜进窜出拿茶叶掀开布帘子的时候可以看到,这办公室挺长的,但比被文件纸张什么塞满了,看起来比王经理办公室还无下脚的地方,只有半截老旧的西洋办公桌斜对着方秉生,貌似已经被那些纸埋到了半截,要坐进去,怕是这老板要翻过纸海,双手撑住办公桌,再以下坑的姿势才能陷入桌子前那把发黑的藤椅里去。

总体而言,这个店铺不像是比两个邻居邮局和酒楼年龄大n倍的长者,倒反而像个后来者,一个发黑发臭的老鸦片鬼倒毙在两个漂亮新建筑之间的狭窄巷子里就是这个感觉。

而且还是脸朝下倒下的。

“生哥,您怎么来了?我马上就去接你的!”山鸡害怕方秉生那种表情,生怕被认为是偷懒耍滑,手忙脚乱起来,两手还拿着一些纸片呢就开始乱摸身上的西装,纸片摩擦衣服发出呼啦啦的声音,他把纸片咬在嘴里,两手终于空出来,一左一右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只袜子,慌不迭的穿了起来。

“你买彩票了?”方秉生笑了一声,问道。

“嗯!嗯!嗯!”山鸡急得满头大汗,一脚踩住条凳,两手拽住袜子往上死命的拉,嘴里塞了纸片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把纸片晃得噼里啪啦乱叫。

“客人,来来来,喝杯茶吧。”老板摸样的中年人笑着招呼方秉生,他已经把小伙计端出来的茶盘端到柜台上,亲自提了茶水倒茶:“天气这么热,客人歇息、歇息喝杯茶再走,我这店太阳晒不到,荫凉着呢。”

“是啊,被左右两个楼夹住,不荫凉就怪了。”方秉生转了转脖子,确认有点舒服,大步朝柜台前走去。

“你买了多少?”方秉生看着自己手下山鸡嘴里那叠纸,有些惊异又有些不屑的问道。

山鸡呜呜咽咽的,只穿好一只袜子的他想回答而有心无力。

“客人买了五元三角彩票,这位客人,您也看看?”小伙计替山鸡把金额说了。

“好尼玛!你有病!五元都够穷人一家三口吃一个月的了!”方秉生看着山鸡在肚里大骂,虽然他非常有钱,但他毕竟是苦出身的家伙,最见不得浪费钱,尤其是浪费在这种赌博上面。

柜台后的老板估计也是见多识广,虽然方秉生没有说话,但一看他盯着山鸡的那种一闪而过的凶狠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了什么,所以他放下茶壶,用套着满是墨水污迹的蓝色粗布套袖的手轻轻的把一杯茶放到方秉生面前,笑道:

“客人,一见您这种穿着,那肯定就是玻璃人。您也肯定中西贯通,这彩票是好东西啊,彩票就是从洋人穿过来的,什么东西带上‘洋’字都不坏,对吧?再说……”

方秉生笑了笑,打断了对方:“别逗了,彩票不就是吕宋票吗?西班牙给菲律宾发行敛财的,十年前,就有人在海京推销过了。”

“客人果然博学多才!”那老板略带惊异看了方秉生一眼。

“对了,你们怎么能用‘朝廷彩票’这个牌子呢?我看报纸从没听过朝廷彩票这个词哦。”方秉生对他忽悠山鸡买了那么多钱的彩票十分不满,山鸡这个人看见赌博还能走得动路吗?所以言语挤兑老板。

老板愣了一会好像明白方秉生的敌意从何而来了,急急摆手道:“客人误会了,本店真的是朝廷开的,哦,不,是官督商办,和洋药行会、铁路公司一样的,绝非是借用朝廷名义欺诈顾客,我们是《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的,我就是下属的加盟店主,不信可以看这边。”

方秉生顺着店主的手指才看到柜台和蛇酒上面墙上还真挂着一个手臂长的玻璃框,里面书本大小的纸上写着“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龙川分店营业执照”,还有各种官府大印,是这店的营业执照。

只不过蛇酒太过扎眼,那牌子上又故意挂了个红绸装饰,在这老旧满清气味充塞的店里,看上去好像是关公像一样,方秉生也没注意。

“我们可不是出千的私人赌场,我们被御赐大宋独此一家,全国垄断经营,绝对公平,绝不作弊。”老板笑眯眯的说:“和洋药商会一模一样,比铁路公司还要好点,铁路不还有三个公司的吗?”

“你们老板是谁啊?”方秉生有些不忿,他天天就是工作,虽然他的生活看起来风光体面,但工作非常不轻松,有工程的时候天天和一群苦力和刁民面对面,清闲的时候,就到处找钱拉关系,其实也让人烦死。而彩票这玩意就是个赌博,什么也不用干,就坐地收钱,和鸦片吸血鬼有什么分别呢?他也不赌博,不知道里面的行情,没想到朝廷连这也管,还让对方嚣张的声称:“俺们比铁路公司还强点。”

就凭你这种骗子一样的店面和商品,你凭毛比我们还强点啊?

“张爱宋先生。这您肯定听过,我们老板也是当年红巾佛山大起义的首倡之一,着名的‘爱国张’。”老板满脸骄傲的说道。

“‘爱国张’?张爱宋是谁啊?”方秉生皱眉问道。

以他的见多识广,也没听过“爱国张”这种绰号。

再说“张爱宋”这种一听既无内涵又不押韵又非常不要脸的把爱/爱挂在嘴上、仅仅赤裸裸的拍马屁的土鳖名字肯定是近年才开始流行,那应该是文盲给自己儿子起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垄断公司老总头上,除非他七八岁就爬上这职位了。

再说佛山大起义前后的时候,那时候海皇还是太平天国手下的一个侯爷呢,哪里有宋国?你叫张爱宋?你是神仙啊!就算不怕清军杀头,总得要叫“张爱太”、“张爱平”、“张爱天”、“张爱国”什么的吧?难道你是海皇分身不成?

“就是鸦片张啊!生哥,钟家良老板老念叨呢!这小子自己改名了。”山鸡终于穿上了袜子,有空把彩票塞到西装口袋里去了,就是刚刚他怕丢了塞袜子的地方。

“哦,鸦片张那小子啊!”方秉生恍然大悟:“原来搞彩票去了。”

鸦片张确实被钟家良骂过了几年,这个佛山天地会山头的小子抽鸦片上瘾,当年又是哀求又是找后台恐吓钟家良,生生挤进了钟家良的洋药行会,在赣州独霸洋药专营,翅膀硬了之后,就反了钟家良,不听话!

被钟家良一阵小鞋穿啊。

后来佛山天地会成为非法组织之后,面对钟家良亲朋好友的围攻,没有了后台的鸦片张被挤兑的呆不下去了,就只好灰头土脸的滚出洋药行会,现在不知被哪路神仙收为了坐骑,后台又硬了,竟然干起了彩票,还居然是官办彩票了。

“你买什么彩票了,居然花了五元多?”方秉生扭头问山鸡道。

“这位客人买了好几种呢,我给您说说。”老板先对山鸡一个谄媚的微笑,然后拉过柜台上的几页纸放在方秉生面前。

方秉生定睛一看,都是各种玩法的宣传。

037 当婊子起码立个牌坊啊

因为看方秉生是富贵中人,连手下都眼睛不眨的就可以买五元的彩票,老板份外热情,拿出一堆彩票,指着宣传广告依次朝方秉生介绍。

这里经营两类彩票:第一类叫做月票;第二类叫做年票

第一类月票自然是指每月都开奖,第二类则是不定期的彩票。

第一类的月票包括以下两种:

第一种彩票叫做“大洋马”,彩票乃是油印的,两边对称,以邮票一样的针孔连开,每页都从上到下有7排,每排由10个圆圈组成,每列圆圈上都有1到10编码,客人选号后,由彩票店的伙计用针锥刺透相应数码的孔洞,一联撕下交给顾客,一联留存邮寄回母公司,开奖后,凭两联的编码和针刺的数字领取奖金。

每月发行两万张,每张五元,头奖保底五万大洋,无人中则自动滚入下期;

第二种彩票叫做“撞头奖”,不须上面这种票这么费劲,彩票点里仅仅准备几大不同价格的彩票簿子,从一角到十元都有。

若你选择一块大洋的,里面就拿出一本类似邮票集的册子,里面全都是各种不同数码,这既是彩票号,也是序列号,你选一条,撕下来,存根用做兑奖。

每月两万张,头奖是你购买价码的一万倍。

听到这些,方秉生已经在心里暗暗算计了,照这么算,朝廷每月能拿到近二十万的毛收入,他笑问道:“这么玩,你们可发达了,坐地来钱啊。”

“客人不要这么讲,我们也是为了耶稣服务也是为了大宋安康的,”老板收起了手里的一本彩票簿,笑道:“朝廷给我们公司定的返奖率就是百分之七十五,也就是说七成五的银子要返给顾客,比私彩要高得多!而且私彩还作弊出千对不对?就这,朝廷还要抽我们一成的费税,算到底,我们得努力才能拿到一成五的收入啊,不努力,说不定就要亏呢。”

方秉生不屑的一撇嘴,心里又想起了大报《海京纪闻》对现代的评价:我国学西洋也应该学习对方的礼仪精神,现在呢?什么都学,好的学,坏的也学,整个国家还在搞鸽(赛马场、斗拳场、赛狗、彩票赌博)、鹞(鸦片国营、转口贸易)、燕(有组织的朝东南亚、美国出口劳动力)赚钱,就这样也好意思说咱们是以神立国?

对此评论,方秉生深感赞同:国人好赌,历代严禁不止,晚清尤烈。当年大清律例将赌博悬为严禁,规定:凡赌博,不分兵民,俱枷号两月,杖一百,官员有犯,革职枷责,不准折赎。

当然大清根本禁不住,州县俱都视法令如具文,赌风炽烈,反盛前期。

然而这海宋也是号称“以神立国”,虽然把洪秀全叱为异端邪教,但是“金田精神”也是皇帝鼓励的,所以鸦片、赌博、**一概列为重罪,决不许朝廷官员涉足这三大罪。

但是这家伙为了外交和敛财,鸦片方面对上严禁,对下搞专卖,让鸦片价格翻跟头,国内穷人根本抽不起鸦片、在期货赌场上对庄家出千坐视不理,搞得无数敢玩鸦片的投机客死去活来;

为了钱,贩卖自己子民,为此专门成立了“海人保险公司”,鼓励人民去远渡重洋谋生给他赚钱,还暗示小报把几十年前的旧闻当新闻炒:什么美国遍地黄金,走路踩到金沙,下河游泳都能摸出金块来——这是猴年马月的事了?金矿?还等得到你挖?走路踩到金沙?踩到一条黄色响尾蛇吧!

赌博和**还是坚决的禁止了,让治安官群情激昂,天天查黑赌场、各种仙人跳层出不穷,搞得下面的赌棍和嫖客鸡飞狗跳,黑赌场和暗娼的保护费年年升高。

这官办彩票说穿了不也是赌博吗?皇帝又拿出来赚钱了,还垄断!照这么下去,过两年,是不是当个妓女也可以申请执照公然营业了?

钱当然不是坏事,要是能赚钱,方秉生也希望皇帝多赚点,否则就不至于一条五百公里的铁路修了整整十年。

但朝廷这种下贱的赚钱手段,总让他有走路踩到金黄色响尾蛇的感觉。

仅仅把聚赌上套个西学的外衣就不认识你了?

当婊子起码立个好点的牌坊吧。

看看人家清国!牌坊比天都高:孔孟之道!礼义廉耻!小姐们出门忽悠百姓起码脸上倍有面子。

当然清国根本一切飞禽都有,比大宋品种还全,但有了牌坊一切好说,做不到就说是皇帝圣明,贪官无耻;这大宋倒好,皇帝比清国贪官都不要脸,自己全包揽了,不要牌坊!

不要牌坊也无所谓,但是专门修牌坊的儒家施工队就失业了啊!

越想越郁闷,方秉生不得不转移注意力,他扭头问山鸡道:“你买了啥彩票?一个月开一次奖,你知道你那时候还在这小地方吗?中了小奖怎么办?再跑回来?”

“我肯定是头奖吧?”山鸡支吾了一声:“这彩票头奖小奖都得去京城。”

“这客人买的是年票,”那老板又抽出一本封面印着中国山水的彩票簿子,笑道:“就是这个,海山仙馆票,头奖即为曾经的清国十三行富商潘仕成的私人园林海山仙馆。”

“不会吧?那园林就是头奖?”方秉生瞠目结舌。

1869年,原广州十三行富商潘仕成因对赌鸦片期货输了三百万元,宣布破产,因为其有大量的大宋海洋银行贷款,“官办高利贷”会放过他?

立刻家产被抄入银行,潘仕成于广州西关的私人园林海山仙馆也被海洋银行收管,作为抵债资产向社会公开发售。

海山仙馆占地广袤,廊庑回缭,富丽雅致;园中的名画古器,石刻佳木,多不胜数,所以无人能够独资投承,故卖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出去。银行官员们很着急,就委托大宋彩票发行三十万条彩票,每条金额为银币五元,头奖即为海山仙馆的所有权,小奖都是一套燕尾服。

“是啊,能不买一张吗?两个月后到期了。”山鸡一脸陶醉的表情,看来已经是住进海山仙馆了。

“我要不要也买一张?”方秉生心里也松动了,要知道钟家良最近蹦跶的这么欢,甚至有了私人银行,那资本很大一块就是来自在期货市场上吃掉的潘仕成,这家伙每一块银元也都是带血的。

看方秉生脸上表情变化,老板笑眯眯的问:“要买吗?”

方秉生还是摇了摇头,问道:“还有别的年票吗?”

“有啊。”老板又抽出另一本簿子来,这簿子封面一样印刷精致,上面画着一艘乘风破浪的冒烟军舰,老板解释道:“这是荣神爱国的买船彩票,是专门为海军购舰发布的,所获款项用于购买洋人军舰!共计发行五万条,每条五元,头奖是两万银元!看您这穿戴,料想也是海京里的成功商人,商人能不喜欢海军吗?没有海军,咱们海宋怎么立足亚洲呢?”

没想到方秉生听了之后便是一愣,一样米养百样人,海京肯定有商人讨厌海军。

方秉生恰恰是最讨厌海军的一类人——修铁路的。

原因很简单:两家抢钱。

钱就一份,朝廷的:给了海军,就给不了铁路;给了铁路就给不了海军。

两家都吃钱的超级大老虎。

而且两家还都是振振有词:

铁路说了:全球各个强国都有铁路,有了铁路才有经济,有了经济才有钱,先给我们,等大宋像英国法国一样有铁路网富裕了,到时候我们什么军舰都买两艘一模一样的,一艘打炮、一艘打渔;

海军说了:大宋可靠着海,这清国也玩命买舰组建舰队呢!没有我们,国防怎么保证?我们是可以一枪爆北京头的军种,你让陆军试试一个月兵临北京城?你铁轨会放炮会登陆啊?没有海军,满清会一样爆掉我们的头,在海京登陆!先组建海军,到时候国家强大了,战争赔款多了,我们让你们铁路并排修两条,一条运客、一条运货;

本来陆军没掺和朝廷铁路和购舰大辩论,属于路人,但陆军高官走路都被海军楼上的花盆砸了。

一听海军如此说法,陆军登时暴跳如雷:尼玛!击灭北京、大宋开国什么时候全成了你海军的功劳?你要脸吗?你军舰能开到陆地上来和清军拼刺刀、能爬过城墙占领城市?你们他娘的不过就是个小狙击手捡漏的角色,中流砥柱还是我们!要是没有我们,清军从陆路三面攻入我国,烧了你丫的军港老窝,看你们怎么爆头!看你们怎么登陆!

朝廷很明白,所以很为难: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铁路是钱,海军是命;

没命肯定无所谓赚钱,但没钱也很快没命。

只能哀叹我们是个岛是好说了,我们要是内陆国也好说了,偏偏一半靠海一半内陆,而且最关键的是:太他麻麻的穷了。

但这些事,方秉生肯定是不管的,海军高官一样不管,两家都只认钱,从来不会考虑朝廷钱从哪里来,一样和海军抢钱的陆军怒不可遏的掺和进来:“海军支持的,我们要反对!海军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

然而铁路不敢和陆军贸然结盟,因为大家盯着的都是皇帝的腰包,几家就互相咬呗。

要是铁路可以修到海里,海军肯定趁夜把这抢了购舰钱的玩意给轰烂,最好上面还都坐着陆军的高官;

至于铁路的反应,那也好说:大宋皇家海军退役军官联合会迄今为止都没拿到铁路优惠券,公司借口非常有力:尼玛!我们是宋右,往江西修铁路的!你们里面又没有江西人!给你们优惠什么?想坐火车兜风去宋北、宋左小公司坐去!来回兜风两小时够了!

这让饱受海军歧视的江西人拍手称快。

“哎,普法大战结束了,还要演习,是不是就是陆军要支持我们的意思?以后说不定可以拉拉关系,有了铁路他们不也可以一两天之内抵达长江吗?不也一样爆头吗?有钱来了!”方秉生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客人喜欢海军票?”老板看方秉生眼睛一亮,自己眼睛也是一亮,急忙说道:“买一张?”

“切……”方秉生以拨开一堆死蟑螂的表情拨开眼前的海军彩票簿子,看见军舰他就恶心,他问道:“还有什么?”

老板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然后又高兴起来,说道:“看您这气派,肯定早生贵子,您儿子定然也是个英雄人物,今年会不会参加皇太子游学陪读特选恩科?我们有闺姓票!”

闱姓:它是以皇榜中举的姓氏为赌,赌注不大,谁参加海宋科举中举,这个姓氏猜中即是中奖,因为天然就公平,买的人很多,庄家再心黑手辣也不可能操纵中举的是姓王还是姓张吧。

闱姓的赌法,是在考试以前由票局订出猜买条例,规定麦、马、区、胡等百余姓为“小姓”,作为猜买的对象。其他张、黄、李等“大姓”,由于每榜都有人中举,故不准猜买。“赵”姓因为是皇姓,为了避讳皇室,也不得猜买。

不论大姓、小姓,都事先公布,并将“小姓”写明于票簿的前边,供买者选择。在科举考试前,投买者随意在“小姓”中选择20个投买为一票。每票的票值各不相同,分半元、1元、数元、10元若干。票局收到钱款,即开具收据。收据上面编有号码,作为中彩领奖的凭证。同时,票局把相同票值的1000票编为一票簿,待科举考试发榜之后,以票簿为单位分彩。在同一票簿中,猜中登第者之姓最多的人获头彩,其次为二彩、三彩,三彩以下为输。通常,把票值总收入的60%作为奖金,头彩占奖金中的50%,二彩占30%,三彩占15%。

今年是皇太子成年,已经要作为全体国民的表率,带头去海外游学,秦国!大不列颠!。

一听科举,“哦?”方秉生立刻沉吟了,旁边的山鸡一脸兴奋,大叫:“生哥买一张,给侄子助考!”

为了庆祝皇太子成年和游学海外,皇帝准备大赦囚犯,让新建的海宋基督教联合大学的第一届开始招生,并且联络全球各强国使节馆增加本国留学名额,大开恩科,即增加今年的全球海游士录取比例和大学生比例,所谓的陪读恩科。

“买了怎么兑奖呢?谁知道他们考完,我还在不在这里出差了?”方秉生苦笑一声。

“这不就图个吉利吗?来来来,拿簿子来,首先选个‘方’,方总的方;老大不能忘,再选个‘翁’,”山鸡急不可耐的表忠心,他不怎么识字,就指挥老板填写姓氏,还朝方秉生笑道:“刚才和卖彩票的他们聊天啊,他们就说这个彩票能发达,就是靠报纸刊登名单和监督开奖,而咱们铁路和邮局让国家四通八达,报纸能到、邮件能到,这样才玩得起来,十年前,哪能做彩票啊!”

山鸡得意的一笑,看的出来是为了自己的工作而自豪,说道:“既然看到彩票店,咱们搞铁路和电报的总得买张彩票,就算不中,也算自己的一份功劳!”

“切,搞了半天,我对这彩票还有贡献呢。”方秉生自失的一笑。

这时候,柜台里的老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方秉生突然问道:“您大名可是方秉生?龙川方秉生?”

“你怎么知道?”方秉生愣了。

038 此行要解决的对象之一

“你是?你是?”方秉生听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惊愕的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刚进来的时候,他仅仅是像逛穷人地摊一样想看看,谁会在意开这种店的穷人?外带对赌博和山鸡的鄙视,所以方秉生根本没正眼瞅过老板。

再说虽然他在海京金领圈子里大名鼎鼎,但这种疯狂敛财的西学精英圈子能有多大?他又没有大名鼎鼎到天天上报纸的地步,就算上报纸,往往也要缩在皇帝、这个大臣、那个大臣、翁建光的名字之后,一般穷人乃至洋行的低级买办,谁会认识他?

仔细打量之下,只见对方是个方脸,挺白皙的,身材比自己高一头,双鬓已经微微泛白,虽然衣服还算齐整,但上面那个脏兮兮的套袖和粗糙的手掌,加上背驼得厉害,给人一种风霜的感觉。

“你是?你是哪位啊?我最近事情太多,有些朋友记不起来。”方秉生看了好一会,又听对方是京城口音,委实没认出来此人到底是谁。

“呵呵,那是,您是贵人了,自然很难想起来我了。”那老板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有些自失的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说道:“咱们十几年前是科举同年,还记得吗?那时候科举还在自荐处举办呢,咱们还一起看过皇榜研究过考经呢。”

“啊?”方秉生瞠目结舌。

同年,指科举时代同榜录取的人互称同年。清国特别讲究同年,毕竟大家都喜欢拉关系,同年,一提,就好像老乡、同窗一样让人愉快,同年金榜题名啊。

海宋官场一样讲究同年。

某某年同时进入朝廷,听的人自然回忆起了当年的风光和快乐,对说的人印象也好了,比听债主说当年蹲在他家门口堵着他的辛苦愉悦一万倍。

但是方秉生这不没进入朝廷吗?

没进入官场,有屁同年可言的?人家大人把你揍出去。

他们这一批举人当年倒了血霉,本来心甘情愿的要给洋教赵三桂卖身求荣了,但是这个皇帝一看:好么,科举行情大好!儒家败类太多了!民心所向啊!好,踩儒家土鳖也不至于激起反抗的机会终于到了!

这家伙趁着这势头,往朝廷里添商人出身的沙子,连续两年提拔了大量商人进入朝廷,一夜之间硬生生的把商人阶层社会地位拔高了很大档次。

方秉生就赶上海皇踩土鳖士子这波倒霉事了,他们那几年考中科举优秀也没官做,就是被忽悠的拿着一张成绩单去各种公司应聘。

可怜都是士子,手不能挑、肩不能提,除了科举参考书的句子,和洋人吹牛都脸红的,除了少数几个能文能武的妖魔鬼怪外,谁能通过面试?

方秉生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加入黑/帮电报公司,那是正儿八经的黑/帮,现在也差不多,只不过武器从砍刀换成了钞票、西洋人材;制服从纹身变成了礼帽、西装革履而已。

听那彩票老板说到这“同年”,遥远而羞耻又不甘心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方秉生一眼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但是惊得嘴都张开了,指着对方小声道:“莫非,你是,范西爵?黄…黄……”

“黄洋汉奸范西爵,黄满细作方秉生!哈哈!你还记得我啊?”柜台后的老板爽朗的大笑起来。

“你?你?”方秉生还是难以置信,他盯着柜台后这个人,彷佛又想起了当年的他:骄傲轻佻,为了效仿洋人、一身燕尾服、衬衣上都带着花边、领结也是一定要扎的,甚至于当年都提了他爷爷的木杖当做文明棍,不知道底细、没见过世面的人,能被他吓个跟头,以为洋人来了。

但是现在,面前这个人一脸风霜,一身的中西合璧的打扮,戴着个套袖,头发也有些味道了,在这个满是中药味道的店面柜台后驼背劳作,即便他所说的这些什么彩票、报纸换成小秤、中药盒子,你也没法分辨他和一个小中药店老板有何不同。

“范兄,当年也是…也是…很仰慕西学的……”方秉生咬文嚼字的寻找着合适的字眼来表达疑问,说道:“现在,怎么……?”

“世事难料啊,”范西爵鼻子抽动了一下,低了眼睛,想说什么但一连努力了好几次,才说出来,声音都嘶哑了:“我…我…我现在就是这样……”

说罢,整个店里静悄悄的,方秉生和范西爵都闭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剩下中间的山鸡和小伙计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不该插嘴,插嘴能说什么呢?

好久,范西爵强笑起来,对着柜台外面的方秉生一拱拳说道:“倒是您方秉生先生一直是咱们同年里的榜样,我们有时候相聚,还会说起你,是中西贯通的大才,报纸我们也有看的,都知道你是电报和铁路公司的骨干,所以你一进来我觉的您脸熟,但您这器宇轩昂的,我怎么敢认?刚刚这位先生说你们是做电报铁路的,又说您名字里有‘方’和‘生’,我才敢确认是您。”

说罢,笑道:“去年报纸上还登过您的木刻照片呢,了不起啊,就在大宋著名诗人翁建光老板的下面,你们老板的诗词写得也好啊,文武双全……”

“呵呵,就那一次照片上报纸被你看到了。”方秉生一笑,打断了对方的谈话,只要不是老板和公司同事,反正听到“诗人”二字他就会打断对方,这都成了他的下意识的反应了。

看看范西爵都对自己用了尊称了,方秉生又想起自己当年一身土袍子、草绳当腰带、穿着草鞋,因为没钱付房租被旅店赶出来,背着一床臭被子在海京街头饿着肚子流浪的那感觉了,鼻子一酸,抽动了一下鼻翼,掩饰道:

“你不是海京本地人吗?来龙川开店?”

“哈,离家千里只为财啊!再说,这彩票也是西学啊。”范西爵有些苦涩的笑了笑,毕竟他这种类似小店的西学和方秉生的铁路事业一比,简直如同门外修皮鞋打铁掌的修鞋老头了,那也是西学。

“生意怎么样?”方秉生问道。

“还好,还好,这半年来,彩票卖得越来越好,多亏了你们电报和铁路,让邮局快啊,这里龙川收到电报、报纸知道消息比没通铁路的地方都快。”范西爵也抽动了一下鼻翼,用面具掩盖了自己的失落。

“没人来啊,就我们两个。”山鸡终于插嘴了,一插嘴就抽老板的脸,以他欺善怕恶、看人下菜的流氓生涯来看:方秉生和这个老板是认识,但是方秉生根本不想把感情捡起来,说话有点敷衍,连名片也没打算派,看来这老板不过是个过眼云烟,一会出去这店,他连提这事都不会提,更不会问生哥这老板底细,因为生哥根本无所谓。

“哈哈,这位先生好眼力!”老板对着山鸡竖起了大拇指,解释道:“那是我今天两点刚刚开门,你们是我的第一波客人,我中午去城门口看美国绞刑架绞死人了。另外现在天太热,一般来讲在发薪日、礼拜日下午和早晨傍晚,顾客才会盈门。”

“好啊!为你高兴啊!”方秉生假模假样的微笑了一下:他确实没打算和范西爵把酒言欢、叙旧忆昔。

就算范西爵不是和他当年看不顺眼、打过几架的混蛋小子,而是志同道合的昔日同窗,方秉生也不会叙旧结交。

理由很简单:不在一个阶层,没必要找麻烦。

“朋友多了路好走”,这句话不错,但却是放屁一样的空话。

所谓的真理仅仅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你成功你有钱了,多少人跪下来求你结交朋友;你混得很惨,原来的朋友也滚蛋了。

“多条朋友多条路”更贴切的说法莫过于:“有钱就有路,没钱就奢望那种朋友吧。”

所以方秉生虽然内心不屑于基督教,但非常佩服基督教的:“人都是罪人”这个教条。

虚头八脑的结交,只是浪费表情和金钱。

因此方秉生和范西爵聊了一会,就打算走了,他还有公事呢。

但就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叫:“来份报纸”,这叫的声音也太大了点,屋里几个人都觉的这破烂屋子轻微一抖。

方秉生和山鸡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矮矮的微胖的中年人一手摘了礼帽,一手拎着自己长袍的袍子角迈过门槛。

“来份……”那矮胖中年人还在叫,但是看到屋里两个陌生人在柜台前站着,愕然一愣,生生把报纸二字吞了。

“范老板!请进!请进!还是一份《龙川商报》对吧?”范西爵热情的朝那中年人招呼,看起来很熟的样子,接着又指着方秉生二位道:“这是外地来的朋友,来咱们这出差的!”

一听是外地人,那胖子表情明显松弛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跑到柜台前,警惕的看了方秉生和山鸡一眼,啪的一声把一张十元纸币和一个铜币拍在柜台上,小声道:“范老板,快点,老样子,一份报纸,两张五元的撞头彩!”

“我擦!这小子比山鸡还狠,一下就买十元彩票!”旁边的方秉生本来想借机告辞,没想到这人真有闲钱,愣了一下,暗想:“这彩票生意真的不错嘛。”

范西爵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方秉生,手里一挥闺姓票,有些为难的说道:“范老板,稍等。我填完这彩票,马上。”说罢一挥手,指挥伙计道:“小林,赶紧拿五元的彩票条簿给范老板选!”

“你们也买彩票了?”那胖子扭过头来问道,表情带点惊喜。

“是啊。”方秉生指了指后面的山鸡道:“我朋友买了五元呢。”

那胖子打量了一下方秉生的穿戴,笑了起来:“各位干嘛的啊?来龙川做生意吗?”

“我铁路公司的,来那边火车站有点事。您是?”方秉生有点好奇,因为他觉的这个混蛋可以拍十元买彩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值得问问。

“你们是铁路公司的啊!铁路好啊!”胖子很惊喜的叫了起来。

“老板你做什么的啊?”方秉生问道。

“我做火柴的,圣光牌火柴!听说过没有?”胖子大叫一声,然后却有点郁闷的说道:“不过你们铁河不替我火车运火柴发货,说是易燃危险品,唉。”

方秉生一愣,心道:“此人就是范林辉!此行要解决掉的对象之一!”

039 口才游泳搏击技能比你都好

看看那矮胖子范林辉,方秉生抽出怀表咔吧一声打开银表盖,看看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面显难色,心里估摸着若是摸摸这家伙的底的话,自己原定想办的事怕今天没时间办。

范林辉那边已经笑容满面的接过了伙计小林递来的彩票条簿子,有些做贼一般朝门口偷望一眼,然后把粗糙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一下,连续翻着被顾客撕得犬齿一样的彩票小条,聚精会神的想发现个自己喜欢的号码。

方秉生一肘压在柜台上,对着范林辉凑过身子去,笑着搭讪道:“范老板看来生意好得不得了啊,好像一直在赶时间啊,咱陛下就说过名言:时间就是金钱呢。”

“那是!那是!忙死了!”范林辉一边回应,却头也不扭,脸都贴在那簿子上,眼珠子恨不得像舌头一样舔上了那些色彩斑斓的小条。

“像您这种大老板,一般几点钟吃晚饭啊?”方秉生笑问。

但范林辉没听见,他抬起头,舌头舔着嘴唇一脸饥渴的撕下一张码字来,又继续去瞪第二张。

“他们哪有准点?忙起来晚上七八点天墨墨黑才休息。”柜台里的范西爵走过来,把一份《龙川商报》放在柜台上范林辉的手边,看范林辉没有回答方秉生,就笑着替他答话:“反正现在洋油灯什么的也都有,他们也不稀罕这点小钱,恨不得厂子白天黑夜的转呢。”

“哦。”方秉生嘿嘿一笑,心道这城市晚上吃饭的点也越来越晚,看来还有点时间,看着范林辉,心里打算一会最好能拉着这小子喝喝茶,套套话。

“范老板坐过铁河车吧?对我们铁路服务感觉如何啊……”方秉生又开口问道,但是范林辉好像真的很忙,撕下两张五元的彩票条,掖进怀里,抓起报纸扭头就走,嘴里不过说了声:“老范,我先过去了!”

“范老板?”剩下方秉生看着那虎虎生风的胖子背影,目瞪口呆的倚在柜台上。

“唉,他就这样,来我这好像做贼一样,我都说了,我这不是赌博!”范西爵愁眉苦脸的解释。

但方秉生一咬牙,也一样没有理范西爵,自己转身追了上去,山鸡一见大哥要动作,赶紧慌不迭的跟上,可惜刚刚忙着说话,皮鞋也没穿好,就一只腿单腿蹦着,两手弓着腰提一脚皮鞋,就这样蹦了出去。

一出彩票店的门,就是刺眼无比的阳光,让方秉生不得不闭眼扭头,一秒钟之后才睁开眼睛追寻着范林辉那胖子的踪迹。

他就在面前几步的地方,弓着腰,说话声音还是暴大:“哈!侯长老!李医生!这么巧啊?”

方秉生扭头一看,只见范林辉正和两个中年男子笑容满面讲话,这两个人都是中国人,中年人,较矮一人年纪稍轻,另一人年纪稍老,他身材高大,手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两人都是短平头、穿着一身廉价的中国袍子,抱小孩的那位脚下就是双布鞋,矮个则穿一双鲜亮的皮鞋。

范林辉在他们面前显得很恭敬,不时发出大笑,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后脑勺,宛如被老师批评的小孩子,然后把手里的报纸摔在另一只手心啪啪响,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的说道:“我现在去趟银行,顺路买了份报纸!哈哈!”

“切!老范这家伙!怕别人说他十一奉献不足吗?买彩票都装模作样的!”方秉生脑后传来不屑的一声。

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范西爵跟着也出来了,就站在自己身后,估计觉的毕竟是他的地盘,还想和自己道别什么的,心道正好,扭头问道:“西爵,那和范老板讲话的是谁啊?”

范西爵看了看,解释道:“两个都是这龙川的头面人物,矮个的叫侯雅各,就是旁边三一街那教堂里的长老会的治理长老;高个的叫李约翰,是长老会诊所的医生。西医。”

【长老会(Presbyterians),指采用特别的代议制模式管理教会事务的新教基督徒。

管理长老会的官员称为长老,大部分长老为选举产生。

教会在牧师带领下,由会众选举产生的长老组成的长老团共同管理教会事务,牧师是当然的议长。这是一种“民主集中制”的体制,这种治理体系既给教士发言权,也赋予普通信徒发言权。(“长老会”一词源自希腊语,意为“长者”,但只是称呼,并非你一定年老才能成为长老。)长老会信徒教义为遵守约翰·加尔文创建的新教教义。源于加尔文宗的教会主要有两大分支:改革宗和长老会。“长老会”之称一般用于讲英语国家教会】

“长老和医生?本地大教会里的大人物!”方秉生闻言一振,对范西爵笑了笑,表示感激。

二话没说,方秉生把文明棍往山鸡方向一扔,把手里的礼帽扣在左胸胸口,满脸都是笑容的朝正在路边攀谈的三人走了过去。

“两位好!”方秉生走到两个教会中人面前,二话不说先一个礼帽扣胸的西式鞠躬。

“这位是?”侯雅各疑惑的问道。

“自我介绍,在下方秉生,来本地铁路公司出差的,”方秉生一边满脸堆笑的自我介绍,一边微微躬身伸手去握两个牧师的手,一边握着一边才继续道:“刚刚听朋友讲,两位是长老会的牧师长老,在下是海京美南浸信会的,因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又快到礼拜日,正担心找不到教会听道聚会,可否去贵会听道?”

“哦?好啊!欢迎!耶稣欢迎你!”侯长老和李医生都笑了起来。

方秉生也保持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直起腰来,扣在胸口的帽子画了个弧线,挺起了胸膛,另一只手指着蓝天,仰面看着太阳说道:“感谢神,我一路都在祷告此事来着!没想到让我在路上遇到两位!神应许我的祷告何等之快,哈利路亚,感谢神!”

“感谢神!”侯长老和李医生也异口同声的说道。

“希望这位弟兄,在这个周日主日崇拜中,可以上台给我们讲讲自己的信主见证。”李医生笑着再次和方秉生握手。

“你知道我们的教会在哪里吗?很近,就在那里!”侯长老转身指着三一广场说道。

“知道!知道!你们拿到了中心教会,真好,愿神让你们得人如得鱼一般。”方秉生又微微躬了身子恭维着,不过他的恭维都是按着圣经来的,果然两个牧师非常高兴。

方秉生这时直起腰来,指着李医生怀里的小姑娘笑问:“天这么热,还抱着小姑娘,两位这是去哪里啊?”

“我们去火车站接个弟兄,他下午的车。”侯长老说道。

“火车站接人?好啊,那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方秉生呵呵一笑,接着扭头对着躲在邮局楼下阴影里的那伙人一摆手,叫道:“把那两辆皇帝车拉过来!”

方秉生指着那两辆皇帝车,笑道:“路也挺远的,这车送你们过去。”

“哎呀,你这是干嘛!我们这城不大,走路十五分钟到了。”侯长老面露惊讶。

“不行!天这么热,李医生还抱着小孩子!一定要坐!”方秉生死活拉扯着让两位上去。

侯长老和李医生自然推脱:“弟兄,真不必了,谢谢!”

“爱人如己嘛!今天就让弟兄我做点善事在两位老师身上吧!”但方秉生哪里会让他们推脱,两人实在推脱不过,侯长老说道:“一辆车坐我们三个够了,不必两辆!”

“你们回来怎么办?两位的客人肯定也带着行李啊!两辆车正好回来。”方秉生笑道。

“你还想送我们回来?这不行,火车又不知道准点不准点?难道干等着吗?就一辆,谢谢了。”李医生急急说道。

方秉生呵呵一笑:“我下次让公司那群人把火车开得准点点,反正你们不要管了,上去走吧!”

说罢对车夫厉声喝道:“送长老和医生直接进火车站月台等车,你们不要走,就等着他们接客人下车,送回来!”

接着他转回身来,眼疾手快的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边角镶银的名片,两手捏住恭恭敬敬的递给李医生,满脸堆笑道:“要是车站不让皇帝车进,你们把我这名片给他们看,就说你们是总公司方秉生的老师。”

说罢,他殷勤的替李医生的车拉开雨帘遮阳,干净利落的一挥手:“快走,别晒着小妹妹了。”

“谢谢方弟兄!”车上的侯长老和李医生大叫道。

“不要感谢我,感谢神!”站在皇帝车的一溜土烟之中,方秉生笑眯眯微微躬身。

巴结完两个牧师,方秉生扭头一看,范林辉早不见踪影了,连个话都没有,自己跑了?这个家伙再有钱也还是像个在海京巷子里扎油伞龙骨的。

“方兄,不知道你是这么虔诚的基督徒啊。”彩票店前的范西爵瞠目结舌的说,他全程目睹方秉生的表演。

接着范西爵肚里隐隐有气:这走了狗屎运的垃圾家伙见了教会里的人比见了爹都亲,远不是刚刚和自己不冷不热的虚伪态度,他连给自己张名片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一提两个中国传教士的名字就让他很生气,现在中国本土传教士有了个越来越明显的风气,就是用圣经里的“伟人”名字做自己的名字,比如李大力为了决心把自己全献给主耶稣,就改名李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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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里的伟人有很多,外国人也喜欢用圣经里的名人名字作为自己名字,也想沾点那种神圣的气息,比如:

亚伯拉罕(美国林肯总统使用这个名字)、以撒(英国科学家牛顿使用这个名字,也翻译为艾萨克);

有些因为太受基督徒欢迎,阿猫阿狗都叫,生生变成了烂大街的名字,比如新约里的耶稣使徒的名字:马克、保罗、彼得、约翰、飞利浦、安德鲁、詹姆斯什么的。

旧约里的名字一样重名率极其高:大卫、迈克尔(米迦勒)、丹尼(但以里)、亚当、约瑟、安德烈什么的。

女士们也一样,女孩们喜欢用“玛丽”各种译音以及“基督徒”的音译克里斯蒂娜,你去教会后排吼一嗓子这两名字,女孩不一定全回头,但很多会回头。

此外基督教历史上的一些圣徒名字也被“喜闻乐见”,如圣.方济各(St.

Francis),他对文艺复兴的艺术及西方人的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很多基督徒敬仰他,用他的名字为自己的孩子命名,于是英国便有许多人叫弗朗西斯(Francis),法国有许多人叫弗朗索瓦(Francois)或弗朗索瓦丝(Francoise,女),荷兰有许多人叫弗朗士(Frans),匈牙利有许多人叫费伦茨(Felencz);连美国大城市也叫做“圣弗朗西斯科”。

但这些名字都是有自己涵义的:

比如

“亚伯拉罕”的意义是“万国之父”、

“以撒”的意义是“喜乐”、

“大卫”的意义是“可爱的”、

“丹尼(但以里)”代表是“神是我的审判”、

“雅各”代表的是“抓取者或者取代者”;

中国人名只有两个字,你不能给儿子叫“张亚伯拉罕”,但是你若取意译,你儿子的名字又变作:“张国父”——这实在没几个国人敢取,即便真心造反,也不好意思,太不谦虚;

其他的,比如“张以撒”和“张大卫”,听起来洋气得要死,但若你取意译,就变成“张喜乐”和“张可爱”,谁知道你这土得掉渣的名字是从圣经来的?

所以中国牧师只好选两个字的音译给自己起名:雅各、以撒、保罗、彼得、约翰、马可、大卫什么的。

而外国传道士和中国本土传道士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要取个富含深厚中国文化韵味的中文名字,比如:“戴德生”、“丁韙良”、“罗孝全”、“汤若望”、“马礼逊”什么的。

所以不论在宋国还是清国,提及著名的牧师或者神甫,一听是洋人名字,那五成可能是个中国人,一听是中国名字,那也五成是个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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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中国人取洋名的方式自然让非基督徒国人反感。

范西爵更反感:现在不是他年少无知买路摊西装以当“黄洋”为荣的年纪了,生活的风霜让他反而痛恨或者嫉妒这些以洋为荣、飞黄腾达的家伙们。

因此看完方秉生对牧师点头哈腰的那套洋奴做派,心里抑制不住的仇恨往上泛。

“那当然,神魂西学嘛,没有神魂,怎么做好西学呢?”方秉生打了个哈哈,说了几句官腔,肚里盘算的却是:“搞定当地大教会,什么事都好办一点,毕竟大教会都是网络遍及全国的,教会里有报纸、有大官、有医院、有学校、有“煽动”教徒的能量,更有能量直达天听,所有地方长官即便不是真基督徒,也都要给他们三分面子。

“刘国建说了,这次四个比较有实力的家伙可能全是长老会的,虽然还不知道搞定那四个土鳖的难度,但先搞好和长老会牧师的关系总是有备无患。”

“今天运气不错,竟然直接遇上了,先认识认识,留个好印象。不虔诚的牧师最好办,给钱就行,反正牧师都穷;打动虔诚基督徒牧师也容易,过两日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虔诚的样子,多听道、多聚会、多提点问题表现自己读圣经很认真思考;当为穷人募捐或者十一奉献的时候,一定要主动捐,而且记得带银元,不要用纸币:银元沉,显得自己奉献得多。

“侯长老一定要巴结,这是肯定的。那个医生,更要巴结,现在教会西医都可以说是神医,哪个地方不缺西医?就连官员和流氓看见医生都得弓腰握手,要不你去吃中医人中黄啊,说不定那中医除了医术不如你之外,口才游泳搏击技能比你都好——你骂不过、骂过也追不上、追上也打不过。

“以前人动不动三十五岁上下就死翘翘了,现在西医进来了,医术高明的吓人,什么都会治,谁不想活得久点?所以西医有时候影响力比牧师都大,刘国建那种小子看见李约翰医生肯定腰弓得比对侯雅各要深,一定要好好巴结。巴结?应该从巴结他孩子开始。”

盘算停当,方秉生走回彩票店门口,还想向范西爵打听情况,笑问:“那个李医生怀里抱着的小姑娘是他闺女吗?多大了?上学了没有?”

“他闺女?当然是他闺女!”范西爵眼神变了,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方秉生八面玲珑,听出口气不对,急急问道。

“李医生是个烧神!”范西爵鼻子里冷冷一哼。

“烧神什么意思?”方秉生愣了一下。

范西爵解释道:“这是我从这城里一个陕西来的朋友那里学来的土话,他就用来形容李约翰。李约翰八年前来这的时候,是长老会的第一个治理长老,是在海京长老会医学院读出来的,算当年本地第一个西医。但是后来,不知道是治病还是传道啊,和龙川一个暗娼好上了,那暗娼生了个闺女,扔给了他。就是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小孩。”

说到这里,范西爵不屑的哼了一声:“切,传道传出孩子来了!所以现在侯雅各是长老,侯雅各可比他资格嫩多了。当年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李约翰所有教职都被撤了,差点就被赶出教会,但是这人真脸皮厚,也不滚蛋,就在诊所里继续呆着,哈。”

“他娶了个娼/妓吗?”方秉生目瞪口呆。

“谁嫁给他?那小姑娘的亲生老娘还在做暗娼呢!就在那边巷子里挂红灯笼那家。”范西爵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

“你都知道,她还能做暗娼?给治安官送钱了?”山鸡在后面插嘴道,一听到这种事他就兴奋。

“我这外地人都知道,全城谁不知道?但是你敢和全城医术最高的西医为敌吗?抓他的老姘/头?抓他小孩的老娘?以后生病了还怎么去看病?”范西爵两手一摊说道。

“哦…….”方秉生和山鸡大眼瞪小眼,齐齐哦了一声。

“现在那女人就是此城公开的楼/凤,谁敢管她?…….”范西爵摇了摇头,忿然的扭头吐了口痰,说道:“表面道貌岸然,背地男盗女娼,全城还都巴结他,他玛的!上帝也是贪……也不管?!”

方秉生足足愣了半分钟,叫道:“西爵兄,别乱讲李医生!基督徒就不能做错点事情吗?人都是罪人,懂吗?你不是考科举的时候就自称受洗了吗?你不看圣经吗?神爱我们!要宽恕别人的罪过!”

“哪有你懂得多?神爱你这种人!不爱我!黑白颠倒的这狗屁世道!”范西爵突然一跺脚,用满是血丝的双眼狠狠瞪了方秉生一眼,转身就进到店里去了。

方秉生和山鸡目瞪口呆,一直到范西爵背影隐入那黑色破旧的店门阴影里,两人才转回头来,异口同声的不屑骂道:“痴线!”

040 正儿八经的良民

范西爵气呼呼的走了,但在方秉生眼里,他的生气比一只蟑螂爬到脚上的情况都不如,根本就没理他,而是让滑竿轿夫过来,上去立刻命令前往龙川火车站。

山鸡就在下面看着,疑问的叫道:“生哥,还不回钟二仔他们哪里?”

“去哪里干嘛?先跟我回火车站。”高高在上方秉生抽出怀表看了看,用文明棍敲了敲竹竿,叫道:“快点走。”

轿夫们立刻发足前行,因为皇帝车被拿去巴结这城里的牧师了,山鸡他们只好步行跟在轿夫后面。

不过这龙川实在很小,邮局离火车站步行也就撑死二十分钟路,一行人还是有说有笑的跟着步行,感到走路比坐皇帝车跟着滑竿蜗行还要畅快。

走了十分钟,山鸡瞅见一个巷子贯穿了一个街区,他仰头对方秉生道:“生哥,日头这么大,别晒到了您,进那巷子里走吧,又快捷又有荫凉,滑竿也进得去。”

“好!”方秉生抬头一看,只见巷子很窄,里面被两边院子里伸出的大树严严实实的遮住,遍地斑驳的光影,墙角里是一片片好像绿雾般朝上蔓延的苔藓,地势从高到低,巷子入口有六七级被踩得泛光的石板台阶,正是以前城里随处可见的满清古老巷子。

西洋大道虽然看起来威武,但上面人流熙攘,阳光暴晒,这种时候看到这种幽静的古老巷子,仅仅看一眼,就让人心生清凉之感,宛如在烈日下,饱饮一口从深井里提出来的清凉水,方秉生立刻一指那巷子说道:“走里面。”

轿夫立刻掉了个头,顺着台阶,如鱼滑入水坝之下那般,灵活的游进了小巷。

一入小巷子,湿苔藓和干苔藓以及泥土的味道,在头顶树荫的鞣制下,混杂成一股芬芳的幽幽香味,包裹住了方秉生,让他舒服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山鸡在滑竿前一边走一边笑着表功:“这种地方走起来才叫舒服,外边日头多大啊。”

轿篮里一摇一晃的方秉生也笑道:“像这种小巷子,也就是滑竿能抬进来,皇帝车绝对进不来。但不知道为啥,这西学闪电一样就灭了滑竿,唉,不应该啊。”

“是啊,滑竿真气派!回惠州了,我也找个滑竿,让我几个手下天天抬着我去上班,什么西洋大马车拉风是拉风,但不够悠闲啊。”山鸡陪笑道。

说罢,指着轿子竹竿下面的轿夫叫道:“这几天好好伺候生哥,赏钱不会少了你们……”

大家都笑了起来。

滑竿摇摇晃晃的抬近了巷子口,荫凉、人力的柔软和竹子的弹性,舒服得方秉生闭目欲睡,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大响,方秉生睁开双眼一看,愣了。

巷子里是荫凉的,出口可就是白灿灿的阳光,如同银色的平静湖面,此刻这湖面上已经掀起了波涛,宛如几条巨大的黑鱼出现在湖面之上。

那是皇帝车,起码有两辆皇帝车交错堵在了巷子口,还有三四个皇帝车的拉杆从两边突了出来,宛如隐身在水下的巨鱼胡须。

这情形就好像一条河道出口被七八条巨大的黑鱼团团围住。

三个拉皇帝车的苦力放脱了自己的车子,都是赤了上身的年轻人,他们把黑乎乎的毛巾搭在肩膀上,叉着腰堵在了巷子口,紧跟着他们身后又站上了人。

身后也有响动,方秉生惊异不定扭头遥遥看去,进来的巷子口也被两辆皇帝车塞住了,四个车夫模样的年轻人正沿着台阶下来。

“这想干嘛?”知道自己好像被堵在巷子里了,方秉生惊异不定的来回看,压得轿筐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轿夫自然也看见了,识趣的停住了脚步,方秉生就静止在了巷子里的上空,愣愣的打量着前方的一群车夫模样的人。

山鸡也吓了一跳,他冲前一步,指着巷子口的一群人叫道:“我擦!你们想干嘛!”

在方秉生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山鸡左手指着那群人,右手却撩开背后西装后摆,握在手枪的后把上。

那群赤着上身的苦力们并不说话,也不挪步,就这样叉着腰堵在巷子口不动,剩下被堵住的方秉生等人惊慌不定。

这时,一个人推开苦力,从巷子口外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站在方秉生一行的面前。

方秉生还坐在滑竿上,居高临下,那人什么样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这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身材虽不高大,却是腱子肉多,看起来挺壮,足足比外面那些苦力模样的青年宽上半分;

此人满脸横肉,留着一个油光滑亮的大分头,左手端着一个对嘴喝的茶壶,右手一把折扇。

脚上一双皮鞋,腿上大肥黑裤子,上身穿一件满清样式的对襟丝绸衫,却没有扣一个布扣子,敞着怀,露出色彩斑斓的纹身:胸口处是手提大刀的关二爷,而且还在捋着长须;小腹上左边半个罗汉、右边半个抱着耶稣的玛利亚、肚子上是张牙舞爪的青龙脑袋,龙须一直延伸到紫铜色的兽头腰带扣下面。

倒是没有看到武器,只有一串小指头粗的金链子挂在脖子里。

这个纹身壮汉看了看山鸡又看了看方秉生,嘴角一撇,一脸不屑的表情,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对着茶壶嘴喝了一口。

“这位,你是要抢劫我们吗?”方秉生看清对方长相,也没有什么惧色,反而在滑竿上高高的翘起了二郎腿,悠悠的问道。

“咳咳咳!抢劫你?我怎么会抢劫?我可是有身份的人!小子!”那壮汉彷佛听见了很好笑的事情扑的一下吐了满嘴茶,还呛了茶水,连声咳嗽着说。

“那**的是谁?想他妈的干嘛?”山鸡冷笑着问,手从没离开过枪柄。

“小子,嘴巴放干净点!别他妈的没事找事!”那壮汉凶狠的瞪了一眼山鸡,接着转过脸来,指着方秉生喝道:“谁叫你们抬滑竿的?”

方秉生嗯了一声,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但立刻屁股下的滑竿剧烈颤抖起来,方秉生差点摔下去,两手赶紧握住两边扶手,朝下一看,只见前面的轿夫浑身都在发抖。

“大爷!不是我要抬滑竿的!我本来就是林老板包的车夫,专门拉皇帝车!今天是这位贵客要用滑竿的!”前面的轿夫用颤抖的声音叫了出来。

方秉生和山鸡对望了惊骇的一眼:感情这么大仗势不是对自己来的啊?

“你老母的!一会再收拾你两个王八蛋!”那壮汉凶狠低沉的对轿夫吼了一嗓子,然后他抬起头打量了上面的方秉生,又侧了头打量了对面的山鸡,说道:“看起来你们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还坐滑竿干嘛?不怕丢了自己面子?”

“你什么意思?”方秉生问道。

那壮汉笑了笑说道:“咱们龙川可是模范城市,又有铁路又有马路,天天有西洋新玩意出现,坐滑竿实在是满清遗毒!应该坚决消灭掉!”

“我们喜欢,干你什么事?”前面山鸡冷哼了一声。

“你们喜欢?你们还喜欢留辫子、炮姑娘、斗幺九呢!”那壮汉扑的一口痰吐在地上,冷哼道:“你们不觉的丢人,但是别丢了我们龙川的人,我们龙川不许走滑竿!”

说罢把扇子往后一摆,说道:“外面就有七辆皇帝车,识相的就下来,坐我们的皇帝车送你,哪里都去!”

“我擦!”山鸡哈哈笑了一声,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以挑衅的口吻问道:“要是我们就坐滑竿,就不坐你那些皇帝车呢?”

“那你想死啊。”壮汉以一副见了疯子的表情看着山鸡。

“喂!喂!喂!”看下面的山鸡想动手,十五年前山鸡就敢抽刀劈了敢这样和他说话的人,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是惠州局安全组长了,脾气更爆,方秉生制止住了他,山鸡和壮汉都朝他看来。

“让我下来!”方秉生用手杖敲了敲前面车夫裸/露的脊背,这两轿夫看见前面那群人明显吓得魂不附体,滑竿抖得像筛糠一样,方秉生怕他们掀了自己下去,只好自己下去。

两个轿夫放下滑竿,顿时如见了猫的耗子一样蹲在方秉生的人中间,连头都抱上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坐滑竿也没踩着您吧?”方秉生从滑竿上下来,盯着那壮汉问道:

“您倒底是干嘛的啊?换你们的皇帝车?可以!您能不能给个说法啊?”

看方秉生下了滑竿,又听他把称呼用词从“你”变成了“您”,那壮汉以为方秉生是服软了,笑了笑,说道:“我们就是龙川车夫行会,咱家一辆车加上牌照足可以买一百个滑竿了,这么贵的投资,要是滑竿随便走,我们怎么谋生?”

说着回身指着身后几步远的苦力说道:“看看,这些小伙子都累成什么样了?就这么辛苦也就个温饱,家里一大堆老婆孩子要养。看你们也不缺这几个车钱,就当为耶稣服务吧,施舍下这些可怜小孩。”

说罢怕方秉生不信,用下巴怒了努衙门方向,说道:“别说我恐吓你啊,咱车夫行会是正儿八经的官府注册组织,就为了繁荣龙川、为龙川百姓服务,你不信自己打听去。”

“车夫行会?额呵呵。”方秉生低头笑了笑,猛地抬头,脸上已经满是狰狞,他瞪着那壮汉道:“滚你妈的!”

“什么?你说什么?”那壮汉一脸震惊,还对着方秉生侧过了耳朵,他委实不认为这种西装革履的玻璃人竟然敢这么不识相的对待他。

“我大哥说:滚你妈的。嘿嘿。”山鸡在旁边笑着又说了一遍。

那壮汉足足愣了三秒钟,才明白自己没听错,他勃然大怒,连胸前的圣母和罗汉都变成了关公的脸色,然后他狠狠的扔了手里扇子,右手伸到腰后,同时扭头大吼:“抄家伙!”

巷子口轰然一声喏,从巷子里看过去,那些年轻人转身就从皇帝车坐垫下抽出了铁棍、大砍刀、匕首;巷子里的另一头包夹的四个人也从背后抽出了腰刀。

但那些年轻人闪电般的转身又闪电回身,手里家伙已经举了起来,口型都张到位了,就等着马上大步踏出嘴里大吼:“打死丫的!”

然而无人踏出半步,全举着武器、张着嘴、静静的石化在巷子口,宛如一群石像。

这个刚刚嚣张跋扈的纹身壮汉也变作石像,伸到身后的右手一动不动,左手的茶壶提在手指上,壶嘴朝下,茶水汩汩的流到巷子的石板地面上,被绳子拴在把手上的茶壶盖脱落了,风铃一样悬在空中,敲击壶身,发出咔咔的声音。

因为起码三支带着体温的枪口顶在了那带头壮汉的脑门上。

从后面包抄而来的四个人也停住了脚步,开始慢慢朝后退,因为对方还有三支长枪对准了他们。

纹身壮汉眼睛瞪得宛如铃铛,而且两眼上翻,无论谁脑门上被顶上了三把枪,怕都得这样,从这个距离那些枪银白色的枪身、复杂华丽的雕纹看得一清二楚,更增加了枪的恐怖;冷汗争先恐后的从额头、脖子里、胸口毛孔中奔涌而出,宛如带了颜色,好像石灰水那样,瞬间就把因为暴怒而浑身发红的人染成了苍白色,连胸口高手雕刻上色的关二爷的脸看起来也不那么红了。

山鸡一手用枪捅着对方的太阳穴,一个跨步,到了那家伙后面,伸手把对方右手握住的东西抢了过来,那壮汉的手指已经油腻腻的宛如泥鳅,被人拨开的时候,既不愿意放弃这唯一的依靠、又想慌不迭的扔出这可能要命的东西,矛盾之下手指如水草般的痉挛着。

“跪下!”迎面枪顶脑门的方秉生和山鸡配合的天衣无缝,一见山鸡得手,眨眼就下了命令,这声音并不大,也不愤怒,却带着一种恐怖。

那壮汉犹豫着,彷佛不能思考,但是方秉生狠狠的用枪管一捅脑门的头皮,彷佛是一杆铁枪打在额头上,那壮汉往后一仰,然后啪的一声跪在了地上,方秉生顿时闻到一股头油的味道,料想若是冬天,这家伙脑袋定然已经冷汗升腾如同蒸笼。

山鸡把缴获的那柄带鞘的砍刀在方秉生眼前一晃,接着又握住刀鞘狠狠敲在那家伙天灵盖上,嘲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土鳖还想靠砍刀?砍刀不是满清遗毒吗?砍刀要坚决消灭掉!”

那壮汉汗流满面,肚里是泪流满面,在腹中狂骂:“尼玛的!我当然有枪!但是没带!我不就想让你们换个皇帝车吗?难道谁不坐车我就要拿枪射吗?至于搞这么激烈吗?一群疯子!”

“啊!不!也许我惹了一群亡命之徒!他们带这么多枪干嘛?上来就枪指脑门?来龙川,绑票?抢劫银行?我擦!苍天啊!我们帮会中人可都是良民啊,落到亡命之徒手里怎么办啊?!后面的蠢蛋们快去报警啊!”壮汉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的了。

041竟然要熬鞭汤给他们

方秉生一边用枪口狠狠戳进对方一股汗臭的头发,一边抬起头看着几步外的那些车夫,那里刚刚还有一堆群雕,现在只剩三个最靠前的傻帽还在凝固着,他们后面的兄弟早都不见人影了。

果然,即便混帮会,喜欢冲前的也是傻货。

“抬起头来!”方秉生说道,只见地上的大汉浑身一颤,然后慢慢的两手离开地面,等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的。

“你还凶吗?”山鸡羞辱式的拿刀鞘左右抽着那家伙的脸。

“大哥们,我错了!有眼不识泰山!”那大汉嚎叫了一下,接着两手绕到脖子后慢慢的接下那巨大的金链子,小心的用两只指头捏着,宛如捏着一条死蛇那般,还翘了兰花指,把它慢慢放在方秉生的皮鞋前面。

他说道:“小弟我刚刚在茶馆喝茶,出门比较急,没有带钱包,这点玩意不成敬意,希望各位大哥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你到底是干嘛的?”方秉生看着这家伙的眼泪鼻涕一起要喷出来的模样,突然笑了。

“我…我…我是龙川车夫行会的啊!我原来就是拉皇帝车……”那壮汉一脸真诚的说道。

山鸡擦的一下拉出精光四射的砍刀,把刀刃瞄准那人胸口纹身罗汉的脖子抹了几下,冷笑道:“就你这鸟样还拉皇帝车?你是在床上玩老汉推车吧?还尼玛敢不老实?!”

“大哥!都是江湖弟兄,不要这样……”那壮汉低头瞄了一眼在自己胸腹之间来回推拉的刀刃,惨叫起来,叫道:“我是龙川堂的…...”

“龙川堂的?”山鸡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方秉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接着鼻子里笑了一声,然后扭回头看看那跪地的壮汉,好像想忍住笑,但胸口里难以抑制的哈哈两声还是出来了,彷佛两条焰火从胸口一路钻出鼻孔。

“龙川堂的……你就敢拦路抢劫吗?”方秉生把手枪抽离了对方脑壳,双手抱臂,跪地的壮汉抬头偷眼去看,只见面前的这个矮子显得无比高大,那手枪宛如鹰翼尖一般在斑驳的树影里闪烁着,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杀气。

“我没有拦路抢劫啊!我就是……”那壮汉鼓起勇气,终于甩了手里的茶壶,指着滑竿嗫嚅着,好一会才抬头叫道:“大哥,不关我事啊!是我上边猪哥交代的,不能让滑竿随便上街,我也是没办法啊。”

旁边蹲在他身边的山鸡先捂嘴奸笑了一声,然后拿刀柄重重的顿在那汉子的天灵盖上,骂道:“好你妈的反骨仔!竟然现在就出卖大哥了!”

这一下贼重,那壮汉啊的一声,一手抱住了脑壳,额头朝下磕头在了方秉生脚下泥里。

蹲在他身边的山鸡宛如小孩看地上一条蚯蚓的表情看着在地上装模作样呻吟的壮汉,笑道:“虎眼八爷就教出你这种反骨仔手下啊?哈哈!”

那壮汉本来头拱着地、浑身做出各种奄奄一息的蠕动动作,一听对方说出“虎眼八爷”四个字,立刻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连多年的风湿病都没了,矫健的从磕变成了半跪,扭头看着山鸡,满眼都在闪光的发问:

“大哥!你认识我们八爷?你也是咱们帮会的?”

“去你妈的,龙川堂的垃圾!”山鸡嘲弄式的抽了抽对方的脸,这次手下留情了,没有用刀柄更没有用刀刃,而是用枪管。

就在这时,巷子口一阵喧哗传来,脚步咄咄,挡路的几个傻帽被人连拉带踹的挪开了,一支枪管露出了墙边,有个声音大吼:“兄弟从哪里来?”

方秉生和山鸡知道对方的援兵到了,方秉生一个眼色,立刻几个铁路公司的人都退到了墙边,背贴住了墙。

山鸡最猛,扔了手里的刀,一手揪住地下那汉子的头发,毫不留情的把他嗷嗷叫的拽了起来,然后胳膊勒住那家伙的脖子,自己身体躲在他身后,一手拿枪指着他的太阳穴,把他用做盾牌挡在了方秉生他们的身前。

“我们是从桥下来!”山鸡大吼道。

这句切口很明白:

对方问“兄弟从哪里来?”是一句江湖切口,用来询问对方的身份,若非天地会的成员,往往会说:“从上海来”、“从京城来”、“从佛山来”、“从龙川来”;

而山鸡所答的“桥下来”,则是指经过入会时候的刀阵,是正确回答。

对方确认了山鸡也是帮会中人,一时间只听巷子口外边唧唧喳喳的,好像在讨论什么。

而被山鸡当做人质的壮汉,看到援兵来了,已经泪流满面,谁被一群亡命之徒用枪口指着,这种性命之忧非经历者无法言传,他冲着巷子口大吼:“猪哥,他们有枪!别随便开枪啊!我在他们手里……啊!”

看他竟然敢通风报信,山鸡回过手,一枪托砸在他嘴上,顿时大叫变作了惨叫。

巷子外的那人立刻大叫:“朋友,别冲动!我们也有七八条枪,而且治安官马上就到!你们识相的就放了人赶紧走人!龙川不是你们乱来的地方!我们可是龙川堂的人!”

听到“龙川堂”三个字,山鸡又笑了起来,他对着那人大吼:“山猪,是你吗?就是左眼以前在孔庙前被劈、有条疤瘌的那个混蛋!”

“你认识我?你是哪位?”端着枪躲在巷子口外的那人惊异的问道。

山鸡哈哈大笑起来,还不忘扭头对旁边的方秉生说道:“这个傻帽,就是我劈的!哈哈!”

“让治安官来吧,我还赶时间。”方秉生一手持枪,一手又掏出怀表看着。

这时候远处遥遥传来四声钟鸣,那是中心教堂上面的大钟,下午四点了。

听着钟声,巷子口外那“你到底是谁”的话还在不停传来,方秉生抬起手枪,对着自己头顶的天空:“呯、呯、呯!”慢慢的有节奏的放了三枪。

山鸡哈哈笑着,也把枪口离开前面人质的太阳穴,对着天空放了一枪。

立刻前面巷子里一片人仰马翻之声,不是想进攻,而是惊慌失措。

这巷子看起来很幽静,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这里修理敢于做滑竿生意的苦力,但其实这个地方是在三一中心和火车站中间,乃是闹市区,在闹市区放枪,真是疯子!

黑/道就怕两种人:不要命的和疯子。

就算他们也疯了,和敢于拿那么多枪上街的亡命之徒火拼,他们手里现在只有两条手枪,对方手里可能有六七条枪,还有步枪呢!怎么打得过?

最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报警了。

让治安官为民做主,修理这群扰乱龙川的疯子好了!

一会功夫,警笛大作,龙川城治安官一边吹着自己嘴里的警笛一边飞奔着蜂拥而至。

治安官挤过那些死鱼般的皇帝车,在黑/帮成员“冒死”用手指指引下,冲进巷子,山鸡立刻就推开手里的人质,大吼起来:“我们是铁路公司的!和你们刘国建市长是好哥们!”

方秉生厉声喝道:“我们是朝廷的人!我们被持刀抢劫!”

那纹身大汉已经被山鸡那一枪托砸得满嘴血,被推出去之后,也不敢动作,要知道身后多少枪口指着他呢,为了安全,顺势跪地,膝盖还砸实地面就听到背后那个头目大吼:“朝廷的人”,这个词顿时让他如坠冰窟。

接着更骇人听闻的就来了:“被持刀抢劫!”

他猛地站起来,转过身,指着方秉生结结巴巴的叫道:“我…我…哪里……”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冲来的治安官一棍子砸倒在地,这次是真的在地上蠕动了。

这还是轻的,因为方秉生他们已经把枪收起来了,还大叫“朝廷”和“刘国建”,看起来没有持枪拘捕的表现。

否则治安官难道不怕疯子和不要命的吗?定然也缩在巷子口外乱枪齐发,不管打死的是人质还是劫匪,在这持枪合法的海宋里,最好是子弹说话,警棍都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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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一行的身份几乎瞬间被确定了。

因为龙川堂报案是“有人持枪绑架”,所以两个背着步枪的高级探长都出动了。

其中年纪老点的一个留着一嘴一字胡,他看到方秉生就叫道:“这不是方秘书吗?”

方秉生笑道:“你认识我?”

那高级探长“切”了一声,低了头说道:“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三年前,在你那些苦力和打手失败之后,是谁在我们龙川治安官面前大叫:给我开枪,打死一个我给十元的。”

方秉生嘿嘿一声:“你?我想不起来了。但我可是一直论功行赏啊,您的名字当年肯定出现在我给朝廷的报功名单上,否则我想你当个高级探长也不容易吧?”

“那是。”那高级探长点头说了句,手下已经把情况大体说了,这探长蹲下去,揪着头发,把那头破血流的纹身壮汉脑袋拉起来,看了看脸,说道:“这不是老三吗?小子,你可倒大霉了,你惹了比你们更狠更黑的了。”

这时墙角里的一堆龙川堂的人都涌了过来,左脸上有条刀疤蜈蚣一般爬过眼睛的高个汉子满脸惊异的看着靠墙而立一脸无所谓的方秉生他们,拉住一个治安官小声说着什么。

随后继续满脸惊异的抬起头来,有点难以置信的叫道:“山鸡?是你吗?”

那边山鸡正接过方秉生递过来的一根雪茄,斜斜的叼在嘴里,正用手捂着点火柴,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在烟雾里眯着眼睛抬起头眯着眼寻找谁在喊他。

接着他看到了那男子,因为眼上下好像趴着一条蜈蚣的人实在很显眼,山鸡笑了,叫道:“这不是山猪吗?怎么?不在码头混了?也进城了?”

看着山鸡和他们一伙全都是一身钢钢硬的西装革履,山猪气势已经弱了三分,他们再牛比再狠,也只是在龙川这个小县城里凶,毕竟是土鳖。

最关键的是:山猪知道面前的这伙人是何等来历。

面前的山鸡早已不是和他二十年前在孔庙大街上雨夜互砍的流氓了,那时候他们是平等的,用砍刀和鸟铳互相厮杀,就算肚破肠流,就算血染长街,也不过是用龙川土话互骂,然而现在?

当年被他们砍走的惠川堂现在已经不得了,那真是化鱼为龙了!

“山猪,你手下小弟脖子里那么粗的金链子要送给我们呢,真是有钱了,哈!”山鸡嬉皮笑脸的叫着。

明知对方是羞辱,其实不管他说什么话,就算山鸡大叫:“兄弟你我桃园结义!”山猪也肯定认为是羞辱,但没有丝毫办法,谁叫对方势力太可怕了,已经大到脱离黑/道了,变为朝廷势力了。

所以面对山鸡叼着雪茄的喊话,山猪只是咬着牙、低了头、不吭声,这次认栽了。

那边方秉生再次抽出怀表看时间,四点半了,他走过去,叫过认识他的高级探长说道:“我赶时间,你把这事替我了了,我会感谢你的。”

“好。”对方回答的干净利落,接着抬起头看着方秉生慢慢说道:“我叫欧杏孙”。

方秉生一愣,接着明白过来,这是对方在表功或者等着可能的赏赐,他笑道:“欧杏孙?我记住你了!不会亏待你的!”

那叫欧杏孙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山猪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往僻静地方走了几步,说道:“这事,你不想弄大吧?你的人搞的是铁路的人,明白你惹了什么麻烦吗?”

“我明白。”山猪使劲咬着牙说,彷佛若不咬着牙,脸上的肉就会掉下来一样。

“这事,我不算你们持刀抢劫,我知道你们只是要垄断皇帝车市场。这事就算闹市肆意放枪小罪,没收枪械、关三天或者罚点钱,但是这个罪名得有人顶了,你给我找个人?”探长说道。

山猪长出了一口气,宛如武大郎推门回家发现西门庆正和自己娘子研究工作那般,咬牙又咬牙,然后伸手一指旁边的一个车夫模样的年轻人。

“嗯。”探长点了点头,接着手一伸:“犯事的枪呢?”

“唉。”山猪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左轮给探长看。

“好,事情就这么了了。你知道该如何谢我吧?这次是铁路黑/帮,我要五十。”探长突然笑了。

“知道。明天就给您送去。”山猪再次咬牙切齿,一副隔天推门又发现西门庆和自己娘子在研究工作,而且加班研究工作的表情,而自己竟然要熬鞭汤给他们!

——被无情践踏了、弟兄被羞辱了、而且还得自己背这黑锅、五十块大洋没了。

探长笑了,使劲拍了拍山猪的后背,然后走到巷子中间,脸上表情已经十分严肃,叫道:“案件已经查明!是某人竟然在非靶场区肆意放枪取乐,有人证有物证。收队。”

那边山猪已经和一个年轻人耳语了一会,那年轻人从赤/裸的肩膀上抽下毛巾,扔在自己皇帝车的车座位上,一手举着一把劣质黑色左轮枪,朝着治安官走去,叫道:“没错,我在路边捡了条枪,心痒难忍,就朝天开了四枪。”

探长得意的笑了笑,抬了抬下巴,让人过去把他带走。

他身后的方秉生嘴角冷笑着,大摇大摆的坐上滑竿,大声叫着“起!走!”,下面紧跟的保镖甚至肆无忌惮的把长枪靠在肩膀大摇大摆的推开治安官,紧跟滑竿前的山鸡嘴里叼着雪茄,眯着眼一脸嘲讽的不屑笑容。

山猪正扶着自己头破血流的那纹身徒弟,转过了头不去看他们,他紧紧咬着牙,好像肚里的五脏全化作了液体,若不紧咬着牙关,眨眼就会喷流而出,让自己化作地上的一堆烂泥。

就在方秉生要大摇大摆的离开巷子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握住了滑竿的一边,叫道:“谁让你走的?”

042 促进市容的黑帮

坐在滑竿高高在上的方秉生扭头看去,只见握住自己滑竿的是另外一个探长,相比一见面就叫出“方秘书”这个曾经头衔的那欧杏孙探长,这人年轻太多了,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模样,嘴上的绒毛还是黄色的,简直像个半大小子偷偷戴上了他爹的有檐帽。

“怎么了?”旁边山鸡竖起了眉毛,转身厉声喝问那个探长。

那年轻人看了看上面皱了皱眉头的方秉生,说道:“刚刚我们得到的报案是有人持枪绑架,我们到的时候,听到你们叫抢劫,还看见你们挟持这个纹身家伙,怎么转眼间你们就成了不相干的人了?”

“你?”山鸡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不长眼的家伙挑刺,这事不已经完了吗?

旁边的那个年纪大的探长已经跑了回来,看起来脸色又无奈又气愤,跑到那年轻人身后,一把扳过他的身子,指着他鼻子叫道:“小席,你还想干嘛?人证物证都有!就是这个傻货对天放枪而已,你想扯到哪里去?”

“老欧,少来这一套!”那年轻人一把打开对方的手,横了眼睛,一脸生气的表情,好像并不买这年长者的面子,他指着旁边的头破血流的纹身男叫道:“那王八蛋就是龙川堂的,他能有什么好事?不是殴打挟持别人,就是想无故挑衅,你每次都要放过他们吗?”

“哎呀,我的席少爷,”那叫老欧的探长跺着脚叫道:“人家苦主都不追究了,你追究个屁啊?我们赶紧结案,赶紧收队回去得了!”

“不行!所有人都给我回局里录口供!”那个小席大吼一声,接着转过头,指着滑竿上的方秉生道:“包括你们。”

“哦?”方秉生眉毛一挑,接着脸色阴暗下来,他赶时间呢。

旁边的山鸡已经大吼起来:“你有病啊!这么多人都说那小子朝天放枪而已,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下面的老欧惯会察言观色,已经看见方秉生脸色不对,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后台势力惊人,万万不想得罪对方,更何况已经勒索龙川堂一笔贿金,要是听这个小子的主意,岂不是两边人全得罪,钱也没有了?

看着面前年轻同事细长的眼睛,老欧猛地一跺脚,指着对方鼻子就骂开了:“席胜魔!**的不就是今年才当探长?老子从清国还在的时候就是衙役!我草!你眼里还有没有前辈?尼玛的,不就是上了个惠州警官学堂这种洋学堂吗?你在我面前横什么?”

“欧杏孙,我在你面前横?横什么?老子眼里只有王法!没有私情!举头三尺就是上帝!”那个叫做席胜魔的年轻人竟然毫不畏惧,一样怒睁双眼,顶着对方吼了回去,说罢对着周围目瞪口呆的低级治安官一挥手叫道:“全带走!”

“喝点洋墨水就了不起了?我草,老子干了二十年衙役,愣是比不过你这个才干一年的混账王八蛋了?”欧杏孙气得跳了起来,一手撸下自己头顶的帽子,朝四周大吼道:“就带走那个放枪的!其他人全放了!”

“谁敢放?!”席胜魔大吼一声。

周围治安官和龙川堂的那些人,互相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有一个人动的。

“不要以为你老师是英国佬,你就目中无人了,”欧杏孙咬牙切齿的说道:“席胜魔,我告诉你,你那套玩意在龙川根本行不通!”

滑竿上的方秉生笑了笑,用手杖敲了敲滑竿,说道:“说的对。这里不是英国,这里是宋国。”

席胜魔扭头看向方秉生,方秉生这次客气了,朝着这年轻人抱了抱拳说道:“原来阁下也是洋学堂出来的,失敬、失敬。但是本人是宋右铁路电报公司副总,今天上午刚刚参见你们市长刘国建大人,即便你把我们弄回局里去,也不过就是让刘国建大人再把我们领出来吃饭而已。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是看不惯那群流氓吧?但是今天这事,和我们没关系的,我不想掺和,即便去,你也从我口供里拿不到任何有利的东西。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吧?”

“听见没有?这就是以前修铁路的方大秘书!和咱们市长是朋友的!”欧杏孙又气又无奈的叫道:“你根本就奈何不了任何人!”

席胜魔狠狠的咬牙、扭头、转身,从滑竿前走开了两步。

方秉生并不着急走,而是用手杖头点着不远处的山猪,说道:“你,过来!”

山猪没想到这个昔日败军之将的手下居然叫自己过去,愣了一会,慢慢的走了过来。

方秉生在滑竿上歪了身子,对山猪道:“听说八爷也要参选?告诉他,选举是西洋来的,他玩不转,何必浪费钱呢?不如自己好好安心做生意好了。”

“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山猪大吃一惊,他也就是前几天偶尔听老大说自己打算做官啥的,张罗着找几个懂行的有学问的人来请教一下,没想到方秉生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方秉生在滑竿上嘲讽的一笑,道:“我什么不知道?我可是做电报的。”

说罢一摆手对轿夫道:“走!去火车站!”

剩下山猪满头冷汗的站在当地,心里琢磨:做电报就知道这么快吗?电报不是千里传音吗?难道电报也可以窃听别人的谈话?

摆脱了今日莫名其妙的纠缠,方秉生心情不错,看起来龙川堂的生意和皇帝车也有关系,就在路上询问轿夫那个所谓的“车夫行会”的事情来。

“哎呀,老爷,现在请客送礼也要去厂子做活,实在不行才拉皇帝车,但是两年前,皇帝车可真是好差事啊。”前面的轿夫深有感触的说道。

原来两年前,有人从京城看了回来,买了几辆皇帝车回来学着做,一开始,那是极其时髦的事情,不管有钱没钱,大家都抢着坐坐皇帝车兜风,过过当京城人的瘾。

皇帝车虽然造价比独轮车和滑竿贵多了,但也贵不到哪里去,毕竟结构很简单的人力车,除了一些钢铁零件要单独买之外,其他的部分,几个木匠捣腾几天就做出来。

而车夫收入也非常丰厚,一个月勤快点,在龙川这种小地方也能拿到三十元。

这可是了不得的人力收入啊。

所以皇帝车其实是一种又简捷、赚钱效率又高的小工具。

但是正因为它来钱快、操作简单,不必像办工厂那样还要厂房、机器、培训,一辆车一个苦力就唰唰的赚钱了,就好像一个暗/娼加一张床唰唰来钱一样简单,这种生意最适合暴力组织控制,很快就被各种老大盯上了。

没几天,几个不同的皇帝车公司开始组织自己手下的车夫互相殴打,划定地盘,别的公司的车不许进来做生意,想不入公司单干的车夫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车子一烧了事;

这个行业很快就开始垄断,车夫朝公司上缴的份子钱随着公司的打手越来越多,也跟着水涨船高。

龙川堂进来的晚,但打手多、武力强,不消几个月就砍走了原来的几个车行老板,一统龙川皇帝车市场。

为了利润最大化,不仅不许车夫单干,连滑竿和独轮车都被做掉了,龙川堂不许这些可能抢夺他们生意的运输工具踏入城门口半步,否则就打你个半死。

所以龙川城好似一夜之间变作了京城:满街都是皇帝车,再也不可能找到独轮车和滑竿,但是刘国建很高兴——这市容可更漂亮了。

虽然皇帝车垄断了交通,但是车夫日子更难过了,一个月可以赚三十元,但是拿到自己手里不过三、四元,还不停被龙川堂、治安局等各色强力组织敲诈勒索。

因此工厂招工的时候门口依然是长龙,大家都想进工厂拿工资,不到找不到活做走投无路之际,没有贫民想去拉车的;除非运气好,没有进公司,而是被个有钱人包了做他们的专用车夫,这样收入可以多一些,略略和工厂收入齐平。

“好么,我说怎么宋国各个城市一旦出现皇帝车,半年之内滑竿和独轮车就全绝迹,估计各个城市的帮会都发现这个敛财机器了。”方秉生这才恍然大悟。

这时龙川火车站已经出现在了面前。

方秉生掏出怀表来再次看时间。

二十分钟后,方秉生直奔站长办公室,叫人把站长叫过来。

正在下面巡视的站长听说方秉生又回来了,赶紧一路小跑的奔了过去,要知道虽然这个方副总既不管技术工程、也不懂火车管理,但是却是几个副总里面名副其实的翁建光心腹,其权力比其他几个副总还大,哪怕这些副总里有英国人和法国人也一样。

“方副总,您有什么吩咐?”站长在方秉生面前毕恭毕敬的发问,站长这个曾在法国留学两年学习铁路的海游士对这个土鳖非常恭敬。

方秉生把自己的计划大体说了一下,站长立刻大叫起来:“这怎么行?这会影响我站的声誉的吧?再说那是咱们的老客户了。”

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看见站长的急迫,噗嗤一声笑,挥了挥手说道:“没关系,你去办。只不过是找个引子认识一下那位而已。”

看站长出去,方秉生扭头对坐在他左手边单人沙发上的山鸡说道:“山鸡,你现在去钟二仔家,你们俩准备点礼物,趁夜去看望一下刘国建的秘书吧。”

“好嘞,生哥!”山鸡立刻起身,但是又转身回来问道:“什么事呢?”

“明天不打麻将吗?让那秘书给报报牌,好让刘国建胡嘛。给那秘书二十元好处费就差不多了。”方秉生指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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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结的织布厂就在铁路火车站隔壁,此时他就在工厂车间的办公室里查看着各种报表,外面“嗡嗡嗡”机器转动的声音透过门和墙壁渗透进来,彷佛海流一般灌满了这办公室,连空气都在震颤,但张其结却聚精会神的阅读,并不受干扰。

这时门被推开了,那些“嗡嗡嗡”立刻如同巨大的海浪一般扑了进来,让抬起头来的张其结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看到手下焦急的脸色和口型,那是:“老板,出事了!”

十五分钟后,在三一街教堂大钟敲响五点的时候,张其结领着一个跟班,一路小跑冲入隔壁的火车站。

刚刚火车站来人问他们发往赣州的两车皮布有没有投保险,因为那两节车厢失踪了。

这可是飞来的噩梦啊。

张其结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奔向火车站,到了火车站直奔站长办公室。

他推开门,里面的年轻站长正在办公桌后忙乱的搜着什么东西,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坐在前面的沙发里看着自己。

没空理这些闲事,张其结几步跑到办公桌前,两手同时擂上桌面,大叫道:“陆站长,我的货到底出什么事了?”

办公桌后的陆站长抬起头来,满脸苦色,喃喃道:“两节……两节……”

就在这时,旁边坐着的那人站起来,背着手走了过来,和张其结并肩而立,语气威严的问道:“陆站长,怎么回事?怎么让客人找过来了?”

“您是?”张其结这才扭头看清了这位:小个子、很瘦很黑,但一脸的官威。

“哦,这位就是我们铁路公司的方秉生副总裁,来我们这视察工作的。”陆站长赶紧站起来,恭敬的介绍道。

一听对方是龙川火车站的上级,张其结连忙又是作揖又是握手。

这方秉生倒是很客气,拉着张其结请他坐下,问明了情况,立刻口气严厉的让站长立刻使用铁路电报查明情况,好像非常在意顾客的样子。

这让张其结安心了很多。

很快,站长满脸喜色的回来了,朝方秉生和张其结说道:“方副总、张先生,刚刚收到电文,是他们发报的时候搞错了车厢编码,您的货昨天已经安然到了赣州火车站,正等着提货呢。”

“哇!”张其结捂住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

旁边的方秉生一边拍着张其结的背,一边哈哈大笑起来:“张先生,我就说了嘛,我们公司很可靠,定然就是他们弄错了,怎么可能丢货呢?”

“是是是,我用你们公司发货三年了,没有过什么大的损失。多谢多谢!”张其结连连拱拳表示感谢。

说罢,好像想起来什么,朝着门外一摆手,笑道:“今日多蒙方副总和陆站长鼎力相助,不知有空吗?现在兄弟我请二位吃饭。”

“那不要!”陆站长赶紧推辞。

方秉生却是一脸笑容的握住了张其结的手说道:“是我们过错在先,哪能让您这种老顾客请我们吃饭?这个我请客。好不好?”

两人互相推辞了一会,最后张其结欣然同意赴宴,自己回公司换衣服了。

张其结走后,看着在办公室里咬着指甲踱步的方秉生,陆站长心里叹了口气道:“这方总不是很虔诚的基督徒吗?怎么说瞎话和玩一样,竟然要我这样骗顾客,实在不应该啊。唉。”

叹了好一会气,抬头再看,觉的有点异常,仔细一看方秉生满脸都是忧色,不由的问道:“方副总,您在担心什么吗?”

方秉生停止踱步,抬头问道:“张其结这人怎么还留着辫子?”

“是啊,大家都知道。”站长一摊手。

张其结虽然是龙川的西学先锋和商界领袖,还在美国呆了十多年,怎么看都洋派的很,虽然不像清国人一样刮前额,从前面看去就是个分头,但他脑后赫然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到腰际。

“这种人可能不好对付。”方秉生微微咬了咬牙。

043 龙川有神拳

为了监控自动发稿系统,这章改为0点发,若正常,以后还是上午10点发稿。=====================就在方秉生惺惺作态和张其结把酒言欢之际,被方秉生羞辱过的龙川堂山猪也咬牙的狂奔跑出了西城外,来到了东江的码头。

东江在没有铁路之前是一条重要的河道,几乎可以称之为黄金之河。

它发源于江西省寻乌县大竹岭。上源称寻邬水,西南流入广东省,经龙川,至惠州市折向西,过东莞流入珠江,在狮子洋出虎门入海。干流全长约523公里,总落差约440公尺。主要支流有安远水、篛江、新丰江、秋香江、西枝江和增江等,流域面积32,200平方公里。龙川县以下可通航。

而且此河不仅连通赣粤港三地,更是香港及广东省河源、惠州、东莞、深圳、广州等城市的主要饮水资源。

龙川就处于可以使用大型蒸汽船运输的这条河最开端。

这种河在没有铁路之前几乎可以算得上帝国的右手,以前对赣的用兵、贸易,都要经过这条河的运输,即便是现在,对于北方来自江西、南方来自惠州方向的客运和货运仍然有一部分选择河运,所以龙川码头上依然船只辐辏、桅杆如林。

而码头区虽然在城外,就像大宋各个城市的特征那样,城外靠近交通枢纽的地方也很繁华,路是特意修筑的整齐西洋大马路、两边靠街都是店铺,店铺后面就是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街上人流如潮、皇帝车如一窝窝的黄鱼那般穿行,根本就看不出城外码头和城内有什么区别来。

山猪没有选择坐手下小弟的皇帝车,他为了表示忠心和事态紧急,刻意徒步跑来,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龙川不大,这路不是很远,适当的出出汗有利于加薪。

街上的人看着这四五个纹身大汉横冲直撞,都带着怯怯的表情闪开了一条路。气喘吁吁的山猪根本不用叫喊推搡,就跑到了一处安着西洋大拱门的地方,因为喘得太过厉害,怕一会进去说不出来话,山猪和四个小弟一起手拄着膝盖弓了腰大口喘息。

这门其实并不奢华,虽然很宽,可以让一辆西洋四轮马车长驱而入,不过也就是拱圈是用铁条做的,里面的大门还是木头的,而且还是很陈旧的木头;

铁门圈上的油漆都剥落了,看起来和个随处可见的货栈大门没有区别,但是里面一阵阵的呼喝声以及拱圈上四个大字“精武拳馆”和旁边一排竖着的大牌子“龙川河运公司”“龙川车夫行会”、“龙川自立西学促进会”、“龙川码头工人行会”、“龙川武术促进会”,让所有不得不经过此地的人,从行人到西洋马车,都不由自主的绕了半圈,远远的躲着那门走过去,这让这拳馆门口的街道多了个半圆形的光滑街面,一看就比街道其他部分要干净光洁,彷佛给了这拳馆一个不经意的专用街区。

山猪喘完了,觉的自己两腿都在抽筋,暗想:“娘的,多少年没这么跑过了?”又害怕自己满头满脸的汗会蒸发掉,那就白跑了,他叹了口气,扶着那大门一瘸一拐的强行走了进去。

一转过门框,就看到一个白色西洋式二层小楼,小楼和大门之间还有一个很大空地,西边摆放着沙袋、石锁、兵器架等练武工具、左边一个仿照城里的大旗台,一根高高的木旗杆直插云霄,上面蓝底白十字的海宋国旗迎风飘扬。

在国旗下面,就是二十个穿着白汗衫的年轻人排成整整齐齐的四排五列,正在整齐划一打着拳法:同时朝左边迈一步,左拳突出,然后右拳挥出,凝固不动,大家齐齐喊一声:“忠君爱神!”;停了三秒后,大家又“喝”的一声,收拳在腋下,变成了马步,两拳死命朝前打出,又齐齐喝了一声:“天佑大宋!”。

在年轻人前面的台阶上,摆放了一张太师椅,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面,如同听戏入迷一般眯了双眼,还随着下面年轻人的大喊摇头晃脑。

这人四十多岁年轻,留着一个时髦的大背头,双鬓微白,还留着一嘴的山羊胡子,下面穿一件丝绸对襟汗衫,腿上也是绸裤,翘着二郎腿之时就把脚上的布鞋鞋底对着了下面的年轻人,一手拿着团扇,一手端着水烟袋,穿着看起来宛如个满清老派的人,但是现在裁缝业在丝绸对襟汗衫上一定要加的胸口口袋上,一根怀表的银链子刻意的悬了出来。

此人自然就是“精武拳馆”的第二任掌门、“龙川河运公司”总经理、“车夫行会”、“码头工人”行会的总会长——翁拳光翁大师、翁老板、翁会长了。

山猪带着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小弟一瘸一拐的朝里面走去,抬头呼喝了几声,没有说什么事,怕在人前丢人,但是前面那群小弟叫喊声太过巨大,而上面的翁拳光也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在过水烟的瘾头,没有理他们。

走过那群汗流浃背的小弟,他知道这是老大为了古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而特意召集立功的小弟在大太阳下集训神拳,而且是加量加时间的集训,就是为了让这些未来的帮会骨干学好神拳,因为到了秋天了,就要让他们大打出手收租子或者拉着皇帝车满城乱窜了。

看着那群满头汗的小弟在打翁拳光独创的、所谓打遍龙川无敌手的“忠君爱神拳”,按平时,山猪肯定要从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搜肠刮肚的找新鲜词赞美一下,因为他自己虽然是老大的心腹之一,但是他可不会打这玩意。

这是老大两年前的独创!

号称龙川神拳!

但是今天手下吃瘪被人拿枪指头、被治安官打破脑壳、还被惠川堂的混蛋侮辱、被姓欧的王八蛋勒索,山猪委实心里没好气。

他不仅想起半年前占据火车站周围的小弟因为没有眼色,惹了一个刚下火车的小刀军团的退伍兵,结果被对方抽出一把半米长的丛林大砍刀,追着龙川堂七个人一路从火车站砍到西城门,龙川堂被砍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轰动了全城,人家才一个人啊!真是丢死人了;那时候龙川神拳有什么用?事实上,七个人人手一把砍刀呢,愣是被人追着砍!

还有上个月那次,一个龙川堂的黑/帮车夫拉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去寻欢,觉的这家伙是个肥羊,就通知了四个专门抢劫外地人的同道,在巷子里堵住了对方,岂料那四个人根本没机会打出“龙川神拳——忠君爱神拳”或者“龙川神刀——大砍刀”,就被对方兔子一般跳着用两只手闪电般撂倒在地。

毕竟一百斤的人对一百公斤的人,只要挨上一拳绝别想再站着了。

唯一有机会看清对方并出手的,是背后的那车夫,那车夫打出了老大得意的一招:“海陆齐攻”。

而且是在洋人背后偷袭的!

这招拳法名称来自于海宋得意洋洋成天吹嘘的对清国作战策略,清国惹了海宋,往往就被陆地和海洋双线夹攻,清国没有一次可以抵抗得住的;

在拳法上,这个招式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拳打对方脸,一脚踢对方大腿;难度在于你得在打出此招后,单腿能够立住。

但这次效果很惊人!

车夫对那洋人背后打出一招“海陆齐攻”,拳脚全中!拳打在了对方后脖颈上、脚踢到对方膝盖弯,洋人笑眯眯的回头,看着惊恐万分的车夫,对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不要担心,这些是小混混……”

感情把这车夫的“龙川神拳”当成挠痒痒的提醒了。

所以山猪对老大这么玩嗤之以鼻,谁家黑/社会不是靠砍刀乃至手枪呢?谁听说过真是靠铁拳无敌赚钱的?至于成天练你这神拳吗?有那练拳的时间,在车垫底下塞把刀出去拉皇帝车能赚多少了?

这尼玛会影响帮会收入的!

当然,这些只是山猪肚里发牢骚而已,他走上台阶,在下面对老大高叫道:“老大!今天小弟们练拳越发厉害了啊!”

翁拳光睁开眼,立刻看到了山猪满脸堆笑的脸,以及他身后头破血流的一个小弟,就明白发生事情了。

“你们进来。”翁拳光对山猪打了个手势,自己转身进了屋子,山猪赶紧跟上,还不忘在台阶上对那群汗流浃背的小弟扭头大吼:“好好练!学好师傅的神拳,打遍龙川无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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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堂的老窝,二层西洋小楼的正厅也是富丽堂皇的,因为翁拳光作为独霸龙川的黑/帮老大,就财富而言,也肯定是龙川十大首富之一;其品味更是符合龙川小县城富人的审美观点,绝对的中西合璧!

地板铺的是走路不小心就撂你一跟头的大理石,但是拼出的图案却是“年年有鱼”。

西洋式的楼房大厅,本来不需要支撑房梁重量的柱子,但翁拳光执意要设计师加上传统住宅里大厅里的柱子,结果翁拳光的正厅里矗着两个红漆的木头柱子,但是这柱子根本就没接触到天花板。

其作用仅仅是悬挂一副上好竹板镌刻的传统的天地会对联:

地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在;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翁拳光对自己这个设计非常得意:

没有帮会对联怎么显得出霸气?

没有柱子怎么挂对联?

还好自己聪明。

厅内又设一个三层台阶的高台,上面摆着一副紫禁城皇帝坐的龙椅仿制木椅,下面有踏脚、椅子上铺着棉垫,只不过扶手上的雕龙给换成了老虎头。

这椅子可是翁拳光花大价钱从海京专门买的,厂商就按着报纸上的照片,那八里桥伯爵丁玉展从圆明园抄回来的真正御椅改的,当然,这是宋国,大家都是中国人,给任何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全复制,所以上面的龙换成了老虎。

不过这种品牌叫“清国酋长椅”的椅子虽然坐着不如沙发舒服,但卖的贼好。

在皇帝椅后面,翁拳光自然和那些想过满清皇帝瘾的富人一样,屏风是绝对不能少的,椅子后面就是几扇的檀木屏风,上面用泼墨体书写着一行诗词:“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来寻找光明!”

这句话因为科举年年考,在宋国知名度比李白的诗词都高,靠着海皇发财的豪绅巨富必然要找个屏风、字画、对联把它悬挂于显眼之处,而且听说这风俗是从朝廷大官那里蔓延开来的,所以这个一定要有,太时髦了!

当然诗词肯定是海皇写的,至于那漂亮的书法是谁的,就不知道了。

在御椅旁边,翁拳光高台左边就摆着一个人高咔咔响的英国大座钟,高台右边摆着一座人高的圣母玛利亚环抱婴儿耶稣的全身雕像,法国进口的。

高台下则排着两排木椅和三脚茶几,好像一个传统的议事堂一般。

厅正中心,从两根专门挂对联的装饰用房梁柱中间垂吊下来的就是一盏一米五的水晶大吊灯,这是美国佬的。

要是点燃上面的每根鲸鱼油蜡烛,即便是晚上,这厅里也如白昼一般,而且还有玻璃光晕充塞满厅,但是翁拳光手下都没见过,因为翁拳光还是很节俭的,很少点这昂贵的美国进口大吊灯,上面的乳白色蜡烛都是进口货,鲸鱼油蜡烛——鲸鱼油蜡烛作为全球目前最亮的蜡烛,贵死啊!

所以要是外人第一次进这大厅,必然被地板上华丽的大理石和图案吓一跟头;然后抬起头来又被厅内两根大红柱子外加传统的天地会对联吓一个跟头;再看,又被面前满清皇帝做派的皇帝御椅和屏风吓一个跟头,最后被左右两边的大座钟和天主教玛利亚雕塑来个左右双勾拳;跌倒之际又看见了头顶的那华丽的玻璃大吊灯,这样一来谁还敢再质疑坐在自己上面的那个黑/道大哥有没有本事毁灭掉自己这个小业主,又或者有没有本事给自己这个乡下孩子荣华富贵?

这个大厅极大的提高了翁拳光的说服力!

不过翁建光不打算跑到皇帝椅子上坐着,现在是和两个心腹谈话,又不是装逼恐吓苦主或者欺骗想加入拳馆的小孩,那种时候,柱子边还要立上两排手下呢。

所以他就大大咧咧的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问道:“出啥事了?”

“老大!惠川堂回来了!还羞……惠川堂回来了!我看见山鸡了!”山猪急吼吼的窜上去报信,本想说“羞辱我们了”,但生生的咽了半截,因为他觉的要是这么说是自己羞辱自己,对于惠川堂,老大和自己还真得咽了这口气,惹不起对方啊。

翁拳光听山猪把事情说了一遍,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山猪闭嘴好久之后,才听老大嘴里咬牙切齿的吐出三个字:“他!妈!的!”

044 恨自己太过正直

“老大,他们连您要选举都知道了啊,消息太灵通了啊!”山猪想起了方秉生说的话,赶紧汇报,肚里却有一股深深的恐惧。

在山猪眼里,翁拳光作为龙川堂老大,虽然要是在满清肯定和官府是好兄弟,但是现在宋国官府里有一些基督徒疯子,早看龙川堂不顺眼了,不被他们找因头修理或者勒索就不错了,就这样,还不韬光养晦,非得去选举,山猪是不明白选举是干嘛的,也没在意过,只是觉的身为黑/帮,招摇过市有点离谱,真能选上所谓的官更是匪夷所思,不可能啊。

但是大家也都没把选举当回事,这老大参选,包括老大自己在内,都认为重要性还不如“今天午饭那只白斩鸡不错、下次还要”。

所以很快山猪就把这事忘得妥妥的,谁在乎选举?你跑到龙川县城里面在三一街大吼:“我参选了。”所有人估计都以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你,主要是不知道你在说啥。

今天一听方秉生说,在心里这针尖大的事情就泛起来,赶紧和老大汇报。

“这帮畜生蹬鼻子上脸了!”翁拳光重重的一拍扶手,咬着牙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要是在平常,就是老大要出动砍刀帮或者斧头帮砍人成夫妻肺片的信号了,但是现在山猪赶紧弓腰说道:“老大,这个,惠川堂实在太厉害了,咱们…咱们稍安勿躁啊……”

“唉。”翁拳光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只是龙川附近一个乡村的少年,平常就爱打架斗殴,听闻隔壁村里有个人在龙川县城立住了脚跟、开馆收徒,有十分的威名,就要去投靠。

他父母觉得他在家无所事事、成天惹是生非,不如去投奔前途光明的天地会,反正他现在打人也是坐牢,加入帮会,打人坐牢是有奖金的,选哪个?很容易。所以就给点盘缠让他来龙川了。

很快他就拜翁健拳为师,因为彼此是远方亲戚,都姓翁嘛,不信任亲戚?你在清国还能信任谁?

人人都是虎狼。

因此翁健拳更是高看他一眼,直接给了他一个小头目来做。

很快,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客栈里,他和翁建光见面了。

他忘了当时是一个手下碰到翁建光衣服了,还是翁建光站起来就找茬,反正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高个子站起来就给他脸上一拳。

这一拳打得好结实。

结果很简单,就是让两个手下一拥而上呗。

四个人从客栈打到街上,人人头破血流。

外地人翁建光虽然先发制人,但肯定双拳难敌六手,很快被揍成了猪头,架到了精武拳馆,接受正义的审判。

直到二十多年后,翁拳光还记得被揍之后那种酸、痛、恨一起涌上心头的感觉;当然,他也更反复品味他狂揍翁建光那时爽得不能再爽的记忆。

老大翁健拳一问:这个翁建光也是从惠州坐船慕名来投“翁家拳”的无所事事的家伙。

说好听点叫做有志青年;

说难听点叫做无业小流氓;

当然,当年很大可能是翁建光误打了码头黑/社会,被精武拳馆的人团团围住,怕被打死,不得已自称是个“想要和翁健拳学拳的有志青年”。

翁拳光自然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大吼:“打死他,扔东江!”,

但老师翁健拳倒是对翁建光很欣赏,毕竟你和道上朋友吹:“昨天有个外地小傻蛋惹了我的人,被扔东江喂王八了”,这有什么意思?东江王八不就是道上朋友每月提供伙食吗?

然而要是吹:“昨天有个外地年轻人跋涉千里来拜师,我根本看不上眼他,但是打得他鼻青脸肿他就是不走,我只好收了他。唉,人总是为虚名所累啊。”说完,再故意叹口气,伤感的摇摇头,这样自己有多吊?

更况且他也姓翁,家谱说不定扯得上话。

于是乎,翁建光和翁拳光都成了翁健拳的徒弟。

而且因为两个人来拜师之前都没有名字,绰号都是一样“翁老三”,他们师傅翁健拳绰号恰好也是“翁老三”,这个“翁健拳”的名字还是打下一个码头后,请代写书信的秀才给起的。

师徒三人既是罕见的小姓、连名字乃至落魄都如此相像,怎能不让为师的惺惺相惜,于是翁健拳就说了:“别花二茬钱去起名字了,我的名字拆开了分给你们俩。”

结果年纪大点的叫做翁建光,绰号虎牙四爷;年纪小点的叫做翁拳光,绰号虎眼八爷;

两个年轻人也不负师傅的重望,愣生生的用砍刀砍跑了蘑菇李、海带林、萝卜王,为恩师垄断了龙川河运码头。

但是两个人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一个觉的另外一个是靠亲戚上位的软脚虾;另外一个觉的这个是专门溜须拍马的马屁王。

结果老师刚一闭眼,两人就提着小弟火拼了。

虎眼八爷干净利索的把翁建光这个虎牙给拔了。

他那一伙人全被赶出了龙川,身后还传来翁拳光掷地有声的声音:

“谁敢再踏入龙川县城一步,就挑了谁的手脚筋!”

但是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翁建光不知怎么竟然和洋教朝廷搭上了关系,天天替他们干一些风水活。

在电报线朝江西架设的时候,惠川堂的人也故地重游出没过龙川县城,但是翁建光也没好意思去见老弟弟,恨不得在街上走路的时候拿布把脸遮起来,毕竟做了莫名其妙的树电线杆子的生活,手下是一群苦力,行李是电线杆子、电线,人人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像包工头,听起来像包工头,其实也就是包工头;

而龙川堂的人垄断了东江一段的运输,日进斗金,都成了穿金戴银的大财主;自己混成这个烂样子,还又不是威风八面领着一群砍刀火枪在手的小弟砍回龙川,怎么好意思和龙川堂的人搭讪。

龙川堂也没有按自己所说的:“谁敢再踏入龙川县城一步,就挑了谁的手脚筋!”的狠话,来怎么样故地重游的惠川堂,他们躲在码头老巢里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害怕的嚼舌头。

幸灾乐祸,自然就是惠川堂看起来很落魄,堂堂一个帮会,现在居然没法子再在道上混,去从良干包工头的差事了;完全就是妓/院里两大头牌竞争,得势的一方嘲笑被赶出妓/院一方的心态,连吧唧嘴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有点害怕,则是听四里八乡传闻,这电报乃是朝廷学来的西洋阵法:抽取少男少女的精血往战场上的十字军传递,有了这玩意,不仅魔音千里可达,十字军更是战无不胜;而且后来听说因为这电报杆子穿了城外某人的祖坟,结果那人全家死光光了,此人一身孝服刀劈电报局报仇!

当时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后,害得翁拳光死死憋住脸皮下的笑,握紧拳头保持着满脸焦急的表情大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虎牙不会恰好就在那电报局里吧?他没事吧?毕竟和我是结拜兄弟啊!”

对于昔日仇敌竟然去做西洋阵法这种断子绝孙的玩意,翁拳光摇了摇头,表示对对方的可怜又可悲:想当年你好歹也是个独身刀劈城西赌场的好汉子,现在落魄,都转行成跳大神的神汉了,出卖祖宗、出卖良心、出卖尊严,可怜啊可怜。

因为被自己击败完全丢失了帮会的尊严,结果昔日好汉做了个喝血布阵、断子绝孙的洋教神汉,这让翁拳光摇头叹息了好几年,一有客人来,就会诉说惠川堂的惨剧:头是连连摇着的,表情是悲痛的,语气是无奈的,话语是惋惜的;不过每次说完,脸上连眉毛都是来回挑动的,以致于必须立刻喝茶压住,怕自己笑场。

没想到最近五年惠川堂声名鹊起,堂口新换的牌子《宋右铁路电报公司》频频见报,龙川堂才微微回过味来:难不成翁建光这小子发达了?

要说树电报杆子的时候,翁建光不想看见龙川堂的人,是因为自惭形秽;等惠川堂第二次大规模返回龙川的时候,早非昔日吕下阿蒙。

当铁路修建到龙川地段的时候,惠川堂的制服早已不是传统黑/道的白T恤、扎裤脚的黑裤子,从老大到小弟,全部是西装革履大礼帽、胸口坠着银表链、胳膊上挂着文明棍、连眼镜很多人都戴上了,看起来所有人都在放光,上至朝廷官员下至治安官,都围着他们转;

而且竟然来龙川的惠川堂里还有很多洋人,居然连洋人都收进堂口做小弟了?!

这个时候,惠川堂老人没有约见龙川堂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对方就是个小县城的虾米,理他们干嘛?

穷的时候哪怕一块馊饭都会大打出手,可是富贵了之后,不仅会忘掉穷亲戚、穷朋友,连穷仇人都会忘掉。

龙川堂就悲剧的被翁建光给忘了。

当铁路完成通车之时,翁建光甚至嫌弃龙川太小,朝廷也没有派大员来,他都没有出席通车庆典,就让自己的秘书方秉生主持了通车典礼。

各界士绅齐集县城,翁拳光没有去,气病了。

病好之后,话唠了很长时间,依旧是逢人就讲翁建光,只不过现在诉说的不是惠川堂的“惨剧”了,而是大骂翁建光见利忘义、丝毫不讲江湖道义、就忘了当年师傅和自己这个小弟是怎么帮助他的,现在发达了,竟然连个招呼也不过来打,难道龙川就不是他的第二故乡吗?他那一身起家的“翁家拳”跟谁学的?没有“翁家拳”能有他的今天?忘恩负义!

但是翁建光的飞黄腾达好像势不可挡,赣州通车之时,皇帝御驾亲临典礼,在一片西装、燕尾服、高礼帽的海洋之中,号称“爱民如子”、“心爱中华”、“简朴到不穿洋服为百姓省钱”的海皇,依旧一身粗布黄袍头裹红巾出现在万民面前,一身传统打扮的皇帝被他手下那“洋装海洋”衬托得永远是那么的扎眼、那么的光辉夺目,宛如中华文明的中流砥柱,在洋潮旋涡中心睥睨四顾,粗布黄袍和红头巾让他穿得霸气到爆,一出场,就引起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和哭喊。

当然谁也没法复制这霸气,你没法穿着土布袍子让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对你弯腰鞠躬,事实上,在宋国,你连西餐厅都混不进去。

在通车典礼上,陛下亲手用系着红绸的锤子,敲击铁轨上的最后一根铁路道钉,这铁路道钉是纯金做的,上面镌刻着:“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

铁轨上就连着电报线和发报机,万众瞩目之下,皇帝锤击了七下,代替了电报员的击键,电报立刻自动把这七下声音朝着整个大宋发出通电:这就是粤赣通车的声音!

为此,全国放假一日表示庆祝、皇帝大赦天下。

在一片礼帽挥舞和欢呼的海洋之中,这纯金道钉被重新拔出来,由皇帝亲手交给翁建光,这颗道钉还将会在南昌通车典礼上使用,同时永久保留在宋右铁电的展览室里。

皇帝重新把纯金道钉交给翁建光的“刹那”,这个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被照相机精确的捕捉下来,当然其实也是因为两个“诗友”不得不保持这个石化的姿势和表情长达一分钟,以便让现场那些山炮大小的照相机不要照虚了。

作为海赣线通车这么轰动的大事件,龙川自然也看到了,满报纸、衙门外的大字报全在写这个。

当然龙川和其他地方的人也不知道原来海赣线通车就是轰动,只是看报纸上讲:“全国轰动”,才跟着“大流”轰动起来。

至于什么叫“大流”?鬼知道啊!

“他妈的!”在看到报纸上异常精美清晰的《翁建光从陛下手里接过黄金道钉》那照片复制木刻画的时候,翁拳光破口大骂,满心都是嫉妒。

太不公平了!

一刹那间,翁拳光甚至希望当年被从龙川劈走的败犬是他。

前几年他的河运公司也买了两艘蒸汽轮船,挂靠在一个惠州的大航运公司旗下,收入很好,龙川到海京的话客运一等舱五十元一张票,货物每吨十元,简直是挤爆船啊,每次他都超载。

但是从龙川被铁路线连到了海京开始,河运生意简直是一落千丈,毕竟铁河完全就是在东江流域直直修的,就是另外一条河,这铁河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船员、连舵手都不需要。

翁拳光听说铁河车上的舵手闭着眼睛开车,因为就顺着两根铁轨开呗,决不会搁浅或者撞了暗礁,而且铁河可以轰隆隆的不分昼夜、不分天气连轴转,最恶心的是速度超快。

现在河运价格已经被铁路干到爆了,蒸汽船河运到海京的长途运输价格飞流直下:客运一等舱五元,货物每吨一元。

虽然周边短途客运和货运还是很多选择河运,倒没有亏本,但是已经没有当年只有河运没有铁路时候的垄断暴利了,连服务都不得不变好了。

河运公司得忍受客人的各种无理要求:从货运价格的讨价还价一直到在船上的伙食供应,求着他们选轮船不要选火车;

搞得现在,即便是已经垄断龙川河运的黑/道伙计,也得摸着满身的纹身咬牙切齿的对客人像暗/娼一样陪笑。

自己生意每况愈下,而昔日仇敌却飞黄腾达?

最可气的是,这王八蛋现在的飞黄腾达,就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翁拳光有时候恨自己太过正直,不能容忍邪恶,否则当年和翁建光两人一人一半码头,现在也都是县城的富家翁了,时常碰碰面、打打架,生活多么的美好。

至于搞这么大落差吗?

但是再怎么痛恨自己太正直也无济于事,翁建光已经是国家级的富豪明星了,而翁拳光也就是占据小县城码头的老大,差距实在不能靠“不正直”来弥补了。

手下也想攀龙附凤,毕竟翁建光再牛,当年也是在龙川城一飞冲天的嘛,虽然屁股后面有刀追是主要原因,但是这么多年了,你又这么有权有势,那么:“江湖恩怨何须再提,大家都是江湖好兄弟!”所以大家就撺掇着老大给翁建光写信再续前缘。

要是能认识铁路公司的大老板,他手指缝里随便漏点油水,整个堂口简直就发达了。

翁拳光同意了,因为这是帮会情谊,是老派的怀旧,大家商量着要做得体面,带出一种复古的感觉来,所以帮会立刻出去请了全城书法最好的先生来写信。

那个家伙已经六十多岁了,在前清做过官,书法贼棒,抽鸦片抽得牙齿都黑乎乎的了,鸦片也损害了他的健康,看起来和七八十岁没有分别,让扶着他胳膊上台阶的翁拳光只敢用三根手指,怕不小心折断了这老家伙的臂骨,不过这更增添了他一股飘飘欲仙的风韵。

连翁拳光在内,龙川堂天天捧着这老鸦片鬼,就为了他斟酌词句、咬文嚼字当个翻译,把龙川堂所述的粗犷、直白的

“帮会兄弟之情”写得文雅一点、场面一点,能上的了台面,毕竟人家是京城的西学精英。

翁拳光看那老先生写信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都在哆嗦,牙关紧咬,肚里一直在大喊:“老子不是为了钱巴结你!为了我的堂口、为了我的弟兄、为了龙川的美好明天,我这是舍己为人、为耶稣服务,我这是不得不‘不正直’一次!尼玛!当年我为啥不跑快点,劈死你!”

这封用优美的书法和文言文写就的书信,充斥着乡土之情和帮会弟兄情谊,光听老先生读起来就觉的真是优美,在龙川堂众人耳朵里听来宛如鸟叫:虽然不知道鸟在说什么,但是很好听。

信笺一投入邮筒,翁拳光就没睡好过觉,倒不是羞愧,而是一种买了彩票急切的希望中一大堆银子的心情。

从此之后,翁拳光对翁建光再无仇恨之心,天天都在演练如何面对昔日的“好兄弟”。

他经常想着一辆西洋大马车停在了武馆门口,一身燕尾服的翁建光带着“亲切的”笑容从车里走了出来,说道:“还是老样子啊……”或者“还是龙川好啊……”或者“变化好大啊……”

自己要带着热情的笑容走过去,千万不要失了尊严,当然一会喝亲热了失了尊严也无所谓,要微微躬身,弓得比见市长的时候还低,要一手紧握对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扶住那白手套,然后说:“虎牙,可想死我了……”或者“虎牙啊,还记得老哥们啊?”又或者“虎牙,看见你,我就想起了死去的师傅…….”

一开始,这种想象往往会因为恶心而不得不中断,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不恶心了,谁叫人家虎牙老四这么富贵呢?

在那封热情洋溢的帮会一家亲的信笺发出去两个月之后,一天,一个手下惊喜的从邮局跑了回来,高高扬着手里的一封厚厚的物件,大吼:“虎牙四爷回信了!”

为了最快的拿到可能的回信,翁拳光派小弟就天天蹲在邮局里等着,果然奏效了,比朝廷那群邮差快多了。

龙川堂一群人顿时呼啦一声围了上去,没想到那么沉,肯定有好东西或者好事,翁拳光用颤抖的手撕开信封,抽出一个挺大的牛皮本子。

“这是什么玩意?”翁拳光愣了,又是看,又是摸,又是捏,又是闻,最后他把本子翻过来,一行鎏金大字赫然入目:

《哦!!!我的白头发》

再往下一看,下面一行金色小字差点烫瞎他的眼珠子:“大宋著名诗人翁建光诗集”。

两个小时后,在那本诗集已经被龙川堂狐疑满腹的各种人用各种方式研究过,甚至拿竹签挑开了牛皮内封查看有无金叶子之后,翁拳光怪叫一声,一把扯过那本书,狠狠的掼在地上,一脚踢飞了出去。

“尼玛!居然这样羞辱我!”翁拳光浑身颤抖着叫道:“会写诗了不起啊?我也脱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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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翁拳光收到诗集的一周前,海京的宋右铁电总部里,惠州火车站安全组组长山鸡正来京城出差,这种时候巴结老大翁建光肯定少不了,坐在翁建光办公室宽大的沙发里,山鸡和老大聊着天,山鸡突然说道:“哎,老大,我听龅牙张那小子说龙川堂还给您写信了?那帮土鳖想干吗?”

翁建光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着,闻言一愣,嘴里叼着的雪茄差点没掉了,他手忙脚乱的擦着落在办公桌玻璃板上的烟灰,叫道:“龅牙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山鸡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说道:“那家伙不是被您放在收发室吗?”

“我让他在收发室喝茶遛鸟看黄色画报,他什么时候也识字了?”翁建光惊恐的叫道,惠川堂虽然很成功,但当年的老功臣们大部分是文盲,想提拔都难,所以就给了这些高薪老臣们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职位。

“他说龙川堂信封上有他们的堂徽、咱们以前的堂徽,有天地会暗号、有三合会暗号以及各种暗号,反正就是宋国帮会图标大全,对于龅牙张简直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他一眼就看见了,然后找人问问,居然是龙川堂写给老大您的。”山鸡答道。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不识字都这么多嘴多舌,看来不能让他呆在收发室了,老子明天让他滚到江西巡路去!”翁建光在肚里咬牙切齿道。

“他们说什么了?”山鸡问道。

翁建光愣了好一会,他摇了摇手,含混不清的说道:“他们?咳咳…还能干吗?咳咳……不就是……不就是求我诗集吗!”

“啊!老大的诗集在咱们龙川那小地方都有人知道了吗?”山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真心没想到龙川堂想干这个。

“唉,人总是为虚名所累啊。”翁建光伤感的摇了摇头。

不过他肚里却是在大骂:“龙川堂!你们就欺负老子不认识繁体字和文言文是吧?又知道我怕当年丑事被人知道不敢找秘书来翻,就故意写来一封老子根本看不懂的鸟书来羞辱我???老子早脱盲了!尼玛的!”

骂完,为了掩饰和圆谎,翁建光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一本诗集递给山鸡,讪讪的笑了笑:“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事了,太忙了。”说道:“替我给他们邮去吧。”

045 想通了,晚上托梦给我!

“老大?老大?”山猪本来不停的在汇报情况:从怎么遇上的,到如何起冲突,如何解决的,但是说着说着就看老大眼睛斜盯着地面,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时不时的咬牙切齿。

咬牙切齿没有错,问题是他咬牙切齿的节奏明显和自己所说的不符啊,终于山猪觉的老大是不是走神了,停下来,小声的询问老大。

翁拳光当然走神了,五年以前,他提起惠川堂和翁建光也走神,不过走得那叫一个满面红光:小子,混的不行了吧?现在怎么也不见你扎电报杆子了?是不是混得太凄惨,跑路下南洋过活去了?唉唉唉,可怜跟了你的那群弟兄吆,造孽吆。

从得知惠川堂突然牛比了到现在,肯定更走神,那走神是咬牙切齿的:小子尼玛的羞辱我?!学点西学当诗人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混到朝廷里了不起啊?!欺师灭祖了不起啊?!尼玛,为毛你这种混蛋就是比我富贵呢?

“哦!你说到哪里了?”翁拳光被手下从噩梦中叫醒了,他惨白着脸扭过头来,说道:“你接着说。”

被老大好像从坟里爬出来的脸色吓了一跳,山猪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来的就是山鸡和翁建光的那个方秘书,大名叫做方秉生,以前修铁路的时候大名鼎鼎,咱们这老百姓都叫他‘心狠手辣的铁皮猴子’。”

“山鸡我知道,姓方的?他到底干嘛的啊?以前没听说过龙川帮会有这人啊?”翁拳光叫道,但是不小心说了“以前”两个字,心疼得他不得不放了手里的水烟袋,狠狠锤了胸口一下。

山猪咬了咬牙,彷佛在说着一件很惭愧的事情,说道:“嗯,那个方秘书,我听说吧,是原来咱大宋的科举举人,中西贯通,绝对的洋教基督徒,本来要入朝廷做大官的。但人家眼光贼亮,看翁建光那里有前途,就没做官,直接去了惠川堂开始树电报杆子,是惠川堂招请进堂口的第一个举人,所有的标语和告示都是他写的,厉害着呢!现在发达了,好像是副总裁了,和刘国建大人是好朋友,连山鸡都听他的。”

其实关于方秉生,早在修铁路的时候,山猪就打听过了,听到了这种半真半假半吹嘘的传闻:当年方秉生跟着帮会拿着砍刀、背着火枪、带着一群苦力到处树电报杆子的时候,说自己是举人都没人信;但是现在,你哪怕说他就是宦助国的私生子,信的人有一堆。

所以山猪这个乡下黑/帮自然怯怯的信了,但是没有敢和老大讲过,因为老大都被惠川堂的发达气病了,谁没事在他面前老提惠川堂干嘛?想气死老大篡位吗?

“副总裁?副总裁在帮会里能算到哪个层次?难不成帮会二当家的?红棍?”翁拳光不解的问道。

山猪皱眉想了一会说道:“看那人好像不是练过的,应该是翁建光的军师白扇吧?”

果然,老大脸上又刷了一层白漆,一手拍在在扶手上叹道:“这混蛋竟然能连举人都提拔为白扇了?!”

接着一愣,觉的丢了自己的脸,毕竟龙川堂学历最高的是河运公司的账房先生兼任师爷白扇,学历是因为被翁拳光“公费”送去惠州私立会计学堂学习一年,这学堂是私人开的专科学校,学历相当于小学。

那是一个虽然因为识字而“鹤立鸡群”却自卑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大砍四方以成为黑/帮杀手的“才子”,在喝多了之后总喜欢把手岔开了摁在桌子上,然后熟练的用刀来回切手指之间的识字黑/帮,肯定比不过方秉生这种可以去朝廷做官的正牌举人厉害。

越想越觉得丢脸了,翁拳光忿忿的接着说了一句:“我们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那举人会砍人吗?会放黑枪吗?会收保护费吗?虎牙这种破坏我们帮派尚武精神、让帮会娘娘腔化的做法,真是丢尽了我们帮会的脸!”

山猪没接话茬,这种非得说巨富是穷比的意思有意思吗?没意思。

“那个姓方的,特意让我对您说,这个,选举咱们玩不了。”山猪字斟句酌的把方秉生说了。

“操!许你们靠西学荣华富贵,就不许我们沾点洋边?狗东西!”翁拳光一拳擂在茶几上,让放在上面的水烟袋一跳老高。

大宋工商业界到了现在都有了共识:谁搞西学谁发财;谁第一个搞,谁发大财!

当然,修西洋皮鞋的不在此列。

现在那些豪商巨富哪个不是靠西学发达的,就算河运这种自古就有的老营生,居然也是要上西洋式火轮船才能发财,因为安全、快捷、平稳、货运量大;

除了火轮船本身效率贼高之外,国人性情其实非常感兴趣西洋来的东西,遇到这些洋玩意,只有两种反应:

第一种:妖物!砸烂、烧毁、踩上一脚让它永世不得翻身;

第二种:神物!一定要摸摸!摸不上,围观一把也好啊!

不是第一种,就是第二种,可以跳来跳去,但没有第三种。

当然在海宋这种当“赵三桂”都不稀罕要牌坊的国家,谁敢明着灭那些“妖物”?洋枪刺刀国人都认识了,朝廷对敢于“毁灭西洋妖物”的“大侠”可一点也不会留情!大侠也打不过刺刀啊,况且大侠们都忙着收保护费,谁傻得和刺刀干?所以海宋洋玩意大部分被认为“神物”;

因此国人有时候就喜欢花钱卖贵,明明路途不远,坐平底沙船也能到,不坐,嫌土;非得多花钱坐洋火轮,宁可蹲在连窗户也没有的船底三等舱里、踩在别人呕吐物上、呼吸臭烘烘猪圈一般的气味,也不去沙船吹风看风景。

这种风气搞得做客运的沙船老板都把自己的船注册为洋名,你买了一张“威尔斯火轮”的船票,以为这洋船真便宜,赚大了,去码头一看,一个黑不溜秋木头平底船上的伙计正在扯着嗓门大吼:“威尔斯火轮的!威尔斯火轮的!都过来!马上走人了!”

火车铁河也是一样,龙川这位于粤赣交界的小地方非常落后传统,偏僻得当年海皇清乡都没清过这地方,在修建的时候,因为铁路公司低估了对手的血气,手段太过下作,甚至激发了民变,百姓打跑了卑鄙无耻的铁路公司,又愤怒的占领了县城,连当时的龙川县令都穿上满清女人衣服落荒而逃了,被朝廷以“宣教不力”的名头就地免职。

这逼得朝廷顺着修好的铁路出动早准备好的安南外籍兵团,这些身在陌生国家的家伙当然不在乎儒家的乡情,也不会有宋国陆军的基督徒信仰和强烈荣誉感,他们谁管开枪射杀的是谁、冲锋时候刺刀捅死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虽然龙川愤怒的百姓手里有枪有土炮,但面对的是海皇专门为了修铁路成立的外国人军团,目的就是为了既镇压可能的民变,又不至于让自己荣耀的帝国军人手上沾无辜人的血,以免让他们和自己的信仰产生强烈的冲突感,从而影响宗教兵的战斗力,毕竟皇家军队都是以基督教为强制信仰的。

所以外籍军团战斗力虽然远远比不了皇家军队,但即便是三流,他们毕竟是正规军训出来的洋枪部队,百姓肯定挡不住,他们一次标准的战术进攻就把龙川百姓杀得血流成河;

对于这事,皇帝早盘算好了:就算大开杀戒了,而且报纸不信铁路公司和当地民众举办篝火晚会的说法,到时候可以把坏事都推到安南人头上,说安南人没听懂命令,甚至于说安南人太坏了都可以。

民愤太大的话,铁路修好就地解散得了,把几个安南头目弄上船开到海上让宣教司炸掉整条船就ok了,都一群临时工而已。

不过两个营的安南军团仅仅就在龙川用过一次,“篝火晚会”之后,龙川到赣州铁路修得叫一个舒服啊,既然宋国万众佩服的“龙川大侠”都死伤枕籍了,其他地方百姓立刻都服了,以致于很多在预定修筑线上的无耻之徒连地也不种了,甚至把祖坟迁到田里来,天天叼着旱烟袋坐在田埂地头盯着南方翘首以待,专门就等着朝廷征用自己田地和迁徙祖坟入城给钱。

因为对于满清训成的“正规百姓”而言,崇拜祖宗其实比不了崇拜暴力和金钱。

而且,铁路修好之后,即便那铁轨之下每寸土都沃着“大侠”的血,但在龙川坐火轮车立刻成为时髦,别说富人天天说的都是坐火车如何神奇,就是穷人,即便是家里有人死在铁路上,也不惜花上辛辛苦苦赚的一个月血汗钱,带着老婆孩子买三张最便宜的到近在咫尺的河源城的三等火车票,冒着被摔死的危险,坐在火车车厢车顶喝一路黑烟,然后在河源城火车站外喝一碗粥,再坐回来,这都可以吹嘘半年时间;

朝廷还特意派了陛下御用的西洋画师来,找了几个当地人当模特,画了一幅著名的《大宋百姓坐洋火车的幸福生活》油画,就是画一家农夫打扮的家庭坐在火车里微笑的情景,在没有照相机以前,油画是一种可以承载巨大信息量的媒体,非常重要,现在有了照相机,油画还是挺重要,因为油画可以使用石板印刷等西洋印刷技术大量复制、刊印、发行,而照片复制的技术还不成熟。朝廷还为此在全球报纸花钱买软文就刊登这油画的石板复刻,大大提高了国家威望。

海皇依旧是圣君,朝廷依旧是伟大,铁路公司赚翻了,《大宋百姓坐火车的幸福生活》这油画上色印刷品在龙川也卖得很好,坐过火车的家伙,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买,以便可以吊起话头吹嘘哥也坐过洋火车了。

只有勇敢捍卫满清传统的死者们立刻就被还活着的百姓遗忘了:因为你死了,你丫的不过是失败者而已,“成王败寇”,烙印在每个“满清正规百姓”灵魂里。

如此讲,搞西学产业若很早很新鲜的话,不仅会来应该来的钱,还会来意外之财,谁叫国人喜欢时髦呢?

就连独轮车、滑竿这些传统交通工具敛财效率也完全比不了公路支持的皇帝车和四轮马车。

翁拳光虽然很有钱,但没人会知足,他想发更大财,像他的死对头翁建光一样发达。

在强忍着恶心和屈辱的感觉,无数次的琢磨为啥翁建光这种败类能够成功的问题,虎眼八爷得到了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结论:因为翁建光最不要脸最无耻:哪怕是树电报杆子输血、哪怕是建铁路毁灭风水,这种欺师灭祖、断子绝孙的事情他都第一个干了,而且是唱着山歌干的。

所以他发了。

因此无比正直的虎眼八爷也一直瞄着报纸,时刻想找到类似这样的领域,若是找到,哪怕是半夜里偷尸体把他们做妖法变成僵尸也无所谓。

他如此勤奋的读报纸,以致于他也借着简体字字典脱盲了,看文言文肯定不行,看报纸还将就。

只可惜龙川一个弹丸之地,哪里有那么多西洋玩意让你第一个做,只能是吃京城和惠州玩剩下的西瓜皮。

但是最近有个消息,让翁拳光怦然心动。

报纸上,尤其是皇报以及下面几个官方大报,连篇累牍的讲“选举”。

虽然弄不懂要干嘛,但是满纸的英国、议会、议员、西学、改革,这些西洋新词让他觉的这就是一种新来的洋人玩意。

“听皇报的、跟皇帝走、勤奋的欺师灭祖”,朝廷绝对亏待不了你!

这就是翁建光给老弟兄上的血淋淋的一课,所以翁拳光不认为这是儒家所讲的“恢复古制”,也不认为这是工商业讲的“借机收税”,他也不相信这是一种官职,他只是茫然的觉的自己不能拉下这头班车。

他已经被老仇家拉了太多次头班车了。

说不定这就是一种新电报呢?

说不定议员就是一种新西洋阵法,在晚上大家可以一起变身飞天呢!

至于收税,黑/帮就是偷税漏税的行家,谁怕他们。

至于基督徒身份,全龙川堂全部是天主教的,翁拳光也是知名的慈善家,为啥?

刚入龙川的时候,天主教的楼那么漂亮,把整个县城都震住了、他们又和皇帝沾亲带故的、洋人神甫天天带着他的汉奸二当家到处给教民代打官司;官员看见那神甫脸就发绿。

这样的好组织,简直是天地会的洋人加强版,黑/帮怎么能不加入呢?

否则在官司上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所以符合一切报名资格的翁拳光就懵懵懂懂的去报名参选了。

给他登记的恰好是治安局局长,他凝视翁拳光再三,然后徐徐说道:“老翁,我再问一次,你真不是来领你小弟的?四个人昨晚打人,就在后面牢里。”

“我是来……参……选…….参选的!我要当……议……员……议员!”翁拳光慢慢的说道,一脸便秘又得了痔疮的痛苦表情,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洋词真是不好记住。

不过让他得意的是:听了这些,自己的“顶头上司”治安局局长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保持了整整一分钟,然后局长明显小心翼翼和一脸崇拜的问自己:“老翁,选举是干嘛的啊?给透透风?”

现在听说惠川堂的那白扇秘书居然连自己参选都要管,这还拿人当不当人看了?

“论江湖辈分,那个什么秘书,还要称呼我为师叔呢!”翁拳光气得胸口呼呼的起伏,大叫道:“要是搁在二十年前,他敢这么对你说我,我当即就可以提了他来,按堂规,最轻的都要三刀六洞(三刀刺穿大腿外侧,自己动手);重的,我都可以按欺师灭祖大罪来弄死他!”

“人家就是靠欺师灭祖起家的,在乎你堂规吗?”山猪看老大发狠,宛如对着空气打拳发狠,只能报以一脸无奈的苦笑。

想了一会,翁拳光再次一拳顿在桌子上,叫道:“我就是选!看你怎么办?这里又不是京城,你们说的话算屁!哎,不对,你们也就是在两根铁桩之间说话算话,有种把铁路捅我家里来!他妈的!”

山猪摇了摇头,俯身在老大耳边,梦呓般喃喃的问道:“老大,我们应该怎么‘选’呢?”

一句话让翁拳光目瞪口呆:选举是报名了,但怎么选呢?谁知道?

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翁拳光重重的出了口气,挥手叫过山猪,道:“你去给我盯紧了姓方的小杂毛,看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有什么用?”山猪有点愣了,接着脸色一白,急叫道:“老大,你难道想报复他?他们可是手眼通天的铁路公司,咱们惹不起的!大哥,您想好了啊!”

“谁要报复他?我这人很正直,山鸡我是了解的,他也了解我。至于方秘书,我就是想了解了解这位好朋友的品性,若是人品好,合我的口味,叫过来一起喝杯酒聊聊天也不错嘛。”翁拳光不满的说道,接着挥了挥手说:

“天地会都被佛山那群混蛋给败坏了,谁叫他们造反的?这不是找死吗!皇帝后面是洋人!他们懂不?!所以现在也不是老年间的时候了,江湖规矩也少了很多,大家都说在耶稣面前人人平等,这道理虽然有点怪,但是很时髦,平等好啊,时髦好啊,平等也是西洋来的不是?所以出去别介随便说我是那秘书的师叔,显得我们攀附权贵那样,平辈论交就可以。再说人家方秘书博学多才,山鸡当年也是一条好汉子,跟着虎牙大哥,两把砍刀生生的劈出了一条铁路,像你们这样的,要尊重人家,多和人家学着点,适当得降低点江湖辈分也可以的。”

“哦,巴结不上翁建光,现在降格巴结他心腹师爷白扇和打手山鸡也可以了。”山猪恍然大悟,有些郁闷,但是很快他摇了摇头,满心欢喜起来:“就我们这小县城的巴掌地方,若是可以巴结上铁路公司副总和山鸡,也不错的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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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连对方小弟都要巴结了,“很正直”的翁拳光看山猪匆匆出去,自己也无心外面在打龙川神拳的徒弟们,他站起身,走过高台,转过屏风,就到了他的小香堂。

里面不大,陈设着两个神龛,隔着屏风北面正对厅门的就是一座两尺高的关公像,前面干净得放亮的香炉里已经积满香灰,供桌上摆满时令瓜果,旁边还放着两截昂贵的鲸鱼油蜡烛。

之所以在大厅后面设个简单的小香堂,乃是因为龙川堂按天地会的规矩,经常动不动就要搬出关公像来举行各种仪式,比如收徒啊、结拜啊、判罪啊、开新生意啊。

天地会素来崇拜关羽,流传的“读圣诗”中有一段记载说:

初赞圣人第一忠,列代流传有遗风,

异姓结拜同信义,万民供养住九重。

二赞圣人本超群,徐州失散困曹营,

上马金来下马宝,美女红袍汉寿亭,

闻如兄住河北地,封金挂印奔古城,

秉烛达旦保皇嫂,赤胆忠心第一人。

三赞圣人武艺高,赤兔马来偃月刀,

过五关曾把六将斩,立斩蔡阳城壕,

忠肝义胆难尽表,弟兄相会古城壕。

一般天地会首领结盟拜会的盟誓单,开端就会说:“自古称忠义兼全,未有过于关圣帝君者也。溯其桃园结义以来,兄弟不啻同胞,患难相顾,疾病相扶,芳名耿耿,至今不弃”等句。

洪门兄弟入会的会场,分为外部、中央、内层三区,入会仪式,会中叫做“作戏”,会员出席叫做“看戏”。会中举行仪式的秘室,是在内层,称为红花亭,室中设关圣帝神位,额名为“忠义堂”。洪门掌所用的木斗,叫做木杨城。在后世流传的木杨城诗内就有“木场城内有关公,金花宝剑在斗中”等句,此外还有“木场城内有关公,歃血为盟尽姓洪”;“万姓弟兄来结拜,木杨城内有关公”;“木杨城内观音佛,外有关公显威灵”等句。

原来龙川堂也是有“忠义堂”的,专门供奉关二爷和用做刑场啥的,但是这不是新建了西洋小楼嘛?翁拳光舍不得在自己这么漂亮的小楼后门那里加盖一座土儿吧唧的平房当“忠义堂”,简直好像大便不通堵住菊花那样。

不得已只好变通。

因此翁拳光就在座位后面摆设了小香堂,不仅搬进搬出关公像比较方便,而且关起大门来,这大厅就是现成的“忠义堂”,随便翁拳光怎么给看不顺眼的人三刀六洞了。

只不过今日翁拳光走到小香堂里,没有像往日那样恭恭敬敬的给关二爷上两柱香。

他也没说话,就静静的站在关二爷对面,一人一泥塑静静对视了好久。

然后翁拳光双手抱臂,一脸激愤的表情开口了:

“我说关老爷,您吃我香火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哪天没有给您三上香?哪次瓜果三牲少给您上过?我自己连带我教的徒弟,谁对您不恭敬过吗?”

“为了您,我还和神甫争辩过拜关公是引人向善的,不是迷信;你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才给你争面子的?要知道,你在洋教眼里和通缉犯一样的!”说到这里,翁拳光歪了嘴,用力拍着自己胸脯叫道:“你说!我都收留你这通缉犯了!您凭良心说,我够不够江湖义气?”

说罢他咬牙切齿的手指着关公鼻子叫道:“但是你怎么对待我的?”

“虎牙老四那个欺师灭祖的玩意,从生下来就不是好东西,在龙川就天天拍老师的马屁,被我仗义砍出龙川后,他搞输血!灭风水!甚至拿炸药炸掉整整三村人的祖坟!你劈死他了吗?他荣华富贵了!他发达了之后,别说一毛钱,连封信也不给这些老弟兄,就算不给我,也应该给老师遗孀的音信啊,他难道不知道老师儿子都抽鸦片倾家荡产了吗?送本诗集来什么意思?吹嘘他识文断字了?我呸!这种绝情寡义的败类、帮会里的叛徒、满清的毒草、人间的渣子,你管过吗?”

说到这里翁拳光跳了起来,又狠狠踩地,好像此刻翁建光正趴在他的脚下,他叫道:“这该死的欺师灭祖的王八蛋现在荣华富贵!关二哥您是不是近视啊?需要我给您配副洋人眼镜吗?”

一通发泄之后,翁拳光指着关二爷一脸嘲讽的说道:“我明白了,您也不懂西学,所以还是用青龙偃月刀,老大!大刀早过时了,您老土鳖了,您老out了!现在流行左轮枪啊!”

说罢翁拳光一手抚着自己下巴自言自语道:“想想,现在给我来钱的东西,一个是火轮船,一个是皇帝车,这哪个也不是古董啊。”

越想越气,翁拳光指着关公塑像一脸狰狞的叫道:“好,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月机会,要是你不能让我发财或者让翁建光暴死,那拜拜吧,我也不拜偶像了,我把你搬出去扔了!让你尝尝被人抛弃被人羞辱的滋味!你以为给你烧香的那香烛白捡的啊,每个都是我流血流汗赚的啊!想通了的话,晚上托梦给我,过时不候!”

说罢,翁拳光走过去,把关二爷旁边的周仓摆了个方向,让它面朝西,叫道:“去!赶紧给你主子买把洋枪回来再说。”

然后嘴里一边念叨着:“你知道这鲸鱼油蜡烛是进口的吗?有多贵你知道吗?我现在降低你的待遇!省得您老给我浪费钱,我这里可不是天主堂的孤老院!不干活没饭吃!”一边把关公前的两个烛台一手一个握住,转了个身摆在和关公侧对的另一个神龛前。

这神龛里赫然摆着一个小点的圣母玛利亚塑像,前面一样瓜果满台,唯一不同是下面有个垫子。

翁拳光此刻收了在关二爷面前飞扬跋扈的表情,闭目长长的吐出了刚才那股火气,做了一个虔诚的苦逼脸,小心翼翼的把蜡烛点燃,然后双手合十跪在下面的垫子上。

跪地先凝望了圣母一会,翁拳光从台子上拿下一串念珠套在手上,这是为了计数念玫瑰经的遍数的,然后打开一本简体版的天主教专门拜圣母的《玫瑰经》。

心里却又想起翁建光赠他诗集羞辱他的事情来了,咬牙切齿道:“老子也不是文盲了!”

说罢瞪出两个眼珠子、磕磕巴巴的念了起来:欢喜三端吾主耶稣基利斯督降诞

献天主圣母童贞玛利亚,我献此经,敬祝尔神圣共庆之喜,尔至圣灵魂,所受尔子耶稣,诞生于尔,至净至贞之胎,以救世人。尔至喜至敬,裹以裳衣,置于马槽,伏身拜为真天主。此时群天神奏乐于空中,赞美天主,庆贺世人曰:天主受享荣福于天,良人受享太平于地。

求今我虔祈圣母,转祈圣子耶稣,赐我甘贫之德,使我轻脱世缘,乃得纯心奉事吾主。阿们。

念完之后,翁拳光闭目低头喃喃道:“圣母,你看到了吧,我已经把关老二的香火给撤了,摆到您面前来了!我算想明白了,那个家伙是土鳖神,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提着那土鳖刀,连把枪都没有,肯定打不过您这种洋神!以后我坚定的跟您混了,谁懂西学谁发财!圣母啊,让我发财吧!另外请您替我把翁建光收了,想到他一日不入地狱就要为害人间、做这么多恶,我就很痛苦啊!若是他暂时还不到下地狱的日子,求圣母保佑我能和方秘书以及山鸡称兄道弟,义结金兰更好,就让我发点小财吧。阿门。”

046 你太小看国人了

在翁拳光语重心长的批评关二爷的时候,方秉生已经和陆站长走出了火车站,前面停了一辆精致的西洋大马车,车门口张其结已经等在那里了,这个留着辫子的西洋通换了一身放光的黑色燕尾服,打着领结,手上提着高高的大礼帽,一见方秉生他们出来,立刻笑容满脸的拱拳道:“方先生,陆站长,请这边走。”

“哎呀呀,怎么好意思让您等我们啊?我其实已经叫了站里的车去接您的。”方秉生一个箭步冲前,满脸惊喜的拱拳说道。

“这怎么行?您怎么说也是远道而来,这里我是主人!龙川发展一日千里都是你们铁路的功劳!作为本地工商界的人,我也深受你们恩惠!其实一直想请陆站长吃饭聊表近年来的谢意,但是他太忙。这不,今天幸好遇到您这个贵客,一起请了,我面子真是太大了,我运气真是太好了!感谢神!”张其结侃侃而谈,口才果然不赖。

既然对方这么客气,一心想摸底的方秉生也不再推辞,笑着上了马车,满肚子狐疑的陆站长紧随其后。

他知道自己昨日才抵达龙川,虽然洋药行会举办了又是鞭炮、又是条幅的欢迎,但他估计张其结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来的真实身份是鸦片党的助选者,因为平常人谁关心这玩意?

但是时间拖太久了,也难免张其结会听到风言风语,毕竟这家伙是真正在洋人城里生活过的,其西学见识怕是把自己甩n条大街去了,若不趁着对方没有防备之时摸到对方的底,等他知道自己所来不为铁路而为选举的时候,难保他不对自己藏私。

所以一从衙门里拿到名单,判定此人可能较为危险之后,方秉生立刻打定了主意,来个“不期而遇”的相逢,在对方毫无防备之心的情况下,套出对方的动机和底牌以及底线。

他运气不错,在火车站查到前两天果然张其结经过铁路托运过货物,方秉生就让站长下个套子诈诈张其结,果然这个商人慌不迭的跳进了套子里,自己乖乖的来请他吃饭了。

晚饭选在龙川城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包间,其实离火车站就两步路,但是张其结还是出动了自己的马车,方秉生一直在微笑,肚里却想:这小子这么殷勤,看来也是挺懂事的。

餐饮是中式的,虽然就来了张其结和一个手下、方秉生和陆站长,但是依然秉承了中华传统待客之道,琳琅满目的食物摆满了巨大的圆桌,北方的米酒、云贵的白酒、法国的红酒排了一排,每个人面前既有传统的碟子、碗筷、酒盅、还有时髦的玻璃高脚酒杯,张其结还自己带了两瓶进口红酒。

大家客气的互相敬了几圈酒,吃了一会,看着圆形大餐桌上铺着带格子的桌布,方秉生拉起来看了看,指着脚下笑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跟着老大来龙川经营电报,我们当时就是这个位置的小饭馆里吃饭的,那是歪歪扭扭的桌子和条凳,我累得躺在一条桌子上先睡了一会,没想到现在都变成这么大的西洋楼了,看这玻璃器皿和餐布,和京城没有区别,龙川发展真是难以置信啊。”

“火车站那时候是个大泥塘,”张其结放下手里的高脚杯,用面前的小块餐巾优雅的擦着嘴角,笑道:“我从美利坚回国的时候,就路过那个泥塘,里面还有几个光屁股小孩在游泳呢,我还纳闷,为什么城里还有个池塘呢?哈哈。”

“您了不起啊,我听别人说了,您是真正在美国呆过生活过,一般去外边几年的海游士怕阅历也比不了您的。”方秉生赶紧巴结。

“哪里哪里,我就是个乡下人,比不了您,其实三年前火车修到龙川的时候,我就听说过您了,您是大宋新科举人,多了不起!但是没有做官,却经营电报和铁路,您这眼光比我强不知道哪里去了!”说罢,还手指着方秉生对自己下属讲:“当年,我看到方先生,顿时觉得我国强盛不日可待,因为我国竟然能出海皇和方先生这种胸中有全球的西学精英,实在是神佑大宋啊!”

“哪里哪里,你真是过奖了,我就是铺桥修路的苦力包工头而已。听耶稣的话,跟朝廷走而已。”方秉生也把传统礼仪发展到了极致,说罢,对着张其结举起酒杯,说道:“来,为张兄这种海游士干一杯,实在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成人所不能成,长了我大宋的威名,提高了我大宋的西学水平”。

“哎呀哦,我正要敬方先生一杯呢,您和满清传统为敌、力保铁路完成才真是让我满心佩服,我都担心要激起民变了呢!还是您厉害!”张其结也赶紧举杯。

陆站长和张其结手下也顺势一起举杯,敬酒两位西学精英。

喝完这杯酒,方秉生笑着问张其结道:“张兄,久闻您是龙川商界西学领袖,怎么还留着辫子呢?”

张其结把自己的大辫子从身后拿到身前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这辫子可舍不得剪,每次和新朋友吃饭聊天,总是从辫子说起,说完了,大家就变成好朋友了,多好的一个谈话因头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其结又把自己的手伸到方秉生面前,笑道:“这就是我不想剪辫子的原因。”

方秉生定睛看去,吃了一惊,只见张其结两只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瘌,全是烫伤,就好像此人曾经把手来回的拍在燃烧的煤渣之上。

“这……这……张兄,您这是怎么弄的?”方秉生扶了扶眼镜架,惊愕的张大了嘴巴。

张其结嘿嘿一笑,收回手去,问道:“方先生既然知道我去过美利坚,那他们也应该说过我怎么赚第一笔大钱的。”

方秉生疑惑的看了看张其结,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您是靠给洋人洗衣服?”

“没错!”张其结笑着捏了捏自己笔挺的衬衣袖子,说道:“洋人很爱干净,也很爱体面;这衣服啊,不仅要洗干净,而且还要熨烫出纹路来,就像我现在这衬衣,一道笔挺的折痕要从肩膀一路伸到袖口。”

说到这里,张其结在自己眼前伸开两手看着,彷佛一个老兵看着自己的军功章那般自豪,说道:“这些烫伤就是被熨斗烫的,铜熨斗都是里面放沸水或者木炭的,稍不留神,就是一个水泡,好了之后,就是一个疤瘌。”

“失敬!失敬!您真是太不容易了!”方秉生再次拱拳说道。

“没什么值得敬的,咱又不是衔着金汤勺出世的,不止在美利坚,在咱们国,谁的钱来得都是辛苦钱!”张其结用满是烫伤的手也抱拳回应道,接着笑了起来:“这也是我拥戴海皇的原因!大家都是赚辛苦钱,很公平!”

陆站长也是留过学的,很好奇,说话也很直接,他没有像方秉生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而是抬起手指指着张其结问道:“张先生,那这手和您这辫子有什么关系?”

“哦呵呵,看我,老忘了原来说什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张其结笑了笑,拉过辫子,说道:

“你们都知道咱们以前孔子讲男尊女卑,这个西洋更是一样,圣经也说了男人是女人的头;但是西洋男人比中国人懒一点,男人是不做家务的。淘金的那些地区全是单身男人,所以衣服没人洗。当年,就我第一个开洗衣店,生意好的不得了。”

说着他高高的抬起手,高过自己的头顶,解释道:“那时候我一天,店里的脏衣服堆得就有这么高!”

大家都屏息凝气的听这位海外英雄亲口讲述当年的故事,无人插嘴。

张其结说道:“我当时年轻,就一门心思想多赚点钱,回家买地娶媳妇,舍不得请帮手,一个人拼了命的洗衣服、熨衣服……”

“从早上五点就起来,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十二点才休息,连吃饭都是一边熨着衣服一边吃,”张其结激昂的讲,语气里没有痛苦,而是一种奋斗的自豪和喜悦。

“但是我不是铁打的,我也困啊,到了晚上,一点蜡烛,我就跟着点头,这些烫伤大部分都是在疲惫的时候被熨斗烫的;”

说着张其结撩起自己前额的头发——他虽然留辫子,但是不刮前额,那里头发看起来像分头——说道:“看这里有个月牙大的疤瘌,就是我站在熨衣服的台子前,站着就睡着了,头磕在了铜熨斗上留下的。”

“但是活干不完,我不能睡,不敢睡。”说到这里,张其结抓过自己的辫子,再次把它昭示大家,他笑道:“所以我想起了咱们国家的老做法,在晚上熨烫衣服的时候,就把我这根大辫子吊在屋梁上,站着一睡,头往前一扑,辫子就拉住我了,我也就醒了;”

说到这里,张其结显得有些感慨,笑道:“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为了功名;我也头悬梁、铜烫手,但仅仅为了赚几个钱,为了能早日的跨过太平洋,体面的回家生活,呵呵。”

“所以,”张其结扒拉着自己的大辫子,笑道:“这辫子在洋派人看来,是满清的猪尾巴;但是对我而言,它是我的好助手,见证了我在异国他乡的奋斗,并助我一臂之力;我每次看见手上的烫伤和这辫子,就觉的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应该更加努力,也应该更感谢神。所以我不会剪掉辫子,我要指着这辫子告诉我的孙子、重孙子,他爷爷当年做过什么。”

一时间,包间里鸦雀无声,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大家都怔怔的看着张其结,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张其结看大家都木偶一般的凝固不动,呵呵一笑,扔了辫子,端起酒杯团团一举,笑道:“我每次唠叨起来就忘了别人,我朋友早就听腻我这段子了,以后我得少说点这小事。来来来,大家喝酒!”

但大家都没动,直勾勾凝视着张其结的陆站长慢慢的抬起手,开始鼓掌。

接着方秉生闭紧了嘴巴,也开始鼓掌。

声音越来越大,鼓掌得频率越来越高。

“哎哎哎,这是干什么?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在美利坚出苦力而已,和咱们龙川人在海京打拼没有任何区别,你们折煞我了。”张其结放下酒杯,使劲压着手,不想鼓掌。

“我真是喜欢鼓掌这种西洋礼节,此刻唯有无言而有力的鼓掌才能表示小弟的敬意。”方秉生慢慢的说道。

“好汉!我虽然大体听别人说过,但是不知道您这么辛苦,听你亲口来说,忍不住鼓掌!”陆站长说道。

方秉生放下手掌,俯身问道:“张兄,我有一事不明,请赐教。”

“方先生请讲。”张其结赶紧答道,

方秉生皱眉道:“您在美利坚打拼是感天动地,我非常钦佩!但是为何要‘感谢神’呢?你难道不感谢自己的勤奋吗?”

“对啊!”陆站长也叫了起来,问道:“您是感谢神给你动力让您撑下来吗?”

“呵呵,”张其结微笑了一下,又朝着桌子伸出手来,笑道:“两位,难道你们以为去‘富州府’美利坚讨生活的华人就我一个吗?那是成千上万的!我们仅仅在金山市就聚集了几万同胞,都搞了一条唐人街出来!”

“哦?”方秉生和陆站长疑惑的看着张其结,静候下文。

张其结继续说道:“所以,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满手烫伤吗?你们以为就我一个人头悬梁吗?大家努力不比我差的!为了能光宗耀祖,为了能衣锦还乡,华人是最吃苦耐劳的!”

说到这里,张其结脸色阴暗了一下,这是今晚以来他唯一一次显得很痛苦:“但是,能够衣锦还乡的人不多;有人死在淘金矿上;有人做生意赔钱了;有人去的晚,哪怕一打衬衣收十美分仅仅温饱,也在天天烫手打拼;还有人把赚来的钱全赔进了唐人街的鸦片馆和赌馆里;勤奋,不是成功的绝对因素,能赚到钱、然后能拢住钱、然后风光体面的回国,这不是必然的!除了勤奋,还得看运气,这就是神对你的照顾了!”

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我当年从美利坚回国,其实不是一个人,还有个老朋友,和我一起回国。他一样满身伤疤、一样从淘金到洗衣到饭店,什么都干过,和我一样怀里揣着一叠血汗换来的美金。”

“他现在在哪里呢?”陆站长张大了嘴巴问道。

张其结低了头,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就在我们回国的越洋大船上,他百无聊赖之际,去参加一伙人的赌局,到了海京港的时候,他兜里的十万美金全成别人的了。”

“那他怎么办?投海自杀了?”方秉生也没有沉住气,急急问道。

“自杀?你太小看国人了吧?”张其结笑了笑,说道:“身无分文的他朝我借了四十美元买船票,在港口一下船,连回家看看的打算都没有,直接又上了另一条回美利坚的船,再次回美利坚奋斗去了。说是暂时无颜见江东父老,要几年后再衣锦还乡。”

方秉生和陆站长面面相觑,很久说不出话来。

“比我勤奋的多了去了,没有运气?没有神的保佑?我说不定早变成淘金坑里的尸骸或者美利坚大铁路枕木下的孤魂野鬼了,谈什么要和重孙子讲老子的辫子哦。呵呵。”张其结有点调皮摆了摆脑袋,让脑后的辫子钟摆一样晃动起来。

047 这里,谁不想当官呢

听张其结讲完辫子的故事,果然酒席气氛热闹了很多,几个人也有了敬酒的好借口,一时间觥筹交错、称兄道弟。

方秉生看张其结喝得挺高兴,抽了个空子,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哎,咱们龙川最近有啥新鲜事没有啊?”

“咱们是小地方,比不得京城日日常新,没啥新鲜事吧?”张其结和陪酒的本地朋友互相看了看,笑着说道:“也就是三年前火车通车是大事,别的,还真没有听说过。”

方秉生微微皱了眉头,但觉的张其结不像是撒谎,想了想,愕然想到:是不是这家伙根本没把参选当回事呢?

这可能太大了,要不是他为了巴结钟家良,被派来专管这事,他也不在乎什么选举,报纸上什么乌七八糟的“民选”、“上下两院”、“地方自治”等等新词根本看不太懂。

而且就连报纸业本身也不是太懂这些,连《海京纪闻》这种民间首屈一指的大报对选举往往都是转载皇报的社论,不敢自己随便发言评论。

要是京城里可算有一家报纸发了一篇关于选举的原创,其他的报纸就争先恐后互相转载或者抄袭增减变作自己的首发,而且有时候还明显抄袭发挥错了,比如把“地方自治”解释成“恢复春秋古制——封建割据”,这不是胡扯淡吗?天子脚下怎么能容忍你割据?

想到这些,方秉生决定单刀直入,不再拐弯抹角的引导。

他手指缓缓敲着桌布,瞳孔缩成两个点死死盯住张其结,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嘴里以一种不经意的口气问道:“对了,我来的时候,在火车上看报纸,好像龙川要选举什么的?张先生,听说过吗?”

“选举?”张其结一愣,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思辨这两个字的意义之后才一拍桌子大笑道:“对啊!我们马上要选举了!这确实算点新鲜事吧,哈哈!”

“我看报纸上最近都在说这个选什么举的,这到底干嘛的啊?”方秉生瞳孔一点都没有放大,宛如针一般扎在张其结脸上,但自己脸上却故意装了个迷糊的表情:“听说这玩意也是西学,张先生不是在美利坚生活过十年吗?见过洋人选举吗?可否教教我?”

“好啊。”张其结好像一点都没发现对方在套自己,他满脸红光的解释道:“这个选举啊,确实是洋人来的玩意。以我所见,就是洋人一个城市里的平民选一些有头有脸的缙绅当他们的……他们的……他们的……”

说到这里,张其结结巴了,朝着天花板仰起脸来,皱起了眉头,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好像在中文里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事物。

想了好一会,张其结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对着一脸求教若渴表情的方秉生倾斜过身子,手在他面前转着,彷佛在空中转着一个翻滚的瓷瓶那样,他说道:“打个不合时宜的比方,比如您方先生是选民,我是候选人,我们俩谈条件,比如我说我成功了,给您这行业减税一成,您一听高兴了,就投了我。”

“也就是说,这些缙绅往往代表了一堆同类人的利益,有点像行会的会长……”张其结说道。

“会长?虎眼八爷那种?”陆站长插嘴了,而且还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那不就是个流氓头子吗?”张其结连连挥着手,不过又对着陆站长一笑:“但是美国人当选的候选人里面也有虎眼八爷那种流氓,哈哈。”

“真的吗?美国真是乡巴佬洋人地方,法兰西那些缙绅都满身香水味。”陆站长摇了摇头,狠狠踩了踩美利坚,顺路维护了自己留学国的名誉。

方秉生很隐蔽的瞪了陆站长一眼,非常不满被打断,他认真的朝张其结问道:“若议员就类似商会会长,那也就是说这些议员能管着我们了?”

“唉,这个,也不完全是,唉,这么怎么讲呢?”张其结摸着自己的头发,满脸苦色,显然是无法阐明清楚这个道理。

但方秉生就是俯前身子,死死看着张其结,一副学生听课的样子,不吭声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老师想起来。

猛可里,张其结一拍桌子,说道:“他们议员有点像这个:我开一座中餐馆,你开一座西餐馆,让老百姓按自己口味挑选,谁喜欢吃的人多就当选,然后挤掉另外一家餐馆,你一家独大,但是呢,这个百姓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得略微惯着他们点,得把自己的餐品做好,因为过几年,你还要和竞争对手再来对决一次,做得不好,就肯定暂时倒闭。咱们现在和西洋比呢,就是一大锅饭,你爱吃也得吃,不爱吃也得吃,市长今天想做中餐,你就必须吃中餐;今天想做西餐,你也必须吃西餐!”

说到这里,张其结笑道:“所以这个议员呢,兼有会长领导大家的职责,也有当餐馆老板服侍顾客的义务!既是官员也是仆役,他们洋人给糅合在一块了,明白吗?唉,这个其实很难讲,我一个乡下人实在讲不大通这道理,要是您也去西洋看看就好了。”

方秉生愣了一会,才把身子从俯前的姿势慢慢的拉了回来,一直盯着张其结的他,拱拳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真是受教了!”

肚里却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叫道:“这该死的王八蛋果然懂这玩意!”

“哪里,哪里,我真的是乡下人。”张其结赶紧拱拳表示谦虚,随后,笑了笑说道:“其实不瞒铁路公司的两位先生,我今年也参选了,呵呵。”

“哦?真的吗?”本来方秉生早就知道,此刻却一拍桌子,满脸都是惊喜之色,身体再次俯身朝前,又有再次受教的意思。

“张某想尽微薄之力服务家乡父老乡亲而已。”张其结拱拳客气道,虽然客气,但脸上却隐隐有了得意之色。

方秉生看出了他的得意之色,料定此人没有说实话,他问道:“这个张先生您打算怎么选呢?”

张其结挠了挠头皮,很快的龇牙咧嘴了一下,说道:“这个其实我看洋人搞选举,也不难,而且我们长老会也是选举长老团来管理教会内部事务,我觉的洋人选举和我们教会内部选举大同小异。”

“愿听教诲,请讲。”方秉生赶紧问道。

张其结抬起手指说道:“不过就是两点:第一点,你得让选民知道你想干嘛?就是你当上议员之后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这个也叫做宣示施政理念;第二点,除了一些真心佩服你的选民外,大部分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陆站长很好奇,看张其结又一脸痛苦的表情,忍不住问了,惹来方秉生真正凶狠的回头一瞪,不过年轻的陆站长实在没有眼色,没看见。

张其结自失的一笑,摇了摇头,彷佛在说一件他不想说的事情,但是还是说了:“大部分选民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无所谓的,所以你得直接给点好处,洋人有时候发点面包啊,请酒馆里的酒鬼喝杯酒啊,或者请来马戏团给城镇免费表演一周什么的。”

“洋人也是乌合之众吗?我觉的我认识的洋人朋友都是很厉害的人啊。”陆站长瞪大了眼睛。

“陆站长年轻有为,是海游士,洋翰林,自然朋友也肯定都是洋翰林,”张其结笑了起来:“他们洋人自己的洋翰林也是高等人啊!但是选民什么玩意都有:从无业游民到工厂工人,还有酒鬼流氓,洋人穷人一样活得像群脏老鼠啊,身上衣服穿成抹布的多了去了,他们能懂什么?不就是图个乐子、蹭杯免费啤酒,你像戏子一样搞舒服他们了,然后就投票给你呗。”

方秉生看着张其结眼神都不对了,因为对方可以信口拈来这大宋国没几个人懂的选举,说得竟然和钟家良的洋人军师差不多,委实有点让人头疼。

方秉生问道:“要选举的话,张兄打算对咱们龙川百姓说点什么呢?”

张其结有些无奈的笑了,说道:“我就是一个乡下人,开个工厂,胸无大志,也胸无点墨,这个施政理念可让我头疼死了,我也不是当县令的材料啊:大体就是修建朝东边几个大镇子的马路,以便货流畅通;然后龙川虽然马路有了,但是下雨积水,修个下水道吧,不必像海京那么大可以走马车的,就一人高行了;再然后,因为没有宵禁、外地人很多、流氓也很多、城里治安很乱,我建议宵禁,然后市民组织一个义务巡逻队;差不多都是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吧,哈哈!”

方秉生也笑了起来,他真心认为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而且确认张其结内心也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立刻他内心又有了一个想法,刚想继续套张其结,那边陆站长又插嘴了。

陆站长问道:“张先生,这个,洋人参选者的施政理念都是什么?和您有不同吗?”

“没啥不同,他们也就是说这套好话,和官员大商人事先谈好如何分赃,然后胡说八道骗骗小百姓。就这样。”张其结笑了笑。

陆站长好奇的问道:“那在美利坚,有没有可以鼓动很多人疯了一样支持你的政见?”

张其结一愣,然后脸色一沉,接着苦笑了起来:“有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方秉生也重新盯住了张其结,想听听有没有从洋人那里学来什么杀手锏。

“那是什么样政见?”方秉生和陆站长异口同声的问道。

“他们说:‘把吃老鼠、抽鸦片的黄猴子和辫子猪赶出美国!’”张其结说完就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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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结说完,屋里一片死寂,谁也没有吭声。

好久之后,陆站长低声咕噜了一句法文,看他的表情也猜的出是骂人的话,然后重重的靠在椅背上,把腿上的餐巾狠狠的扔在桌面上,一脸受辱后的愤怒表情。

张其结从鼻孔里叹了口气,低头喝茶,没有和陆站长说什么解释的话,很明显的,他已经受过这些折磨了,并且并非愤怒,而是无奈。

方秉生看了看气呼呼的陆站长,撇了撇嘴,心道:“这有什么?我还看不起白皮猴子呢!你们玩过的,我们祖宗两千年前早玩过了,现在学你,是看得起你!再说你都从国外回来了,关你什么事?这群海游士以为自己喝过洋墨水就能当救世主耶稣吗?痴线!”

想罢,方秉生笑了起来,隐藏着自己紧张来继续朝张其结发问,这次他要套张其结的真正动机。

他问道:“张兄,我还有一事不明,咱们大宋已经三城选举过了,我看报纸,也不尽然全是好话,有报纸说选出来的议员非常低劣不堪,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有的据说其实不识字的。而且我还听说,这个百姓啊,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您怎么看龙川的选举呢?”

张其结笑道:“方先生说得对,不过我们龙川这芝麻粒的县城,随便选选也就完了,百姓不在乎就不在乎去。”

方秉生立刻反问道:“既然百姓都不在乎,张兄为何要选呢?我就纳闷了,这样死气沉沉的选举,选出来的,您所讲的会长兼仆役,到底能干吗啊?有用吗?选举总是要花点钱的吧,这是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啊?”

张其结深深的点了点头,看来很认同方秉生的意见,然后说道:“我觉的,最近选举确实没用,这个虽然大宋开国十几年了,但是咱们是中国人,和洋人不一样。”

“没用为什么要选?张兄,我真是太好奇了!”方秉生死死咬住张其结,问题一个接一个,就是不希望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力争把他心里话挤兑出来。

果然张其结一愣,再次摸了摸头发,说道:“其实,我觉的这个咱们宋国国策是学习西洋,谁搞西学谁发达,第一个搞的必定发达;选举,肯定是西学,我不想错过第一波议员这班火车,说不定有好事呢!哈哈!”

说到后来,张其结再次大笑起来。

“您认为会有什么好事?我们选举出来的议员会像美利坚议员一样有用吗?能赚钱?能出名?真能监督官府?”方秉生几乎在对方大笑声中继续追问,宛如一根刺入长风的铁枪,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张其结堪堪收住大笑,他被逼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只觉得方秉生实在是太爱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然而面前方秉生是非常尊贵的客人,不敢轻慢,他肃容道:“就我看咱们皇帝和朝廷的政策和表现而言,第一波西学一定要把住!不管它是什么!一往无前的冲进去!就好像你们修建电报一样,当年龙川人怎么说电报的?现在呢?所以我下定决心参选,而且第一波西学浪潮来临之时,观望的人多,敢涉水进去的少,竞争非常薄弱,花钱也不会太多,是最好的捞金砖机会!

否则等西学大潮席卷而过,大家都懂了,哪里还有你的机会?皇帝车你现在还能赚钱吗?火轮船还能继续垄断暴利吗?电报还敢随便扯线起电报公司吗?连铁路不也被你们这种高瞻远瞩的大鳄垄断了吗?

当年你们修铁路,全龙川反对,但我要是不抵押了我在城外的工厂,全副身家压在了火车站周围地皮升值和新工厂上,哪里有我的今天?其实咱们是一家人,我感谢你们铁路还来不及的!”

后面那几句话是恭维方秉生的,但是方秉生没有谦虚,他在发呆,刚刚他准确的捕捉到了张其结的一句话:“我下定决心参选!”,肚里大骂:“这龟孙果然要捣乱!而且来势汹汹,这王八蛋可真正在美国呆过,头后还有辫子,我擦!要和我对拼中西贯通水平吗?”

愣了好一会,方秉生笑了起来,却说道:“张兄,其实我们铁路公司所耗费银钱太多,只有朝廷可以修得起,所以经常和朝廷里的达官贵人打交道,我听某个大臣说:这次选举是假,其实是为了统计富人来准备征收个人所得税的。所以,唉,这个选上了,固然光宗耀祖,但其实以后几十年的税金要白给朝廷,算算这笔账,其实选举这花销可不小啊。”

这自然是鬼话,方秉生想吓唬张其结,切断其想与鸦片党捣乱的念头,毕竟钟家良那里要求四人全中,而龙川太小,只给四个名额,而且变作了直接投票选举,这难度就有点高,要想得手,必须干掉任何敢于捣乱的家伙。

但是张其结笑了起来,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方秉生:“你认为咱们皇帝如何?”

方秉生一愣,立刻抱拳道:“当然是神佑我大宋百姓而赐下的不世出的圣君!”

张其结嘿嘿一笑,说道:“皇帝虽然是个马上起家的粗人,但是他从来没有骗过百姓。他说了不收税,我相信他。”

然后又一手虚劈在桌子上说道:“当然,皇帝也使障眼法,皇帝虽然一直以袍子红头巾示以大众百姓,大家称之为我中华文明的中流砥柱,但是大家往往没注意到他是朝廷唯一一个穿袍子的人,而官员为何全部穿洋装敢于和皇帝完全不同?难不成这大宋就不是中国人,可以不上行下效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其实根本就想……咳咳。”

因为畏惧随便议论圣君获罪,虽然貌似大宋没有类似的法律,但大家谁也不敢在众人面前议论皇帝,就像不敢在众人面前议论自己的老板一样自然,所以张其结堪堪的结束了自己激昂的话题,直接说道:“皇帝想干的,以我来看,是要我们大宋变为欧美强国,既然国人都可以信耶稣、穿洋装、学洋文、修铁路、跑火轮船,那么迟早一天,洋人的国家法度我们也会学来,我觉的此刻已经开始!所以必须要参选!”

方秉生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他越来越感到面前这个家伙参选的决心实在非同小可。

斟酌良久,方秉生又抱拳表示钦佩,说道:“哎呀,张兄这种眼光实在让小弟佩服非常啊!不愧是真正中西贯通的人材啊!咱们龙川城竟然藏龙卧虎啊!”

恭维完,方秉生话题一转,满脸忧色的说道:“但是!张兄啊,兄弟我做铁路的,这个洋人技术啊,我觉的咱们国人可以拿来用,毕竟铁河车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心眼,你给它喂了煤,它就自个咕咕的跑了;但是这个国家法度,我觉的不太可能,因为我国国民毕竟不是洋人,哪个国家的法度不是几千年老祖宗留下来的?我们悍然去抄,只能南辕北辙、邯郸学步而已,因为国人自有国人的历史和国人的聪明。”

“我明白您的意思,美利坚虽然也有白人贪官污吏,但索贿、勒索的本事总不敌咱们国人来得巧妙,而国人偷奸取巧的本事,美利坚人也望尘莫及;”张其结冷笑着说道,好像想起什么他很讨厌的人来了。

“是这样的,我听说这个议员其实也不是当地父母官,即便选举出来组成所谓的议会,还不是得仰父母官的鼻息,”方秉生冷笑起来:“就算您刚才说的,您是餐馆,顾客喜欢您的口味,让您做城市主餐馆,但是父母官就是不走,愣是要烧锅猪食给大家吃,您能怎么办?洋顾客也许敢抽原来的父母官,但是咱们国人可是只认父母官的锅,不在乎您这新开什么议员餐馆,您敢和父母官叫板吗?谁敢?咱这和清国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咱们都是汉人。议会我看就是个摆设,锦上添花而已。”

方秉生说得张其结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看张其结根本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方秉生试探得问道:“那么您说要是这国家法度变得和清国也差不多,您竞选议会还有什么好处呢?徒劳的花钱而已。”

张其结对着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叫道:“不愧是铁路的大员!您这见识真是入骨三分!我自己是同意的,咱们国家现在也和清国差不多,不是有某些官员天天在衙门里聚赌吗?”

“那这样您还选举吗?”方秉生满心期待的问。

“这样更要选!”张其结哈哈大笑起来,拉过脑后的辫子,笑道:“如是吏治黑暗,议员也大有可为!因为美利坚听说议员也收受黑金,而且最关键的是当了议员,就是地区名人!说话总有人听,报纸也爱报道!这样的话,不知多少人求着给你送礼呢!这就完全变成了清国的言官!因为咱们开了报业!所以报业加上议员,一样有钱一样有前途!”

方秉生登时面如死灰,实在没想到这一步,因为他毕竟没有去过美利坚,即便去过,像陆站长这种海游士,只是在学校里和一群高等洋人混,只懂自己的专业和洋人的香水,别的屁也不懂,绝对也不会像张其结这种实打实的和洋人混十年。

张其结说得兴奋起来,继续叫嚷着自己的看法:“方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个贴切的解释来:其实啊,议员选举就是捐官!就是咱们宋国的捐官!只不过清国捐官朝着上级买,这种捐官是花钱朝下面的平民买!而且竞标购买乌纱帽!”

“哦,原来这样!”陆站长叫了起来,接着开玩笑的问张其结:“还不知道原来您参选,就是想当官啊,哈哈!”

张其结对着陆站长哈哈大笑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这里,谁不想当官呢?!”

而方秉生阴冷的瞄了张其结一眼,肚里说道:“这个城可能会有点麻烦。”

048 天诛私有铁路的卖国贼

酒席还在继续,经商好手张其结也是个人来疯,而且自己也不认为选举是什么大事,就把自己的见识说了,贵客又一副很谦虚请教的意思让他很舒服,越说越痛快,越喝越惬意,到了后来和陆站长,面红耳热的称兄道弟起来,酒席气氛如火如荼。

但是方秉生话少了很多,因为感到压力挺大。

大宋这选举就是:第一次西学捐官!

张其结这总结太可怕了!

论到前半截:“第一次西学××”,那威力已经很大了。

现在国人已经开始崇洋媚外了,别说贵人富人,就算穷比也一样,连街边唱戏的一挂上“西洋最新影戏”大牌子,立刻一窝子人就会蜂拥而入,进去一看:我擦!皮影戏!

而大商人一听前五个字,往往就会激动得蛋疼,立刻就计算自己还有多少资金可以进入,后面干嘛的都无所谓、不在乎的,因为反正也肯定弄不懂西洋新名词。

至于后半截:“捐官”,这威力已经不是前面可以匹敌的了,前面最多算个洋枪,后面的得是四十门炮的大战舰,而且还是火轮。

毕竟宋国才开国不到二十年,大家都做过清国的臣民,捐官观念深入人心,虽然若是方秉生当年做落魄才子的时候定然大骂捐官是名爵滥觞、斯文扫地,就算科举做上了官也定然看不起捐上来的同僚;

但像他现在这么富贵而且肯定考不上科举,那又是跳着脚支持捐官,若是海皇要是可以捐官,他定然第一个跑去捐了。

想想也非常合情合理:捐官乃是世界潮流啊,海宋不能不上捐官啊!

不要说清国那儒家正统,就连洋人也捐官走后门啊。

最强之国大不列颠陆军军官不是听说前几年也是捐的吗?捐官钱也是明码标价,因职位而定,因地点而定。油水多的地方自然贵,印度的上尉就比阿富汗的贵。一个好地方的上校的捐官费大约是40000磅,要不然人家打仗那么卖命呢?

“怪不得钟家良这么上杆子,难不成他因为抽鸦片当不了官,就想做编外吏部尚书?搞一批官帽子批发,让那些家伙喊他爹?”

这时张其结过来敬酒,方秉生捏着高脚杯就喝光了里面的红酒,但什么味道都不知道,他在想:“…….也对啊,钟家良这家伙西学很精通,和皇帝走得也挺近,肯定知道的比我多,要是无利可图,他这么积极干嘛?难不成他故意不对我说选举的真意,怕知道的人多了和他抢购帽子?”

“要是真是西学捐官的话,我应该立刻捐一个啊!哎,但是朝廷特意把我们这些官督商办的企业排除在外是什么个意思呢?捐官当然要人人平等,它这么搞什么意思?”

方秉生完全听不见面前满脸红光的张其结和陆站长一边拼酒,一边嚎叫什么,满心都是自己钱包被扒了的懊丧。

“但是也不对啊!”方秉生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看法:“这选举捐官乌烟瘴气的,即便朝小民付捐官费,人家都不在乎的啊!而且选举捐官一次很便宜啊,我这次不过打算最多花一、两千元就搞定四个人,哪有这么便宜的官?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么便宜的捐官费撑死也就是捐个以前衙门的白牢子吧。”

(白牢子:干衙役的工作,但没有正式编制的衙门“临时工”,也很热门。)

想不明白朝廷的真实意思,方秉生重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面前的张其结,心道:“算了,谁知道干嘛的,龙川不过是个小县城,就算捐刘国建那个县令我都没兴趣,我先弄掉你搞成这事再说了。”

这时张其结转过头来对方秉生说道:“方先生,我看报纸说你们铁路公司修完海赣线后就没有钱了?”

“是啊,我们铁路一公里四万元,朝廷又不富裕,我们也没法子啊。”方秉生笑了。

张其结皱眉道:“难道你们只有朝廷拨款这一项吗?”

方秉生说道:“别的有啊,我们有大量债券,你要多少有多少,张兄有没有兴趣?”

“哈哈!我的身家全给你,怕是也修不了几里铁路。”张其结大笑起来,然后他俯前身子,凑过头来说道:“方先生,我有个法子,不知道您有何看法?”

“哦?这捣乱的王八蛋倒还想指点我们修铁路了?”方秉生心道,脸上却笑,手一摆说道:“张兄请讲。”

“我当然变不出几万万的白银来,”张其结笑道:“只是我听朋友去潮州那边讲,说是他们工商业看到海赣线这么强大,也很想建个铁河河道,和海京连为一体,不是龙梅线早有规划,仅仅缺钱吗?”

“是的,惠州府和潮州府之间的龙梅线,这施工路线早都勘察好了。”方秉生笑了笑,说道:“不止龙梅线,若是有钱,三年内就可以修到清国北京!哈哈!但是没钱!”

张其结皱眉道:“我们龙川小县城,自然没有雄心谈什么龙川到北京,只是龙梅线的起点就是龙川,我们非常有兴趣。鉴于我们和梅州这个距离也就是二百多里,要是修铁路大约六百万元撑死,我们和潮州那边的朋友就互相议论,能不能我们民间商人自发筹集资金,然后由你们和朝廷来修建呢?”

“六百万元?龙川这地方能集资出六百万?”方秉生脸上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

张其结呵呵一笑,说道:“龙川加上潮州的商人,凑齐六百万也可以吧。”

说着他放下酒杯,对着方秉生又拱拳道:“而且我觉的这钱很容易凑齐!因为你们铁路太赚钱了,听说在交易所里都买不到你们的股票。大家都知道铁路是好东西,来钱真快,仅仅在于前期投资太大,若是我们发起集资修建龙梅线,我估计全大宋的商人富商肯定挤破头要来入股,说不定一夜之间六百万就齐了!”

方秉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的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民间集资修建铁路,这个主意在海赣线通车之后,早就有人在提了:有朝廷的人,有民间的富商,但是宋右铁电公司坚决反对!

因为股权问题。

若是民间集资修建了铁路,这一段算谁的?肯定是算股民的。

这样一来,就等于成立一个新公司,而宋右铁电不过是修建和管理,相当于给那些废物打工,这样太讨厌了。

翁建光不仅要修建和管理的收入,更想把整个铁路全揽入自己手中。

朝廷给钱修建,虽然很慢,但是有枪械制造局私有的先例,说不定哪天铁路就姓翁了。

尽管铁路投资巨大无比,但这种事并非白日梦,朝廷已经商议过了,目前有两种意见:

一种是股转债私有:朝廷现在在铁路里是超级大股东,因为大部分钱是国库来的;所以可以就地把股权转为债权,由宋右公司以盈利按年归还本利,二、三十年归还完,铁路就变成宋右完全私有的了;相当于宋右公司分期付款购买了铁路;

另一种就是:白送!这种想法非常激进,虽然是由著名的坚持“朝廷不与民争利”理念的工商大臣徐穿越提出来的,但实在太激进了,海皇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了?军火两大巨头虽然都是被白送出来的,然而军火业当年投资很小啊,但铁路巨无霸,还关系到军事、经济利益,非一般商业企业啊!连铁路公司内部都认为这种可能很渺茫。

皇帝现在还没表现出倾向,听说是要先看看。

所以,宋右虽然疯狂热衷于借债修路,但却非常敌视民间集资修路的想法。

民间集资修的那一段肯定会被在股权上分拆出来成立一个新公司,集资的家伙都是股东,这样一来,即便宋右管理运营,也不过是给股东打工而已,所收入的不过是区区修建利润和运营管理利润。

你面对一堆刁民股东组成的董事会,你哪辈子能通过董事会投票把铁路私有掉?

若是十年前铁路刚修那时候,有“爱国”商人集资给翁建光,别说六百万元,就算一百万,翁建光立马改口叫你“大哥”,给他六百万,说不定让他叫爹都可以;

但是当年哪里有民间人士给他钱?大家都在看着报纸议论这轰隆隆的洋铁路会不会让老祖宗从坟里跳出来骂娘。

而现在翁建光已经吃肥了,从瘦狗变成巨鳄了,他不仅想要修建和管理运营的利润,其野心更是想连铁路本身都吞掉变成自己的。

所以谁集资修铁路也不行,那岂不是成了三大官家铁路公司之外的第四家竞争者了?

倒是宋北和宋左因为朝廷太穷,他们负责的区域修得太慢,区区一百五十公里根本就不像铁路,倒像是京城人的兜风娱乐项目。

于是他们非常眼红宋右的成就,他们还是瘦狗,没有宋右那么可怕的野心,心里只想着没有肉、我喝汤也行。

眼看现在铁路已经被老百姓认可了,不像当年那么声名狼藉了,所以去年宋北就找了几家报纸连续鼓吹应该民间集资修建铁路,以民间财力促进大宋铁河化。

翁建光自然暴跳如雷,他现在不希望开了这种民间集资铁路的先河!他不仅要垄断,而且还要在将来吃掉一切!

所以他立刻请宋北公司和宋右公司的几个头面人物出来喝杯江湖小酒,讲讲数,告诉对方:不能坠了铁路事业的面子!不能做出可能损害大家未来利益的不规矩的事!

但是宋北公司想的是:这个宋右公司负责的路线乃是连通到长江领域,这条东方干线不仅仅是简单的铁路管理问题,目的更是可以长江领域和珠江领域联合起来,从军事和经济上强力促进海宋发展,往后十年乃至二十年,肯定就是朝廷投资的主力,自然不会缺钱;

然而自己负责的这块,是往湖南那边修,湖南那边湘军就算攻击,也要从江西腰里一路摧城拔寨硬碰硬的打过来,因为海宋强行租借了湘江以东,株洲和郴州都在海宋手里,要是他们的主力敢从老窝出来,直接从南边进攻粤省,和长沙近在咫尺的株洲要塞里的宋军军团立刻就会爆掉长沙的脑袋。

至于云贵和四川,这几个穷地方都在玩命练绿营八旗,从没听说敢过来过,过来的都是讨生活的偷渡客和走私土烟的毒贩子。

这么看来,自己得到大规模投资简直是遥遥无期的,就算给朝廷高官送礼,也没用,因为皇帝肯定对妄图大发展北方干线的奏章大骂:“那边有金矿吗?有煤矿吗?修过去方便偷渡客过来吗?还是你嫌朝廷不够穷啊?你脑子有病啊!”

所以宋北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想开民间敛财这一块,即便股权不在自己手里都没所谓。

再不修,怕就是宋右吃成鳄鱼了,反过来把自己这条泥鳅给吞了:想想看,十年、二十年后,宋右已经在粤赣线上赚得盆满钵满,翁建光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肯定假惺惺的说:“既然朝廷没钱,宋北公司又推进太慢,不如我们来修连接韶关、连州这几条线吧?没事,放心,我们自己掏钱修。”

你自己掏腰包替朝廷修铁路,以朝廷里那群天天琢磨钱的红眼狼的做派看,能不同意?不仅立刻同意,说不定皇帝当即赏你个男爵帽子,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实爵铁帽子!

这样一来,自己这好不容易弄来的铁路公司不就被翁建光那个流氓笑眯眯的吞掉了吗?

所以宋北坚决不同意,意思就是:“大哥,您吃饱了,您高瞻远瞩了,但我们还饿着肚子呢!这江湖规矩也没有让人饿肚子的道理吧?”

宋左公司倒是无所谓,志气没有宋北大,因为负责的那一块地区太穷比了,要不是广西要不是安南的,哪辈子可以修过去?所以宋左安心的把自己那一小段铁路办成了旅游观光项目,联合房产公司在终点那里疯狂的修宾馆、酒楼、马戏团的舞台——“火车一日游”外加“农家乐”嘛!而且拿了铁路的盈利去投资入股了一家内河火轮航运公司,做“铁河”的居然去投资竞争行业河运公司?还有没有尊严了?他们现在也许都不认为自己是铁路公司,而是旅游公司了。

对于这种宋北这种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要破坏江湖规矩的小龟孙,翁建光的对策是:派出山鸡,找了几个不要命的家伙,在宋北系其中一家最大报纸主编全家出城游玩的时候,等在半路上,看见那马车过来,一个军用爆炸包扔过去,当即炸死了拉车的三匹马。

同时给宋北公司提出这种“扰乱国家秩序、践踏铁路尊严”主意的那个败类白扇送去一封信,没用邮局,宋右铁电付出了“快递费”:雇佣了整个京城某行业内最厉害的专家,在夜里潜行过那败类白扇家的高墙、保卫、狼犬、仆人、西洋门锁,把这封信端端正正的“快递”到了那小子客厅桌子上,里面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了一行:“天诛私有铁路的卖国贼!”除此之外,信封里还有一颗子弹。

结果宋北和他那一伙报纸立刻老实了。

拟定内容和剪报纸拼信的就是方秉生本人。

049 扎死他是天道昭彰

听到集资修路的建议,方秉生笑了笑,对张其结说道:“张兄,您有所不知。虽然我们现在管着铁河,但是其实从国库拨款、洋人借款、洋人技师等等全部都是朝廷在管,我们就是朝廷门下走狗。因为这铁路意义太过重大,可以增强一个国家的气运,从经济民生和军事都是如此。我们随时都会听朝廷的命令被无条件征用,因此铁路是不能民营化的。”

说罢怕张其结不信,指着陆站长笑道:“你可以问我们这陆大才子是不是这样?”

陆站长点头说道:“是这样的,一旦朝廷下令,整个铁路系统立刻就要为朝廷服务,不得延迟。”

“不仅如此,若是打起仗来或者调运关键物资而被征用了的话,整条铁路瞬间就成为军管,若是有失职或者抗命情况的话,乃至于调运不力的情况,朝廷可以按就地按军法把我们,”方秉生笑着用手指模仿手枪指着自己太阳穴,嘴里轻轻“呯”的一声。

张其结他们被吓了一跳,赶紧挥着手说:“不会的!你们宋右铁电运营效率真是有目共睹,这种事绝不会发生的。”

方秉生没有理会他的话,喝了口酒,阴阴的看着张其结,问道:“我们公司现在掌管铁路系统的大部分人事权和财权,所以责任我们全担负;若是集资修路的话,这就是个股份公司,你们股东董事会要监督我们,若是某个站长我们否决,你们非得上,到时候出了事算谁的?”

方秉生故意说反了:宋右担心的是自己的人被董事会否决而已,因为若是股份公司的话,宋右即便管理也不过是个打工仔,而且很可能永远是打工仔,到时候不偷这群股东的钱就怪了。

“怎么会呢?来来来,干杯!不提了!看我这乡巴佬,今天这么高兴,怎么又谈起生意来了?干杯!干杯!”张其结有点尴尬,心里觉的对方说得有点怪异,但哪里怪异一时间没想通,赶紧举杯敬酒,避开了这个话题。

从此刻之后,双方都觉的尽兴了:

一边,方秉生摸到了张其结的动机和大体计划;

另一边,则是张其结觉的自己算是认识了铁路公司的大员,以后自己商业来往使用铁路可能会有熟人可以求了。

不过,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是来摸他选举的底牌的,虽然他也江湖上混过多年,算见多识广,然而他还真是没大在意今年的选举,虽然要选,但只是打算一边看一边热身一边竞赛,真没想过对方居然会这么郑重的对待这事、对待自己。

一伙人吃完喝完,方秉生和张其结“一见如故”,又都是信奉加尔文思想的新教派别,算是同志,双方约定明日上午一起去参观中心教会和龙川商会。

这自然是方秉生贪得无厌,不仅摸了张其结底牌,还想连带其他潜在敌手底牌一起看看。

回到龙川火车站后,山鸡已经在站长室等着方秉生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闻到山鸡身上也是一股酒气,方秉生并不以为然,在宋国富人圈里做生意也得经常喝成这样。

山鸡虽然满身酒味,但看起来毫无醉酒的模样,毕竟他酒量可不小,今天特意没敢多喝,看方秉生问了,山鸡赶紧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子交给方秉生道:“这是刘国建秘书让我交给您的,明天让咱们带过去。”

方秉生打开盒子一看,愣了一下,接着苦笑起来:“姓刘的也太洋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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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方秉生作为“好朋友”坐着张其结的马车,两人有说有笑的再次前往三一街。

昨晚酒席上,方秉生装作很感兴趣,由着张其结的话头,先把“选举”套在“西学”上,又把“西学”套在“工商业精英”上,接着把“精英”偷换概念后等同于“参选者”,顺理成章的,请张其结明天顺路邀请龙川几个“西学精英”也就是“参选者”聊聊天,交个朋友。

张其结哪能想那么多,满口答应。

方秉生这人非常的阴狠,为了继续摸对方的牌,连鸦片党那边也没回去,就在火车站贵宾室睡了,耍一次张其结不够,还要继续耍,对于他而言,能耍多久耍多久,最好耍着耍着就让对方识趣的自己退出;真要不识相,方秉生已经熟悉对方内情,也不会手下留情,反而下手可以更加无情,更加精准的打在对方七寸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可不是舶来的洋玩意!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中心教堂,龙川商会也在那里,就在教堂二层小楼的一个会议室里。

这是因为张其结当年作为教会骨干,自己出头在教会内部组织了“龙川工商业团契”,就是一群教会里从事工商业的信徒组织起来,每周定时读经、聚会、祷告、交流心得;

因为是最开始的几个团契,教会特意给他们留了一间屋子,让他们在每周固定的时间聚会,开展“组织生活”。

后来这群人都发了,长老会也蒸蒸日上,信徒越来越多,慢慢的这个六个人起家教会团契小组越来越大,成了实质性的龙川商会。

因为龙川毕竟是个小县城,没必要像惠州或者京城那样,大商会包下一处宅院甚至于一座楼来用做交流场所,所以这个教堂上的小房间就成了龙川商会,这也是刘国建为什么说:龙川商会几乎和长老会是一家开的道理。

路根本就不远,张其结又客气的出动了马车,十分钟后,方秉生和张其结就在“神就是光”大石碑前下车了,后面就是三一广场,现在是周三上午,没有几个大人在上面呆着,教室和教堂前面的广场里小孩倒是贼多。

只有一群半大小孩在里面没有铺石板的那块小小的泥土场地上踢球。

还有一群小孩围成一个圈在泥土场边上撅着屁股蹲着,外边还有小孩背着手好像老头子一样站着往里围观,好像一群鹅在吃食那样,不知道在干什么。

方秉生和张其结两人拄了时髦的文明棍绕过石碑往里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看那些小子真不怕热,大白天的就在那里踢球。”方秉生笑道。

“小孩,放暑假了,没事干,都来这里玩。”张其结答道:“我们是小县城,小孩也就是去城外游泳啊,或者钓鱼啊,还能干嘛?踢球最近几年才兴起来,看起来真吓人。”

看着足球场上来回狂奔的那些小崽子们,方秉生把“一群野猪”的想法赶出脑袋,但是终是不悦:大儿子在学校干嘛他不管,因为他没有权力干涉学校授课,但是他反正不许儿子平常玩这种野蛮的玩意,礼服上只要有一点土,他就要抽他儿子。

一个成功的儒家必须举止都有尊严,像这种半裸着、嚎叫着、狂奔着好像一群野狗吃屎一样争抢个球实在太恶心了。

他估计古代有个洋人家里穷,又一大窝孩子,一人一个球买不起,只有一个球,就互相抢呗,这就是足球的来历吧。

而陛下和基督教学校都加了一项前所未闻的科目:体育,清国和古代都以手无缚鸡之力为荣的儒家士子为美,现在这宋国简直是以野蛮人肌肉发达为美,有力气那是下等人的事情,上等人有力气干嘛?

看看清国的上等人故意把指甲留得n长,为什么?就为了显示老子这手绝对不需要干任何事请!

方秉生每次去儿子学校看见学生们争抢足球,或者汗流浃背的赛跑,就心里发颤,老担心不小心把儿子送进了培养丘八的军校。

你们都是未来的帝国栋梁,你们有什么可抢的?你们有什么可跑的?你们有什么必要扔那无聊的大铁饼?有必要好像兔子一样跳那沙坑吗?难道你们毕业要去拉皇帝车还是去码头扛沙包吗?

天天坐衙门需要的是威严,至于流汗出力的吗?别说清国和老年间,就算现在的朝廷大臣也不需要赤膊狂奔吧?难道是为了哪天京城沦陷的时候跑得快?

然而事实很可怕,他儿子就读的海京培德中学的足球队,已经在全京城中学界连续称雄三年,把海军学校的“小丘八们”都踢败了。

这专门训练精英的最好教会学校,在方秉生眼里就是文官学校,教出来的学生怎么可以比那些当兵扛枪的还野蛮?

在看了报纸上培德中学再次夺取帝国少年足球“皇帝杯”后的报道和图片后,方秉生晚上老做噩梦,内容主要就是梦到:一脸胡子拉茬的翁建光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胸口绑着大红花,手里摇晃着自己的诗集,得意洋洋的叫道:“小方,看我做得锦绣文章!陛下已经钦点我为皇榜头名!新科状元!哈哈!”

在梦里方秉生就觉的心如刀绞,痛苦的用手死命的揪着自己的衣服,让自己胸口舒畅一点,这时候他没有穿洋装,而是穿他爹穿得那身袍子。

这时一个赤膊黑瘦少年拍马而来,正是自己儿子,他赤裸着上身,浑身都是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流,就是他那次偶然看到儿子在后院和仆人儿子踢球那样的情景;

这个时候,儿子居然脑后有一根大辫子,他好像那些清国偷渡过来的恶心车夫一般,把辫子里往脖子里一甩,黑蛇般的盘了两圈;一挺手中红缨长枪,对翁建光喝道:“兀那文盲,休得辱我父亲!”

翁建光此时也变了脸色,手一伸,从他那诗集里抽出一把大砍刀来,吼道:“抢球小贼,在我大宋著名诗人面前也敢嚣张?!”说罢拍马就上!

大喝声中,两马交错而过,儿子一枪就把翁建光刺下马来。

每到这个时候,方秉生就会惨叫一声,从床上唰的一下坐起来,一摸,满头都是冷汗,眼角还有泪水。

眼泪当然不是为翁建光流的,若是翁建光中了状元,扎死他是天道昭彰,在梦里也一样;流泪主要是他在梦里妄图又气又急又痛心的大吼:“小兔崽子,**的怎么当了个武夫贱民啊!”

大吼之后,醒悟过来这是梦,方秉生总是先后怕,又马上恼羞成怒,在心里大叫:好你妈的兔崽子!人家那粗人在我梦里都恬不知耻的自称状元,你个废物在老爹梦里都压不过那文盲?还要靠枪扎吗?蠢材!白痴!他娘的,你妈的什么时候也在老爹梦里当个状元啊!!!!

看着踢球的小孩,方秉生心里不悦,嘴上也就带出来了,方秉生说道:“人家都说咱们陛下尚武轻文,根本不是南宋,而是类似以前的金朝,张兄,你是在海外呆过的,如何看?难道美利坚的上等文人也会踢球、赛跑、扔标枪什么的吗?”

“和美利坚比较吗?”张其结愣了一下,想了想,笑道:“哎呀,这个较难啊,我就是个乡下人,在美利坚也是干下等人的活计,除了警/察,没有见过几个美利坚大人,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踢球呢?但是洋人玩起球来,闹大了,一街筒子人,不论老少贫富在踢啊,啧啧啧。”

方秉生闭了嘴,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地面,他自己认识很多洋人,这些家伙都是工程师啊、银行主管啊、传道士啊,而且这些家伙也确实很野蛮,都会各种所谓的体育。他们经常在女士面前打这个羊癫疯状的球、跳那个伤风败俗的舞,方秉生不信他们属于洋人国里最精英的阶层,就是类似于他在海宋这种地位,他们肯定就是教会学校免费教学的那些穷小子出身的。

因此他固执的讨厌任何西洋舶来的体育运动,要不是不进教会学校很难当官,他早请最好的大儒来教儿子自己理想中的那一套了——当然,宋国大儒也很难找了,除非去清国找。

更难的是,教出来之后,怎么做官呢?这大宋根本不考四书五经!

方秉生越想心情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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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两人已经走近了教堂门口,张其结突然惊喜的大叫起来:“老鱼,你这人!”

方秉生放眼看去,只见一群鹅一样埋头的小孩群里,抬起一张成年人的脸来,不仅是成年人,还带着一顶小圆礼帽。

“呀!这就是你说的方先生?”那家伙满脸的惊喜的从小孩圈里站起来,好像一个鹅农刚给鹅群喂食完那样。

方秉生凝神望去,只见这人身材短小,黄色脸皮,但满脸褶子,看起来四十多岁,戴一顶圆顶小礼帽,穿着一身格子西装,还戴了领结,乍一看很体面,但是手上已经全是泥土。

“你这人,真是的!我都给你说了!看看你满手都是土。”张其结一边笑着一边抱怨。

“我来早了,你们还没到,呵呵。”那家伙满脸笑容的想过来,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满是土,手指缝都变成黑的了,他呵呵的笑了起来,一抬手指,把夹着的一颗玻璃球扔到了地上。

说着又把满是土的手伸进挺整洁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玻璃珠扔在地上,大叫道:“今天算我输了,拿去玩吧!”

顿时真像在鹅群里扔了一把食物,那些光屁股的、衣冠不整的小孩发了一声喊,恶狗抢食一般全都扑在了地上,争抢那些闪闪发亮的玻璃珠。

“别抢啊……”那圆顶礼帽看起来很着急,还想躬身去拉那群疯了一样的小孩肩膀。

但是张其结更快一步,握住他的胳膊就把他从小孩堆里拽了出来,叫道:“老鱼,你都多大岁数了?你这人,还这么小孩子气!有客人来的!”

把那人拽到方秉生面前,张其结仍旧握住他胳膊,彷佛兄长握住没穿裤子的小弟胳膊那样,虽然看起来那人比他老,对方秉生满脸歉意的说道:“方先生,这位是王鱼家,今天早上我通知他过来,我们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说着补充道:“他造玻璃的,各种玻璃。”

那边王鱼家给方秉生的感觉可不好:此人已经把帽子摘下来了,双手握着放在肚子上,腿还微微弓了,这就是以前满清贫民见到官差的标准姿势;但这家伙满脸都是笑容,那笑容没有巴结、没有不好意思、没有自惭形秽,在方秉生眼里就是傻笑!

王鱼家看见方秉生热情伸过来的手,想握,但又把手收回来,笑道:“刚趴地上和小孩弹玻璃球玩了,满手都是土,别弄脏您的手。”

方秉生一愣,这家伙说话和姿势好像是把自己当下等人,这很不错,本来方秉生就觉得自己是上等人;但是这家伙说话和表情和小孩一样,不是骄傲,却有点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意思,不懂事吗?

愣了好一会,方秉生呵呵一笑,伸手强行和王鱼家握了握手——方秉生不会失掉礼节的。

那边张其结估计王鱼家可能口才也一般,就替他讲了:“方先生,您不要小瞧玻璃球,卖得可好了,运到清国那边就翻三倍价格,哈哈。”

“哦?利润这么高?”方秉生笑问:“难不成清国小孩也玩玻璃球?他们可连饭都吃不上,一颗玻璃球他们也玩不起吧。”

王鱼家笑了,说道:“哪能给小孩玩啊,要是那样应该生产糖果了。这玻璃球卖给一些商人,穿上线或者布,做摆设、坠饰或者做帘子,当工艺品卖,价值就高了。不过玻璃球只是一小部分,我主要生产玻璃和玻璃杯,哈哈。”

“听说有骗子拿你的大玻璃球当宝石,在清国卖过一千元?”张其结笑道。

“哈哈,这听他们胡扯淡啊。都是编排清国那群大人的,清国那群富贵人对西洋玩意一样很熟悉,哪有那么好蒙的。”王鱼家大笑起来。

说罢指着教堂和学校对方秉生说道:“这些窗户玻璃都是我厂子里做的。”

“哦,失敬、失敬啊。”方秉生赶紧表示敬佩。

王鱼家说到自己本业也健谈起来,赶紧补充道:“没什么!彩色玻璃我可以做很好,但是透明玻璃的水平,就不行了,都是毛玻璃,不高档,价廉物美,就是卖给老百姓;完全透明好比水晶的那种,我这里还不行…….”

就在这时,张其结一指外面,叫道:“广西终于来了!”

方秉生扭头看去,只见三一街上,两个人正从皇帝车下来之后,一路飞奔而来,领头的一个穿着长袍,脚下却是皮鞋,他撩着袍子一路飞跑,皮鞋底踩着广场石板、咄咄得好像敲鼓一般。

“来的是李广西,做五金零件的,算是和您这种铁路最相仿的行业吧?都是铁和机械。”张其结在身旁介绍着:“他已经加入了京城里的大宋机械会,在咱们这小地方算了不起了。”

方秉生扭回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飞奔到面前,还未说话,一股香水味迎面扑来。

050 凶到极致就是大吉

方秉生上下打量了香风扑面的此人:只见此人生得份外白皙、方脸、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英俊,虽然知道候选人都要三四十岁年纪,但若不注意他眼角的鱼尾纹,说他二十五六也有人信;

此人上衣是一件对襟的窄袖马甲,腰摆下露出飘飘的丝绸长袍,没有戴帽子,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梳了个大分头,分际线比尺子标得还直,清晰可见头皮,料想他对于自己发型十分的重视,平时定然小心的梳来梳去,一根头发也不想乱。

然而胸口银表链和手指上的两颗戒指,袍子下的板正西裤、脚下的铮亮皮鞋,最后加上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却让他显得极其时髦。

这身打扮要是在京城,定然是个平日无事、天天流连戏院茶馆的年青富二代,他们不需要一身西装当工作服谈生意,大部分也没有多少西学知识,因此格外喜欢这种老式穿衣做派,戴上洋表洒上香水,时髦得很,复古也是时髦嘛。

不过李广西虽然穿着很有点讲究,但明显不是富二代,而是成功商人做派,跑到方秉生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握手,头低得让方秉生可以看他梳出来的发际线有多少直,非常热情和谦卑。

“李兄是广西人吗?”方秉生一边和他亲热握手,一边随口问道。

“哪里啊!我本地人!哈哈!”李广西笑得神采飞扬,解释道:“家谱上我辈分是广字辈,我大哥叫李广东,我就叫李广西了。”

方秉生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那您大哥做什么的?看您这么成功富贵,料想李大哥更是人中龙凤了。”

“哈!”李广西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大哥以前倒是‘龙’,在惠州绿营里当军官,这不那几年圣皇入粤,他没眼色跑得慢,结果给灰灰了吗?”

“啊?”方秉生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接话茬了。

“没什么!我全家绝对是大宋忠臣!我无比拥戴圣君!哈利路亚,感谢神赐下海皇于我们!”李广西赶紧叫道。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谁都信他是真心话,成王败寇了,你不拥戴行吗?

这时,李广西拉过跟着自己的那个人,把他推到方秉生面前。

方秉生看此人一身西装打扮,刻意表现得有点畏缩,料定是李广西的随从或者管家,但他明知故问的问道:“这位难道就是范林辉先生?”

“他不是,他是我管家,也是我老哥们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叫王杰仁。”李广西介绍道。

“幸会幸会!”方秉生伸手相握。

后面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李广西主仆二人的张其结叫了起来:“老范和小齐呢?你不是给我的管家说你去找吗?”

提到这事,李广西满脸苦色的跺着脚叫道:“我找到小齐了,结果老范没在家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和小齐就分头去找,我去城西码头,他去城东外面老范厂子找,结果老范没有去码头,我就只好先过来了。”

“算了算了,不理那家伙了,别晒着贵客了,我们进去等吧。”张其结赶紧请方秉生进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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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心的教堂是海皇按标准化图纸建造的,每个都一样,一进大门是个小厅,通过正对大门的内门,就看到一个两层楼高的敞亮大空间,最前面墙壁上钉着一个木头十字架,两边各写着“以马”和“内利”,这以马内利连起来的意思就是“神与我同在”。

十字架下面就是一个平台,平台放着一个讲桌,那就是牧师讲道的地方。

讲桌前面则是分成两列的一排排的长椅,在礼拜日的时候,这里会坐满信徒。

长椅之间的过道正对着门和讲桌,以及十字架的中心。

方秉生站在小厅里瞄了瞄熟悉之极的教堂,左右看了看,小厅左右两边各有两个房间,一个紧闭着门,料想就是牧师办公的地方,对面是个书店,出售各种和圣经有关的书籍和印刷宗教画等物件,张其结他们就堵在书店门口,大喊:“席弟兄,把二楼我们房间的钥匙拿一下吧。”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带着套袖从书店出来了,把一串钥匙交给张其结,笑道:“老张,今天你们聚会啊?”

“不,来了个客人,我们带他四处看看,聊聊天。”张其结指着方秉生笑道。

方秉生看那人头发花白、背有些驼、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两手都带着套袖,料想是教会看门人,就微笑着拱了拱手表示致意。

平时若遇到看门人这种打扮身份的人,方秉生自然拿鼻孔看人,别说微笑了,看他一眼都算是抬举了——但现在毕竟在教会里,可不能以貌取人,越是某人看起来又穷又苦逼,就越得满脸堆笑,能扶一把赶紧去扶、能替他开门就赶紧替他开门,这样才显得自己圣灵上身、乐于助人、帮助弱者,教会的弟兄自然高看你一眼。

几个人拿了钥匙有说有笑的去了二楼,龙川商会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空房子,大家从外面搬了几把椅子进去,围着团团坐,就开始聊天了。

“咱今天算团契聚会吗?要不要祷告下?”王鱼家问张其结道。

张其结有点犹豫,看了一眼方秉生,方秉生赶紧说道:“咱们都是弟兄,能在一起,自然是团契聚会,祷告!祷告!”

“好!愿神赐我们智慧。祷告吧。”张其结点了点头说道。

大家都跟着点了点头。

然后几个人都闭目抱拳在胸,房间安静了下来,接着跟着张其结祷告起来,大体就是请神赐给大家智慧和纯净的心灵什么的。

祷告完毕,大家就又有说有笑起来,方秉生昨晚已经摸了张其结的底牌,现在主要是询问王鱼家和李广西的参选动机。

王鱼家是比较虔诚,在方秉生看来,是这个人中邪了,真信耶稣;他原来对选举完全一无所知,也根本不关心;只是上面朝廷通过各大教会发布旨意,让基督徒主动参选,侯长老一说,他回家祷告了,然后就决定参选了;

一旦决定了,还挺热心了,时不时和张其结这种野心家讨论来讨论去;让方秉生觉的皇帝让军队以基督教为强制信仰真英明,这些真基督徒一旦做了决定,立刻为了耶稣连死亡都不怕。

李广西则让方秉生比较头疼,这个人不仅是大地主,而且原来做的生意是机器造洋钉,靠洋钉发了大财;

现在又买进了几套进口设备升级做五金配件,他这个生意需要天天跑机械行业的几大中心地,比如京城和惠州城,去做广告推销或者参加投标和竞标什么的;毕竟龙川一个县城,哪里有大机械厂需要大量五金配件呢?

因为生意,所以他打算去惠州定居,而且他已经在惠州有房产了;这样的生意需要加上张其结告诉他的“第一次西学捐官”,他参选的决心很大。

最讨厌的是,这小子好像家里很有钱;他那个死去的大哥做了很多年满清官员,估计很大家产都在国破家亡的时候转移到老家龙川了,有了这种万贯家财做后盾,即便是李广西发家的洋钉厂都是他笑眯眯的就开起来的,不缺钱的人;

不缺钱的人要收买,需要的代价较高。

至于还没露面的范林辉,方秉生已经知道这家伙可能完全没有什么参选的决心,但是很好奇这样一个家伙怎么也能混成龙川成功商人的,就打听他的起家八卦。

听方秉生一脸好奇的问起范林辉,几个龙川本地人都笑了起来。

王鱼家都说道:“这小子发家要感谢你们铁路呢,呵呵。”

“怎么回事?”方秉生一脸不解的问道。

张其结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指着外边对方秉生说道:“方秉生先生,您看,这就是范林辉第一把大钱的来源。”

方秉生好奇的走到窗户前一看,吃了一惊,又满脸疑惑:这窗户外就是这教堂的后院,这三一街是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三一街后面自然一样是最繁华的地段,一眼看去,都是规整的街道、林立的商铺和行人,只是繁华之中却包裹着一块安静清新的绿地,窗户下面是一大片绿地,上面是满满的墓碑——著名的城中墓地。

“尊祖入城吗?”方秉生很聪明,但也没想通这和范林辉发财有什么关系。

“您真聪明!”张其结心悦诚服的对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当年为了抵抗风水攻击西学,皇帝发出“尊祖入城”圣旨,每个城市中心的教堂给附属墓地。

这圣旨的效力,在龙川城外那些暴跳如雷的乡民眼里自然是火上浇油,势要不惜以死来抵抗这欺师灭祖的暴虐洋教行为,但是城里富人早就用钱来投票了。

规划的三一中心还没修呢,墓地仅仅是图纸上洋墨水围出来的一块圈,但衙门周围地价一夜之间跌去一半,城中心到处都是房产待售的牌子。

富人不认为可以抵抗朝廷,虽然这个洋教朝廷被指责为欺师灭祖,但是人家有兵有枪啊,好比当年满人入关,你小民再有志气,也扛不住剃头公司股票狂涨啊。

范林辉当年还是一个洋伞作坊的小老板,领着七八个小工天天就在衙门后面那条街的一个小院子里扎雨伞,靠着他在京城学回来的仿制洋伞技艺,也算有点小钱。

这个时候,他老想着可以找个大房子,多雇些人来,扩大一下作坊的规模。

结果他有个朋友来找他了,是开棺材铺的,这人觉的吧,既然衙门后面要建立个墓地,那棺材铺生意应该会好吧,正好有衙门后面有个好房产急于脱手,虽然价格降到小腿了,但是规模太大,他一个人肯定买不起,就来找范林辉合伙。

“什么人的房产啊?”方秉生问道。

“当时龙川唯一的洋药专卖店。”张其结答道。

“哇!怪不得洋药行会那群小子提到范林辉就咬牙切齿啊,还有这一出啊。”方秉生又惊奇又恍然大悟。

洋药行会里面的人肯定不信耶稣,而墓地就开在他家门口,逼得管事的人天天脸都是绿的。

他们也不缺钱,又很讨厌出门就是乱坟岗子,就只好搬家,把原来就在衙门斜后面的鼎好地段的鸦片馆贱价出售。

范林辉和那个开棺材铺的就给买了。

“他那时还来找我借钱呢,我们都在一个教会里。”这时李广西放下刚才掏出来的小镜子和梳子,插嘴笑道。

“你第一个报名尊祖入城的吧?你当年咋想的啊?你当年就那么信耶稣?”张其结笑着问道。

李广西确认自己发型一丝不乱后,把小镜子和梳子塞进怀里,笑道:“我家以前拜佛的,但是佛祖不也没保佑我大哥吗?我家祖坟风水也没能保佑我大哥啊。那信他们干嘛?都是迷信!再说我家祖宅在城外,迁坟入城和衙门相伴多好的事啊。”

“你就想反正满城鬼魂乱飘也不关你城外的事是吧?”王鱼家笑着说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其结接续说道:“反正范林辉就盘了鸦片馆四分之三的地盘,剩下的是棺材铺,两年前,大家都习惯墓地了,这片地价又立刻狂涨,老范就卖了那地盘,赚了一大笔钱,这才买了机器,去城外开火柴厂了。”

说罢,张其结指着窗户外一座三层高金碧辉煌的楼说道:“现在这个龙川酒家就是原来的鸦片馆,看到没有,角落里那个黑乎乎的门,就是棺材铺,不过听说酒家老板给棺材铺每月交钱,不让棺材铺打招牌。”

“那酒家为啥不买了棺材铺呢?”方秉生问道。

“你知道那家伙开价多高吗?比再造个酒楼都贵。”张其结笑着大叫。

“听说鸦片馆那群人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可没想到咱中国老百姓其实根本就不怕鬼!看墓地周围多热闹!没搬走的人全发财了!大家都在流传新风水说:‘城里墓地当然极凶,但是因为城里有铁路和电报这些同样极凶的玩意,阴阳互换,凶到极致反而变大吉,墓地周围旺财、发家、主多生子,风水好得不得了!’大家反而都想搬到墓地周围来,连下面那墓穴价格都狂涨,大家抢着想把祖坟迁进来呢!鸦片馆也很想再搬回来,但是地价早翻天了,再说那么大一鸦片馆没法搬来搬去啊。”李广西的跟班王杰仁笑道:“他们走路看见老范都不带打招呼的,老范真是个走运的家伙。”

李广西笑道:“那是当年老张还没进城,要是老张早进城了,估计那鸦片馆,老范是买不到的,你买的那火车站地皮真是传奇啊。我去年还想去赣州火车站边上看看有没有好地呢?结果听说两年前火车还没有修来的时候,地价就已经比周围地贵三倍了。都是学你啊。”

“所以我们都要感谢神、感谢皇帝、感谢这位铁路先锋方先生啊。”张其结真心实意的指着方秉生说道。

大家齐齐说了声:“阿门!”

方秉生苦笑着正要推辞,有人敲了两下门,接着一顶英国人才喜欢戴的白色硬壳帽从门里出来了。

一个弯着眼睛笑眯眯的青年人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小齐来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家都在啊,这位就是方先生吧?”那笑眯眯的青年人对着方秉生走了过去:“我是齐云璐,刚过而立之年,估计比您年纪小点,您叫我小齐就可以。”

051 免费做做广告而已

齐云璐除了手里的帽子比较时髦之外,身上就穿了一身廉价的西裤、窄洋装,不是西装,而是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上没有给你显示领结和领带的中西合璧的新式样衣服,不见怀表和戒指,显得比较穷。

以方秉生以貌取人成性的毒眼看起来,这个齐云璐相比龙川其他四个敌手,非常的弱不禁风,每个人气势好像都以个人资产衡量过了一般,和别人比,他估计也就是个小商小贩而已。

而且齐云璐相比其他人,不仅是热情,话语里还多了一股巴结的味道。

这虽然让方秉生有些鄙视,但也让他感到较为舒服,他可不喜欢王鱼家那种无视一切的傻笑做派。

“小齐,老范呢?”张其结问道。

“我跑了一圈都没找见他,不知道他干嘛去了。”齐云璐一脸无奈的说道。

但方秉生热情的亲手替齐云璐扯过一把椅子,把一脸受惊若宠模样的齐云璐摁在椅子里,笑道:“没事,没事,认识各位龙川商界精英,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由得方秉生不热情,他还想再掏掏这个家伙的底牌,毕竟在香港混过,香港虽然是个弹丸之地,但可是原汁原味的洋国国法。

很快他就明白齐云璐参选的原因了。

这个人是本地人,但是一直在外边飘着,后来去香港学习了几年建筑,考过了一张三级建筑士执照,又在京城混了几年,看京城竞争太激烈,自己又没啥后台,就跑回老家来做活了。

虽然建筑士按道理讲,只要画图纸就行,但是宋国相比洋国哪里有那么先进?除非你大名鼎鼎,为皇帝、贵族或者钟家良这种人设计过豪宅。所以齐云璐还雇佣了一批苦力当建筑工人,从推销自己本事、到画西洋图纸、到采买材料、到施工,一个人做这整条线,全包了,算是现在流行的一种西洋包工头。

而齐云璐回龙川也没多长时间,甚至不能算正规的长老会信徒,他就是新教自由派信徒,没有自己特有的信仰体系,仅仅是信仰耶稣而已,每个教堂都去坐、不管哪个教派的牧师来巡回讲道就去听,有时候在长老会里思考预定论的真理,有时候又在贵格会中圣灵上身、浑身乱颤;所以相对张其结等四人,算是个外人,只不过这些天,张其结和李广西招呼着参选,大家都是新教的,也认识,张其结就让他到长老会这里来了。

齐云璐一边讲,还一边不忘朝方秉生推销:“方先生,我是本地人,材料和工费都便宜,您火车站要是做什么工程,比如宿舍楼啊、仓库啊,来找我,我给你八折。”

但是方秉生怎么会在乎这玩意,他森寒的眼睛躲在笑眯眯的脸皮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好啊。小齐怎么想参选呢?是不是在香港呆过了,也想回来捐官报效故乡?”

齐云璐“嗨”了一声说道:“我参选,就是为了做个广告。现在登报纸做广告挺贵的,我这行做报纸广告效果也不好,人家客户都得让你领着去看你建成的楼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谁看报纸就请你做活啊?

一旦参选吧,我听说整个县都要热闹起来,还要什么轰……轰……轰动!我肯定会上报纸,还要县城老爷派马车让我沿途巡讲,大家肯定都认识我了。这不花钱,让大家知道我多好啊,都知道小齐是做洋楼的,为人又诚实可靠,我以后生意还不蒸蒸日上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方秉生也自失的笑了笑,心道:“选举居然还能做广告,也真亏这群生意人能想出来。”

那边张其结笑完,捋着自己辫子梢说道:“小齐,你错了。选举也要花点钱的。”

“啊?花多少啊?”齐云璐一愣,有点紧张。

旁边李广西也俯低了身子,问道:“对啊,前几天,老张你说过这事,要花钱。你在美利坚花旗国呆过,你说怎么选啊?大体多少钱?”

张其结想了想说道:“依我看,就是让大家都认识我们呗,说点好话,好事的人就投咱们的票。要让他们认识啊,得搞点事情,比如请个戏班子来,还得油印点宣传品散发,再腿脚勤快点,教堂和周围百姓都讲讲。”

“请个戏班子?那多少钱?”王鱼家问道。

“我估计我们可以凑份子,一个人搞选举也没意思。这一个人自己折腾,这就是想出名吧?反正也没人和你抢,我建议我们一起去。”张其结说道:“撑死也就是三四百元吧。”

“那凑份子的话,顶天也就是一百元,不多。”李广西回答得一股霸气,王鱼家和齐云璐也连连点头,看起来一百元还真没放在这群人眼里。

“三、四百你想拿下来?”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方秉生肚里笑道:“你小子还真没在宋国搞选举的经验呢!”

不过又一想:其他地方都是复式选举,这次要直选,搞得有点危险,但要没有竞争者,对于一个小县城还真差不多三、四百就够了。

王鱼家这时候点了点人头,说道:“不对吧,我们是不是漏了老范了?昨天下午衙门口贴了选举告示了,说就四个人。我们现在五个人凑份子去吗?要是有一个落选了,那他的钱怎么办?”

齐云璐看起来关系不如范林辉和他们铁,他赶紧挥手:“没事!我凑份子,但我也无所谓选上选不上,我就是要混个上报纸脸熟。跟着你们选,人多势众,我有点胆气,否则我怕羞。”

王鱼家呵呵一笑,说道:“那就没问题,我也无所谓选上不选上的,就是为了替耶稣和皇帝把选举弄得热闹一点。听小齐这么一讲,我也做广告了,不亏,哈哈。”

志在必得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秉生也跟着笑了,肚里却叫:“白痴们,你们以为没人和你们抢吗?做梦去吧!出名也得是我们鸦片馆的几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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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方秉生曲意迎合龙川几个人,他们又以为方秉生这铁路大员对他们好感很盛,大家聊得热火朝天,时间唰的一下就过去了,只听头顶上的大钟当当的开始报时,中午十二点了。

怀里有表的人都掏出来校对时刻,毕竟这年头的怀表一天就差个几分钟是常事。

这时方秉生才看到原来齐云璐也有怀表,而且是个表壳浮雕“十字军攻城图”的国产银壳怀表,这块表的价格可不会便宜,心里对他的轻视收起了几分,有钱人总比穷比难对付。

“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酒席我订好了。”张其结站起身来说道:“难得龙川的大恩人铁路公司的大员来咱们这个小地方。”

方秉生推辞了一会,笑眯眯的接受了,毕竟:吃孙喝孙不谢孙,玩你们是看得起你们。

下到楼下小厅的时候,张其结手里拿着楼上房间的钥匙,大喊:“老席,给你钥匙。”

喊了几声,又推门进书店了,接着一脸迷惑的转出来说道:“老席不在啊。”

方秉生侧转身朝教堂大厅指了指,张其结顺着那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空荡荡的教堂里,在最里面平台前跪了一排五个人,好像在对着十字架祷告呢。

老席就跪在最中间,旁边几人全部是治安官打扮。

张其结满脸疑惑,大踏步的就进了教堂大厅,方秉生等几个人紧随其后。

果然几个人在虔诚的祷告,大家都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脚步,等着他们祷告完毕。

他们祷告得十分卖力,都是小声说话,但却听不到在说什么,有的人还祷告着就把额头磕到了地上。

一直十五分钟后,几个人才停止了祷告,揉着发疼的膝盖站起来。

张其结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最中间的两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中间两人,方秉生都见过,认出之后,吃了一惊:年纪大的头发花白的是教会的看门人兼书店管事,年轻的那个治安官不正是因为黑/帮和同事呛声的年轻探长席胜魔吗?

这时候,方秉生才想到两人都姓席。

那边老席已经对张其结说道:“没事了,我们已经祷告了,把一切都托付给神了。”

“小席,出什么事了。”张其结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扭头问那个探长,探长别转了头不去看他。

旁边有个年轻治安官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席大哥和欧杏孙打起来了。”

“你怎么可以斗殴呢?你没受伤吧?”王鱼家也跑上去拉着小席满脸关切的询问。

“席大哥是洋警校出来的,拳脚贼棒,欧杏孙那一伙都偷偷的抽鸦片,哪里是他的对手?”旁边的那人继续说道:“席大哥一人就把他们三个都打进办公桌底下了,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

张其结这时候第一次绷紧了脸,显得很不高兴,他指着小席叫道:“你是基督徒吗?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而且还是打老欧,他虽然和你平级,但总是你的同事吧?你知道你犯了罪吗?”

“我知道。”虽然席胜魔是个探长,算个官吏,但在张其结面前却低了头,他满脸都是痛苦和不忿的表情,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方秉生看到那拳的拳面已经破了,还在流血,估计在砸到什么墙上或者桌子上了。

“你应该顺服权威,爱人如己,怎么可以用拳头来打人?你这小孩!”张其结显得还是很生气。

“张长老,其实也不全是席大哥的责任,那群王八蛋太过分了,就会欺负平民勒索罪犯,又故意在办公室挑席哥的刺……”旁边的几个治安官都替席胜魔开脱。

“谁让你说脏话的??不是有王法的吗?难道谁犯了罪,你直接私刑打死他吗?你对得起自己的帽徽吗?那里不是有我主流血为我们赎罪的十字架吗?”张其结此刻不依不饶,在一群年轻的治安官面前反而有了十足的官威。

“对不起耶稣,对不起长老。”席胜魔叹了口气,低着头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真的不关席大哥的事情,席大哥是个英雄,我们也早就看不顺眼欧杏孙那伙人了。”有治安官还在解释。

“打人是不对的。这事以后再说,我再查查。”张其结挥了挥手。

几个治安官对着张其结恭敬的鞠了一躬,戴起有檐帽匆匆的追席胜魔去了。

“向道,你儿子这怎么回事呢?”张其结拉住了那戴着套袖的老席,看了方秉生一眼,不想被外人听到,拉住他,两人一起去了那边角落里谈了起来。

王鱼家也立刻跟了过去。

方秉生冷眼瞅了瞅席胜魔那群治安官的背影,虽然不了解内情,但也猜了个差不多:

首先这个探长特别年轻,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而已。能这么年轻就当上探长的,不是家里老爹非常牛逼,就是上的学校非常好。

席胜魔无疑就是后者,从惠州警察学校出来的,那学校是官办的,学历高高在上为中学。教官里很多洋人,就是朝廷专门为了训练治安官官员而设立的,每个府的首府城市才有一个,只允许治安局内部小学学历以上警员和已经取得教会学校中学学历的人报考,不为别的,就是让你出来就做探长的,可想而知,这个中学学历含金量有多高。

这么年轻就当上探长,那肯定心高气傲,以为自己中西贯通了,以为自己天纵之才了,加上年轻沉不住气,不了解这个世界运作的实情,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就妄图以一己之力来改变世界,让地球围着自己转。

这样一来,不和原来的年长同事、上级起冲突就怪了,除非上级也是个年轻气盛的才子。

方秉生手下也有过很多这样的才子,方秉生对他们嗤之以鼻:谁敢不听我的,和我玩刺头,我几招就弄死你们!还不服?老子开除你!真惹烦了我,开除你再打断你的腿!

结果方秉生的手下不管多有才、海游士去的翰林院有多吊,在他手下干两年,全夹住尾巴不敢造次了,当然若是超级才子,铁路施工方面的专家,这种人可以无所谓各种明暗规则,大家围着你转。然而方秉生这一块不管铁路工程人才。

“小子,你还没吃过瘪、碰得头破血流过呢!”方秉生心里暗骂。

心里瞧不起席胜魔这种毛头小子,但是看对方肯定就是这长老会的虔诚信众,也不敢不给他面子,方秉生就满脸担忧的问旁边的李广西道:“哎呀,年轻人有才华又火气大,和年长的同事处不来是常事,不知道这次他惹得事情大不大?我认识你们市长刘国建,可以给他说说情。”

“那没必要,欧杏孙那种人完全就是满清衙役换了身皮,大家都很讨厌他们那伙人。不过他其实奈何不了小席。”李广西双手抱臂说道,一脸的无所谓。

“哦?此话怎讲?”方秉生惊问道。

李广西呵呵一笑,说道:“小席的事还是和你们铁路有关呢。”

052 握过的最贵之手

“怎么又和我们有关系?”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广西指着角落里的看门人说:“你看小席叫席胜魔,老席叫做席向道,你不觉的这名字起得有点怪吗?”

“愿闻其详。”方秉生拱了拱手说道。

原来席向道原名叫席天爵,当年家里是清国正儿八经的富商,他老爹是做织布生意的,当年洋布还不像现在这个年代铺天盖地、因为机器制造而价格翻着跟头下跌,土布生意非常好。

家里只有席天爵一个独子。

老爷子死了之后,席天爵就继承了老爹丰厚的家业,在龙川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少爷了。

席天爵是衔着金汤勺出世的,又没有奋斗过,白白得来这大家业,老爷子走得早,他一个年轻人如何受得住?很快就沉溺于鸦片和赌博之中,把个泼天家财没几年就消耗殆尽。

那个时候,开了个小店苦苦支撑的席天爵虽然穷困潦倒,但早年受的教育很好,自己受到这种打击,自然愤世嫉俗,没事干就研究佛道,妄图出世,逃离自己悲惨可悲和愚蠢的命运。

他甚至因为觉的龙川庙里的和尚没他对佛教研究深,而且已经是所谓的末法世代,就自己成立了一个居士团,专门研究佛法。

结果当洋人传道士第一次来龙川,仅仅听了第一场讲道,席天爵就站起来大叫:“你怎么不早来?现在我才明白真理是什么了!”

从此之后,席天爵斩钉截铁的砸掉了佛像、戒掉了鸦片和赌博,变成了铁杆洋教二当家的,为各个牧师忙前忙后的奔走做事,连名字都改成席向道,儿子名字叫做席胜魔,代表了他靠着耶稣战胜了鸦片、赌博、愤怒、仇恨、拜偶像等各种魔鬼。

“席先生这么虔诚,我深表佩服,那他儿子怎么回事呢?怎么和我们铁路有关系呢?”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是这样的,”李广西继续解释道:“当年你们炸掉三村人坟茔聚集之地,激起百姓暴怒,他们打跑你们之后,又烧了教堂,杀了村里的各派传教士,还不解气,又攻占县城,大吼杀光一切欺师灭祖的洋奴。结果那些来不及逃跑的富商、官员家属没有办法,全躲到教堂来了。那时候教堂不在这里,还没修呢,就在城北。治安官局长在城外和你们在一起,没法顾及家人;他妻子和三个孩子连带一群奴仆都跑到了他家附近的长老会教堂。乱民们四处焚烧抢劫,有人就说治安官和县令下令开枪杀人,十分可恶,一定不能放过他们和他们家人。”

“龙川只是弹丸之地,街上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扯上关系,谁不认识治安官局长的家呢?大家就奔他家去了,冲进去之后,一问仆人:说主妇和少爷小姐们都躲教堂里去。他们就烧了局长的家,杀奔教堂而来。”

“那时候教堂已经被围了!当时长老会教堂不过就是个小四合院,非常小,已经挤满了避难的男女老少,听着外面乱民包围了这院子,周围人声鼎沸喊打喊杀,都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候李医生和席向道就出去了,两人站在门口挡住愤怒的人群,说:‘里面都是妇女儿童,没有你们要找的官员。你们不能进去。’”

“围住教堂的足有几千人,有人就要拿锄头打死门口的李医生和席向道,但是有人就高喊:‘这是城里的李医生!是个好人,不要杀他!’因为李医生每月都下去巡视乡下,给贫民免费体检看病,因此四里八乡的人都认识他。”

“李医生肯定谁也不敢下手,乱民就想怯怯的退了,但是这时候烧掉治安局局长家的那伙人赶到了,高呼局长一家都在里面,一定要进去拿人处死。这个城里治安官和铁路公司的人一起朝百姓开枪了,所以民愤极大,大家又开始乱了起来,高叫要灭了姓张的九族,眼看就要冲进教会院子。”

“这时候李医生走到乱民面前说道:‘她们是妇孺。她老公做什么事、犯什么罪,她们在家里怎么会知道呢?这罪算不到她们头上!’说罢就朝天仰头,说道:‘你们若非得杀她们,不如杀了我好了。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们的命。’”

“而席向道冲过去,伸开手臂,把李医生挡在身后,大叫:‘李医生可以为大家治病,不要杀他。不如杀我好了,我席向道心甘情愿替张局长家的妇孺去死,并且我原谅你们杀我,并愿上帝宽恕你们的罪。来吧!’

“李医生又把老席推到自己身后,说:‘这和你有什么相干呢?我原来是治理长老,自然要死在你这平信徒前面。’老席则和李医生争执起来,大叫:‘你现在可不是长老了!我却是今年选举出来的长老,你有医术,百姓们还需要你啊,留着你的命继续为耶稣服务啊!’结果李医生和席向道就为了谁替张家去死在人群前争起来了。”

“乱民被李医生和老席震了,更况且李医生出诊的时候,老席经常是跟班的,也都认识。他们彼此互相商量了一会,有人说:‘我们何必杀她们呢?我们不是造反吧?我们只是要上谏给皇帝听而已啊。’本来乱民就像一波巨浪,只要不停,可以拍碎沿途一切;但只要停一下,浪头就变成了毫无用处的水珠。结果被李医生他们一搅合,这群家伙就又变成胆小怕事的笨蛋,这样一来,他们气势没有了,也就从教会门口散开了,也没有再火烧衙门、见人就杀什么的,就等着朝廷给他们个说法。有人说,三年前,是李医生救了整个县城的人,这话也是对的。”

李广西这时候说道:“张局长回来之后,听说这事后,一定要把小席带进治安局工作,还推荐他去惠州警校,这个学校可了不得啊,简直是惠州治安官里的皇家军校,回来就是副探长,干一年就转正。”

方秉生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那小伙子火气大,后台硬啊。”

“不是这样的,小席本来就很虔诚,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李广西说道:“看跟他来的三个治安官吗?那都是他在治安局里传道发展的基督徒,他自己组建了一个龙川治安官基督徒团契,上过惠州的大报纸呢!别看他年轻,他在局里和咱们县城口碑可好了。”

“洋校加基督徒再加能造新闻上报纸,真是升官的法宝啊!只不过要是是真心信了,做事太楞了,和疯子一样。”方秉生在肚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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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张其结已经离开席向道过来,说道:“走走,吃饭去,一切交托给神吧。没事了。”

方秉生也不想理对方教会内部事务,笑了笑,跟着张其结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就看着侯长老和李医生领着一个洋人进来了。

“哦?这是谁啊?”齐云璐在后面叫了起来。

“你们都在这呢?”侯长老笑道,指着身边人高马大的洋人说道:“我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来自英国的弟兄,章必成弟兄。他是京城总会派来帮助和监督食品药品发放的。”

“早听说总会要派人来,但没想到派了一个秦国人来,这位弟兄怎么……怎么……”李广西指着那章必成目瞪口呆。

“您这打扮也太摩登了吧?”张其结也一样瞠目结舌。

方秉生头上下摆得如同敲道钉的道锤,眼光就光来回打量那高大洋人从头到脚了,暗想:“这人有病吧?”

洋人在宋国不稀罕,尤其帝国核心粤省,洋人没人围观你,见得太多了,也许只有在江西、广西和强行租借的湖南这些省偏僻地界还有人围观,但这个洋人穿得实在太怪异了。

这家伙脚上穿着一双满清样式的老头布鞋,而且因为脚太大了,那鞋看起来如同两只船一样;

因为布袍子下摆也和满清一样很短,露出鞋上的袜子,那根本不是有收缩性的洋袜子,而是两只猥琐的布套子,这在农村还很常见;

这老式布套子在鞋帮上歪歪扭扭的瘫软下来,露出用黑布扎上的裤脚,洋裤子比较窄,不必扎脚,而这家伙竟然都上绑腿了,两条腿上的裤子简直是两条黑麻袋扎口后头朝下悬着那样,绝对的满清农民大肥裤子。

裤子上是好像厨房伙夫扎得围裙一样的布袍子,再往上就是一个宽大的对襟土布衣服。

这身穿着只有现在侥幸超越人均三十五岁寿命、活过五十岁的老儒生才可能穿,而且必须是乡下儒生。

而这还不是最骇人的。

最骇人的这家伙在一嘴金黄色的“一”字胡的脑袋上扣着一顶瓜皮帽,那后面竟然还拖着一根大辫子!辫子竟然还是黑色的。

若不考虑胡子和发辫颜色不同,这简直是最传统的清国人来宋国了。

大家愕然良久之后,都上去和章弟兄握手表示欢迎,那姓章的英国人就微笑着用僵硬的舌头说着:“你好!你好!”

但方秉生躲在人群后面,并不热情,洋人对于方秉生这种人来讲,见得太多了,各种各样的都见过,以方秉生观人的经验来看:这洋人估计是穷得在自己国家混不下去了,要不就是穷比活得太辛苦而不得不信耶稣了,来这边混口饭吃。

在宋国,洋人太多,穿着光鲜的洋人自然高人一等,宋国百姓都以为这要不是科技精英就是洋国大官,而遇到穿着贼烂的洋人,国人不管贫富都绕着走。

因为作为远东明珠的海京京城,是个妖魔横行、一夜暴富、一夜暴穷的丛林,穷困潦倒的洋人一样会偷盗抢劫,而且治安官很难逮住他们。

这倒不是因为朝廷和治安官崇洋媚外,不敢怎么样洋人罪犯,而是因为脸盲症。

洋人看中国人全部都是一个样,认不出谁是谁来;中国人看洋人也是一样,一样分不清脸长得什么摸样。

你被洋人抢劫了,去治安局报案,必定要说:“抢劫我的是大个子,高我两个头、满头卷毛金发、蓝眼珠,身上一股狐臭味道。”

治安官肯定脸色比你还难看:他也分辨不出长相来。即便把盘踞某街道的洋人犯罪组织全逮进治安局,让你认人,即便那罪犯真在里面,三分钟前把你暴打一顿,但你身为一个中国人一般是认不出到底是哪个抢劫你殴打你的。

所以即便是号称看人下菜的铁路黑/帮骨干的方秉生在洋人面前,也没法从长相上分辨这家伙到底是诚实还是说谎、到底是真牛比还是仅仅就是个洋骗子,更无从分辨他身家到底厚实与否,只能看衣服,遇到姓章的这种衣服,方秉生甚至就装作客人害羞,不想拿手去握一个满身满清做派的洋家伙,谁知道他那满是金毛的手在握手之前摸过什么东西。

作为长老会的外人,齐云璐是最热情,一边两手握着那苦逼洋人的手猛摇,一边扭头问候长老道:“侯长老,这弟兄怎么还留辫子?”

李医生扭头对洋人说了一串洋文,那洋人笑了起来,有点口齿不清的说道:“为了去清…国,我要…练…习”,说罢还一手滑稽的揪起了自己的瓜皮帽,那辫子是连着瓜皮帽的假辫子,帽子和辫子全离开了头皮,露出了一头短发的金毛来。

旁边的张其结着皱着眉头说道:“侯长老、李医生,咱们这缺牧师缺传道士,你们不是说申请了吗?还说总会这次派来的可能就是。怎么来的这位,要去清国?而且这汉语水平,肯定没法做传道士啊。”

“他刚在京城苦练汉语半年,汉语说成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侯长老苦笑着说道:“就算我们想让人家留,人家还不想留呢。章弟兄认为咱们龙川生活太好,他不应该留在这种地方,他要去最艰苦的地方。”

“生活太好?”王鱼家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李广西用手往后捋了捋头发,还加了一个摆头的动作,表示很自豪。

李医生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齐云璐满脸巴结的握完手,李广西赶紧挤过去和章弟兄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笑着说道:“其实我这人认识的洋人不多,这位算我握手过的第五个洋弟兄吧。”

“洋人也不算什么,我握过的最贵之手算京城一个子爵的手吧。”齐云璐略带炫耀的讲道,听得背后的方秉生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李医生拍着那章必成的后背说道:“小齐,你刚刚就握了一个英国男爵之子的手。”

“你说什么?”齐云璐大叫一声,躲在他背后的方秉生也浑身一抖,挂在左臂上的文明棍差点掉了。

李医生笑着说道:“章必成弟兄英国原名是Montague.BeauchamP,男爵之子,英国剑桥翰林院毕业的高才,剑桥赛船队的运动员,我就去过香港,没去过洋国,但是听说运动员,洋人总是很……”

还没说完,方秉生已经脸红脖子粗的一把推开齐云璐,挤到章必成和李医生面前大吼:“章兄弟!hello啊!”

053 英国人里的卖国贼

看方秉生突然挤过来,李医生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借给自己车子的先生吗?

那边张其结已经介绍了:“这位是铁路公司的方先生……”

“啊,我们昨天就见过了,这弟兄是美南浸信会的,还借了皇帝车给我们。谢谢这位弟兄了!”侯长老笑了起来。

但是那边的方秉生已经无心和这群土鳖纠缠了,他挤开李广西,双手握住章必成的手,腰弓到对方满清对襟褂子的下摆,一边谄笑一边用半生不熟的英文说道:“你好!你好!章弟兄!你这种精英能到我们国家来,真是我们的幸运啊。”

“你可以和我说中文,我能听懂。”章必成笑了起来。

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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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方秉生不激动,他儿子就读的培德中学每年都推荐精英学生免试去英美著名翰林院游学(法国没得去,因为法国不是新教国家),最好的学校自然就是英国牛津、剑桥和美国哈佛、耶鲁了。

这几年,随着大儿子年龄长大,每年到了科举录取完成时节,方秉生都要慎重其事把皇报上表彰海游士的名单小心翼翼的剪下来,压到自己写字台的玻璃板下,每次低头看到人家孩子那名字后面的“牛津”、“剑桥”、“哈佛”、“耶鲁”,他就觉的自己内心燃起了熊熊火焰,连打自己家那混蛋的力气都更足了。

这些学校的海游士简直了不得的,不是自己找工作考科举的问题,而是朝廷各部求着你来任职,这得多大的荣耀啊。

他听说,为了保证自己的人才足够精锐,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外交部,专门拨了一笔款子,就是没事组织所在国海游士来自己使馆组织聚会、组织团契、组织棒球比赛,让这些才子回国后自然就对外交部情有独钟,倾向于进入外交部工作;

而皇帝的第三只铁拳——平民都不大知道的宣教司因为相比其他部门知名度太低,在竞聘海游士方面不如其他朝廷大部,所以他们甚至绑架被他们看中的海游士:这些才子刚跨过大洋归来,一下船脚才踩上故国的土地,就有几个西装革履的黑领带过来,问:“您是某某某先生吗?”确认之后,黑领带就掏出证件:“我们是外交部的!来接您!马车就在那边!”

要是他们信了,半小时后就被挟持到宣教司地牢里去了,面对目瞪口呆满头冷汗的才子们,特工头子们热情无比的又是递烟又是倒咖啡,满脸堆笑的推销自己:“我们怎么是绑匪呢?!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大部宣教司,和外交部是平级的!我们老大是是御赐皇姓的皇赵.影大臣,我们这里福利待遇可好了!工作也充满激情!可以持枪上班的!比外交部那些娘们强天上去了!要不要过来?”

在地下汗流满面连连求饶或者惊喜之余讨价还价的才子头顶上,外交部的人定然气势汹汹的找过来了,跺着地板大吼:“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大白天的就绑架我们的官员啊!”

这种时候,宣教司的小科长往往把脚撂在桌子上,看也不看气急败坏的人,两手撑开报纸浏览着,以毫不在乎的口气漫不经心的回答:“你们报警啊。”

不要说手下的各部都以洋翰林比例高为荣互相攀比,皇帝也更积极,因为本来就是他开风气的:某个在法国学成化学回国的洋翰林,在跨洋海轮上突然感受到了上帝召唤,回国后也不要做化学教授了,愣是要去做传道士;皇帝亲自召见、亲自陪着喝茶,苦口婆心的劝道:“小李爱卿啊,咱们国家传道士不少了,不缺你一个啊!但是化学啊,太重要了。你发明什么炸药,也是为耶稣服务啊,也是造福国家、造福百姓啊!福音化就是文明化嘛!好好想想,这个职位还是要去,太缺你这种人了,而且这教学研究职位和传道士也没有分别嘛,你是在用炸药传播福音啊!生活有困难吗?有房子住吗?有媳妇了吗?朕给你介绍个姑娘?”

这个故事在海宋人人皆知,方秉生每次凝视玻璃板底下那些耀眼的洋翰林院名称的时候,总是想:“我儿子要是从牛津或者耶鲁回国,也可以假装要做传道士提高点身价嘛!”然后开始不由自主的幻想:皇帝又是召见、又是共进晚餐、又是加官晋爵,最后把公主许配给自己儿子了!

这种美妙的幻想总是如鸦片一样让方秉生魂飞天外,每次回过神来,往往发觉自己的脸都笑得麻木了,这时候,他往往咬牙切齿的给自己一个激灵:“小兔崽子要是真要做传道士,我立刻打断他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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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方秉生一听章必成这个一身土鳖装的洋人竟然是剑桥的高才,还是个贵族子弟,立刻按捺不住,瞬间就卑躬屈膝了,脑袋里还想着:这大才子好啊,一定要认识,就算不能请他当家教,也可以请他来家里喝茶和我那兔崽子聊聊天,教教他怎么考上剑桥;要是这“大人”认识剑桥校长,那更好啊!给提携提携,哪怕离宋国万水千山,我也可以坐船过去送点礼,把我儿子弄进去嘛。

因为太过激动,方秉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就那样握着这洋大人的手,后面张其结问道:“章弟兄,这个?你刚才说要熟悉清国习俗?故意穿成这样的?”

章必成一边有些惊奇的看着手上缀着的弓着腰不动的方秉生,还疑惑他是不是心脏病发作了,听到张其结说到自己,抬头说道:“是的。”

李医生摇了摇头说道:“章弟兄半年前抵达海京受训,觉的海京总会生活条件太好了,不是他来的目的。所以他想加入戴德生先生的内地会,去更艰苦惨烈的清国地区传道,所以一直穿清国衣服适应。”

“内地会啊!了不起啊!”齐云璐竖起了大拇指。

内地会是名叫戴德生(1832-)的英国传道士所创立,他是循道宗的信徒,很年青的时候就受到上帝感召,立志来中国传道,他一想到有三万万到四万万中国人从不知道耶稣就心如刀绞。

为了实现自己这难以置信的雄心壮志,此人竟然自学中文。

当年可是没有什么中英字典的,他就用一本中文圣经加一本英文圣经对照的看,遇到反复出现的中英词就记录下来,就是用类似于密码翻译的过程自学了一点中文。

而且这密码翻译过程竟然是对照文言文圣经!

1853年为赶上一个小差会的派遣,他放弃了马上就要完成的医学学业,没有拿价值千金的医学文凭,慨然抵达中国,在上海落脚,后来又来了海宋传道。

因为派遣他的英国差会极小,财力很有限,海外传道士工资发放经常拖欠,因此他经常处于没有任何钱的境地。

但是公认很聪明以致于识人方面很有一套的海皇,却对这个英国小差会来的毫不起眼的小传道士青眼有加,给予了特别的关照。

到了1860年,海宋国家成立已成定局,戴德生觉的这个宋国传道工作太过安逸,虽然和清国一样很穷,但是海宋是以神立国,传道士去四里八乡不至于被人杀死——这十分没有意思,不够艰苦和危险,不是最需要他的地方。

所以他离开海宋,又去清国传教,组建了内地会。

内地会有两大不同于其他洋人教会的特征:第一个是内地会是不分派别的,什么教派的传道士都可以加入。

要知道新教分成两大部分:一个是路德和加尔文开创的派系,包括浸信会、长老会、路德宗等大派别,这个派系强调以圣经为纲领,一切以圣经为最高宪法和最高哲学,非常思辨,特别看重教徒自己读经自己祷告,导致了教徒识字率非常高,就类似于学院;

另外一个是卫斯理开创的一系,有循道宗和贵格会等派别,这一系其实和上面的路德和加尔文有很大不同,虽然他们吸取了上面派系反抗天主教让平信徒自己做自己祭司的特点,但是他们强调圣灵感动,而圣经记录当圣灵下来的时候,信徒们会说方言、身体会颤抖;

以贵格会的名字为例,贵格会就是quake的音译,也就是说当他们聚会的时候,随着他们牧师讲道到high的时候,手指点到哪里,哪里信徒们就一片一片的从椅子上摔下来,浑身剧烈抖动、、四肢抽搐、口吐白沫、说谁也听不懂的方言。

所以这两大派系经常会出现互相不鸟的情况:加尔文一系认为灵恩派是异端,但灵恩派也认为加尔文一系刻意强调死的文字,不重灵恩。

当然加尔文一系是主流,因为灵恩派里确实很多异端和骗子,他们追求神迹,神迹当然容易伪造:比如说方言,圣经里是说某使徒突然就可以说当地话方便传道,如你只会法语,但在海京忽然说流利的粤语,去了上海突然会说宁波话了,到了英国又自动会说英语了,这当然很了不起,全球也就寥寥一两个传道士有这种恩赐。

但是灵恩派里方言就变成了谁也不懂的叽里咕噜的东西,以致于他们教会里面的人实在没有圣灵感动,但为了得到受洗的资格,在众人面前故意羊癫疯发作一般抖动,然后胡说八道一堆音节词,也成功受洗,没人听得懂。

所以长老会李医生称呼循道宗戴德生为“先生”,而非“弟兄”。

内地会第二个不同,也就是让全宋国传道士对他们很尊敬的一点就是:戴德生要求自己聚集来的英国传道士们全部穿中国传统衣服,还留假辫子!这是为了减少自己的外人感,让中国人感到信任。

这一点确实让大家都很敬佩:要知道虽然洋人传道士人还不错,但英国是全球最强国,当年文明标准的制定者,他们会学习印度人手抓饭吗?当然不会!哪个民族没有点傲慢呢?更何况日不落帝国呢?

在上海的时候戴德生为了传道,就开始每天穿上中国服装,而且留了一条长长的辫子。上海的洋人对他的反应非常激烈,戴德生的老乡伍喀克(GeorgeWoodcock)所著《远东的英国人》(TheBritishintheFarEast)一书中就对这种穿中国人服饰的事非常愤怒,他写到:

「有些人相信人人在神面前是平等的,他们跟着字面的意思,便产生一些大英社会所不能接受的生活行为。大班及其它人都相信:白人的尊严跟他们的服饰和习惯是不可分割的。故此戴德生的举动令人十分震惊,他竟然变成本地人,丢了英国人的脸,打破了白人的团结精神,把他称为『卖国贼』也绝不为过。」

英国人都称呼戴德生为卖国贼,所以海皇很喜欢戴德生,他在给戴德生的信里还恬不知耻的说:“戴爱卿啊,朕理解你,你鼓励穿中装,英国人叫你卖国贼,我鼓励穿洋装,但汉人也叫朕卖国贼,其实咱们都是为耶稣服务嘛,耶稣面前人人平等嘛,让我们一起为那群傻/B祷告吧”。

过了几年,内地会在清国干得不错,其他教会也不得不佩服这种为了给中国人传道慨然做英国卖国贼的大无畏献身精神。

章必成就是受到老乡戴德生的感召来中国的,觉的宋国虽然很穷,但总比满清富一点点,即便广西、湖南乡下和清国一样穷,但确实不担心生命问题,毕竟皇帝和朝廷罩着你,所以很没意思,不够危险和艰苦,一直要去清国投奔戴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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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方秉生立刻放脱了手,听侯长老李医生他们一说,才明白这洋人虽然是身份尊贵,但铁了心想往沟里跳,这家伙有病!

“这家伙心肝肯定已经被小耶稣抓得牢牢的了,算了,不能过分兜搭他,传染给我怎么办?这疯子是剑桥三一神学院毕业的!好好的翰林院,你爹又是贵族,你妈的不读个出将入相的专业,学什么神学?疯子!绝不能让你认识我儿子,否则把我儿子搞成疯子了怎么办?”方秉生心里想着,脸上虽然还在笑,脚步已经开始往后缩了。

“正好,一起去吃饭吧,我们龙川商会正好要接待这位方弟兄呢!酒席订好了!”张其结对章必成和侯长老说道。

“是啊,一起去!”王鱼家等人也纷纷说道。

“我们来的时候吃过了呢。”李医生说道,接着转身一指说:“在那边小吃摊吃的,哈哈。”

以章必成那种样子,肯定是不会在乎吃啥的,几个人也都很遗憾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侯长老走过来,对方秉生说道:“昨天方弟兄你不是要找这周日主日崇拜听道聚会的地方吗?明天我们就要出城,不知道礼拜日能否回来,周日讲道和主持就交给张长老了,你们认识吧?”

“什么?张兄还可以讲道啊?”方秉生有些惊异的去看张其结。

张其结也一脸惊讶,接着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下周我才讲道呢?唉,还没准备好呢。”

“没关系,用心讲就可以。”李医生过来笑道。

“你们出城做什么呢?”方秉生问道。

李广西看起来很积极,他插嘴道:“我们教会前些天进行募捐来着,一些食品和药品,然后打算去城外乡下看病外加赈济,要不你看现在教会没几个人呢?其他牧师和教师已经在两天前下去了,侯长老和李医生是在等总会派来的人。”

“是啊,我们本来也应该下去扶贫济弱,但这不是都参选了吗?要等着看官府的告示和报纸吗。”李广西的跟班王杰仁一脸苦相的说道。

“没事,教会没人也不行,你们就留守好了。”侯长老呵呵一笑。

“是啊,教会总不能在周日关门吧?对了,章必成弟兄还带来海京弟兄捐献的两箱药品,感谢神。”李医生笑容满面的说道。

方秉生无心掺和这些真疯子的事情,聊了一会,就和张其结他们吃饭去了。

在酒桌上和龙川商会称兄道弟,吃完,方秉生嘴一抹就去钟二仔他们那里了。

“什么?您这一天就摸清了我们敌手的底细?”听方秉生悠悠然的把这二十四小时的工作一说,四个鸦片党人全被震了。

“太厉害了!不愧是京城的精英啊!”李猛说话都结巴了。

“既然您说张其结和李广西决心很大,他们可也挺有钱的,您打算怎么对付?”林留名问道。

“晚上再去见一下你们市长刘国建,可以的话,问问谁当监督员,我希望可以继续买通监督员偷票,这样的话,任他们再蹦跶也翻不了天。”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那么这事就算结了,我也可以先回京城歇几天了。”

054 麻将太土太野蛮了

晚上,方秉生带着山鸡以及龙川鸦片党四个候选人一起去衙门请刘国建吃饭了。

这才知道刘国建这人真是什么钱都赚。

到了吃饭的点,刘国建笑眯眯的请大家跟着他走,也不从正门出去,一路把大家领进衙门后院了,后院墙上还有个小门,推开一看竟然是条很窄的巷子,一边是衙门的东边墙,一边是三层的茶楼墙。

一行人好像进了盘丝洞一样,跟着刘国建一伙七扭八拐进了一所小院子,定睛一看,就是衙门旁边那茶楼的后院里的一部分。

小院子里只有两间正房,和一所偏房,还是瓦片为檐、木柱为梁的老房子样式,但却修葺得齐整,刷上了喜庆的红漆,屋檐下还挂着一排宫灯;走进正房,就是一张大圆桌,后面对门的墙上挂着字画和香龛,靠门的地方放着上悬铜脸盆的木架子,侧墙摆着换衣服的屏风和衣架,墙边都堆着花盆,竟然是一处标准的饭店包间专修,而且这装修还很高档。

“我还不知道你这里别有洞天呢?”方秉生走进房间转了转,扭头惊呼道。

“这什么饭店啊,我本地人都不知道啊。”李猛盯着头顶的玻璃灯也瞠目结舌。

刘国建呵呵笑着,把礼帽和文明棍都交给门口的小厮,说道:“你当然不知道了,我这里刚刚装修完两个月而已。”

“这也是你老乡开的?”山鸡把帽子和手杖递给小厮时候,听那小孩说话口音就是福建话。

“是啊,都是乡党,吃饭放心啊。”刘国建笑了起来,指着前面墙壁一样的茶楼说道:“本来给三叔作保借了点钱,盘下这个茶楼,他前些日子给我说,反正我们家里人都经常在茶楼吃饭,不如把后院这个小偏院做成饭店吧,就靠在衙门旁边,吃饭进出都方便,也方便带客人来玩。”

林留名扭头四下看了看,问道:“刘大人这饭馆叫什么名字呢?没看见招牌呢。”

“还没起呢,最近都是我们村的人和找我的朋友来这里吃饭,平常人不知道这里,也不让进。”刘国建笑道,说完又欲盖弥彰的加了一句:“店太小,人多了架不住。”

说罢招呼大家围着桌子团团坐下,笑道:“这是咱们福建特色口味,好吃而且很便宜。”

听刘国建谈到“便宜”二字,方秉生坐在那里冷笑一声,心道:“好么,你开了个这么隐蔽的饭馆,其实就他妈的是你乡党食堂而已!居然还他妈收钱?这一分钱您都看在眼里啊。”

想罢,方秉生却满脸堆笑道:“好啊,正想吃点福建菜换换口味,有什么菜?”

“我这里有菜谱呢,和西餐厅一样的!可方便了!”刘国建捏了一个响指,立刻那个小厮拿了个包了牛皮的大本子过来递给方秉生,看外表和装订,确实和西餐厅菜谱一样华丽。

方秉生翻了翻,肚里大骂起来,因为这菜谱明码标价的,不要说什么怪异的福建菜,光说相比外边,任何一道菜都贵得离谱,起码一个炒花生米你不能收外面二十倍价格吧!

可想而知,这也算给刘国建上贡的一部分。

但是也没办法,方秉生就搓着牙花子点了起来,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点了菜,方秉生记性不错,心算了一下大家点菜的价码,估摸着光这一顿饭就得一百大洋没了。

山鸡有点对刘国建这种雁过拔毛的做派不满意,说话有点刺,他笑问刘国建道:“刘大人,这茶楼和饭馆都是你的,这里也能放您的不少老乡吧?怎么衙门里还那么多福建人?”

刘国建嗨了一声,竖起手指说道:“你老弟可能不知道,咱宋国官吏有编制的,不可超编,超编的话朝廷会下来查的,因此衙门里虽然我那么多乡党,但是有实际编制的,也就是算正式小吏的就两个人,说起来还是看门的和扫地的算正式的。”

“那您那么多老乡都在衙门里,不怕报纸碎嘴吗?”山鸡笑了一声,问道。

“这我也很头疼啊,所以他们都分散在各种地方,比如我这秘书,”刘国建指了指坐在下首陪客的年轻人说道:“其实他名义上就是茶楼的副主管,我大侄子则挂在龙川修路队名下,还有个远房表弟挂靠在包工头齐云璐那里,就是这样,把人先挂在别的地方。这样即便有人嚼嘴皮子,我就说我乡党是来辅佐我办事的,毕竟你修路队修路不也要出个人在衙门里和我商量工程和计划吗?”

大家都哦了一声,刘国建拍了拍自己的将军肚,叹了口气说道:“所以别看我为龙川鞠躬尽瘁,龙川是风光了,但是我自己压力很大啊,这么多人都靠我工资养着,这两年我都瘦了一圈了。”

大家又都是哦了一声,纷纷表示对刘国建的敬佩。

吃完饭,刘国建秘书立刻窜了出去,手里提了一盏灯笼等在门口,方秉生笑道:“吃完饭了,我们陪刘大哥玩几手牌?”

“好好好,既然你们是我的贵客,哪能不让客人尽兴而归呢?小幺,提灯带路!”刘国建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挥手,那秘书立刻提着灯笼朝前面茶楼走去。

这里离前面茶楼就几步路,众人一出刘国建的“饭馆”,就看到了那茶楼二楼灯火通明,“哗哗”的麻将搓牌声好像在雨声一样清晰可闻。

秘书提着灯笼带着众人转过一处竹子丛,就是一个楼梯入口,这是开在茶楼后面的第二条小楼梯。

一行人鱼贯上去,就到了茶馆二楼,原来是个二楼的后门,上面还有锁,跟着那秘书开锁后推开小门进去,入眼就是一盏大屏风,把原本一体的大厅隔出了较小的一块,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旁边不远处还放着一条长沙发和茶几,看起来就是刘国建玩牌的地方了。

一走进去这茶馆二楼,原来在外边听着好像夜雨打竹林的雨声立刻变成了狂风暴雨,就听着屏风外面水珠乱砸玉盘般嘈杂声音,空气里弥漫着卷烟、雪茄和水烟的剧烈味道,以致于正在戒烟的林留名猛地一愣,差点身体就软倒在地上。

方秉生走过正点亮蜡烛的秘书身边,走到屏风前,透过缝隙朝外面看去:只见外面的地方比这小隔间大四五倍,有另外一条大楼梯从茶馆一楼通上来,七八张小四方桌子放在外面大厅,昨天见过的刘国建的乡党们坐得满满的,都在这里起劲的铸着“长城”,里面还有几个操着粤语本地话的人,看起来是加入进来玩的。

“嗯,我们工作结束之后,为了消化食和减少工作疲劳,都来这里玩几手。毕竟咱们陛下这么聪明,不仅劳力还劳心,给朝廷干活累死人啊。”刘国建大大方方的朝一群人介绍外面的大赌局,笑道:“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事的时候,过来玩就是。”

李猛、庄飞将等人自然连连称好,肚里却道:“来这里还能赢你们的人吗?没事干谁尼玛来这里给你送钱玩。”

这时,地主刘国建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上首,说道:“那开始?”然后给他秘书使了个眼色,说道:“小幺,拿麻将来。”

那秘书点头去拿麻将,却又给方秉生和山鸡使了个眼色。

方秉生在肚里苦笑一声,一步过去坐在刘国建对面,笑道:“这个我们七个人啊?打麻将还开两桌啊?算了,别玩麻将了,都腻了,咱们玩这个吧。”

说罢,将昨夜山鸡从秘书小幺那里拿回来的纸盒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拍在桌子上。

洋药行会的人其实早都知道了,但还是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围过去看,嘴里纷纷道:

“哎呀,这一叠纸片子是什么啊?”

“看看,上面印着洋字码呢,这是什么啊?”

“印着个洋人呢,这鼻子怎么发红呢?穿得这是什么衣服啊?”

其实刘国建秘书给方秉生的就是一盒西洋扑克。

刘国建看了看方秉生和洋药行会中人,以一种猜透剧情的表情笑了笑,接着变成虚伪的大笑,拍手说道:“哎呀,小方不愧是铁路公司的干将,这真是时髦啊,连玩玩都会用洋人扑克了?”

方秉生陪着笑,肚里却很无奈:别看刘国建就是个土鳖,踉踉跄跄通过小学文凭考试,还是在龙川这种偏僻的小地方当父母官,但是这个对洋东西的熟悉程度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连赌博都学会洋人玩意了!当然,也不是他自己如此,其实宋国官员乃至清国官员,不管嘴上说得多好听,清国官员更不要说嘴上要消灭一切欺师灭祖的洋玩意的鬼话,从玻璃、洋酒到怀表、钻戒到西洋式装修、别墅、游泳池甚至钢琴,乃至于现在的扑克,他们都是最先开玩的人。

“这群人大约是这片大陆上最快、最懂、最会享受洋玩意的家伙。还是做官好啊,连个土鳖县令都这么时髦,真不知道谁告诉他的?”方秉生在肚里无奈又不忿的想着。

很快,洋药行会的人也不演戏了,大家围着桌子做好,四个鸦片党、两个铁路黑/帮、加上地主县令,七个人正好坐满这张桌子,中间放着那叠洋人扑克。

刘国建要玩的是“德州扑克”,就是桌面上发分三次共计五张公共牌,每人抓两张牌,自己手里的牌和桌面上任取三张的牌,组成五张牌,按同花顺、四条、葫芦、同花、顺子、三条、对子排列,谁大谁赢。

看方秉生等人纷纷从怀里抽出一叠十元的纸币,刘国建立刻大叫:“小幺,换筹码!”立刻一堆堆的洋筹码被从放麻将的箱子上拿过来,放到各人面前。

秘书把各人面前的纸币敛起来发了筹码,看方秉生等人盯着扑克有点不知所措,刘国建立刻又大叫:“小幺,洗牌!发牌!”

刘国建的秘书应了一声,麻利的抽出两张王扔在一边,唰唰的洗起洋扑克来,洗那叠扑克的动作简直是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眨眼间洗好,眨眼间每人手里都有了两张底牌。

山鸡都惊叫道:“刘大人,您这秘书的手法水平在赌场当荷官都可以了吧?”

刘国建抽了一口雪茄,哈哈大笑起来。

赌起来则很简单,以前和刘国建打麻将的时候,方秉生还得盯着站在刘国建背后的亲信,他两根手指摸鼻子,说明刘国建缺二条;两根手指揪耳朵,说明刘国建缺二饼;放在嘴唇上,则是这小子缺二万了。

现在换做西洋赌法那可容易了:德州扑克可以诈人,比如你一手烂牌,但估计对方也没有桌面上的顶级大牌,只是一副次强牌,就可以反复加注,吓得对方扣牌自动放弃;他放弃了,已经投入桌面的筹码仍然是你的。

要是打麻将是大家一起给刘国建喂牌,现在简单了:大家先跟着刘国建加注,等刘国建装出一副“我有大牌”的表情投大注的时候,大家就装出一副“哎呀,我牌小,不敢碰”的苦逼表情,纷纷扣牌,这样筹码自动就成了刘国建的了。

不过一个小时,方秉生面前的筹码堆就不见了,这就是大概七八十元输了,而刘国建面前堆起了一座筹码小山。

刘国建高兴的满脸红光,估计这晚上可以入账四、五百银元钞票了,连连大叫:“麻将太土太野蛮了,还是西学好啊!”

“是啊!肯定西学好啊!打麻将也输不了这么快啊!”方秉生肚里大骂,脸上却笑,看今晚预定送的贿金也差不多了,就装作有点劳累的模样,离开赌桌,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上面的一个水果吃了起来。

刘国建识趣的走过来坐下陪着金主聊天,看来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赌神。

“刘大哥,这个投票点你什么时候开始建?选什么人当监督员?”方秉生问道。

刘国建一愣,放下手上的茶杯,扭头道:“什么投票点?朝廷没让我做这事。”

“不会吧,前几次选举动不动就设几十个投票点、上千条条凳、上百个票匦,动用几百人当监督员,还有彩旗、告示、条幅等等都要备齐,这是选举的重要工程啊。”方秉生也愣了。

“确实没有让我设立过。”刘国建斩钉截铁的说道:“朝廷的事我哪里敢不上心,上边最讨厌庸官!遇到选举这种陛下要求的重要事件,我哪里敢怠慢,跑断腿也再所不惜,但是确实没有。”

“大约因为你们城小吧?还是你手下遗漏命令了?”方秉生听着屏风外面大吼大叫的福建话皱眉说道。

“我觉的选举这事,朝廷确实非常关心,这一天里又给我来了很多文件命令。所以只要是关于选举的,我立刻推开一切给选举开路!我闻出味道来了,这是直达天听的超级大事!这种大事,我敢懈怠吗?”刘国建现在表现出了他能吏的决心。

“上头给你什么新指示了?大哥给说说?”方秉生闻言顿时一振,从沙发靠背上挺直了腰。

本来在吃饭的时候,方秉生他们也问过,但是当时刘国建还不确认自己的好处,故而遮遮掩掩过去了,现在收了对方四、五百银元,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刘国建说道:“今天上午收到朝廷直发的命令,让我腾出三一中心学校教室,放置床铺,把基督教联合小学暂时用做兵营,也就是说朝廷要派军队过来。”

“派军队过来?”方秉生大吃一惊:“干什么?”

“放心,不是有人谋反了。我治理得龙川可是井井有条,百姓也都教化得很好!”刘国建满脸自豪的笑道:“士兵人数也就是几十人吧,而且朝廷都替我想好了,现在小孩放暑假,空着的学校正好用做军营。”

说罢看着有点傻了的方秉生,刘国建一脸坏笑的说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来干嘛,但是刚刚听你一说,我估计,这次朝廷要用军队当监督员。”

“擦他妈!”方秉生一愣又一惊,接着狠狠的骂了一句。

若是本地人做监督员,定然可以收买,但收买军队难度就有点高,那是一支有“金田精神”的基督徒军队,而且要是来的是海军的人,他们要是知道底细,以他们和铁路吵架的势头,还不把自己逮起来扔牢里去。

花点钱买监督员造假多么轻松,但是现在看来,虽然不是不可能,但很大可能行不通。

叹了口气,方秉生继续问刘国建道:“还有什么命令?”

刘国建答道:“还让我在三一中心附近包旅馆,也是要供一百人住。”

“这又是干嘛啊?”方秉生摊开手,又惊恐又无奈的叫道。

“上头可能会来官员监视巡查选举情况,但是我也很纳闷,”刘国建挠了挠头皮,说道:“咱们这巡查来过的最大的官员就是惠州府市长大人,他也就带了二十个随从,搞一百人给谁住啊,皇太子要来吗?”

说罢看方秉生一脸看见了鬼的表情,震惊得脸都凝固了,刘国建放下茶杯,大笑着拍了拍方秉生肩膀说道:“我吓唬你的!朝廷说不必好旅馆,不必都在一个大楼里,几家小旅馆、民房短租凑够一百人也可以。”

方秉生抽出胸口的白手绢擦了擦满头冷汗,不过转念一想:“皇太子来了我也不怕,我搞选举能有什么问题!”

“另外我提前告诉你这次选举周期安排,反正明天我要贴满全城,”刘国建说道:“过了这周和下周这十几天,就开始进入七周的选举宣传周期,第八周投票,完毕!”

“什么?七周?其他城市才三周啊,搞这么长干嘛!”方秉生真有点失态了,他吼叫道:“我他妈的还想赶紧回京城呢,我儿子今年秋天要科举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陛下觉的我们这个小地方值得多花时间学习啥叫选举。”刘国建耸了耸肩膀,标准的洋人动作和洋人表情。

说罢,看方秉生脸色不好,刘国建拉住方秉生的手叫道:“咱们都是好兄弟,义结金兰都行!所以你放心吧,选举方面有什么难题,就来找哥哥!哥哥一定帮你!”

055 香蕉+皮蛋

周四上午,天阴着一直在下雨,方秉生哪里也没去,就窝在鸦片党的豪宅里写信,在宣纸上用毛笔写精美的繁体字小楷,还是竖着写的;写完了之后,他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由衷赞赏的叹了口气,小心的放在一边。

然后他从手边又拿出一张硬梆梆绝不像宣纸那样温婉的西洋纸张了,换了毛笔,拿起了一支笔尖可以当凶器用的蘸水笔,又鄙视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虽然依旧很认真的在写精美的硬笔小楷,但却是从左到右横着写了,还一边写一边叹气,因为写得全是大白话和简体字。这封信自然是给诗人老大汇报情况了。

前一封信是给钟家良写的,他详细的介绍了龙川的情况,夸大了他面对的困难,既没有坠自己铁路公司威名又巧妙的抱怨,总而言之一句话:“龙川不值得太认真对待,因为得不偿失。”

龙川这个鬼地方烦死他了。

当然不是家乡龙川让他恶心了,而是在龙川选举这事非常让他恶心。

第一:对手不是吃素的:主将一个是真正在美利坚洋人国家生活过的混蛋;一个是当地大地主大富商;两人还真变态,非得做梦把这个鬼骗鬼的无聊玩意一厢情愿的当成第一次西学捐官,铁了心要做“官”;而且还都是一个教会的,更恶心的是这个教会是这个县城最大并且是声望最好的长老会;

第二:朝廷加大了防止作弊的力度,买通监督员一夜之间造出两千张票来的可能性是没有了,而且都动用军人监票了,还不知道有什么更厉害的后招:那陛下在文学方面写新体诗让方秉生无所谓赌自己吃铁轨,但那家伙真的是个天才,和他对着干,虽然他一般不抄家灭门,然而一条匪夷所思的圣旨就会让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当年起义首倡佛山陈开就不信邪,放纵儿子贪污,结果陛下没有杀任何人,甚至没有逮人下狱,仅仅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罪己诏,并送了制造局,但是从此之后起义功臣佛山天地会就变成了臭狗屎一样的东西,已经占据要职的原来成员纷纷声明退会,连黑/帮都避之不及,而工商业立刻在京城爆炸一样发展开来;

那是个香蕉鸡蛋混合的超级圣君,你乍一看是黄皮的,剥开一看是白心的,若是你以为他是洋人心就死定了,剥开白肉再看,我擦!一颗鸡蛋芯,还竟然是皮蛋的!黑的!标准的帝王心——这是钟家良亲口对方秉生讲过的,所以钟家良虽然自恃“才高八斗”谁也不服,但提起海皇来,臣服外加恐惧到极致;

当然,方秉生不认为自己可以惊动这样一个伟大的君王,让他动用高贵之极、荣耀之极、日理万机的心思摆套子给自己,毕竟自己连个小官都不是啊!

所以上面这些选举困难对于方秉生这种后台强大的精英来说,若铁了心的干,绝不是难题,什么小县城的西洋通和富商也不会放在京城大公司眼里。

然而方秉生就不想铁了心,对龙川这种小地方竭尽全力根本就是有病。

这是第三点:至于在这个屁大的地方折腾得惊天动地吗?

除此之外,让方秉生恶心的还有朝廷加长了选举拉票周期,从以前的三周猛增到七周,这么点小县城至于的吗?

因为方秉生预计有可能和张其结他们唱对台戏,还要用收买选举入场券买票那老招数,这招数是个苦力活,很累很烦人,请一群穷比吃喝听戏还要给钱,这样拉七周票?方秉生很想骂:“去他妈的!”

这选举拉票周期延长的问题是不止是烦人,而且让方秉生不知道怎么下手为好:

要是先下手为强呢,有好处,第一周就搞出戏班子、请那些穷比吃饭,把整个县城都震了,收买选民和入场券肯定领先对手;但有可能引起本地商会的竞争反击,就加大了自己的成本;

要是后下手为强呢,好处是最后几周突然进入选情战,用大资金吸引选民的票来,可以让龙川商会那群土鳖哭都哭不出来;坏处则是对手若领先太多的话,不知道能不能扳回。

但不管如何,总不能请戏班子连续不停唱七周戏吧?这巴掌大的地方,就算你想唱,人家也听烦了!

方秉生不仅叹气又叹气:难不成自己就缩在这个鬼地方呆整整两个月?

想到这里方秉生不仅怀念起以前自己操纵过的选举,那些都是复式选举,相比这种一次定输赢的选举真是爽到天上去了。

要是龙川还是复式选举,四个名额,除了钟家良的鸦片党和极少数中西贯通的人才外,无人在乎,甚至避之不及,所以鸦片党只要稍微积极那么一点点,就肯定初选中选!

第一次选四十人当议员候选,不,哪怕就选十二人当议员候选,方秉生觉的自己都赢定了:十二个人互相投票选的话,方秉生觉的自己肯定能搞定齐云璐、范林辉以及其他几个土鸡瓦狗,这样张其结和李广西就算决心再坚决也孤掌难鸣,定然在第二次复选中惨痛败北。

现在的直接选举,是直接向贱民买票,简直是一锤子买卖,给予他黑夜活动的空间小太多了。

而且来的时候,为了巴结钟家良和他的钱,宋右公司夸了海口:说龙川那种巴掌大的地方,我们小方替你搞定,四个人全当选!选举用的钱替钟大哥包了!

因为选举规则改变,那么四个人全当选就太难了;

但要四个人全当选也不是问题,只要有钱!

来的时候,方秉生给公司要了两千元费用,算白送给钟家良的;现在看来有点悬乎,已经在疏通刘国建身上用去五百,只剩下区区一千五百元资金了;现在要保证鸦片党全员当选,可能还要和张其结他们唱对台戏、可能要收购选举入场券,在有竞争者的情况下,那价格肯定会升高一些、即便要黑吃黑,请杀手做掉长老会四个大傻/比,也得花钱请人不是?

而且长老会有声望、有学校、有官吏信徒还有报纸,做掉龙川商会实际上的会长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哪有那么好请人的,得花大价钱。

肯定要超标两千元。

以翁建光那种人渣的性格,定然讲超标部分从你小方年薪里扣除!反正你不能让公司吃亏!

想到这里方秉生不仅仇恨起基督教来了:清国五人聚集就可以当做聚众作乱在牢里阴死了,在这宋国,教会何止五个人!五百人信徒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知名教会的!教会简直就是乱民群集的地方,可以交通信息,可以联手作战,又负担了帝国科举体系,报纸学校都有,识字的人比例最多,真惹急了大教会,堵治安局和衙门的事情都敢做,而且堵你白堵。连天地会留下的帮会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们,这不是给有钱人和帮会添乱吗?

所以方秉生想撂挑子给钟家良了,在信里大谈什么龙川一个破县城、完全不值得、谁关心这种鬼地方、帝国其他省份都不知道这个小地方的、就算这破地方被流星砸了,都没有报纸报道的,所以不如这次就随便玩玩,下次在大城市竞选之时发力,方秉生觉的四个全中难度太高,花一千元中一两个那没问题。

要是钟家良被自己说服了,方秉生立刻背着钟家良和鸦片党私下里联络长老会,内部交易:给张其结和李广西两个名额,自己这边钟二仔和李猛两个名额,这小县城里的土鳖谁敢不买他这大精英的面子!这样一团和气大家都开心,皆大欢喜!还落了一堆人情,然后自己立刻回京城呆着避暑、监督儿子加班学习,说不定自己还能落个一两千元零花钱买个钻戒玩玩。

“哎吆,做商人这一行,真尼玛烦人。”方秉生愁眉苦脸的叹气,把两封信封好,打算写了信封就找人坐火车带回京城直送钟、翁两位老大“御览”,这时候手下来报:“有个自称龙川堂江湖晚辈山猪的人想求见您。还带了很多礼物来,说是想听听您的训诲。”

“江湖晚辈?龙川堂?训诲?”方秉生瞪大了眼,接着摘下眼镜擦拭了起来,撇了嘴不屑的切了一声。

翁拳光也是候选人,但是方秉生都没有去见他,也没有见的打算。因为方秉生这人专门以和老大“共振”为荣,老大都从没提过龙川堂,那肯定是怕当年的丑事影响他此刻光辉的形象,自己这手下没事去揭老大几十年前的伤疤干嘛?

他也不惧翁拳光选举给他捣乱,宋右铁电高层其实本身就是帮会出身,不仅和各地大帮会都有联络,而且熟悉帮会的品性,谁屁股也不会干净,吓唬车夫和穷人可以,面对权势更大的组织,谁胆子也不会大。

翁拳光真在选举这事上给他捣乱,惹急了他方秉生,就靠昨晚给刘国建的伍佰元,方秉生也能让刘国建把翁拳光的屎吓出来。

所以此刻他绝对不会见可能让老大觉的自己知道他昔日丑事的人。

“山鸡呢?山鸡不是认识他吗?让他找山鸡。”方秉生戴上眼镜,冷哼了一声。

山鸡是惠川堂老人,翁建光要保守的丑事对他肯定不是秘密,他见不见翁拳光就看他自己心情了,但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和自己扯上关系,从而影响老大对自己的看法。

有些事情老大不想让你知道,那就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

“今天您不是让山鸡去看看那个书铺老板的情况了吗?”手下报告道:“鸡哥还没回来。”

其实这是方秉生自己没有心情再工作了,专心想唬住钟家良,就给老前辈山鸡“放假”让他满县城玩去了。

“那你去告诉他,山鸡不在。”方秉生漫不经心的说道,自己低头去写信封上的字句。

过了一会那手下又犹豫着回来了,说:“那人说他可以等。”

方秉生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手下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收山猪的钱了,本想发火,但一想何必影响手下的做事热情,收钱才给通报不也是传统嘛,显得自己有面子,因此他又低下头去写字,嘴里随口道:“那就让他等好了。”

在山猪又期待又屈辱的坐在门房里看着门外淅淅沥沥雨点等着山鸡的时候,长老会的侯长老和李医生,正带着英国人章必成在县城郊区西洋马路上换车子,从西洋四轮马车换成了老式两轮驴车,这能省不少钱,而且要去的地方,四轮马车走得不会有两轮车快捷,因为下了一夜雨,那窄路会变成泥汤。

056 雨水是最干净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的计划是按从近到远的顺序在龙川县城乡下传道、赈济和巡回治病,他们第一个目的地是离县城很近的莲南村、水贝村。

长老会三个人雇的是一辆歪歪扭扭的驴车,两个牧师和英国人章必成把大包小包的药品食品放在歪歪扭扭的车板上,章必成看那车又脏又破简直好像刚从墓穴里出土的文物一般,拉车的驴子简直和一条大狗大小,身上已经被枙圈磨掉了毛,看着又可怜又无力;他侧头一看,只见木轮子已经和轴斜了,两个轮子都是如此,车子一动起来,车辙痕迹都是蛇一样的扭动蔓延着。

“哎呀,这车撑得动我们三个人吗?”章必成指着那歪歪扭扭的轮子惊叫道:“会不会半路就散架了?”

“放心,没事!你们这才多少东西?”站在驴子旁边的车夫戴上斗笠,笑了起来:“我这车比四轮马车装得还多。”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却总是还能撑着跑。”李医生笑着拍了拍章必成的后背,替他掀开污迹如同火焰一般从下往上烧的布帘子,让他钻进去。

车子走起来了,下了西洋马路,转上了一条土路,立刻章必成就觉的这车子变成了一条大洋里的舢板,在巨浪中上下颠簸,车厢一会朝左边倾斜,一会往右边倾斜,一会好像在上坡,一会又变作下坡;

他掀起帘子伸头朝外看去,只见车下的道路真的已经变成了波浪一般的东西,黄泥好像火焰般在车轮下起伏,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里没有好点的路吗?”章必成把头缩回来做好,因为车厢正在倾斜,他不得不把两手背到身后抓住车子的木板。

“去村里是没有马路的,只有土路。”李医生笑道。

“章弟兄也就是见过京城附近的郊区吧,那是咱国家的繁华地带自然有路的,”侯长老满脸笑容,指着章必成说道:“昨天你说龙川生活好,我都笑了,只有县城那几条街算很漂亮的。”

李医生说道:“龙川生活不算好,非常穷,你跟我们在乡下转一圈就知道了。”

章必成嘿嘿的笑了笑,十分的不好意思,他问道:“我坐火车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看见沿线有村庄啊。”

侯长老摊开了手说道:“龙川西边原来有三个大村庄,但是因为抵抗修建铁路,在三年前全部被夷为平地了。”

李医生补充道:“不仅村子没了,我们教会在龙川城外五年的传道努力跟着被摧毁了。”

“发生什么了?”章必成瞪大了眼睛。

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那里原本有我们的教会也有天主教的教堂,但因为当年百姓群情激奋,屡屡和铁路公司、治安官发生暴力冲突,县令请我们教会的牧师都下去乡下安抚百姓,结果还是发生民变了,我们教会十四个牧师、传道士全部都……都光荣的回归了天家。”

“原来是这样!”章必成满脸震惊,接着正色说道:“他们荣耀了神。阿门。”

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现在整个县城西边还没有什么大村子,百姓就四处流浪,过得生活越发苦了;还有不少江西、潮州那边的人过来讨生活,但我们教会因为三年前的事件,牧师和传道士全部奇缺无比,只好把力量放在县城,无力对乡下传道和建立教会,也只能做做这种巡回布道和巡诊的事情了。”

“所以我们一直朝神祷告,希望神可以派遣更多的传道士和牧师来我们这里。”李医生说着握住了章必成的胳膊,真诚的说道:“我们十分希望你能留下来,这里担子不比清国更轻。”

“让我看看吧。”章必成点了点头。

这时候车子重重一顿,停下了,只听车夫在前面大喊:“李医生、长老,你们能不能下来帮着推推车子,陷进泥坑了,动不了了。”

三人立刻全下了车,前面车夫使劲的拉着驴子,侯长老替他们打着伞,李医生和章必成踩在齐脚踝深的泥汤里奋力的抬车子。

车子终于翻出了泥坑,李医生一转头,愕然对章必成说道:“你怎么不脱鞋子就跳下来了?”

章必成一愣,这才发现李医生和侯长老都赤了脚,惊讶之余就想从泥坑上来,结果人上来了,鞋子被陷在泥坑里,他又不得不转头摸鱼一般在泥里捞自己的中国布鞋。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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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南村是个离东江不远的小村子,离县城不过四五里路,很近,驴车虽然走得还不如步行快,但两个小时后也到了。

而三个人抵达村口的时候,都两腿全是泥浆,没法,路被沃成了浆糊一样的东西,时不时的就走不动,三人只好打着伞跟着车子步行,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把皮鞋鞋带打了结挂在脖子上的侯长老笑问道:“章弟兄,龙川汤的滋味怎么样?”

赤脚的章必成手里提着两块泥团状的鞋子,满脸都是苦笑。

“那是什么东西?是放什么农业产品的吗?”看着前面的村子,章必成抬起手里的泥团疑问的叫道。

李医生顺着章必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黝黝的村庄房屋外边是一片片白色或者黄色的三角形的棚子,直到人的腰高,一眼望去,就好像莲南村盖在一种茂密的植被群里那般。

“这是窝棚,住人的。”李医生答道,接着一脸疑惑的反问:“章弟兄,大英帝国没有这窝棚吗?”

“嗨,章弟兄是翰林院的,富贵人出身,即便有,他也看不到的。”侯长老笑道。

因为好奇,章必成跑了过去,果然那腰高的三角形棚子里是住人的:外面用草席、木片盖着,中间矗着一根木棍当支柱,下面要不是烂席子铺地要么就是草叶什么的,每个里面都或躺或坐着几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还有人在里面捡了些木柴烧火;

这湿木头点燃释放的烟加上整个窝棚区一股奇臭无比的气味,差点让章必成窒息,他咳嗽着捂着口鼻退后了两步,引起窝棚里正在引火烧水的少年奇怪的目光。

“这些人就这样住着?没有房屋吗?”章必成退回到又在死命推那破车的李医生身边。

“他们都是流民,有些是自己村子被烧毁了逃出来的本地人,有些就是破产无地农民,或者残废和生病的,在城里没有活干了;还有些是外地过来的,想在龙川找个工作干干。”给李医生打伞遮雨的侯长老回答的很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医生气喘吁吁的把车子第n次从泥里拔出来,蜷起满是泥的手,用还干净点的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最近人多了些,这几天是从龙川县城里被赶出来的,其实要不是你来的时候不好,你在县城里就能看到这么多窝棚了。”

“为什么要赶出来他们?”章必成问道。

“我们要选举,市长说朝廷要派大人来,还有大报记者要来,这群人又没有固定居所,在龙川县城聚居会丢龙川的人,就让人把他们暂时都赶出来了。”李医生说道。

“先生,我手指没了,给我点钱吧?”这时一个路边窝棚里的妇女看到了他们,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把三根手指齐根断掉的手摊在章必成面前。

“这是在纺织厂被机器削掉的。”侯长老解释道。

章必成点了点头,说道:“这我知道,伦敦和曼彻斯特很多女工也这样的。”

李医生也没有给钱的意思,他笑眯眯的说道:“你不认识我吗?”

“可怜可怜我这老瞎子吧,我又瘸又瞎,洋人大爷,给点钱吧,耶稣保佑你!”那女工还没回答,又一个赤/裸上身的人从地上泥汤里爬了过来:他两眼翻白、头上一大块头皮没有了,变成一片血红色的大疤瘌,被雨一浇,显得格外瘆人。

李医生走过去,笑道:“老李,是我啊,别装瘸子了。”

“啊?李医生?您今天可过来了!”那瞎子闻言一愣,翻白的眼球唰的一下翻了下来,看清是谁,先吃了一惊,接着又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带着满身的泥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刚刚就看见这个人高马大的洋人了,赶紧过来要点钱,没看见您。”那瞎子裂开缺了几颗牙齿的嘴笑了起来。

李医生没有回应,而是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让他嘴张开,然后打量了打量里面的牙齿,皱着眉头问道:“你脸怎么肿了?你还有牙疼吗?上次替你拔了一颗坏牙,其实还有一颗也坏了,你说不舍得,现在那坏牙没有给你添乱吧?”

“这位是怎么回事?”章必成看着那个头皮少了一大块的人问道。

“他原来在张其结厂子做工,这人不想剪辫子,结果有一次辫子被机器嗖的一下搅了进去,整个人都被抽到了头顶上轰轰转的铁轴上,等救下来,一块头皮都没了。”侯长老说着一摊手,叹道:“你们洋人机器赚钱很厉害,但伤人杀人也很厉害,谁不小心就是个死字。以前咱们这里都是农夫,手里拿的是秧苗、竹篓,谁听说过眼睛一眨一只手就没了的事情呢?”

“李医生来了啊!李医生来了!”那缺了手指的女工已经大喊起来:“谁有个病痛的都赶紧过来了!啊,谁还有点力气帮着推车去啊。”

结果李医生他们在一群臭烘烘的穷人簇拥下进了村子,大家一起帮他们把车子弄进了村里,终于不要三个人和浆糊一般粘的黄泥作战了。

在章必成眼里,这个村里的建筑其实比窝棚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一所新建筑,全不知道多少年前建成的,被岁月蚀刻得从头到脚全变成了黑色,而且摇摇欲坠,很多破屋子甚至于朝着街心倾倒过来那样,吓得章必成躲着走,而后面的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章弟兄,我说了,那屋子倒不了的!别看破烂,却总是能撑着,这就是咱们这的特点。”

街道上有两个长老会的同工正在卖力宣扬福音,他们大吼着:“我们都要下地狱灭亡了,是耶稣用祂的宝血救了我们,因为神爱我们,所以赐下祂的独子我们的王耶稣基督为我们代死!”

虽然两个传道士都很卖力,但是因为天气不好,下着雨,他们就站在扎好的小棚子下面宣讲,听的人都只有七八个,好像一群人在围着桌子开会那般,因为人再多的话,就不得不站在棚子外淋雨了。

指着前面一所鹤立鸡群大宅院,李医生说道:“前面就是村长张里环弟兄的家,我们一般把赈济和治病的地方设在他家。”

章必成看去,只见这个大宅院也是外壳都变成黑色的了,只是它完全用砖修起,上面也没有铺茅草当屋顶,而是用了瓦片,比其他屋子略微显得齐整一点而已。

一群人进去张里环的家,这是一个四合院,四面都修了屋子,屋檐连成一体,中间是正方形的天井,一群人正顺着屋檐下排队,一直排到厢房门口,厢房里两个李医生的手下护士正给一个又一个的人检查身体治病。

“李医生,您可来了?侯长老你也好!”张里环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接着一愣:“这位洋朋友是谁?”

“是章必成弟兄,总部派来的。”李医生回答道,接着转头朝厢房问道:“小李、小王,你们这两天忙吗?”

“还行!”厢房里看病的两个人立刻答道:“不过有几个人我们治不了,得要您来看看。”

“有需要眼部手术的吗?”李医生问道,这种大型手术只有他才有本事做。

“那几个疑难杂症的人,我已经登记了,过一会去叫他们吧。”张村长替他们回答了,接着请李医生他们去屋里坐着先歇会:“李医生,吃饭了没有?你们何必太着急,先吃完午饭再工作吧。”

“你有没有鞋给这位洋弟兄?”侯长老问村长道。

“有!有!有!”村长答应得很干脆,但低头一看章必成的脚,大吃一惊道:“这么大的脚?!没有!没有啊!”

说罢张村长立刻招呼家里人去做饭,又提了章必成的泥团鞋子让自己女儿去河边洗干净,侯长老和李医生看起来和他们都很熟稔,有说有笑的也不客气,李医生在客厅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自己窜到走廊下面去挨个问正排队等候看病的穷人,替手下做做工作。

侯长老一样也是坐不住,他从行李里拿出一叠带来的福音宣传单,要去街上散发一下,章必成自然也要跟着去,但侯长老把他摁住了,笑道:“章弟兄,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谁叫你跳在泥路上不脱鞋的,你脚又这么大,我们也没有合适的鞋子,等着你鞋子被老张闺女洗干净再说吧。”

大家都在忙,章必成也不想坐在客厅里,自己赤着脚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看天井里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来,耳边还听着叮叮咚咚的声音,十分美妙。

他转头一看,原来身边放着一个大水缸,正接着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发出这南方雨天独有的美妙声音,他走近一看,只见这水缸内壁已经绿油油的,都是水草和苔藓,一些蝌蚪在里面游动,显得诗意盎然极其有趣。

这时村长拿着一个木桶过来了,笑着对章必成道:“洋人弟兄啊,对不住,家里事情太多,怠慢你了。”

“没关系!”章必成摇着手说道,接着指着那水缸道:“这是你养鱼的缸吗?很漂亮。”

村长鼻子里惊异的嗯了一声,没有做声,从木桶里拿出一个瓢来,敲了敲水缸,蝌蚪们立刻躲进水草里去了,村长在上面舀了水装满木桶转身走了,接着在章必成眼前,把水倒进了煮饭的锅里,还扭头笑道:“给你们烧水喝茶驱驱寒气!”。

“啊?那水不能喝啊!”章必成愣了好一会才叫了起来。

“怎么了?”李医生跑了过来。

章必成指着水缸叫道:“这水缸里接的是雨水,而且都有了蝌蚪,他竟然拿去要用来煮茶了!”

村长挠了挠头皮,疑惑的说道:“是雨水没错。雨水号称无根水,不是最干净的吗?”

“怎么会?!都有水草和蝌蚪了啊!”章必成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

“蝌蚪都能活,人自然更可以喝了,而且还烧开了呢。”村长呵呵大笑起来。

李医生也笑了,拍着章必成的胳膊说道:“其实要用明矾沉淀几天的,再用布过滤最好,但是这是乡下吗!没有那么多讲究。”

说罢一摊手道:“我也是从小喝这种水长大的啊,没什么问题。”

“你真是医学院毕业的吗?”章必成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李医生答道。

057 护士强过医生

在村长家里,几个传道士匆匆的吃了饭,祷告之后就捋起袖子开始工作了。

虽然明知茶水和做饭的水都是那可怕的“无根水”,章必成还是一咬牙喝了吃了,因为侯长老又笑着讲:不论清国、宋国,穷人兴许连这种水都喝不上。

侯长老吃完饭,就出去讲道了;村长去叫几个疑难杂症了,李医生也没有闲着,挥了挥手,让等着厢房护士初诊而排在队尾的几个病人过来,他先给看看。

章必成就在旁边打下手,虽然他是神学院毕业的,但也粗通西医医术,因为内地会戴德生就要求每个传道士都必须会点医术,对于这块土地上的百姓,用医术为他们服务是最快接近他们、帮助他们的方式,因此章必成在海京除了苦练汉语外,就是读医学书籍。

一连四五个病人都是拉稀、浑身无力,李医生给他们开了些药品,还叫过一个手下护士来,叫几个病人跟着他去领一口铁锅。

“记得啊,以后千万不要直接饮用河水了,用锅烧开了再喝。”李医生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说罢,他扭头对章必成笑道:“看到咱们带来的十口铁锅了吧?这是这些村子很缺的‘药’,能烧水、能做饭,有了铁锅,痢疾什么的立刻少一半。”

“李医生,这是我们村子的老王,您给看看吧。”村长跳过门槛叫道,他身后两个年轻后生用门板抬着一个面色枯槁的中年人进来了。

“放在桌子上。”李医生招呼道,询问完病情,戴上听诊器,撩开老王的衣服,先听了一会,又用手去按老王的腹部。

“医生啊,我肚子疼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我恨不得想死……”老王蜷缩在放在桌子上的门板上,虽然强压着自己不动,但浑身都在颤抖,手死死的握成拳头。

“爹,别这么说,李医生医术可以回天呢。”他身边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握住老爹的手腕,急急的说道。

但是李医生放下听诊器,满脸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病已经治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什么?不要啊!李医生!”那男孩愣了片刻,俄而眼泪飞溅而出,绕过老爹,啪的一下跪在了李医生面前。

“孩子,别这样,我明白。”李医生摇了摇头,本想说什么,但是只说了“我明白。”

“崽,你这样干嘛?”村长上去把小孩半抱半拉的拖起来,说道:“老王这辈子有你也就值了,你这样不是让大家难过吗?”

“是啊,崽啊,我都四十岁了,多少人能活到我这把年纪啊!有你这个儿子传宗接代,我还求什么呢?”蜷缩在门板上的老王眼泪也顺着脸往下流,但话语很坚决。

章必成默默的走过来,用西洋的传统,一把搂住男孩,男孩挣扎了两下,软了身体,趴在章必成胸口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医生,我还能活多久?”老王叹了口气,问道。

“也许,就这个月吧,或者……明天。”李医生问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医生,我疼起来晚上都憋不住要哭叫,我自己无所谓,我不想让和我相依为命的这崽难受,他娘死得早,”老王顿了一下说道:“能给我点鸦片止疼吗?”

李医生看了看老王,又看了看旁边站着大哭的他儿子,他点了点头,转身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把四个纸包,说道:“这是四个鸦片泡,你家有烟枪吗?”

“我家有,我以前还是抽的,但是太贵了就慢慢不抽了。”老王咬着牙说道。

“拿好吧。”李医生把四个鸦片丸塞在老王鸡爪子一样痉挛的手里。

听着老王儿子的嚎哭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天井里,李医生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有时候真希望鸦片可以像清国那般便宜。”

“抽鸦片总是不好的,你不是也支持国营限烟政策吗?”章必成看起来心情也不好,他摸着被马上要失去父亲的少年泪水打湿的前襟,缓缓的说道。

李医生走到门口,怔怔的看着天井上阴暗的天空,嘶哑着嗓子说道:“鸦片是最好的止疼剂。以前这个国家没有西医,人民生了病就只能受病痛的折磨,一个小小的牙疼都有俚语说会要人命;而且即便中医只是巫术,穷人根本就看不起病买不起药,只有抽鸦片才能减弱肉体上的病痛,缓解自己内心的愁苦。”

“所以鸦片就是这国曾经的医院。”李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要抵抗鸦片,一是要靠耶稣的救赎、圣灵的指引;二来就需要我们这种西医努力拼搏,治愈百姓的病魔,让他们不至于被病魔折磨得体无完肤而无能无力。”

说到这里,李医生又叹了口气:“但是我们龙川这么多可怜的人,而我们长老会诊所除了我这个医生,就只有六个护士,哪里可以救得过来?!所以有时候,我真希望可以给我实在无能无力的病人多用上点鸦片。”

章必成听到这里,咦了一声,走到李医生身后疑惑的问道:“李弟兄,我来之前就听说你医术很高,而且善于教学,你来龙川也有七八年了吗?怎么不培养几个医生呢?”

说着章必成迟疑了一下,说道:“以你的工作能力,七八年还不能把龙川的教会诊所升级为教会医院吗?”

这有点质疑李医生工作态度的问题,李医生也听出来了,他转过头来,摇着头苦笑了一下,竖起了三根手指,他说道:“三个!三个啊!五年前我就推荐过我手下三个护士进入京城同济医学院了!三个人我给他们辅导、给他们开推荐信、结果他们也确实勤奋聪明,都顺利毕业拿到了西医执照。”

“那怎么这里还是只有您一个医生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苦笑了起来,彷佛嘴巴里塞了满嘴的黄连,他深深叹气说道:“为什么这里还只有我一个医生?那是因为拿到医学院的执照后,就是西医了,身价立刻就高了,这是个日进斗金的行业。京城那么繁华的地方,同济的高才医生,多少医院求着你去行医呢?所以我的三个徒弟,两个在京城进了私立大医院,一个在这个府的首府惠州市挂‘手术刀’牌子开诊所了。他们背弃了他们对我说的誓言,他们一个都不回龙川。”

“他们还是不想把自己全奉献给龙川这个地方啊。”章必成点头说道。

“他们嫌弃龙川破龙川穷。龙川破?真是笑话!我们基督徒必须服从神的呼召,哪怕就算被命定为门童,也要坚守岗位,把每一个顾客视为耶稣,恭恭敬敬的替他们开门!但是,玛门(金钱)对人吸引力太大了啊。”

弟子们的食言和背叛让李医生看起来老了十岁,他摇了摇头,看着厢房里忙碌的手下护士,说道:“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辅导手下护士们学更精深的书籍了,更是不会给任何人开学院推荐信,我只需要让他们会简单的医术,做好一个称职的好护士。”

“对龙川百姓而言,一个在龙川教会诊所努力工作的低级护士,也比远在京城私立医院日进千金的医生,强过万倍!”李医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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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走后,村长领来的人鱼贯而来,几乎都是自己没法走过来的重病号,李医生和打下手的章必成忙得团团乱转,两个小时后,终于得闲一会,李医生累得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连听诊器都好像忘了拿下来,章必成也一口干了一口热茶,这水草蝌蚪雨水混合成的东西现在也宛如琼浆了。

这时一个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医生,您过来了?”

却是矮胖子范林辉一溜小跑过来了。

“你们昨天见过了吧?”李医生笑眯眯的问章必成道,接着转头对范林辉叫道:“老范,多亏了你昨天替我运了两车东西过来,否则今天就吃苦头了,这村子一下雨真不好走啊。”

“哎呀,我应该做的!”范林辉坐在李医生身边,大笑起来,自己斟茶喝了一杯,说道:“我刚刚去村子另一头发米去了,结果他们又告诉我我那一箱火柴来了,我又跑到另一头接货去了。”

“火柴?”李医生不解的问道。

“这地方穷人太多了,我想着除了我捐献的五十元之外,再多奉献一箱火柴给他们吧。这样他们生火方便啊。”范林辉解释道。

“感谢耶稣,感谢老范啊。”李医生赶紧说道。

“嗨!一箱火柴不值钱的,我自己就做这个!”范林辉隐隐有些得意,但还是不敢居功。

对于基督徒而言,可以表功但绝不可居功;对于真基督徒而言,更是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功,表功都不表,功劳都是上帝的。

这个时候村长又领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人都穿着破烂、脸色发青,走路摇摇晃晃,两个人都捂着嘴,另一个人鼻子和嘴唇之间全是血迹,还在不停的流鼻血,他袖子的人不停用袖子去擦,那袖子已经是黑褐色的了,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一看就知道是病人,李医生立刻长身而起,熟练而专业的问病情检查身体,但是检查完之后却满脸疑惑,看起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村长看李医生脸色,就知道这疑难杂症有点太疑难了,李医生好像都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这也很正常,西医从来不包百病全治,很多病李医生也不懂,所以就转头想和三个病人说说,把他们带走得了。

但是旁边的范林辉瞅了瞅那几个病怏怏的人,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一人面前,叫道:“哎,你不是小赵吗?怎么也跑这里来了?”

“啊,这不是范老板吗?”那小赵也认出了范林辉,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跑这里来也不行啊,身上有病浑身没劲,干不了活,在县城里蹉跎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工作,没有钱,县令又在赶我们,我只好先来这边呆一段时间,看什么时候再回县城找份工作。”

范林辉点了点头,扭头对李医生和章必成解释道:“今天真是很巧,这小赵是我老工人了,我招的第一批火柴工人吧,干活很勤快呢,就是前两个月得了病,我也没法子,只好让他先离开了。”

“是啊,多谢范老板付了我整个月工钱,我发病那时候,才干了半个月而已。”小赵微微躬身,结果鼻血又流出来了,滴到了地上,范林辉赶紧一下跳开。

“我们也多谢范老板,我们也是你的工人啊。”后面两人也连连道谢。

“哎呀,我这里有点钱你们拿着,把病养好,到时候,我优先雇你们。”范林辉撩起袍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铜硬币,发给三人。

范林辉陪着笑,退后几步,拉过皱眉沉思的李医生小声道:“李医生,您看这是不是传染病啊,我厂里一个人得了流鼻血的病症后,很多人也开始流鼻血了,我真害怕啊。”

李医生皱眉道:“这不像什么传染病啊,我好像从没见过这种病。”

这时章必成看李医生遇到了难题,走过来对着范林辉作了个揖,问道:“我记得范弟兄是做火柴的吧?”

范林辉笑道:“是啊!亏你洋人记性不错,上次遇到你没带我产品,今天给你。”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塞到章必成手里,说道:“圣光牌的,记住啊,每根都保证擦得着火。”

章必成用两根手指捏着火柴盒看了看,对李医生说道:“我可能知道这是什么病。”

“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病?”李医生吃了一惊转头问道。

章必成指着手里的火柴说道:“火柴头和打火片都是磷,而磷有毒,所以接触久了,就会磷中毒。”

“磷中毒?”李医生一愣;

“火柴还能中毒?”范林辉也愣了,片刻之后叫道:“你不要瞎讲,这火柴就是洋火,就是从你们那国家传过来的!”

章必成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也没看过此病的病理书,但是我国的报纸报道过英国火柴厂工人大批磷中毒的新闻,几个特征就是流鼻血、下颌巨疼、牙齿松动,以及在火柴厂工作。”

一席话说完,整个屋子鸦雀无声,不仅李医生、范林辉、村长,三个病人也愣了。

愣了好一会,小赵转头盯住了范林辉,而范林辉立刻大叫起来:“看我干嘛?!这和我有什么相关呢?!!”

058 红十字强过手术刀

看自己原本三个工人想对自己说什么的样子,范林辉急急的大手一挥,吼道:“这可是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自然是怕被人赖上,不要说去法庭告他不得不开始打官司,又或者家里亲族抬着棺材堵了他厂门,仅仅是要他赔医药费他也怕的要死,这磷中毒连李医生都没见过,就算能治,怕也代价不菲。

所以范林辉继续吼道:“我那火柴厂可是正儿八经的西洋工厂,有正规执照、按时交税、从机器到材料都是从京城买来的,生产流程也没问题,别说我这里,就算大秦英国人也这么造火柴!可不是我往你们饭菜里投毒过吧?”

“你们要非得说你们这样和我有关,那我也只能讲洋工厂都是这样!”虽然别人还没开口,但范林辉越说越着急,都有点气急败坏了:“你们知道张其结的厂子吗?哪个月不往外面扫几十根被轧下来的手指呢?干久了,肺里都是棉絮,连喘气都喘不上来!李广西的五金厂更可怕,那机器轰隆隆的和个铁牛一样,一不留神,整只手整条胳膊就没了!就连王鱼家手里的工人谁身上没有个烫伤疤瘌呢?”

“而且我这是正规工厂,可没有骗过你们!现在我一招工,在我门口排队应聘的人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我有强迫你们吗?这就是西学!种地放牛固然没有掉手指、什么林子中毒的风险,但那样能给你们一个月七、八元工资吗?谁家的钱又多又没点代价呢?”范林辉摊开手叫道。

听完这番话,小赵三个怯怯的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李医生转头问章必成道:“你们英国怎么处置工人受伤什么的?”

章必成想了想道:“也就是靠教会慈善和……和labor/union(工会)……这个词中文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工人自己联合起来,做组织,维护上帝赐予他们为人的正当权利。”

“工人团契吧?好主意啊。”李医生点了点头。

范林辉本来摊开手、瞪圆眼睛、保持一副路人不关自己事却被赖到的无奈表情,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威吓着面前的三个工人,听身后李医生和章必成谈论什么工人团契,赶紧转过身子,小声道:“李医生啊,这个工人就没必要搞什么团契了,很多都不识字,而且今天在你这里做事,发了薪水后你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你是怕提高工人工资吧?我知道,你们龙川商会其实很喜欢城外流民遍地的情况,老张就讲过,这有了流民当候选工人,工人内部竞争加剧,做活的人安心卖力的多,所以成本就少。”

“哪里有啊,我也很希望他们能吃饱饭、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啊,再说我们工资已经很高了,在海京一个月七元的地方也不多。”范林辉很委屈的说道。

李医生走到小赵三人面前,亲切的说道:“别担心,既然我们知道是什么病了,就有办法。虽然我从来没有治疗你们这种磷中毒的经验,但我回去县城就写信给总会医生询问治疗办法。你们暂时把名字和住址写下来给我,我收到回信就去找你们好不好?”

“太谢谢李医生了!”三个人感恩戴德。

看三个人转身离开了,范林辉有些犹豫的问李医生道:“这要是治病买药需要花钱怎么办啊?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是洋人发明的这套火柴玩意本来就有毒,……我要不要也奉献点?”

“老范,耶稣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所以你想做什么我管不到的,你自己祷告寻求神对你的旨意吧。”李医生说道。

“唉,李医生,你这不是逼我掏钱吗?这…这…这真不关我事啊!算了,算了,我出去继续发东西去,再好好想想。”范林辉跺了跺脚,叹了口气,一脸内心有愧的样子走了。

看着范林辉冒雨跑了出去,章必成笑道:“其实看范弟兄很热心的,你们教会牧养的不错。”

“感谢神带领我们教会。”李医生说道,“不过我现在很担心教会商会弟兄的属灵状况,以前商会除了少数几个人,大家都不富裕,大家还互相帮忙争着为耶稣服务;现在很多弟兄有钱了,我反而担忧,他们对钱的追求超过对耶稣的追求,让工人加班、压低工人工资、喜欢招收外地人,因为外地人服管教、要求少、虽然他们主日也来教会,但是自己的工厂或者作坊都是一周七日连轴转的,他们明明知道礼拜日不可工作的,却找借口说周日在厂里工作的工人都不是基督徒;对向自己手下工人传福音的事也不热心,只想让他们为自己赚钱,怕自己手下成为弟兄不好管理,也怕在教会揭露自己的罪……”

“我一会为你们教会祷告!”章必成点头道。

“多谢章弟兄。”李医生点了点头。

这时章必成看这会暂时没有病人来,屋里只剩他和李医生两个人了,章必成说道:“我有一事不明,请李医生指教。”

“请说。”

“我从京城长老会总会带来的两箱最新的西洋药品为何不见您带过来呢?那都是弟兄们募捐的钱买的最新最好的西药,您不是报告总会说赈济和巡诊缺乏药品吗?”章必成摊开了手问道。

李医生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那些都是最新最好的药。所以我不会在这种乡下巡诊中大量使用,我会在诊所里看病的时候开给富人,这样可以拿到更多的钱。”

说罢,李医生微笑了起来:“你带的药我看了,很多特效药,说不定可以卖到十倍的价钱呢。”

“什么?您这什么意思?您这不是贪墨教会善款物资了吗?”章必成惊疑的叫了起来。

“什么?我贪墨?”李医生一愣,接着恍然大悟,笑了起来,说道:“我给你解释一下:因为我们是龙川长老会教会诊所,所以我们对穷人是救死扶伤的,可以不收钱;但是对于富人看病,我向来开十倍价格;一般小康家庭,我开五倍价格,这样才能维持收支平衡,可以收到钱买更多的便宜药物给穷人,还有点余力支援赈济施放粮食、铁锅这些工作,毕竟教会财力很有限,富有的弟兄们谁也不想缴齐十一奉献。”

“你开十倍价格?难道富人还来你这里看病?龙川县城虽然小,但也不至于没有竞争者吧?”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狡黠的嘿嘿一笑,说道:“现在确实没有竞争者,以前先后来过两个西医开诊所,都竞争不过我们教会诊所,先后倒闭搬走了。”

“为什么?”

“这个嘛,我们宋国有三种医院、诊所:第一种是我们这种教会开办的医院诊所,是为了把耶稣的爱普及到众人身上,因此朝廷命定我们的标志是‘红色十字架’;”李医生扳着手指解说道:“第二种是私营医生,拿到朝廷认可的一些医学院的毕业证书,就可以从医,这当然都是西医,这种诊所和医院是私人可以经营的,他们只是为了‘用西医技能赚钱’,因此朝廷命定的标志为‘红色手术刀’;第三种就是中医,这个其实不算医学,因为朝廷没有中医学院也没有中医执照,随便任何人开,但标志只能是‘红色葫芦’。”

“悬壶济世的‘红葫芦’根本竞争不过上面两种医院,因为我们国人自古就不相信中医:所谓的‘医不过三不服其药’,也就是除非你三代都是中医世家,百年来没有被人打过、店没有被砸过、家里人没有被告上衙门过、没有卷铺盖跑路过,你的老字号居然还能活下来,国人才敢服你的中药。”

“至于‘红十字’和‘手术刀’的竞争来看,国人也不大相信‘手术刀’,因为这些医生掌控病人生杀予夺大权,一味的为了牟利,漫天要价,除了一部分医德还算可以的基督徒医生,其他的西医也许连哄带骗的让你倾家荡产治疗个脚气,甚至于因为有发放鸦片为药的资格,把自己的医院变成合法鸦片馆。”

“龙川县城也是这样,因为县城小,富人和小康之家我们都熟悉,我明着标价:我知道你有钱,我会收你十倍价格;但是他们都信任我们,因为我们不管穷人富人都是全力以赴的,绝不会骗你和蒙你,治不了的病我会明说,不会骗人;而且他们也明白我多收钱是为了穷人。”李医生嘿嘿一笑道:“不仅如此,可以让人失明重新看见的眼科手术和骨折等手术,不论贫富,我都免费做,这是因为耶稣让瞎子看见、瘸子起来,我也要学耶稣的榜样,把耶稣对人所作的复制到经我手的病人上,因为耶稣让我们有西医知识就是为了帮助别人的。”

“所以,两个手术刀诊所要么必须和我竞争价格,别人还信不过他们;要么必须和我拼手术技能,我做过多少次眼角膜手术了?他们一群小毛头能比得过我吗?所以根本开不下去,都自己去惠州那种大城市了,那里人多,不像县城这么人人知根知底。”

章必成听完愣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看来你们这里确实缺少医生。”

“不仅缺医生,传道士、牧师、教师什么都缺。”李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龙川是个小县城,夹在惠川大城和赣州大城之间;传道士有的喜欢呆在大城市,那肯定不会离开京城和惠州周围繁华地带;像你这么坚决的则又觉的龙川太靠近繁华地带了,宁可去江西或者广西传道;而且我们这里很多培养出来的本土弟兄又往往翅膀硬了就离开龙川去大城市,所以我们龙川被两大教区惠州和赣州夹在中间,却是灯下黑了,人力资源和财力支持得到的非常少。”

章必成知道这是李医生想让自己留下来,哪个教会不希望有章必成这种看起来干劲十足的传道士呢,哪怕他是洋人、口语不是很好也无所谓。

还没回答,

门外又嘈杂起来,七八个人闹哄哄的进来。

李医生抬头一看,惊异的问道:“怎么了?老王病痛加剧了?”

原来刚刚看完病领了四丸鸦片的绝症患者老王又被几个人抬了回来,领头的还是侯长老。

“李医生,我要受洗!”老王再次和门板一起放在桌子上,他一手摁着肚子,一手颤巍巍的朝李医生伸出手来,手指缝里是那四颗鸦片:“把鸦片拿回去给需要的人吧,我只要有神就可以了。”

“你看怎么办?”侯长老虽然是名义上的龙川长老会领袖,却走过来小心的请示李医生。

“你对耶稣了解多少呢?”李医生没有直接回答老王的要求,他们长老会并非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洗礼。

“我听过你们几次讲道,村长和我邻居也都给我们父子传过道。我是罪人,耶稣为了我流血死在十字架上了。”老王泪流满面的说道:“我希望能在死前受洗,让我可以上天父的怀里去,这人世除了我儿子,我并不流连,太苦了,因为我们罪太大了。”

李医生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侯长老已经测试过你,而你真心信耶稣为主,口里也承认,我认为是可以的。但是洗礼要在河里,现在下着雨,而你身体……你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我要把自己奉献给主!只有祂爱我,”老王泪眼婆娑的看了看李医生和侯长老道:“我就是一个苦命人,跌跌撞撞活这么老,这世上真对我好,真心看我像个人的,真心帮助我们不求回报的,怕也只有你们这群人了,耶稣就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吧?那我一定要去他的身边!不仅是我,我儿子也想和我一起受洗!”

“感谢神救了你这迷途的羔羊。”李医生握住了老王的手,说道:“欢迎在耶稣里和我们大家成为一体,我们都是天父的爱子,都是弟兄。”

很快老王被抬向河边了,因为他生命危在旦夕,侯长老他们决定立刻冒雨在河里举行洗礼。

但是李医生没有去,还有病人在等着他。

他带领章必成和几个护士跪在一起祷告,为老王受洗感谢神,求神能够悦纳老王把自己献上的献祭。

又得到了老王父子两个基督徒,李医生明显高兴起来,看起来劲头十足,忙得如风。

这时候,范林辉又回来了,他把雨伞撂在走廊里,摸了一把头上的雨水,进来问道:“李医生,听说你还要去隔壁水贝村?”

“是啊。”李医生答道。

“我刚刚听从那边回来的人说了一件事情。”范林辉说道。

059 兄弟们从哪里来

“水贝村有什么事了?又发生传染病了?”李医生站起来问道。

“不是。”范林辉摇头说道:“刚刚我们预定发放的米没有发完,这村需要赈济的人数是咱们教会查过的,这里起码少了七八十人,我一问,很多人去水贝村了,那里正在赶集。”

“赶集?赶什么集?不是月底才有集市吗?”对龙川熟如指掌的李医生不解的问。

范林辉答道:“不错,但是听说那里来了不少外地来的草台班子,四里八乡的人都过去看去了。”

“草台班子又来了?”李医生吃了一惊。

“草台班子是什么?”章必成看两人表情都不太好,把药交给病人后,坐在桌子前的他扭头问道。

李医生没有回答章必成,他摘下听诊器说道:“反正这里重症病人我差不多搞完了,明天我就先去水贝村,让侯长老他们先忙这边传道吧,忙完再过来和我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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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章必成意外的是,侯长老听说了这事之后,也立刻要跟着去先看看,他满脸厌恶的说道:“水贝村是个撒旦的舞台。”

看龙川长老会众人都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章必成也非要跟上了。

水贝村其实比莲南更靠近县城,坐落东江江边的它就位于莲南村和县城码头之间,但是这个村子比莲南村小得多,甚至于可以说已经消亡了,村里房屋的主人大部分都去了码头郊区或者县城定居,就把房屋租赁给流民和外地人。

因为码头是龙川堂的地盘,他们作为独霸县城码头的帮/会,虽然各种不法的事情都在热火朝天的做着,但是身为地盘老大也必须要约束地盘秩序,否则你把自己生财的地方变成匪徒横行、人人谈虎色变的地方还怎么赚钱?所以龙川堂经常打击组织外各种二流和三流罪犯,比如随便就抢劫的流民,不加入帮会你就抢劫?你交过会费没有;动不动就欺骗、勒索外地水手敛财的暗娼和仙人跳,你们以为你们是治安局啊;肆意贩卖私烟的鸦片贩子,这会引起财大气粗的洋药行会高度不满,从而惹来地方长官的干涉;至于那些离家百里千里,想着在外地谁也不认识,就想干一锤子买卖发家致富的亡命之徒,不惜杀人、抢劫银行钱庄的,龙川堂的枪械就是为他们准备的;还有各种乞丐,因为龙川堂没有组建丐帮,为了响应刘国建大人建设卫生龙川的政策,不管什么人都不许在码头郊区乞讨,否则一概打个半死,第二次再来扔东江喂王八。

这些二流三流匪徒不容于帮会,就只有往外流窜,他们又不容于城里的治安局,还要靠江吃饭,慢慢的就群集在了水贝村的小码头周围,导致那里强盗、娼/妓、鸦片贩子、乞丐云集,这又赶走了原来的居民,以致于外地人比本地人多几倍,流动性极其大,教会也建立不起来,连村长事实上都没有,因为村长全家在县城里做马车运输生意,水贝村已经成为了龙川最不受“教化”的地方。

这也是教会先来莲南村,次后才去水贝村的道理——莲南村的流民起码很老实,由村里的村长和教会罩着,还有个外派治安所,大家还想着正儿八经的找个工作,否则你去水贝村:女的过几天就变为娼/妓,男的身强力壮的成为强盗,然后被鸦片贩子的“施舍”搞成鸦片鬼,开始为他打工了;体弱多病的就被打折腿由丐帮团头领着去城里和郊区乞讨,更倒霉的连眼珠子都会被挖掉,瞎子赚钱多。

第二天李医生、侯长老、章必成三人坐了条小船,冒着细雨逆江而上,为了耶稣去“攻打”水贝村。

两个村子离得不远,到了中午时分,就到了江边水贝村的码头,这码头可比莲南村热闹多了,河道边上泊着密密麻麻的乌篷船,小船驶过的时候,那些破木片一样的乌篷船上黑乎乎的帘子一个一个的被掀开:里面大都会爬出一个故意裸露肩膀的妇女,大喊:“哎!大爷来玩吧,一元银子随便你爽!”;

不时有小船蹭过来对李医生三个人说道:“大爷,我那里十几个姑娘,都是上等货色,有本地人,也有湖南人、江西人,要不要去看看?”

还有坐在船尾梢夫模样的人掀起自己斗笠,高叫道:“哎!那有洋人的船,鸦片抽吗?比鸦片馆绝对的便宜啊!”

甚至有人把自己手里小孩裤子脱了,隔着船对着他们高举起来,让手里小孩的壶嘴对着他们叫道:“男孩!买不买?三十元!传宗接代最好了!女孩也有,十元一个!绝对没病!可听话了,买回去当童养媳和丫鬟最好了,过来我船上看看吧。”

“这可怜的堕落之地啊。”侯长老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舱跪地祷告起来。

在河道上远远的就能听见岸上锣鼓喧天,章必成站在船头翘首以望,就看见岸上围着几座摇摇欲坠的老屋子的也是各种各样的窝棚,只是不远处扎了一个人高的木台子,因为下雨,台子下还为观众扎了几个雨棚,虽然站不了几个人,但台子下已经人满为患,观众根本不在乎下雨的,就看着他们在小雨里人头攒动、叫好声震天响。

“范林辉他们说的大约就是那里了。”李医生看着那戏台子摇了摇头。

小船很快靠岸,李医生三个人上了岸,只见尽管下着雨,台子下也聚集了上百号衣着褴褛的男子,他们把脚下的地面生生踩成了浆糊一样的汤,却毫不在乎,时不时的跳脚大呼,大声叫好;

人群里不时有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孩鱼一样的挤来挤去,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盒子,叫道:“烧饼、瓜子、鸦片,要么?”

从小小的码头开始,被人踩出了一条泥泞的小路通向那些欢呼的人群,这条泥巴小路两边,七八个乞丐顺路排开,有的露出空荡荡没有眼球的眼眶、有的举着只剩一半的手掌、唯一一个看起来没有少零件的乞丐是个少年,但是他胳膊上一道新鲜的伤疤,血早流干净了,被雨水一冲,那伤口泛白如同小孩嘴一样撅着,他们趴在路边的湿漉漉的草地上,甚至水洼里,伸着手朝每一个经过的人要钱。

三个人走过去的时候,替李医生背着药箱的章必成跑到那个小孩乞丐面前,把他受伤的胳膊拉过来,要给他包扎,这固然把小乞丐吓了一跳,远远坐在树下茶棚喝茶的三个大汉也同时紧张的站起来,一人还摸出了一把刀,这些乞丐都是他们的手下。

但侯长老把章必成拉了起来继续走,章必成被拖了两步,还转头去看那少年,叫道:“他那伤口……”

“假的,猪肉做的。放心吧。”领头走在前面的李医生头也不回,略带悲凉的说了这句话。

三个人挤进人群,只见那木台上的节目刚刚告一段落,坐在木台边上的二胡、锣鼓手正在喝茶,这时一个一身短打扮的人从台子后的帐篷里出来,爬上台子,先满脸堆笑的团团作揖。

“今天承蒙龙川的父老乡亲厚爱,看的起我们这邻城河源的小剧团,我们当然要卖力让父老乡亲乐呵乐呵!”那人笑道:“大家,刚刚的节目满意吗?”

“满意!李老板,来点更有味的啊!”台下的人群立刻发出嚎叫,看来此人不是剧团老板,就是包了剧团的家伙。

“好好好,”李老板点头哈腰,说道:“下面就是我们剧团的头牌,所谓整个河源县城最风骚的五姑娘给大家唱戏。”

这好像把根火柴扔进了火药堆,轰的一下,大家都跺脚叫好起来,地上都跺得烂泥吧唧吧唧震天响。

李老板走到木台后面,在木梯子上一招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就袅袅婷婷的上来了,还两根手指捏着手绢,欢呼声顿时没有了,只剩下男人们重重喘着的粗气声。

要知道清国老传统是不允许女子抛头露面的,做妓/女可以,但不许登台唱戏。

所以剧团里即便有女角也都是男扮女装,只有最低级、最淫/秽的剧团才会直接上女人面对一群男人,这些女演员甚至称不上演员,绝对不会什么技法唱功,一般都是雇佣来的老妓/女(清国传统:十五岁女孩正当打,过了二十就算老/妓,就被整个社会认为人老珠黄不值钱了),她们仅仅是用女人身份面对男观众,再说点挑逗的话即可,但仅此一点就可以让最好的男演员黯然失色。

今天这个剧团就是这种,是被周围几个鸡头合力出钱请过来的,人多了,他们河上的皮/肉生意才好嘛。

随着那让男人们口水流了一地的“真的女人”上台,李老板在后面跟了两步,接着在她屁股上抓了一把。

看着这动作,台下顿时口哨震天响起。

那女子佯作发怒,用手帕甩了李老板一下,接着啐了一口,骂道:“这老李头最色了,天天眼睛就像针锥一样扎人家肉里呢。”

大家又轰的一声大笑开了。

李老板看起来这次要充作临时演员,他嘿嘿一笑,弓下腰去,好像捉蛤蟆一样双手朝那女子小脚抓去,扭头对台下大伙笑道:“其实我就喜欢闻裹脚布,这玩意闻多了延年益寿,看咱家五姑娘的这小脚,我吃了她裹脚布也可以啊。”

大家又爆笑起来,李老板扭头对观众大喊:“五姑娘睡一次三元!这是阮老板的红人。一会想来玩就去河边找那最大的红船!”

五姑娘装模作样的赶走李老板,配着旁边的奏乐五音不全的唱起了民谣,当然都是些:“想郎、爱郎、心荡漾”这些粗俗不堪、饱含性暗示玩意的,全国各地爱情民谣大体如此。

不过她一边唱,一边慢慢解开自己胸口布扣子,一连解开三个才停手,把脖子和红抹肚漏了出来。

光这一点就让台下鸦雀无声,在小雨里,只见台下那些男人们头上好像蒸笼一般升腾,眼珠子恨不得钻进看到的那点肉里去。

章必成在下面是莫名其妙的:怎么突然间台下就安静了?他是英国人,英国人可是有女演员的,所以不认为女人上台稀罕。上面那女演员说得家乡话味道很重后来开始唱了,他就什么也听不懂了,弄不明白怎么周围的观众们突然失了魂般鸦雀无声了呢。

正莫名其妙间,愕然发现身边的侯长老和李医生都不见,仗着自己身高比周围观众高了一头,低了头正四处乱找,就听周围的人轰的一声又开始叫好。

他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侯长老已经在台子上了,走过目瞪口呆、弹奏全乱的乐手,朝着五姑娘那边走去,而李医生正奋力的顺着侯长老爬过的道路从侧面爬上木台子。

台下的人还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呢,顿时开始兴奋的起哄。

没想到侯长老推开瞠目结舌的那五姑娘,自己面对台下惊异的眼神,大吼起来:“你们还有羞耻心吗?你们这是犯下地狱的大罪懂不懂?!你们怎么可以公然看这淫/秽不堪的东西呢?”

那边李医生也艰难的爬上来了,走到前面,和侯长老肩并肩指着台下人群大喝:“要是你们的母亲、姐妹做这种事,你们会开心的看吗?你们要悔改!远离这些恶行!”

说罢转身指着还在机械奏乐的乐师叫道:“别拉了,都停下!”

章必成没想到这两个中国同工是说干就干,眨眼间就冲上去了,自己也慌不迭的仗着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从人群里挤出一条路来,到了台下正面,那台子和国人头顶差不多高,但是只到章必成胸口,他一下就撑了上去,和侯长老、李医生肩并肩,指着台下的人群一样振臂大呼:“你们要悔改!信耶稣才能避免灭亡。”

“洋人也来了?”台下观众从侯长老搅了演出开始,这五分钟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看到章必成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台上的演员则一个个的呆如木鸡;而正在台子后面拿着小茶壶喝水的李老板差点把嘴里的茶壶嘴咬下来:手下来报,前台有人砸场子!

“小子和大李他们呢?”李老板立刻大叫道:这是他看场子的几个年轻人。

“去河边红船吃酒了吧?”手下战战兢兢的回答。

“赶紧去叫人!”李老板大吼一声,说罢,惊疑不定的他抄起一把砍刀插在后腰,顺着台子后的梯子蹭蹭的就爬上了台子,一上去就看到三个混蛋背对着他正大呼什么,他一把把五姑娘反手推到身后,让她从台子上下去,毕竟一会打起来要是伤了这女人就等于伤了阮老板的牛羊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走过去,高喝一声江湖切口,询问对方来头:“朋友们从哪里来?”

李医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说:“从莲南村来啊。”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回答,李老板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猛地从腰后拔出砍刀来,大吼一声:“莲你妈啊!”

060 这里也有袋鼠

李医生对着李老板走过去,对这个满脸狰狞的家伙手里的刀视而不见,高声叫道:“朋友,你何必靠这些淫/秽的事情赚钱呢?你知道你在诱惑别人下地狱吗?”

李老板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家伙走过来,手里的刀都在剧烈颤抖,倒不是突然看见了天使或者圣灵,而是气得肝疼,因为不得不犹豫:他非常想一刀劈死这个搅了他赚钱的王八蛋,然而看对方不是道上的人,长相也没有带出什么打手、流氓的职业气质来,而且他自己虽然经常打打架、灭灭人,不过那是在人多势众、而且他属于人多这一方的时候,平常总归属于流氓里吃“文艺饭”的,有点“小忧郁、小文青”,现在一对三单挑时候,风风火火出手就见血不是他的作风。

“**的到底是干嘛的?我唱戏碍着你什么事了?信不信我把你手剁了!”李老板想了片刻后,大吼声中作势踏步朝前,手里的刀对着李医生高高举起。

在李医生身后的侯长老吓得高叫:“不要伤人啊!”

然而李老板的架势刚摆好,还没来得及产生威慑效果,就觉得脸上“咚”的一声好像挨了一下。

“有同伙!我擦!”虽然这一下不是很疼,但是李老板还是仓皇着扭脸矮身闪避可能会来的继续攻击。

攻击果然来了,还是铺天盖地。

“他们是洋教和尚!擦他妈的有病!”

“我擦你妈!戏都不让人看了!”

宛如正在偷窥织女洗澡外加偷衣服的大流氓牛郎在兴头上被蜜蜂蛰了、把那蜂子碾死外加嚼碎吃了的心都有,在大骂声中,台下的观众们纷纷弯腰低头,从脚下捞起泥团、石块,发了疯般的朝台上三个疯子砸去。

台上四个人顿时都躬身弯腰,惶恐的手臂遮住脸,挡着铺天盖地飞来的泥巴和石头。

这完完全全的无差别攻击,让台子上本来手里都提了凳子、二胡准备一拥而上打死那些混蛋的乐师都不得不蹲下来躲在了小桌后面,而头脸都被掷中泥巴的李老板也一样仓皇的在台子上半蹲着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抽了空子,他恼羞成怒的指着台下观众跳脚大骂:“你们往哪里砸啊!看准再扔啊!”

这跳脚反而激起了台下众人的一阵大笑,刚刚其实只有一成的泥巴朝李老板飞来,但这一吼,立刻李老板眼睛前出现了密密麻麻宛如蜂群的泥巴,尖叫着朝他扑来“我擦他妈!这群混账!”李老板只好死命的往下蹲身体,屁股尖都擦到台子了,两只手差不多都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了。

这时李医生借着泥巴都砸向戏台老板的空,从地上站起来,伸开两臂、展开胸膛转身对着台下观众大吼道:“你们只爱看这些淫/秽的玩意,有没有想过你姐妹、你女儿做这种事你会高兴吗?耶稣说:你想别人怎么对自己,就怎么对别人!爱人如己,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姐妹,不要用她们的苦难给我们取乐啊!”

“啪、啪”两团泥巴飞来,一块糊在李医生胸口上,一块砸在他脸上,裹着石子的泥巴砸到脸上也不是没事,李医生被砸得往后一个踉跄,但是他没管脸上的巨疼,瞪着台下声色俱厉的大吼:“你们都犯了罪!你们要悔改!”

这官员一般的气势震住了下面的观众,国人怕这种口吻,他们从小就学习:他们的父亲从他们生下来就这么训他们;他们的父母官和老板也敢这么吼他们,所以他们手里的泥巴和石子凝固在空中,面面相觑。

十秒钟后,终于有人再次确认:台上这个用这种大人训斥口气说话的人,既不是什么大人,也不是什么小吏,他就是个洋教疯子和杂种。

“我擦你妈的洋教杂种!”一个赤/裸上身的小青年手里抓着一个鸡蛋大的石头,冲到台下,咬牙切齿的就要飞砸上面的李医生。

但他身后的一个中年人一把握住了那因为愤怒而青筋暴露的手腕,他叫道:“别乱来,你想出人命吗?这是县城的李医生!”

“是啊,那是李医生。”很快很多人都开始这么讲了起来,很多本地人终于认出了这个满身满脸都是泥巴的的家伙是谁,而身边的外地人也一样多,他们都在打听这个人是干嘛的。

“医生了不起啊,我擦!一个加入洋教欺师灭祖的败类汉奸!”人群里有人振臂高呼,这外地口音虽然不多人附和,但又激起了人群的一阵讪笑。

接着又一个阴阳怪气的本地话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李医生,你那点破事县城人人皆知,你不也嫖吗?还嫖出一个女儿来呢!”

这声音让人群突然安静了三秒钟,接着轰然一声大笑,好像火药爆开一般,男人们纷纷放下了握着泥巴石子的手,全盯着台上的李医生,头顶又开始如刚刚看表演一般雾气升腾了,这里的人若不是爱嫖,就是喜欢听这种淫/乱的故事。

李医生泰然自若,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巴汁液,叫道:“我是做过错事!所以我是罪人!我有罪!但我七八年前就彻底悔改了!我认罪了!耶稣就宽恕了我的罪!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犯过类似的罪了!我弃绝了我的过去!你们不也和我是一样的人吗?我能悔改,你们难道不能吗?你只要悔改、相信耶稣,我们慈爱的神就会原谅你!不要再做这种让你在死后再死一次的大罪了!”

台下的人没有几个受到教训,台下口哨声、嘲讽声、大笑声响成一片。

但是也没几个人继续砸李医生了,因为听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这些话,那简直是绝妙的演员,而且还是丑角,大家都笑得捂住了肚子,哪里还舍得砸他。

“你们为什么不悔改?嫖/娼就是光宗耀祖的吗?”侯长老看李医生算拧转了局面,也冲到台子边缘对下面笑得捂着肚子的众人振臂高呼。

“悔改吧!嫖/娼有什么意义…….”李医生在迈步朝台子前走去。

“你们这群王八蛋啊!”生意被搅黄了剧团老板也趁着这空站了起来,甩了甩满袖子的泥巴,怒不可遏的他疯牛一般朝李医生冲去,猛地双手推在了李医生的后背上,顿时李医生风筝一样的飞了出去,飞出一人高的台子,重重的摔在下面的泥里。

“李医生!”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齐齐叫了一声,但这又让红了眼的老板扭头朝他俩冲来,章必成一个箭步转到前面,把侯长老隐蔽在身后。

看着面前一个人高马大的洋人,李老板手握大刀愣了一下,他估计自己打不过,真杀人还是杀洋人也不敢,因为洋人出事一般就要上达朝廷,就算不是洋人,这么大个子自己也不敢上,所以在怒不可遏之下,这剧团老板怪叫一声,转身也跳下戏台,大步直冲地上的李医生而去。

打人也要找打不过自己的软柿子打哦,这道理谁不懂。

李医生一摔下来,本来在台子下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刻唰的一下闪了一个圈出来,让李医生恰恰好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虽然下面都是泥水,但这是被人推飞下来,这一下也摔得够呛,李医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已经浑身都是泥水宛如泥猴了。

这时本来在嘲笑李医生狼狈样的人群齐齐叫了一声好,又都退开一步,把圈子弄得更大,因为剧团老板也咬牙切齿杀气腾腾的跳下来了,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李医生正在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剧团老板吧唧一下踩在地上,脚下的泥浆如火焰般围着两只脚飞溅开来,接着他箭步飞前,一个飞腿前踢,正中李医生的脸,李医生惨哼一声,被凌空踢了个翻身,变成了仰面躺在了泥里。

顿时人群简直如打了鸡血一般,连叫好都来不及发,就听着嗡的一声,那是惊喜下的惊叹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站在圈子外边的人都死命的踮起脚尖朝前欣赏这殴打人的场面,中间的人矮了身体恨不得削尖脑袋死命朝前挤,更后面的人踮起脚尖也看不见,挤也挤不上去,就咄咄的原地起跳,跳着看,若是来了个去过澳洲新金山(墨尔本)的华人,定然大吃一惊,还以为人群里到处是袋鼠那玩意呢。

此刻李医生已经从头到脚全是泥水,宛如一个泥猴子,剧团老板骂骂咧咧的把刀插回身后,捋上袖子,伸手拽住了李医生的手腕,猛地一拉,把李医生拉得坐在了泥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击重拳打在头上,把李医生噹的一下又打躺回泥里。

“擦你妈的洋教汉奸!你们不是说打一边脸,另外一边也让打吗?给老子亮出来!”剧团老板握着拳头大吼着。

“好啊!打死他!河源来的好汉你有种!打啊!”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受到周围那么多人的鼓励,剧团老板只觉热血上头,眼睛都要变成红的,盯着泥地上的李医生叫道:“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老子跟你洋教杂种的姓!”说着再次矮身,又抓住李医生的手,把他再次拉了起来,右拳狠狠的朝后收去,准备这次铁锤一般轰在这浑身是泥水的垃圾嘴上。

然而就在场里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剧团老板那饱含愤怒的一拳朝后伸到极限,刹那间静止就要轰击而出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这青筋咕咕乱跳的手腕。

“什么人?”剧团老板用发红的眼珠朝后瞪去,看是谁敢阻止自己。

还没看见面前是什么,只见一团黑影裹着雨与呼啸迎头而来。

“咚”的一声,宛如用脚猛踹盛满水的水缸那样一声闷响,剧团老板啊的惨叫一声,双手抱住头矮下身子去,还没等他回味脑袋好像塞了一团闷燃火药的苦痛来,胸口又传来一股大力,剧团老板抱着头也仰天摔在泥里,后背就压着了刚刚被他打倒在泥里的李医生脚上。

“血?”在脑袋里那些黑影彷佛毒雾一般充满、消失、充满、消失,耳朵还在耳鸣的时候,剧团李老板强制自己睁开眼睛,强迫自己的一只手从要裂开的脑袋上抽下来,伸到眼前一看:满手是血。

坐在泥里的他又惊又怒的忍着脑袋巨疼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面色发黄,脸上皱纹很深,彷佛经过过岁月的蚀刻,看面相是个出苦力的人;但略略鼓起的腮帮子又显示这人饮食良好还能有肉,却还带有了福相;嘴上蓄着一丝不乱的一字胡,身着一手长袍,那长袍虽然看起来不是好料子,但也把周围这些满身是洞、像抹布或者像抹布片的衣服比到地下去了,袍子下面是一双皮鞋,虽然沾染了泥水,但从裸/露的地方看来,皮革还是在发光,是双好鞋子;双手都背在身后,看不到刚刚他用什么攻击了自己,而他盯着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是一种包含凶残的威严,让坐在泥地上的老板浑身打了个哆嗦。

“朋友……从哪里来?”剧团老板有些惊恐的问道,他已经知道此人定然是同类,而且物种很高,绝非自己这种土狗所能比的。

“老子是从门里来!”那人冷笑一声,傲然说道。

剧团老板闻言呆若木鸡,一手摁着头皮,就坐在泥水里,任由血混了雨水从脑门一直流到下巴,彷佛傻了。

061 教化的贼好

剧团老板问“从哪里来”自然是江湖切口,帮会中人肯定讲:“从桥下来”,代表入会时候通过的刀阵,或者摆个手势表明身份,但是这个一字胡自称自己“从门里来”,这也是一种“帮会”,那就是公门。

想想看,“从桥下来”,一听就好像就是个旅人,不如“从门里来”霸气,后者可是有建筑物的。

不过在粤地,天地会势力曾经非常大,那是在洪秀全造反的时候,大家都人心惶惶,即便不认为满清要亡了,也肯定害怕太平天国打过来,毕竟清兵没有战斗力;很多官差和清兵也纷纷加入天地会,力求万一有事就来个改旗易帜,别介被秋后清算,那时候自然可以对杀过来的强人陪笑道:“哥哥们,我是卧底!”

所以在前十年、二十年的时候,天地会走路都有风的,大街上到处都是新堂口开张的告示和牌子,即便江湖上有人给你讲:“我从门里来”,那人也是陪笑脸的、很客气的。

但是从日月军转战江淮开始,海宋情况急转而下,天地会被朝廷定为非法组织,很多帮会虽然没有被清洗,但是都断绝了彼此的交通联系,不敢像以前那样动不动来个全地区、全省英雄会什么玩意的,那肯定是会引来官府镇压的。

而这十年最先一批海游士开始回国了,国内洋学堂和教会学校出来的土精英也开始占据官府位置,在帮会人眼中:这群人基本上都被教育成没有人性、不讲人情的一群怪物:遇到虔诚的基督徒,那就是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敢敲诈百姓立刻抓起来绞死!遇到虚伪的基督徒,一样六亲不认,管你是干嘛的,不给我送钱,我就在牢里阴死你们这群流氓!

风气虽然以民众品性为土壤,但上层以可以起点表率引领作用,皇帝太监都收见面礼的话,下面官员也肯定收;官员收,老百姓去买套洋表、西装,要是很热门,一样互相行贿送礼;

海宋这个风气也是一样,现在的风气是冷冰冰的西洋文化,不和你讲人情、不和你讲江湖辈分、甚至不在乎家谱上的长者,有权就冷冰冰的用:有的造福百姓,有的就敲诈帮会这种组织,所以公门中人越来越鄙视帮会,再也没有以前兄弟相称的亲热了,当他们说:“从门里来”的时候,总是鼻孔看你、眼珠看天的。

而帮会也认了,不得不认,对方公门一旦有了效率,这就是全国互通声息、掌控一部分生杀大权的“超级大帮会”,帮会哪里敢惹他们。

因此虽然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用手里的家伙敲开了脑袋,那剧团老板听对方自称是公门中人,坐在泥里没敢动,用耗子瞅猫的无助眼神转了转,小声问道:“大爷您可有信物啥的?”

“什么尼玛的信物!这叫警徽!”一字胡把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手掌摊开,只见掌心里有一块黄铜做的盾形的牌子,这牌子上面有个眼,被一根红线穿着,把牌子套在那人手腕上,铜牌正中心镌刻着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剑与拐杖的交叉,图案外各刻着四个字,左边是:“克职尽责”代表剑;右边是“保卫百姓”代表要做百姓的拐杖。

这警徽只一亮,那一字胡就收回去了,冷冷的看着坐在泥里被雨水淋得很狼狈的剧团老板,吼叫道:“**的牛比啊?敢打我们县城的李医生!你想吃牢饭吧?还是想试试那边的美国绞刑架?”

“大人,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啊!我再也不敢了!”那剧团老板愣了片刻,立刻从坐在泥里的姿势变成了跪在泥里,对着一字胡合掌求饶。

“去你妈的!”一字胡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又是当胸一脚踹了过去。

“欧探长,别这样!”那边李医生也在匆匆赶过来的章必成和侯长老的扶持下站起来,看欧杏孙还在不停的揍剧团老板,赶紧制止。

“啊?李医生?您没受伤吧?”那欧杏孙打剧团老板打得叫一个霸气十足,但见了李医生,立刻满脸堆笑,赶紧跑到李医生身边替李医生检查伤势。

“我刚刚在那边船里呢,就听着这边起哄,过来一看,我草这杂碎竟然敢动您!这狗东西还想不想活了!”欧杏孙满脸关切的问道:“您伤的重吗?”

“没事就是脸上挨了两下而已,”李医生拿手抹了抹满脸的泥巴,转了转脖子,笑了起来:“老欧,你也知道,我被揍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只不过这几年挨揍少了点而已,哈哈。”

“那是,那是,您这是真的耶稣入心的人,我佩服的很。”欧杏孙笑道,接着转头怒吼道:“小五,赶紧把伞拿来,给这三位牧师打上,这孩子眼睛用来吃饭的吗?这么没眼色!”

侯长老赶紧拒绝:“没事,没事,雨不大!”

这时欧杏孙上下打量了一遍李医生,只见李医生刚刚在泥水被打得乱滚,现在已经像个泥猴了,从头发到脚全是泥水,皱眉道:“医生啊,您这浑身全是泥了,这怎么行?也肯定没带换洗衣服吧?”

说罢,一挥手叫过自己的跟班,说道:“小五,你和李医生身材差不多,把你袍子脱了给医生换上。”

“这怎么行呢?”李医生连连拒绝,说道:“现在天热,我去河里脱下来洗洗就行。”

“那多麻烦。一来,您肯定要传道,虽然您从来不在乎穿戴,但这不能穿这泥袍子传道吧?二来,我们穿袍子就是掩饰里面的制服的,这次是有行动,现在没事了,当然袍子也无所谓了。”欧杏孙看起来无比热情。

李医生苦笑了几声,也接受了欧杏孙的好意,把他手下的袍子换上了。

侯长老看小五的治安官果然里面是扎眼的制服,就多嘴问道:“欧探长,您这做什么行动啊?别介因为我们耽搁了您的公事。”

“嗨,侯长老,您说哪里去了!我虽然看见你们一定要帮忙,但不会影响公事的,”欧探长嘿嘿笑了几声解释道:“这行动不是我们为主力,是咱们城鸦片馆举报这边有人贩卖黑烟,要剿黑烟。所以上头派我来参加一下,但是你也知道的,鸦片馆他们自己的打手就够多了,我们就是跟着,意思意思,说明这次行动是合法的而已。”

说罢,欧探长朝那边一努嘴,说:“看,他们都把事情办完了。”

侯长老几个人踮起脚尖看去,只见戏台后面的那一大片窝棚区里,有二十个左右的彪形大汉或手拿火枪、或劈山大刀宛如猛虎一般围杀什么,他们脚下的窝棚简直就像玉米田一样,随着冲入其内猛兽的怒吼、暴烈的追逐,纷纷被撞的四分五裂或被踩得粉碎,中间两个年轻人就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过窝棚里那些惊慌失措的贫民在拼命逃窜。

“看他们逮住黑烟贩子了,我还有事,先失陪。有事叫我。”欧杏孙对几个牧师笑眯眯的拱了拱手,但一转身,就又满脸狰狞了,他揪住就跪在旁边不敢动的剧团老板的耳朵,宛如拉的不是人肉,而是麻袋的一角,就这么拖着那老板耳朵朝台子后面走。

“他也没打伤我,您这是干嘛?”李医生看见欧杏孙仍然不放过那老板,有些惊恐的过去阻拦。

“他组织淫/秽表演有伤风化对吧?根本没通知我!他妈的,我得问问他靠的是哪家的后台!这么胆肥!而且对教会撒野,这种人要教化一下。”对着李医生,欧杏孙狰狞的脸立刻消失了,而是眯起了眼睛如沐春风的笑脸,他说道:“放心,我会很平和的和他讲道理,批评他。”

这个时候,围观的人群其实并没有少,而是更多了,刚刚发生了喜闻乐见的群众娱乐活动——斗殴,谁舍得走?

而且就在剧团老板大发神威打得那个私下**嫖出私生女的洋教和尚满地乱滚之时,人群里又杀出一条大汉,围观群众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背后突进,照着剧团老板脑袋,一声不吭上去就是一棍子,下手真狠。

大家都激动得蛋疼了——今天这剧团表演太给力了。

但是没想到那拿棍子打人的是治安官,他手里那黄铜颜色的牌子一闪之后,围观众人立刻都安静了。

因为治安官在哪个朝代都不是吃素的一群人。

人群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了,但却彼此小声交头接耳。

这来水贝村的人群可不是善男信女,这里可以讲算是整个县城的黑窝,既然是黑窝,人群里老年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年轻气盛的小流氓和小混混,大家看着治安官对洋教和尚一副嘴脸,对待下层贫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都非常不忿。

“这官差见了那洋教中人和见了他爹一样!”

“什么玩意?!这群洋奴!”

“是啊,我擦,这群洋教狗东西和官府、富人沆瀣一气,就会欺负咱们老百姓!连唱个戏他们都砸场子!”

人群里嗡嗡嗡、嗡嗡嗡的大体都是这种愤愤不平的小声发泄。

站在最外边的有一个赤/裸上身手里握着一块石头的年轻人,刚才就是他跑到台下要用那么大石头砸李医生,此刻听着身后和左右两边的人如此说,他自然也十分恼恨欧杏孙和李医生这些和他们比好像不是一类人的人,看着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把剧团老板耳朵揪得鲜血直流的欧杏孙正卑躬屈膝满脸陪笑的对那砸场子的李医生说着什么,周围的小声怒骂不屑的声音又不断传来,他感同身受,心里怒火翻腾,嘴里不由叫了一声:“欺师灭祖的洋教狗杂种!”

但是他胸口那股戾气还没随着这狠话喷完,那边欧杏孙唰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狼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了他。

这其实是因为别人说话小声,这年轻人说话声音太大了。

放下血流满面的剧团老板,让他老老实实的跪在泥里,欧杏孙大踏步走向这边人群,在人群前立定,面对近一百条汉子,欧杏孙毫无惧色,好像面对一百只无牙的山羊,他双手叉腰嗔目大吼:“刚才那句话是谁他妈的说的?!”

就看着这官差那狼一样的眼珠扫来扫去,刚刚骂人的年轻人就觉的自己是躲在水草里看头上几尺外渔夫鱼叉乱刺的惊恐小鱼,胸口里哪里还有半点怒气,全是恐惧,让他额头上密密匝匝的出了一层冷汗,嘴唇死死咬住,只听自己心跳的如同打鼓,手也慢慢顺服的垂下,悄悄的转了转手腕,把手背方向指向欧杏孙,遮蔽了手心里的石块,然后把那石头顺着大腿后侧悄悄的丢在地上。

他只求欧杏孙没有发现他,毕竟这周围一百多号人,谁能知道是谁骂了一句。

但是他惊恐的失望了,因为欧杏孙的眼睛唰的一下转过来,直勾勾的盯着因为恐惧不停咽唾沫的年轻人,手里的警棍也指着了他,叫道:“刚才是**的骂了?”

“我?哪里啊?不是我啊?”年轻人浑身哆嗦着叫道,惊恐中四下扭头想用自己的视线把面前锁定自己的那狼的视线转移到那么多其他人身上去。

然而扭头一看,刚刚身后左右挤满人的他,身子左边,空了;身子右边,也空了;身子后面更是空空如也。

人群好像被饿狼咬了一大口的大饼,又好像这个年轻人散发着瘟疫,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独独把他闪在空口里。

这也是为什么欧杏孙一眼就看出这惹祸年轻人的原因:他周围的人为了避祸,全悄悄挪开了!

“真不是我啊!刚才我没骂啊!”年轻人看着步步逼近、咬牙切齿的欧杏孙,惊骇的一边后退,一边声嘶力竭的撒谎,他四面乱看希望寻找帮助。

然而,哪里有帮助呢?

刚刚和他并肩而立、一样和他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话诅咒洋教的那群人早闪开了,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竟然是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在围观他了!

“我…我…我刚刚难道不是在为你们说话吗?”浑身大汗淋漓的年轻人一边仓皇的后退,一边看着那群嬉皮笑脸的看客在肚里惊恐的叫喊着,他没有仇恨,因为中国人在保命的时刻是绝不会有仇恨这种感情的,除非你不是懦夫而是个英雄。

终于他受不了面前越来越近的欧杏孙那狰狞,他猛地转身狂跑,想推开人群逃脱背后强权的搜捕。

“给我逮住那孙子!”背后传来欧杏孙一声冷哼。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在躲避瘟疫一样随着他的靠近而嬉笑着后退闪开的人群,立刻活动起来,几个长得和他一样健壮的汉子嬉皮笑脸的挡住他面前,用手臂推着他。

“逮住这小子!这小子居然敢骂洋教!”有人大笑着叫道。

“他还骂官差了呢!”有人笑了起来。

“哪里来的傻/逼呢?”还有人在哈哈大笑。

“好啊,逮住他,让官差修理他!嘿嘿。”有人拍手大叫。

这些可怕的带着笑的声音宛如撒旦的毒雾一般包围了这年轻人,让他觉的胸膛里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竟然横冲直撞到让他肋骨隐隐作疼,而前面的人群也越来越不友好,无人闪开了,而是不停的推搡着他。

“这小子是外地人吧?潮州那条船上的吧?”有人认出了他。

“外地人?你妈的,外地人在我们这胡说八道干嘛?”有人立刻回应叫道,语气里已经带了鄙视。

“居然敢骂耶稣?是不是要被绞死了?”有人质疑的问道。

“这王八蛋刚刚想拿石头砸李医生呢!李医生是好人!绞死这异端杂种!”

“绞死?好啊!城外的新绞刑架绞死人的时候也是挺好看的啊!”有人满是兴奋的叫了起来,可想而知那人的表情定然是喘了粗气。

“逮住他!绞死他!哈哈!”有人大喊起来。

这些话让在人群里乱撞的年轻人已经快要吓疯了,他猛地朝两人中间冲去,想挤开一条缝逃走,但是那人伸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又恐惧又绝望的年轻人一咬牙,一拳打在那人脸上。

“打人了?打死他!打死他!”不知谁先叫了起来,一开始是带了哈哈的不经意的调侃,但很快这么叫的越来越多,语气也不是玩笑了,而是带了一股刻骨的仇恨,或者是把得意和喜悦藏在了脸皮下,因为每个冲到少年身边或打或踹的人虽然脸上越来越严肃和仇恨,但眼睛里都满是笑意。

没有比大家群殴一个倒霉蛋更令人开心的了,原因很简单:他一个人绝对打不过那么多人,而且大家是为了朝廷来揍人,这是多爽的事情。

“打死他!畜生!人渣!你妈的!谁让你来撒野的!”人群越来越激动,口号竟然变成了对这年轻人的刻骨仇恨,年轻人当然很快被乱拳打倒在地,然后一群人上去猛踹。

“闪开啊!我也要上一次!”在人群外面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朝里面挤,想得到一次白白踹人的好机会。

被狂殴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身体弓得像个虾米,随着身体每一次都痛击,嘴里都发出惨叫,在他偶尔睁开的眼皮里可以看到围着自己狂打猛踹的那群人脸上的惊喜兴奋表情,刚刚不就是这群人和自己肩并肩痛骂洋奴欺师灭祖吗?他们刚刚不是自己的战友吗?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他们狂吼着打死自己了呢。

刚刚还要打死洋教牧师呢,不是他们吗?

“别闹了!拖出来!”欧杏孙在人群外大叫道,又点头哈腰的对身边满脸忧色的李医生、满脸震惊下巴都合不上的章必成等人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不要着急,这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怎么能教会他们爱耶稣呢?”

“耶稣可不能打骂来传,耶稣是爱啊!”侯长老跳着脚叫道。

欧杏孙既然发话了,人群立刻又从暴怒的群狼变回了温顺的羔羊,两个人拖着奄奄一息的那年轻人碾过泥地走过来,把他死狗一般扔在欧杏孙面前的泥地上,如战利品那样献给老大,欧杏孙。

“小子,你还狂吗?这是以神立国的大宋,想当满清余孽去清国当去,东海上又没有盖子,游过去就可以。”欧杏孙一边调侃着,一边重重的一脚踹在那年轻人腰里,让地上的人在泥地上痉挛了好一会,但却已经被揍得连呻吟也发不出来了。

“打得好!这小畜生竟然敢骂咱们官府!”人群里有人大喊;

这话立刻激起了一片附和之声。

“这王八蛋刚刚想砸李医生来着!李医生看病不要钱啊!”有人连李医生的好处都记起来了,这更激起了一片同仇敌忾和后悔的声浪,大家都叫着应该现在冲上来把这个想砸李医生的年轻人直接打死。

人群顿时骚动不安起来,而对面的三个传道士也紧张起来,想极力制止人群的爆发,因为若是人群发了疯,这躺在泥地上的小伙子眨眼间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家都喜欢法不责众这个词,杀人都可以。

欧杏孙先制止了满脸无奈和苦涩的李医生他们,他们想对人群说什么;然而他转过身,又制止了看起来马上要冲过来在牧师眼前打死面前这个年轻人的人群,他就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他走到人群前面,以主人给客人介绍羊群一般的姿势,对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微微弓腰,两手指着人群,笑眯眯的大声说道:“李医生啊,看看,咱们龙川百姓忠君爱神,被教化的多好!那英国来的洋弟兄回京城去别忘了给教会和报纸讲讲啊!”说罢转身对人群叫道:“好啊,今天各位好汉没丢咱龙川的人哈!”

这话顿时激起了人群一片又一片的笑声,又让变成了憨厚朴实的老百姓,不知多少人摸着自己后脑勺憨厚的笑了起来,浑然忘了刚刚他们要一拥而上打死那个倒霉蛋、也忘了不久前想揍死李医生他们、连那个倒霉的剧团老板都被忘了。

大家憨厚的笑着,看着空空如也的舞台,看着躺在牧师和警官之间已经被揍得半死的那人,大家突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里挨雨淋干嘛呢?人群笑着开始四散走开了。

欧杏孙不动声色的遣散了人群,笑眯眯的走了,当然没忘了临走前给了那年轻人几下警棍吃,他忙着去勒索剧团老板了。

而李医生他们三个就按原定计划沿着河岸朝那些船上的廉价“娼/妓”和嫖客传道,基督徒不想让人嫖宿自己的姐妹。

计划也很粗暴简单,三个人就拦住从船上提着裤子下来或者看起来想找条船上的男人,围住他,问他:“你难道会嫖自己的姐妹吗?你为什么嫖/娼?你懂不懂你死了要复活还要被审判,到时候你就永远死了!”

**的人很多,妓女也很多,老板打手也很多,三个人有点势单力薄,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这边已经知道这三个人是治安官罩着的,嫖客被围住只能落荒而逃,或者气急败坏的大骂:“你们还有天理吗?咱从古到今,哪辈子禁过嫖??我又没偷没抢的,凭什么我就要下地狱!嫖是风花雪月!嫖是中华传统美德!!!”

老板和打手大部分都认识李医生,不少人还求过李医生给他们或者他们的姑娘治性/病,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搅和自己的生意;

有的妓女乐意请他们上船听听福音,有的妓女就恼羞成怒朝他们泼尿水;还有的,看他们过来了,立刻起船往更上游一点开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李医生还顺路给乐意试试的嫖客检查病,大部分是性/病。

抽了个空子,章必成认真的问李医生:“刚刚治安官说的教化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突然要打死一个未经审判的人?”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教化在这里是说不敢不愿意造反。我们这边人特别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即便平平安安的活着,若没有信仰、没有真生命,而是活得像一群行尸走肉或者像山里的一群野猴子,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的教化也没有什么意思,我们不需要考虑这个,我们只需要战斗就可以。”

章必成指着河上多如过江之鲫的妓船,再次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中国人很怕官府,嫖也第一次成为非法,为什么那个警官不管这些人呢?”

在岸边发福音传单的侯长老插嘴道:“难道法律有,警官就要管吗?没听说过啊,呵呵。”

“这叫法治啊,一切以法律为尊。”章必成解释道。

“我们这没听说过。自古就没有过吧?”侯长老挠了挠头皮,满脸都是不解。

李医生呵呵一笑,说道:“法律不管更好!像嫖、贩卖人口这种事即便严管也没用,因为这个根子不在法律上,而是在每个人的心里,没有嫖/客哪里来的妓女?没有买主哪里来的偷窃贩卖儿童?所以,同胞的心就是我们的战场,让我们基督徒来做光驱散黑暗、做盐防止社会腐烂吧。用爱为武器,比以刀枪棍棒强迫他们伏法,不知要强多少倍呢。”

“也更有用。”侯长老笑道:“一群坏蛋你搞出多少法律来都没用,还得靠皮鞭和棍子;而一群真正的基督徒,没有法律也无所谓,只要有本圣经就够了。”

062 爱畜生胜于爱同胞

在侯长老等三人还在冒着小雨在河边骚扰“中华传统美德”的时候,一个倚着船弦的妓/女,看三人脸红脖子粗的或者吼叫或者把人拉到树林里就地检查性病,她拿了一个团子用莲叶包了,对岸上的章必成笑道:“哎,那几个洋和尚,我施舍给你们个饭团子,你们给我祈福吧。”

章必成愣了,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而侯长老则笑了,大声叫道:“我们不是和尚,不能为你祈福,我们需要你悔改……”

就在这时,一个手握长枪刺刀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岸边,一把拉住侯长老叫道:“李医生呢,我们有个伙计受伤了!需要他去看看!”

五分钟后,李医生和背医箱的章必成跟着那青年人到了岸边少数几座还算看起来不会倒的老宅子里,院子里几个壮汉满脸怒气的把一个被扒了衣服的人踢跪在泥水里;那院子里的屋子里则挤满了鸦片馆的人,桌子上躺着一个正在喘息呻吟的年轻人,他大腿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流满了西洋式裤子,只剩刀柄露在外边;欧杏孙他们也在旁边看着。

“啊,李医生,我们这个伙计抓人的时候,被刀捅了!”冲上来的竟然是大嗓门李猛。

“没事,没事,我检查一下,把他的裤子剪开!”李医生一边检查病人,一边指挥章必成打开医箱,拿出刀子、纱布、药品和针线等物件。

旁边站着的欧杏孙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银元翻来覆去的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看着旁边急吼吼的李猛和钟二仔,他问道:“老李、钟少爷啊,我记得你们不是退出鸦片馆了,怎么两位今天又来了?”

“退出鸦片馆,我也是鸦片馆的人啊。”李猛笑道:“今天馆里缺人手啊。”

“怎么样,你那议员?倒底是干嘛的啊?”欧杏孙笑眯眯的问。

“嗨,谁知道呢?上面的意思而已。”李猛摇了摇头。

那边鸦片馆几个管事的已经问了李医生,这受伤的伙计虽然看起来被捅得吓人,但是运气好,既没伤到大血管也没伤到神经,就是皮肉伤,李医生觉的治疗还是挺容易的。

听李医生这么一讲,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李猛吐出一口气后,转身一把抓过手下拿着的一条长枪,他捋起了袖子,大踏步朝着院子里那个跪地的年轻人走去。

“好你妈个小贼!不仅贩运私烟还竟然敢伤我们的人?!”李猛在雨里猛地吼着,接着扭头吩咐手下:“把他的右手给我摁在这石板上!”

立刻一群虎狼般的手下冲上去,把那个年轻人先压在泥地里,然后把胳膊拉出来,把一只手宛如待宰的鸡脖子一样压在石板上。

“李医生,您看他们在干什么呢?”旁边当助手的章必成拍了拍胸前襟全是血的李医生,让他回头。

李医生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回头继续手术和包扎,嘴里道:“他们的私刑吧?”

章必成则有些震惊的看着雨里的李猛一边跳脚大吼,一边高高抬起长枪,接着狠狠的把枪托砸在那只手上,只一下,雨里就响起了一阵非人的嚎叫以及骨头碎裂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次砸击、第三次砸击,直到院子里那石板上合着雨水流满的血沫。

欧杏孙找钟二仔讨了一支雪茄看着雨里横流的血水,扭头问一个长者道:“他贩运的是什么私烟?”

不过他问的那个鸦片馆掌柜没有回答,却把缴获来的战利品掏出一块交给了钟二仔,笑道:“考考钟老弟吧,就算要去西学捐官也别忘了本行吧,哈哈。”

钟二仔接过那块手掌大的烟饼,看了看形状是两头大中间细的枕头状,又用鼻子嗅了嗅,说道:“四川出产的土烟。”

“很好!”鸦片馆掌柜略带惊异的撇了撇嘴,夸奖道。

欧杏孙吐出一口烟圈,伸过头看了看钟二仔手里的烟饼,问道:“前一段时间不是闹云烟吗?这怎么成了川烟了?”

钟二仔解释道:“云烟是圆的,川烟才是枕头形状的,川烟刚出来不过一年,没想到就已经走私过来了。”

“是啊,你们卖印度洋烟的,总是有竞争者的,”欧杏孙笑了笑道:“不过我个人倒是喜欢土烟,比较软,不上头。”

鸦片馆掌柜怒哼一声:“你喜欢土烟?那就是卖国!你知道这清国自己种的玩意抢走我们多少钱吗?”

欧杏孙愣了,从嘴里抽出雪茄,叫道:“哎,张老爷,我怎么卖国呢?我们大宋也可以种土烟啊,省的进口了,你们洋药行会说穿了,不也是就是洋烟的分销商吗?赚得不如生产商多啊。”

鸦片馆掌柜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自产自销啊?皇帝会同意吗?秦国英国会同意吗?皇帝早就说了:鸦片只能进口,谁敢种,就灭谁九族。所以我们…我们,唉,他妈的,清国这群垃圾自己抽不说,现在竟然还自己种了,毒害自己同胞!毒害清国人就毒害去吧,你妈的还朝大宋走私!这还有人性吗?还有廉耻吗?我们要灭清国土烟畜生九族!!!!”

听罢这掌柜的怒喝,欧杏孙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这些行家说说,怎么这鸦片什么地方都能长呢?它不是洋人地方种出来的吗?怎么连咱们中华到处都能长?”

鸦片馆的人还没说话,那边做手术的李医生扭头插了一句:“这是撒旦的植物,可以把毒花开满全球。”

屋里鸦雀无声,几秒钟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钟二仔凑这个机会把一块洋烟饼悄悄放到了欧杏孙的裤袋里,摸了摸那烟饼的大小和重量,欧杏孙突然从附和李医生的微笑变成了大笑。

就在这时侯长老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跌跌撞撞的他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一进院子,看着这么多人堵在里面,他大喝起来:“谁会游泳?”

屋里很多人都会,因为龙川就在江边,但大部分都是打手和伙计这些下层人,所以没人吭气,却是互相看看;而屋里的富贵人绝大部分不会游泳:中国人别说富人,就算穷人,若有个男孩,那是爱若珍宝,谁敢让自己第一个儿子肆无忌惮的去河里游泳?淹死怎么办?而富人往往希望儿子接受最好的儒家教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一个儒家高贵人的标准,你没事游泳干嘛?那不还得脱了衣服裸/体吗?多没教养!多没出息!

所以富人大部分不会游泳,而会游泳的又经过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手指甲留的有一尺长,就算小时候会,也早忘了,谁敢没事跳到东江里去?

因此虽然侯长老满脸焦急,但院子里鸦雀无声,无人接茬。

“有人落水了!你们谁会游泳?”看大家都不吭声,侯长老猛地一跺脚,高叫章必成:“章弟兄,你不是洋翰林院划船队里的吗?会游泳吧?跟我救人去吧!”

因为侯长老说话太着急,而章必成刚刚在聚精会神的给针穿线缝合伤口,没听到侯长老说什么,此刻终于听明白了“救人”和“游泳”两个字,他立刻放下针线,就要飞奔出去,但又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护士的工作,他看向李医生。

李医生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针线,说道:“这活我来做,你赶紧去!”

章必成点了点头,跟着侯长老飞奔而出。

李猛倒提着满是血的长枪进到屋里来,摸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看了看低头为自己人治疗的李医生,很佩服的说道:“没想到咱们长老会不仅做医生,现在来个会水的洋人,长老会连捞人的活都做了吧?”

“做了好,要是有浮尸冲进码头,还不是要找我们?到时候烦死了!”欧杏孙嘿嘿一笑,接着看了看前襟都是血、弓着腰一丝不苟缝合伤口的李医生,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愧,赶紧正色说:“谢谢耶稣!”

但李医生太过忙碌,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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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李医生和章必成被请去给受伤的鸦片行会打手治伤之后,侯长老一个人在河边坚持战斗,就在他喊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时候船群里驶过来一条小舢板,上面有人指着侯长老大吼道:“就是他!就是他!”

侯长老放眼看去,只见那船很小,所以三个大汉挤在船头瞪着他的时候把这条船的船尾都压高了,让船尾撑篙的船夫彷佛在一座二层楼里凌空撑船;那三个大汉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扒了上衣,露出身上斑斓的纹身,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抄着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大吼:“就是你砸我家的场子吗?”

一看这架势,侯长老当即两腿发软,就仓皇的退后。

看到这牧师被吓得魂不附体,周围船上的船户、岸上的人齐齐叫了一声好,手指纷纷指住了仓皇退后的侯长老,小船们纷纷撑开,为那条杀气腾腾的船让开一条通道。

眼里看到这副情景,耳中听到周围看客的鼓噪声,船头的少年气势更足,几乎是在船头跳着用刀指着侯长老大吼:“小贼!让你今天知道河源十三郎大爷的厉害!”

这少年就是剧团老板的亲子,也就是他所谓的看场子的。

因为出生日子在农历十三,他自己觉的霸气,就给自己起了河源十三郎的“江湖艺名”,小流氓一般都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艺名。

但是剧团老板经营的是个小剧团,平常大部分时间都在种田经商,只有遇到节假喜庆他才会找那几个伙计,再雇点人手,唱点下流低俗的东西赚点猪肉钱。

一句话,他家也挺穷没法给小孩适合的教育,而又宠着独子不舍得管教,这样,他儿子既没有多少书本得来的道德,又被他那些朋友带的不走正道,一味想做一个惠州府知名的流氓——这是很多下层男孩的梦想;

因此虽然儿子是名义上看场子的,但其实不是雇员,而是一个混日子的小老爷;昨天看老爹的场子演的不错,老爹从观众赏金里挑出几块大洋后,就忍不住了,晚上偷拿了这些钱,早晨不辞而别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去上游喝花酒去了。

直到听说老爹场子出事了,他才醉醺醺的揽着几个兄弟朝回赶,在路上,很多船夫又告诉了他具体的信息:大体就是洋教和尚砸场子了,他爹被官差打得头破血流。

这更让他火冒三丈,反复用刀砍船舷,心疼得后面的船主撑杆子的那位大叫:“十三哥,别介拿我船出气啊。”

当然他也不会有胆子对官差出手,只是他听到的消息是老爹打了洋教的人,所以被官差打了,所以他这次气势汹汹的杀回来不是找回场子,而是为了报复惹事的人。

岸上和水边的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这个小流氓杀回来了,纷纷把惹事的侯长老指给他看,并大笑助威,都觉得今天真精彩,看了多少场打斗啊。

“丢你老/母!你别跑!”十三郎在船头看侯长老已经打算扭头就跑了,气得在船头指着对方大吼大叫,催促船夫快点。

侯长老可不会等着被砍,他仓皇的推开又聚集开来的围观人群,想夺路而逃,可是不知是谁就是无耻,伸了脚绊了他个跟头,在周围人群的响彻江面的大笑声中,他抱了一把福音传单从泥水里狼狈的爬起来,就想继续往岸上狂奔。

但还没等他把后面那只脚从泥水里拔出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惊呼,有人大喊:“十三哥落水了!”

原来十三哥刚刚太过激动,眼看着河岸越来越近,不由得操着刀在船头又是跳又是跺,想显露自己的威风,就宛如一只吉娃娃那般狂暴,但他本来就喝得醉醺醺的,一不小心,就在两个小弟面前一头摔进江里去了。

十三郎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个大流氓,游泳还是会的,只是刚刚喝得太多,加上不小心绊了一下落水,没挣扎几下腿脚就抽筋了,惊慌之下江水咕咕的喝了个饱,变成溺水之人了。

侯长老收住逃亡的脚步,踮起脚尖朝几十米外的水里张望,只见那十三郎在水里一沉一浮,五秒钟之后,在他的头挣扎出水面的时候开始大吼:“救命”了。

“哈哈!”岸上和水里那些密集的船扔了狼狈不堪的侯长老,齐齐围观水里挣扎的十三郎了,并不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看势头不对,侯长老折身冲回岸边,一直到膝盖都陷在了水里,他对着载着十三郎而来现在在十三郎周围盘旋的小船大吼:“他落水了,你们怎么不救呢?”

跟着十三郎而来的两个纹身少年此刻失了刚刚跋扈的态度,他们愕然对望一眼,一个坐在船头大喊:“我不会游泳!”另一个索性趴在船中间,叫道:“我早就晕船了!”

侯长老在众人大笑声中愣了好一会,又指着十三郎那条船的船夫大叫道:“船夫老兄,你会撑船,你去救他一把好不好?”

船夫愣了一下,叫道:“老子也不会水!”

在江边讨生活,还有条船撑着,自称不会水?

这大白天说瞎话啊!大家又大笑起来,有人大吼:“皮老三,有你的啊,哈哈!”

侯长老看十三郎就在江里扑腾,他伸开手对那船夫大喊:“就算你不会游泳,你把竹竿伸给他好不好?他就在你船边,也可以顺着爬上来啊!”

那皮老三啐了一口,指着侯长老高叫道:“你这牧师别废话行不行?这江里亡灵水鬼每年都要淹死几十个找替身,老子要是救了人,就是得罪了那些水鬼!缠上我怎么办?老子才不会救呢!太他/妈的晦气啊!”

“是啊,侯长老,他要是救了人,水鬼就找他了,江里淹死人可不能救的。”旁边有人认识侯长老,还很好心给他讲解。

侯长老看十三郎上浮露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在江里跳着脚大喊:“我是牧师,我就是驱鬼的!我奉耶稣基督之圣名命这江里的水鬼退散!”接着他抬起头对就在十三郎几步之遥的那条船叫道:“我驱鬼了!我不怕鬼,求你去救人吧?”

那船夫愣了一会,笑了起来,对着侯长老遥遥喊道:“救人可以,给我五十元吧!”

“什么?五十元?”侯长老一惊,接着又喊起来:“你救他一命又如何,他就在你脚边扑腾啊!”

“我不管!给我五十元!”那船夫傲然叫道。

侯长老想了想,把手里的福音传单撒了出去,飘满了一片水面,自己哆哆嗦嗦的伸进口袋找钱,一把掏出来,他数了数,然后又伸进口袋去掏。

“我只有十四元,求你救他好不好?”侯长老对着那条船抬起手里的纸币和一堆硬币。

“太少了!”叫皮老三的船夫不屑的撇了撇嘴,吼道:“你不是洋教的吗?你们洋教不是很有钱吗?你难道没有怀表和戒指吗?”

“老子是穷兮兮的传道士!哪里有怀表那种东西!”侯长老怒不可遏的在江里跳着吼叫道。

“那对不起了!除非你给我凑钱来!”皮老三也不理侯长老了,就在船尾盘腿坐下,还点了一袋烟,和船上一个“不会水”、一个“晕船”的哥们,三人一起静静看着在脚边水里扑腾挣扎的十三郎。

“靠!”侯长老罕见的骂了一句脏词,转身就往岸上村子里狂奔,那里也许有会游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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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在岸上已经人山人海的看客面前,侯长老领着章必成飞奔而回。

章必成已经明白了自己要干什么,他一边飞跑,一边脱自己的衣服,这更激起了岸边众人的巨大笑声,等跑到江边的时候,剑桥赛船手章必成宛如鱼一般嗖一声跃进江里,长长的假辫子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片刻之后章必成冲出水面,朝着刚才看到的十三郎最后一次露出头来的那圈涟漪笔直游去。

眼看那洋教牧师非但没给自己弄来钱来,反而领回来一个人砸场子,而且这个人看来水性极好,笔直的朝着落水者游去,端坐船尾的船老大皮老三,嘴里咕噜着脏话,扔了手里的烟袋,猛一撑杆子,如臂使指,船嗖的一下横在了章必成和十三郎的必经之路上。

“**的!捣乱我赚钱的王八蛋!”说是迟那时快,皮老三从水里抽出竹篙,咬牙切齿的猛地朝水里的章必成扎去。

没想到自己在救人途中,这个黄皮肤的船夫不仅不帮忙,竟然公然拿竹篙猛刺自己,章必成大吃一惊,闪过第一下,包着铁皮的竹篙如标枪一般在章必成脸皮上擦过。

“你倒是躲得挺快啊!”皮老三一刺不中,骂骂咧咧的再次提了竹篙,宛如要刺鱼一般第二次瞄准了章必成。

人在水里怎么躲避头上鱼叉般的猛刺,被刺中一下就是死啊!

章必成脸都绿了!

这时,岸上的侯长老大吼起来:“那个船夫,章弟兄是洋人!你敢刺他?!官府要治你双重大罪的!”

“什么?洋人?”要第二次刺章必成的船夫手微微一顿,没有一竿子刺下去。

“章弟兄摘了帽子!”侯长老在后面大吼,章必成仓皇的在水里摘了连着假辫子的帽子,扔在水里,露出一头金黄的头发。

接着他看了一眼横在自己面前船上有些惊异手握铁头竹竿犹豫的那个黄皮肤的人类,章必成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在水下游过皮老三的小船船底,继续下潜,最后在水草横生的水底捞起了已经一动不动的十三郎。

看着那洋人抢了自己的猎物朝岸上游去,“五十元没有了!”皮老三又恨又痛苦的朝着岸上的侯长老,一连串问候侯长老下半身和祖籍血统的爱国大骂爆炸开来:

“我草你个狗汉奸!跟着洋人当走狗!”

“你妈/逼的是老/娘被洋人操/了,生出来你这个杂/种玩意吧?”

“勾结洋人,卖主求荣,你老娘怎么生出你这种傻/逼玩意?等着断子绝孙吧!”

“人/渣走狗!我们中国人的事,凭什么要洋人来掺和?洋人是你爹吧?”

“我草尼玛的,你和那黄毛洋人互相操弄p/眼吧?”

侯长老没有理他,就站在水里,帮助气喘吁吁的章必成把肚子涨得像个球的十三郎抬上岸,章必成立刻给他做压水、人工呼吸等溺水救助工作。

一会功夫,岸上传来一阵惊呼:这洋人竟然把这个“尸体”给救活了!

十三郎一边吐着河水一边拿手拽着自己鼻孔里的水草,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气无力的坐了起来。

叫皮老三的船夫也悻悻的把船靠了岸,让两个嚎天喊地叫着大哥的小子上岸,在十三郎面前又是跪地又是嚎哭。

看那架势,是刚从刀山火海里把大哥救回来的一样。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十三郎也没什么事了,还裸着身体的章必成站起来,在侯长老的大拇指示意下想找回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回头愣了,什么衣服都没影了。

全被拿走了。

章必成一手捂着下/体,一手遮着胸,愣愣的看着面前全是嘲讽笑容的中国人。

侯长老气急败坏的大吼:“谁拿了章弟兄的衣服请交还我们吧!你们难道没看见章弟兄刚刚救人了吗?这样的人衣服你们还偷,你们还有一丁点良心吗?”

这话没有展现奇迹,让几个满脸羞愧的人把章必成衣服还回来,却是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大笑,不知多少人指着侯长老和他身后赤/身/裸/体的章必成大叫:“大/傻/逼!”

“愿上帝拯救你们!”侯长老脱下自己的袍子让章必成遮着,两人离开人群,去找李医生了。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这时候,剧团老板脑袋上包着李医生刚给弄上的纱布,哭天喊地的奔了过来。

冲到十三郎面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儿子,接着又魂飞魄散那样直起腰,抹干净眼睛里的眼泪,看清楚儿子身上没有缺一块肉,这才又抱着十三郎嚎啕大哭起来。

“谁救了我儿?”剧团老板大叫着。

有人指了侯长老和章必成,剧团老板立刻冲到两人面前,当即跪下磕头。

“别这样!我们仅仅做了我们应该做的。”章必成说着,满脸的疑惑。

这时,船老大皮老三挤了过来,叫道:“李老板,我和十三是好兄弟,他一直坐我的船,你是知道的,这次令郎落水,我也救了他,出了一把力。”

“啊啊啊!多谢老皮!”剧团老板当即又给皮老三跪下磕头,他好像已经喜懵了,谁说救过他儿子,立刻跪下磕头。

“哎呀,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你这是何必啊,我应该救十三的啊!”船老大装模作样的去扶剧团老板,还得意的朝旁边的侯长老和章必成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看看,还是我精明吧?

“咱们走吧。”侯长老拉着章必成离开了人群,说实话,他有些厌恶了。

背后传来皮老三的大叫:“客气就免了,给我二十元就行了。”

接着是剧团老板连续的答应:“好好好好、跟我去戏台拿!”,光听这话就能想象剧团老板头点得像鸡啄米。

十分钟后,在侯长老和章必成走到那戏台子,也就是水贝村残留建筑入口的时候,就听背后一阵呐喊,扭头一看:只见剧团老板领着自己的几个演员从戏台后冲出来,他们手操棍棒刀枪正大吼大叫的把一个人揍得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被揍的正是船老大皮老三,他一手捂着流血的额头,一边逃,一边扭头悲愤的大叫:“草尼玛的老李,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剧团老板举着一根铁棒,咆哮着的大骂:“草尼玛的!谁不知道我儿子水性好?我儿子还需要你救吗?!他明明自己游上岸的!你把我儿子弄到水里我还没给你算账,还想给我要钱!打死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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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长老二人回到院子里,才看到鸦片馆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李医生坐在板凳上和房主老太太笑眯眯的聊天。

“救了人了?”看两人回来,李医生放下手里的茶碗,笑着问道。

“救了那人。不过章弟兄浑身衣服都被偷光了!唉,我应该替他看着的!”侯长老自责的跺脚说道。

李医生扭头看章必成,只见他穿着侯长老的长袍,因为身材高大,却如同穿着短褂,下面两条大毛腿无可奈何的矗着。

而章必成也看着李医生脸的两颊肿的像个桃子一样,那是刚才被剧团老板揍的。

章必成和李医生两人对视片刻,都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两人都想起了圣经里的《马太福音》5:40“有人想要告你,要拿你的里衣,连外衣也由他拿去。”

被抢偷、揍成这样,真是光荣,还有什么可讲的。

房主老太太看章必成身材高大,不会有合身的衣服,就自告奋勇去拿自己家女人的衣服,只有宽大的女人衣服料想可以让章必成暂时遮羞。

“李医生、侯长老,你们这里没有见人遇难就勇于施救的传统吗?”章必成坐在板凳上,显得很好奇:“在我们英国,若有人落水总是很多人去救的。”

李医生和侯长老对视一笑,侯长老说道:“我们这里嘴上说得很好听,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正因为稀罕,所以才说得这么堂皇冠冕。其实这里不讲究救人,只因为佛教影响,讲究救畜/生,还要求回报。救了个王八,改天给你带到龙宫;救了个狐狸,做你老婆;没事干买条蛇什么的放掉给你好运。而且他们讲究报应,害怕水鬼这些邪灵,若没有回报的话,是绝不会救人的。”

“眼睁睁看自己同胞淹死?”章必成还是难以置信。

“愚昧的人爱畜/生胜于爱同胞。”李医生笑道。

侯长老鼻孔里冷笑一声,笑道:“他们未必爱畜/生,只是爱钱,爱这世的荣华富贵罢了。”

李医生转头问侯长老道:“你看我们可不可以请章弟兄写个英国的文化?毕竟听他说,他们那里还是比较善的,有拾金不昧的,有主动帮助人的,甚至买卖东西都不大懂骗人和讨价还价,这可以让我们听听,想象下基督徒文化传承千年后的样子。”

一会功夫,房主老太太给章必成拿来了她去世儿媳妇的袍子,章必成穿上之后简直如同穿了旗袍,依然还是露大腿的旗袍。

李医生问老太太道:“这个村子里不是还有几个重症病人吗?怎么不见他们?难道去世了?”

老太太嗨了一声说道:“北边村里来了位大师,可厉害了,专门治疑难杂症,很多病人都找他去了。听说手一摸,病就没了,还能算命,厉害着呢!”

“有这等事?我怎么没听说?在哪里,我也去看看。”李医生惊异的问了一声。

“李医生,你去了没用,人家用神力治病,说了,不治拜耶稣的。”老太太笑道。

“神力?不治拜耶稣的?”李医生手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063 分享猪圈的军牧与贵族

不由得李医生对房主老太太的话大吃一惊:基督教的教义就指明了世界无时无刻进行着光明与黑暗的战斗,直到耶稣复临进行末日审判的那一天;而黑暗除了人心的邪恶之外,还有更超越人的东西,那些可以飞天遁地的邪灵,牠们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远,力量超越人类,在公元元年耶稣降临那一刻之前,牠们是这世界的王,人类伏于牠们的脚下。

此刻听说有人居然有神力,还敌视基督徒,那很可能就是个骗子,或者就是敌对能力者。

李医生详细的问了情况,只是房东老太太就和渔夫儿子相依为命,她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李医生只好出去找了几个常年在水贝村周围厮混的老住户,一打听,果然最近来了个了不得的大师,自称是龙王上身,可以治病、可以算命、水火不侵,也可以交鬼,把死去的亲人想提谁上身就提谁上身;

在北边牛枙塘村落脚过,只呆了几天,就震住了一大片人,很多人都跟着他走了,名声也传到水贝村,不少人也慕名而去了,回来后都说了不得,太神了。

牛枙塘村就在县城的北边和莲南村、水贝村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莲南村是直角顶点,水贝村钉在江边,而牛枙塘村抵住铁路,组成一个斜边对着县城,因为龙川不大,说起来,牛枙塘离水贝村也不远。

也无心传道了,李医生立刻和侯长老商量起来。

“听说这个人就在牛枙塘附近隐居,我觉的应该去看看,这很像是邪灵啊。”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一听愣了,摊开手道:“你什么时候去?”

李医生答道:“反正牛枙塘也不远,我也跑过去看看呗,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现在几点了?”侯长老吃了一惊,坐在小板凳上的他抬头朝门外看去,只见还是稀稀落落的小雨,不见太阳没法分辨时辰,他只好扭头问正在给章必成改她媳妇裤子的房主老太太道:“罗婆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谁家有个表吗?”

罗婆婆撇了撇嘴,放下阵线走到外边,捉了她家的猫过来,在三个传道士面前拨开猫的眼珠子递到他们面前,说道:“我眼神不好了,你们看看这猫眼珠子说几点了?”

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带狐疑满脸的章必成一起伸头去看那猫眼,看了看之后,李医生和侯长老点了点头,说道:“大概中午十二点了。”

章必成看得是倒抽凉气,问道:“你们凭什么看了看那猫就知道时辰?”

侯长老笑着解释道:“因为猫的眼珠子到中午就眯成一条线啊,刚刚那猫眼珠子就是一条线,估摸着到中午了。”

“这也行?这什么科学论文上提过猫能分别时辰?”章必成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李医生笑了起来:“不是很准,差两三个小时也是正常的。你想,我们这边穷人没有日晷、没有水钟,以前连钟表也没有,在下雨天靠什么分别时辰?就靠猫眼睛呗。”

“神奇的国度啊。”章必成喃喃自语。

李医生没有理被震惊得梦呓般的洋弟兄,扭头对侯长老道:“现在才是中午,傍晚肯定就走到牛枙塘了,我现在就去吧?”

“你现在去?那传道怎么办?明天莲南村的护士、传道士这些大部队就过来了,你明天能回来吗?”侯长老很无奈的说道。

“那就靠你指挥呗,我自己去,你留守,反正这里几个病人我手下那些护士也能应付。”李医生说道。

侯长老摆了摆手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要是真邪灵上身怎么办?还得驱鬼呢。我可从来没有驱鬼过。”

李医生笑了笑说道:“我也没干过这事,不过无所谓,神与我们同在,还怕他们?估计又是一个骗子而已。但是我必须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吧。”

侯长老点了点头,身后的章必成穿上了罗婆婆儿媳妇的裤子,露着小腿肚子说道:“我也跟你去。”

“兄弟,你穿着女人衣服呢!”侯长老哈哈大笑起来。

章必成疑惑的低头看了看,反问道:“这中国传统服饰,男女有分别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一句话就把侯长老噎住了:因为章必成身高很高,穿上女人衣服也不过就像男人穿着露手腕露小腿的短打扮。

“章弟兄也是个很好奇的人,喜欢到处转悠,我看出来了。好,咱俩去看看。”李医生笑道,接着指着章必成的大脚说道:“我给你找双草鞋,草鞋可能有你这么大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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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李医生和章必成告别了侯长老,离开了鏖战一上午的水贝村。。

章必成背着药箱,戴着个斗笠,而李医生打着一把一角钱买来的破油伞,两人踉踉跄跄的踩着烂泥就上路了,他们每人怀里掖着两个饭团子,这不是午饭,而是怕自己晚上还走不到牛枙塘,当做晚饭吃的;

虽然牛枙塘因为靠着铁路,刘国建修了公路连接县城,但水贝村到牛枙塘可没有公路,全是小路,走陆路,因为下雨,路也不好走,不是踩在泥里挣扎,就是爬过毒蛇出没的小丘,走得很慢。

两人估摸着走了两个小时,总算挣扎出泥汤、水坑,摸到了西洋公路上的时候,小雨突然转成暴雨,两人顿时叫苦不迭。

李医生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死握住伞撑末端,因为若不这样的话,这也许是清朝时候就被造出来的破伞很可能就在一阵风里化作碎片了,伞面上全是漏洞,李医生都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走路,伞外面是暴雨,伞里面是大雨,简直是在洗淋浴一般;

章必成也不好过,他一手摁着药箱,一手压着自己的斗笠,以免被风吹走,暴雨打在那和李医生手里油伞一样古老的斗笠上掀起一团团的白雾,而斗笠下面的章必成满脸是水往下淌,还得不时的摇晃着脑袋,把金色头发和斗笠之间的积水倒掉。

看着李医生踉踉跄跄,章必成一手拉住了李医生的胳膊,把他拉得走轻松一点,在暴雨里他靠近李医生大吼:“李弟兄,我把我斗笠给你!你把雨伞给我!”

知道这是章必成看自己操控这把破伞太过辛苦,李医生推开了章必成,在雨里笑着大吼:“我没事!你别看我比你瘦小,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更大的我都见过!”

顺着公路走了一段,路上空荡荡的也没有个马车什么的可以求情或者雇佣下避避雨。

这时章必成突然指着李医生腿脚大吼大叫起来,李医生低头一看,只见一股白色米汤顺着自己小腿流进了脚下水里。

“哎呀!我的饭团!”浑身滴水的李医生气急败坏的叫了起来,伸手进怀里掏去,等伸出来的时候,手里没有饭团,而是满手粘糊糊的米糊了。

“我的呢?”章必成也慌乱的伸手进自己湿漉漉的怀里掏了掏,但伸出来的时候,一样不见饭团,但手干净得很,他苦着脸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李医生抬起头,迎着伞里面的淋浴使劲睁开眼睛,斜指着公路下远处小山上在雨里时隐时现的一块黑黝黝的东西叫道:“那里有个什么建筑,我们先避避雨再走吧!”

“好啊!”浑身早湿透了章必成叫道。

两人互相扶持着下了公路,在暴雨里,艰难的朝那建筑走去。

现在两人都浑身湿透,每走一步,身上的衣服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就好像洗衣妇在河里冲洗床单的声响,踩在鞋子上如同踩在湿被子上,顺着脚心噗噗的出水。

一边把李医生拉出一个泥坑,李医生笑道:“不必太照顾我,我以前可是当兵的。”章必成疑问道:“您还是个战士吗?呵呵,我真没看出来!打过仗?”

李医生在轰鸣的暴雨里大声说道:“我不是本地人,原来在宜章城,就是神皇南征军打下的第一个小城!我家原来就是开中药铺的,城破了,我家因为有手艺被强制征入军中,就给神皇军做军医!”

章必成摇了摇脑袋,把一瓢那么多水从耳朵边倾倒了出去,问道:“原来你是海皇的老兵啊,那你怎么信主的?”

李医生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走着,扭头笑道:“原来我很害怕,等于是被贼裹挟了,就想勉从虎穴暂栖身而已!我很恨这些包着头巾的长毛的!但做军医的时候,我很纳闷为什么他们不怕死?为什么他们互相之间都很和气?为什么互相称作弟兄?”

“所以我就去听他们牧师的讲道,我那时候就觉的人人都是神造的、都是兄弟姊妹、不可欺骗人,真是挺好的。”李医生大笑起来:“你知道我为啥特别说不可欺骗人吗?”

“为什么?”章必成说道。

“因为我家从小就教我如何察言观色,给病人看病的时候要说得模棱两可,免得被抓住了把柄,我觉的很讨厌!”李医生随着自己的诉说彷佛充满了力气,他的步子越走越大,刚才是雨水抽他,而现在他却好像在冲击雨水。

“我觉的耶稣真好,就没听我老爹的,跟着长毛研习圣经、虔诚祷告,神的恩典临到了我!我被拯救重生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长毛!”李医生握紧了拳头朝章必成摇着:“很快,我不止是军医,我还是军牧了!”

“后来我被送去西洋来的教授开办的学院学习西医,在里面跟着我的导师加入了长老会,我觉的军队不适合我,我的医术仅仅是我传道的工具,与其做一个医生,不如做一个传道士,完全奉献自己给神!所以我就作为治理长老被派来龙川了,一干就是八年了!”

“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听完后,看着划破天空的那道闪电,大叫起来。

“来,咱们一起唱赞美诗吧,感谢神赐给我们这么多的恩典!”李医生在雨里像个小孩一样大叫起来。

结果两个人彷佛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一边唱歌一边跳跃跑步,唱到高兴之处,都拿开了雨伞和斗笠,把自己整个人都暴露在充塞天地的暴雨里,这也是神造的。

但是走到那小山上一看,被淋成落汤鸡的两人都傻眼了。

这趴在小山包上面的东西确实是个石头屋子,但早就塌了。

只剩下左边一堵石墙和后面半截墙可怜巴巴的矗立着,原来的地基里全是泥水,里面的一只蛤蟆惊恐的从两个瞠目结舌的人面前跳走了。

“那是什么?”愣了好一会,因为湿透了而浑身哆嗦的章必成扭头指着残留石墙的一边叫道。

李医生一看之下,却是高兴的跳了起来,原来是个猪圈。

这个猪圈原本是靠着这石头屋子建的,就是一个半人高的草棚子,但是草棚子也可以避雨不是。

李医生和章必成现在被暴雨赶得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匆匆的就冲到草棚子边上。

但是一看之下,两人又愣了:这棚子是有主的!

一头猪竟然趴在里面非常不满的瞪着两人,彷佛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那样。

不知道这猪是野生的,还是家猪跑了变野了,又或者他的主人经常这样把它放出来打野食,但是很明显的,这猪也认为这棚子是自己的,并且也绝对不想被外边的大雨淋着,所以竟然不跑,而是哼哼的对着两人叫唤,大概意思就是:“我先来的,你们滚边去吧。”

“去!去!去!”李医生从头上把雨伞拿下来,急不迭的合拢了,彷佛一根枪一般去赶那猪,旁边的章必成也捡起一根木棍,连吼带吓。

结果这猪四蹄难敌四拳,只好忿忿的哼哼着从棚子下跑了。

它一跑,章必成和李医生立刻窜了进去,取而代之——被这暴雨淋得够久了,浑身都如同针扎了。

拿雨伞把那原住民的大粪拨了出去,两人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拧干,接着也不管臭不臭、干净与否,立刻躺在了还算干燥的地上,衣服也没地方挂,就放在自己胸口。

结果在暴雨里,一个曾经的帝国军牧和一个日后要继承父亲爵位的英国准贵族,一同分享这简陋的猪舍。

休息了一会,章必成就浑身哆嗦着坐起来,打开医药箱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呢?”李医生一样浑身哆嗦着问。

“有火柴!我们最好生火!都被雨淋了,会感冒生病的。”章必成手里捏着一盒火柴叫道。

李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外面咆哮的暴雨和翻腾的水花白雾,说道:“以我的经验,目前你找不到干燥的柴火生火。”

“啊!”章必成呻吟一声,放下了火柴,坐在猪舍里,双手抱臂来回搓动,想以此取暖。

这时他扭头一看,却看到李医生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嘴角翕动,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朝神祷告。

“你在祷告什么呢?”章必成问道。

李医生睁开眼睛说道:“我在感谢神赐我们温暖的食物和干燥的衣服。”

“温暖的食物和干燥衣服在哪里呢?”章必成茫然四顾,甚至远远的朝公路眺望,但是别说这山上鬼影子也没有,连几百米外的公路上也一个人影看不到。

“快到了。”李医生坐起来身,笑着说道:“我们的需求天父早就知道。不过要到了,你才感恩,而我已经感恩了。”

章必成摊开了手,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

这时棚子外一阵哼哼声传来,两人抬头一看,原住民又回来了!

不是一个,还叫来了援兵。

两头猪,气势汹汹的在外面雨里对着棚子里的两个侵略者吼叫。

“我应该带枪来,要是有干木柴,我们现在就可以吃烤猪肉了。”章必成一边用木棍赶着气势汹汹的猪,一边苦笑道。

而李医生却扭头看着外边,叫道:“你看,有人来了!”

章必成扭头一看,果然漫天白雨里,三个人正顺着山的另一边艰难的爬上来,他们外边披着巨大厚实的蓑衣、戴着巨大的黑色斗笠,一边走,一边扭头四处看,看起来如同三堆黑色稻草一般缓缓移动而来。

看到了对方手里提着一个长方形的包裹,章必成笑道:“我希望他们可以给我们点热的食物,或者知道周围哪里有个带顶的房子可以烤烤火就好了。”

“钱你没掉吧?”李医生紧张的问道。

章必成立刻扔了手里的木棍,跪在地上打开药箱看了看,笑道:“放心,我们有钱买东西。”

“穿衣服!问问他们,这雨不知道啥时候能停,不能在这里过夜啊。”李医生穿着衣服,看着外边怒不可遏的两头猪苦笑道。

两人穿好湿乎乎的衣服,外边的三人已经走得很近了,李医生拿着伞,伸头出去雨里对他们叫道:“朋友,你们从哪里来?知道周围避雨的地方吗?”

这一声,只看那三堆黑稻草般浑身一震,停在了雨里,斗笠不约而同的抬起,看向二十米外的这个棚子。

“果然在这里!”雨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惊恐和喜悦交加的喊声。

“嗯?什么叫果然?找我?”李医生疑惑的看了看自己,又疑惑的看了看外边两头哼哼的猪,说道:“还是找猪?”

说时迟那时快,稻草动了,只见两人胳膊一闪,手里多了两把大砍刀,被雨水一刷,看起来杀气腾腾的瘆人;第三个竟然半跪在地上,手连牙齿一起上了,解开了手里的包裹,一条老褐贝丝滑膛枪出现在了手里。

“他们要打猎吗?”章必成在目瞪口呆的李医生身后伸出头来,看着不远处三人杀气腾腾的模样,也疑惑的问。

“打猎?这看起来是家猪啊?打猎打家猪?是找猪的吧,但是找猪不至于上枪啊。”李医生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三人突然有人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两个持刀的人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第三人看来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当即勾动了扳机。

“小心!”章必成是打猎高手,虽然惊异之下,还不理解持刀两人是为什么如此干,也没听明白那句因为饱含仇恨而含糊不清的大吼是什么,但一看那枪口指向,就知道他是要开枪打自己两个,猛地一拉李医生肩膀,把他扳回棚子。

但是他是弯着腰在棚子里,一扳李医生,自己半个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冲到雨里去了,也就是棚子外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自己。

只听噗嗤一声响,那枪药锅里爆出半截白烟,却没有火药爆炸的声音,竟然哑火了!

原来对方使用的枪太老太落后,还是使用药锅里放火药来点火引发枪膛里的火药激发子弹,这种装填方式当然会在暴雨里影响引火;要是稍微先进一点的枪,连滑膛枪都是火帽引火了,不怕天气(火帽引火:参考小时候的玩具六发左轮炮枪,把装了药的小帽子扣在凸起部分上,后面击打就可以啪的一声爆炸——但是真枪里还有火药,这种爆炸方式会引发枪膛火药爆发,发射子弹),说不定章必成脑袋已经被打开花了。

章必成还没反应过来,李医生却扔了雨伞猛地拉住章必成冲出棚子,往公路方向狂奔,他可是见过打仗的,知道对方来意不妙,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结果两人在往山下狂奔,后面两个黑蓑衣举刀狂追。

而第三个人慌不迭的跟着前面的人冲进可以避雨的棚子,用衣服角擦干净了药锅里受潮的火药,重新填了一些药,然后立刻举枪瞄准几十米外雨中那两个人的背影,再次扣动扳机。

“咚!”一声大响,穿透了雨帘,回荡在了这旷野之中。

064 七头神龙

[[[CP|W:210|H:140|A:C|U:]]]就在周五中午也就是水贝村章必成救人被偷抢光、江岸上人山人海围观的时候,在牛枙塘村子外面两里外的一个山洞里,几十号人把山洞挤得满满的。

这山洞是有大洞口和小洞口相通的,空气流通,但也难免久积了潮气,因为下雨,此刻显得更加潮湿,让空气显得是有形的凝滞水流一般,这么沉甸甸的裹在每个人的身上;

洞里深处是一尊佛像,这是当年军队过境,牛枙塘村小庙的和尚为了怕被砸毁而提前搬入这个洞里的,当然这不是那和尚虔诚,而是他觉的这是自己吃饭的工具,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然而他离开了牛枙塘就一去不了回,所以在佛像静静的躺在山洞里十几年没人理它,让他面部的漆皮已经大片大片剥落了,露出里面混合着草和泥的本质,不过现在被打扫干净,裹上了红绸子遮住了破碎一半的脸,显得又庄重又诡异。

佛像前面摆了个同样破旧的香桌,上面摆放着瓜果和巨大的香坛,插满了密集的香火,因为洞里空气潮湿,连弥散的烟都如水里的乳液那样满满发散,把蓝色的辛辣味道裹住每一个人。

在人群与佛像之间有个空地,中间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粗布劲装打扮,辫子发散看了,披散在肩后,头上包了个白头巾,上面写了个“佛”字,面色枯瘦黝黑如枯木,更诡异的是当他两眼望天之际,眼珠即刻翻白。

此刻他正领着众人反复对着佛像磕头膜拜,一连磕头九九八十一次,才站起来,大摇大摆的一转身面对众人,立刻旁边的一个少年人满脸惶恐的提了一把椅子,小心的放在他屁股后面,手一直扶着后背,直到那中年人坐下,才怯怯的一躬身,轻轻退后两步,这才直起腰来,对着面前的人群叫道:“高天师得空,可以请龙神施展法力,一个一个来,只看头三人。”

说罢转身让靠着洞壁站着的三个人一个一个过来,这就是预先排好队的三个人,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七天了。

这时只听坐在椅子上的那高天师两腿都盘上了椅子,做了个打坐的姿势,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捏了法诀,嘴里咒语念个不停;片刻之后,双眼猛地睁开,白眼珠连续乱转,浑身剧烈颤抖,嘴好像不受控制的剧烈吐着谁也听不清的字符。

大家胆战心惊的等着他颤抖停下来,眼珠也从白变黑,才敢过去请他,其他的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都全神贯注的盯着高天师如何神通广大。

“朕乃龙神!凡人们,来吧。”高天师开口说话,一开口,大家就齐齐惊呼一声:因为这天师每天只服务三个人,必须排队跟着他念经,然后等着轮到自己,都等了好几天了,最多的已经在这里一两个月了,那是不想走了,想跟着天师学法,所以他请的龙神上身大家也都看过了,但最厉害的是,每次龙神说话都不同,比如昨天是个女人的腔调,今天这高天师一开口,却声如洪钟,震得洞穴好像都在颤抖,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声音能从他那个小身板中吐出来,除非他浑身都是铜的。

第一个上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他在高天师面前腰弓得像个虾米,战战兢兢的想开口,却被吓坏了,就犹豫着。

这时高天师自己开口了:“你叫许生辉!”

“对啊!”

“你来自五十里外,北方!”

“对啊!对啊!”徐生辉又惊喜又恐惧,弓腰头乱点。

“你来,是问你儿子的事情。”

“您怎么知道的?!”徐生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虽然排队等了七天了,但为了算命准确,还真不敢随便朝周围这些人吐露过,但面前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经知道了。

“你家院子中间是水井,旁边一棵老槐树,房门左边是鸡窝,总是把笤帚放在那上面,你把五块大洋藏在了鸡窝里,你门里面贴着一张关公像。”

“神仙啊!这都知道!”徐生辉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儿子重病是被你家老槐树里的白蛇精所缠!”高天师手一动,无人看到什么时候,他指缝里已经夹了两张黄色符咒:“一张贴在树上,一张烧了把香灰合着酒喂你儿子喝!”

“天啊!天师,您真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徐生辉已经跪在了天师面前,哆哆嗦嗦的直起腰从天师指缝里拿过两张符咒,又哭又叫,还伸手入怀掏钱,他已经没有任何怀疑了——这家伙太厉害了。

然而高天师一声厉吼:“呔!无知凡人!竟然敢羞辱朕?!朕乃牟枝磷陀龙王!!昔佛从菩提树下起,往朕池边,坐一树下思惟,时七日洪雨不止,朕乃出,以身绕佛七匝,引七头覆佛头上,守护佛陀,使不受诸恼乱。佛祖敬朕为师,观音要称朕为师祖!无知凡人,敢把朕和观音相提并论,知罪否?”

【注释:见《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一、《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五载】

“龙神饶命啊!我知罪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啊!”那徐生辉刚刚被一喝,早吓得手里三个大洋滚了一地,也不敢捡,就五体投地,跪在那高天师面前,浑身颤抖如筛糠,大喊饶命。

“朕饶你这一次!去救你儿子吧!”高天师哼了一声,那徐生辉如蒙大赦,加上救子心切,爬起来就往洞外跑,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但竟然不倒,后腿赶上又是一个踉跄,就这样宛如在冰上奔跑一样踉踉跄跄的跃着跑出洞外了。

“下一个!”旁边的少年捡起地上的三块大元,大叫道。

这时来的是两个人一起,一对兄弟,他们也学乖了,刚刚第一次徐生辉一开始是弓腰的,他们直接就跪在地上,看着在椅子上打坐的高天师,两人对望一眼,却没有开口,希望高天师也能像刚刚那个人一样一下就猜出自己的动机。

“找你们父亲吧?让他给你们分家做裁判!”高天师冷哼一声。

一句话,两兄弟汗流满面,磕头如捣蒜。

“你父亲已经死了十年了!等下,我去阴曹地府提人!”高天师哼了一声,两眼翻白,一会功夫,眼白才翻回来,但浑身颤抖起来,不再像刚才宛如铜人那般威严不可仰视,却变成了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式。

浑身哆嗦着的高天师低头看向地上跪着的目瞪口呆的两兄弟,先呜咽了一声,嘴里说道:“你们这两个孽畜!为了分家还打架!”

一句话整个山洞鸦雀无声,大家都惊呆了,原来那声如洪钟的声音又不见了,这次高天师完全是一个老头的声音。

愣了足足有半碗茶的功夫,“爹啊!”两兄弟才捶胸跌足的嚎啕大哭起来,时不时想去抱一下椅子上的高天师,但明知道他是鬼上身,哪里敢碰,直起腰来,就不得不缩回手去猛锤自己胸口、用磕头死磕地面。

高天师的几个弟子上前制止了二人的忠孝表演,说道:“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二人就请他爹裁判分家的事情,高天师嘴里说着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声音,对他家情况了若指掌,连皱眉头叹气的表情都一样,把二人的纷争解决了。

两弟兄吓得从怀里掏出六块大洋献上,连直接站起身来离开也不敢,就膝行着退后,连着对着高天师磕了无数头,膝行道人群里的时候,才敢站起来身,但却也不走,就满脸崇拜的盯着那瘦小的高天师,想继续聆听他的教诲,沾点仙气。

今天大运气的三人算过完了,高天师就不再给人算命、指点风水或者招鬼了,但他依旧盘腿坐在椅子上不动,而是随手点了一二十人,让他们离开,明天再来,下面剩下的几十人都拜在天师门下,是他的弟子,自然也大气不敢出,知道这是这位半仙要讲仙言救死人了。

果然高天师身边的弟子拿着一叠黄表纸,朗声念道:

“世人难免十愁:一愁畜安人不安,二愁湖南扫平川,三愁广东水连天,四愁江西起狼烟,五愁广西民遭难,六愁民人死一半,七愁有饭无人吃,八愁有衣无人穿,九愁有路无人走,十愁难过猴鸡年。有人闯过此二年,便是长生不老仙!”

听了这预言的揭帖,人群愣了一会,轰的一声议论纷纷起来,要知道明年后年就是猴年和鸡年,听高天师这么一说,好像要发洪水和打仗的意思,马上遍地是灾了吗?

那身旁的弟子又翻开第二张黄表纸,朗声念道:“高天师晓谕:人民有灾,善者可免,恶者难逃。若不信者,但看八、九、十月,人死无数。若信者,每月初一、十五,虔诚沐浴,斋戒焚香,夜晚鬼叫人不可答应。又说,倘有善男能或写传五张者或传讲五人者,可免一身之灾;能写十张者,可免全家之灾。隐匿不传,难免此灾。”

念完又让人群安静,再次反复念了三遍,高天师手一伸,那弟子恭恭敬敬的把那叠黄表纸放到他手上,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的托着那叠画满谶语和符咒的纸,突然间,嘣的一声,那叠纸火光四起,在空中化为飞灰。

人群吓得呆若木鸡,在山洞里正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的时候,高天师朗声道:“朕本九天龙神,为应人间劫而下凡间,西天活佛也差诸佛来东土,弥勒佛已经出世,当有天下,让万民安居乐业,朕就是保弥勒佛而来!”

说罢,一拍椅子扶手道:“信我者,喝我符水者,刀枪不入、水火不伤、力能开山,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为师的本领!”

然后高天师对跟随自己最久的几个弟子使了个眼色,一个人从佛像后面抽出一条滑膛枪来,先填了一次弹,然后指着一块放在洞壁上的砖头开了枪,一枪就把砖头打了个粉碎。

接着他走进人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填好了弹丸和火药,在人群的惊恐惊叫中,枪口瞄准了盘腿坐在椅子上的高天师。

“慢。”高天师突然伸出手喝止了自己弟子,正在众人都出了口虚惊的气,毕竟这人再能耐也架不住洋枪子弹啊,大家是来学艺或者沾点仙气的,不是想成为一具山洞里无名尸体形成过程的见证者。

但是没想到高天师慢慢解开自己袍子,两手一撑,把袍子撂倒自己屁股下面,露出瘦骨嶙峋赤/裸上身,两手敞开挺起胸膛,笑道:“别伤了我衣服!开枪!”

那弟子看来对高天师的神力深信不疑,在众人那些瞪得如蛤/蟆般眼珠子之间,毫不犹豫的扣动的扳机。

“呯”的一声,伴随这一阵异口同声的惨叫,或趴或跪希望最快速度离那支枪远点的人群上方升腾起一股白色的枪烟,有胆大的人努力的抬起头朝挨了这一枪的高天师望去。

入眼的是倾斜起来的椅子腿,椅子以后两根腿为支撑,前两根腿凌空竖了起来,宛如一匹人立而起的惊马;

再往上看,没有血!没有骨头渣!

只有高天师的小身板仰在椅背上,脸看向上方,嘴角还挂着笑,宛如一个喝多了的浪荡公子那样坐在倾斜的椅子上。

胸口正正嵌着一颗圆形的子弹。

接着啪的一下,椅子从倾斜状态恢复了过来,两条前腿再次压在地上,立刻“扑”的一声,子弹从胸口落了下来,掉在了他两腿之间,透过衣服敲在椅子底板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而几个最胆大或者来不及躲开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那高天师被这一枪打个正中,因为子弹射不穿他的胸口,以致于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他,连人带椅子都被打得倾斜了一下!

“神仙啊!”一个浑身颤抖的人在人群里扑的跪在地上,满头都是冷汗。

接着这人感染了大家,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头埋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深秋的树叶那样,脑子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这家伙是人是妖?”

“哼哼,都抬起头来!还没完呢!”高天师从自己两腿之间捡起那颗弹丸,扔在地上,穿好衣服,傲然道。

065 点背不能怪朝廷

听天师这口气,好像还有更厉害的,地上的一群人立刻纷纷抬起头,直起了腰,露出满是山洞湿土的额头,如一群鹅看到喂鹅人拿着食物走过来那样摇动着脖子,想躲开前面人的遮挡,看得更清楚,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

山洞里还站着的只有七八个跟随高天师最久的嫡传弟子了,有两个人匆匆的走到洞口,从给信徒埋锅做饭的坑里提出一盆火炭来,用把铁耳两边各小臂长的铁链末端用木棍穿了,提着过来,铁炭盆已经被烧成了通红发亮,抽出了抬铁链的木棍,放在地上的时候,那棍子中间已经都被烧焦了,就这样端端正正的放在高天师椅子前。

因为这个佛像的位置就是洞的中间,散烟较慢,大家就看着高天师被笼罩在一股股的烟雾之中,如同天神下凡。

有个弟子又拿出一叠黄色符咒来,嘴里念叨着:“九天神佛下凡间,降魔除妖造新天;”然后把符咒往火盆上一扔,立刻烟火四起,符咒纸变成了灰,火上卷曲着。

这时高天师把脚从打坐姿势放下来,脱了右脚袜子和鞋,把裤脚高高的捋起来,露出瘦瘦的小腿膝盖,高喊一声看仔细了。

然后那只脚赤着踏在了火盆里!

顿时火盆先一暗又猛地一闪,炭灰和纸灰被踩得漫天飞舞。

大家屏息凝气,盯着伸到火盆里的那只脚,虽然洞里满是烟,呛得人难受,但一个个却都翕动开了鼻翼使劲嗅着呛鼻的烟味,还竖起耳朵,人人都联想到了用烧红的铁器给猪蹄褪毛的时候。

然而既没有皮焦肉烂的焦糊味道,也没有毛发被燎的吱啦声,只有脚踩碎木炭的啪啪声响;

那高大师的脚简直好像铁的,杵到通红的炭火里,一点都无所谓。

足足过了一分钟,高大师才把自己的脚从炭盆里抽出来,自己用手扑打了下上面的黑灰,拿脚心对着众人。

众人只见那脚毫发无伤,还竟然被烧得干干净净的了!

脚上面的肉被烧得比小腿看起来还显得白,什么土和毛都没有了。

大家连话都说不出了,有的只是一些人的从胸腔里爬出来的无声惊叹,而另一些人则小心的用两手手心摁在地上,额头轻轻的接触泥地,生怕自己的声音打扰了前面的这个存在。

“拿符咒来!”高天师朝弟子要过几张张符咒,然后走下椅子,在炭盆旁半跪在地,在大家眼前,在每个手心里摊上了几条符咒纸,随后慢慢的伸到链接火炭盆两耳的铁链下面,看那姿势彷佛是要用手端起面前的火炭盆那般。

突然接着从下到上,每只手握住了一根铁链。

那火盆是铁的,下面都被烧红了,连着它两边耳朵的铁链又会有多么烫?

只听噗的一声,握住链条的高天师两只手心里的符咒全部起火,被捏得纸灰从虎口和铁链之间喷出来那般飞了足足半尺高。

说时迟那时快,高天师两臂伸直猛地挣直了铁链,火炭盆被两边拉得凌空而起,里面发红的火炭和乳白色的木灰全弹到了半空中。

这还没完,高天师大吼一声:“开!”

“嘭”的一声响,一只铁耳被铁链生生的拽断,火炭盆斜着砸在地上,火炭撒了一地,而高天师狠狠的两手朝下一甩,手里的铁链被掼在了地上,连带手心里的纸灰也被扔了出来,在空中乱飞,彷佛一群穿梭在炭烟中的黑色蛾子。

摄去了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所有弟子的魂魄,他们跪在那里,或者直着腰或者半弓着腰,但是眼珠子已经没有一个可以转动的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和纸片残迹,高天师悠然的转身坐回到椅子上,把卷到裤脚的裤子放下,等他直起腰来,他的嫡系弟子已经给他端来了一碗茶。

他喝了一口,对着下面失魂落魄的众人说道:“你们这些人是我用天眼选出来的,份外有福气!而无福之人,是听不到朕说这些话的,看不到朕的奇能神迹的,朕早把他们打发走了,所以你们才能第一次看到朕的神功。跟从朕的,水火不伤、灾病不入,保你家人三世平安,心最诚的朕还要带他去极乐世界享乐!”

“天师啊!我要跟从您学艺啊!”

“神仙啊,救救我吧!”

不知谁第一个喊了出来,接着好像疯魔了一样,几十人都对着这神仙一般的人物疯狂磕头。

不知磕了过了多久,只听上面高天师说道:“都抬起头来,朕再泄露些天机给你们。”

闻听此言,下面的人赶紧直起上半身,抬起满是土的额头,眼巴巴的看着高天师,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高天师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突然他猛地转头望向东边,东边是黑洞洞的岩壁,他就是这样瞪大眼睛看了好久,剩下他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高天师突然头一低,好像瞌睡了那般点了头,头耷拉在了胸口上,虽然一动不动但众人也看得出他突然有点委顿了。

几个最亲近的嫡传弟子互相看了看,愣了一会,四五个人围住高天师坐的那把椅子,对着在椅子上耷拉着头的他跪下,抱拳大叫道:“恭送牟枝磷陀龙王回宫!”

众人这才知道上高天师身的那神灵走了,互相松了口气,这才感到有点害怕,毕竟那神太可怕了。

“哎,今天不说天机了,龙王大神有事要我高要勤做了。”高天师的嗓音又变了,变成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公鸡嗓子,声音也小了很多,完全符合他的身材和相貌了,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分别了。

指挥一个嫡传弟子去带着外围的弟子出去背谶语了,高天师从椅子上下来,招呼三个青年人跟他到佛像旁边的小洞穴里,这时候他行动也不是刚刚手断铁链、炭火不伤,甚至于不怕洋枪的超人模样了,而是有些驼背,腿脚还有点瘸。

叫来三个他这半年收来的三个资格最老的徒弟,他指着东方说道:“刚刚龙王用天眼了,他老人家和我说,东边顺着大路来了两个洋教小妖,要对我们不利。”

“什么?洋教这群畜生这么快就知道了?”高个黑脸的大师兄怒喝道,接着对着高要勤弓腰问道:“龙王可否指教我们该如何行动?”

高要勤脸色却有些恐惧,他小声说道:“龙王说来的这两个小妖都不是小人物,一个是跨海而来的魔国洋妖翘楚,金毛狮王;一个是本地的洋妖头子毒草魔使李约翰…….龙王让你们…让你们….”

“让我们干什么?”三个弟子异口同声的问道。

看起来那表情比高要勤更无畏,高要勤一脸害怕的模样。

看了看三个人,高要勤一跺脚,叫道:“龙王已经用暴雨把他们阻在了路上,龙王让你们宰掉他们!”

“什么?”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愣了,这虽然不是他们第一次杀人,但他们杀的是草民,而且只有三次,最近一次还是这草民先是勒索高天师,接着要去县城官府举报他们,被龙王预知了,在半路杀掉;而这次听龙王说,竟然都是头目,要是杀了这种人物,怕官府会知道。

而年纪最小,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三师弟,却问道:“师傅,您说有李约翰那狗贼是吧?”

“对。”高要勤点了点头。

“让我去,我一定要把这狗贼碎尸万段!”那少年吼叫道。

高要勤和两个师兄被他吓了一跳,接着都理解的点了点头,还有人把手放在少年肩膀上拍了拍表示安慰。

为何这个少年会如此仇恨李约翰医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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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年名叫袁嗣会,是龙川本地人,村子就挡在铁路的必经之路上,当铁路公司轰隆隆的将铁河修过来,要求支付一点钱就让他们连家带祖坟带良田一起滚蛋的时候,村里人自然都怒了,更况且那铁河有名的阻断风水、振动地脉,十分的可怕。

幸亏龙川这个小地方总是夹在惠州和赣州之间的灯下黑,连海皇清乡都是走走过场,因此该地还有氏族长老存在,可以作为领头羊和主心骨,号召领导大家群起反抗铁路公司那群坏蛋。

铁路公司自然也不可能是吃素的,一见龙川人不合作,二话不说就上了打手和工人,和龙川人战做一团,互相都头破血流。

见对抗不过抱团的龙川本地人,铁路公司就请了城里的治安官和民兵出来,但龙川人也有火枪和土炮,铁路公司又没有占到便宜。

然后铁路公司暴跳如雷,悍然用炸药摧毁了三村坟茔聚集之地,这激起了造反一般的民变,铁路公司的打手和他们的走狗治安官被村民用火枪和火炮打死,还活着的抱头而逃,大家还不过瘾,就烧毁了村里的教堂,杀了牧师,然后蜂拥攻下了人心惶惶的县城。

袁嗣会就在这次民潮之中,他的哥哥被铁路公司的打手打死,母亲在对抗示威中被另外一方的流弹击中脑门,这让他和父亲成为了抵抗铁路最激烈的人群之一。

但是在大家群情激昂的围住县城长老会教堂的时候,眼看就要屠灭全城之际,李医生出来了,他大义凛凛的要为自己身后的妇孺去死,震住了乱民。

袁嗣会也认识李医生,李医生甚至摸过他的头,在他家住过,他为他们整个村的人免费看病。四里八乡的人可以杀死不怎么熟悉的传道士和牧师,但遇到李医生,还真没几个下得去手。

这时候有人要杀李医生他们,有人则喊:“不要杀他,李医生是个好人!”袁嗣会和他父亲也符合了后者,大吼:“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别动李医生啊!”

结果大家也不是想造反,既然杀人烧屋的劲头在李医生这里被挡住,大家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英雄”立刻都变成了“安安心心只要讨个公道”的懦夫,不敢在县城里乱动,齐齐坐在衙门口,要等朝廷给个说法。

朝廷没有给他们说法,而是派来了两个营的安南外国人军团,他们冲进县城,只要敢在街上停留的,见人就杀。

乱民虽然手里都有枪和武器,可以打走治安官,但哪里可能是这种近乎正规军的对手,当即就被杀得血流成河,幸存者扔了武器,嚎叫着狂奔逃命。

袁嗣会的父亲因为有枪,放了两枪后,火枪发射的声音和火光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一群士兵朝他扑来,就在袁嗣会面前十米处,被冲来的安南士兵一刺刀捅死在街头,而他父亲的朋友,死死拽住袁嗣会从另一个城门跑了。

一边狂奔,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惊恐的不停回头望,一边眼泪双流,就是袁嗣会对那夜刻骨铭心的记忆了。

不仅全家家破人亡,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了:那群安南兵屠灭乱民后,根据朝廷里你永远不知道是谁的“有关大臣”的指使,又开出城外,把反抗者的核心那三个村子夷为一片瓦砾,把水井都封死了,连周围的田地都作为惩罚、罚没后朝周围地主拍卖,他们就是要这个火种彻底在宋国消失。

亲人死光了,家也没有了,良田也没有了,袁嗣会就流落到牛枙塘村,住在窝棚里,靠打打零工维持生计。

因为穷,他已经十八岁了,还娶不上媳妇。

就算活得这样惨,他从没怨恨过朝廷,相反他觉的自己走运,很感谢朝廷。

多谢仁慈的皇帝和朝廷,只是通缉带头煽动乱民的几个大氏族,要把他们斩尽杀绝,至于袁嗣会这种小姓,仅仅把他们作为乱民,而不是造反,要是后者,他也肯定活不了了。

至于家庭的惨剧,那只是自己倒霉,恰恰好挡在铁路施工的工地上了,若是让他可以再活一次,他打死也不敢阻挠铁路施工了,这不能和朝廷作对啊。

点背不能怪朝廷,命苦只能怨父母咯。

否则你就是找死!

直到半年前,在一个渡口撑船赚点伙食的袁嗣会小伙子遇到了高要勤师徒三人,这改变了他的命运。

066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那天高天师带着两个新收的徒弟来渡口坐船,在船上,打听了一下三人做何生意的袁嗣会好奇的请以算命为生的高天师给算算命。

高天师同意了,就以算命来代替五分钱的船费,算对了不付钱。

结果把袁嗣会一家的命运说得头头是道,分毫不差。

大惊失色的袁嗣会就拜了高天师高要勤为师,成为他的第三个徒弟。

跟了高天师后,老师给他讲了他前所未闻、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高天师告诉他:中华这个地方本来被“古宗”和佛祖、千万神佛保佑,才“安居乐业”了一千多年,但是现在天上灵界发生了激战;魔国的大魔王耶稣派出了祂座下妖兽赵阔投胎这个世界,这个妖兽法力十分的骇人,他高举十字魔旗,一手拿魔经,一手拿洋枪,硬生生的造了基督徒帝国宋国,抢走了千千万万的魂魄,这是对中华原住民神灵地盘的无耻侵略!

这行为撕毁了当年古蛇所生的各类“神灵”:伏羲、女娲、释迦牟尼与耶稣的协议,因为前者认为耶和华老爷子和他们拟定的时间还没到,房东儿子不应该收回出租房,但房东儿子认为租期到了或者老子乐意干嘛就干嘛,这房子是老子老爹建的嘛,不服自己建一个去。

“在印度,我们的灵战士取得了成功,虽然我们的凡人起义被镇/压了,看起来还是基督徒英国人胜利,但实际上那地区的灵空间还是被我们占领了,总归是我们的。”

“现在整个宋国天空各种灵漫天飞舞,有我们佛祖的神灵,也有耶稣派出的邪灵,天空在燃烧,整个东亚洲都成为了战场!”

高要勤皱着眉头慢慢说道,因为这是他在努力回忆、转述经常上他身的那位大神的话,以他这个文盲还没法很溜的说清楚这些东西。

总之高要勤告诉袁嗣会,中华各路神灵都难以忍受白光军的欺压,纷纷派出手下四大天王、五百罗汉之流的灵或上身或投胎,要和耶稣白光十字架分个你死我活。

而高要勤原来不过是佛冈一个神汉,从小体弱多病,腿瘸了一条,天生还有眼疾,看不清东西,但就是有能力可以让鬼魂或者什么灵物上身,他靠这个算命、招鬼,略略混个温饱而已。

基督教在海皇庇佑下席卷全宋国的时候,他这种以迷信维生的神汉自然举步维艰,他自己也曾在村里教会里摸着后脑勺讪笑着承认自己大部分本事都是骗人,这激起了村里人的一片的哄笑:确实,高要勤这个人有点鬼气,但论起他算命来,可以算准过去一些的事情,但绝对算不准未来,就是蒙蒙不知道他底细的外村人而已。

但高要勤有苦难言,不是他自己想骗人的。

高要勤知道很多灵都满嘴瞎话,本来狗屁法力没有,非得说自己是千年狐狸精,通晓古今未来千年之事,结果人家来算命问他叔叔怎么还不回家,那狐狸精非得说他叔叔船翻了淹死了,这话算的也对,那人叔叔就是在河上来回走的生意人,结果那算命的人扔下钱哭着回家的时候一头撞进刚转过路口的叔叔怀里,气得回来又揍了高要勤一顿;还有灵,在他通阴招鬼(就是请死去的亲人从阴间上来)的时候,满嘴都是我就是某某某啊,我儿子叫我呢!但是请上身之后,对面前一脸震惊的客人一问三不知,你狗屁是他爹啊,你就是想附身人类一下兜兜风吧?

这些败类灵让他在同村来算命招鬼的人面前出尽了丑;

只有很少的灵算老实巴交的好汉子,老老实实的替高要勤说点略微准确的预言,但是这类灵无一例外都是法力超低,只知道很少的事,而且显得智商也很低,估计就算在灵界也都是下等贱民灵的。

然而一年前,他身上来了个超级牛比的神灵,自称曾庇佑指点释迦牟尼成佛的蛇(龙)王,这不是那灵自己吹的,这家伙上身之后,高要勤眼睛立刻好了,腿瘸的也不厉害了,龙王上身的时候可以掌断大石、胸停子弹,水火都不怕。

但是老板越牛越不好对付。

那些败类灵、贱民灵上身的时候,要求的酬劳不过是点高要勤的气运或者血气,对于处于社会最底层、身上有残疾的高要勤而言,这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这个强大之极的龙王远不是要高要勤的气运血气那么简单,他提的要求极为苛刻:要高要勤彻底把魂魄乃至人身主导权都交给他!

这就好比你在本村地主家里打工的时候,地主他和你蹲着一起吃饭,穿的比你还烂,吃的和你一样,你稍微说两句,挤兑他一下,第二天他就颠颠的给你饭菜里加肉吃了;但是你若在城里工厂做工,虽然赚的钱会多几倍,但那些洋工厂老板比鬼都凶,一天从头让你从天亮干到天黑,累得都翻不上床去,而且一个不小心机器就嚼碎你的手指或者胳膊。

这个龙王也一样,上身之后,没几天在脑袋里对高要勤发声了:“你不要再在村子里呆着了,你带着朕去云游四方,寻找我的门徒!”

高要勤是个胸无大志的神汉,虽然父母都不在了,家里很穷,也娶不上媳妇,连清国走私来的女人都买不起,但哪里想过离开家云游四海,就不想去,结果龙王立刻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自己也见识过上身的这个灵何等可怕,没法子,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个灵混了,把房子和田地买了,开始云游四方。

龙王指示他来龙川,他就来了,还收了两个徒弟。

在听了高天师诉说完灵界战争、佛祖和“中华古宗”已经派了不亚于观音、五百罗汉和关公等的神灵下凡争战,辅佐弥勒佛登基、澄清中华环宇之后,袁嗣会还有些不信,或者讲不敢:这家伙这么说,是要颠覆远在南方京城那个可以听上帝声音指示的赵三桂啊。

但是看了高天师在请了龙王上身之后,那金刚不坏的身体和霸气无伦的气势,袁嗣会这个少年死心塌地的信了。

一个人对你说他有神力,你固然不信,就算他能改变声音你也不信,不就是腹语而已嘛;然而他在你面前,把头完全埋到水下,嘴鼻都泡在水里这样过了半小时,却能毫发无伤的起来,你会不信吗?

因此袁嗣会就作为高要勤的第三个弟子跟着老师在龙川周围转悠,展露神迹,宣示谶语,见过越来越多老师的神迹,更加对老师深信不疑。

老师也没亏待他,好几次高要勤奉龙王的旨意,给袁嗣会加持神力、让他喝烧了符咒的水,喝下之后果然神力无敌,可以拉动千斤的岩石,对他放洋枪也能用胸口挡住子弹。

这是他亲身经历的。

但所谓的胸怀利器,杀心自起。

有了神力的袁嗣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袁嗣会了,以前那个是家破人亡的可怜孤儿,只能仰人鼻息,后怕的感谢朝廷放过他这种人;而现在这个则是一个可以刀枪不入的大侠了!

他开始的回忆他家是怎么消亡的。

一次又一次的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切齿。

他开始恨皇帝、恨朝廷、恨官员、恨铁路公司,甚至于开始恨那晚的李医生。

若没有李医生那个虚伪的王八蛋,那夜成千上万的百姓应该把整个县城都化为一片废墟,把一切手上有血的杂/种九族都灭掉!

毫无疑问,李医生是用医术的伪善掩饰自己吃人喝血的洋教妖魔真相!

这是个畜生!无疑的!

而就是这个畜生让自己老爸枉死在龙川县城里,老爸最后发出的那两枪本应该射进该死的治安局张局长家狗崽子的胸膛!

怀了这样的念头,袁嗣会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越来越热心师傅的传道救人工作,但也越来越暴力。

本来师傅落脚在牛枙塘村外边山洞的时候,发出指示:“我们不能没有武器。”

几个弟子就买了几条洋枪,因为这些人都不敢拿自己的良民证去买枪,这枪来得并不容易,是朝越过兄弟、皇恩两大军火商的私枪贩子买的。

在买了枪去野地练枪的时候,袁嗣会眼睁睁的看着一列铁河车拖着咕咕的黑烟咣当咣当驶过来,脑海里想起师傅近期的预言:“你的大仇人方秘书也要到龙川。”

难以抑制的冲动下,袁嗣会没有打远处的稻草人,那是他们几个师兄弟拟定的靶子,而是背转身朝着经过自己身边的铁河车就开了一枪,他脑海里射击的不是铁河车,而是那天方秘书指着自己父亲脑门大骂刁民的狰狞嘴脸!

这铁河车果然是妖孽!!!

因为它运载的人竟然这么多拿枪的洋奴!

在袁嗣会枪击铁河车仅仅十秒钟之后,自己击中的那节车厢不知多少枪支从窗户里伸出来,朝着自己方向冷酷的开火。

袁嗣会没有反击,因为他惊慌失措的师兄们早拖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弟开始逃跑了。

回到山洞里,高天师惩罚了袁嗣会,让他不得再擅自摸枪,未经许可,也不能随意出洞。

此刻,听到李医生正在朝这边过来,袁嗣会当即请缨,这一次他不会再犯三年前的错误,不会再被虚假的善心蒙蔽住,他要亲手宰了李医生这个害死他父亲的洋教妖魔!

高要勤现在没有被龙王附体,也没有什么帝王霸气,恢复佛冈那个普通人的气质,他不过是上身的龙王的一个传话的,所以他略带犹豫的看了看这个主动请缨的嫡系弟子,想了好一会,说道:“好啊,你也去吧。务必干得干净漂亮!”

袁嗣会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恩师!龙王!我一定枭首那洋教魔药使的狗头!”

高要勤点了点头,精确无比的告诉了那金毛妖王和魔药使将要达到的位置,让三个杀手取自己的武器,袁嗣会因为太冲动不适合拿枪,就由大师兄提了滑膛枪,其他二人拿了大砍刀。

三个杀手从小洞口爬了出去,裹紧蓑衣、戴好斗笠,小跑着,冲进洞外暴雨的雨帘,朝着李医生他们所在的方位跑了过去。

067 你有子弹我有神功

袁嗣会他们三个也熟悉周围的地理,很快就摸到了龙王给的地点,那是个小山包;虽然下着暴雨,路泥泞难走,但三人既没有感到铺天盖地的暴雨砸在斗笠和蓑衣上的压力,也不惧道路难走危险,也没有杀人前的恐惧,相反人人都热血沸腾、精神百倍。

因为来之前,高天师又给他们加持了佛法,每人喝了符水,刀枪不入了!

三人里面尤其是袁嗣会,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现在却一点顾念都没有,手伸进蓑衣紧紧握住缠在腰里的砍刀刀鞘,面前滂沱的大雨和沸腾一般的水花在他眼里,却又变成了当年在长老会四合院前激昂人群的面容、咆哮大呼父亲起伏不定的胸膛、已经李医生那张虚伪到极点的大义凛然的脸,连他下巴下面胡子的微微抖动都在袁嗣会脑海里份外清晰,就好像现在他就站在李医生身前面对面一样。

只要找到他!只要让我再看到他!把所有的不公和仇恨以及痛苦都凝结到李医生身上——袁嗣会一次又一次的狠狠攥着腰里硬梆梆的刀柄,甚至于每次踩到泥水里都让他感到略微舒服,因为这让他沸腾的血和炙热的皮肤可以略略冷却一下。

但是三人来到那座离公路不远的小丘下面,三个人面面相觑,看上去只有一些树和密集的灌木,仔细听听,好像山上还有只猪在哼哼——一个县城里的洋教头子怎么莫名其妙的跑这个鬼地方来?他来这荒山野岭做法的吗?

当然不敢质疑神算和天眼的高天师和龙王,他们从没有错过;三个人狐疑的对望了几眼,慢慢的开始爬这二十多米高的小丘。

因为人迹罕至,连小丘上的一条路都很模糊,仅仅是草木略微伏低了一点而已,还没有被踩秃变成土路的地步,加上又下着暴雨,这路滑得要命,很多时候,三个人要半跪着往上走。

一边走一边四处观望,这鬼地方别说房子,连块砖头也没有,怎么会有人在这里逗留呢?

这时大师兄一指小丘丘顶说道:“快看!”

其他两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在绿木之上一堵黑黝黝的石头墙冒了个尖出来。

“肯定在那里!”三个人加快了脚步。

再爬个几米,果然看到了李医生和一个洋人挤在半人高的猪棚子里看着自己。

三个人愣了片刻,袁嗣会一把把自己斗笠掀到脑后,抽出砍刀来,让暴雨浇着自己怒不可遏到发红的脑门,用刀指着李医生大吼道:“李约翰!你这个杂种!”

随着这声大骂,他们呐喊着朝棚子冲来,而大师兄来抽出长枪,他们的时候就早上好了子弹,半跪在那里,瞄准了李医生他们,当即勾动了扳机。

然而虽然层层包裹了步枪,还把它藏在斗笠下面,步枪火药还是受潮哑火了,眼看李医生和那个洋人撒丫子对着公路就逃了下去,袁嗣会和二师兄两人举着砍刀狂追不舍。

很快,袁嗣会身后响起了一声枪响,但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前面逃跑的李医生在泥坑里摔了个嘴啃泥,被洋人拉出来,两人继续狂跑——好像没打中!

袁嗣会更加愤怒了,操着刀跟着两人就杀了过去;大师兄开了一枪没击中之后,看二人越逃越远,也没机会再上子弹了,那样早跑出这老枪的射程去了,他从后腰摸出一把血迹斑斑的刺刀套在烟雾缭绕的枪口上,挺着刺刀,大吼着冲进雨里,紧跟着前面两个弟兄追去。

五个人在漫天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两个前逃、三个后追。

但是高天师三个徒弟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最壮年,跟了高天师后吃得好喝的好,体能很好,李医生怎么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章必成可能只要撒开丫子,以他洋人的体格和运动员的出身,眨眼间就逃之夭夭了,然而他怎么会丢开手里拉着的李医生。

结果两拨人越追越近。

李医生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一边回头看后面三个杀神越来越近,一边看着前面公路越来越近,然而公路上空荡荡的,满路面全是层层叠叠的漂亮白水花,连个可以求助的人影也看不到。

“耶稣救我!感谢神!哈利路亚!”章必成也同样惊骇,一边半拖着李医生前行,一边害怕的回望追兵,一边大声祷告。

就在两人感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雨里颠颠的驶过来一辆驴拉的篷车,这是辆老式样的双轮驴车,后面是个脏兮兮的草编的车棚子,坐在前面戴着大斗笠的车夫正使劲的抽着驴,让车走得快点,眼睛已经看到他们了。

“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啊!”李医生被章必成半拉半拖上了公路,迎着那驴车边跑边喊。

驴车当即停下,从后面车棚里从跳出两个人来,连同车夫一共三个人朝着章必成和李医生跑来。

李医生一看见有了依靠,顿时腿一下软了,啪得一下跪在了雨水里,章必成和那三个人赶紧把他扶了起来。

看了看那三人也都是斗笠蓑衣,脚上穿着湿漉漉的布鞋,一身农民打扮,李医生又大叫起来:“快跑啊,他们有枪有刀!”

一人放开了李医生,朝着公路下泥地里疾奔而来的三人迎了过去。

章必成一边扶着李医生,一边扭头看那人的背影,越过那人肩膀又看到了两把雨水冲得铮亮的刀光外加一把刺刀冲来,他也大喊起来:“他们有武器啊!你不要过去!”

没想到那人定睛看着冲来的三人,伸手从腰里抽出一把左轮来,咚的一声就朝天开了一枪,大吼:“我是官差!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这大叫吼散绕着雨水打转的枪烟,回荡在这旷野之中。

顿时袁嗣会三人和李医生二人都惊呆了,这时扶着李医生的车夫略略抬起斗笠,笑道:“李医生,你吓坏了?是我们啊!”说罢指着一手持枪一手面对三个匪徒的那人说道:“那是席大哥啊。”

“啊!是你们啊!”李医生这才从魂飞魄散中回过神来,认出原来三人都是治安局的警察,就是自己弟兄小席和他的手下。

“你们怎么来这里?还穿成这样?”李医生被车夫扶到大车座上坐着,疑问道。

那警察说道:“铁路受到枪击,上头严令我们赶紧查清楚,我们就出来去牛枙塘看看。枪击就在那村附近。而且席大哥说穿制服出来不好,就穿便衣过来了。我们恰好听到枪声,立刻快马,不,快驴加鞭了!正好!”

说罢,一扭头对另外一个人叫道:“快去帮席大哥!”

另一人点头后也抽出一把手枪,冲到前面,和席胜魔并肩站立,双手握枪指着二十米外最靠近的袁嗣会大吼道:“扔了武器!立刻投降!马上!”

袁嗣会没想到遇到治安官或者说是警察,看到两把手枪指着他的脸,他愣了一下,定定的立在泥里了。

但是二师兄没有理他,此人跟随高天师时间比袁嗣会久,更有信心,操着刀就朝两个治安官吼叫着冲了过去。

两个治安官全傻眼了,都想:两把枪指着你,你还敢用刀拼命?你是疯子吧?

一个治安官愣了片刻,掉转了枪口就对着了那人,眼看就要开枪,但是席胜魔一把推开了部下的手枪,低吼道:“我抓个活的!你盯住后面长枪!”

说罢,把手枪插进后腰,扔了头上的斗笠,一把拉断脖子上的绳子,鹤羽一般的蓑衣就从他后背滑落在雨水地上,宛如摆脱桎梏的猛虎,席胜魔唰的一下冲下公路,迎着二师兄冲了过去。

两人眨眼间相遇。

刀劈!

闪过!

近身!

抱腰!

脚扫!

闪电般的,练过搏击术的席胜魔转眼间就把二师兄脸朝下摁在泥水里!

一膝盖跪在二师兄后背上,一手反手拧得二师兄哇哇大叫,让他丢了自己的刀,另一手重新从腰后抽出手枪,顺势板开击锤狠狠顶在二师兄后脑壳上,席胜魔抬起头在漫天大雨里声嘶力竭的对前面两人大吼:“再说一次,扔了武器,立刻投降!”

就在自己眼前,那个赤手空拳的治安官兔起鹘落几秒钟之内制服了持刀的二师兄,这气势吓坏了袁嗣会,以前那个有因为和官府对着干而全家死光光残酷记忆的顺民眨眼间在暴雨里附体袁嗣会。

此刻这个手持砍刀茫然站在雨水里的青年眼里只有席胜魔吼叫的狰狞表情、和手里指在二师兄后脑勺上雨水顺着往下淌的金属枪管,以及他浑身上下被暴雨打得针扎般的难受,除此之外,一概看不见了,一概听不见了!

灵魂好像都被吓出窍了。

就在这时,整个人背后受到一下公牛般的撞击,袁嗣会惊叫一声,整个人都被撞翻在泥水里,刀也脱手了,他从水和草混杂的泥里撑起手肘,只见疯牛一样的大师兄操着刺刀朝公路上的那些人冲去。

“滚开!不心诚的无胆鬼!”大师兄没有回头,但他对袁嗣会的不满和怒骂依旧宛如火车煤烟绕过车头一般从他疾驰的头部绕了过来,回荡在袁嗣会耳边。

那些人可有三个官差啊!而且全部有枪!

而大师兄手里仅仅一把没有子弹的刺刀。

席胜魔看着这家伙疯子一样的冲了过来,他都愣了——这不要命吗?

在他身后,传来部下略带惊恐的询问:“大哥?怎么办?开枪吗?”

几乎用膝盖把二师兄顶进了泥水下,反关节的方向猛拉着身下人的手,把他的骨头都几乎拉脱臼,让他疼得要大喊的嘴在泥水里咕噜咕噜的泛了泡,席胜魔就这样半跪在二师兄背上,直起腰枪口对准了十米外急冲而来的大师兄胸口,大吼:“投降!否则开枪了!”

大师兄没有停,而是一手同时拉断了脖子里的两根草绳,那时系斗笠和蓑衣的,黑黝黝的斗笠和蓑衣被风吹开,抛在疾奔的身体后,它们宛如一条脱皮的黑龙扔下的旧皮囊,不甘心的打了个转,但却只能缓缓落进泥水里,凄凉又无奈。

“放下枪!”席胜魔已经嗔目大吼了,对方手里可是短矛一样的刺刀,被他近身,短枪讨不了好去!

“你有子弹!我有神功!刀枪不入!”大师兄吼叫着,脚步微微一慢,一手从枪身上滑了开去,撕开了自己被暴雨沃透的汗衫,露出赤/裸的的胸膛,接着那手再次握上了枪身,对着跪在自己兄弟身上的那治安官怒不可遏的继续冲击:

“佛法保佑!杀光洋……”大师兄怒吼着,愤怒的表情痉挛着、愤怒的胸膛起伏着、连汗衫的破角都在风雨里愤怒的飘摇着。

但是他没喊完口号,枪声响了!

席胜魔当即对着他抠动了扳机。

不远处在泥水里半撑着身体的袁嗣会清清楚楚的看着宛如一团烈火朝前滚的大师兄猛地停住了,整个脸都看向空中,如同一个在旷野里奔跑的小男孩去看飞过头顶的蒲公英。

但天空那里没有什么毛茸茸的蒲公英,只有一股朝天空炸开的汁液和血水。

席胜魔第一枪就射进了大师兄的左眼眼窝。

“咚!”又是一声枪响,几乎是在大师兄被打碎眼球的刹那,这声音又大又响又沉闷,好像有顽童把鞭炮丢进了铜钟里,这是身后十米远的车夫手里的长枪开火了。

这一枪威力比手枪大了十倍不止,子弹击中了大师兄的半边脖子,当即把那里挖出了一个大窟窿。

大师兄的脑袋彷佛一颗躯干缺了一大块的树那样,朝相反方向轰然“倒去”,连带着自己眼球液体绕着脑袋划了一个螺旋形的弧线。

就在大师兄的身体还直在空中的时候,脖子残茬里血水乱溅之时,那一脸冷酷表情的席胜魔手里手枪的枪烟还没被雨水浇透,接着他身后那个带着斗笠的部下就浑身颤抖的开枪了,他貌似很紧张,一边颤抖一边咬牙切齿的抠动扳机。

一开火,就好像停不住了。

啪啪啪啪啪,连续五发不停的发射。

大师兄强健的身体抖动得好像雷电下的藤蔓,不时开出血花,有两枪没有击中,打在他身后的水坑里,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宛如幽魂般发出扑扑的轻微声音,却让人恐惧到极点。

大师兄的身体还没倒下的时候,袁嗣会从喉咙里恐惧的嚎叫了一声,爬起来转身就逃进了雨里,疯狂的跑,疯狂的跑,一直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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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嗣会他们三个没有天眼,不知道他们的天师高要勤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雨里,却是叹了口气,这口气并非是他一贯的沙哑嗓音,而是一种低沉的宛如沙丘过风吐出来的声音,这是龙王的声音,不是高要勤的,龙王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是龙王可以行使神力,杀多少人都是分分秒的事情,但是事实是牠连一个凡人也无法杀。

灵界对凡人界的控制自古就开始了,不知多少人身上有灵,在灵的操控下互相厮杀,虽然圣经记载一个天使一夜之间就能诛杀18万五千人,这就是灵物质化后的真正能力,然而此刻真正的灵却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凡人。

【圣经:《列王记下》19:34因我为自己的缘故,又为我仆人大卫的缘故,必保护拯救这城。当夜,耶和华的使者出去,在亚述营中杀了十八万五千人。清早有人起来,一看,都是死尸了。

亚述王西拿基立就拔营回去,住在尼尼微。】

这种状态好比在一个法治森严的国家:你在自己房间内或者裸/体或者嚎叫,无人管你,但你一旦裸/体走出房门走上街头,立刻无数的警察会飞奔而来,把你打个半死关入牢内。

灵界的情况也类似于此,巨头们达成协议:谁也不能扰乱物质界的规律,若谁敢这么做,就是天诛地灭。

也就是说你不能在非你特别拣选的人群面前飞天、你不能在水面上蹈海,只有神的儿子耶稣可以,除此之外,若你敢侵犯耶和华制定的物理定律,立刻会被瞬间而来的天使或者撒旦的宪兵揍成猪头,不知道被关押到哪里去了。

就算你法力强大,发了疯的要做自杀性突袭,就要让人类看看有可以突破世界定律的事物存在,抱歉,掌控世界的主宰了解一切动向,在你有这个念头并决定实施的时候,你就死定了;就算你真不知怎么了,竟然扰动了世界,但主宰是操控时间的神,可以取档,可以无限次的把世界整个拉回你暴走之前五分钟的状态,眨眼间就可以消弭你的一切轨迹和诡计,而五分钟足够消灭你或者揍死你几十亿次的了,对于强力的天使而言。

有天使曾经得意洋洋的让凡人传话:即便世界只有五秒钟,世界依旧是我们的。

这是说,将所有凡人的思想灌输进他的大脑即可,因为人并非活在物质界之中,而是活在自己对物质界的观测之中,所有的嗅觉、触觉、味觉、视觉都可以直接输入,他们能让一块石头以为自己是个开开心心的房奴!即便整个世界的维持仅仅只有五秒钟,但是里面的凡人却可以以为自己这个世界运转了五千年,五千年的记忆全部是被强制灌输进来的,这世界一样的非常完美。

不可扰乱世界规律,也不可干涉因果链;除非强大之极的灵、或者得到上面这类灵许可的情况下,任何灵也不得干涉因果链,否则在你打算实施之前就会被消灭。

一类可以被允许的行为是诱惑人类,给人类以选择权,这是合法的。

比如附身的灵可以在人类脑海里产生抽烟或者喝酒的欲望,可以撩拨这个人仇恨别人,可以把负面想法不停的展现在他心里,诱惑他咬牙切齿的做一些灵希望他做的事;

另外灵是没有空间的,人的心灵就像屋子,灵就像蟑螂,不干净的屋子多少蟑螂都可能存在;因此一个人可以附身几个、几十个、乃至上千个灵。

并且最强力伟大的上帝可以对某个民族全体实施灵惩戒,他可以对整个国家赐下灵,可以让整个国家的文化堕落混乱;也可以对某个民族或者国家整体加以祝福,比如美国一开始选举也很黑暗腐败,但神奇的是,从1870年开始,整个国家的选举慢慢的变得较为清正廉洁了,历史学家对此现象至今尚无定论,若排除了神之意志这一因,进入科学领域后,查不到此现象的因果链条。

【《以赛亚书》19:14耶和华使乖谬的灵,搀入埃及中间。首领使埃及一切所作的都有差错,好像醉酒之人呕吐的时候,东倒西歪一样。

《以赛亚书》19:15埃及中无论是头与尾,棕枝与芦苇,所作之工,都不成就。】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行为也是被许可的,就是说预言,因为预言只有实现后才能被确认。当然灵也不可说直接扰动因果链的预言,比如某人某某日在某某地被砸死,这样会导致该人在该时点避开这项噩运,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预言必须模糊,模糊到无法让该人改变命运,正所谓明确之极的预言绝不会实现,而模糊的预言在发生之前你也绝不会确认;

除非神派下的先知人物,他们嘴里可以讲绝对不可避免绝对会实现的预言。

然而,小的邪灵也往往说不准未来,他们宁可胡说八道,这种情形就好比:小的灵如同后世的家庭计算机,无法处理庞大的方程变量,你绝对无法拿一台苹果mac来运算天气预测方程,变量太多,计算量太庞大,会让它崩溃;而越位于灵界金字塔顶端的灵计算能力越强大,处理的因果关系就越多;但是即便是他们也无法绝对预知准确,绝对的存在即是圣父,祂知道的和命定的存在,连圣子耶稣也不完全知道,比如世界末日的具体日期。

所以龙王法力再强,也无法用法力杀害凡人,除非牠活得太久想自杀了。

牠附体的高要勤仅仅能在牠选择的信徒面前展露神迹,若是不信牠,乃至于被一个路人看到,任何神迹也展露不了。

这是因为每个人的意识都形成了网络,若是一个不信你的人看到你的状态,而是他不是被神或者世界交到你手中的人,因果链和你交缠以致于被扰动的话;他的意识立刻被上传,有可能会触发警报,眨眼间你头上飞满了可怕的天使或者撒旦宪兵。

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有两种选择,或者强行施展“魔法”——在你施展之前,你就会被毁灭;或者你逃走,那么你上身的那个小子又成了凡人,一切法力都失效了,子弹该穿透你附身家伙的胸膛还是打出一个血窟窿,灼热的铁条灼伤你附身的家伙还是烧烂他的手。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电报、报纸等信息沟通科技的发展,灵的“逆天”活动范围越来越窄,以致于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很少听说灵异的事,而在偏远落后的乡村还有一两个灵敢于蹦跶。

因此虽然龙王可以在自己查看对方灵魂前提下挑选出的弟子面前展露超自然法力,但龙王还得靠凡人去杀死想杀的其他凡人,自己是无法动手的。

而且在耶稣降临之后,基督徒对于非天使的灵变得十分难办,他们选择自己进入“圣灵”的笼子,这笼子有自动报警装置同灵界联网,若是遇到危险,他们可以呼叫上头,天使们就会呼啸赶到。

当然很多基督徒根本就是假的,他们没有笼子;而已经有了笼子的基督徒也有选择权:也可以在外界诱惑下,抛弃笼子,自动走出来。

要杀死真基督徒,龙王这种灵只有挑动属于自己的凡人去杀害他们,这叫借刀杀人;或者该基督徒要被耶稣作为种子埋下,这种时候他必死无疑,这种基督徒也可以杀。

除此之外,还有一类人,不论是基督徒与否、不论正义还是邪恶、不论救人无数还是杀人如麻,除非接受到来自最高者的旨意,任何灵都不能动他们,这类人就是伟人和英雄。这些人命运被精确操控,作为人类历史的转折点来使用——也就是说,在他完成自己使命之前,无论如何都死不了。

但具体某个基督徒到底是个什么命运,非耶稣麾下的灵怎么可能知道?只能通过凡人去杀凡人了。

而且若袁嗣会几天前不枪击火车,此时此刻此地杀手们就不会遇到克星席胜魔他们;而袁嗣会和席胜魔的命运改变都是因为火车和李医生,一个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个成了洋学堂出来的青云直上前途无量的治安官。

龙王自己本身行为也不得不构成了因果链的一环,只要敢扰动因果链,自己往往就变成其中的一个因果,整条链条根本无法预查了,就好像水里的鱼无法明白水是什么一样,牠自己也只能努力做事而不能窥知天命如何。

所以虽然在高天师的洞窟里,三人可以刀枪不入,但是此刻大师兄被打成了烂肉,二师兄手臂脱臼被活捉,袁嗣会这个胆小鬼在洋枪面前逃跑了。

【注意:此处涉及到灵界运行规律,是本人从圣经里理性推导出来的。我对灵界一无所知,我也不是先知,因此只是自己写的。是小说情节的合理性论证的结果,以及对义和团等运动发起的一种可能推动因素的猜测。而且本人也不打算涉及人类不能踏入之奥秘,也不知道,仅仅在这里写一下,不要当做真理。】【再此外,灵直接显形成为历史事件的因果链一环也是见于历史记录的,不是我胡说八道,比如著名的俄国妖僧拉斯普廷,以及我国《资治通鉴》中大量的预言和灵异记录。即便是义和团和白莲教,我个人也认为初始发起者也许不是简单的骗子,灵很可能直接插手,通过奇迹坚定信徒信仰,当然他能刀枪不入,其他人就不行了,仅仅是煽动而已。】

068 身先士卒

下午天暗下来的时候,雨差不多停了,李医生和席胜魔六人到了牛枙塘村。

三个治安官都在雨里牵着驴车步行,车棚子里挤了李医生和章必成,他们又累又惊而被暴雨淋过,终于可以坐在虽然颠簸但没有风雨之苦的车厢里休息一下了。

除了他们俩,车棚里还塞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二师兄,以及已经被射成烂肉的大师兄尸体,满车厢都是血腥气,不过李医生和章必成都是从事医学的,不在乎什么尸体和气味,两人狼吞虎咽的吃了治安官们带来的餐食,然后齐齐感谢神应许他们的祷告,给他们食物和温暖的休息。

下午时候的偶遇,因为大师兄等人的不要命,情况瞬间变成枪战,正确说是自杀。

席胜魔先活捉了一个,大师兄被打成筛子,袁嗣会转身逃跑。

本来应该两个人都被抓住,但席胜魔一直在钳制着身下的活人,脱不开身,还不得不找个手下来帮着一起捆二师兄;而一个治安官小弟则因为第一次对活人开枪,太过紧张,严格的按照《治安官操典》来做,因为袁嗣会手里看来只有刀,他就对着威胁最大的大师兄开火,一次就打光了梅花手枪里的五发子弹,不得不看着袁嗣会的背影手忙脚乱的重新填弹药;另外一个做车夫的也没空,他的枪是有膛线来复枪,但是前膛装填的,也很费时间,再说拿着一杆长枪追人只能是远程打死他吧,又或者拿着一杆空膛的枪追人?

结果三个都年纪轻轻的治安官因为第一次遇上这事,而且甚至是他们警察生涯里第一次近距离射杀一个暴徒,一个活捉一个逃跑,这种局面如何协调也没有经验,都犹豫了片刻,那边吓破胆的袁嗣会仗着地形熟悉,早跑老远了,也追不上了。

打完这一仗后,虽然漂亮的抓了一个,霸气的打零散了一个,三个治安官却仿佛被吓傻了,跑到李医生他们身边问这问那,对今天遇到的事感到不可思议。

等听到李医生说他们中有一个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专门来杀您的?!怎么可能!”席胜魔倒抽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问道:“这龙川地界,随便一个市井小民,就算不认识刘国建,也认识您李医生,谁会来找您麻烦?还想杀您?这不是疯了吗?”

三个人先请李医生二人在车里休息,他们就地在雨里对二师兄又打又骂的掏取口供,但二师兄就是拧了头什么也不说。

“头儿,您看怎么办呢?不去牛枙塘了,先回局里处理这事吧?”一个手下问席胜魔道。

席胜魔看了看暴雨已经变成小雨了,把自己斗笠拿下来,在雨里把自己脖子摇晃得咔咔轻响,摇了一会,他说道:“这事太古怪!他们的动机太奇怪,找两个传道士麻烦?还有那么多武器,还开枪了!杀我们地界上最好的传道士、牧师和医生?”

“说不定是看李医生身边跟着个洋人,想抢劫呢?”另一个手下提出了疑问。

“他都认识李医生了!”席胜魔反驳了手下:“李医生身上会有钱吗?更况且那洋人弟兄穿得还不如李医生,怎么穿一身女人衣服?谁会抢劫这种人?”

想了一会,席胜魔又转头回去问李医生来干什么。

等听明白李医生想去牛枙塘看看有无邪教或者骗子的时候,席胜魔只觉得自己头皮发紧——朝廷很讨厌本土原始宗教,三令五申严厉打击:拜上帝教、白莲教等等宗教性社团。

尤其是讨厌自称有神力的、天天写谶语说皇帝要完蛋的,这种教一定要灭掉。

“难不成因为李医生要去查看那个什么天师,引来的凶手?”席胜魔一边想着,一边朝李医生询问这个可能,主要是问李医生有没有让别人预先知道自己行程了,以致于招来这伏击。

“那怎么可能呢?我中午才听说这事,哪里会传这么快?难道消息会飞不成?”李医生立刻反驳,但立刻他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你不可咒诅君王,也不可心怀此念。在你卧房也不可咒诅富户。因为空中的鸟,必传扬这声音。有翅膀的,也必述说这事。’【《传道书》10:20】”

确实有东西可以让消息如飞一般传递,那就是灵,飞满天空的灵。

“我一定要去牛枙塘看看!”李医生突然叫道。

本来还想让李医生他们连带俘虏和尸体都先回县城,没想到李医生他们倒积极起来了。席胜魔他们面面相觑。

“李医生,您今天又受累又受惊的,先回去休息吧,我们查清情况就告诉你们。”席胜魔劝说道。

“别!那里说不定真有邪灵,你们会需要我们的!”李医生说道。

听说有可能要和妖魔鬼怪干仗,席胜魔三个治安官也有点心虚,三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最后决定带李医生他们一起去牛枙塘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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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枙塘村也一样不大,靠在铁轨旁边,能听到铁河车咕咕怪叫的时候,就进村口了。

村长和村民对一群人都很热情,治安官当然不热情不行,李医生谁都认识,那简直就是活命的最后一个依靠;虽然对那辆往下滴血的驴车很狐疑,但还没妨碍村长把一行人领进了自己家略微休息。

席胜魔把侦查铁路枪击的案件放在一边,先和李医生问了关于那天师的事情,但村长好像不是很清楚,甚至听说高天师落脚的地方就在自己村的时候,简直大吃一惊,连连否认,说他村子里几个外来人都是做工的,除此之外只有流动传道士来,会偶尔用祷告治病,但真没有听闻中这种什么天师用神力治病的。

但是他知道见过高天师的人,毕竟在小村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当然也是因为大家没有不透风的嘴,自己得意的事总喜欢到处乱讲,尤其是非基督徒。

在村长带领下,席胜魔带着个小弟就气势汹汹的冲进了这样一个人家里,但那人赌咒发誓的说: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信耶稣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算过命、交过鬼、请阴上身什么的。

盯着他眼睛看了半分钟,席胜魔一把推开他,直接冲进他的房子里,当即就乱搜起来,直接砸碎瓮瓶,把破席子扔到房梁上,拿竹竿对着屋顶茅草乱捅,把他一屋子老婆孩子吓得鸡飞狗跳。

那人还想进屋阻止,但另一个治安官当即揪住了他领子:让你不许动,你不能动!

五分钟后,席胜魔带着两手的灰从屋子里阴着脸出来,手里用一叠写满符咒的黄色草纸狠狠的来回抽打那人的脸,吼叫道:“这是什么?从哪里来的?”

“老爷!我一时糊涂啊!我全招啊!”那人还以为是什么杀头灭门的大罪,咣当一下跪在席胜魔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下午六点的时候,席胜魔和手下以及村长叫来的几个青年来到了高天师落脚的山洞前。

在他们这群人离开村子去搜山之前,“席哥啊,现在天都要快黑了,我们要不明天再来探他们?”一个手下略微有些害怕的说道。

“他们跑了怎么办?他们有可能蓄意谋杀我们的李医生和传道士!”席胜魔一边检查手枪,一边说道。

“可是,李医生说他们可能有邪灵呢!”那手下脸色有些发白,另外那个做车夫的手下也补充道:“听说他们洞里动不动很多人呢,万一他们都疯了,一拥而上,咱们加上村子里也就十条枪而已,而且大部分是老式的褐贝丝,连鸟铳都有!不了解他们有没有武器啊,武器是什么啊?不如明天再说吧。”

“十几条枪你还嫌不够?”席胜魔带着惊异的表情看了一眼手下,把枪插进枪套,给自己紧绑腿,他一边绑着一边说道:“邪灵和人,我都不怕!要是邪灵能对我怎么样,还要耶稣干嘛?!!谁敢先冲上来,一枪撂倒!下午那三个疯子里最后那个不也跑了吗?我们两支手枪就能撂倒最先十个人!我就不信这地界哪群人里有十个人敢不要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这只有咱们和皇家军队能做到!”

说罢他直起腰指着那个年轻点的手下说道:“这次咱们是可能面对一大群人,你放枪悠着点,别再像下午那样打光弹仓了。”

就这样,在细雨之中,一群人带着武器和火把摸到了那个山洞入口外边。

听了听山洞里静悄悄的,看了看里面已经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了,席胜魔让人点燃火把,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着扳开击锤的手枪,第一个贴着墙慢慢的摸了进去。

看着那年轻的探长身先士卒第一个进去,特意被压在队尾的村长拍了拍身边的一个治安官肩膀,说道:“那孩子不是你们的头目吗?猛将啊,第一个进去!”

那被押在阵后作为威慑和阻遏火力手的治安官不好意思的放斜了怀里的长枪,摸了摸鼻子,想了想,指着旁边没听见两人咕噜什么优点莫名其妙的李医生和章必成笑道:“都是牧师们教导得好啊,进攻当排头,撤退当殿尾,是我们基督徒应该干的。”

村长在山岩根里踮起脚尖,看队伍一起开始朝洞里延伸了,他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大长毛头,自言自语道:“当年铁河民乱,幸好老子没跟着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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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胜魔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平端着手枪,猫步一样迈着步子,却十分缓慢,因为已经是黄昏,洞里十分昏暗,火把也照不到全景,他不时的猛地转身,枪口也随着他的眼睛转向,随时准备朝着看到的敌人立刻不犹豫的发出怒吼,另一只手上的火把每次在这种转向预备射击时候就被晃得发出呼呼的风声,光影也跟着照得洞窟一明一暗。

洞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是从被踩得平整坚硬的洞窟土地,墙上被衣服擦去的灰烬,已经空气里还飘荡着的一股烟和汗液的味道,让这个静悄悄的洞窟显得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被窝,虽然里面的人不在了,但那温度是没法消弭的。

终于大部队都进到了洞窟里,十多条火把来回乱照,大家都看清了这洞窟里早已人去洞空,只留下一地的垃圾。

李医生大步走到人群前,凝视着那尊被遮住半边脸的佛像,静静不语。

而席胜魔则蹲在佛像后面的另一个洞口处,和两个手下数着地上的坑。

因为人要吃饭,在洞窟里自然没有灶台给你,但是只要就地挖个坑,把锅支在上面,下面放了柴火一样做饭,所谓的埋锅造饭。

他们数了数这种灶坑的直径和数量,自然可以算得出这里最多时候供应过近一百人的伙食。

今天下午他们抓到的那个牛枙塘村民说了:高天师不许人朝别人随意提起自己,否则法术不灵了,他被其他村民知道,也是仅仅在女儿喝下他买来的符水灰病好了之后,他老婆得意洋洋的宣扬过而已。然而他女儿的病仅仅好了三个月,就在他花尽家里的两块大洋存款这期间而已,而此后病情突然加重,不治而亡,那小小的棺材的就停在家里还没来得及埋葬。所以他家里才有那一大叠来不及烧的符咒黄纸存在。

一百人曾经在这个地方聚集过,而连周围的村民都不知道?

能治病、能算命、能请死人鬼魂上身,而且极端仇恨基督,这里就是个窝点!

不是白莲教的,就是弥勒佛教的!席胜魔脑门上的汗珠出来了——这可能是大事。

就在这时,三个治安官听到一边起了争执,两个村民小伙子打起来了。

原来他们在佛像的香龛下发现了一个香炉,这东西沉甸甸的,虽然看不清楚材质,但手掂了掂那重量,说不定就是纯铜的,这东西值十块大洋了!

结果从香龛底下把那香炉搬出来的两人就吵起来了,都说自己先看见的,是叫对方搭把手的,这香炉应该归自己所有。

而村长等其他村民没注意,他们都在围着供桌又吃又拿上面的供品,上面有肉又有水果,大家一发现就蜂拥上去抢了,他们一边吃着,一边肚里大叫:这伙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可真好,给大家送了不舍得买的好东西。

没有人管抢香炉两人,结果两人就打起来了,惊动了席胜魔他们。

治安官出来一看,只见两个少年人在佛像前地上扭打成一团,只有李医生和章必成想拉开他们,村长几个人背靠着供桌,怀里都鼓囊囊的,腮帮子里也鼓囊囊的,想制止也没法说话,就笑眯眯的围观了;他们之间的香炉被踢倒了,香灰和没烧完的纸屑撒了一地。

席胜魔看了看,突然箭步朝前,李医生识趣的闪开了,以为他要拉架,没想到席胜魔根本没管地上两个家伙,跑到香炉前,半跪在地,用香灰里拣出几张纸张残屑,仔细的看了起来。

“拿火把来照着!”席胜魔打了个手势,自己又转头去看那纸屑,上面隐隐约约的有字。

看着这个年轻头目好像发现了什么,村长和李医生他们都围了上来看,外边两个打架的后生打了声色俱厉的打了好一会,才发现没人管自己,当然不会想和对方你死我活吧,没人拉架还打什么呢?那两人也悻悻爬起来,一起凑过头来看。

席胜魔手里拿着都是半个手掌大被火烧过的残片,但是他看到一张上写着:“洋教妖魔横……”

他又翻出一张,吹去了上面的香灰,见写的是“弥勒佛托生”,弥字已经被烧了半边,但还清晰可见。

席胜魔越看,脑门汗流的越多——这地盘上出了个邪教?

他转头大叫道:“你们四处搜搜!发现带字的纸张立刻交到我这里来!”

大家轰然应声,开始举着火把四下搜索纸片,因为供桌上早抢完了;只剩下两个站立不动后生,愣了一下后,齐齐的再次扑向香炉,但都眼泪汪汪的,这香炉是谁的没人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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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席胜魔也没心侦查铁路枪击事件了,他们雇佣了两辆车,运输尸体和俘虏回县城,以及一些物证,李医生还不想走,但他们是重要的证人,必须跟着回去录口供,也只好跟着走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上午九点抵达了县城。

“什么?可能有邪教?”刚上班的局长一手举着帽子一手扶着衣帽架,扭着头愕然大吼。

“是的。”席胜魔微微躬身把事情汇报了一遍。

069 你想谎报军情吗

一听是关于邪教聚集民众、可能妄图谋杀本地教会大人物的事,张局长哪里敢怠慢,立刻推了手上所有的事情,先看了李医生他们的证词,又看了席胜魔在洞窟里找到的各种证物,以及牛枙塘村民的供词手印,他马上和席胜魔、欧杏孙等几个探长头目齐集审讯室,看手下刑讯被席胜魔活捉的二师兄。

无论是聚集不满民众,还是邪教传播,还是图谋杀害本地教会牧师,若是查实,无论哪一项都必须将案件直送朝廷,皇帝会亲自御览批示。这是泼天大罪和朝廷极其痛恨、恐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曾经发生过民变的龙川县城,张局长更是惨痛记忆刻在了骨髓里。

几个赤裸上身的治安官把一个通红的火盆放到二师兄面前,用火钳捅着木炭,对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二师兄吼道:“识相的,你最好马上就招!”

“我水火不怕、刀枪不入!我有神灵保佑!”二师兄大吼起来。

围观的众警察都笑了起来。

半小时后,奄奄一息的二师兄什么都招了。

情况变得非常清晰:佛冈人高要勤,以龙王上体为名,以算命、请阴魂为幌子,招揽各地的不良匪类聚集,人数已达几十人,敛财数目也接近上千元,这还让他们有财力购买武器。

这个组织行事诡秘,躲着官府和教会,连本地村庄都不清楚他们的大体情况;他们手上起码有三条人命,并且就是他们枪击铁河快车。

此外不仅使用谶语、揭帖等文件挑唆百姓造反海宋王朝,还意图谋杀本地教会里的中流砥柱李医生

这简直是三年来的最大案件了,张局长拿着长长的口供又看了一遍,手都在微微颤抖了,既感觉到这担子的重量,又彷佛想到这案子破了后能给自己带来的飞黄腾达。

他抬起头,盯着前面垂手待命的年轻探长,看了又看,却没有说话。

这个当年因为要报答李医生和席向道救他全家妇孺的恩情,他一路带进治安官系统、并有意提携和保护的年轻人确实没有辜负他的重望:小席学历最高、工作勤勉、办案厉害,这又给他送来一件大功劳。

虽然小席这人因为不是一般的初代基督徒,而是罕见的二代基督徒,从小就跟着他爹信耶稣,导致思想在张局长看来很僵化,做事太不讲情面,一点也不玩中国人那一套,孔子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你眼里揉不得砂子,别人会容得了你吗?自从升为正式探长后,这小子就一直找翁拳光的麻烦,看来想拔掉码头黑/帮,要不是张局长在上头保护着他,小席早挨黑枪了。前几天还和老欧打起来了。不过就算这些坏毛病,带给张局长的也是好事,因为被小席他们追的紧,翁拳光不得不额外增加对张局长乃至所有其他警员的上贡额度;而小席在局里传道、组建警察团契,虽然让局子里六亲不认的怪胎越来越多,但却让龙川小治安局上了好几次全国大报报纸了,让张局长受过两次惠州局的嘉奖了。

总体而言,小席是个福将。

“感谢耶稣!果然你若知恩图报,报答别人的话,回报就是十倍啊!”张局长捏着报告在肚里大叫,一时间感到满心都是幸福的感觉。

想罢,张局长一拍桌子叫道:“小席,你好样的!没亏我看错你!提拔你!”

“局座,我们是否立刻开始行动?他们人数不少,还有至少五杆褐贝丝以及砍刀,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是不是开始收回警力,全体出动,全龙川缉拿高要勤等人呢?”席胜魔问道。

“马上把这份报告誊录一份!”张局长没有回答,而是让自己秘书行动。

“走走走,跟我去衙门,这事一定要先知会刘国建的,这是天字级案件,我们不能独自行动的。”

报告誊录完之后,张局长立刻从办公桌后绕过来,拿上自己的外套,把报告放进公文包提上,拉着席胜魔就朝外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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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局的人到了衙门后,一问,刘国建不在衙门里,据说视察市容去了。

要是平常,局长他们可能会进衙门喝着茶等,但现在腋下抱着的公文包里有十万火急的案件,也知道刘国建这几天就天天满城乱窜,还督促治安局把一切穷人和乞丐全赶出城外去,因为上面近期会有大官来视察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选举”玩意的,刘国建上杆子要把龙川弄场面了。

所以局长问清楚了刘国建可能在哪,一群人调转马车朝城门开去,要立刻见到刘国建。

一路上还下着蒙蒙细雨,但是龙川主要街道上,到处是人在打扫街道,连民间自己组织的消防会都被雇佣出来了,用他们的压水枪,在雨里刺刷着石板路和马路上的淤泥;此外还有基督徒童子军,一群小孩被召集出来,在小雨里为大家“打扫卫生,义务劳动”。

看起来刘国建想把龙川城弄成一尘不染的玻璃样式。

在城外,治安局的人看到了刘国建,他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指着自己的美国绞刑架指挥,在雨里,他秘书在背后给他撑着洋伞,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时不时戳戳点点,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式,正在指挥人们给绞刑架上的棚子柱子上刷白漆。

刘国建觉的这个大木头架子是自己的政绩,到时候一定要请可能莅临龙川指导工作的大人们看看。

但是现在是雨季,经常下雨,虽然这个绞刑架这玩意结构也不复杂,也不怕雨水什么的,然而大人们来了,满地是水,全是湿乎乎的,你不太好请人家贵人在雨里上去看看、握住湿漉漉的木柄操作一下踏板什么的吧?再说要是这新绞刑架被雨淋成湿乎乎的,看上去很难看;这样那多影响人家心情,也影响人家对自己的看法。

所以刘国建这两天除了打扫满城卫生,就是亲自监督,给绞刑架上又搭了一个大木棚子,实实在在的遮蔽住,防止日晒雨淋。

这还不行,他昨晚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绞刑架漂亮还不够,那木棚子也得漂漂亮亮的,谁家珍珠、钻石不是装在西洋来的那种细绒布盒子里的?

因此今天一早,他就又来了,指挥雇来的民工给自己棚子刷漆。

推开车门,张局长就抱着公文包跑了过去,和刘国建耳语几句,然后挥了挥手,让下属都进去棚子,刘国建的手下也让工人们先停工,刘国建和张局长以及各自手下就站在棚子里谈这件事情,旁边就是高高的绞刑架。

“什么?什么?弥勒佛出世?白莲教?杀了好几个人了,还想杀李医生?”刘国建虽然手里拿着那叠报告,但哪有心情读那么厚的东西,就让张局长口头汇报一下,他还想五分钟之后继续开工呢,然而张局长简明扼要的说了要点之后,刘国建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是的,我们地盘有邪教!我希望市长大人可以重视此事,我们需要立刻写联名奏章朝海京汇报,另外我希望大人可以允许我启动民兵,将治安局所有其他事情案件放下,集中一切警力调查此事!”张局长怕同样带着福建口音的刘国建听不明白,刻意放慢了他的广西口音,但这却让现场气氛更加的紧张,说完之后,大家竟然无人吭声,只听到棚子外唰唰的雨水的声音。

刘国建愣了好一会,呻吟了一声,握着那叠报告叫道:“可是……!可是……!我们马上就要选举了,朝廷大臣和大宋各个大报的记者可能都会来!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

“选举?选举那玩意的重要性,能赶得上邪教?”张局长也愣了一下。

两人都不说话了,这时候握着合起雨伞的刘国建的一个幕僚突然插嘴质问道:“你确认这是邪教?你真能确认?按你的说法,你们不过是昨天发现的而已!说不定他们仅仅是抢劫李医生而已!”

“对啊!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是邪教?而不是蟊贼!”刘国建也跳了起来。

“我们的人当场击毙一个,而且我们抓了活口,我们已经初审过了,这是他的口供,还有物证!”张局长愣了一下,接着胸中有点怒火中烧,这广东话说不大利索的家伙分明在质疑自己和手下的能力啊。

说罢,张局长叫过小席,让他这个最权威的当事人和处理探长,把这件事原封不动的告诉给刘国建他们听。

小席就一五一十的说了,尤其说到了那群杀手认识李医生、还有牛枙塘求过高天师的村民的口供、以及在洞窟里找到的那些证物。

他讲完之后,刘国建一群人都不吭声了,而张局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我得知此案后,非常重视,立刻组织精干警力立即突审犯人,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说罢叉起了腰,得意洋洋。

刘国建叹了口气,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举着手里的报告叫道:“我们龙川是海宋十大模范小城市,不仅在科技水平和教育水平上全面领先其他同等县城,而且我们百姓得到了最好的基督教教化,他们安居乐业,县的治安也有目共睹,若是他真是个邪教,而且可以在我们这里活动近半年,为什么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张局长瞠目结舌,一时间没想起如何回答,但他身边的席胜魔则插嘴说道:“市长大人,自从三年前乱民事件之后,村的建设陷于停顿,所有的资金和警力都被集中在了县城,下面大部分村里根本没有派出警力,甚至于连教会都没有,离开了县城就是一抹黑。比如在水贝村都聚集了公开的色情表演和买春服务,因为那个村子几乎消亡了,被不良刁民和匪徒占据了。若是能分一些钱给下面的话,我想不至于如此。”

一席话说完,棚子里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十秒钟之后,刘国建的幕僚狠狠的投出了手里的雨伞,用力之大,甚至于伞尖钉进了旁边木板里,他越过刘国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席胜魔的脑门,暴跳如雷的大吼起来:“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你这是公开指责父母官教化不力吗?你是当市长还是当局长?”

席胜魔吃了一惊,接着脸都被气红了,旁边的局长把他拉了回来,对着刘国建说道:“这邪教怎么起来的,我们两个最好还要商量,现在没必要谈这么远的事情。我希望市长大人立刻回衙门或者我们那局里,研究案情,联手消灭这个邪教。这是大事。”

刘国建想了好一会,让张局长他们先出去,让他和他的老乡幕僚们好好商量先。

在棚子外的雨里,治安官们也不得不撑开了雨伞,看着棚子里一群福建人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张局长也气个半死,肚里叫道:“你不和我这个同僚先商量,却和你那群老乡商量?他们算什么身份?有人有编制吗?**的到底是当的谁的官?不是陛下的?而是福建的官?**的!我肯定在奏章里给你下绊子!你等着!”

张局长也不怎么怕和刘国建起冲突,虽然干的活差不多,但他并非清国那种衙役头目,按最近几年的海宋吏制改革,刘国建算官员,张局长算高级吏,虽然他要听刘国建指挥,但是升降、任免权力并不在刘国建手里,他们算两个平行的系统。只有两种人打起来了,或者官员看吏员不顺眼,才需要互相告状,让上面裁定去留,这种事倒是多了去了,但张局长虽然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家也安在了龙川,不过他作为一个打过仗的老长毛是广西人,不是本地人,因此作风还不是飞扬跋扈,平时不会惹是生非和长官对着干。

从他已经服务过包括刘国建在内的三任县令就知道了。

而刘国建他们从棚子里看那群撑着黑雨伞、一身精干制服的治安官,也感觉他们就是一群该死的搅屎棍。

若是真的出了邪教,而且敢于杀牧师,这奏章会直达皇帝手里。甚至于遇到这种事,若事态紧急,刘国建有权力也必须用官衙里的发报机朝朝廷发急电,连军队都可以调来。

但是哪家的皇帝喜欢自己手下地盘上搞出了一群邪教来呢?

那只能说明这个官员是废物!是蠢材!是庸才!这官员仕途也等于完蛋了。

想起追究起责任来,刘国建头上冒出了一层层的细小汗珠。

他官名非常好,因为把一个因为铁河建设激发民变的破烂县城硬生生的经营成了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他的前途远大。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靠什么做到这一点的:那就是把所有的钱和人力都集中于县城,把县城捅四通八达的马路、让县城中心看起来如同西洋一样洋楼林立、把受过教育的精英集中在县城小学,这样固然可以让县城日日常新,但是没有多余的钱和人用于下面的乡村,因此派出所也没有、教堂他也不舍得官府出钱捐献一个、遇到灾荒、病灾,他一分钱也不出。

下面穷人的宣教和救济工作几乎就靠着县城里的几个教会的流动传教和赈济来做,也就是说刘国建把本来应该承担一部分的工作,全部推给了民间教会,他就是死命的修县城中心。

现在尝到苦果了,好像下面搞出了一个大邪教!

而且恰恰选举马上就要开始,朝廷非常重视选举,会有大官和大报记者铺天盖地而来,本来选举大家都不知道干嘛,记者料想也无所事事,所以刘国建已经准备好酒宴和礼品作为贿金,请将会闲得无事的他们吹吹龙川的西洋式市容和绞刑架,为自己的青云直上镀金;但现在好了,可想而知,很快全国报纸头条不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优美小城龙川》而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发现大邪教!》

龙川出名了!刘国建死定了!

想到这里,刘国建揪着胸口一阵阵的喘,恨不得现在就昏倒好了。

“哎,三叔啊,这写得很清楚啊,已经人去洞空了,他们也没多少人证啊。再说,李医生也没死啊。”一个幕僚捅了捅刘国建,刘国建立刻眼睛亮了。

下午刘国建从审讯室里出来,外面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满脸期待的治安官:张局长已经下令所有干将手头没大事的,立刻回局里待命,龙川治安局准备开始大行动了。

看了看那群搅屎棍,刘国建和张局长连带各人亲信都去了办公室。

“我不觉的这是邪教!”刘国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张局长、席胜魔的脸立刻绿了,而旁边的欧杏孙则心头一喜:他不希望席胜魔可以再次立功,这次要能立,那可是超级大功啊。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人证物证都在!”张局长摊开手问道,连上下礼节尊称都没用。

“你们就逮着一个佛冈无业游民!把人家胸口肉都烧烂了他会不承认吗?!这种问话你想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我逮住一个乞丐,我也能让他承认自己是洪秀全!”刘国建寸步不让的叫道:“再说,我也和李医生聊过了,他也记不清是否真的有人喊他名字了!下着大雨,两个手无寸铁的传道士早吓坏了,能听清什么?”

这是刘国建和他的幕僚想出来的计策,他们约见了李医生和章必成:章必成是外国人,你问他说他真的听见中文名字了?他肯定不敢确认;而李医生虽然明明白白的听见杀手喊他“李约翰”三个字,但是你反复问他是否确认,他慢慢的也不敢确认了。

“那算命、治病、鬼上身的那村民的口供呢?整个牛枙塘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啊。”明白了眼前这个市长想压下此事,张局长狠狠的把头上的八角帽子摔在桌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回办公桌后面,大声质问起来。

“我们看了,但是就是喝符水治病的小姑娘不是得病死了吗?他要真是邪灵,真有神力,为什么没有治好?高要勤就是个江湖骗子!”刘国建的幕僚大声反驳道。

席胜魔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那洞窟里他聚集过几十人呢,烧的符咒、谶语残骸我们都找到了!”

“谁能证明那洞里有几十人?你们不是谁也没发现吗?”那幕僚冷笑着说道:“至于靠埋锅做饭的坑来确认人数简直太可笑了,我看就是高要勤那江湖骗子为了骗钱,自己挖了很多坑,然后骗人说有几十人在他面前聚集求他看病呢!”

“至于袭击李医生和章必成先生,那就是抢劫!”刘国建挥了挥手,说道:“这几个佛冈流窜过来的无业游民看见章必成是个洋人,就以为有钱,所以想抢劫他们!你们不要再纠缠了!”

“切!”张局长嘴里爆出了一个爆破音,其实他更想骂娘——刘国建怕邪教,他可不怕,因为宣教不力、出现邪教主要责任不在于他,他每年都写申请要求建立村级的派出所,谁让刘国建根本不批建派出所的钱的?而且要是能逮住消灭一个邪教团伙,他作为最先发现和最先反应的大功臣,一样加官晋爵。

席胜魔怒气冲冲的冲前一步,指着刘国建道:“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城外明明有邪教甚至煽动造反,你却非得说是小毛贼吗?”

“混账!谁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刘国建怒气冲冲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席胜魔大吼:“你不就是想找个立功的机会吗?非得把芝麻粒大的事情说成天大!想谎报军情来冒功请赏吗?”

“你少颠倒黑白!出了事你负责啊?!”席胜魔大吼一声,毫不退让。

“我草!你要造反吗!这么和市长说话!”看刘国建被一个小探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幕僚更是气得怒不可遏,走上去,一把揪住席胜魔前襟,另一只手一把揪下了席胜魔帽子上的警徽,啪的一声把十字警徽拍在办公桌上,扭头对着张局长大吼道:“张局长,你这个下属目无长官、咆哮市长,我命令你立刻把他开除!”

张局长愣了,不是吓的,而是气的——这狂吼的幕僚他也认识,只不过是刘国建的一个亲戚,什么正式职位也没有,算起来若没有刘国建,一个最低级的巡警都可以用警棍把这个福建来的无业游民敲死,但居然敢狐假虎威,咆哮他这个高级吏员!还居然让他开除自己的探长,尼玛,你算什么东西?!

只觉得怒不可遏,张局长盯着那幕僚坐着没动,也没吭声,但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这么大火气干嘛!”刘国建比手下聪明多了,要不然怎么做这群老乡的头,看屋里三个治安官脸色都是想吃人了,他赶紧把自己亲戚拉回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马上就要选举,选举才是大事!是国家大事!这是龙川的荣耀,我们哪辈子才能求来这么重要的事在我们龙川举办?这是耶稣的恩典!所以一切事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搞好选举。”

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席胜魔和张局长,刘国建说道:“没有邪教!这个案子就按抢劫罪来判!同时全县通缉高要勤,算迷信和诈骗!”

本来打算要走了,但刘国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突然转身指着张局长说道:“你回收所有警力集中龙川县城,保卫选举期间县城的一切安全!另外立刻把外面乡下的所有传道士、牧师、教会一切相关人员全部‘请’回来!不得随便下乡了!选举之后再说!这是命令。”

张局长没吭声,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他先摸起躺在自己桌子上的帽徽,唰的一下掷回给铁青着脸的席胜魔,冷着脸冰冷的说道:“给我公函!”

“公函随后就来。”刘国建一样冷着脸针锋相对的说道。

从衣帽架子拿下自己的大礼帽和文明棍,他侄子给他开了门,门外一群早听见了门里此起彼伏咆哮声的治安官们盯着他们阴着脸闪开了一条路,刘国建傲然走了过去。

070 德儿子与赛儿子以及侄子和孙子

周日上午,吃过早饭,方秉生悠哉悠哉的在客房里读论语,这几天他都很闲,什么也没做过,就是消磨时间。

既然不想再在这个小破地方浪费精力搞什么选举,给京城老板们写了请示信,就等着回信好了。这几天本来打算出门去小文具店买些龙川本地的毛笔,他喜欢这种给他带来回忆的东西,但天天下雨,他自然就呆在钟二仔的家里,等候京城来的通知,但是无论是“洋奴先锋”钟家良还是“斯文败类”翁建光,这两天都好像消停了,既没有信笺也没有电报给他,不是他们恨不得使唤人使唤二十四小时的作风,不过这倒是便宜了远在外地的方秉生,他就忙里偷闲,享受这没想到的带薪休假,还盘算着什么时候就跳上火车回家玩去。

唯一处理的一件公事就是昨天晚上和刘国建喝酒,这钱可通神果然不虚,一旦给了贿金,做什么都飞一般的。

昨天刘国建告诉他:枪击铁路案件已经被破,是以一个佛冈流民为老大的三人抢劫犯罪团伙所为,主犯因为持枪拒捕已经被就地乱枪击毙,从犯被活捉羁押在牢,小弟逃跑了,但是治安官还在追他,料想很快就能捉拿归案。犯事的枪械也被缴获。

这可让方秉生喜出望外,这才几天啊,就又杀又捉的破案了,自己也算是不经意的为公司立了一功。

不仅如此,刘国建还特别派了一个探长保护方秉生的人身安全,理由是:“选举的大人物啊、西学的通才啊、铁路公司说不定还有仇人啊”,本来方秉生不想要这贴身保护的好处,他在龙川横着走,哪个敢动他?但是刘国建非得给这个人情,方秉生也不好拂刘国建的面子,就认了这有点太做作的客气。

出门一看,派来的探长不是那年轻人席胜魔吗?看他那副含了一嘴死苍蝇的表情,方秉生恍然大悟,就知道这愣头青小子肯定是不知道哪里得罪刘国建了,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不过既然是刘国建和他的恩怨,方秉生也没打算插手:跟席胜魔说不需要他保护,让他回家歇着是得罪刘国建;而顺着刘国建的意思,肆意使唤席胜魔,又得罪治安官。方秉生让钟二仔给席胜魔一间好屋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至于他爱去哪里随便他,乐意跟着自己和山鸡也随便他;还给席胜魔封了一个十元的红包请他收着,反正不涉及利益的话,方秉生谁也不会得罪。

本来今天是周日,对于基督徒是主日崇拜的日子,是基督徒的话都要去教堂敬拜上帝,前几天方秉生还假惺惺的向李医生和侯长老问参加主日崇拜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根本不打算出力了,何谈什么主日崇拜?去了教堂,和一群穷比和土鳖把手言欢?玩蛋去吧。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去教堂的意思,就窝在钟二仔家里,风花雪月。

此刻方秉生心情很好,诗兴也勃发,他读了一会书,又摊开宣纸打算挥毫泼墨,要写一首:《江城子:龙川铁河行》

但还没落笔,正悬腕沉吟着呢,门外钟二仔跑来了,人还在院子里,惊喜的声音就嚎叫着传了过来:“方先生!京城又来了一位大人物看您了!”

“京城大人物?那是谁?”方秉生放下毛笔,往外一看,只见钟二仔后面遥遥吊着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也是西装革履,一身褐色的西服,脖子上扎着一个小小的花点领结,头上是顶圆帽子,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惊人的地方。和钟二仔刻意的“欢呼雀跃”不同,他沉稳的很,就慢慢的走路,每一步都让手里的文明棍杖头结结实实的钉在地上,看起来一股波澜不惊的气度。而他身后,庄飞将抱着他的西洋公文箱,李猛和林留名正腆着脸互相用自己手里的雨伞挤对方的雨伞,挣着为这个家伙打伞,而现在雨停了啊!

方秉生看清那人的长相,登时大吃一惊,赶紧绕过桌子,也是和钟二仔来的时候那样一路小跑跳出门外,一把推开“满脸惊喜”的钟二仔,跑到那中年人面前略略卑躬屈膝,满脸堆笑道:“哎呀,哎呀,易成先生怎么亲自大驾光临这小地方了?”

“坐了一宿火车……”那易成停住脚步,把手伸到方秉生身前,要握手。

“啊!那累到您了!您怎么亲自来了呢?”方秉生只敢握住对方四根手指摇了摇,表示敬意。

“没事,我坐的是包厢,睡了一夜。铁河车一摇,睡得真香!哈!”易成笑了起来。

不由得方秉生如此不敢怠慢,此人名叫易成,面子上是“大宋爱国洋药分销行会”董事会秘书长,但其实乃是钟家良的心腹军师。

若说方秉生算翁建光的军师,算抬举方秉生了,翁建光不过把方秉生看成识字的手下,平日里也呼来喝去;而易成相对于钟家良,则是对方异常尊敬的智囊。

此人出身即是英国怡和商会的买办,又特意为了钟家良留学伦敦三年,真正的中西贯通,方秉生见了他也硬气不起来,哪怕私下里也硬气不起来,因为此人就是翻译西学的主力军和总编,连皇帝都表彰过他的翻译书籍;而且还负责钟家良与朝廷的交往和策略;此外不仅传统诗词写得很好,就连新体诗也写得不赖,是钟家良与陛下唱和的御用枪手。

没想到钟家良没有给回信或者电报,却把心腹派来了,他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方秉生脑门微微出汗。

易成大大方方的在方秉生的客房沙发上坐下,打了个手势让方秉生坐到沙发另一头,接着接过脸笑成一朵花的庄飞将两手捧着递过来的西洋四方公文包,笑了笑说道:“我这次有点事找方先生,各位能否让我们单独谈谈?”

此言一出,钟二仔四人脸上都好像被掏了一拳那样,而方秉生脑门的汗密密匝匝的出来了;

洋药行会四人自然想巴结易成这种大人物,毕竟就算在洋药集团内也是金字塔,易成可是属于天字级别的大人物,平日里哪有机会巴结逢迎?看他这么一说,貌似这次不太有机会巴结;而方秉生流汗,自然是知道有什么大事要知会自己。

四人立刻如太监一般倒退着离开房间,还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力求到不放出一丝声音,看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方秉生两人了,易成一笑,把公文包放在自己腿上,咔嗒一下拧开机簧,嘴里笑道:“方兄,你做得很不错,钟先生很看好你……”

方秉生坐在沙发另一头,其实就离易成一臂之遥,听到易成这么一说,赶紧挥手大叫:“易先生,别!别!别!别这么叫我,折煞小人了,叫我小方即可!”

易成笑了笑,从公文包拿出一叠信笺,递给方秉生,嘴里依旧是:“方兄,请看。”

方秉生知道这是这个人很谦卑、从不显山露水的可怕习惯,他只好认了对方的方兄称呼,为了表示敬意,两只手从对方手里接过那叠纸,看了看,却发现是一篇新闻稿。

易成在旁边解释道:“这是下周三特别加印发行的《大宋皇家邸报》头条社论,我们预先拿到了底稿,这篇新闻届时会强制性的在所有大报头条出现。”

方秉生愣了一下,咽了口惊骇的唾沫,再一看题目,大吃一惊,叫道:“皇后又要生了?”

易成笑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哈。”

题目是《伟大的神皇陛下呼吁全国基督徒禁食祷告》

副标题是《为了我国的德儿子的降生而祷告》

圣经里有一处著名的经文:《马太福音》18:19我又告诉你们,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地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

这句经文是说超过两个以上的基督徒为同一件事祷告,效果好于单个基督徒。若是在教会里,一个弟兄遭了苦难或者麻烦,往往整个教会都会为此事代祷告。

至于禁食祷告,从字面上看自然是不吃食物,但其实更严苛,是禁绝自己喜欢的一切东西,比如你喜欢读书,但是禁食祷告期间,不仅不能吃饭,连书也不读;喜欢踢球,那就不可踢球;喜欢抽卷烟和雪茄,那就不可抽这些玩意。此外有禁食一天的,也有禁食好几天的,这是为了让自己心灵坚贞,祷告时候决心更加迫切,希望神能垂听自己的祷告。

因为海皇以神立国,他又是万民敬仰的皇帝,他曾经发动过四次全体国民基督徒同时禁食祷告,仅仅四次。

有三次是为了皇后生产皇子顺利而发起全民祷告,希望神恩待皇帝一家,顺利产下皇子,皇后和陛下共生育了三子二女:皇太子、皇次子、皇长公主、皇四子和皇小公主;

(至于皇太子和皇次子为什么没有发动全民祷告,是因为皇帝当年不熟这一招,没想起来。而且当时教会势力还不够大,基督徒不够多,报纸电报也不发达,那时候号召全民祷告只能自欺欺人。)

此外唯一一次非为上帝赐子祷告的全民祷告是海宋参加英法惩罚满清背信弃义毁约的**时候,几万陆军和小刀军团出动在大沽口登陆,在遥远的北方发动毁灭性的战争,皇帝发动全民祷告,希望神佑宋军,上帝光辉照耀、让上帝骑士们战无不胜。

不管信不信基督教,单从这四次全民祷告的效果来看,任何一个大宋国民都觉的灵验的很。

都说:“这种祷告是几千万国民同时祷告,灵的很。”很多人还因此信了基督教,不说别的,耶稣比送子观音灵验多了,看人家皇帝!三子二女!就一个老婆!厉害不厉害?

而且这一点,连阳奉阴违的鸡蛋方秉生都非常认同:洋神确实送子方面很灵验!这也是他参加教会一个非常大的动机。

方秉生也参加过两次全民大祷告,那是在特定的时间由皇帝率领皇族、文武百官,与各地臣民一起同时跪地祈求天父恩典。港口里的海军也会盛装列队在舰船甲板上,等钟声响起,身着华丽军礼服宛如大旗一样显眼的将官们,就手按军刀,带领手下和周围商船上的商人和水手一起,齐齐的面朝皇宫方向跪下祈祷;至于陆军更是惊天动地,在军营里,成千上万士兵组成的方阵会如风割过草地一般,一波一波的跪倒。

不过集合点的平民声势也不亚于军队。

每个大城中心都设定集合点,你不爱在教会祈祷,你喜欢更虔诚或者仅仅喜欢凑热闹就去闹市和大家一起跪地祷告。

京城最大的集合点肯定就以皇宫为中心的几条长街,那全民祷告日的时候,整个街上黑压压的人头,全部在凝视蓝宫穹顶上的十字架,等到九点钟一到,钟声响起,大家齐刷刷的跪地开始祷告,此时皇帝就在那十字架下的宫殿里一样跪地祷告。

街两边负责治安和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和治安官也齐刷刷的侧身半对着蓝宫,一手拄枪、一手抚胸、半跪在地。

方秉生因为是个假模假样的伪基督徒,两次他都没有在自己教会里和大家一起同时祷告,而是去了皇宫的广场,这种热闹一定要凑的。

这种事经历过才知道多么惊人:几万人同时跪地,满街宛如变成一条湖,人就是水滴,街道好像活了一样的蠕动,人头就是那些细小颗粒;又或者地面齐齐的升高了一米多,因为被血肉和头发组成的“泥土”覆盖。

祷告时候心里想着皇帝离自己头顶不过五百米,而自己嘴里说着的祷告词他也会同样说,等祷告完毕站起来的时候,总有人大吼:“天佑吾皇!大宋万岁!”

然后大家开始跟着对着皇宫大喊,整个街心好像沸腾了一样,人人都在振臂高呼,声浪是惊天动地的。

这种时刻,即便狡猾和只信任自己如方秉生之辈,也狂吼到喉咙嘶哑、满头是汗、甚至于每每泪流满面;这一刻,他和周围密密麻麻的同胞是同一个声音、同一个灵魂,方秉生总是觉的没有了自我,他不存在了,他成为了这整体的一个分子,他们就一个人!他是绝对全身心感觉到这人潮的力量是可以拍碎一切的、他振臂就可以捣碎苍穹、狂吼就能吹倒泰山,这是可以毁灭天地的力量,而这力量就属于整体,而他属于整体,他有力量!

于是乎,哪怕是方秉生这种聪明人,当结束全民祷告时候,带着湿透的衬衣和嘶哑的嗓子往回走的时候,却没有疲劳,满心兴奋,总感觉体内涌动着一股激情,让自己更加爱国更加爱皇帝了。

所以方秉生看到全体国民大祷告,就浑身一抖,回忆起了那种可怕的激情与力量,能让皇帝发动这种祷告的事情又该会有多么重要呢?

“第五次全国基督徒禁食大祷告?德儿子??德儿子是谁家的?”方秉生也来不及在易成面前装小媳妇了,立刻阅读起来,这消息太骇人了。

然而这一叠厚厚的新闻稿前面全是废话,都是些满纸“第一个”的歌功颂德,都是老调子了,而且还言必称东亚,不敢称亚洲,因为那样要把俄罗斯和印度算进来,会被洋人报纸抽脸的:“昔日的清国是一穷二白,连根铁钉都造不出来了,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神的恩典之下,在神赐下伟大陛下的指引下,我国学习引进了洋弟兄的赛侄子(Science科学),我大宋有了开天辟地以来东亚出现的第一个大型煤矿、纺织企业、钢铁公司、保险公司、国有和私营银行、电报、铁路、海底电缆、……此外还有开天辟地以来在东亚出现的第一支现代化陆军和海军。…….”

“为了学习被天父给予智慧的洋弟兄,也诞生出自己民族的赛儿子来:我国建立开天辟地以来东亚第一所现代化小学、第一所现代化中学、第一所现代化学院、第一所现代化陆军学院、第一所现代化海军学院,派出了第一批留学生,而今年,整个东亚第一个现代化大学‘基督教联合大学’将开始招生!”

“赛儿子????”方秉生眼珠子都摸到眼镜片了,这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新名词啊,原来自己所引以为傲的西学就是赛儿子啊!!!!

当然他心里没有反驳的意思,因为这文章高屋建瓴,认识水平或者说胡说八道的水平远远凌驾在他的认识之上,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那社论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伟大之极、有从神而来的智慧的海皇陛下,认为仅仅是产下赛儿子依旧是不够的,我们将按照圣经上教导的基督徒处世法则进行制度改革!因为我们基督徒认为人人皆是弟兄姐妹,人人皆要尊重别人的正当权利;而幸运的是,我们的洋弟兄比我们更早认识天父爸爸,所以他们关于社会制度方面,也因为神的特别恩典赐予智慧产下了德侄子(Democracy民主),不过德侄子是金发碧眼的,而且现在年纪也有好几百岁了,长相变化很多,每个国家的德侄子都被他们的文化所塑造,都不大一样;我们徒然直接去学,也只能南辕北辙、邯郸学步;因此我们必须产下自己的德儿子!而现在全国第四次试点选举龙川站已经马上要开始,请全国的基督徒同心合意的祷告我们的天父,让大宋的德儿子顺利降生!”

方秉生眼珠子上下擦着眼镜片,唰唰的看到最后,只见后面还写着一段话:“重要:我们的海皇做了先知预言:陛下说,过不多久,定然有无知之人讲国家之兴盛只在乎德先生和赛先生,而他们藐视耶稣先生。殊不知,基督徒乃是耶和华的儿子,德先生赛先生又是基督徒的造物,也就是儿子,即为耶和华的孙子。若有某国不理耶和华和耶稣,而将德儿子赛儿子捧上神坛顶礼膜拜,就犯了拜偶像的愚蠢之罪,赛儿子仅仅是耶和华天父赐给信徒的福祉,而德儿子不过是基督徒团契法则的国家制度化而已。德儿子和赛儿子与一块人手造就的洋布有何等分别?若没有耶和华天父的祝福,也不听耶稣的教诲,赛儿子只能靠偷,而德儿子不过是强人、匪徒欺骗愚民的遮羞布与旗号而已。而且他们若奉基督徒的造物为爹,他们自己也即成为基督徒的孙子。此乃真正的南辕北辙、愚不可及!钦此!”

看着那段文字,方秉生惊愕的想道:“这最后说啥?难道说清国也要请德儿子和赛儿子,陛下骂他们是我们孙子吗?”

071 为民做主的民主党

易成看方秉生看完一遍,又翻回去重新看了一遍,他就耐心的等到方秉生开始反复挑重点看的时候,笑着说话了:“方兄,读完这篇社论,有何感想?”

方秉生抬起头,知道这可能是对方的考试,他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想了好一会道:“赛儿子和德儿子,这是新词,我第一次看到!但是陛下总结的好!然后我感觉陛下将德儿子与赛儿子一视同仁,赛儿子出生可没全民祷告啊!德儿子很…很…很重要!”

方秉生说到后来结结巴巴了,想不起词来,因为他不是很熟悉什么是德儿子。

“这社论的论述以及其关键词释意,马上就会加入到1871版字典中去,朝廷正组织笔杆子更详细的阐述德儿子与真神的关系以及起源。其后科举考试必考。”易成笑了笑说道。

“加入科举体系?那岂不是说就是重要思想?!!!”方秉生立刻浑身一震,突然伸头问道:“今年皇太子留学恩科会考吗?”

易成一愣,说道:“今年科举不就还有几个月就开始了吗?这我可不知道。”

闻言,方秉生失望的叹了口气,他可是一听科举就来劲,心里其实想的是要是这文章今年就考,过一会就马上飞奔去火车站,利用铁路内部电报让自己管家守着周三的皇报,一出就买二十份,然后让自己那小王八蛋一字不落的背熟了。

易成看方秉生有点走神了,心里以为方秉生把握不住重点,他就把自己意思说了:“这个赛儿子有多重要,我们都清楚,没有赛儿子,就没有铁路、电报、公路、火轮船、洋枪洋炮、建筑学、军事学、数学,乃至于火柴、洋钉;现在连衣服也不会有了,因为洋布价格已经廉价到了原来土布价格的15至5%;”

说到这里,易成鼻子里嗯了一下,纠正道:“正确的说,应该是洋弟兄的赛儿子,我们的赛侄子;我们大宋的赛儿子除了陛下发明的人力车外,还没有更伟大的发明;但是仅仅凭引入这个赛侄子的威力就可以毁天灭地,我们以这么少的人口和国土和满清角力都占上风,靠的不就是我们最先请入赛侄子吗?”

“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看看铁路,通到哪里,哪里就如爆炸般的发展!”方秉生赶紧满脸堆笑的符合对方意见:“就比如这龙川,是我家乡,原来就是又臭又脏的土城围子,现在不过三年,就是大宋十大模范小城市!若没有铁路,它一辈子也发展不成现在这样!”

易成看了看激昂的方秉生,微笑着停顿了一下,让方秉生回味完对自己工作的自豪,这才继续说道:“赛儿子强大无比,关系到我大宋的国家气运,现在全体国民,上至权贵下至草民,已经都无人质疑;但海皇提出了德儿子与赛儿子一样重要。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新动向。这说明,咳咳,虽然我们现在还不太懂德儿子到底是干嘛的、怎么用,好像连引入德侄子,陛下都摇头表示悲观;但是他的威力一定不亚于赛儿子,因为是陛下说的。陛下在国策上几乎没有错过一次。”

方秉生云山雾罩的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懂什么德儿子,什么第一次西学捐官?就他经手的情况来看实在太恶心了,还比不了帮会开香堂推选话事人呢。

易成从方秉生手里拿回那叠新闻稿,小心翼翼一丝不乱的放进公文包里,说道:“所以,竞选议员就如我以前对钟老板说的那样,是绝对的大事,不惜代价,一定要拿到手。”

方秉生眨了眨惊慌的眼睛,小声的问道:“钟老板和您的意思是在这龙川也要全力以赴?可是这地方实在是个弹丸之地,不值得我们这么大动干戈吧?”

“哦呵呵。”易成笑了起来,对方秉生说道:“除了海宋第五次全民祷告显示了陛下无以伦比的决心、以致于我们要拿全民祷告的头彩之外,还有一个因素,需要我们在龙川全力以赴。”

“那是什么?”方秉生惊问道。

易成转过头看着方秉生略带一丝成功后的失落的眼神,他开口说道:“就在几天前,陛下召见了钟老板,对他说:‘老钟,你小子,何必遮遮掩掩呢?固然,你小子抽鸦片成瘾,以及你所赚钱的路子,这些都不能让朕给你权柄;但是你既然对选举这么热情,你小子怎么不从后台站出来呢?成立你的党派吧,朕许你。’”

“皇帝让钟老板成立自己的党派?让他到前台来?”方秉生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明白为何自己没有看到电报或者回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钟家良心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皇帝明说了,你成立第一个党派,是东亚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次,你定然青史留名了。‘朕把这个荣耀赐给你!去成立自己的党派吧,朕知道你早准备好了。’”

“那是什么党派?现在成立了?”方秉生舌头都吐出来了。

“前天,也就是周五,大宋、全东亚第一个政治党派注册登记通过陛下和朝廷审核,”易成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大宋民主党。”

“大宋民主党??????不是鸦……”方秉生生生把“鸦片党”三个字在舌头上打个滚又咽回肚里去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结结巴巴的问道:“我倒是听过民主党三个字,我们要按照美利坚洋弟兄的说法,来‘人民做主’吗?”

“人民做主?切!”易成撇了撇嘴角,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他想了想,说道:“陛下之聪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定义的远比的那些西洋翻译来的教材英明一万倍!一亿倍!我们这个名字的涵义绝非‘人民做主!’”

方秉生惊叫起来:“哎,我听钟家良给我们讲课,还有那些洋参谋解释,民主不就是人民做主吗?难道我们大宋民主不是吗?”

易成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危险噤声的动作示意,小声道:“方兄,你不会不知道巴黎暴民作乱吧?他们竟然关上城门号称拿破仑三世不作战就造反,拒绝皇帝回城!所以在我们大宋谈什么人民做主?要杀光皇族和权贵吗?你我都知道这是扯淡的事情,人民是一群贱民,不可能做主;钟老板和皇帝原本说的也是民主就是人民做主,但是皇帝嗤之以鼻,大吼你钟家良是民吗?你想煽动那些猴子对我造反吗?钟老板顿时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皇帝办公桌前的地板上。”

“人民!人民是一头大野兽!”易成一脸崇拜的说道:“这是陛下对钟老板说的原话。”

“什么?!陛下这么讲百姓子民了?”方秉生觉的难以置信,他还是觉的海皇是个爱民如子的圣君,哪家的圣君会说自己“儿子”是大野兽的。

“怎么可能呢?皇帝明确指出他在引用美国政治家汉密尔顿在1787年费城联邦宪法制定会议上的原话,这是他特别声明的!说:‘记住啊,不是朕说的啊,别尼玛把这话记在老子头上!老子不承认!’‘尼玛’、‘老子’也是他的原话,钟老板特别说陛下加重了语气和强调,就是个叹号。”易成一边说,一边点头,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辉:“汉密尔顿这么聪慧的洋人,要是皇帝不说,我们还不大知道哦,现在我们商务同文馆马上就要开始翻译汉密尔顿文集!这人太尼玛聪明了!”

方秉生没理会易成一脸找到组织的演讲,他脸色都变了,他摊开手对易成叫道:“西洋来的书里不就是写的民主就是人民做主吗?不是人民做主,那民主党是什么?”

易成看着方秉生的脸色,把两只手老老实实的放在膝盖上的公文包两侧,宛如炮手在操纵一门铁炮那般的小心翼翼和规规矩矩,他慢慢说道:“就按照我们私下里谈得那句话来代表民主党,光明正大的喊出我们心里所想的那句话————我们民主党的宗旨,就是要为民做主!”

“为民做主?你们是官吗?”方秉生愣了好一会,讪讪的笑了笑,好像学习不好的学生面对老师那般羞愧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虽然钟家良先生私下里也是说要为民做主,但是这不是西洋教材里的吧?议员没有编制和品级什么的吧?”

易成说道:“陛下说我们议员和议会是民官,民间选举出来的官,若是议员选举符合皇帝的意思,那么议会迟早会组建,若有了议会,内阁还会远吗?内阁可是正儿八经的全权大臣集合啊。”

“这怎么可能?一群傻/逼兮兮的垃圾怎么可能产生出全权大臣来?”方秉生面子上装了个受教的表情,但是钟家良目前所有的议员都是他经手出来的,所以完全不信面前易成所说的这一套,眼睛里就不由自主的出现了茫然。

不是鄙视,而是茫然。

易成看出了他茫然的眼神,料定他也不信,笑了笑说道:“方兄,我们民主党成立的消息下周就会跟着《全民祷告德儿子》放遍各大报纸!我们也是开天辟地以来东亚第一个政治党派!政治,就是朝政治理!居然我们也可以讲了!!您一直干得很出色,我们民主党第一次成立的选战,必然发生在龙川,所以钟老板请您多努力,把担子挑起来…….”

方秉生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方秉生两只手握成拳,摆了个作揖的姿势放在胸口前,陪笑道:“易先生,既然龙川如此重要,钟老板和您又都是不世出的天才,我这样的人只会修修铁路,对付下刁民,这龙川应该由你们派出更能干更熟悉西学的人才来对付啊。”

他还是想撂挑子不干了,易成对他说的越重要,方秉生越打退堂鼓,他不过就是为了自己家的铁路公司筹集资金的事为钟家良卖命的,若是替他家烧水做饭还可以,巴结嘛,不都是这样嘛?但是若钟家良家失火了,他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火?这不是有病吗?

责任越大越难办,与其听易成说得天花乱坠,不如自己抽身好了,至于什么鸟为民做主的民主党,玩蛋去吧,一群白/痴!

易成盯着他,然后眨了眨眼睛,好像已经看穿了方秉生的想法,易成呵呵的笑出了声,看着彷佛一条训练有素的狗给他作揖那样,易成伸手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让他放下自己的爪子。

“易成先生,既然这事这么重大,我真的怕自己……”方秉生还在讨饶,但易成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易成说的是:“你以为钟先生为何让你承担民主党第一次选战?因为你被陛下点名了。”

“陛下?点名?陛下点我的名?陛下知道我?”方秉生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子差点踹破眼镜片,嘴都合不上了。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和钟老板说:‘你选的那小子方秉生很牛吗?连续抽朕三次脸,这次再让他试试龙川好了,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说到这里,易成盯着方秉生一脸坏笑,摊开手笑道:“就算我们想临阵换将也做不到了,第一,没有人比你经验更丰富、应变能力更强、下手更精准有效;第二,皇帝钦点你了。”

方秉生没有笑,也没有回话,而是呆若木鸡般点着自己鼻子凝固在沙发上,只是一瞬间,后背的冷汗就浸透了西洋衬衣。

满心都是恐惧——皇帝说他抽皇帝的脸了?这什么意思?要抄家灭族吗?我做的那些事他全知道了?会不会杀头?

愣了好久,方秉生使劲撑着好像腐烂了要崩溃下来的脸肉,眼里泪光点点,他颤巍巍的开口问道:“我要被枪毙吗?”

易成一愣,接着又大笑起来,大力的拍着方秉生的肩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皇帝是夸奖你呢!咱们陛下你难道没看出来他的做事方式吗?假如你这个棋子很厉害,黑吃黑什么的,皇帝觉的这不好,他会修改走棋规则,比如马只能走日、象只能飞、士不能出九宫格!然而他从来不会杀掉棋子!我分析过,这是因为他认为后者是没有用的,若是路子在那里,其他棋子仍旧会如此做!所以他才是明君,他只制定规则,不会主动干扰我们棋子!他不是朱元璋,而是赵匡胤!不对,简直就如同上帝对人类做的一样!”

好久之后,方秉生舒了口气,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衬衣后背,把湿透了衬衣拉离自己脊梁,确实,陛下不是用杀人来实现圣意的人,不用杀人都能做成事,要不说他聪明呢。

“那我还能贿选买票什么的吗?”方秉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易成眼睛里闪过两道寒光,指着方秉生鼻子说道:“方兄,你为什么让钟老板看重你?为什么让皇帝点名?你难道仅仅靠光明正大吗?和以前一样,有什么法子就用什么法子!无所不用其极!不要管其他,只要能成功,就去替我们做到!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们老大翁建光先生也授命你全权替我们完成龙川选举,正式命令应该今天或者明天电报传达给你。”

方秉生愣了好久,才和被翁建光点到了要做去治安局自首顶罪的弟兄那样,摇了摇头,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脑门上的各茬冷汗,只感到上船容易下船难,那句老话是多么的传神。

看差不多说完了,易成再次用谨慎的动作打开膝盖上的公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册子来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惊问道:“这是什么玩意?”

“你的党证。”易成笑道。

072 其实它不是蛤蟆

“党证?党证是什么玩意?”方秉生看着手心里巴掌大的小册子,再次瞠目结舌。

易成指着那小册子说道:“我们既然是民主党了,难道随便就让人进吗?基督徒受洗还得扎进河里呢,这党证就是党员的良民证,证明你是我们的党员、兄弟、哥们!没有党证,咱是不承认你是咱家一伙的了。”

方秉生点了点头,暗想:“这规矩还挺多的。”低头看那党证,只见这册子只有半个手掌大小,封面是蓝色的,材料用的是特种西洋纸张,质地就像硬布一样;上面印着一些图案和字体,而且朝内凹陷,沟槽里被涂成了金黄色,这肯定也是时髦的西洋印刷术,整个册子虽然很小很薄,估计造价不菲,印这样一本小册的价码估计可以买一摞传统线装书了。

他小心翼翼的揭开封面,只见里面如良民证、军官证、通行证什么的,左边半页被黑线分成一格一格的,写着他的姓名、年龄、职业、入党时间;右边半页分成两大块,上半格印着:“推荐人评语”,下半格印着:“审核结果”。两页之间被盖了个圆形的大红章,可以清晰看到盖的是:“大宋民主党主委会”;而且不知道谁已经把右边上半页推荐人评语填写得密密麻麻的了,当然都是说方秉生的好话,下半格一样的字体写了两个大字:“同意”。

因为纸张很小,用传统毛笔写这蝇头小字估计废死劲了,那得是科举作弊小抄的功夫;所以右边密密麻麻的字体是用西洋钢笔写的,看上去写的还不赖。

不仅替他填好了内容,连左页旁边格子里居然还贴了他的一张头像照片,看起来是从大相片里裁剪下来的,又精心贴好。

“这是钟老板亲自替你填写的党证,推荐人评语和审核都是他。”易成在旁边指点着解释道。

“啊,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方秉生愣了一下,赶紧点头装出一脸乐开花和不敢当交织的表情,接着他问道:“推荐人是什么?入党还要推荐人吗?不就是你们洋药行会的人吗?”

易成大笑起来,说道:“方兄啊,我们民主党可不是洋药行会,我们要联系大宋各路豪杰,形成全国政界、商界、军界、神学界精英的大串联,一起为留名青史和荣华富贵而奋斗。这没有推荐人行吗?万一路上一个卖烧鹅的小贩加进来怎么办?这不是丢人吗?你以为随便是谁就能入民主党吗?那得都是成功人士和呼风唤雨的人物,就得靠党员推荐,自荐咱们都不要的;再说了,没有推荐人,你加入党之后发现你是个骗子、根本无权无势,或者胳膊肘往外拐,又或者你不听上级命令,这责任怎么算?”

方秉生一听就懂了,他难以置信的瞪着易成问道:“我擦他老母(腹语)!……这是个帮会还是什么公司组织吗?还要追究连带责任不成?!”

“党啊,党当然是组织!和公司比,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连带责任一定要算清楚。比帮会?忠义我们一定要的!但比他们更场面!我们要像军队一样如臂使指!”易成得意洋洋的说道。

说罢看方秉生一脸被黑/社会绑票的表情,易成赶紧再次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表示安慰,说道:“你放心吧,你们老大翁建光也已经加入我们民主党。他的党证编号是010。”

“啥?我家翁老板也入民主党了?”方秉生差点没把舌头喷在易成脸上。

易成抽出手绢来,装着擦汗,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星子,然后微笑着用一只手把方秉生手里打开的党证合上,敲着封面下面的一串数字笑道:“方兄,是011标号,仅仅比贵公司翁老板少一位而已,真是无比光荣啊。”

“那从001到009是谁啊?”方秉生问道,他已经猜到前面都是超级大鳄鱼了。

“因为两天前周五民主党才正式登记嘛,”易成笑了笑说道:“008就是钟老板,009是大宋造船局总监督、010是你们铁路公司老板,现在正在联系外交大臣副部长兼东亚司司长秦连生,希望他能入党,那时候做007。”

“钟老板才是008?前面几个呢?空着?”方秉生问道。

易成耸了耸肩,有点无奈,解释道:“钟老板其实希望前七人都是皇族和贵族,他非要请皇帝当001,我劝过他了,说洋人没这么干的,他不听,非得说咱们不是洋人;结果就带着一本纯金板子刻得001党证去觐见陛下了,要求陛下入党,结果……结果……结果你懂的,我就不讲了。只有那板子党证被皇帝收了,说要做纪念,但听说拿去熔了做圣母像送皇后去了。反正钟老板很符合圣经教导,很谦卑,他一定要把前七个留给皇子之一或者朝廷大臣或者勋贵。”

说到这里,易成扭头对方秉生笑道:“方兄啊,您这运气好,皇帝点你名,我们也看重你,所以需要立刻给您发党证,钟老板就拍板给您011编号,您这党证编号以后绝对民主党元老。”

“元老有个屁用!这玩意是干嘛的?你们都公然结党了,难道不怕那天得罪了皇帝给你们算账,把你一锅端吗?清国顶多抄家灭族,别介洋人搞人可以抄党派的!民主党千万别尼玛变成邪教和造反社团,以致拖累我就好!”方秉生茫然的瞪着手里的党证,肚里却在大骂,他秉承中国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美德”,可不想随便加入什么莫名其妙的社团,前两年他被几个搞报纸的文人忽悠得差点加入“基孔教”(基督之下孔圣人教会什么的),结果那教骨干被皇帝破口大骂着“失足爷们集团吗”全被抓去挖煤了,方秉生后怕了一个月,他可在失足爷们集团办的报纸上以笔名发过几篇文章呢;

但是现在民主党不加也不行了,“共振”的老大都被忽悠进去了。

沉重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方秉生又看了看自己的党证,突然惊问道:“易成先生,这我照片你们从哪里拿到的?”

易成抬起头瞄了一眼那裁成四方块的方秉生头像照片,不经心的说道:“哦?照片啊?你不是和钟老板合影过吗?我们事情很紧急,为你特事特办,来不及给你要照片,要盖章的,懂吗?所以钟老板就把合影中的你的头像给裁剪下来贴上了。”

方秉生哦了一声,把头转到易成看不到的角度,他拳头立刻握紧了,也瞬间咬牙切齿了,肚里大骂:“好你妈的钟家良!**的仗势欺人是吧?我擦!且不说你把我和你的合影给剪了就是看不起我!而且你难道不懂裁剪照片上的人脑袋是咒诅别人短命吗?你这个畜生!耶稣啊,别折我阳寿啊,折钟家良这狗东西的阳寿吧!”

骂了好一会,方秉生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笑容了,不笑也没办法,钟家良裁剪你照片,你不服啊?或者你想因为得罪老大巴结的朋友被那黑老大搞死啊?

但是笑得很僵硬,因为他肚里还不知道如何办才能挽回自己照片脑袋被裁的厄运,一时间也想不出和易成说什么,就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党证遮掩。

“哎,易成先生,这封皮上印的是啥图案啊?”方秉生把手里的党证合起来递到易成面前,问道。

原来这党证最上面印着一行烫金大字:“大宋民主党”——这方秉生肯定明白;

党证最下面印着“党员编号011”——这方秉生也知道,是说明他是骨干或者元老或者他哪天要跟着民主党倒霉脱不了身的标志;

党证左边印着竖着的“为民”;右边印着竖着的“做主”;——连起来这就是民主党党旨呗;

问题是中间那个图案很让方秉生稀奇:一只蛤蟆坐在荷叶上!!!

这玩意和民主党是鸟毛关系?

易成看了一眼,就说:“哦,莲叶和青蛙啊,那是咱们党徽。”

“党徽????一只蛤蟆????”方秉生眼珠子又瞪出来了。

易成没明白方秉生的惊讶,他就解释到其他地方去了:“这个咱们大宋学习洋弟兄文化,人家各个组织都是有徽章的,比如皇室啊、军队啊、警察啊,甚至学校啊,这东西特别好,可以做成一块铜牌别在胸口或者帽子上,看起来精神,而且一目了然;你也见过警徽和军徽什么的吧?咱们的皇族徽章也马上就改进一下重新发布:是盾牌上,一只展翅雄鹰在正中,背景被分为120°角的三等分:老鹰头上的三角形绘成白色,中心一个小十字架,代表天空和我们信仰神;老鹰翅膀和利爪下面两块绘成土黄色和水蓝色,中心是传统水墨画的山脉和波浪图纹,代表陆地和海洋;老鹰左边利爪抓着火炬,代表上帝之光照耀沃土;老鹰右边利爪抓着利箭,代表我们拥有海洋武力;连起来就是在上帝的保佑下,神赐予大宋皇族天空、陆地和海洋;同时我们皇族一手用基督教宣教国民,是远东之光;一手拥有强大武力攻略和保卫自己,是远东之箭;上帝、飞鹰与国土!天空、陆地和海洋!神佑、光与箭!多少个三位一体了??!看这徽章寓意多么的好。所以我们的党徽也要做成如此涵义丰富而意境高远的样式。”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暗想易成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自己不是不懂党徽是啥,而是不懂为啥选个青蛙,他问道:“这个为什么选青蛙呢?这不够威猛吧?什么猛兽来一个啊,好像钟家良老板和我们翁建光老板都是大宋励精图治的大人物,用青蛙来代表吗?”

“我们早做了十几个样式了,”易成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说道:“猛兽肯定不行,那些全被军队预定了,军队现在都觉的猛兽数量太少,以致于他们军种军团之间徽章有重叠,杂牌部队连黄鼠狼都用上了。”

“可以找麒麟啊、龙啊、朱雀啊,貔貅啊,传统里的神兽多的是啊。”方秉生惊问。

“唉,咱们都是西学精英,是基督徒对吧?不能搞迷信是吧?龙、貔貅什么的,还是算了。”易成继续叹气,说道:“最后也就是鹤、鹿和青蛙这三个送给皇帝裁夺。”

“白鹤好啊,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高洁啊!鹿也好啊!曹操《短歌行》里讲:‘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正合了钟家良先生广纳四海贤才的美意!”方秉生摊开手叫道,心里觉的反正你不能搞个蛤蟆来当代表自己的党啊。

易成挥了挥手,说道:“所以我讲皇帝这人太聪明了,他把鹤和鹿都否决了。他说,这个鹤啊,是‘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家’,这是代表官吏的,就算是隐士,那也是想做官的装逼犯,清国官服上就是鹤,这个太脱离民间了;至于鹿,虽然看起来挺不错,但是总是用来比喻百姓,比如秦失其鹿什么的,用鹿做党徽,显得太柔弱了,好像到处被人欺负一样,唯一用处就是喝血割肉锯鹿茸;‘朕肯定不喝你们血,要不然让你们组党干嘛,朕吃饱了撑的吗?’,这是陛下的原话,所以最后裁定党徽为《青蛙与莲叶》。”

“青蛙莲叶其实也非常好的。”易成点了点头笑道。

“那是!那是!太好了!太好了!哦,怎么个好法?”方秉生问道。

易成比划着党证封皮说道:

“第一:你看青蛙蹲在莲叶上,连起来就是‘清(青蛙)正廉(莲叶)洁’,代表我们民主党不仅为民做主,而且就是清正廉洁!

第二:青蛙是跳和往上爬的,在传统里代表‘步步高升’符合我们从民变民官的前途远大;莲叶更不要讲了,出污泥而不染,代表我们干净、纯洁、人品高尚;

第三:青蛙是叫的,正好代表了我们议员和党派为民请命,朝天子反应民间疾苦!

这么看来,青蛙莲叶的党徽不正是我们民主党的象征吗?”

一席话说得方秉生连连点头,心里不由的感慨钟家良身边能人实在是太多了,什么都能搞得有声有色,只要他想做,一只蛤蟆都能解释出这么多道道来。

又带着崇拜的表情的端详了封皮上那个图案,方秉生突然皱了眉头抽了口气,问道:“易成先生,为啥党徽上这个青蛙是屁股对着我们,而上身又侧对着我们?只能看见三条腿啊!要是画个正面趴在莲叶上蓄势待跳的蛤蟆不更好吗?”

易成脸色一惊,想了想,突然大笑起来,拍手叫道:“方兄,您这才智确实厉害,一眼就看到了蛤蟆三条腿这点,这是重点。”

“怎么回事?”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

易成凑过来,嘴巴贴在方秉生耳朵上,小声道:“方兄啊,这是个秘密,你作为元老011号同志必须保密!这党证上的看起来是个蛤蟆,但其实它不是。”

“不是蛤蟆?那它是什么?”方秉生叫道。

易成笑道:“你看这党徽,只能看到这蛤蟆的三条腿,但事实是,它就是只有三条腿。这不是蛤蟆,而是三条腿的招财蟾蜍!民间传说能够让你日进万金的神兽!!!”

“我擦!这也行?!你们这群奸人啊!”方秉生双手握着党证,盯着那神兽瞠目结舌。

073 你我都要青史留名的

“哦,对了,这几份你拿去给钟二仔他们填好。”易成从公文箱里又拿出四本党证,还有一摞文件。

“这是什么?”方秉生不解的问道。

“来得太急嘛。他们四人党证没有填,都是空白的,正好现在要跟着方兄大干一场,所以他们入党推荐人就算你了!你替他们填好推荐表,然后邮寄回钟先生。”易成笑着解释道。

方秉生赶紧客气道:“易成先生,我方某人何德何能,能做贵行会四个精英的推荐人呢?是不是还有更好的人选?比如龙川洋药行会王老板?”

易成笑道:“客气什么?咱们都是搞西学的,对吧?方兄您是西学精英,好好带带我们行会的下层管事挺好的。这就是咱们官督商办企业一家亲嘛。”

“切!真麻烦!居然还要我推荐那四个大白痴。”方秉生脸上笑,肚里却很无奈的大骂了几句,这时候他翻看手里四本上印着“招财蟾蜍”的党证,突然问道:“呀?这他们四人编号是101、102、103、104啊,没有顺序排啊,跳过一百人呢!”

易成鼻子里略带轻蔑的哼了一口气,说道:“龙川四位是运气好,恰好遇到我们民主党成立的第一次城市选举,但是他们实力在那里摆着呢,就是小县城里的土鳖,呵呵,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入到民主党前一百编号呢?这也是我麻烦的地方,最近太忙,就是忙着四处招揽咱大宋豪杰精英入党。刚成立,谁也不是很清楚,我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有些笨蛋都不想入党呢,要费尽心思给他们解释我们并非什么邪教教会,而是世俗政治党,我们是西学来的民主党。”

“感情这党证编码要靠权势和财富顺序排列啊?”方秉生恍然大悟,想到自己竟然是011编号,万一民主党发达了,以后出门自己可以拿着党证四处乱晃——显摆自己多牛比了。

易成说道:“你看,咱民主党党证编码就是三位,也就是说撑死招一千位党员。钟家良先生就说了,我们要把大宋民间富豪和朝廷精英一网打尽!全大宋现在这种精英有多少?撑死几百人。也就是讲,咱们民主党以后前途远大,不论别的,光看看咱们的党员每个人都有多强势就可以了。所以一定要严格入党标准,歪瓜裂枣不要,过两年,要让别人求着你推荐他入党的!”

方秉生点了点头,心里觉的很受用:钟家良这么搞,是要搞个富豪俱乐部,要是再真能搞一批所谓的“为民做主的民官”出来,民主党确实挺有前途的。

既然心里舒服了,做事也就上心了,他拿过易成给他的推荐入党申请表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要求第一条就是“党员必须熟悉和严格遵守党章……”

“党章呢?”方秉生翻来覆去没在手里的几页纸里找到那重要的《民主党党章》,就问易成。

易成撇了撇嘴,说道:“暂时还没有。”

“没有?没有怎么熟悉啊?”方秉生吃了一惊。

易成摇了摇头说道:“你也知道,咱们宋国做事就是雷厉风行,求快,至于其他,一边做一边学;我们民主党成立太快,所以党章还在拟定,不仅我们拟定,还得让皇帝御览,他说了要帮我们修订一下;比如陛下就说‘为民做主’这一条必须这么提,因为不这么提,全东亚无一人懂何为民主党的民主。但只适用于现在十年二十年间,不拎清责任,后世会骂他的,所以一定要用西学联系传统解释下这个‘为民做主’,为自己留很大的后门走。”

方秉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填完推荐表,让四个龙川的贵行会先生成为合格的党员。”

易成点了点头,又打开公文箱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交给方秉生,方秉生低头一看,虽然上面满是阿拉伯数字和简体字,他眼睛却是一亮,任何人看到大额支票眼睛都会亮一下。

一张两千元的支票。

“你们铁路公司为了我们的友谊,原来是要包办这次竞选费用,非常感谢。但是现在情况有些小变化,龙川较为重要,为了稳妥期间,钟先生让我再送给您两千元作为竞选花费和您个人的酬劳。”易成说道。

方秉生立刻笑了起来,真心实意的笑,然后又马上掩饰了,连连说太客气了。

这意思就是钟家良给他两千包干,多退少补,若是不够那就另说;但若方秉生自己少花钱了,省下来的钱就是他自己的了。

比如方秉生自己才花了一千元,那么剩下一千大洋都是他的。

原来他就从公司领了两千元,现在加上钟家良新追加的两千,那就是四千竞选经费,而对象不过是个芝麻粒大的小县城,怎么可能失手呢?方秉生兴奋得两腮都红了,感到这次要发一笔意外之财了。

易成看出了方秉生的心理变化,他笑着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说道:“钱不是问题,但请方兄一定要保证我四名党员全员中选,为民主党成立献上一个开门红。这是钟家良先生交代的。此外若方兄在龙川运筹帷幄、我们非常满意的话,我们宋商银行将认购五十万铁路债券,此事已经知会贵公司老总翁先生。”

一席话方秉生脸上的红晕没有了,而是浑身一抖,这是威胁啊!

虽然大宋到处是钱,然而哪怕一个铜角子,也不会白白给你的。任何一块大洋都需要你用汗水、辛苦却艰难的挣回来,甚至是血和命。

收了钱,方秉生他不仅要保证龙川四人全部中选,还因为此事担上了自己铁路公司的责任,可想而知,若钟家良不满意,就冲那五十万,翁建光敢把自己手指剁下来给钟家良赔罪。

想到这次选举规则变化:从复式选举转变为直接选举、收买监票员可能也很渺茫,方秉生脑门上出了一层汗,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成功。民主党第一次参战选举。”易成轻声细语的说道,但他的调子却是钢铁般坚硬,不容质疑和反驳。

方秉生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支票,扭头问道:“除了我在信里提到的那些选举规则变化外,皇帝有什么别的策略?可否先告诉我一声,我好随机应变。”

“皇帝百分之百的有了策略。”易成点了点头,把语速放得更慢,彷佛每个字都是嘴里吐出来的珍珠粒子,当当的砸着银盘。

“那是什么?”方秉生急急问道。

易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清楚,我们若知道,必然立刻通知你!”

“你们怎么会不清楚呢?”方秉生摇晃着手里的那摞党证叫道,语气有些急了:“选举若这么重要,都要开第五次全民祷告了,这种大事怎么都得有点风吹草动吧?”

易成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所谓的‘难测帝王心’啊,更何况是咱家这个中西贯通的聪明皇帝,他做事你是猜不到的,往往指东打西,两个不相干的事情会被绕在一起,然后全按他的意思来了,谁能预测某政策是对付谁的呢?不过,此时,他直接对付选举的大策略和大政策变动绝对是没有的,所以你尽可安心。”

说到“安心”的时候,方秉生看易成最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诡诈的光,他猛可里恍然大悟:这次明明就是钟家良搞不明白皇帝要干什么了,又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索性就拿自己趟雷了!反正自己不是他的人,就算瞎了他也不心疼!而且以后选举,他也明白皇帝想干什么了,顺路也学到新东西了。

怪不得给钱这么痛快啊!

但是事到如今,方秉生也没有别的选择:谁让铁路公司想从钟家良那里搞钱来着呢?

所以方秉生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不管面对什么困难,这次要大干一场,一定要成功。他以前不也是这样在铁路公司做事的吗?

易成看方秉生打算上道了,他自觉自己的任务也完成,笑问道:“若方兄还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现在提出来,我们努力替你办到,我们现在都是志同道合的同志了,比同一教会的同志还亲呢。”

方秉生想了想说:“只是现在若是朝廷政策变严格了的话,就得从下着手了。我这次本打算走上层路线,想搞定县令刘国建,让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忙,已经给了他五百大洋。”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从咱们在韶关的表现来看,若不是你伶俐,当地长官说不定会给我们惹麻烦。刘国建是吧?虽然现在朝廷内部派系林立,有些大人物咱家也说不上话,但对于一个县令来讲,总是好对付的,你告诉我他什么来头,我回去找找朝廷里的关系再给他打打招呼,咱们双管齐下,把县令先搞定了。”

和方秉生谈完了刘国建的底细后,易成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说道:“对了。有个俄罗斯的马戏团已经给你预定了,下周就从京城过来巡演两周,肯定把这小县城震傻了。你找好场地,联系好报业。反正热热闹闹的,让全国报纸都是铺天盖地的‘民主党’就可以。此外还需要什么援助,直接告诉我们,有的就直接给你,若要资金流动,走龙川洋药行会的账目即可。”

说罢他竟然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提起公文箱就要走。

“您这还要去哪里?”方秉生目瞪口呆的跟着站起来。

“我回京城。”易成笑着说道。

“什么?您这就回去?就在龙川呆两个小时?起码吃顿饭吧?”方秉生大叫起来。

易成从衣服架上拿下礼帽戴上,抽出文明棍搭在手臂上,这才转头笑道:“我哪里有时间呢?京城多少事情等着我呢。民主党刚刚成立啊。但是你的事太重要,钟老板就让我特别来看看你,把事情说清楚。方兄,好好干,这是个伟大的时代,你我都要青史留名的。”

074 【周一】上了皇报

周一上午十点。

张其结正在他工厂的会客室里接见一个他不想见的人,虽然客人穿得很体面,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的并拢了膝盖,前面茶几上的茶水小心的从没碰过,脸上也一直带着微笑。

但张其结却一副不自然的笑容,不时皱了眉头。

整个龙川县城没正经人喜欢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山猪,该地黑/帮会老大的副手。

虽然作为一个体面的玻璃人,张其结不畏惧翁拳光,不过他也小心的不和这伙人打上交道,但是就算是躲着走,人家找上门来也没办法。

而且山猪来的目的也是让张其结大吃一惊:龙川堂想来请教如何选举的问题。

原来翁拳光的龙川堂死活巴结不上鼻孔看天的方秉生和山鸡,方秉生不见山猪,山鸡就是嬉皮笑脸的说几句屁话,连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龙川堂。

在惠川堂的飞扬跋扈面前,翁拳光咽不下这口气,他的人跟踪了几天方秉生,又用了点小钱从鸦片党家里的下人里面打听清楚了方秉生的来意,毕竟方秉生一行还是非常嚣张的,他们也不需要保密。知道对方竟然是专门为了让龙川四个鸦片馆的骨干当选议员而来,翁拳光又气又恨,气和恨的原因都是一个——不理解惠川堂这样干的原因是啥。

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太土了,翁拳光虽然不理解选举那玩意,但他也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当上议员——因为惠川堂和鸦片党那群人眼红的东西,那就肯定是好东西!

然而惠川堂不带着龙川堂玩,交情都不给,他们又不懂怎么选举,只好在本地找能人请教,那除了中西贯通的纺织厂老板张其结,还能找谁?

所以一大早山猪就带着礼品卑躬屈膝的求见张其结了,主要是想问问选举怎么回事,若是可以,翁拳光老大想和张其结搭伙选举,其实就是想跟着张其结玩。

但张其结怎么会想和一个毒蛇般的流氓头子玩,他只好和山猪虚与委蛇,说些不着调的话,把自己也装得啥也不懂。

山猪作为龙川堂使节,其实自己也有很大压力:主要是完全不懂自己这些问题,以致于张其结随便甩个新词给他,他就瞠目结舌,不知道什么意思,自然是张其结谈了半小时,他还是云山雾罩,两人之间还时不时出现无人吭声的尴尬,这不,张其结说“美国议会挺有用,但是大宋这个议会没啥用,可能就是皇帝锦上添花的摆设,没必要太认真”,说完了看着山猪,山猪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知道该说啥好。

为了掩饰尴尬,山猪指着张其结办公桌上的一叠厚厚的报纸,笑道:“哎呀,张老板,您也买皇报了?我也看见您和我们老大照片了。这可是全国第一大报皇报啊!你们全国露脸了啊,这真给咱们龙川长脸了。”

“这有什么?就是个登报明示候选人而已。”张其结摆着手谦虚的笑了起来,但肚里却是得意非常。

今天早晨,他正在喝早饭粥,他家佣人捏着一叠报纸跑进来报喜,说:“天啊,不得了了啊!老爷,您居然上了皇报了!”

“什么?”张其结吃了一惊,接过那叠厚厚的报纸,只见在《大宋皇家邸报》那扎眼的黑色报头下,就是《龙川选举十二候选人明示》大标题。

就是龙川十二个候选人的大幅木刻照片和个人的简历、政治理念。

虽然选举三次了,但这是海宋朝廷第一次这么干。

每个人都占了报纸纸张的一半,因为大家政治理念都不长,而且还很多重复,所以每人内容一半是巴掌大的大照片图片、另外一半是个人履历等文字介绍。

张其结翻了一页,就看到了自己照片图片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报纸上。

“这?这?这?这真是皇报吗?”张其结难以置信的又翻回去看报纸封面,果然是皇报!

自己竟然上了皇报?!大宋最重要的报纸?!皇帝和朝廷的喉舌?!

而且还有自己的照片木刻画!

这期皇报加厚了!就是专门给他们几个人加厚的!

“加了多少钱?这么厚的报纸?”张其结捏着那叠厚厚的报纸扭头问佣人。

“没有加钱,还是五分。”佣人一脸走路捡到钞票的表情,笑道:“太好了,这个等于花一份钱买了两份报纸,老爷您的照片留下,剩下的报纸可以当油纸包肉去了,哈哈。”

张其结也跟着笑了,说道:“别!人家其他十一个人也都是龙川的,都认识,拿他们人头照片包肉不好,显得不尊重人家了。就烧掉吧。其他的报纸你随便用。”

接着他急不可耐又翻到自己那一页,细细观赏自己的照片,又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自己旁边的履历和施政理念,心里一直有冲动:应该把这部分裁剪下来,放进玻璃镜框,和祖宗牌位放在一起!上了皇报了!全国知名了!太牛了!

但是随后又想到其他十一人也都在报纸上,这不过就是皇帝免费给他们的广告而已,并非是自己立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而能在皇报留名。

不过失望也是微微的,张其结就夹着那份报纸,上了马车,一路到了工厂,一路都没舍得放下,走路都是发飘的,虽然天还阴沉着,但在他眼里简直是阳光烂漫,今天实在太美好了,居然有幸连照片一起上了皇报!

在办公室里,张其结什么也没干,就一屁股坐下,反复读了好几遍自己那部分,有时微笑,有时惊异,有时候脸上微微红了,因为觉的自己文章里好像有几句不是很通顺,但是因为是自己写的,报纸一字不动的给发表了,这就是全国识字的人都看到了,自己觉的有点丢人。

九点的时候,工厂会计也带着一份皇报兴冲冲的闯进来,对张其结大叫:“张老板,您知道您上皇报了吗?我路过衙门,看他们在往宣化墙上贴报纸,才知道您上报纸了!您这照片!看看,多精神!”

看着满脸兴奋的对着他指着那照片的会计,张其结死死压住脸上的得意,挥手说道:“这没什么,大家都上了报纸。我估计这就是皇帝给的恩典吧,没有什么了不起。”

“张老板,除了算账,其他西学我也不是很懂,”会计笑嘻嘻的躬身说道:“反正就祝您和长老会的其他先生在下周选举得胜好了!整个龙川脸上都有光了!我肯定投你一票!”

“好好好。”张其结微笑着目送会计离开,转身走到窗户前,视线好像透过了树木、工人,围墙,好像鸟儿一样飞扬在了龙川县城上空:竟然上了皇报,哈,这可怎么了得啊!

结果一会功夫,他厂子里好多人自己买报纸看的或者听说的,纷纷来给张其结贺喜,搞得张其结真不好意思了:这确实就像广告一样,我啥也没干呢,你们道喜干嘛啊,但也不能明着不让人家道喜啊,人家是好心啊。

不过张其结还没从这喜悦之中过足瘾,不速之客山猪就来了。

看到这个黑/帮骨干提着一盆鲜花和礼物来了,大家都识趣的闪了,只剩下张其结一个人面对这看来今天显得很怪异的家伙。

聊了会报纸上的张其结和翁拳光的相片,山猪觉的也算拉近关系了,他搓着牙花子,笑道:“那个,我们翁老板,特别仰慕您。大家都知道您是咱这小城里见过大场面的人,您看能不能我们翁老板和您联盟一起来选举呢?我们老大说了,肯定亏待不了您的。”

张其结看着山猪,就好像看着一条长着獠牙的真正山猪坐在自己沙发上一样,脸上还在笑,肚里却在找借口回绝掉这些危险的流氓。

想了想,张其结陪笑道:“山猪老弟,我刚刚给你讲了,这个选举真没啥用,就是浪费钱而已,而且是朝廷可能借机查税收税的。我之所以参选,你懂的,我是长老会的长老,是教会的骨干,皇帝号召我们基督徒参选、竞选,我为了荣神益人、忠君爱国,才联系其他几个弟兄一起参选,算我们新教的一个教会对皇帝效忠的表示。翁老板是著名的天主教慈善家,他应该去和你们天主教的朋友一起选,对吧?比如那个书店老板,还有以前那几个鸦片馆的先生,他们不也是天主教的吗?你也知道,我们长老会天天没事就争辩教义,而且我们也不认为天主教的人有圣灵,所以遇到朝皇帝效忠这事吧,我们真不大好和公教(天主教)的人合作,那样,说不定,上帝不喜欢了。”

张其结说得有点过分,就是为了吓阻山猪。

不仅如此,他还替李广西、范林辉这些弟兄说话了,免得他们架不住纠缠从了龙川堂,以便某天去了教会团契,发现五个人里的某个人又把翁拳光给带进来了。

那样就太讨厌了。

山猪虽然是天主教,但是天主教这个对教义争辩较少,下层信徒会跪在各种圣像前求这求那就够了,不是很熟悉教派之间的纷争,张其结说的话也没法质疑,心想没有办法了,只好回去禀告老大请他定夺了。

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张其结擦着满头的冷汗以送瘟神的架势跟在山猪后面一路的伸手相送。

在办公室门口,山猪突然一手摁在门框上,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张老板,既然你说你们是新教,不愿意和我们公教的在一起竞选,那你知道铁路方秉生是来龙川干嘛的?你们和他们纠缠干什么?鸦片馆那几个人也都是天主教的啊。”

“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方秉生先生我是认识啊,他不是来视察龙川火车站吗?但是怎么又扯到鸦片馆上了?”张其结一头雾水的问道。

“您居然不知道这事啊!”山猪看张其结表情不是作伪,失口说道。

“什么事啊?”张其结瞪着眼睛问道。

山猪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方秉生就是来给鸦片馆助选的,但又一想,方秉生那王八蛋阴着呢,肯定是他对张其结他们不讲真意、蓄意试探对方底牌,毕竟这王八蛋就是专门来这里做这件事的;而自己何必无因头的告诉张其结这个事,自己又不是他爹,况且他也不怎么乐意帮助龙川堂;想到这里,山猪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您忙,您忙,我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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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山猪,张其结做到椅子上,老觉的山猪最后几句话透着古怪,但是那个很客气的铁路公司副总方秉生怎么能和小县城里的人扯上关系呢,他不就是来视察车站的吗?

“莫名其妙的流氓。”想了一会,张其结也想不明白啥意思,他不想再想了,咕噜了一句,把报纸小心翼翼的放进抽屉,先祷告了一下,然后把套袖小心的套在自己精心熨烫出褶皱的衬衣手臂上,拿起一支蘸水硬头笔,开始核对起报表来,这一大上午都因为上了次全国第一大报而乐得无心工作,那是不行的,对于基督徒,必须拿工作荣耀神。

但是没等他看两行报表,下属推开门,满脸惊喜的来报告:“老板,范林辉老板、钟二仔、李猛、庄飞将、林留名这些老板,还有一位铁路的方秉生先生来看您了,都是上过报纸的!来互相道喜的吧?”

“哦,这么多人?快请!快请!这里坐不下,让他们去小客厅!”张其结把套袖从自己衬衣上拉下来,惊喜的朝工厂小客厅走去。

小客厅是纺织厂用来招呼人数比较多客人的地方,其实也就是在张其结办公室走廊的尽头,觉的对方是来贺喜和竞选对手互相试探下实力的,张其结赶紧穿上西装,连领结也打上了,对着镜子看了看,这才朝小客厅里走去。

一进去,就感到一股气势扑面而来,虽然人不是很多,但感觉整个客厅都被挤满了,因为来的都是龙川的有头有脸的人物。

“哈哈!鸦片馆的朋友,真是稀客啊。还有老范,你也算我这里半个主人了,怎么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帮着倒茶啊。”张其结热情的招呼,但没人应声,突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张其结堪堪收住大笑,仔细打量过去。

这小客厅有两个三人长沙发,隔着茶几对着摆的,沙发两边还各有一排椅子,但是从来人座位来看,事情非常奇怪。

六个人都坐在靠墙的一排,显得如一个整体那样,只是可坐三人的沙发上就坐了两个人:东头坐着方秉生,西头坐着范林辉;而方秉生两腿叉开,双手压在文明棍的上面,这貌似是非常不礼貌的姿势;范林辉则一脸很无奈的表情;而更奇怪的是,也是县城头面人物的四个鸦片馆的人,好像都不敢坐沙发,就坐在沙发两头的高椅子上,此外还有个满脸狰狞匪相的中年人虽然一样西装革履,却站在窗户边,身体斜压在花盆架上,嘴角挂着丝冷笑的盯着张其结。

所有人的姿势若是画线的话,则重心都集中在那个方秉生身上,彷佛他才是中心。

“哎,方先生?您还没回京城,这两天准备讲道什么的太忙,没有去请教您。对了,周日没在教堂见您啊,您不说要去的吗,我还特意在人群里找您来着,哈哈。今天您也来了,我这小破工厂真是蓬荜生辉啊。”虽然不知道方秉生怎么和鸦片馆的人扯上关系了,但是无论从实际社会地位还是从今日各人所坐的位置来看,方秉生都是最重要的客人,所以张其结先和方秉生搭讪。

但是方秉生微微一笑,也不起身,却反客为主的指着对面的沙发道:“张先生,这次来有公事找您,请您坐下,我们聊聊好吧?”

张其结狐疑的坐在方秉生对面,面对面看着方秉生和范林辉惊问道:“这怎么回事?”

“老张,人家是为了选举的事来的。”范林辉苦笑道:“人家不是你说的来视察火车站的。”

“怎么?我不明白啊。”张其结瞪大了眼睛。

靠墙的李猛呵呵一阵大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方秉生和张其结之间的茶几边上,对张其结笑道:“张老板,想必您认识,但还不熟悉方秉生先生,现在容我给您介绍:此位先生,即是我们洋药行会从京城请来的专门为我们助选的铁路精英、西学奇才和选举专家,方秉生先生。”

“你说什么?选举?”张其结疑惑的问了一句,接着疑惑的看向方秉生,看起来没明白怎么回事。

“张先生,我们已经和范林辉、齐云璐先生谈过了,并且成为了好朋友,现在想和您谈谈选举的事。”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

075 演练一下咱家的节目

“您……你…….铁路公司…….选举?”张其结还没能确信这个事实,或者说这个事实超乎他的任何想象,简直好像路上遇到一个雕刻昆虫成艺术品的家伙,虽然看他做得是很厉害很让人吃惊,但谁会想到有人是专门在昆虫上面下刀的?

方秉生这样一个人跑这里来搞什么助选?选举?张其结定定的看着方秉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张其结这个样子,鸦片党和旁边的山鸡都得意笑了起来,方秉生面无表情。而旁边不敢得罪这批人而被带来的范林辉,猥琐的偷瞧了一眼方秉生,朝对面的张其结摊开手说道:“我早说了我不想选举,还搞这么大阵仗?老张,人家是从京城专门过来管选举这事的!你信吗?”

范林辉说得是一口难以置信的口气,好像村民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窜进农村抢劫牛粪一样,抢牛粪倒也无所谓,但这阵势把原住民吓坏了。

张其结醒过神来,坐在沙发上对着方秉生摊开手,惊问道:“你方先生是专门来龙川搞选举的?我们这里就是个小县城啊!你…你…咳咳!”

后半截话,张其结没说完,但是大家都听懂那语气是什么意思了:“你至于的吗?”“你疯了吗?”“你吃饱了撑的吗?”

一身西装的钟二仔对张其结的态度有点不满,虽然张其结说得也不能算错,但是现在大家都和钟先生和方先生在一条船上了,马上就要脱离鸦片党的范围,和整个大宋国精英富豪在一条船上了,他这样讲,是在鄙视龙川鸦片馆的四个精英是有病咯?是不配和京城那些财大气粗的民主党精英在一条起跑线上咯?是不配参加选举咯?是歧视他们咯?

所以他站起来,对着张其结说道:“老张,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这选举是利国利民的!选举是陛下的圣裁!选举就是德……德儿子!知道什么是德儿子吗?就是和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儿子来着,反正就是电报、铁路、银行、洋枪队那个儿子,是完全一样的!都是一个爷爷生的!对了,还有侄子也是一样的!这两个儿子连大小都分不出来!一样的重!一样的高!一样的牛!”

一席话说完,张其结瞪着钟二仔瞠目结舌,鬼能知道他满嘴“儿子”什么意思。

“得得得,先喝杯茶,慢慢谈。”张其结招呼工厂仆役给几个满脸激昂却满眼茫然的鸦片馆客人上茶,自己却看定了不动声色的方秉生,这个家伙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里只有志在必得的寒光,没有什么茫然,看来即便要听懂怎么回事,怕是也要和他讲。

先喝了口热茶稳了稳心态,张其结放下茶杯,看着方秉生问道:“方先生,这就是说,您从京城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今年龙川选举?”

“是这样的。”方秉生笑了笑。

“然后您就是专门辅佐咱们县李猛这四位的,为了让他们选上议员?”张其结又问道。

方秉生一笑,还没回答,鸦片党李猛又窜了过来,挥手制止着张其结,说道:“老张,你这话说错了啊,这个方先生可不是辅佐我们的,是我们的老师!选举专家,人家可厉害呢!”

张其结瞄了一眼冷笑着的方秉生,肚里已经清楚:前几天,他被眼前这个京城来的家伙给耍了,那时候的热情只不过是这个小子来摸自己底牌的,故意装成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会问自己那么多关于选举的问题。

可恨自己言无不尽知无不言,把所有见识都对他透露了,还领着他见了几乎所有的长老会候选人,“这个奸诈的京城王八蛋!”张其结肚里咬牙切齿,不由得很恼火。

但张其结还是笑着问方秉生:“哦?原来是方老师啊,还是选举专家。呵呵,我是小地方人,没见过大场面,就一农民,想必方先生已经知道了。与我们吃饭的时候,方先生大约是可怜我们无知,有些本事藏着没露,那么请问方先生是在美国还是在英国又或者是法国学习的选举呢?”

这些话在讽刺方秉生骗人,还在问方秉生到底有多强大。

李猛笑了起来,把大拇指高高翘起,对着方秉生连续虚空按了三次,扭头对张其结说:“老张,方先生在哪里学艺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前三次选举:佛山、东莞、韶关,这些大城,方先生一个人包办!让我们候选议员一个不漏满堂红!”

一席话听下来,张其结也倒抽一口凉气:自己见过洋人选举不假,但面前这个混蛋竟然搞过三城大宋选举!虽然当年报纸没有像龙川这样皇报登照片和介绍,他对报纸上三城那些议员不了解,但光听李猛的口气,就知道肯定是方秉生想中的人全部中选。

“失敬失敬啊,请方先生原谅前几天我对您的吹牛,论起选举来,还是您是专家啊。”张其结拱了拱拳,然后正色问道:“那么请问,您找我是什么事呢?”

看来终于让面前这个土鳖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了,要谈正事了。

方秉生微笑起来,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张先生是龙川的大才,我就说明白:这次选举有十二个候选人,直接选举,只有四个名额一次出线。而我这里就有四个候选人。所以我们想和张先生交个朋友,能够互相帮忙。若能让我们四人顺利当选,我们是不会亏待您的。”

张其结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我不大明白,这个选举本来就是候选人之间互相竞争一下的。你选你们的,我选我们的,怎么会我们互相帮忙而您的人当选呢?”

方秉生鼻孔里冷笑一声,伸手指着张其结道:“我们不想和您唱对台戏。”

一句话张其结完全清楚对方的来意了:要是看目前的局势,一旦开选,肯定要造势,要拉拢下民众,若我请戏班子,那边也会请,这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对台戏了。

所以方秉生想让自己在选举期间听戏而不能唱戏,就是完全静默,那样他的人自然顺利当选。

看张其结脸色有异,知道张其结这种满手烫伤的家伙不会轻易就范,方秉生耐心的解释起来:“张先生,我们是所有官督商办大企业的联手行动,我们力量有多大想必您心里有数:

第一:不说别的,仅仅龙川县城,在座的几位论身家和你们比,也差不到哪里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争斗起来,就是两败俱伤;

第二:但是第一点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有强大的后援,我们仅仅竞选经费就有两万大洋,是京城民主党给我们的!而且,这些钱是我们准备往水里砸着听响玩的,明白吗?我们根本不稀罕钱,您怎么比?

第三:我们不光有钱,我们有的别的噱头:我们都不稀罕什么粤剧的,不是因为不好听,而是因为太便宜,百姓见多了上不得台面;京城的一个西洋马戏团已经预定,正在来龙川的路上;西洋马戏团啊,有狮子、有老虎、有洋人娘子,是真女的,不是男扮女装的!若不是我们想恩待一下这穷县城的百姓,他们穷人一辈子也看不上的;而您去哪里请呢?您要请立着脚跟跳舞的芭蕾舞剧团吗?请得起吗?”

说完之后,方秉生往沙发上一靠冷笑着盯着张其结。

说竞选经费高达两万元自然是唬张其结他们的,一个工人,一个好工厂的工人,一个受人艳羡的好工厂工人一年也不过赚七八十元,这两万需要这个工人不吃不喝250年才能挣出来,绝对能吓死平民的钱。

然后,看着吓傻了的张其结,方秉生真的脸上乐成了一朵花,两手一拍,对张其结道:“我非常佩服张先生,您是我非常非常敬佩的好汉子。大家都是好朋友,都在商界混,您不也是我们铁路公司的老客户吗?我就想,何必让您烧钱呢?因为您烧不起的,选举就是个大钱吃小钱,若是您非要花钱,那只能白白浪费。何必呢?我们何不如做个好朋友,你今年帮我一把,明年我帮你一把呢?大家交个好朋友,共同发财多好呢?”

张其结看着方秉生愣了好一会,想了想,问道:“若我按你说的,不和你们对着烧钱,不唱对台戏,你们就仅仅交个朋友?”

“张先生是聪明人!”方秉生扭头对着几个鸦片党大笑起来,林留名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个纸盒子放在张其结面前的茶几上,方秉生笑道:“这是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的,请您一定收下。”

张其结端了端那盒子觉的沉甸甸的,本来按礼节中国人是不好意思当面打开礼物的,但是现在哪里是送礼,而是在商业谈判,张其结几下就撕开了包装,只见里面是一个精美的银盆,上面浮雕着耶稣受难的图案,银盆中间还有一个同样镂刻花纹的精美银梳子。

张其结掂量了一下盆子和梳子,估计都是纯银的,看这一副洗漱用具造价不会低于一百元,他看着方秉生问道:“这就是你们的心意?”

“老张,都知道你留着辫子,你那辫子很帅,但是谁也都留过辫子,知道这玩意清洁不容易,晚上要散开,早晨要编起来,看你每次都一丝不苟的那大辫子,想必当成宝贝。所以我们就送你一副银脸盆给你的宝贝辫子。”庄飞将笑着解释道。

把玩着银盆和银梳子的张其结却没有笑容,他看见了方秉生隐藏在笑容和眼镜片后的寒光,依旧是寒光。

“老范,他们给你什么东西让你老实的?”张其结抬头问沙发对面的范林辉,范林辉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送范林辉老板一本马票。两年内可以随便进入海京赛马场十二次。还有优惠火车往返票龙川至京城十二张,我们一条龙服务。”一直倚在花盆架上的那个流氓兮兮的人笑着发话了,这本马票加上优惠火车票也差不多价值八十元。

范林辉挥着手给张其结解释道:“这个我不是赌博啊,我一直想去海京赛马场看看的,你知道的!”

“他们知道范林辉喜欢赌博,这群奸人!”张其结放下盆子,问道:“李广西和王鱼家呢?”

“还没去见,因为您是教会主心骨,所以第一个来拜见您,知会一下,范老板是巧了,在路上遇到的。”方秉生摊开手解释道。

“那齐云璐呢。”张其结又问。

林留名嘿嘿笑了起来,说道:“我家在盖新房,你知道吗?小齐本来就在给我家做一个偏房二层楼,我不过允诺他可以修完之后再修正厅的一部分。”

“小齐这削尖脑袋乱钻的家伙竟然还想跟着我们选举呢!哈哈!”钟二仔笑了起来。

“这伙人做事够滴水不漏的啊。”张其结怔怔的看着人人都在得意洋洋的鸦片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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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齐不能跟着你们选举吗?”张其结跟着笑了起来,他看着方秉生问道:“我就再问一句:为什么你们要在龙川这种地方大动干戈?我想以方先生的本事,应该留在惠州、赣州这种大城选举的时候发挥不是更好吗?您这是牛刀杀鸡啊。”

“呵呵。”方秉生仰天打了个哈哈,看似自嘲否定,然而这次他却是真笑了,张其结说得不错,他就是牛刀,其他人?鸡而已。

“方先生,原谅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前几天还在您面前班门弄斧,现在想起来了太羞愧了。能不能再解释下,免得以后再选举,还得出这事,这事说实话,我没有很在乎,但是早知道会影响你们,我就不参选了,选举准备也折腾我不少时间呢,时间就是钱嘛。所以请您教教我吧。”张其结坐在沙发上,身体朝前弓着,脸上一脸求教的表情,就像那夜方秉生对他一样。

方秉生想了想,他的战略里,张其结这小子是很重要的一环,有必要解开;若张其结这个长老会骨干心服口服了,其他人会立刻土崩瓦解。

所以他还是给张其结解释了:“张先生是这样的:龙川确实不大,也本来不应该拿两万这种巨资打水漂玩,但是它卡在了一个时间点上。”

“愿闻其详。”张其结频频点头。

方秉生咳嗽了一声,正色说道:“上周五,大宋第一个政治党派民主党正式成立了,我们需要拿下龙川作为民主党成立的献礼。”

“民主党???美国的那个???!”张其结怪叫一声,难以置信的问道:“这可以成立呢?谁能懂这些呢?方先生你不要蒙我这个乡下人。”

“呵呵。”方秉生笑了笑,从礼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蓝皮小本,放在掌心里对张其结抬起来:《大宋民主党》五个烫金大字赫然在目。

“哥几个,给他们演练一下咱们的节目?让他们开开眼。”旁边的山鸡突然笑道。

李猛等人对视一下,齐齐站起来,像军队一样先互相转头左右瞄了瞄,和中间坐沙发的方秉生肩膀对齐成一条线,然后齐齐手伸进怀里,又猛地一起掏出来蓝皮党证,大家一起朝前冲了个马步,一手握拳收在腰间,一手高举党证高过头顶,把封皮对着外边,齐声大吼起来:“荣神益人!忠君爱国!为神为君、为国为民、下听民声、上佐圣听、清正廉洁、为民做主!吾等大宋民主党党员参见各位父老乡亲!”

不仅怪叫,还一边顺着吼叫的节奏,一边有力的晃着自己党证,好像打拍子那样。

几个本来有头有脸的本地中年人一时间突然变成了好比唱诗班小孩的集体舞表演,五本亮闪闪的党证被五只肥胖、保养良好、还带着金银戒指的手指捏着出现在空中,再加上狰狞的大吼和羊癫疯状的打拍子,气势吓死个人,简直是李爱光神甫开的孤老院里的疯病病人跑出来了四个。

范林辉没防备吓得倒在沙发上,一条腿搁在了沙发扶手上,惊恐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看起来马上就会从沙发上翻出去落荒而逃;而张其结也浑身一哆嗦,靠回了沙发靠背。

而旁边的山鸡一手卡在自己嘴上,死死憋住笑的脸上呈现出吃了糖、屎、鸦片混合物后的表情。

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摇了摇头:出现这玩意也没法子,他们也没有党章,没有规章,没有指南,除了一个小本本党证什么也没有,不知道该怎么做。而马上就会有记者蜂拥而来,你总得摆个pose让人家照相写东西吧,或者总得在县城人面前亮相吧?

商量来商量去,方秉生拟定了简短有力的口号,而动作方面几个人琢磨来琢磨去:你要整齐划一、你要有气势、你可不得学习西洋来的那些怪异的玩意吗?谁还会在演讲台上学粤剧老生出场踢几个马步?就算可以,也没人能踢。所以最后还是出现了这妖魔一般的东西。

门口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东西,大家扭头看去,只见来换热茶的佣人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手上拎着木托盘,地上满地茶水和碎片,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

“你干嘛呢!你赶紧打扫干净!”张其结很不满的对着自己佣人大叫。

“这是西学,懂不?!”李猛被人看见了,脸皮一红,但马上叉腰对着佣人吼了起来。

昨天他们搞出来这玩意的时候,大家都是脸上红得像块红布,但方秉生自己可是不需要上台表演出洋相的,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丢脸也不是丢他的,所以严令他们照做;而且民主党四个新成员他们也都有了“必死”的决心,毕竟昨天易成先生可是大驾光临亲自打气啊、方秉生也把易成先生的话交代的很好,听明白这次非常重要、意义重大、大家要青史留名、还能为民做主了,而且方秉生当了他们推荐人让他们入党,大家成为民主党第二梯队的头四号之后,士气大振,大家也不要脸了,为了西学嘛,为了发财嘛,为了富豪俱乐部里民主党里的更好位置嘛。但是练熟了之后,发现如果不要脸确实会很有气势。

这就是当年民主党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亮相。

“我能看看您这……你这本子?证件?”张其结小心指着方秉生手心里的蓝皮本。

“这叫党证。”方秉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证件递过去,而张其结非常恭敬的双手平行接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翻来覆去的看。

连旁边的人都能看出张其结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一脸被反复雷劈的表情。

“你们这玩意实在太西学了!太先进了!”张其结好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难以置信的说道。

076 朗朗上口的最好

看张其结是心悦诚服的表情,民主党四壮士都难以掩饰得意微笑起来,连方秉生也不例外,反正他以前从没想过入个什么鸟屁党还要发个党证的,不过拿着这玩意还真场面,上层人精真会想啊。

张其结又翻开党证,抬起头看着方秉生惊问道:“你们还要推荐人啊?大宋首富、西学号手钟家良先生是您的入党推荐人?”

方秉生低头整理了一下领带,掩饰了忍不住的得意,抬起头正色道:“承蒙钟先生厚爱,我是运气好,赶上了龙川这一波。”

“他的印章?这真是钟家良先生的亲笔字?”张其结用食指指肚摸了一下上面秀丽的钢笔字,难以置信的问道。

这话让方秉生不悦的歪了下嘴,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能骗你不成?难道钟家良就不能做我的入党推荐人吗?”

心里怕对方不相信,嘴上耐心解释道:“我说了是我运气好。我也不会骗你张先生的,我们民主党是所有官督商办大企业的联合,不仅如此,很快就要把大宋精英一网打尽!钟家良不仅是我的入党推荐人,也是我宋右铁电老总翁建光老板的入党推荐人。”

旁边的李猛颤抖着手捏着自己党证,一直舍不得放进去,老想着找个因头吹嘘一下这有多厉害,看张其结瞪着方秉生发呆,明显被吓傻了,他窜了过去,自己替张其结把党证合起来,让他看着封面,手指点着封面,开始解释:“诺!这个青蛙莲叶就是我们的党徽,代表我们清正廉洁!诺!看到没有,方秉生先生党员编号是011号,翁建光先生是010号,大宋造船局老大是009号,我们老板钟家良先生才仅仅是008号而已!”

张其结很聪明,听明白了这就是排交椅的东西,他扭头问道:“那你们民主党前七位是谁啊?比钟老板都大?”

方秉生撇了撇嘴,肚里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的开始吹:“这个007啊,就是外交大臣秦连生!这专管东亚各国事务的大人有多么伟大,想必您也知道。其他就按这个座次往上排。最高的那位是绝对机密,在消息出来之前我不敢讲,怕被宣教司特工枪毙。”

说着又做了手指爆头的动作,摆明了想让张其结以为那是皇帝。

“陛下?陛下也能入党吗?”张其结皱着眉头问方秉生道。

看他表情就知道有点不信,方秉生坦然的挥了挥手说道:“这周三皇报一篇重量级社论,引领整个帝国前进方向,皇帝还做了先知预言,我们民主党成立的喜讯也将同时出现,等着买报纸自己看。”

“你怎么知道还没出的皇报内容?”张其结问道。

“这还用问吗?我们是谁!民主党也!”钟二仔得意洋洋抬头看着天花板叫道。

李猛好像还没觉的过瘾,谁不想当老师呢,他把自己党证伸到张其结前面,指着自己党证编码说道:“看到没有?我的编码才是102!我们龙川四个同志编号仅仅是从101到104!知道为啥吗?”

“为啥啊?”张其结无奈的顺着对方话头问道。

李猛哈哈大笑道:“因为按个人资产声望,咱龙川四个同志排不到全国前一百里去!但是,我们在全国所有的小县城体面人里是头四位党员。”

林留名因为身体不好,刚刚在做完节目后一直在喘,现在也满脸红光的挥着自己党证说道:“咱们家这个党前一百位就是大宋前一百大富豪!了不起吧?这玩意比拿到惠州城洋人开的那家正宗法兰西西餐馆俱乐部会员证都难!咱们家也必须要推荐人的!”

“我们就是大宋最精英的集体。”方秉生摘下眼镜擦了擦,即便鼻梁上没有眼镜,也能看到对面张其结嘴张得下巴都要脱臼了。

“我能入民主党吗?”张其结小心双手捏着党证恭恭敬敬的递回给方秉生,居然还都站起来了。

屋里几个民主党同志爽朗的笑了起来,看这个县城最有名的西学通那战战兢兢的模样,都觉的自己入了民主党实在碉堡了。

“这个看您表现了,”方秉生倚老卖老起来:“等咱们京城总部下达通知后,会任命一个龙川县民主党负责人吧,您到时候朝他申请吧。我虽然是011号党员,但暂时没有这个权力。我们简直如军队一般如臂使指,纪律实在太森严了,权力分配和审批也实在太严苛了,我想帮您也有心无力啊,唉。”

说罢,得意之余,方秉生翘起了二郎腿,对张其结说道:“那您现在合意和我们交个朋友了?”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说道:“方先生,我的情况你比我自己都清楚。我是长老会弟兄们选举出来的长老,也是这次选举长老会五个人里最积极的,以前都是我牵头做这事的,等于是我鼓动的。所以我现在贸然同意不是太好,李广西他们还不知道,我要是同意,这个别人会说我说话不算话、耍弟兄和朋友的。基督徒不好这么做。”

方秉生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何他第一个来找张其结的原因。

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官迷、王鱼家是个基督徒疯子,这三人因为财力和影响力是民主党最大敌手,但三人中的主心骨就是张其结,无论是大帅还是军师都是他。

若先和李广西、王鱼家他们谈判,说不定他们还得来找张其结请示,所以方秉生在顺路搞掂范林辉和齐云璐后,第一个就杀到张其结这里来了。

就想通过擒贼先擒王的手法,拿下张其结,就等于一举拿下了长老会,在选举前干掉任何对手。

若是张其结服软,可想而知,以他的见识、口才和影响力,他自己就能说服李广西、王鱼家两个混蛋乖乖的放弃,比民主党出面不仅省力而且强多了,而且效果更好。

“那么能不能请张先生亲自去联系一下李广西和王鱼家先生,把这事说说,你们三个商量下?”方秉生说道,接着欲盖弥彰的解释道:“我是浸信会的,和你们长老会弟兄都是加尔文宗的,算教内同志,我们都是一家人;但是现在军令在身,身负民主党同志的厚爱和重托,也是为陛下效忠、为国效命,所以我也不得不请求张先生能否尽快办好此事?我们也好把酒言欢?”

说罢,方秉生不容张其结分说,从怀里掏出怀表来,啪的一声掀开表盖,看了一眼,对张其结举起表盘说道:“大家都是搞西学的,时间宝贵的很,中午约了贵市市长刘国建大人吃午餐商议西洋马戏团大帐篷落址的问题,所以就不请张老板吃午饭了。现在是十一点半,我下午四点在钟二仔家恭候各位好朋友的光临,到时候酒宴摆好、我们把酒言欢,可以吗?”

这就是个最后通牒,让张其结他们商量完,然后服软退出来找他,大家就喝个圆场酒,给对方一个就坡下驴、保住面子的机会,也算是完美收尾。

这样方秉生就算在选举之前解决掉几乎所有潜在敌手了。

“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去找他们!”张其结站了起来。

方秉生领着民主党四同志也立刻起身握手告辞。

目送客人走了,张其结拉住也要跟着一起走的范林辉叫道:“老范,你要干嘛去?不跟着我一起去找广西他们吗?”

“这事,你自己去见不就得了吗?这事不是明摆着呢。”范林辉一脸的不情愿,说道:“老张,我说了,我本来就不想参选,现在正好退出,我工厂老多事呢,哪能离得了我呢?咱可没本事从海京派来个监军指挥什么莫名其妙的选举。下午那酒席我就不去了,反正我根本不在乎什么选不选的。”

说罢自顾自的走了,气得张其结在后面跺脚。

范林辉离开张其结工厂,站在工厂门口叫了辆皇帝车,让他去自己火柴厂,在车上就耐不住兴奋,从怀里摸出那本马票,又看又摸,暗笑:“选举也不错,真没想到等于走路白捡钱一样,有人给你送钱啊,而且是请你休息的!居然有这等好事?哈哈。”

没想到五分钟后,他一抬头,惊呼道:“我说!那个车夫,你认路吗?你这是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来了?”

原来车夫把他拉到一所偏僻巷子所在的茶馆面前,范林辉在车上扭头四望,只见四面都是僻静的黝黑的围墙,大树从院子里伸出来遮蔽了巷道,除了鸟叫和蝉鸣,这里安安静静的,县城大街的喧嚣好像浮在远处天空的海市蜃楼一般,他好不容易认出这是哪里,竟然绕到张其结厂子背后几条街里去了。

一直靠在茶馆柱子上翘首以望的山猪立刻领着几个人围了上去。

“啊?山猪?你要干嘛啊?”看见是这伙流氓,范林辉坐在车子上赶紧把马票塞进了怀里。

“哎呀,真对不起了。范老板!”山猪满脸歉意,搓着手在皇帝车前卑躬屈膝的说道:“我想请范老板喝杯茶聊聊天,好吧?”

“这都几点了?你不要吃饭啊!”范林辉惊叫道:“你知道我多忙啊。”

“范老板,求您一定给个面子吧,大家都是老邻居了。”山猪满脸苦色的哀求。

范林辉屁股并没有从坐垫上挪动的意思:正经商人谁乐意和这群人称兄道弟的,他大声道:“你到底要干嘛,直接说吧。”

“唉!”山猪一跺脚,说道:“其实我刚才偶然看到您和鸦片馆几个人去找了张老板,我们老大不也参选了吗?皇报也不登了他的大照片了吗?老板上杆子让我学习选举的事,这个您和长老会的几位都是中西贯通的西学大家,我就想找人问问这选举怎么回事啊。”

说罢,山猪摊开手,那道刀疤在满脸愁容的脸上显得很滑稽,他讲道:“我老大一直逼我,您也知道,我这半文盲,我真不懂啊!现在我不求您,我这么办呢?您不是主日学校的兼职老师吗?就当教个文盲脱盲吧!好不好?求求您了,范老板范老师。”

【主日学校:教会主办的识字补习班,一般在每周日下午半天进行,主要就是教授青年文盲简单常用字,以便脱盲。】

“好吧,好吧,不就是选举嘛。”范林辉摇着头,下了车,那边山猪早乐开了花,弓着腰半扶半引的把范林辉请进了茶馆。

其实山猪他们一伙监视方秉生一行,看见方秉生他们几个混蛋倾巢而出找张其结了,就想找范林辉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范林辉提起刚刚所见的一幕,也是眉飞色舞,小县城里的体面人也被京城来的场面吓呆了。

听得对面山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眼珠子就没缩回过眼眶里去过,从头到尾全部是问句,一个肯定句也没有:

“啥?他们都是民主党同志了?民主党是啥?”

“啥?为民做主?清正廉洁?他们要做官了吗?”

“啥?全部都是京城来的官督商办大企业搞的?”

“啥?大宋前一百富豪?”

“啥?咱们城鸦片馆那四个只能是一百之后?”

“啥?加入民主党难如登天,第一个党员就是皇帝?可能是?到底是不是啊?”

“啥?他们好像疯了?真疯了?怎么回事?”

“啥?手里拿着党证就像拿了圣经一样,党证是什么啊?”

“啥?还有党徽?党徽是啥啊?”

“啥?蛤蟆是啥啊?不不不,我认识蛤蟆,我问蛤蟆啥意思啊?”

“啥?口号吓死个人?什么口号?杀人看那架势都不怕?”

“啥?西洋马戏团都来了?马戏团是啥啊?”

…………

山猪问了很长时间,到了最后,也不知道说啥好,就是从口袋里抽出手帕反复的擦汗。

那边范林辉也过完唾沫横飞讲八卦的瘾头了,吧唧吧唧嘴,捡了碟子里两颗花生米吃了,把茶喝完,咣当一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起身说着:“说完了,先走了啊!”起身就要走。

山猪赶紧拉住他,范林辉看了看山猪求知若渴的表情,也苦了脸摊开手叫道:“山猪,我都告诉你了,你还想听什么?我也说不了了,他们搞的那一套都是西学来的,天书一样的玩意,我懂得也有限啊。”

“我知道!知道!多谢范老板!”山猪头点得如同鸡啄米表示感谢,然后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眼,问道:“范老板,您这么博学多才,又乐于助人,能不能告诉我:假如,假如啊,我们仅仅是假如啊,某个人,不是咱们龙川的啊,想要骂那个为民做主党,应该咋说啊,有什么现成词啊?最好要朗朗上口的啊。”

半小时后,山猪飞奔回老巢,汗流浃背的他对着老大翁拳光狂喘着大叫道:“老大!不好了!他们成立阉党了!”

077 “也”是什么意思?!

县城老戏园门口,张其结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不是他平日里注重仪表的做派,既没有戴礼帽也没有带领结,更别说什么时髦的文明棍了,就敞着他一贯精致的衬衣风纪扣,露出一小块胸口,脸都是黑的,手里那份报纸被他捏得像根面团棍子,全是褶皱,下车时候不时的叹气,好像自己小孩得病了还没有找到医生那般又是无奈又是痛心。

老戏园子是清国的建筑,因为龙川太小,没有自己的剧团,这个地方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大户人家做寿时候才会热闹一下,有些富人请剧团来给大家表演,但因为建筑处于围城的一个角落里,不是繁华地界,地价也不高,周围都是些穷苦人家,这建筑连带地皮也卖不出好价钱去;平时就被房主用做廉价的仓库或者一天一分钱的只给席子的最廉价小旅馆,因此它的门脸早就剥落了,门楼上长满了蒿草,踩过土路上因为下雨的泥泞,一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小旅馆特有的臭味。

不过张其结捏着报纸卷走进来的时候,戏园子里却是热闹的,工人们正忙着打扫半年没用过的台子,加固支架,把长凳从仓库里连带一捧一捧的灰尘抬出来,打扫干净,一个大分头的李广西站在空地中间,用手绢捂着口鼻,一边躲避着浪头般有形可见的灰尘波浪,一边大声指挥着手下忙东忙西。

“广西!”张其结站在戏园子入门处大声喊了起来。

“啊!你怎么来了?我刚刚派人去你厂子里叫你过来看看,可是他们说你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们走拧了呢!”李广西小跑着过来,满脸都是喜色,接着看到张其结攥着的报纸,笑道:“你也买报纸了?!哈,咱们都上皇报了!我中午才知道,哎呀,虽然人人都有份,但还是很荣耀啊,皇报啊,哈哈!”

“我听你家里人说你把这包了?”张其结指着前面忙碌的工人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道:“怎么不预先通知我一声呢?”

“通知你什么?不是我们商量好的吗?前几天就派我管家杰仁去请惠州的好戏班子来唱戏啊!现在不是过节时候,请的人少呢,戏班子那些名角都闲得很,我又在惠州熟悉几个戏班子老板,价码不会太贵,我还不得在人家来之前把这里收拾整齐了?选举下周一开始了啊。”李广西一脸茫然。

张其结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赶紧给你管家拍电报,不用请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李广西惊讶的问道。

张其结又叹了口气,把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

“什么?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李广西瞪着眼睛足足愣了半分钟,然后一口气连说三个:“怎么可能。”

他没法相信,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了如此强大的敌手。

“唉,我在来的马车上就想明白了,我忽略了别人的聪明。”张其结一样唉声叹气,他说道:“我早给你讲了这是第一次西学**潮、第一次西学捐官,所以要拿到手。但是我愣是就没想到全大宋难道只有我这么想吗?全大宋难道只有我在西学上发过财得过乖吗?这国家是以神立国的,是神魂西用为国策的,不知道多少西学精英才智、势力远远凌驾在你我之上,你我看中的东西,他们难道不会看中吗?”

说到这里,张其结无奈的摊开了手,说道:“这不整个国家官督商办的精英成立了美国式的那种政党,要集合在一起像军队那样冲锋了,那方秉生竟然是钟家良亲自派来的助选专家,耶稣啊,他们居然连职业政客好像都有了。我们只好认了。”

“我们这龙川不就是小县城吗?京城钟家良、造船局、铁路公司什么的,至于来我们这里大打出手吗?他们去也应该去惠州、海京、南昌、赣州那些大城啊!他们是疯了吗?!”李广西依旧不想承认现实,他疯狂的叫喊着:“那我的捐官怎么办?我要去当惠州的府议员啊!”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他们势力太大,我想我们没有办法,还是不要选了。”

李广西上来握住张其结的胳膊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不是你一直在说竞选就是互相选嘛?他们选他们的,我们就不退出,我们自己选自己的也好啊,何必听他们的呢?”

张其结任由李广西摇着他的胳膊,慢慢说道:“选举要成不了功,甚至就算成功了,咱们这里又没有议会呢,就是等于要把钱烧掉,我们烧得过他们吗?他们连皇报要刊登什么都知道!还有党证!统一口号!训练有素!气势汹汹!我们怎么和他们竞选啊!”

李广西放开了张其结的手,还是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想了想,说道:“这能不能我一个人来选?我不和民主党什么玩意合作,四个名额他们难道非得全要,分给我一个又能如何?你看怎么样?”

“你以为他们是吃素的啊,那个方秉生不就是三年前炸掉别人祖坟激起民变的那个家伙吗?他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家伙!那家伙不是一般的基督徒,我看是心黑手辣之辈,还非常懂西学,前几天不就是他装不懂把你我都耍得团团转吗?你和他斗,你麻烦大了去了!”张其结惊叫道:“你想好了啊!就算你包这个场地和请戏班子损失点定金,是毛毛雨的,若放不下这毛毛雨,你我会损失比天大!你别冲动!”

李广西抬头看着头上正在扎的大雨棚,他喃喃道:“我不是冲动,说实话,我就是想搞个官帽子去惠州好做生意,也算一种光宗耀祖,本以为龙川小,竞争小,搞这顶帽子不用费事;所以,我原来对你讲的选举就是西学捐官也是半信半疑,不过就是因为花费小,区区百元,就算没用,我宁可当打水漂了,也玩得起这玩意;但是听你这么一说,连钟家良他们都对龙川虎视眈眈,这有诈啊!若是这个议员根本屁用没有,为什么京城的大鳄老虎来和我们这群小老鼠抢这玩意?!”

说到这里,李广西突然低下头,指着张其结叫道:“你是对的!这个议员大有可为!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气势汹汹的来抢!这肯定就是另一条富贵的晋身之阶!”

“我早说过,议员非常有价值,但是肥肉引来饿狼,这大宋国地上没有白捡的钱的!”张其结答道,不过脸上表情依然很犹豫:“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你即便和他们争抢,你抢得过他们?起码竞选是非常烧钱的,今天姓方的告诉我说已经有个西洋马戏团准备开拔龙川,他们都不稀罕请粤剧戏班子的。我觉的这次他没有撒谎,不要说花多少钱,我们都没见过什么马戏团,我们请人都请不到的!他说他们仅仅打算打水漂听响玩的专用选举的钱就有两万,我估计两万没有的,但一万,他们每个人都出得起,更不要说凑份子了。”

“一万元,在清国都可以轻轻松松买个道台了!别说一万银元,你在我们这个县城花几千?四个人争一个县令不如的虚职民官?而且这是类似赌博还不退钱的,一旦失败,所有的钱就打水漂了!你确定吗?”张其结说道。

“咳咳,咳咳!”李广西叹了口气,接着被呛得咳嗽起来,扭头对工人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这么大灰尘!别干了!别干了!都走!都走!老周给他们结算工钱!这该死的戏园子不要再弄了!”

“下次再说吧。”看着李广西显得非常气愤和无奈,不情愿的接受了现实,张其结拍着他的肩膀同样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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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笑声,有人叫道:“你们在这里呢?”

张其结两人回头一看,却是王鱼家和齐云璐两人肩并肩的走过来了,每人都笑嘻嘻的,手里都捏着一份报纸,“喂,我们都上报纸了哦!”齐云璐笑着叫道。

“小齐你怎么来了?”张其结的话带着点不愉快和恼火,他知道齐云璐早打退堂鼓跑了,虽然自己也要打退堂鼓了,但怎会高兴他这种自己不理同伴扭头先溜的行为。

“是李广西叫我来的,帮着看看戏园子这结构的,这里有岁数了,别哪里塌了砸到人。”齐云璐笑眯眯的说道。

“哎,你知道方秉生是民主党助选来的吗?他们怎么和你说道的?你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要不是他们找到我,我都不知道你那事!”张其结叫道。

齐云璐一脸迷惑的表情,说道:“什么事啊?哦,你说的是选举的事吧!我现在都没搞明白他们是干嘛的,要我干什么?林留名那人就讲我只要选举时候啥也不干,就多给我点工程,我不就是啥也不打算干吗?这岂不是两全其美,我能不答应吗?看他说得很玄乎,都要为民做主了,我就说跟你们一起登台亮相咋样?我也不说话,啥也不干,就是微笑让大家认识认识,老林那家伙说我不够格!我怎么不够格了,什么玩意要够格啊?他摸出一个西洋本子给我吹什么党证,我根本没弄明白。通知你们?通知你们什么?这边份子钱我也出的,什么请戏班子、发点油印传单,我没有打算不给钱。这算什么事吗?我确实没当回事。”

“唉!”知道齐云璐根本拎不清什么事,张其结无奈的又跺了跺脚。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王鱼家看着张李二人表情不对,赶紧上前问道。

张其结把事情又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也没法,他们约我们几个下午四点去钟二仔家吃酒,那就去呗,我们长老会老老实实退出竞选看他们马戏表演好了。”

“退出竞选干嘛?你们不选,我继续选。”王鱼家一脸疑惑的表情。

“你没弄清什么事吗?京城的混蛋要来和我们抢了!我们抢不过的!徒然浪费金钱!”李广西现在看起来比张其结更激动更服软了。

王鱼家笑了笑说道:“这和民主党有什么关系?这和谁钱多有什么关系?钟家良再大,大的过耶稣吗?大的过皇帝吗?我选举,是因为教会号召,皇帝在报纸上让我们基督徒参选,我求神了,我觉的神让我来选!我是为了耶稣来选举!和他们,乃至于和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不选,我选。”

一席话说得张其结三人目瞪口呆。

愣了好一会,齐云璐笑道:“老王是不是和我一样啊,就是也选举,但啥也不干,自己忙自己的,这样也行啊,跟我们一起去钟二仔那里,混场民主党同志的酒席吃好了。”

“谁说我啥也不干?”王鱼家打断了齐云璐的话叫道:“我是为荣耀神而做事,做事就得一板一眼,要努力!要成功!要么不做,要么做好!尽人事、看神旨!”

“你还想赢他们?”张其结瞪大了眼珠子叫道:“你知道不知道他们财力和拉票多有经验!他们连西洋马戏团都请来了,必然轰动县城,到时候谁还理你呢?你要孤零零的站在三一街让别人投自己票吗?那是不可能的。”

王鱼家愣了一下,摊开手叫道:“我起码有多少票拿多少票。神给我的票,我全敛齐不就好了吗?能不能进入前四名,看神的旨意呗,和我无关了。”

“你哪里弄票去?!咱们县城都是乡下人,谁还在乎你啊!”张其结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叫道。

齐云璐也插话道:“林留名正戒鸦片呢,你们都知道他大嘴巴兼有时候神志不清吧,什么话都说。他昨天还给我上课,说什么票啊,老百姓不会白给你,都是一群刁民,你得花钱买。给人家钱,人家才会投你票;至于方先生,那人更狠,收购入场券,让自己人一人投几十票,这也是钱啊。所以方先生一直称之为‘买票’。”

“什么?他们竟然这么干的!”张其结大叫一声,满眼都是难以置信,他以为自己见过美国人选举给游行给啤酒面包算很牛了,没想到方秉生的招数比他想得更黑更狠。

“唉,幸亏我要退出了,没想到里面道道这么多、水这么深。”李广西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接着凑过去,点着王鱼家胸脯说道:“老王,你也要买票吗?你打算扔多少钱进去呢?”

王鱼家疑惑的嗯了一声说道:“我没打算花多少钱。咱们教会受洗的人数就有一千人,按识字率来讲,差不多两百人,上二十五岁的得有一百人吧,抛去一半人很少来教会;那就还有五十票;另外我厂子里的工人连带靠我吃饭的运输生意的老板工人什么的,也得有二三百人,里面起码有五六十人是符合资格的吧?那我就一百票了!一百票,对于龙川而言,整个城里能有多少人投票???撑死几百票而已。一百个识字的、温饱的人认为咱还不错。这也算可以了吧?”

“对啊!”李广西猛地一拳捶在自己掌心里,叫道:“以前都说即便是教会里也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这个,票不会多!但很多人靠我们吃饭呢!光工人就不少了!我们一年给工人几十元呢,他方秉生再有钱也不可能花工人一年工资买票吧?工人他们可靠着我们吃好多年呢,谁敢不投票给自己老板呢!”

张其结说道:“但是你我工厂里都是外地人和年轻人居多,文盲也不少,这个怎么算票呢。”

“选举要选七周,可以让不少人脱盲吧,”王鱼家有点埋怨的看着张其结和李广西叫道:“李医生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就不舍得让工人脱产半天识字,我厂里可是这么干的,一周钢钢的工作六天,半天聚会,半天识字,不识字怎么读圣经?看看,上帝把你们报应在了眼前了吧?本来现在都是简体字和报纸画报乱飞,很多工人也认识几个字,请几个人教教,很快就识字。”

“至于外地人入籍,其实只要给治安局申报一下就可以,很多工人都在我这里干了两年多了,有发薪报税的花名册为证。就是怕麻烦没有办过而已。”张其结搓着牙花子说道。

这时,李广西猛地摇着张其结的胳膊说道:“就算方秉生是过江龙,就他一个京城人啊!鸦片馆几个人也都是本地人啊,咱们也是啊,就算咱们是土鳖,也是地头上的鳖,和那群蛤蟆咬咬,谁知道胜负如何呢?他们都来抢议员,说明议员就是宝贝疙瘩啊,为了这个宝贝疙瘩,咱们这个可以冒险上吧?”

张其结咬着嘴唇,看起来内心很紧张,彷佛手里握着骰子在犹豫,嘴里道:“可是他们要拿一两万出来啊,这钱买下县城所有平民两个月时间都够了。”

齐云璐呵呵一笑,说道:“一两万他们是没有的,林留名说了,方秉生竞选经费就是两千元。”

不过说完,他一脸害怕的样子又叫道:“不过就算他们在这里花两千,也是太有钱了!这完全打水漂的玩法啊!我们原来不过预计总共凑三四百元而已。”

“老张,钟家良和翁建光他们都在抢议员啊!这东西有多珍贵可想而知啊!!我们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李广西握拳大叫道。

“是啊,要是他们不来抢,我还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值钱!”齐云璐摸了摸脑壳,四处看了看说道:“老范又没来?要不,我顶替他第四位?说不定议员乌纱帽也砸我头上了呢。”

接着他手捂胸膛叫道:“但是我说明啊,我最多出八十块银元,按方秉生那一套,一个人出伍佰元,那扯淡去吧!我不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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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在钟二仔豪宅高坐的民主党同志没有等来四只败犬,来的是齐云璐,他还带来了上午方秉生送张其结的银脸盆和银梳子。

“怎么回事?!他们疯了吗?”听完齐云璐带来的谈判破裂消息,方秉生又惊又怒的拍案而起,其他四个同志也面面相觑,都心想长老会三个王八蛋是疯病发作了,这种态势下,还要自己选。

齐云璐手舞足蹈的正要开口解释,方秉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齐云璐:“齐先生,他们为什么执迷不悟呢?能不能给说说?”

齐云璐一愣,接过打开一看,却是张崭新十元纸币,他惊喜的一笑,说了句:“这还用给钱啊?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讲,手里却毫不客气的把信封塞进裤兜里,接着把长老会的战略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当然略过了自己大嘴巴乱讲民主党的事情。

林留名送走齐云璐回来的时候,李猛在台阶上看着齐云璐背影,一脸不放心对他说道:“老林,你别啥事都在齐云璐面前讲,那人也是个大嘴巴,什么都说。”

“放心,我嘴严的狠。”林留名连连点头,提着袍角走过李猛身边,走了几步突然一脸惊怒的转头问道:“102号同志,你说‘也’字是什么意思?”

“‘李广西说:土鳖也能咬死洋蛤蟆’?竟然想靠着教会和工人数目优势和我们硬拼选票数量?”在四位同志请示的目光注视下,高坐上座的方秉生瞪起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镜都被震得在鼻梁上乱抖,他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狰狞的低吼道:“老虎不发威,就敢当老子是病猫吗?想死啊!!!”

078 跟傻逼风谋自己利

齐云璐走后,几个民主党同志自然在客厅里围着方秉生又气又怒的议论纷纷、出谋划策。

但方秉生什么话也没吭声,他就翘了二郎腿,身体斜靠在扶手和椅背之间,屈肘,三根手指撑在下巴上,镜片后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他自然怒火中烧,长老会三个混账不识相,这不仅坏他的事,而且还算是藐视他、不给他面子。

真是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

因为是直接选举一锤子买卖、上头又非得要四员全中,方秉生原来拟定的战略就是:在选举开始之前,就干净利落的消灭所有其他竞争者,只让自己手里四人可以自由动作,这样自然安全无虞。

他可不认为什么竞选就是自由竞争,那不胡扯吗?谁家开赌场不出千?不出千怎么稳赚?凭毛财大势大的人要和不如自己的人费厄泼赖(Fair-play)?那不是傻吗?

但是就齐云璐所言,他方秉生对选举的高度重视,反而让龙川三个没见过世面的白痴起了贪财之心——原本还不确定选举有多重要,但方秉生携京城精英之威一抢,却让其他三个人死心塌地的认为议员很重要了!

小孩之间一起玩的时候倒是经常出现这事,本来地上有根竹子、有块石子、有个蚱蜢,一群小孩闹来闹去谁也不理;但只要一个小孩开始捡起来玩,就立刻成了香馍馍,一群小孩可以为这些原本在他们眼里分文不值的玩意打得头破血流。

因为谁也不懂选举,都在观望,而方秉生一插手,大家就舍不得扔了,结果弄成了小孩子之间的闹剧!

“擦他老母!一坨屎你们也抢吗?!”斜坐在椅子上的方秉生怒不可遏的自言自语的骂了出来。

然而他还不能不第一个抢,他身后的民主党确实太牛了,在龙川这个小地方简直如大象冲进鸡窝一样,干什么都引人瞩目,根本就没法隐藏自己的意图。

就算他在选举前悄无生息的暗中行动,但钟家良他们已经让他把“民主党”三个字填满各大报纸、还有必然引起轰动的马戏团莅临这鬼地方,到时候还会有人来和钟家良同志抢屎吃:大宋首富想吃的,即便是屎,那也肯定是好东西——那群刁民就是这样想的。

“怎么搞的有点像股市上的炒作了?面值一百的烂股票五角都没有人买,但只要大资金进去,大家就蜂拥而上抢了,说不定能炒到一千。尼玛的!这群贱民!什么时候能懂点西学啊,有什么好抢的?”方秉生又无奈又叹气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次事里,方秉生觉的自己看错了一点:真正可怕的敌手,并非是张其结和李广西这两大最有钱的工厂主和大地主,而是相比两人很弱只立足本地市场的玻璃厂厂主王鱼家!!

听齐云璐讲,本来张其结都说服了李广西,两人都决定放弃竞选,去钟二仔家喝酒了;但只有王鱼家就是不搭理这套!

居然说什么:“为了神为了皇帝而竞选,是自己朝神效忠的事,和民主党乃至于长老会其他人根本没有关系!”

这是丧心病狂?还是疯了?一个人你打得赢谁呢?

但就是这个疯子,让本来捶胸跌足觉的不舍得退出的张李二人有了主心骨,也要跟着干了!

但这种事也是情理之中:在人流熙攘的海京大街上,若是一个人突然咣当一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后面情况如何发展,往往就取决于前几个人如何反应;若是前几个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走过去了,其他人也会如此,在人多的时候,大家其实都要看别人的反应来选择自己的反应的,需要获得别人的认同,很少有人敢于和大众不同;

而若有一个人走上去扶起那人,那么其他人往往也会跟着、或者敢于跟着上去嘘寒问暖、拦皇帝车送那人去医院,即便插不上手围观的人,也满脸哀痛的看着那人,大家一瞬间好像都变成了大善人。

这种事经常发生,方秉生自己就在报纸上看过很多次了:原来开始的时候,是洋人因为有救死扶伤的传统,救治帮助中国人;后来教会有中国人也开始在街上或者众目睽睽之下敢于施救落难者。朝廷自己也经常议论这事,不断鼓励大家爱人如己。

这是因为圣经里耶稣两大诫命:一爱神;二爱人如己,第二条是“爱邻舍如己”,耶稣就专门讲过谁是邻舍,邻舍就是一个犹太人受伤倒在路边,他本族的祭司和上等人都装作看不见走过去了,而一个撒玛利亚人救了犹太人。而且犹太人是看不起撒玛利亚人的,一般就用狗来代指撒玛利亚人。也就是说:一个你尊重的人不救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邻舍;而一个你鄙视认为是狗一样的人救了你,这个人是你邻舍,你要爱他、帮助他。所以基督徒一般有救死扶伤的文化传统,但是中华没有。

正因为没有所以才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是讲救人一命等于建造了七层宝塔,在当时人穷也没有机械的时候,七层宝塔有多珍贵呢?恰恰说明救人是很少见的现象,物以稀为贵嘛。

对于方秉生还有另外一层涵义:每次当铁路施工或者其他事情遇到一群刁民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人都是乌合之众,他们往往眼珠子盯着一个人,那个人不一定有钱有势,但总是最坚决最疯狂的。只要先干掉这个人,其他人立刻就服软了,甚至于因为这个疯子的惨死,其他人会因为多拿点铁路公司的赔偿而洋洋自得,认为自己聪明。

一句话,他们在跟风。跟傻/逼的风,谋自己的利。

若全是真正的聪明人聚集起来,在方秉生眼里比一坑屎都不如,晚上随便往某人家里扔把刀子,就能把他们一群人吓得屎尿横流。

最恶心最难缠的是不要命、不要钱、只要口气或者公道的傻子。

现在没想到的是长老会三个混账的主心骨竟然变成了王鱼家!这是个宗教疯子,不知道该如何让他就范,他这个变态要为神竞选啊!你怎么搞定他?

不仅如此,看看吧,一个疯子出来了,身边立刻跟风了两个软蛋聪明人,变成三人了!

龙川发生的事情,也给方秉生增加了一条宝贵的选举操纵经验:竞争者有钱有势有人不是最可怕的,竞争者聪明通达、八面玲珑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犟头、疯子、想傻帽到死并以此为乐的宗教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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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还在思考总结迄今为止的经验、结果和应对方案,这时候,山鸡推开围着方秉生议论不休的四个民主党,他走到方秉生椅子前,小心翼翼的低头说道:“生哥,有点事,咱们里面谈?”

方秉生放下撑着下巴的手,看了山鸡一眼,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内厅,把四个龙川的人留在外边。

“什么事?”方秉生问道。

山鸡上前一步,小声道:“生哥,既然那群混账不就范,您看,我是不是立刻回惠州,给您雇一批下黑棍的小子?选举开始之前绝对来得及。”

方秉生一听就明白了:山鸡想动用黑手段吓阻几个混蛋。

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一言不发的又坐到内厅小沙发上,继续前厅的姿势,眉头都皱在一起了,眼光一动不动的盯着墙上的油画《钟二仔半身像》。

山鸡知道这是这位公司智囊才子在开动他那七窍玲珑心运筹帷幄之中了,不敢惊扰,就转身面对方秉生,静静的垂手立在厅里,等着他的决断。

方秉生足足看了《钟二仔半身像》十分钟,才放下二郎腿,扭着自己领带摇了摇,接着一抽把领带打得更紧了,然后吐出一口气,面朝山鸡坐正了身体。

知道对方考虑好了,山鸡一个箭步窜上来,手伏在沙发扶手上,急急叫道:“生哥,您说!”

方秉生慢慢说道:“先不要这么做。”

“啊?那几个王八要和我们唱对台戏啊,他们手里有工人啊,不这么搞,能……怎么办?要和他们唱对台戏吗?”山鸡本来要说自己看法,但马上觉的不应该在方秉生这种人面前指手画脚,赶紧收住。

方秉生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唱对台戏?我依然要按原来计划在选举前就灭掉任何对手!”

说罢,他扭头看了看山鸡说道:“但是,我们直接下手,不是很好。”

“为什么不好?”山鸡不解的问道。

方秉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

第一点:这次选举非同小可,朝廷份外重视,皇报登候选人名单,新选举策略不停出台;可想而知,朝廷的目光就盯着了龙川;而且钟家良一伙也定然大大造势,全国大报都会看着龙川;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察知;

第二点:龙川太小!这个县城大部分本地人都知根知底互相认识;你用我们的人来对付当地本地人,他们很容易被追查到;而且现在时间很紧,我们没有时间搞行动之前的侦查,那么我们若下手,既不熟悉对方的性格爱好、胆量如何;也不熟悉对方的起居生活规律,贸然用黑的,好比拦路抢劫一般,失手可能性太大!用黑的得用得像绑票那样滴水不漏才行;现在,即便得手,如何脱身,如何掐断线索?我们也不能很好的计划,一旦不妙,你我就要陷进去;

第三点:这次我们铁路公司是帮着钟家良来做这件事的,这不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事情。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收取利益、却要承担最小的风险!绝对不能为了别人的利益,而把自己手伸进火里取栗子,这是愚蠢!我们要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王鱼家、张其结在大街上被人当胸射死,无论怎么查也和我们无关;要做到无论钟家良他们一伙怎么折腾,哪怕他们民主党要造反,也和我们铁路公司无关,我们要随时可以从选举这事中脱身。”

说到这里,方秉生看了一眼山鸡,继续说道:“那么我们何必为了钟家良的事情买凶呢?这么着急干嘛?这划不来。当然,若咱们老大有令,那就另当别论,去请惠州人来也可以,很好。但是现在我有的是招,还没必要用我们的力量。”

山鸡眼睛眨巴了好久,才叫道:“生哥高瞻远瞩!我太佩服了!那,生哥打算和他们玩文的白的?”

方秉生呵呵冷笑起来:“文的白的武的黑的,我全玩。”

山鸡没能明白,就在这时,钟二仔急急的跑来内厅叫道:“方先生,刘国建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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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二仔精心整过园艺铺上石板的院子里,管家等人卑躬屈膝的朝里面迎着刘国建,他头上顶着大高圆筒帽子,一身黑色燕尾服衬得胸口乱晃的银表链流光溢彩,文明杖杖头拄得石板咚咚响,脚下皮鞋啪啪的一路风风火火过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个一身制服的探长欧杏孙,看来不仅换了身干净制服,把铜警徽端端正正别在左胸前,还特意戴上了武装带,左轮枪就大摇大摆的插在左腰枪套里,治安官还没有什么军礼服一类的玩意,遇到想显摆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全副武装显得庄重霸气了。

钟二仔这宅子风水讲究步步高,因此在每个正厅前都有台阶的,刘国建还没跨上台阶,就朝正厅大门里笑着大叫了:“哈!今天龙川八位俊杰齐集一堂啊!八仙过海的八仙啊!还都上了皇报,真是龙川的光荣啊……”

这台词是他来的时候想好的,后面还有一句:“哈哈,小齐也来了啊,咱们这里唯一的西洋建筑大师啊,真是工、商、建精英荟萃啊。”

但是台阶上没有像他想的这些人满脸笑容的出来迎接,而是只出来了冷着脸的方秉生和山鸡、民主党他们。

刘国建在台阶上停住了脚,堪堪的把想好的下一句吞回肚子里,他疑问道:“咦?张其结他们呢?还没来吗?不是方老弟请我五点过来和大家一起商议选举共荣龙川的吗?我来早了吗?”

方秉生冷笑一声,哼道:“人家不给我面子呢!”

079 铁打营盘流水兵

“怎么着?长老会几个人竟然不理你?还要自己选?”在房间里,刘国建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然后他扭头指着门外说道:“我可是把欧杏孙都带来了,你还搞不搞你那事了?”

原来,今天中午方秉生和刘国建吃饭,特意就谈了选举的变化,越谈,刘国建越亲切,到了后来反过来敬方秉生的酒,还死活不让方秉生掏钱买单。

因为大宋民主党成立,龙川鸦片党人等于脱胎换骨,再也不仅仅是鸦片党了,而是牛逼哄哄的大宋精英的一份子。不是地下工作者了,是有组织的人了,在本来就对选举挺重视的刘国建眼里,自然水涨船高。

方秉生已经讲了,京城里的民主党大鳄对龙川选举非常重视:要什么给什么!已经请了一个奢华的西洋马戏团过来龙川,作为选举的开场白。这可乐坏了刘国建,毕竟这马戏团一来,肯定轰动四里八乡,显得他脸上有光,这是造福乡里嘛,可以大大赚取官誉;

而且民主党要让自己填满大宋各大报纸,这不龙川也得跟着出名吗?刘国建作为当值县令市长,岂不是也有大把机会在全国人面前露脸?

能在大报上全国露脸是升官的法门之一!

因为皇帝和朝廷百官都看报纸,还很重视报业新闻!

不仅如此,方秉生还说了钟家良老板手下智囊大师易成也听说他刘国建了,说不定哪天让朝廷里和鸦片党有交情的大官给刘国建个电报或者私信,大家一起交个朋友——这就是民主党启用刘国建上层长官关系的一种表达方式,刘国建那个山头或者山头相关的头目会被“沟通”,官大一级压死人,又或者,巴结长官的好机会——刘国建一边听,一边搓着肥肥的黑手,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

所以方秉生讲完,已经变成刘国建拉着方秉生的手亲热的讲兄弟了,拍着胸脯说:“任何事情,只要和选举有关的,给我说!我不惜一切代价给你办到!”

方秉生也不客气,直接就讲了:“有一事想求哥哥给帮帮忙。”

“讲!民主党的朋友!”刘国建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说道:“龙川堂的翁拳光这个人,屡次三番求见我,看起来是因为以前和我们老大有仇,现在是想捣乱。我听说,他就是本地的帮会,一个流氓头子,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参加选举呢?甚至于威胁我呢!大哥可有办法?”

“他威胁你了?可有真凭实据?”刘国建一愣,赶紧问道。

方秉生冷笑一声道:“他这么狡猾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留下真凭实据,只是选举是我国诞生德儿子的重要政策,他若是给我们民主党捣乱怎么办?能否大哥预先敲打他一下,他该干嘛干嘛,别介什么锅都想做老鼠屎往里跳。”

刘国建想了想,明白了方秉生的意思:要说翁拳光威胁方秉生,这个可能性不大;现在倒是方秉生想预先给翁拳光的当头棒喝,免得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出来当搅屎棍。

考虑到方秉生的身份以及可能给自己仕途带来的好处,以及已经收了的贿金,再对比考量一下对付翁拳光的难度,刘国建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每个地方总是有些败类流氓,就像老鼠蟑螂一样,烧也烧不干净、扫也扫不走。翁拳光这人我是知道的,他做的那些事情龙川每个人都心里有数。我会好好警告他一下的,不要随便给民主党添乱,他一个黄鼠狼一般的东西惹得起雄狮老虎吗?”

“你有没有得力的人?万一他真捣乱,要是选举出了什么事,比如打人啊、流血啊,可是会上达天听的。有没有具体的什么法子可以好好弄他一下的?”虽然刘国建已经同意要口头警告翁拳光,但方秉生仍然不依不饶,他要得到可以在翁拳光不听话的时候,真的修理他、弄服他的东西。

刘国建琢磨了一下:他知道治安局里席胜魔手里有不少翁拳光他们犯事的证据,但是被他们局长压下了;要是搞翁拳光,用席胜魔最好;但是席胜魔本身很讨厌,不听话,差点给他搞出个邪教来,结果被他强令不得随便再侦查这个案子了,就去贴身保护方秉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探长欧杏孙,也属于治安局干将,熟悉当地一草一木,经验丰富,这个人很乖巧,八面玲珑,所以和龙川堂一伙关系也不差,不过这人贪财,要是给上点钱,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以他的本事,修理翁拳光可能还不够,但足以封掉龙川堂几个窝点或者抓他一批干将,让翁拳光哭爹喊娘的出血捞人了。

想到这里,刘国建点头说道:“我下午调局里的一个得力探长给你认识,你们好好交流一下。反正翁拳光不过一头脏老鼠而已,既然在我地盘上,想干什么得我说了算。”

方秉生大喜过望,立刻和刘国建把酒言欢。

也就是说在中午的时候,方秉生自觉搞定了长老会五个人和翁拳光,还剩下一个书店老儒生,那个人实在没必要理他的,所以心情很不错。

但是下午刘国建带着欧杏孙兴冲冲的来赴宴的时候,才听说长老会除了范林辉和齐云璐——一个怕麻烦、一个路人甲——之外,竟然拒绝朝民主党不战而降,还是要自己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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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厅里,方秉生屏退其他人,自己抱着胳膊站在钟二仔肖像画前,看着刘国建,突然问道:“大哥,你能搞掉张其结李广西他们吗?”

“什么?你说什么?”刘国建吓了一跳,怔了片刻,愕然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秉生用拳做了个殴打的动作,说道:“就是狠狠的修理他们一下,用你手里的县令权力。”

“你开玩笑!这三个人就差不多是工商界最强的领袖了,我弄他们?谁还交税呢?还怎么朝朝廷汇报我市的西学工厂进展呢?”刘国建连忙挥手道。

说罢,他摊开手对方秉生叫道:“方老弟,你们本来就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结党出战,就让这城里乡巴佬自己折腾一下又能怎么样呢?我觉的他们即便自己选,对你们也没有任何威胁,跳梁小丑而已。”

方秉生抱着胳膊斩钉截铁道:“不行!我这次目的就是我党四人等额全中,若是放任他们自己折腾,万一有一人被挤下来怎么办?到时候怎么和钟老板和翁老板交代?我们既然财大气粗、有权有势、还结党出战,何必和乡巴佬竞争,这不是傻子吗?”

刘国建死盯着方秉生,咽了两口唾沫,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昔日印象里那个仗势欺人、心黑手辣、只许他占别人天大便宜,自己一点小亏也不能吃的铁路黑/帮方秘书又回来了!

但是现在他刘国建并非是和方秘书并肩作战的朝廷外派铁路监督,而是成了一城父母官,他可不想割自己的肉给方秉生下酒喝。

方秉生也沉默了一会,他也看着刘国建,两个人互相沉默着对视,彷佛变成了一支矛和一块盾,都在琢磨着对方会如何行动,自己如何保住自己的利益。

“刘大哥,您在这龙川当市长也快三年了吧?”方秉生开口了,他悠悠的说道。

“呵呵,两年半而已,两年县长,半年市长。”刘国建回以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

方秉生挥了挥手说道:“大哥,我们都知道你这人精明强干,可以提纲挈领、总领全局,看看你,用两年时间就把这破城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你前途远大呢。你不可能想在这龙川终老官宦生涯吧?”

刘国建仰头笑道:“那自然是肯定的,我一个福建人,在大宋就像旅客一样,不知道会最终走到哪里。异乡做官嘛,在哪里扎着就总是想造福一方百姓,哈。”

方秉生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我看您龙川也发展到头了,就靠着铁路通车呗。它终是个弹丸之地,发展有限,不可能拼比过北方赣州和南方惠州。我估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早就在找下一步高升落脚之处了,人要往高处走嘛。”

“那肯定的。”刘国建嘿嘿一阵笑,随后扬眉道:“但是,方老弟,你不能让我难做啊。”

方秉生笑道:“我怎么会让大哥难做呢?我只是和大哥商量而已。”

他接着说道:“其实呢,我在和张其结他们吃饭交往之时,听他们对您薄有微词,说某官经常对他们敲诈勒索、强收好处,也讽刺您自己不务正业,天天聚赌。”

刘国建心里一阵恼火,方秉生说的也不能算错,他知道有些地头蛇对他不满意,但是这不是扯淡吗?我对龙川贡献这么大,没有我,哪里有你们现在的好吃好喝,这不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吗?忘恩负义的刁民!

但现在刘国建却没打算听信方秉生的告密,因为他现在说这些话为了什么,大家都很明白,刘国建冷哼一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这都是刁民捕风捉影出…….”

然而方秉生打断了他,方秉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架,好像让自己眼珠从镜片的水泊里浮现出来那样,真诚的看着刘国建说道:“大哥,我不是说别人坏话。我是讲,这个龙川啊,财富有限,您为龙川发展立下汗马功劳,但是这里池水太浅,就算捞鱼也捞不了多少的。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龙川就是个瘦缺,你用多少年能搞出十万来?你现在在朝廷里是有名的能吏,有了这个好名声,有钱有本事就应该赶紧上杆子走了。”

这话说得在理,刘国建自己除去朝廷薪俸外,在龙川三年堪堪的才积攒下一万大洋,毕竟前一段时期从吏员好不容易升为县官,他在拼命为龙川修路、建房子、鼓励工商业、安抚农民,倒也没想过贪墨,贪墨也不好贪,因为太穷;后来来了铁路,日子好过一点,黑金灰金也多了些,但这县城确实太小,而且被几个城中教会割据了居民,你不太好界定谁是肥羊,因为他们是乱民结党,敢在报纸上修理你、敢去惠州告你;至于有钱的西洋工厂,这是自己的政绩,又不太好下手大砍大杀,而且都是洋教的人,只能拿点蹭点,十分无趣;

所以搞了三年,还是挺穷,他也想走了,也早在朝廷内运动,因为后台小刀军团的福建山头被皇帝砍了,他只能走朝廷内交通系山头的路,想去江西计划修铁路的大城当个实权官员。

方秉生看刘国建不说话了,他接续说道:“大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圣经也讲:过路被事激动,管理不干己的争竞,好像人揪住狗耳。你也不会在龙川终老和安家,这张其结他们不就是路人吗?和你没有关系的,你何必回护他们?你对他们做的够多的了,他们非但不感谢你,还四处说你风凉话,你至于的吗?不如这一次和我一起好好合作,咱们搞下龙川选举来,算你交给民主党的投名状,和钟老板也建立良好的人情关系。再说你本来就是交通系的,和我们铁路公司就是一家人吗?我们也认识不少交通系朝廷大员,到时候,咱们好好在京城活动一下,给你派个要修铁路的江西大城升迁,咱们不是互相都有好处吗?”

说罢,方秉生又问刘国建:“易成先生说要联络咱们家在朝廷里关系好的大臣给你认识,通知你了吗?”

“还没有。”刘国建干净利落的说道,却没有别的话语,因为他在肚里还在激烈盘算自己的利益得失,仅仅听了面前这个“铁皮黑猴子”的一番话就替他卖命,当人是傻子吗?

方秉生微微抿嘴,表示一种坚毅的忍耐,然后说道:“就这两天,等着吧。”说着他看刘国建没有反应,知道对方还没被说服。

他突然笑了笑,继续说道:“大哥,我不是让你对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人抄家灭门,我们是为民做主,不是要抄家灭门,仅仅是要吓唬吓唬他们三个。我甚至乐意给他们钱,来换取人情。只是三人太过乡巴佬,拎不清事情重点,以为我给的钱不如自己烧钱利益大,他们是蠢。我只需要你帮衬一下我,吓唬吓唬,等他们服了,我依然会给钱安抚,我不会自己拿果子吃,留下您当仇人。我是生意人,我不这样做生意,尤其是和您这样的老朋友老兄弟,这您是知道的。”

方秉生说的这番话,倒是打动了刘国建,原因很简单:收益没变,但他风险小了。

“咳咳,毕竟这个选举皇报都登了,还有大官亲临龙川主持选举,朝廷看来决心很大,”刘国建满脸难色说道:“我不太方便对候选人下手的,万一出事就是直达天听。”

方秉生走过来,满脸无奈的拉住刘国建的胳膊叫道:“大哥,怎么会出事呢?我就是想在下周一之前,这七天之内搞定三个乡巴佬。这是选举前啊!而且您是能吏,朝廷既然重视,您难道不要替朝廷分忧吗?”

“比如,不是有个算命的候选人是虚报的吗?您可以把张其结他们和算命的联系在一起啊,就说是在选举前特别各人有无违法事项,再次确认!若是张其结被抓住小辫子,我就去和他们谈判,不会出事的,就撑死说算命的资格不符,提前取消。”方秉生替刘国建出谋划策。

“不好,已经上了皇报,不好取消,连算命的也不能取消。”刘国建摇头说道。

“没事。没事。”方秉生松开刘国建退后了两步,说道:“我明白大哥你,我也没法,我甚至原本打算不理龙川回京城去,我也是不知道京城权贵结党了,而且担子压在了我身上。”

“但是我请大哥三思一下可否帮我?我做事,你是知道的,很稳妥的,而且不是拿您当先锋和敢死队用,就想我们去搞定三个人,在需要的时候,您以市长之尊来个四两拨千斤即可。很安全的。”方秉生说完,最后咬牙道:“若是选举前搞定三人,再送您五百大洋辛苦费!”

“让我回去想想。”刘国建想了一会,扭头就走,方秉生送了他出门,在前院,他听到刘国建的秘书一跟着他舅姥爷上车,车门里就传出刘国建的焦急问话:“京城电报要等着啊,非常重要,可能是私电。”

知道刘国建心动了,方秉生也叫过钟二仔,对他讲:“你一会立刻去龙川火车站,找陆站长,就说是我的意思,发急电给总站,让他们转达给易成先生电文:‘请他加快刘’。铁路电报是内部电报,传递速度比民用电报快,你立刻去。”

钟二仔点头之后,转身还没迈出一步,那边李猛已经跑过来了,小声道:“翁拳光来了,自己来的。”

站在前院里的方秉生抬起头,在正驶出大门的刘国建马车和假山之间看过去,果然大背头翁拳光一伙人出现在了门外。

080 不请自来

站在钟二仔门房前,和仆人交涉的正是翁拳光和山猪几个龙川堂的大人物。

看着那辆豪奢的西洋黑色四轮大马车从专走马车的侧门驶出,几个人灰头土脸的扭过头来继续朝着钟二仔那仆人说道:“我们就是听说要举办龙川候选人聚会才来的,范林辉通知我们的,不是我们自己来的啊。”

今天中午,听说京城以首富钟家良牵头的“大宋阉党”成立了,尤其是听说老兄弟翁建光竟然在阉党中排名第三,虎眼八爷翁拳光立刻拍案而起,怒目叫道:“太无耻了!太邪恶了!”

拍案而起后,虎眼八爷看着在自己面前汗流满面的山猪,说道:“你做得好!唉。”

叹了口气后,虎眼八爷又跌坐回太师椅,愁眉苦脸的倒了杯茶,自己一声不吭干了。

今天上午他也高兴坏了,恨不得捏着那叠报纸到外面校场上跑一圈:自己照片竟然上了皇报了!爷爷竟然也成了大宋风云人物了!

兴奋之余,立刻让山猪去张其结那里打听如何竞选,但山猪作为龙川堂的执行总裁,是帮会经常插到粪水里的手,熟悉舆情,他可知道那群有钱人不一定吊自己,苦着脸问万一问不到呢,“那你就去找别人!反正我都上皇报了,咱怎么着也要拿个议员!”虎眼八爷大笑道,接着怒目而视山猪,低吼道:“这是咱们龙川堂光宗耀祖的大事,你小子要是探查不到,就不要回来见我!”

山猪无奈之余,找了张其结,果然碰了软钉子,他也不甘心,或者讲不敢甘心,一会听说方秉生他们带着范林辉都去找张其结了。

可让他逮到了一个漏子,把范林辉半绑架半请的弄过来了,细细一打听他们说了什么,立刻大喜过望:虽然还是不知道怎么选,但是可算被我搞到一个惊天大消息,立刻飞奔回报了老板。

一边喝茶,虎眼八爷一边咬牙切齿,心里想到:又被翁建光这个畜生凌辱了,竟然加入了阉党!竟然排名第三!该死的阉党,肯定要作恶多端、肯定要权势熏天、肯定要被抄家灭门!慢着,慢着,在被抄家灭门之前肯定要荣华富贵啊!我叼他老母啊!

中国人谁不知道阉党在灭之前有多么风光啊,魏忠贤可是九千岁啊,就比皇帝少一点啊,何等威风。

越想越生气,翁拳光突然脑筋灵光一现:“原来这个选举就是阉党要起来啊!怪不得不是官,却听说是西学捐官,捐上之后其实也不是正经官,这不是太监监军是什么?什么风闻奏事,以前太监不也是东厂西厂做这个嘛?这不就是选太监吗!!!”

但是太监要是得势,那真不得了,清国因为皇权高度集中,太监除了敲诈紫禁城大臣给皇帝打四百两银子的裤子补丁、上二十两一个鸡蛋外,其他还不太威风;但明朝君权较为分散,阉党和儒党斗得难解难分啊,得势的时候那叫一个威风啊。

翁拳光满心都是羡慕嫉妒恨,都忘了太监可是没有卵蛋的。

但是龙川的阉党负责人方秉生根本不鸟自己啊,自己巴结不上啊,难不成要给翁建光立个生祠堂,像魏忠贤一样?他又气又恨又羡慕又无奈,这时候山猪又说道:“范林辉还说,方秉生要请长老会几个人都去钟二仔那里吃酒席,什么共荣龙川的。”

“范林辉也要当阉党吗?他不是挺老实的,不爱折腾的人吗?平常遇到,总说自己根本无心选举,难道也按捺不住狼子野心了?要认贼作父了吗?”翁拳光恨恨的说道。

山猪想了想说道:“这倒没有。老范还是不爱折腾,他说晚上酒席他都不去,反正不是自己的事,也不在乎那顿酒。”

“什么?他不去?”翁拳光一愣,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莫欺我龙川县城小,一样有不媚败类的忠义之辈啊!”

翁拳光喝了一口茶,彷佛在为范林辉不谄媚权贵而干杯,然而他猛地转头盯着山猪叫道:“哎!范林辉不去?他不去咱们去啊!”

虎眼八爷立刻山猪商量了起来,大体意思就是:说山猪“偶然”遇到了范林辉,范林辉那傻货没说清楚,对山猪说:是龙川候选人晚上在钟二仔那里聚餐;翁拳光就借这个借口,不请自来,到时候大家都是候选人,钟二仔和方秉生他们再狠,也不敢不给他们个面子。这样岂不是就打入了龙川选举人核心集团了吗?不用这样自己单干了,就算他们不理自己,也可以打探下消息,加深下感情。

所以当天下午五点,范林辉确实没来,但是龙川堂带着一堆礼物出现在了钟二仔家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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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翁拳光来了,您看怎么办?”民主党龙川同志围拢过来请示方秉生。

“方先生,我去推了他!就说今天事情有变,没有酒席了。”钟二仔叫道,他们也不是傻子,都是本地人,龙川堂和惠川堂的恩怨很清楚,方秉生又一直对龙川堂冷若冰霜,谁会在这个当头惹翁拳光这个霉头,这不是得罪京城民主党的同志吗?

“慢!”方秉生挥手制止了钟二仔,他看了看四个人,说道:“我正好要去找翁拳光。他不请自来真是天助我也!不,是上帝回应了我的祷告!”

说着他对钟二仔道:“但是我们要独自见他,不要在你家,你知道哪里有好的酒楼?立刻给我定个包间。”

说完,方秉生对山鸡招了招手,说道:“跟我来。”

扶了扶眼镜,方秉生冷笑着大步朝门口走去。

翁拳光和山猪正在和门房纠缠,门房其实脸都绿了,一是他已经被通知今天有重要活动,保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二是,面前两个孙子不好得罪,否则半夜回家会被砸黑砖的;

而龙川堂知道今天来的理不顺气不直,一直妄图硬闯,反正老子进你家了,你还能赶我走啊?在洋人国也没有这么不讲人情的吧?

所以又推又掐的,把个门房吓得满头汗,一直在心里大叫主子快来,又想叫身后门房里把腿翘在桌子上熟视无睹吃花生米的探长席胜魔,但却是不敢,别说那探长好像根本不想管,而且你叫警察不是得罪黑/社会吗?

就在这时,门房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原来是八爷来了,失礼失礼,未能远迎,请包涵!”

门房回头一看,只见那方秉生先生已经脸上笑成一朵花了,两只眼在镜片后撮成两条缝大步而来,而旁边还跟着一脸坏笑的山鸡。

“啊…….”没想到对方是惠川堂主将出来迎接了,正想一巴掌推翻门房的翁拳光傻在了那里,正掐着门房脖子的山猪愣了片刻,赶紧缩到老大身后:要礼数周全啊,不能挡在老大面前。

推开挡在身前的门房,一身长袍马褂的翁拳光潇洒的甩了甩大背头,走过门房,对着方秉生一抱拳,笑道:“久仰方先生大名,今日才得相见,真是名不虚传!”

背后的山猪目瞪口呆。

今天来的时候,山猪曾经推荐老大穿西装,毕竟那些候选人好像都爱西装,既然去凑热闹,是不是也要入乡随俗的好,但是八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是中国人!穿什么洋装!我就是一身袍子、一颗忠肝义胆、好好的去为家乡人民谋福利!不能让阉党为所欲为!”

其实,是翁拳光穿了洋装就浑身不舒服,非常紧张。平时紧张无所谓,但今天,他要去对阉党巴结讨好,怕自己紧张会影响自己发挥。更况且,他身上那套长袍马褂造价不亚于一身上好西装,再戴上怀表,一样体面的很。

果然穿着长袍马褂的翁拳光“毫无惧色”,看见方秉生突然出现,立刻潇洒又有风度上前与之寒暄起来,丝毫不见拘泥,简直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哦呵呵,翁先生,我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方秉生一样的拱拳作答,脸上笑意盈盈,还微微躬身伸手去握对方的手。

翁拳光愣了愣一下,也赶紧放下拳,与方秉生两手紧紧相握。

看对方给面子,翁拳光把自己身子弓得更低一点,但是方秉生个头不高,翁拳光毫不犹豫继续弓腰,两人差点脑门顶脑门了才停下。

翁拳光另一只手也摁在紧握的双手之上,笑道:“方先生十年前就已成名,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方秉生仍由对方两手握自己一手,默认了对方比自己位置低,他笑道:“翁先生更是久闻大名的龙川工商业精英、著名天主教慈善家,今天真是幸会啊。”

两人寒暄完毕,方秉生也听明白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是靠什么因头蹭上来的了,他略略转身指着前院,顺着对方的话头说道:“本来今天确实要举办全龙川候选人聚会,大家互通有无,互相帮忙,连市长都来了。但是出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今天酒席取消了。不过您不要担心,我已经叫人在外部酒楼预定了酒席,我们正好聊聊。”

翁拳光听说酒席取消,眉毛就是一挑,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搪塞自己,但又听方秉生要和自己喝酒吃饭,顿时又惊又喜,连连称好。

081 前倨后恭

既然方秉生对龙川堂突然变脸,他的手下山鸡立刻也跟着变脸,不再是以往那种鼻孔看人没好气的做派,不仅和山猪,和翁拳光也满脸堆笑、谈笑甚欢,一伙人在门口谈了一会,那边钟二仔已经订好了酒席,方秉生就拉着龙川堂几个人去喝酒。

这时候,翁拳光看门房里的那个探长也拉着脸,跟着他们往马车里走,他惊叫道:“这不是咱们洋学堂出来的席探长吗?他来这里干嘛?查案?”

方秉生一边亲热的替翁拳光拉开马车车门,看了一眼那有气无力走过来的席胜魔,笑道:“这是你们市长厚爱,他这人,不仅是我老朋友了,而且可看重选举了,非得说选举是大事,我这师爷一样的小人物要重点保护,愣是给我派了治安局最得力的年轻探长席胜魔先生随身保护。前两天席探长刚刚替我们铁路公司把枪击铁河车的罪犯乱枪打成了烂肉!听说他是咱们这学历最高的警察?了不起。”

“哦。了不起啊。”翁拳光竟然和山猪异口同声的说道,看向方秉生的眼里都多了一份更加的敬畏。

在酒楼里,方秉生、山鸡和翁拳光、山猪去了雅间,剩下几个双方的保镖就坐在外边吃饭,方秉生还不忘叮嘱酒家给坐得远远的席胜魔上好酒好菜,只是席胜魔脸上那副表情,让山鸡恨不得一脚对着那脸踹过去。

雅间里,四个人酒过三巡,气氛热烈了许多。心系龙川、怒斥阉党的翁拳光曲意逢迎,甚至和山鸡平辈论交、称兄道弟,既然老大都脱光了,山猪更潇洒了,甚至于屁股都没沾过椅子,倒酒上菜拿毛巾这些小厮的活他全包了。

方秉生喝了一杯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今日我们本来应该在钟二仔同志那里把酒言欢的,龙川精英齐聚一堂,怎奈何有人就是给脸不要脸,非得把好好的聚会给折腾了,真对不住翁先生了。”

“无妨、无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翁拳光问道。

方秉生再叹一口气说道:“还不是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个人吗?我们民主党成立了,领袖群伦、组织严明、财大气粗,在这小县城,谁选举能比得过我们呢?我是好意。你知道我也是新教教徒,和张其结他们长老会也可算同志,就好心好意把这事通知他们了。你说我为了什么呢?不就是担心他们白白烧钱,到头来钱和议员都两头空吗?还好心好意的请他们一起吃饭,谈谈如何把选举搞好,一起让龙川在报纸上出名,谁料想,这三个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不仅不给我面子,还愣是以为我仗势欺人,竟然连个面也见不到。害的我好心换了驴肝肺,真烦死我了。”

翁拳光和端着酒壶的山猪对视了一眼,有点惊讶有点迷惑也有点振奋。

有点惊讶是他们只从范林辉那里听说方秉生和长老会开了场谈判,长老会立刻服软,范林辉都没去酒席的意思——只是还不知道居然张其结这么狠,看来又改变主意了,不给方秉生他们面子了;

有点迷惑是觉得方秉生对张其结他们那一套也没见出错在哪里,江湖上帮会谈判不也是如此吗?谁也不会上来就砍砍杀杀,除非是那个傻×在美国受刺激了,回来就想端着左轮枪决斗啥的;而且相比民主党的滔天势力,张其结确实不应该拒绝,否则以帮派做比方,下一步就会街头大血战了,张其结一个小帮会,怎么能抵抗大帮会呢?龙川这几个老板到底在想什么啊?真疯了?

有点振奋是明白为啥惠川堂对龙川堂突然变脸了,从开始的视而不见,到现在的热脸相迎,原来是因为和长老会谈崩了啊,看来需要当地知根知底的新盟友助力了。

但是翁拳光还是沉得住气的,他又和方秉生谈了好一会选举和民主党,虽然知道方秉生有点满嘴跑火车——其吹牛皮的不要脸水平也是京城级别的,但翁拳光可真听不懂那些云山雾罩的新名词,不过他也混江湖久了、经验老道,不会立刻相信方秉生嘴里的话,只是也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京城一伙聪明人打算真组建一个党,弄点朝廷的权力玩玩,而且加入的那些人,主要是翁建光和方秉生主仆都是前几名,那估计就是个“阉党”。

“阉党好啊!哪朝阉党不是为所欲为、金银满堂啊!要我选,我宁可加入阉党,也不会加入书生党!”翁拳光在肚里暗暗叫道,手上却敬酒更频繁了。

那边山猪眼疾手快的替方秉生泼了凉茶,换上热茶,又从推门进来的小厮手里接过热水盆,里面是白鱼一般的几条白毛巾,他蹲在桌子下,捞起一条热得烫手的白毛巾绞干了,递给方秉生。

但是方秉生看了看,立刻挥手表示不要。

山猪又递给山鸡,山鸡笑了笑,也不要。

翁拳光看出味道来了,赶紧扭头训斥山猪道:“别这么乡巴佬!人家惠州府吃饭都自己用自己毛巾了,谁还混用毛巾?这上面有人眼看不到的小虫,爬到谁身上谁就得病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尽给我丢人!”

山猪丢了个脸,把毛巾丢在水盆里,却满脸堆笑的对着方秉生和山鸡举起杯来,笑道:“我这人就太土,在小地方呆久了嘛。两位莫怪。这个选举啊,还希望各位能够提携一下我们龙川堂,毕竟都是一个……都是乡党嘛,对吧,出门一家亲的。”

本来他想说都是“一个堂会出来的”,然而来之前,就想巴结对方的翁拳光就叮嘱了:若对方惠州堂不提帮会的昔日恩情,咱们千万不要先讲,免得自取其辱!把对方当贵客看即可。

果然这酒席上,方秉生和山鸡绝没有提过一次以前的事情,满嘴“先生”、“贵河运公司”的,就是不把龙川堂当龙川堂看,所以山猪也堪堪的改口,只称“乡党”,不敢提“同门兄弟”。

不过山猪这番话说得很符合老大的心意,翁拳光赶紧顺着手下的话头举杯道:“对啊,我们都太土了,所以选举方面还要多请教方先生啊。”

山鸡笑着端起了杯子,但方秉生没有动,他笑道:“两位先请坐,不必这么客气。”

接着脸色一变,以诉说“景阳冈上有猛虎”的口气叫道:“两位啊,咱们都是好朋友,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们。这个选举,可是非常凶险。且不说这个议员选出来到底有啥用,此刻无一人知道,钟家良先生搞这个是因为爱好,大家都知道他绰号‘钟西癖’嘛;而且就算要选,就是拼着烧钱啊,输得一方血本无归,但就算赢的一方也是白白扔钱。若钱没有到民主党那群人的地步,我建议不要选。我不说假话,你看,我已经辅佐过三城选举了,算选举行家,而我们老大和我党证编号010和011,我们可有一点参选的意思?根本就没有!”

“你不说假话?我擦!惠川堂的狗种不就是最擅长说瞎话和欺师灭祖吗?”翁拳光和山猪对视了一眼,肚里都在说一样的话。

听对方意思是想阻止自己参选:他不让你花钱,不花钱怎么选举?在街道口喊话?

翁拳光放下杯子,脸色微微不悦,他问方秉生道:“方先生请我们来,就是为了谈和张其结他们一样的事情吗?和我们谈判、让我们看戏不能唱戏吗?”

方秉生一愣,赶紧挥手笑道:“哪里有此事呢。张其结他们算咱们县的翘楚,不仅有钱,而且人缘太好,大部分县城人都知道他们,也挺待见他们,所以他们总以为可以对抗别人,殊不知,就像打仗一样,县城兵再多,能对付得了府城招募的兵;府城兵再多,能对付得了京城出来的御林军?我是不想得罪人,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浪费钱。”

听这小子这么一讲,潜台词是自己连张其结给他的威胁都不如?张其结的威胁,至于让他们谈判,而对于自己,他竟然全然好心好意的怜悯了?

翁拳光觉的自己完全受辱了,他咬了咬牙,脸上却笑道:“那既然不是和我们谈判,方先生请我们来是什么意思呢?”

“是这样的。”方秉生笑了,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唇,眼镜后的肌肉却一阵紧缩,终于要谈正事了一肘朝着翁拳光伸了过去压在桌子上,整个身体也俯了过去。

一看对方这个样子,翁拳光也慌不迭的侧坐了身子,身体对着方秉生,只听对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翁堂主,在你面前,小子我不说暗话。你我都是一类人出身,天然就是好朋友。现在有的人学了西洋糟粕,只认权和钱,这是垃圾;江湖道义哪辈子也不能丢,对吧?”

听称呼突然从“翁先生”变成了“堂主”,翁拳光浑身一震,谈话内容也突然没了光怪陆离的西学,却成了“江湖”,一惊之下,他耳朵都竖起来了,急急等候下文。

方秉生继续说道:“我个人想和你们建立江湖情义,大家互相帮忙。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三个混蛋不识相,就是看不起我们。我想请翁堂主帮忙……”

不待方秉生说完,翁拳光立刻坐直了身子,和方秉生重新拉开了距离,他看了一眼方秉生,却没有立刻说话,闭目想了几秒钟,嘴角才冷笑了一下,慢慢说道:“方先生可能是误听了什么刁民造谣中伤,我们龙川堂一直是守法良民。按圣经教诲,赚取的是流汗的辛苦钱。并非传说中什么无恶不作的流氓恶棍,我想是方先生久居京城,还不熟悉我们。”

082 友谊重于金钱

翁拳光说龙川堂是赚辛苦钱的,这番话自然也是假话。

天地间自从有了法律,人就自然的分成了良民和帮会。

两种人就如同圣经里亚当的两个儿子:该隐和亚伯。

不止中国这样,从古到今,全球各国都是如此。

刚刚方秉生一露话头,翁拳光立刻就明白这小子想干嘛了,也立刻明白了对方前倨后恭的原因。

他是想找龙川堂用黑的对付张其结他们。

翁拳光当然要推脱,否则那不是大流氓,而是大侠或者才入江湖的混混雏儿了。

什么江湖道义?这从来都是胡扯淡的事!

再说即便惠川堂有用,要拉关系或者一起发财,那也得先熟悉啊,谁会上来就给你讲道义、呼朋唤友的?不是傻子吗?

方秉生看对方坐直了身体,一副不想听的架势,他倒没有吃惊也没有发怒,而是咧开嘴笑得更灿烂了:对方反应并没有脱出他意料。要是翁拳光立刻满口答应,一脸恨不得为你去死的表情,方秉生反而才会吃惊,会暗想这小子要给老子下圈套吗?

自己也变了耳语秘密的姿势,慢慢在椅子上坐直,他对翁拳光摊开手,说道:“翁堂主,我对你没有藏私,就想请您帮个小忙。我虽然在京城,但我就是龙川人,县城事情我摸得很清楚,您也不以为我是京城来的流窜犯,就一个傻蛋。

我得说明白:我不是想弄死张其结他们,或者搞得他们家破人亡!就一个选举,至于的吗?!!我仅仅就吓唬吓唬他们,找回自己的场子!

当然,若要弄死他们或者搞得他们家破人亡,我有的是招数,但不会找你们本地帮会,大家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搞这么大,你们也有心无力;

我会找刘国建和刘国建的上级,用官来做抄家灭门的事情。上次对付阻碍修铁路的刁民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在我用帮会中人和工人打手的时候,我有想屠杀他们上千人的打算吗?那时候我没有,我只是不可能支付他们勒索的二十万大洋而已;只有他们逼急了我,我才调用了军队,那时候帮会中人就歇着了,就旁观血流成河而已。”

说到这里,方秉生闭口不言,让对方有时间回味自己的话和想象自己的可怕威力,这样会加强无形的说服力和威慑力。

一时间雅间里鸦雀无声,外面喝酒划拳的声浪立刻涌了进来。

等了一会,看方秉生仍然紧紧抿着双唇没打算发言,而翁拳光主仆两个都低头不语,气氛有点尴尬,山鸡从怀里掏出一盒雪茄来,站起来分给翁拳光两人,笑道:“这是花旗国进口的,真正的上等洋烟。可比什么卷烟贵多了!”

翁拳光主仆两人赶紧称谢接过,大家先仔细端量了一下雪茄,然后点上,三人吐出一口烟,饭桌上立刻升腾开了一朵蓝色的云,随后山猪剧烈咳嗽起来、翁拳光死憋着咳嗽,脸都成猪肝色了,而山鸡则朝空中吐出一口烟圈,一脸上等人得意洋洋的嘲笑:看看你们这群土鳖,雪茄都受不了,估计平时没机会抽的。

方秉生这时才继续开口说道:“翁堂主,这个虽然我们都是乡党,都是在这小县城和周围生出来的,但是彼此还不是很熟悉,还不知道对方够不够朋友。但是不互相帮忙怎么能知道这个人够不够场面够不够道义呢?”

“官场我已经打点好了,现在就需要给张其结他们上点眼药,你们仅仅点个捻子,然后剩下的不需要你们再做,后面的事情交给我即可。这件事,任何混帮会的兄弟都是轻车熟路的,不会难做。我方某人是够朋友的,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放心吧。”

山猪用袖子擦了擦被雪茄呛得眼泪汪汪的眼睛,问道:“方先生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呢?”

方秉生笑了笑,大体说了说自己的阴谋,翁拳光和山猪对视一眼,脸上神色舒缓了很多,确实,这些事就是他们经常做的,否则员工中秋节和过年奖金怎么来的?

方秉生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自己胸前桌子上,然后用两根手指压住,轻轻的朝翁拳光方向推了过去,很谨慎很客气,仅仅推到二者中间就停住了,另一半距离交由受约者自己选择。

“这是五十块银元钞票,算见面礼。事成之后,还有二百元茶钱。请翁堂主帮忙。”方秉生缓缓说道。

一听钱不少,对于工作难度而言,算报酬很不错了,山猪眼神一亮,扭头去看老大。

这细微之极的表情立刻被方秉生捕捉到了,知道自己开价在龙川堂眼里算很有吸引力的,他放了心,微笑了一下,背靠在了椅子背上,也抽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就等着翁拳光给个回话。

翁拳光看了看那信封,想了好一会,笑了笑,一样两根手指压在信封上,又推回到了方秉生胸前桌子上。

“**什么意思?!这你都不要?你是混帮会的吗?”肚里惊叫一下,方秉生瞪大了眼睛,从嘴里恶狠狠的抽出了雪茄,瞪着翁拳光。

山猪看方秉生眼里一闪一闪的都是凶光,而山鸡则横眉怒目的咕噜了一声不知道什么话,咔嚓一下,把手里的一盒火柴攥成了一团,他不想和这伙人弄翻脸,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道:“哎呀,这个吧,惠川堂的兄弟们可能不了解情况。张其结他们很难对付,他们在长老会都沆瀣一气了,可以指挥很多傻/逼信徒为他们卖命,而且他们手里都有工人,一人发一根木棍,调出来就是几百打手!而且长老会有我们县城唯一一个红十字诊所、《龙川商报》管事的也都是他们的人,治安官里也有势力,外边的那探长就是长老会的,连县令都不敢怎么着他们。而且大家照片都上皇报了,朝廷很重视啊,我们怎么干在太岁头上动土,顶风作案呢?我们?我们实在……”

山鸡有些恼火的在对面指着山猪吼道:“刚刚生哥不是讲了吗?又不是让你们去弄死他们!就是点捻子,剩下的事我们去做!官场我们都打点好了!不就是在选举前让他们老实一会吗?你们就这胆子,也敢自称是什么堂?”

“滚!老大们说话,谁让你插嘴的!滚一边去!”突然,翁拳光扭头咆哮起山猪来了,三个人都愣了。

山猪怔了一会,赶紧低头双手贴着裤缝对老大鞠了一躬,小声说道:“我错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下了。

翁拳光喝退了手下,这才抱拳对着方秉生拱了拱拳,笑着说道:“其实,方先生,别误解了我。我是个乡巴佬,呵呵。别的花哨的话不会说,口拙!”

说到这里,翁拳光挺起了胸脯,很自豪的说:“我就是想说:我是个老牌江湖人。非常正直,可以为朋友去两肋插刀!我看重友谊胜于看重什么银元玩意,金银那都是撒旦的玩意!要下地狱的!大宋有个著名的诗人说:‘我不要白银,白银有什么用呢?’说得太好了,白银没用,朋友才是一切!”

一席话说得方秉生和山鸡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而且还很高明的引用了他们惠川堂老大虎牙四爷翁建光的诗作。

说到这里,翁拳光指着信封说道:“既然方先生说我们都是乡党、都是江湖中人,那么谈钱太伤感情。我们龙川堂是非常想和你们铁路公司建立江湖兄弟情义的!”

方秉生目瞪口呆了一会,猛可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扭头问山鸡:“江西那边铁路不马上就要重启赣昌线了,谁管土方工程?我是说咱家那些朋友,不是说洋人公司和朝廷大臣亲戚开的商业公司。”

山鸡愣了一下,张着嘴想了一会,说道:“好像是惠州金牙仔和高州大刀把子两个人在管吧。”

“那好说。”方秉生扭回头来,已经满脸堆笑了,对翁拳光道:“八爷啊,有没有兴趣去江西赣州那边发展一下?我们马上可能会重启铁路工程,我可以给你们一段十公里的铁路的土方工程,活很简单,就是挖土运土清理场地修建路基,你们雇工人承包。干得好继续签协议。我们明天就可以去龙川火车站签订意向书,这五十元见面礼明天给你们,算我们的定金。这算友情吧?”

“啊!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翁拳光一脸太吃惊的表情,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连连叫道:“这真太客气了,我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是江湖弟兄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还得称您前辈呢。”方秉生笑着端酒敬翁拳光。

“哪有!哪有!你们惠川党都是咱们这地方的人中龙凤,叫我前辈我可担当不起,在西学方面,我还要敬称您为前辈呢。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翁拳光赶紧端酒。

“哈,是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共同发财!”山鸡把手里攥成一团的火柴扔了,也跟着满脸堆笑的端起酒杯来作陪。

既然翁拳光这小子是想谋取更大的商业利益,那么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交易很快就口头达成了。

酒桌气氛又热烈起来了。

083 也想结党为民勾结做主

喝了一会,翁拳光笑着对方秉生问道:“我听说,你们民主党还有什么党证?说拿出来之后,把张其结都吓呆了,连说非常之西学非常之先进。这个,我能不能看看。”

方秉生顺口笑道:“好啊。”伸手进西装内兜要拿党证出来。

然而三根指头捏住那硬封皮的刹那,这个人改变了主意,三根指头又空空如也的伸了出来。

凭什么给你这个不相干的家伙看我的党证?我还真以为你我是好兄弟吗?玩蛋去吧!

方秉生一脸抱歉的说道:“哎呀,八爷啊,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出来呢。”

本来满心期待的翁拳光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笑着说:

“听说你们民主党威风八面,我这人说了,我缺点很多,比如有时候为了朋友就脑袋一热拼命了,脾气不好,除此之外,就是太正直,太讲义气,经常是赚的钱都给朋友花了。

这个大家有目共睹的,连《龙川商报》都经常报导我,今天,很不好意思,居然连皇报都登了我的照片,皇帝万岁!大宋万岁!

但是龙川地方太小,像我这种走在西学前头的人很少,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

这个,听说我的好朋友李猛他们都加入党了,我真心替他们高兴,一起结党为民嘛!一起勾结做主嘛!

而且实话说,从义气、从道德、从洋教虔诚水平、从个人受百姓爱戴的地步、从自己腰包大小来看,我就比李猛哥们少那么一点点点点!”

翁拳光说到这里,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个扣,对着方秉生死命的晃了晃,然后满脸堆笑着问道:“方先生,这个我能不能也加入民主党啊?”

方秉生和山鸡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山鸡对翁拳光竖起了一根指头,一脸对方是小孩要举万吨巨物的表情,笑道:

“虎眼八爷,这个实在不好办的。民主党可不好加入了。这是那首富钟家良自己的帮会!他是想一网打尽整个王朝的精英的,这次是龙川四位同志运气好,赶上选举和民主党成立了。否则,一个小县城的富人怎么可能入京城那伙大鳄的眼?而且钟家良是想复制天地会和洋枪队,说是要党内一层一层的往下排,还要推荐人和审核,还要追究小弟和推荐人的连带责任,要‘如臂使指’,这个词不就是朝廷天天在报纸上解释西洋兵法的吗?这种森严的组织,想入的人海了去了,但谁能让你入党?你认识钟家良吗?”

方秉生想了一下,却扭头反驳起山鸡来了:“你怎么这么肯定?现在咱们党刚成立,缺的就是能干的帮会骨干,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比如咱们神皇南征入粤的时候,神皇天纵之才、中西贯通是有目共睹的,但那时候有洋枪队吗?有火轮船吗?还不就是靠农民粗人拿着梭镖捅下来的大宋江山吗?神皇亏待过这些‘老金田精神’吗?没有!谁不是飞黄腾达呢?!所以,有热情、有信仰、有本事、算个小康也可以入党吧?再说了推荐人什么的,还不就是指入党介绍人可靠吗?我觉的,要是咱们老大翁建光推荐什么人,钟老板肯定没话说,立马让入党!”

山鸡突然被方秉生抢白,矗着指头愣了一会,赶紧收了回来,坐好,满脸堆笑的对着方秉生翘起了大拇指,朝虎眼八爷他们笑着说道:“哎呀,我就是个粗人。论打架砍人还行,论起西学来,除了咱们老大,整个公司谁比得了生哥啊!生哥说得对!咱们民主党就要有志青年!”

这自然是方秉生诡诈,他故意和山鸡唱反调,一个白脸,一个红脸;一个说绝不可能,一个则说可能行;这倒不是两人事先商量好的,而是方秉生看翁拳光对入民主党有点希望,现在正找他办事呢,自然不可一口回绝,就要吊起对方的瘾头来。

方秉生就是这样:找你办事的时候,他的话让你觉的你的愿望一切皆有可能,但条件只有一个——顺着他方秉生的意思来办。

当然事情办好之后,他是不是换了一副嘴脸,就看你对他还有用与否了或者看你造化了。

果然山鸡说加入民主党比上刀山下火海还难的时候,翁拳光好像被揍了一拳,失望之情都掩饰不住了,他再狂,也不可能想去和钟家良比腰包;但是方秉生一席话,却又让他眼睛再次一亮,还是方秉生说的有道理啊:谁家帮会在刚扯旗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几个打手呢,别说会不会武功,敢不要命就行。

翁拳光赶紧亲自从山猪手里要过酒壶来,站起来,替方秉生斟满酒,笑道:“方先生,那我想入民主党,您能不能帮忙啊?我这人那就是老牌江湖人,我要入了民主党,那肯定为了钟家良先生脑袋掖在裤腰带上,钟先生让我砍谁我砍谁!肯定是龙川最忠心的干儿子!”

“干儿子?”方秉生闻言吃了一惊,没想到翁拳光志气如此远大,竟然想认钟家良当干爹,看他的年纪和钟家良相仿,当然就算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或者年老齿衰的老头,想当钟家良干儿子的,在大宋那也成千上万,凭什么轮到你这老东西,莫非是疯了?

翁拳光说“干儿子”自然是受了范林辉那里来的“阉党”说法的毒害:试想,阉党内部靠啥显摆自己忠诚呢?翁拳光从听的各种戏词里,不难得到历史发现:当魏忠贤之流的干儿子嘛。

看方秉生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用词不对,但也不知道西洋那一套如何说阉党的干儿子这个玩意,翁拳光急急掩饰道:“反正就是我会最忠心!”

方秉生听到这里舒了一口气,笑道:“入党肯定是可以的,龙川四个人都是我推荐的!!!但是八爷,您得看龙川四个本地党员,全部都是鸦片馆的人,他们为了钟家良先生的癖好,不惜放弃自己在鸦片馆里的职位,做各种奇形怪状的小本买卖掩饰自己身份以取得参选资格。这都是忠诚,人家洋药行会都看在眼里。您要入党,您一个外边的人,怎么表忠心啊?”

翁拳光还没说话,那边山鸡帮衬方秉生开腔了,假模假样的朝方秉生叫道:“生哥,我忠心!看看,我跟着您鞍前马后的跑选举,没有功劳也有点苦劳,所以请生哥回去之后推荐我,我愿意做铁路公司内的第三个民主党同志!我愿意为民做主、清正廉洁!”

翁拳光提着酒壶愣在那里:是啊,自己一个外人,进不到那个权贵富豪的圈子里头,怎么表忠心啊?

看翁拳光被讲得哑口无言,方秉生也站起来,接过酒壶,把翁拳光小心的按在座位里,笑道:“这不,我们刚谈完友情嘛?要是龙川堂做得漂亮,我们就成好朋友了,也就熟悉了,那时候,我自然也会为您两肋插刀。您不要看我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其实我衣服下面也是个帮会分子,为了朋友写个推荐信、辕门跪雪求钟家良让您入党算得了什么?”

翁拳光连连点头,说道:“放心,对付王鱼家几个混账,我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翁拳光太老江湖了,只被忽悠得晕了三秒钟,就立刻从昏眩中醒过神来,他看着一脸得意洋洋表情的方秉生问道:“方先生,你刚刚说了选举根本什么用也没有,还说只是钟家良先生的特殊癖好——那么,钟家良先生是太有钱了,还要成立这么牛的民主党专门结党来选举,而你们铁路公司的老板和干将加入民主党干什么?您和虎牙四爷都是大才啊,专门为了选举蹲在我们这小县城为啥,就为了钟老板的爱好?铁路公司不是钟家良先生的啊。”

方秉生闻言一愣,接着笑了起来,解释道:“八爷,您有所不知,钟家良先生要借债给我们铁路公司五百万银元修建铁路!五百万啊!为了这些钱,为了公司利益,为了大宋京昌大动脉早日通车,为了陛下为了百姓为了西学造福大宋,别说选举,我穿上女人衣服跳西洋大腿舞都无所谓!”

方秉生舌头一翻,就把钟家良的开价提高了十倍,从五十万变成了五百万,就是为了吓唬翁拳光这群土鳖,以及解释选举确实是垃圾:爷只是看在钱的面子上陪钟家良傻疯。

果然翁拳光和山猪两人舌头都吐出来了:五百万!这光听听就要吓出人命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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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夜快乐祥和的酒宴会谈,双方约定明日上午九点在火车站签订《工程合作意向书》,大家都满意而归。

但站在星光满头的大街上、双方“依依不舍、反复送别”的时候,方秉生对山鸡咬了咬耳朵,山鸡立刻走到正给老大开马车车门的山猪身边。

递给他一支雪茄,山猪赶紧连连称谢,山鸡却附到昔日老兄弟耳边问道:“山猪,听说李广西这人在惠州城还有个家,你知道具体地址吗?”

“怎么,你们想干什么?”山猪把刚咬住的雪茄又抽出来,有些惊异的反问。

只见昔日老兄弟山鸡把双手插到西装裤兜里,一脸霸气的说道:“惠州是我们的地盘,惠州的事会帮下我们这里。你能把李广西那家的地址搞到吗?今天晚上能送来吗?不会亏待你的。”

“行行行,我回去就找人打听。”山猪头点得像鸡啄米。

“打听到立刻给我送来,不管几点钟,凌晨五点也给我送来,我等着你们。我们做事时候不分白天黑夜的。时间就是金钱嘛。”山鸡笑着拍了拍山猪的后背表示亲近。

然后山鸡抽出火柴替山猪点火,接着自己接过车门把手,送山猪上车,又重重的关上车门。

马车行驶开来,翁拳光和山猪一起把手伸出玻璃窗,朝后面遥遥给他们挥手送别的方秉生山鸡两人致意道别。

“老大,他们真是厉害,竟然想在……”山猪刚想把刚刚山鸡交代他的事汇报一下。

那边翁拳光已经捏了鼻子,吼道:“你赶紧把那鸡/巴粗的洋烟灭了!呛死我了!”

山猪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雪茄在马车地板上摁熄火了,这才汇报了刚刚山鸡找他要李广西地址的事,接着说道:“老大,他们还想在惠州对李广西下手呢!我擦!惠川党这手竟然能伸这么长!”

翁拳光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颠簸的车厢里,可以看到那双眼睛依然在发光,他慢慢的说道:“惠川堂,或者说民主党,摆明了要制服一切为敌的家伙,这决心很大啊。否则,他们对我们前倨后恭是什么意思?一群人渣!”

山猪点了点头,接着满脸喜色握紧了拳头,虽然马车里很暗,估计也看不到脸色,但山猪依然把脸上的喜色做到了极点,要是有光,那副菊花绽开般的死硬脸色加上刀疤估计能吓死一切在对面坐着的良民,他声嘶力竭的叫道:

“老大!你今夜太英明神武了!要是我,给我二百五十块银元,剁掉张其结、李广西我是会犹豫一下,但剁掉王鱼家足够了!而你,不为所动,竟然不动声色的又争取到了铁路工程,那可上千银元也打不住的收入啊!老大,你太厉害了!太厉害!”

但对面黑暗里却好久都无声响。

“老大?老大?您睡着了?鸦片瘾上来了?我给您找烟枪!”山猪怔了一会,低下头在自己屁股下面座位的小箱子里咣咣当当的摸烟枪。

就在这时,山猪只听头顶黑暗里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这不像刚给自己捞来了一大笔钱的胜利者的疲劳之叹,简直彷佛赌徒输得倾家荡产才有的叹息。

山猪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片漆黑,只听里面好像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不就是搞几个富商吗?这点小事,却给这么大利益,方秉生那个奸人为什么会给得这么痛快呢?他们到底是什么算盘?”

084 【周二】这是战争不是游戏

周二上午十点。

王鱼家和张其结有些紧张的站在纺织厂二楼的办公室里,他们立在玻璃窗两边,也不说话,就是盯着下面的工厂大门。

工厂里运输车辆从大门里进进出出,显得工厂生意很不错的样子,但张其结脸上并无平日里那种看着自己孩子成长般的欣慰笑容,而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旁边的王鱼家看了看张其结冷冰冰的侧脸,他宽慰道:“老张啊,我觉的你是不是有点想得太多了?那方先生虽然一开始骗了我们一下,但他毕竟是京城铁路公司的大员,也算是体面人,不可能像你想的那么……那么……我觉的你多虑了,凡事交给耶稣,不要担忧。”

张其结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指了指工厂旁边的火车站西洋建筑,说道:“鱼家,你也不能低估方先生那人啊。三年前修建铁路的时候,他有多狠?什么绑架、放火、炸人家祖坟,那些手段也不是体面人能用出来的。现在我们不和他合作,就是得罪他,他肯定会对我们有动作,那种人怎么会善罢甘休?”

王鱼家纳闷的挠了挠自己头皮,疑惑的说道:“那人不也是基督徒吗?这圣灵没感动他?我们又没有怎么损害过他们的利益,仅仅是按规则来费厄泼赖(FairPlay公平游戏),这也能得罪他?”

“人家谁给你费厄泼赖啊?他就想倚强凌弱、弱肉强食;再说基督徒多了去了,但还不是什么人都有嘛。”张其结摇了摇头。

说到这里,张其结一伸手指着外面的大路叫道:“看!广西回来了!”

只见李广西提着袍角从大门旁边人行道拐进纺织厂,一路跑进张其结两人的脚下大楼正门。

三分钟后,气喘吁吁的李广西冲进张其结的办公室,指着张其结想说话,但看来刚才从火车站跑到隔壁纺织厂这一段路就累死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少爷了,扶住膝盖、喘得说不出来话。

“喝口水!喝口水!”张其结和王鱼家赶紧一左一右把少爷李广西扶到沙发上,将茶杯塞到他手里。

李广西喝了一口水,顺了顺气,对张其结叫道:“老张!你又猜中了!”

张其结还没说话,王鱼家怔怔的叫道:“真的吗?龙川火车站要对你们下手?不给你发运货物?”

原来昨天张其结三人飞了方秉生鸽子,王鱼家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方秉生在他眼里就是个人类而已;李广西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也没吃过大亏,所以也没什么想法,就是满心琢磨着怎么多弄点票;但是张其结忧心忡忡,断言方秉生那家伙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今天一早他就把两人请到自己厂里来,和李广西商量,假意去火车站定车皮发送自己货物,看看龙川火车站的反应。

果然,张其结的会计灰溜溜的回来了,说龙川站自称车皮紧张,近期没法给龙川纺织厂车皮使用铁路运输。

李广西大惊失色,他外销的货物和张其结一样,都使用铁路,自己也赶紧去火车站看看风声,他还认识里面的几个员工,现在,果然他也吃了闭门羹。

龙川火车站在方秉生的授意下不再为两家运输货物。

“老张!你看怎么办啊?他方秉生竟然真的这么无耻!哪能因为我们要选举就不让我们用铁路啊?”李广西大汗淋漓的握住张其结的胳膊摇着,满脸惊恐的叫道:“难道以后我们走水路?和鱼家一样?铁路就用不得了?”

张其结抿着嘴不吭声,而王鱼家冷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叫道:“这方秉生太不像话了!我们又没违法!这不是公报私仇吗?这简直是流氓啊!要是敢这么做,我们去巡回法庭告他!”

“告他?他也没把柄落在我们手里啊!”李广西摊开两手叫着,浑身又气又惊都哆嗦了:“又不是他不让运的,是龙川站搪塞我们,你难道要告宋左铁电公司啊?!”

王鱼家眨了眨眼睛,厉声道:“我们手里有理!告宋左铁电公司又怎么了?他们理亏啊!”

知道王鱼家太犟太认死理,李广西转过头去又去摇张其结的胳膊,叫道:“老张,你说怎么办啊?!”

张其结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李广西,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广西啊,从昨天你下定决心要选举开始,就要有心理准备,这不是游戏,这是战争,和京城大权贵的血战。”

李广西浑身一抖,慢慢的放开了握住张其结的手,他把屁股深深陷进沙发坐垫里,背在靠在了靠背上,也叹了口气,说道:“好东西就得抢,对吧?”

接着他又叹了口气,扭头问张其结道:“那难道真像鱼家说的,去打官司?”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道:“也不至于到了这个份上,我早有准备,已经让小齐帮忙去请人了。”

“请谁了?”李广西惊问道。

“看,来了!”王鱼家朝办公室门口一努嘴,三人立刻都站了起来。

领头进来的依然是眼睛眯成一条线的齐云璐,后面跟着两个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都戴着西洋眼镜片,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哈哈,郑主编,您可到了。”张其结冲上去,本想拱拳作揖,但此刻内心正处在战争的紧张弦上,所以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狠狠的摇着。

“哎呀,张长老找我,我当然过来,你周末那讲道:《尊重权威、服从神旨》讲得太好了,我给你整理一下,下周给你个三版怎么样?还有稿费呢。”那人大笑道。

“客气、客气!瞎说、瞎说!”张其结他们赶紧请郑主编两人坐在沙发上。

“按小齐的要求,我还领了个记者来,我们《龙川商报》的张五福小同志,记得吗?”郑主编笑嘻嘻的指着旁边从口袋里抽出本子和铅笔来的那年轻人笑道。

张五福赶紧笑了起来:“主编不用介绍了!都认识,我长老会小学毕业的,还是唱诗班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其结坐在主编对面,对郑主编说道:“郑主编,有个事不知道你们报纸能主持公道吗?”

“说!正愁没新闻呢。现在虽然那选举什么的很热闹,但咱这都搞不懂的,不知道说什么,还是缺新闻。”郑主编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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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周二上午十点,方秉生和山鸡就坐在张其结他们二百米距离上,也是二楼,火车站的会议室。

两人坐在长长的宽大的长桌尽头,这是最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叠合同,旁边还周全的放了两支蘸水笔和一排毛笔以及砚台,看起来准备得又妥当又周密,不过在座的两人却都是一副不耐烦的烦躁表情。

方秉生不停的抽出怀表,打开表壳看时间,把怀表放进怀里后,又扭头看身边英国大座钟的时针。

而山鸡已经又变成仰倒在椅子里醉汉模样了,两条腿伸得直直的插进桌面,一手伸开,一手托着腮帮子,脖子上的领结已经被抽开了,死蛤蟆一样趴在脖子上,下面衬衣扣子一直解开了三个,露出斑驳的纹身。

“生哥!这翁拳光太混账!这尼玛都迟到一小时了!这穷比连个表都没有吗?我叫人去催催!”山鸡怒不可遏的扭头冲方秉生叫道。

刚刚方秉生担心是小地方人没有守时的意思,他们可没经历过翁建光参见朝廷官员的铁路会议,仅仅迟到五分钟,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而且现在有求于翁拳光这个傻/货,不想太失礼,所以方秉生从九点半开始就拒绝了山鸡每隔十分钟一次的叫嚣。

然而现在都敲过了十点的钟声,方秉生也坐不住了,对山鸡说道:“找个人去请他们好了。”

山鸡立刻骂骂咧咧的起来,要出去找人,但是就在这时,陆站长推开会议室的门进来小声道:“客人到了。”

“混账!”方秉生和山鸡两个人齐齐低骂了一句,站了起来,山鸡开始问候着虎眼八爷祖宗系自己纽扣。

一会功夫,翁拳光和山猪就笑容满面、汗流满脸的进来了,对着两人连连作揖。

为啥会汗流满面呢?

因为今天翁拳光穿上了最好的西洋装:燕尾服、手肘高的大礼帽、手里还提着根棍子;让看惯这流氓大背头、长袍马褂形象的方秉生两人一下都没敢认这矬子就是流氓头子虎眼八爷。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在公司里开了个选举动员会呢。”翁拳光把礼帽和文明棍扔给山猪,笑着解释。

“你这种土鳖流氓,还开什么鸟动员会?!你有病吧?”方秉生肚里大骂,脸上却笑意盈盈,亲手替翁拳光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紧随虎眼八爷的山猪今日也是一副西装领结,配合他狰狞的脸和刀疤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先走到山鸡身后,把一个纸条递给山鸡,说道:“鸡哥,这就是你要的地址。”

“哎呀!你们,早点送来啊!我昨晚整宿留着门,就等下人通知,我立刻就跳起来去惠州了。要是昨晚送来,我现在就站在惠州城开始工作了!”山鸡既高兴又抱怨的叫道。

山猪陪笑着说道:“这也没法子,昨夜咱们喝完酒都九点了,天太晚了,不好找人打听。这是上午刚刚拿到的。”

方秉生也微笑起来,心里以为翁拳光主仆来迟是为了李广西地址的事情,看来对方诚意还是很足的。

085 一抢就是香馍馍

方秉生看翁拳光擦干脑勺上的汗了,他笑着把那一叠合同文书推到对方面前,笑道:“这是合同文本,还请八爷过目一下。”接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门,有点惊异的问翁拳光道:“哎,八爷没有带会计或者账房来吗?我记得昨天说过这事了吧?这里面有不少洋数码,要计算一下最好。”

看对方就只有两个人,确实没有会计之类的计算人员,以为对方是表示相信自己的诚意,方秉生大笑了起来,又叫道:“不愧是八爷啊。真是够义气够汉子!信得过我啊!那就请您自己定夺签字盖章吧!都是江湖朋友,我方秉生也不会骗你的。”

翁拳光笑了笑,随便掀开那叠纸里,只打量一眼,就好像看烟火一样被刺伤眼睛一般躲开了:确实,这文字字小,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而且中文夹杂着数字,看一眼就有点晕。

“您用什么笔?硬笔?毛笔?”说着方秉生拿着前面的一个印泥盒子晃了晃说道:“盖手印?”

翁拳光没有拿笔的意思,反而从自己胸口抽出一个信封,如同昨夜方秉生对他做得那样,放在桌面上,小心的又推到了方秉生那边。

“哎?您这什么意思?”方秉生看对方动作有些傻了。

翁拳光扭头和站在自己身后的山猪对视了一眼,都微笑不语。

“斗内老哞!”方秉生肚里大骂,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地位和力量都比翁拳光高太多了,现在也不管礼节什么的,伸手摸过翁拳光的信封,打开朝里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叠蓝色钞票,十元面值、十张,整整一百大洋。

握着信封,方秉生看着翁拳光瞠目结舌的问道:“你……八爷,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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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昨晚,翁拳光回去之后就没睡着觉。

要是几天前,知道今天竟然破天荒的巴结上了惠川堂铁路黑/帮,他肯定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而且对方出奇的好说话,翁拳光还没开口,不过就是试探下、装逼一下,方秉生二话不说立刻就给了段小工程——这钱赚得多爽!

索要的代价不过是很简单的几件小事,而龙川堂就是这方面专业行家!这种代价,翁拳光根本没放在心上,咳嗽一声就能办了。

此外还有和民主党结成“盟友”,当然本质上就是做民主党的“本地狗腿子”,他们让干嘛就干嘛,自然不可掺和选举。——这事翁拳光更不会放在心上,选举这个东西,在一千大洋面前比屎都不如;其实要是方秉生一到龙川就拜会一下虎眼八爷,说几句好话,他一分钱都不用出,翁拳光也乐意替他帮忙,只不过碍于两个堂的历史恩怨,方秉生还不好出面。

今天发生的事不过就是翁拳光日日夜夜祷告成真而已。

但是现在美梦成真了,翁拳光却辗转反侧,简直好像一头吞了肉丸子的老鼠,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哪辈子有突然捡了个肉丸子吃的好运气呢?吃了之后老觉的有鬼,那肉丸子里是不是全是耗子药啊!

翁拳光在席子上滚来滚去,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脑海里乱闪:

“那四眼王八蛋为什么这么大手笔?不就是吓唬吓唬几个县城小富商吗?”

“铁路惠川堂真的是为了钱替钟家良的鸦片行会卖力吗?真有五百万反洋吗?这是多少钱了!想象都想象不出来了啊!这也没听说过钟家良富可敌国啊!”

“张其结几个人是发了疯吗?他们凭什么要烧钱玩?王鱼家有点楞,但张其结那么人精的人,不可能发疯发飙啊?”

想来想去想不出个道道来,这个时候,仆人通报:“山猪在大堂候着堂主呢。”

翁拳光披上衣服就出去了,瞄了一下卧室的西洋小座钟:晚上十二点。

“老大,李广西在惠州的地址打听到了。”山猪在大堂点头哈腰,这既然是惠川堂方秉生要的东西,整个龙川堂敢不上心吗?所以翁拳光立刻就让山猪去找人打听,打听到了不管多晚就来先通知他一声,再送去给山鸡他们。

这不,三个小时后,凌晨十二点,山猪就完成任务了,此刻他还是满嘴酒气,和惠川堂喝的酒还没消化呢。

接过山猪递过来的写着地址的条子,翁拳光看了看,又折好,仰面看着天花板上吊顶灯一闪一闪的玻璃反光。

“老大,我现在去给山鸡?”山猪请示道。

翁拳光叹了口气,扭头却问道:“山猪,你说方秉生他们倒底在琢磨什么呢?”

“啥?琢磨什么?我……我哪里知道。”山猪愣了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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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小时后,上午十点,龙川火车站会议室。

方秉生摇着手里的那叠蓝色钞票的信封,惊异不定,不知道翁拳光什么意思:怎么突然给他钱了?

“八爷,您想干嘛?”山鸡问道,虽然方秉生这个人总是很小心,是握开信封朝里看的,山鸡看不到信封里的东西,但看方秉生伸手指进去的动作,估计就是数钱什么的。

翁拳光笑容满面的解释:“方先生啊,是这样的。我昨夜思考了一下,这个…….咳咳,呵呵,哈哈。”

“你倒底是什么意思?!”看对方翁拳光假得要死的表情,方秉生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他恶狠狠的叫了起来。

翁拳光赶紧正色说道:“我这人呢,其实特别崇拜钟家良先生。他钟西癖嘛,热爱西学,为大宋翻译了很多很多西学…….我也特别热爱西学,这不,我手下也有火轮船、也有皇帝车、我也支持修路什么的……”

方秉生无奈的、咬牙切齿的摇了摇头,再次问道:“八爷,你想干什么?”

翁拳光讪笑了一会,脸上挤得如同一团菊花,他说道:“这不咱们龙川选举的吗?我的照片也上了皇报。这个议员和选举也是西学,我也想选举,我也想当议员,所以……所以我完全退出选举,办不到。”

昨夜他和山猪商量到五点,越商量越觉得这个选举和议员肯定非常值钱:否则你京城一群高高在上的猛兽和本地最西洋通的富商都发了疯的、撕破脸的、不惜大把扔钱的抢这个玩意干嘛?方秉生说没用,这鬼信啊!没用你抢个屁啊。

听翁拳光说完意思,方秉生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是个木头疙瘩,昨晚白和他说那么多了,浪费口舌啊:尼玛什么事怎么都要掺和呢?你老老实实的赚点钱不就得了吗?我又没骗你!

对面的山鸡失笑了一声,用食指关节咔咔的敲着会议桌,一脸不屑的说道:“八爷啊,昨晚生哥给你讲得很仔细吧?这玩意第一,你不是西学通你玩不来;第二,根本没用,就是富人吃饱了撑的烧钱玩的!”

觉的这是对方在哄吓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智商,把自己当凯子耍,翁拳光变了脸色,厉声喝道:“选举没用?!没用?两位来我们这破县城干嘛呢?”

一句话,让方秉生哀叹了口气,两手手肘撑住桌子,头在手臂上蹭来蹭去,一副无可奈何的姿势,心道:“又他/妈来了!我们不抢,都不在乎:翁拳光对选举一无所知,张其结他们其实也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然而我们一动,全尼玛扑上来了!这群混账王八蛋!土鳖!怎么不土死你们呢!敢情我这里成了风向标了???”

摇头叹息了好一会,方秉生坐直身体,满脸疲惫的看了看翁拳光,把手里的信封轻飘飘的扔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问道:“那八爷想怎么样呢?还给我钱??想干嘛?”

“哈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翁拳光立刻换了一副巴结的笑容,坐姿都变成朝着方秉生“驼背”的客气了,他说道:“我确实不是西洋通,所以选举,我还想跟着民主党同志一起选举,我也想成为钟家良先生的党员啊。所以还请方秉生先生多给京城大人物们美言几句,若是可以让我做105号民主党党员,我可以不选议员,可以为各位鞍前马后的出力卖命!因为咱们不是生意朋友,甚至都超越了江湖兄弟,咱们那就是结党营私的铁哥们、铁同志了!”

说着怕方秉生质疑自己的价值,翁拳光挥舞着手很紧张的叫道:“其实方先生嘱咐的那些事,我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只缺您一个点头,那么民主党105号同志翁拳光肯定拎着脑袋替您上了!到时候,不是我们的同志,谁尼玛敢选上龙川议员,我拿刀劈了他!”

听翁拳光竟然要用加入民主党要挟自己,而且“结党营私”都出来了,方秉生失笑了一声。

旁边的山鸡也鼻孔里无奈的哼笑了一声,看了看翁拳光和山鸡,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说八爷,昨夜我说过了,民主党很难入!你得让钟家良点头才行!我们哪里那么有本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那没办法!我的照片可上了皇报的!我也不缺钱,我名声也好得很。反正加入民主党和选举,我必得其一!你们看不起咱龙川堂,咱去找长老会。”翁拳光斩钉截铁的叫道:“那样的话,就是你们鸦片馆四个烟鬼和整个龙川富人为敌!”

一时间会议室鸦雀无声,既然已经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所有的要求和条件也摆在桌子上了,双方一方考虑,一方就双手抱臂等着对方回应。

方秉生盯着翁拳光想了好一会,叹了口气说道:“加入民主党就可以吧?”

“是是是!”翁拳光赶紧连连称是,看方秉生口气松动,他又补充道:“要是105号交椅比较难办,我坐120号左右也可以,但不能在150之后!对吧?梁山好汉不才108号吗?看我这么喜欢民主党,这么有身份的人,这么有钱的人,这么忠心的人,全海宋120号交椅已经是底线了!”

方秉生低头看着桌面,彷佛下了莫大决心,鼻孔里出了一口长长的气,突然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我给你当推荐人!让你入党!立刻就用铁路电报往京城回报!”

会议室里足足沉寂了半分钟,翁拳光难以置信的站起来连连抱拳称谢,而山猪则小跑着过来,弓着腰,把那一百元信封又小心的推到方秉生面前;而旁边的山鸡则目瞪口呆和惊恐万分的叫道:“生哥,你……”

086 巧舌如簧

刚送走笑逐颜开的龙川堂两个人,就在这时,陆站长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叫道:“方总,您在这里啊,忙完了?”

“怎么回事?”看对方脸色带着焦虑,好像什么大事发生了,方秉生问道。

陆站长指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叫道:“张其结他们都找过来了!还带了记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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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川火车站站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溜坐了三个人:张其结、李广西和拿着纸笔准备速记的小记者。

王鱼家和齐云璐被张其结安排在厂里面试来应聘的教师:长老会已经准备开始给工人快速脱盲。而且他们也本来就喜欢招收识字的工人,因为这类工人比较聪明、有纪律、有眼色、学机械操作快;若找出文化基础好的工人,稍微培训一下,料想很快就能拿到识字的证书;

郑主编也特意被招待在厂里等着,这是张其结怕方秉生认识郑主编,故而以火车站就在隔壁很近为借口留在厂里的,张其结认为以方秉生的那人的品性,见过一次面,下次就等着他顺杆子爬攻陷一切城池吧。

陆站长满脸苦色的握着手绢推门进来,沙发上的张其结立刻坐直身体,指着他叫道:“陆站长,我们都是你们的老客户了!从你们铁路修好就一直发货,以前从来都是车皮很多,甚至打折推销车皮,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车皮?”

李广西看了张其结一眼,也坐起来吼道:“对啊!我打听了,其他人的货物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我可是带记者来了!”

陆站长一边擦着汗,一边偷瞧了一眼那陌生的记者,看他正铅笔头压在纸上,随时准备开始记录,他苦笑道:“张先生、李先生,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最近可能朝廷要征用铁路,我们公司提前演练,要服从京城总部的调度,因此运输能力暂时不足。”

“你记下来!”张其结扭头吩咐记者。

记者一边速记,嘴里一边道:“龙川陆站长说近期朝廷要征用铁路,铁路公司运力不足…….”

李广西在旁边插嘴:“陆站长今天给我说要我走河运,你也记下来。对吧,陆站长,我没胡说吧?”

记者手上的笔旋风一样摩擦着记录本,发出沙沙的声音,嘴里道:“陆站长请龙川商人暂时使用河运代替铁河…….”

“哎!你、你、你先别记录啊!”陆站长站在那里跺脚挥手阻止记者狂书。

但张其结站起来指着陆站长鼻子叫道:“为什么不记录?你怕什么!这铁路不是你们宋左铁电的,是朝廷的!你们就是管理者而已,就像承包商!朝廷哪一条旨意说不许个别人用铁路了?你们是不是故意为难我的?”

“火车站要是经营不力,车皮供应不能持续不断,那就走水运!反正水运便宜,而且自古就是东江水运!龙川码头起码四艘火轮大船可以雇呢!”李广西也站起来叫道。

“那能故意为难你们呢?!这怎么说?”满头是汗的陆站长把怒气冲冲的张其结和李广西摁到沙发上,还殷勤的拿来雪茄递上。

“反正你得给我们个说法!”张其结冷笑道:“要不然报纸上见!”

他自己今天也是有苦难言:

他身为龙川火车站的站长,除了调度车辆、维护铁路这些本职工作外,他的重要业绩指标就是龙川站产生的运输需求——这个业绩不仅直接关系到他在总部的绩效考核,还关系到他自己的奖金,毕竟宋左铁电不是朝廷,而是公司,一切以盈利为目标。

一句话:龙川用铁路运输的人和货物越多,陆站长的业绩和收入就越好。

然而昨晚方秉生又来到火车站,朝他传递了一个不像命令的命令:铁路近期不要再给龙川商会几个混蛋用,不做他们的生意!

这个命令陆站长在心里是极端抵触的:

首先,这直接就会破坏他的收入,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这小县城使用铁路的大户,对他们禁运的话,车皮货物运输少了,火车站盈利就少,自己奖金提成就少;

其次,这也降低了自己过手的运输量,影响自己这些日子的公司业绩,宋左铁电也不是很好混的,朝廷管修路,但不管运营,公司盈利压力也非常大;运营的重担几乎就落在陆站长这些火车站站长身上;若宋左铁电公司是个大舰队的话,每个火车站的站长都是一艘战舰的船长,都要和自己的战舰共存亡的,否则在越来越多洋铁路学校出来的海游士和本土铁路内部学校出来的关系户的竞争下,自己挤破头抢来的船长顶戴很危险;哪怕仅仅是个县城车站,类似于小炮艇的船长,也一样!

再次,方秉生这个副总根本不是管运营或者管技术的总裁,这两个一个是美国人,一个是英国人;方副总这家伙在公司内部被偷偷称作老大的“马屁王”和“东厂总管”,他是专门负责宣传、公关和关系的,职位虽然排在洋人副总的下面,但是是公司元老、深受翁建光信任,所以位高权重,就类似于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陆站长身为一个中国人,熟悉国情,也不太敢得罪这样的家伙,即便他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综上所述,陆站长就被夹在了自己职责和方秉生之间,就好像那些出门打仗的将军身边突然来了个太监监军,竟发一些胡扯淡的命令:你服从吧,自己倒霉;你不服从吧,说不定也倒霉。

但是陆站长还是打算试试,就忍痛找了个借口推了张其结和李广西的车皮预约,因此当张其结他们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还带着个《龙川商报》记者的时候,陆站长就麻爪了:要是被报道出去,谁知道会被这群斯文败类记者写成什么样:或者是龙川站公报私仇、公器私用;或者就是经营不力、无法保证足够流畅运力,那就是扶持自己的水运竞争者了;无论哪个陆站长都不想看到,万一上头震怒,能指望方秉生给自己解困吗?那样自己岂不是成了替罪羊了?

得把这事压下来啊!

陆站长只能出去找挑事的方秉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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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衬衣吊带裤的方秉生立刻就来了,一进门,满脸笑容,把胳膊上搭的西装外套扔给后面的陆站长,笑道:“哈,这不是张先生、李先生吗?怎么这么巧?出什么事了?”

看见这家伙那副样子,张其结和李广西都不自觉的收紧了面皮,屁股往后坐了坐,都有些恐惧:因为在他们眼里——此刻方秉生可不是前几天谈笑风生的客人了,而是一条可怕的巨蟒。

张其结咬了咬牙,壮了壮胆,站起来又大声质问方秉生为什么不给他们车皮。

方秉生低头想了想,嘴里呵呵笑了几声,彷佛听见的不是严厉的隐隐带着威胁的质问,而只不过是朋友的误会,他笑容满面的解释道:“是这样的。最近朝廷可能要使用铁路演习。虽然铁路确实是朝廷的,不是我们宋左铁电的,但是既然有可能被征用,我们怎么敢不做准备呢?所以近期我们公司就打算内部先演习一下。因此各位运输受到影响。但是大家都是忠君爱神的,还都是虔诚的基督徒,这点为了国家的小损失可以允许吧?哈哈。”

李广西看张其结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他站起来和张其结肩并肩质问道:“演习?为什么我们没听说过?赣州、惠州这些大城也没听说过,单单我们小县城演习?而且为什么就是我们两家货物受到影响,其他人车皮照旧使用呢?请方总给个说法!”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静默了三秒钟,然后开口了:“为什么龙川第一个演习?这肯定的啊。既然演习,不能全线突然开始啊,那样整条铁河都要瘫痪,因为我们以前可能进行过这种行动,毫无经验!既然我们也需要经验,这演习经验肯定不能一开始就在大城市火车站,那太复杂了,这就是杀虎之前,先找只鸡练刀试手,那就是龙川呗;小站,信息量少。”

说到这里,方秉生停顿了一下,在裤兜里抽出一个木盒雪茄分给众人,一脸诚实的模样,但几个客人都拒绝了,方秉生失笑了一声,自己点了支雪茄抽了一口,才继续说道:“至于为什么两位运输受到影响,那也和演习有关。这个演习是需要调配的,到时候全铁河满满的火车,有的运兵,有的运后勤补给;光有后勤肯定打不了仗,但光有兵不给饭吃,人家也会枪毙你;所以必须兵和后勤都一段一段的同时运,这就是有的火车列要优先,有的火车列要拖后。你们就是恰好轮到拖后的一段了嘛。”

张其结和李广西没人信面前这个家伙的这套说辞,但却无一人有能力反驳。

他们面面相觑,而方秉生则默默的抽着雪茄。

一时间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087 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一阵胡说八道暂时让两个对手没法吭声。

李广西看旁边的张其结在皱眉沉思,他站起来大声喝问道:“那么请方先生给我们个准信:倒底什么时候龙川车站恢复正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使用铁河?”

方秉生捏着雪茄的手遮住了自己半个脸,在手指上面的眼睛里,他看着李广西,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然后他说道:“这个怎么好讲呢?我们是个大系统,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呢?也许一天,也许一周,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两个月呢,嘿嘿。”

李广西哑口无言了,但张其结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小记者身边,指着他的记录本说道:“小张,记下来!宋左铁电副总方秉生说:龙川站正进行军事演习…….”

“哎!你别……”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陆站长大吼一声,他身边的方秉生也手猛地一抖,一朵白色的雪茄灰落在了自己铮亮的皮鞋头上。

“哎,张先生,我刚刚说的都是军事……都是朝廷机密!你不能随便透露!”方秉生一手伸开挡住跳脚的陆站长,他朝前跨了一步,走到沙发前,指着那个记者问道:“你哪个报纸的?你懂不懂泄露朝廷机密要坐牢封报馆的?”

此话一出,小记者手一顿,怔怔的抬头去看凑过来的方秉生,有点害怕。

但他身边的张其结对着方秉生手一伸,说道:“机密?你拿圣旨给我看看?!”

方秉生顿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李广西也赶紧凑热闹大叫:“对啊!你拿机密给我看!谁家火车站在演习还不提前给衙门发公文的,我们也没见龙川衙门前的宣化坊贴通知啊。”

“机密?机密!机密哪能给你们看啊。”方秉生咬牙切齿的说道。

张其结横了方秉生一眼,扭头拍着小记者的肩膀道:“没关系!你继续写,就说龙川纺织厂和机械厂李广西亲赴火车站咨询,被告知龙川火车站有演习,顺路请赣州和惠州商业朋友发货的时候注意咨询火车站车皮运输情况……”

“你不能这么写啊!”陆站长真急眼了,听张其结这意思,不仅是给他龙川站难看,还要给两头的两个大站上眼药,要是这事真被吹出去了,闹大了,这天大责任谁担着?

看方秉生依旧紧抿着嘴唇不吭声,张其结看着他冷哼一声说道:“方先生,谢谢你知会我这天大情况,我们长老会在惠州和京城有三家报纸,《醒世报》你肯定听说过,全国性大报纸;李广西是大宋机械会的,他们商会也有一份著名报纸《机器商情报》,我们不仅会通知本地最大报纸《龙川商报》,还要知会这些朋友,别价铁路不给发货,贻误商机!”

这王八蛋要给整个宋左铁电找麻烦吗?——方秉生肚里暗想,他定定的看着张其结那张赌徒一样的脸,脑海里幻想着用手枪顶住这个该死的脑门上来一枪,但是这不大可能,方秉生叹了口气,盯着张其结咄咄逼人的眼神冷笑道:“张先生,我们宋左是个大公司,而且是官督商办的西学先锋公司,我们有自己的运作方式,我们就是大象,我们要动的话,可比一只猫慢多了!大家都是忠君爱神的大宋子民,你就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吗?”

“没有不体谅你啊!我不过是给其他商人朋友提醒而已啊。”张其结摊开手说道,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知道,这次不惜彻底和方秉生撕破脸,否则对方会把他当鸭子一样拔光毛炖掉。

“吊你老母!”方秉生嘴里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冲到那记者面前伸开手叫道:“小老弟,你到底是不是记者,我还不清楚,你有名片证明自己身份吗?”

小记者吓了一跳,愣了一会才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硬纸名片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手指捏住名片的一个角摇着,却转头看着张其结冷笑道:“张先生,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能用报业,我就是宋左专门对付报业的!我能掌控的报纸头条比你几个小报所有版面都多!”

说罢,他冷笑道:“张先生,何必不体谅一下我们宋左呢?为何非得把事情闹大呢?我不信你永远不想用铁路了?”

听对方赤裸裸的威胁:“永远不想用铁路了”,张其结握紧了拳头,使劲握了握,增加自己的勇气,才回以同样的冷笑:“方先生,我说过了,铁河是朝廷的,要是你不让我们用。也许只能法**谈。”

“法庭?”方秉生呵呵一阵干笑,也同样握紧了拳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先生,料想您还不知道,我们宋左打官司还从来没输过,我们公司的律师比你家的纺织工还多!我认识的海游士,就是专门做长官、判官司的,比你认识的会英文ABC的小学生还多。”

张其结一拳头擂在自己膝盖上,慢慢的说道:“龙川自古就出刁民!想必三年前你见识过了!若没有公道,我手下那么工人指着我吃饭!信不信我领着工人堵塞了你的铁河道?!”

“什么……”方秉生和陆站长连同李广西,外加小记者四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嗓子,谁也没想到张其结这个外表笑眯眯的基督徒长老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方秉生指着张其结鼻子大叫。

张其结就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旁边站着的李广西都吓傻了,张其结凝视着方秉生的眼睛说道:“若是宋左铁电因为选举搞我,第一:我会用报业;第二,我不惜打官司;第三,若官司你们不怕,我领着工人堵掉你们的铁河通道,让举国皆知!让皇帝来判断谁有理!”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呆如木鸡,只有李广西身子在不停的抖来抖去,他感到很恐怖:本来他是希望用金钱“硬拼”一个议员的,但是这硬拼仅仅限于背后的破口大骂和当面的费厄泼赖,当听到张其结说出这样一个对策后,他自己都害怕了——这是西方竞选议员吗?这怎么像帮会械斗的赌命血战啊!张其结至于这样吗?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笑眯眯的长老会长老竟然这么疯狂。

“你…你…你不怕死啊!”方秉生都被逼得没语言了,只好指着对方鼻子,手指都在哆嗦,又气又怕。

张其结盯着伸到自己鼻梁前一寸的那颤巍巍的手指头,他冷笑道:“我一定要闹大!你信不信?”

办公室再次没有声音了。

方秉生瞪着张其结慢慢的缩回手指,背后的陆站长在悄悄的拽他的衬衣,方秉生闭目一会,然后呵呵大笑起来,还抽了口雪茄,他对着张其结笑道:“张先生啊,什么龙川自古出刁民?我自己就是龙川人,您这是玩的哪一出啊?怎么好像看我们宋左铁电如仇敌呢?”

不由得方秉生得缓和剑拔弩张的局势。

他确实不想这件事闹大,就盘算可以暗暗的搞张其结他们,但是一旦被曝光,这就不是搞服张其结几个傻蛋的事,而是他利用公司权力为钟家良牟利!虽然他本意不想如此,但是他的行为也构成了这个事实,若是影响公司在朝廷里的声誉和权贵们对其看法,会被上面的老大骂到死的!毕竟民主党党魁可不是老大,而是钟家良那家伙,要是翁建光像钟家良一样热心议会,那么方秉生别说不准铁路给张李二人服务,雇佣杀手直接敲掉二人脑壳都可能。

但老大可不是没疯吗?所以停止铁路服务也算是方秉生自己的决断,翁建光那里绝对不知道此事,唯一吃点亏的可能是陆站长,所以是不能闹大这件事的。

别说闹成全国性事件,就算报纸蜂拥报道龙川站削减服务,他方秉生都担待不起!

张其结的“我非要闹大!”精准得刺到了方秉生软肋上。

当然若张其结被整得没脾气,就算方秉生得手;而此刻张其结显得太硬了,要图穷匕见,所以此路不通。

方秉生盯着脸红脖子粗握紧拳头的张其结笑了笑,虽然肚里想宰了这个混蛋的心都有,但是脸上笑容却保持的很好,还带了一股无辜的神色,他摊开手笑道:“哎呀!哎呀!都是好朋友嘛,怎么突然说到这份上了?既然张老板和李老板着急用铁河,”

说着他扭头对陆站长道:“把车列表拿来,按正常规划给张老板他们登记车皮。”

陆站长舒了一口气,用绣着精美铁路图标的袖子擦了擦满脑门的汗,跑到自己办公桌后面,装模作样的拿出登记表,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

看陆站长在演戏,方秉生转过身,点头哈腰的说道:“这满意了吧?下次我们要演习的时候一定会提前通知你们。”

“多谢方总和陆站长了!”张其结见目的达到,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却没有握手,方秉生也抱拳回礼,一样没有握手的意思;

中国人遇到这种情况,很难再装模作样的和对方肌肤相碰了。

一出火车站,李广西立刻握着前面脚步匆匆的张其结的胳膊大叫:“老张,你太霸气了!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火爆!”

但是张其结被拉了个踉跄,稳住脚步后,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反而用袖口频频的擦着脑门的淋漓大汗,苦笑道:“广西啊,你不知道,刚刚都吓死我了。”

“老张,你这么对那个方秉生,他会不会给我们小鞋穿啊?”李广西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变成了满脸忧色。

张其结叹了口气,看着昏暗低沉的云层,慢慢说道:“他肯定会。但是就看你如何看待议员和选举了。”

说罢,他伸出手按住了李广西的丝绸衣服的肩膀,有力而坚决的说道:“我个人认为,议员就是从民到官,是鲤鱼化龙!光看敌手的行动,就知道这价值难以想象!必须一拼!否则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说得对!拼了!”李广西愣了片刻后,握拳大叫,看得旁边小记者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两个教会里平日虔诚沉静的长辈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现在回去做什么?你有什么计划?”李广西继续问道。

“花钱。”张其结小声的在李广西耳边说道。

088 下层刁民上层精英

回到纺织厂,张其结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神色,在办公室里陪郑主编聊天,而王鱼家、齐云璐他们纷纷托故走开问李广西情况如何。

在走廊上,李广西眉飞色舞的把火车站里剑拔弩张的一幕说了一遍,王齐二人都是目瞪口呆。

齐云璐回头瞧了瞧几步远的办公室的门,吐舌道:“我擦!原来张老板这么狠?要堵铁路公司的铁河?我擦!他不怕安南军团再回来灭了他?”

王鱼家则摇头道:“这?老张这么着急干什么?怎么能堵铁河呢?选举就选嘛,别人要作弊,就让他做去,自有神看着!我们都是基督徒,努力拿自己的票就可以,这么发狠干什么?”

听王鱼家这么讲,李广西勃然大怒,指着王鱼家叫道:“鱼家,你玻璃只供应龙川县周围,不比我们!我们都是全国供货的!铁河不让用,我们岂不是立刻完蛋?再说,你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方秉生作恶吧?圣经里那句经文让我们纵容罪恶了?《希伯来书》1:9说:‘你喜爱公义,恨恶罪恶。所以神就是你的神,用喜乐油膏你,胜过膏你的同伴。’这条经文可是你经常拿来讽刺我们使用流民、压低工资的!你现在怎么不恨恶罪恶了?”

齐云璐笑了起来,赶紧伸开胳膊止住暴跳如雷的李广西,而王鱼家耸了耸肩膀,很无奈的表情。

这时候,张其结的会计胳膊下一左一右各夹着两个包裹走了过来,对着走廊上三人微微一笑,一低头算做见礼,继续朝办公室走去。

齐云璐最爱好八卦,窜上去拉住会计问道:“老汪,你拿的是啥啊?干嘛去?”

那会计老汪停住脚步,对着三人笑了笑,看那意思是不当三人是外人,笑道:“老板让我给《龙川商报》的好朋友点礼物,右边三匹布给主编,左边一匹布给记者。都是咱们厂最好最贵的布呢。嘿嘿。”

“给他们干嘛?老郑不也是长老会同志吗?”王鱼家眉毛一挑说道。

“王老板,你不能这么说。这不是用到人家了吗?”会计好像也熟悉王鱼家,一样眉毛一挑反驳道:“求人哪能空手啊?”

王鱼家疑惑的问道:“求他了吗?这不对啊!你们这是行贿啊!”

会计老汪眼睛一瞪就想反驳,李广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让他走,嘴里道:“你理老王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赶紧办事去!”

说罢转过身和王鱼家面对面,两人彼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却没说话,旁边的齐云璐笑道:“妈的!不会吧?你们两个辩论王还要就此事辩论吗?”

“切!”李广西挥了挥手,背对了王鱼家,叫道:“和他辩论?我都不知道这人怎么当上老板的?我吃饱了撑的!”

王鱼家则不忿的叫道:“广西,你这不对,我开玻璃厂,当然是神给我钱啊。我送过谁的礼呢?”

这时候会计老汪拿着礼物进了办公室,一会功夫,张其结从里面一路小跑出来了,挥手让走廊三个人围在他周围,看来有什么事要和大家说。

“大家,听好:这次选举价值重大,我们都得上心!”张其结说道。

李广西频频点头,说道:“好好好,你说。我们听着。”

齐云璐则问道:“老张,有话就说好了,我们听你的。”

王鱼家则扭头看着办公室门口,一脸不悦的说道:“老张,你怎么谁都送礼?这符合圣经嘛?”

“你能不能闭嘴?”李广西扭头冲王鱼家叫道:“你知道不知道我们选举和拼命打仗没区别吗?和京城来的混蛋血战啊!”

张其结叹了口气,看着王鱼家说道:“《箴言》18:16人的礼物,为他开路,引他到高位的人面前。19:6好施散的,有多人求他的恩情。爱送礼的,人都为他的朋友。”

“神给我智慧,我怎么能不用呢?礼品当然也可以!”张其结叫道。

张其结熟练引用圣经经文,王鱼家顿时哑口无言,而李广西则不耐烦的看了王鱼家一眼,对张其结叫道:“老张,赶紧说,什么事?”

张其结瞅了瞅办公室的门,把头伸到三人中间小声道:“我们要选举,必须得有报纸助力,老郑是咱们长老会的,但是不是核心骨干,不清楚他的信仰虔诚与否。所以我们得加码,我建议我们四个加上范林辉,五个人立刻约定《龙川商报》一个月的整版大广告!”

“整版?一个月?五个人就是五版!这得多少钱?”李广西惊叫起来。

“喂喂喂,为啥打广告了?凭什么?”齐云璐一脸迷惑的叫了起来。

张其结看着他们俩解释道:“《龙川商报》是县城最大报纸,我相信民主党也肯定会攻略对方!他们财大气粗,而且有懂西学时髦的方秉生坐镇!那人不仅手段诡诈,而且文采很好,听说是咱们大宋新科举举人啊!也就是说,他可能不但会收买报纸,还能直接写西学文章发表,论西学和文才,整个县城谁能比得过京城来的西学精英啊?!《龙川商报》要是咱们不出血,说不定就被对方收买了,我们就惨了!要是我们能搞定本地报纸,总是利于不败之地,有个发言反击的要塞!”

“出血?你不是送郑主编礼品了吗?”齐云璐满脸惊恐的叫道,看那表情,他的魂魄肯定捂住自己腰包滚在地上了。

“那点钱算个屁啊!得让报纸有大实惠啊!”张其结挥手道:“报纸也要赚钱,就看重广告嘛,再说,我们是自己打整版广告,一边宣传自己产品,一边宣传自己候选人,不亏啊。”

李广西问道:“整版一个月?那得多少钱啊?”

张其结想了想说道:“正常是一个月整版三十块反洋,但是我是老顾客了,加上咱们五个人一起打,算批发,我刚刚问过郑主编了,一人也就是二十元吧。”

“二十元?!!”齐云璐跺着脚叫了起来:“我就准备在选举里撑死投入八十块!你这选举没开始,就扔二十元?我擦!您老真准备烧钱吗?”

王鱼家则皱眉道:“怎么还有老范范林辉?他不是不掺和吗?”

张其结解释道:“对方财大气粗,我们多个人多把力量,把老范拉进来显得我们势力强盛!”

李广西苦笑道:“范林辉那小子肯定不会掏钱的,虽然他一个月就买十块银元的彩票,但平时抠得要死!”

“他不掏,我们替他掏!”张其结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他不会拒绝!就是让我们先绑住《龙川商报》!一百元收入,整个报社都会把我们当座上宾看待,发点软文也好对付;就算方秉生要收买《龙川商报》,他是过江龙,而且仅仅为了两个月的选举,报纸会慎重考虑的,他付出的代价会几倍于我们的一百块大洋,他的钱总不是无限的吧?钱不够,他的手段总会慢慢变弱!那样我们才有点机会抢下一两个议员!”

李广西龇牙想了一会,苦笑着说道:“你是想自损八百,杀敌一千啊。”

张其结摊开手正色说道:“除此之外,你有别的法子应对京城过江龙吗?我们只能靠地头蛇优势缠斗啊。”

齐云璐唉声叹气道:“张老板啊,我算看出来了:你打算用钱当子弹对付方秉生和鸦片馆啊?这...这...这...这选举还真要比烧钱吗?”

张其结立刻回声道:“钱就是子弹!但是我们有工人、有教会、有报纸、有声望、都是本地人,我们一发子弹相当于对方两发,要想人前显贵,不要怕费钱!这次机会十分难得,你错过今年,你明年谁知道民主党会变成什么样子?肯定越来越强!说不定都是朝廷大臣是党员了呢,这你想抢食得费多少银子?而且我们一个县城举办第四次试点选举,这是常态吗?就这一次机会!——我记得这条还是你小齐给我说的呢。”

齐云璐拿手虚抽了自己一嘴巴子,苦笑道:“承蒙张老板记性好,那是我多嘴多舌,我有点后悔了。”

“好好好!别说了!咱们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无坚不摧!”张其结伸手拦住李、王、齐三人,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道:“和我一起祷告上帝吧:

耶和华是我的力量,

我的诗歌,

也成了我的拯救。

这是我的神,

我要赞美他,

是我父亲的神,

我要尊崇他。

耶和华是战士,

他的名是耶和华。

主啊,

你是战士,

求你把你的勇气和力量赐给我们这些凡人,

让我们为你的名去战斗!

夺取荣耀来荣耀你!

你是战士!

保佑我们得胜!!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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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其结他们走后,方秉生宛如被激怒的凶兽一般来回走动着,不发一言,也不摔砸东西,就在办公桌、沙发、茶几之间的空地来回走动。

这种气势让趴在办公桌上窃窃而喜的陆站长感到毛骨悚然,因为就算他不是可以嗅到危险的猛兽,而是个凡人,也能感到办公桌前面这个小个子家伙那散发的仇恨和杀气。

“方副总,不要计较那些家伙,都是小县城的土鳖,说话没轻没重的。”陆站长陪笑着为方秉生解气。

“没轻没重?”方秉生停住脚步,一脸狰狞的回头看向陆站长,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看到这副表情,陆站长毕竟年轻,吓坏了,他赶紧挥着手朝这个“太监监军”叫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总,就算这次让他们继续用铁路,也不过是暂时的,我们总有办法对付他们。您不要太过生气。反正铁路都是你我手里的,我建议您立刻和总部汇报,若是有公函,我乐意完全服从,就用演习的名义禁运他们好了!”

方秉生闻言一愣,接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般的笑声,他说道:“你以为我是想用铁路禁运对付他们吗?铁路是公司的!我怎么可能用铁路压制他们呢?亏损的钱和声望算谁的?那岂不是为了一个马蜂窝烧掉自己家吗?今日的事,不过是个试探,来测测对方的决心而已。可惜,他们不怕死。”

“什么?试探?您没想真心禁运他们?我刚刚怕死了,要是捅到报纸上,我该怎么和上头史密斯副总说明情况啊!”陆站长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是震惊又是高兴,震惊自然就是高估了方秉生的丧心病狂,高兴当然是自己奖金不受影响了。

方秉生点了点头,咬着牙冷笑道:“张其结这狗种还居然有胆问我三年前的事?哼哼,三年前老子宰掉了上千下层刁民,现在看来,老子要一把火烧掉这县城的上层精英了!”

089 一不做二不休

十点半,还在火车站会议室的时候,当方秉生和山鸡送走笑逐颜开的龙川堂两个人,他们俩的背影还没消失在过道转角,会议室里的山鸡就急不可耐的对方秉生叫道:“生哥!你……你怎么能许诺让他们入党呢?搞的定吗?钟家良和易成那边怎么办?尼/玛!龙川堂凭毛也能加入民主党?”

方秉生拍了拍他肩膀,冷笑一声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罢对山鸡耳语了一番,山鸡一听顿时目瞪口呆,看山鸡都被震得僵硬了,方秉生从怀里抽出龙川堂送他的信封,从里面数出五张钞票来递给山鸡笑道:“这是白来的!不花白不花,一人一半!”

“哈哈!生哥尼/玛的比诸葛亮还坏!”拿过钞票,山鸡口不择言的大笑起来。

“是翁拳光蠢蛋,不是我坏。对吧?”方秉生得意的一笑,指着窗外那些铁轨和机车,正色道:“既然拿到了地址,你就赶紧去惠州城操作一下吧。”

山鸡立刻把钞票掖进衬衣口袋,一个立正,说道:“小将听令!我马上走,最近一趟车来了就走,我去找陆站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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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上午十一点。

方秉生解决掉张其结和李广西威胁性的质询,也没有在火车站再耽搁,而是直接匆匆回到了钟二仔家,一进正厅,看李猛和庄飞将都不在,他就招呼钟二仔和林留名二人过来,他掏出自己党证对二人耳语一番,两人立刻点头听令,转身就要奔出去。

这时林留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道:“方先生,那您的印章呢?我还没见过呢。”

方秉生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指着自己脑袋笑道:“老林,你脑壳真坏了?”

钟二仔拉着林留名继续前行,嘴里叫道:“随便搞个印章不就可以了吗?你还想做个赝品不成?就是要做个假的!”

一个小时后,两人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裹,满头大汗的跑回来了。

正在书桌后小心的用毛笔写字的方秉生见状,立刻把毛笔搁在笔架上,站起来走到茶几上,和两人一起检视带回来的东西。

两人带回来的是一堆巴掌一半大小的硬纸封面和洋纸片,还有几枚印章和半截萝卜。

方秉生捏起那个萝卜,掂了掂重量,翻过来看了看,截面上悍然刻着:“大宋民主党”,他笑了起来:“竟然是萝卜啊!”

钟二仔一边手忙脚乱的拣挑纸壳和洋纸片,一边解释道:“刻石头的印章这个时间来不及,我就让店员用萝卜刻了圆形骑缝章,其他您和钟家良先生的印章都是泥巴刻的。”

“没事,能用就行。”方秉生嘻嘻一笑扔了那半截萝卜。

林留名已经举着两张蓝色硬壳纸片征询意见了:“方先生,咱们这真的党证印刷水平太高,龙川县城小地方实在搞不出来!我和钟二仔商量了一下,就选了颜色差不多的硬纸,然后让他们比着咱们党证的图案,用毛笔蘸了金漆一张一张画上去的,画了六张!虽然乍一看大同小异,但是要是仔细比对,肯定能看得出来是画的,人人的都不一样。”

“没有问题,小心一点即可。”方秉生挥了挥手,坐到沙发上,拿出自己的党证和刀子,仔细谨慎的挑开自己党证中间的线,把封皮和内壳拆了开来。

“方先生,动针线?您歇着,我让仆妇来做!”钟二仔赶紧叫道。

方秉生挥了挥手表示拒绝,说道:“这种事我可不相信别人。她们还没我细心呢。”

接着他拣出自己伪造的011号党证封皮,又小心翼翼的把那写满内容的真内壳和假封皮缝在了一起,把两半折合好,在空中甩了甩,笑道:“看,咱们龙川民主党新党证做好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然后他自己则拿了钢笔,小心在五张内壳上抄写着他推荐龙川四个人的推荐内容,抄完了之后,签了自己名字,拿过自己的泥巴印章,和萝卜圆形大章,啪的一下盖上。

最后,他小心的在其中一张的姓名一栏里填上了:“翁拳光”三个大字,接着找出来105号假封皮给他缝好。

钟二仔看着,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说道:“翁拳光,这龙川堂堂主,要是知道这党证是咱们伪造的,会吐血吧?”

林留名则有点担忧,问道:“这样好吗?这不是耍他吗?要是他知道真相了,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方秉生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他要是想死,就来找我麻烦好了。一个垃圾而已!”

中午十二点:龙川堂四个人和翁拳光的假党证全部做好了,唯一真的就是方秉生党证的内壳。

这是为了防止翁拳光看出破绽来,反正他肯定会找方秉生和其他四个人看党证,而六张党证里,只有方秉生的党证里面是钟家良的亲笔,其他党证都是方秉生的笔迹,因为方秉生是这五人的推荐人,所以任他翁拳光再精明,也看不出破绽来。

方秉生根本没有替翁拳光打点入民主党的打算——让龙川堂入党?这不是要把烂泥糊墙上吗?别说钟家良那里未必能通过,自己以后还怎么见老大——龙川堂堂主的结拜兄弟翁建光呢?

但是现在方秉生还想利用龙川堂,而且若不和他们合作,他们就要去帮长老会或者自己跳出来竞选添乱,必须要解决掉这个搅屎棍。

方秉生看翁拳光入党的心挺强,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打算直接做假印章、假党证、假推荐信、伪造钟家良的电报,忽悠翁拳光说他已经成为党员了!!!!

等龙川堂为他出完了力,要是比较傻,方秉生就打算一直忽悠下去,直到某个猴年马月翁拳光愕然发现自己这105号民主党老党员根本不存在;又或者先比较傻后来比较聪明,发现自己被骗了,但那时候肯定选举都完了,方秉生也回京城了,他最好打落门牙和血吞掉。

别说惠川堂,龙川本地洋药行会他也惹不起,这是一个在任何县城及以上城市都有分店的全国大组织,每个分店不仅日进斗金给朝廷缴纳大量税金,而且都和当地治安局和官员关系很好,否则怎么对付私烟?整个组织声气互通、资源共享,形成一个巨大的全国垄断公司,这就是一个鸦片天地会的翻版,没有任何组织在没疯的前提下,敢动当地鸦片行会。

“花了一块大洋,就搞来一条打人的棍子,同时还灭掉了一个竞争的捣乱分子!方先生您真是诸葛再世啊!”林留名拿着自己的假党证,又掏出真党证来回比对,嘴里由衷的赞道。

“呵呵,”方秉生笑了笑,指着那真假党证说道:“现在李猛和庄飞将不在,你们转告他们,从此之后把真党证掖在钱箱里,以后咱们只拿着假党证示人,别介让翁拳光那个笨蛋看出破绽来。”

“放心!放心!”钟二仔和林留名头点得如同鸡啄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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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大喊:“方先生回来了吗?不好了!”

眨眼间李猛和庄飞将两人亦是一头汗跑了进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急急叫道:“方先生出大事了!我擦张其结他们这几个龟孙!”

“怎么了?”方秉生扶了扶眼镜架,翘起了二郎腿,这反而他有点紧张的表现,越是紧张越要示人以轻松姿态。

“我们今天两个在外面盯着长老会那伙人,手下有伙计报告,半小时前,张其结、李广西和王鱼家的厂子全部贴出了大红招工告示!只招识字的非文盲男性,二十五岁以上,握有居住龙川两地以上证明的良民证。”李猛跺脚大叫:“现在想入厂做工的混蛋已经开始排开长队了!他们这妈的直接在招收选民啊!”

庄飞将年纪大点,喘得不行,跟在李猛后面颤巍巍的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听说,他们在雇佣教员,教授工人脱盲!”

方秉生还没说话,钟二仔已经握拳大叫了:“妈的!又不是光他们有钱有厂子!咱们鸦片馆也贴招工告示,一样招人!”

林留名愣了一下,说道:“我们招?鸦片馆工人不是不能投票吗?”

此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是猛地一怔,钟二仔张了张嘴,一脸气得难受的样子,他叫道:“那咱们虽然不在鸦片馆了,但是我们名义上也是有各自产业的,我们自己招人怎么样?”

李猛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洋工厂,一个月起码五到七块大洋月薪啊!我们就算招两个月的短工,一个选民也得给他们两个月工钱十块大洋啊,这要是一百张票,就是一千大洋啊!你想好了啊!”

林留名补充道:“再说,他们洋工厂招工,总是有活干的,老板自己不至于吃太多亏。咱们都是皮包公司,招工干什么?这雇佣工人的钱谁出?养着他们吃两个月白米饭?”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方秉生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道:“这就是我预见到的最坏情况。但是我从一开始所有的努力就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他们长老会蹦跶不了几天了,在选举开始之前,我就要他们灭亡!!!”

接着他打开自己银表壳看了看时间,说道:“钟二仔,你悄悄的通知陆站长下午四点无论如何来见我。做做样子,让翁拳光的眼线看着。陆站长来了后,我就说陆站长送电报来的,告诉翁拳光京城回电到了,他成为105号党员了。还有一个事,你们给我去办。”

说完,他招呼四个人围在他身边,悄悄耳语了一番,十五分钟后,四个人都一脸奸笑的飞奔而出庭院。

090 【周三】飞来横祸

周三上午。九点。

张其结早早来到了自己的工厂,腋窝下夹着一份报纸,脸上表情又兴奋又有点紧张。

果然如方秉生所言,《大宋皇家邸报》突然在周三增发了一期,这一期报纸震惊得张其结早饭都一口没吃:皇帝竟然要发动全国臣民为选举祷告了!时间就是下周一上午9点到10点半!

而且提出了两个前所未闻的新名词:“赛儿子”和“德儿子”,第一次张其结才知道自己干的这些西学玩意就是赛儿子啊。

进入工厂大门,踩着石板路,张其结大步朝前走,面前是自己一手建立的三层楼高的厂房,耳边已经听见“嗡嗡嗡”的机械运作声,彷佛漫步在温水里,楼后面烟筒里黑烟咕咕升起,在无风的今天直冲云霄,那就是这工厂的心脏:蒸汽机;

今天厂房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的闲杂人多了很多,多是些脸上风霜密布、浑身都是补丁的穷人,这一条长龙从左边小屋一直排出厂门外,那就是今天天不亮就来早早排队的应聘人们。

虽然外边的贴的告示是招募杂工,不是正儿八经的工人,月薪仅仅只有三元,但能去几个西洋工厂做工,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是了不起的好工作,所以龙川纺织厂门前立刻人满为患。

看着这么多人来应聘,张其结心情更好,他昨天一下午就招募了十个人,虽然几百人来应聘,但是条件太高:二十五岁以上识字的人不是很多。

因为二十五年到十五年前,这里还是清国,海皇还没龙兴粤地呢,谁会大力推广印刷术和简体字呢。

“张老板,我听说要全民祷告了,就是为您选举的事,祝您旗开得胜啊。”正在提着水桶清洗道路的一个老清洁工抬起头,对张其结笑道。

“多谢你了!老王!周一记得去参加祷告啊!咱们一起呼求上帝保佑大宋!”张其结笑眯眯的点头。

进入高大的厂房,张其结按惯例不会直接进办公室,而是先巡视一下自己的机器设备,只看厂房里几十台机器已经运作开了,机器声震耳欲聋,前面的工人兢兢业业的操作,张其结背着双手,喃喃道:“这就是我的赛儿子啊。了不起啊。哦,不,都是西洋进口的机器,算赛侄子吧,没想到我还过继了别人一个儿子呢,哈。”

离开厂房,走进管理区走廊的时候,办公室门口的会计正在笑骂自己的年轻助手:“看你高兴什么?你就想着周一可以放半天假让你去玩对吧?”

看张其结来了,会计赶紧鞠躬问好,笑道:“今天厂里那些小孩都兴高采烈,下周一他们都以为要放半天假呢,都来问我放假不放假?您看下周一是怎么办?基督徒出去,非基督徒值班?”

张其结笑了笑,要是平日,他肯定同意这老伙计的说法,毕竟工厂不能停,停半天那就是几百大洋没有了,但是他现在不是参选了吗,而且还面对强力竞争者,所以心全放在了选举了,他想了想说道:“全民祷告,就得全民去。咱们开工是心不诚,那不行,忠君爱国嘛,周一上午停工半天,下午12点复工。”

还没说完,张其结就看到会计身后的三四个学徒都眉花眼笑起来,他摇了摇头说道:“唉,你们啊,不要听到放假就高兴,要热爱自己的工作啊。”

会计赶紧附和:“那是,我一天不来厂里听不见这嗡嗡嗡声、嗅不到蒸汽机的煤烟,我就浑身难受,要不是为了全民祷告德儿子,我还真想坚守岗位呢!”

说罢又笑了起来,问张其结道:“老板,您这算不算洋人弟兄赛侄子他爹呢?这么多赛侄子养在厂里。”

会计背后的一个年轻人插嘴道:“我也看报纸了,咱们厂里还有三辆皇帝车呢,这不就是赛儿子吗?咱们老板也是赛儿子他爹呢。”

张其结大笑起来。

在办公室里他就是转了一下,连椅子都没坐,就又跑到会客室看工厂学堂了。

会客室昨天中午被改造了,所有的家具都被搬出去了,搬进来了条凳,搭建了简易的桌子,两头挂了黑板,变成了一个教室模样。

二三十个年轻人和中年人就像他们的儿子呆在长老会小学那样,面前放着一个小方盒子,里面盛着沙土,手里拿着树枝,不时的按黑板上写的,自己在沙土里演练文字,他们或愁眉苦脸或专心致志或东张西望的听前后两个老师教课。

前边的老师正在黑板上写“神创造天地….”,后边的老师身后的黑板上则一排阿拉伯数字。

这些人都是工厂的工人,也有四五个是昨天刚招募进来的杂工,都粗通文墨,张其结想用几周时间让他们快速脱盲,获得选民资格。

相比“学生”很难找、很难教,老师则方便多了。

这不市长刘国建不知为什么,不希望各个教会的老师再在选举期间离城下乡,据说是希望他们在选举期间在县城里举办:“福音大宣教”活动;这方便了张其结,他直接找了几个暂时没事的长老会小学老师,请到厂里就开始培养选票。

看着那些有些滑稽的中青年人,张其结宛如看着自己的军队,虽然欣慰,但脸上的紧张却没有消失: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了。

昨天想掐断他们的铁河运输来要挟他们就范,虽然张其结不惜撕破脸威胁,解决了这次威胁,但他心里知道:对方很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财大气粗,精通西学,今天皇报在前几篇写了《呼吁全民祷告》之外,后面就是大宋第一个政治党派民主党的通知公告,光看里面涉及的那些如雷贯耳的人名,就知道民主党简直是头怪兽啊。

张其结想和对方斗,只能靠地头蛇优势和多花点钱,而且花钱不会少:单说他想通过招募工人来拿选票这一条讲,虽然招进来的是杂工,每月仅仅三元,然而这两个月张其结不会让他们干活,而是让他们彻底脱盲,每人就是6元成本;自己手里的工人也有因为识字被找来培训的,这就是干活的人少了,这两个月产量会下降的。

工人里有识文断字的生产骨干,不需要培训,但也被许下了承诺:给我登记选民资格,投我的票,事成之后,发给两元奖金;

这多少钱不知不觉的就扔出去了?张其结投入越多,越觉的自己的钱不能打了水漂。

就在这时,走廊上咚咚的跑来一个人,看见张其结就大吼:“老张!老张!”

会客室的工人都扭头来看向门口,站在门口的张其结赶紧竖起中指撮在嘴唇前,意思是让对方不要喧哗,看来人是李广西,张其结心里以为是昨天商量请什么戏班的事有眉目了。

昨天他们几个商量为了对抗民主党从京城搞来的新鲜玩意,自己也不能限于请粤剧戏班子的打算,因为李广西对惠州城很熟悉,他管家还在惠州张罗找戏班子的事,顺路让管家王杰仁看看惠州城里有没有西洋来的洋玩意,比如马戏和魔术什么的,可以请来看看。

但李广西咚咚的跑来,却不是满脸喜色,却是全是恐怖之色,他一点也没理会张其结“不要说话”的手势,一把抓住张其结,好像要在自己累的摔倒在地之前保持身体直立,他大叫道:“王鱼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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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上午九点,王鱼家和张其结一样很高兴。

他正在面试应聘玻璃厂杂工的穷人。

他不必上班,因为他家就在玻璃厂里面的一个偏院子里。今天看到突然增发一份皇报,号召全民祷告,这个基督徒自然满心欢喜,他认为这次选举定然成功,因为神听祷告啊,而且海皇的前四次全民祷告全部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远征成功之极,宋军铁蹄再次踏碎北京,这要放到古时,清国都被灭了;海皇子女满堂,皇后也身体健康。

因为采取和张其结一样的选举战术,王鱼家也在应聘杂工,识字,二十五岁以上,有龙川良民证,只是他的厂子相对张其结的纺织厂小的多,没有多余的管事的干部可以专门用于面试招工,每次招募人手,都是王鱼家亲自面试招募。

现在听着远处教堂的钟声敲响了9次,他慈眉善目的把手里那份新皇报递给面前显得很紧张的青年,说道:“你说你识字,你把这一段二百字给我念一下听听啊。”

就在这时,玻璃厂守门人急匆匆的推开办公室的门进来了,叫道:“王老板,咱们厂门口外边有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要见您!”

“嗯?见我?干嘛?需要我帮忙吗?”王鱼家有些愣了。

他和守门人匆匆跑到大门口,只见外面街上果然有个抱小孩的女人跪在那里,嚎啕大哭着:“王老板,我男人做错了,你还我老公吧……”

来面试的人虽然不是纺织厂多,但在门口也有七八十人,大家齐齐的围拢过来围观,街道上的行人也耐不住好奇一起凑热闹,已经围得那女人里三圈外三圈了。

“你是谁啊?你老公是谁啊?”王鱼家跑过去满脸疑惑的问道。

这时跪地女人旁边垂头站立的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偷眼看了看王鱼家,用脚尖踢了踢女人的鞋底,小声道:“这就是王老板。”

好像得到了号令,那女人抱着一个几个月大婴儿的襁褓,在地上朝着王鱼家膝行过去,嚎叫道:“王老板,您行行好!放了我家男人,他再也不敢了。”

“怎么回事啊!你说!”王鱼家躲开那女人一下搂腿的动作,看人群中间那个低头却不时偷瞧的男人是和这女人一伙的,他跑上去问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说道:“王老板,我叫陈阿大,我是个瘸子,一年前曾经在您的厂子里做工,腿被砸断了一次,您还记得吗?”

王鱼家愣了一下,叫道:“原来是你啊,陈阿大,我当然记得!你腿伤养好了吗?钱不够用了?这是你媳妇?”

陈阿大摇了摇头,说道:“王老板,你是个好人,不仅给我治好伤,你辞退我的时候,还给我二十块大洋养伤,实在是大善人。”

说到这里,陈阿大低了头,显得很羞愧的样子,他继续说道:“我不该起了歹心,那几天和我兄弟陈阿三说起您挺有钱的。我兄弟陈阿三平常不务正业,偷蒙拐骗为生,有了钱就扔进鸦片馆,龙川城都知道陈阿三这个混子。”

“你们到底来干嘛?这是谁的老婆?”王鱼家瞪起眼睛问道。

陈阿大叹了口气,指着抱着婴儿的女人说道:“这是我弟媳,陈阿三的老婆和他孩子。前天晚上我们弟兄商量说:我熟悉玻璃厂地形布置,我弟弟又是惯偷,不如来你这里打点秋风,我因为腿瘸,不利索,就负责在墙外扶着梯子,然后我兄弟就翻墙进去了……”

“你们说你们前天晚上偷我厂了?”王鱼家难以置信的问道。

陈阿大点了点头,接着大叫起来:“但是我弟弟进去就一直没出来,我把梯子顺在墙边下水沟里,自己在墙角下蹲到天亮也没见他,回家一问,他也没回家,今天他还没回来,那就是被你们逮住了呗!所以我今天带着弟媳来负荆请罪,我弟弟有媳妇有孩子要养,求您放他一马,我乐意去坐牢。”

说罢,陈阿大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王鱼家翻身跪下,连连磕头。

王鱼家扭头问玻璃厂守门人道:“我们这里前天或者昨天抓住小偷了?”

“没有啊。”守门人目瞪口呆的说道。

“那他不在我这,可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王鱼家对跪在自己脚边的陈阿大和他弟媳说道。

陈阿大却还不停的磕头,说道:“我们为了偷您,策划好多天了,您肯定逮住他了。”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喧闹,只见一波治安官推开众人过来了,领头的就是欧杏孙,他大叫:“谁报案失踪?”

陈阿大赶紧站起来朝警官又说了一遍。

欧杏孙听完,对王鱼家说道:“可否容我们进去四处看下,莫要这个小贼卡在哪个沟沟坎坎出不来了。也顺路让这个陈阿大到处喊喊,说不定这头耗子自己钻出来了。”

王鱼家和几个手下商量了一下,这种事倒也见过,就是贼潜入某宅子,可以潜伏几天,一直到有机会才出来做把大的,料想这个陈阿三也是一般主意,不知道潜伏在工厂哪个角落里,既然这个同伙主动投案自首和报案,正好让警官搜一下,所以当即同意。

欧杏孙几个警察一边四处查看,陈阿大和他弟媳也如同叫魂一样在厂里大喊:“小三,出来吧,我们都报案自首了,你不要躲着藏着了。”

工人们也帮助他们在旮旯、柜子里四处查看。

一群人折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这时欧杏孙指着陈阿三翻墙进来的那堵墙西边不远处的一处小宅院说道:“那是哪里,我们不如去看看。”

“那是我家。走,我带你们去。”王鱼家赶紧领着这伙人跑了过去,心里可不希望陈阿三蹲在自己房梁上呆几天,谁知道他会撒尿在哪里,又或者半夜出来抽出刀子伤害自己老婆孩子。

一伙人又搜了半小时,但仍然一无所获,这时候欧杏孙蹩到院子里的那架西洋马车前,这是王鱼家自己的车,他拉开车门,朝里面看了看,正要伸头出来,却鼻子一抽,彷佛嗅到了什么味道,接着眼顺着味道,用手扯住了座位下面储物箱夹住的一个一角,轻轻一拽。

“哐啷”一声,储物箱的木盖子砸在车厢地板上,一具瘦小尸体滚了出来。

手脚被捆,肚子上有个深深的刀口。

众人立刻大哗。

王鱼家目瞪口呆。

欧杏孙阴阳怪气的说道:“王老板,正当防卫杀死盗贼是可以的,但和逮住之后再杀,可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哦。”

而陈阿大瘸着腿冲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前襟吼道:“你既然都逮住我弟弟,捆住他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杀他?你是基督徒吗?你这伪君子杂种!”

“王老板,跟我们走一趟?”欧杏孙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中,一把推开陈阿大,笑嘻嘻的对王鱼家说道,语气很客气,但却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

接着他扭头对手下厉声吼道:“封厂!搜那把凶器!”

091 龙川民主党六君子

周三上午十点半,龙川“美景照相馆”迎来的一群贵客,个个穿着燕尾服、带着大礼帽,胸前都摇着一根明晃晃的怀表链子,文明棍盖在袖口的银扣子上,这群人不过仆役尾随,竟然还跟着一个警官!

这群人的到来简直要乐疯照相馆的店主了,他是城里唯一一家照相馆,生意还不错,但可不是天天开张,因为照相可是非常昂贵的,穷人怎么可能照得起相片,只有富人和中产阶级才会来消费。

今天就一上午没有生意,店主看也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正考虑是不是关了照相馆回家吃饭呢,没想到突然店门口停下几辆马车,呼啦啦下来的全是玻璃人,全进他这小店了。

“你这里有什么背景布啊?”领头的是个黑瘦的中年人,但是气场很强大,其他人围着他脸上全笑成了一团花,而且问题很专业,一听就是经常照相的富人。

“大爷里面照相室内请看,我这里背景布可多了!要什么样的都有!”店主弓着腰在前面领路,进到了中间矗着一台大木壳照相机的照相室里。

接着他冲到墙边,像放窗帘一样放下一大块绘画了景色的幕布,指着解释道:“这是龙川风景幕布,就是比着咱们县城正门画的,看城门石刻的‘龙川’二字清晰可见!您如是来龙川旅游,用这个幕布最好。”

接着又放下一块,盖住前面一块,指着道:“这是港口风光!是比着咱东亚第一大港海京港口画的,您看,有军舰有帆船,多有气势?”

“这是本店用得最多的幕布,最时髦了,最流行了,伦敦富人家居画!看看,西洋式的书架,西洋式的窗户和家具,本店提供西洋小桌和小座钟,要是配上这个图,人家一看,肯定讲:‘先生,这是您在伦敦的家吧?特别有面子!’”

领头那黑瘦男子皱了眉头,问道:“有没有古色古香的啊?”

“有啊!这副!”店主赶紧又放下一块背景布,这次是中国传统的家居图画了,圆形木纹大窗户,纱灯,文房四宝。

“我看就这个了!”方秉生指着那画笑道:“咱们民主党都够西学的了,就用传统的当背景,中西合璧!好不好?”

顿时大家一片叫好,西装革履翁拳光也凑过去,在方秉生下巴那竖起大拇指,眉花眼笑的叫道:“还是方老师水平最高!”

店主也跟着笑放下那块幕布当做背景,又问道:“这个先生们拍什么照片?个人照,还是集体照?”

翁拳光大手一挥:“集体照!龙川民主党六君子!纪念合影!哈哈!”

听说这么多人照集体照,店主略微失望,赶紧又问:“照几张啊?一张?”

“起码七八张啊。”李猛大叫。

翁拳光一手挥着党证一手挥着报纸,说道:“这些都得入照,十张也打不住吧?”

一番话喜得店主屁滚尿流,连连呼喝自己两个伙计上茶、搬道具。

第一张就要拍《龙川民主党六君子合影》。

六个人坐了一排椅子,因为照相需要很长曝光时间,怕人头乱动,让画面变虚,店主和两个伙计提来六根固定器,摆在个人椅子后面,这个玩意就是个架子,可以调节高度。

架子头上有个水平的叉子,这个叉子就顶在人的脑壳后面,防止客人晃脑袋。

这一番活也忙活了六七分钟,坐在末尾的林留名烟瘾又上来了,哈欠连天,眼泪也出来,为了驱除困意,他用后脑勺顶了顶后面的铁叉子,指着前面大照相机说道:“哎呀,我听说照相会抽人魂魄的,所以我很少照。你说,凭啥不能动啊?这脑后的铁架子好像要钻我脑壳一般!还要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那玻璃眼珠子,每次我都怕。照完之后最少两天丢了魂一样。”

“那是你小子鸦片瘾犯了!”李猛笑骂道。

“老林是大土鳖!哈哈!”钟二仔也叫道:“别说照相了,你看我宅子里多少副油画肖像了?要是这次中举当议员了,我请画师画个三人高的大油画!就像传闻中皇宫里的那种一样!”

大家都笑了起来,坐在另一头的翁拳光则挥着手里的105号党证叫道:“哎呀,林同志,这就不对了,为了咱们民主党,别说丢魂,上刀山下火海都无所谓!”

方秉生和其他四个鸦片党都阴笑起来。

“好,盯着镜头,不要动!不要眨眼!保持这个笑容!坚持住!”店主一边叫着,一边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照相机上头那个金属碟子里的液体。

嘭的一声大响,那碟子上升腾起一个火球,瞬间爆现瞬间消失,只剩下一股烟雾翻卷在照相机上方,店里顿时充满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好了,好了,有劳各位。小西,给客人上毛巾擦汗。”

听店主这么叫,椅子上一动不敢动的六个人才松了口气,有说有笑起来。

“下一张,怎么照?”店主问道。

方秉生打开报纸,把里面有钟家良大幅照片和民主党字样的翻出来,贴在自己胸前,而其他五个人都把报纸折成半大,让《大宋皇家邸报》和《呼吁全民祷告德儿子降生》露出来,斜斜靠在自己胸口。

五分钟后:“第三张呢?”

大家都掏出蓝色党证,斜放在自己胸口,摆出一脸坚毅的表情。

“第四张呢?”

翁拳光说到:“咱们龙川五个本地党员同志合影?”

“第五张呢?”

“哎哎,老翁,你歇一会?我们洋药行会的同志和方秉生先生合影吧?感谢方先生!”李猛对方秉生打了个眼色,这《龙川民主党五君子合影》才是他们会送回给钟家良的真正合影。

大家刚照完,翁拳光已经又窜回来了,手里捏着党证,大叫道:“哎呀,我想和方秉生先生合个独影,方先生就是我翁拳光、我龙川堂的指路明灯啊!感谢方先生啊!”

说着他还用手压住方秉生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自己却站在方秉生身后,说道:“方先生坐着,我站着!这才是学生尊重老师的态度,照吧,照吧!”

一直照到十二点,方秉生他们才被攥着一个银元袋子,千恩万谢的店主弓着腰说出来,几个人就在店门口和马车之间有说有笑,谈论自己的辉煌前途,顺路休息一下。

这时,翁拳光突然一指前面,对方秉生阴阴笑道:“方先生,看看谁一脸苦相的来了?”

方秉生抬头看去,只见前面路上两辆皇帝车鱼贯驰过,坐着又惊又急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两人。

方秉生也冷笑一声,接着他回过头来,对翁拳光眉花眼笑的说道:“多谢翁堂主鼎力相助啊。”

“哎呀!您这么说折煞我了!您是011号元老,我这105号小同志听您指挥啊!”翁拳光摆了个小厮的巴结表情。

原来,翁拳光开始为方秉生帮忙,方秉生第一个任务就是陷害王鱼家。

龙川堂打听到在自己地盘上死了个小混混陈阿三,这个家伙是瘾君子,不务正业,平时里偶尔拉拉皇帝车,大部分时间都是偷、蒙、拐、骗、吃、喝、嫖、赌、抽混日子,当然,也偶尔持刀抢劫,就是一个最低级的流氓和无赖。

那天晚上,陈阿三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块大洋,兴冲冲的去龙川堂的一个黑赌场耍乐子,到凌晨的时候,他已经输了一元三角4分银子,浑身一个铜子也没有了。

他给相熟的赌场朋友借钱要反本,但是大家谁不认识他呢?除了嘲讽就是鄙视,连把他当个人看的家伙都没有。

陈阿三怒气冲冲的走出赌场,蹲在一条小巷子口里,怀里揣着把刀子,想看看有没有落单行人,好弄点快钱。

这时候两个大汉提着一口小藤条箱子有说有笑的过来了,陈阿三一看倒是认识,是河运公司的两个水手,看他们走路踉踉跄跄、浑身酒气,手里提着箱子,料想是晚上跑船到了码头,就趁夜去酒馆买醉了。

陈阿三就跳出来,不停的套近乎,想借点钱用。虽然都认识,但是陈阿三即便在龙川堂控制的码头区也是被当成烂泥一样的无赖,两个水手很厌烦的让他滚蛋。

输的精光的陈阿三又气又急不由的破口大骂,两个水手也不是吃素的,骂了几句后,两人就摁住如猴子般瘦小的陈阿三,一通暴揍,然后扬长而去。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陈阿三在仇恨的驱使下,毒瘾、赌瘾一起上头,眼里只有钱,他咬牙追到两个水手背后,挥起刀子就捅向一个水手后背,妄图以一杀二,洗劫财物。

此刻是东方泛白,街上没有行人,寂静的很,他脚步声自然被听得清清楚楚,两个水手惊讶的一回身看什么人,接着看到陈阿三狰狞的脸皮以及刀光,那个倒霉水手手臂一抬挡了一下,刀子就没捅在后心,而是扎在了肩膀后面。

两水手又惊又怒,就又和持刀的陈阿三厮打起来,陈阿三一个无赖,又瘦又小,也没有什么体力,混战中,被水手握住他的手和刀,反手捅进他的肚子里,他当即就委顿在地上不动了。

担心被人看到说不清关系,两个水手就把藤条箱里的几件衣服塞进自己怀里,把陈阿三蜷起来塞进箱子,想扔进东江毁尸灭迹。

然而两人在东江边的时候又后悔了:虽然他们两也是帮会中人,平常也经常打架斗殴,但今天太倒霉了,无故被陈阿三这个小无赖缠上,还被捅了一刀,失手误杀了他,这属于被抢劫正当防卫啊!而且这药费、误工费找谁要去。

知道陈阿三有老婆有大哥,两人就变了心意,想问问自己帮会里懂事的人,可否打官司,找抢劫犯陈阿三家要赔偿去。

恰好龙川堂上层已经知会各级头目和管事人,帮/会打算玩次“栽盆景”,让各人打听有没有暴死的人,装在藤条箱里的陈阿三就被上报了。

翁拳光和山猪就利用这尸体做了个局:先买通陈阿三大哥,让他故意对陈阿三老婆说,他们前夜去偷玻璃厂了,结果阿三不见了,陈阿三经常几天不回家,他老婆也不知道在干嘛;玻璃厂的看门负责人也被买通了一个。

帮/会的一个威力就在于对于下等人里的流氓和无赖都知根知底,即便不在自己帮会里也可以随时启用,简直好像有一面网罩在地盘上。

半夜,龙川堂毒死玻璃厂的看厂狗,派了两个干将从梯子上把尸体运了进去,捆上手脚的尸体被塞进了王鱼家马车座位下面。

然后第二天陈阿三老婆和大哥就故意上门问王鱼家索要陈阿三。

而治安官一系由方秉生负责搞定。听说刘国建收到了某个大臣的电报,已经成了方秉生的跟屁虫了。

昨夜转移尸体过墙的时候,翁拳光和山猪就站在一条街远的地方看着。

一边看尸体消失在墙头,翁拳光忍不住笑,小心翼翼的把刚领来的105号党证放在脸上摩擦,那纸张和油墨的香气还没消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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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王鱼家被抓到了治安局,张其结和李广西赶紧大惊失色的前往警局询问事情。

“小席被派去保卫方秉生先生的安全,王鱼家的案子由我负责。”欧杏孙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面前满脸焦急的两个有头有脸的工厂主和大地主不卑不亢的说道。

欧杏随早想搞席胜魔了,但是没法子,张局长偏袒席胜魔,所以欧杏孙有点想反水老上级的心思;现在刘国建既然要求他效忠,他自然搭上了这条大船,反正张局长那人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的人;而且方秉生也给了他一笔大钱,足够让他把王鱼家往坏处折腾了。

“他出什么事了?”李广西问道。

欧杏孙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其结立刻反问:“那老王应该责任不大,那玻璃厂就是他的地皮。晚上一个贼摸进家里来,拿枪打死也不犯法啊!”

欧杏孙奸笑了几声,说道:“看见贼搏斗,直接杀死对方;和现在这种先制服了,又打个遍体鳞伤,然后一刀捅死,而且还秘而不报妄图转移尸体的事情性质,是完全不同的。这是谋杀了。”

“什么?谋杀!”张其结和李广西同时被吓得从板凳上跳起来,彷佛那里眨眼间长出了一层刺。

“还在审和侦察,慢慢等吧。谁知道呢?”欧杏孙干笑了几声。

李广西还想问,但欧杏孙指着自己小办公室的门口说道:“我还很忙,就不能陪两位闲聊了。”

“我们能不能保释老王?”李广西问道。

“不行!涉嫌谋杀,不可保释!”欧杏孙斩钉截铁的说道。

“总可以看看他吧?”张其结叫道。

“不行!他不能随便探视!”欧杏孙摇摇头。

张其结想了想,从裤袋里掏出五块大洋,悄悄的想塞给欧杏孙,嘴里道:“请欧探长帮帮忙吧。”

但欧杏孙彷佛看见蛇一样把那手打开了,叫道:“张长老!我敬重你是因为你是咱们这德高望重的长者!圣经让你行贿吏员、贪赃枉法了吗?拿出去!我可是耶稣在心的基督徒!不要侮辱我!”

说罢,重重一拍桌子,指着门口说道:“请慢走!不送了!”

092 雷霆与烈火

下午一点,张其结和李广西就蹲在纺织厂的办公室里,一筹莫展,旁边还有个律师,是李广西工厂里的,因为李广西经常需要和全国各地的客户打交道,还就他厂里特别雇佣了个律师。

就律师所言来看,龙川治安局也没有做错什么,这种情况下,王鱼家铁板钉钉的不可探视不可保释。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敢拿枪直接毙了贼我是相信的,但我就不信王鱼家那人会打死个贼塞自己马车车座下面,而且还故意不报案?!这不是傻子吗?”李广西在沙发上四肢摊开,仰天叫道。

张其结皱眉想了一会道:“我怎么觉的是个圈套呢?故意设计王鱼家的。”

“圈套?谁下的?”李广西问了一句,立刻就明白了,他脸色大变摊开手道:“他们不会这么无耻吧?怎么讲也都是上等人,这和流氓手段有什么区别?”

“流氓手段?流氓也是手段啊!”张其结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咱们路过照相馆,你看到鸦片馆那群人了吗?”

李广西道:“怎么会看不见?一群人全都是燕尾服大礼帽挤在照相馆门口,要不是他们那些保镖和打手,说不定会被百姓围观的。”

张其结说道:“我看见虎眼八爷也和方秉生他们在一起。”

“啊?这我没注意?民主党和那个流氓无赖头子混在一起了?”李广西忽然一愣,说道:“你的意思是王鱼家被翁拳光这流氓算计了?”

“我当然没有这么讲,我是说,对方说不定连流氓手段都不惜使用,你我要当心!”张其结慢慢讲道。

就在这时,张其结的一个手下慌不迭的跑进来叫道:“老板,不好了!去龙川火车站接货的李管事被治安官扣押了!”

“什么?怎么回事?什么货?”张其结惊骇的站起来问道。

“就是京城发过来的棉纱,今天早上被龙川站通知抵达,要我们接货,您当时不在厂里,李管事就带着人领货了。”那手下解释道。

“那怎么会被扣在火车站?”李广西不解的问道。

那手下跺着脚说道:“据说京城洋药行会举报有人使用列车走私清国产的土鸦片,结果龙川站在例行检查的时候,在我们棉纱里发现了十公斤重的四川土鸦片!李管事一进火车站当即就被警察和鸦片馆的人扣在了那里!”

张其结、李广西全部呆若木鸡。

那手下又指着玻璃窗外的厂门说道:“老板,警察可能随后就来,我们怎么办?”

李广西怔了好一会,才叫道:“老张,你棉纱里怎么能有鸦片呢?”

“有个屁!他们这群杂碎在阴我!”张其结一声大喝。

就在这时,那个律师指着玻璃窗说道:“张老板,警察真来了。”

几个人跑到玻璃窗朝厂门看去,只见几个治安官骑着马,长驱直入纺织厂,直直往这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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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一个姓谭的副探长胸口别着警徽,领着四五个面无表情的警察进来。

一看见他,张其结就抬高了下巴,又无奈又愤怒的叫道:“谭副探长,我没有走私鸦片!我的货物经过从京城到龙川的好多火车站,我怀疑是火车公司陷害我!是他们监管不严,让人给我货物里掺入鸦片,我要起诉他们!”

“什么走私鸦片?”谭副探长一脸愕然的模样,接着这个欧杏孙手下的探长板了脸,一副官腔说道:“张老板,有人举报你收容清国黑劳工。我特别来检查贵厂雇佣人员身份。请您配合。”

“收容清国黑劳工?”张其结和李广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半小时后,下午一点五十分。

站在会客室改的教室门口的张其结欲哭无泪,谭探长不到十分钟,就从新招的工人里发现了四张假良民证!

良民证上可是没有照片的,照片那东西死贵,怎么可能用到平民的证件上?所以宋国经常有各种罪犯、偷渡客伪造、使用假的良民证。

“**的!粤语都不会说,你还敢说自己是龙川牛枙塘人?”谭探长一巴掌抽在一个可怜巴巴还在狡辩的中年人脸上,却好像抽在了张其结自己脸上。

看查不出什么别的来了,谭探长让手下把四人带走,自己捏着四张假证件,皮笑肉不笑的走到张其结面前,笑道:“张老板,看来您对工人招募管理不严格啊,什么人都能来你厂里做工啊。”

张其结盯着那手里四张做得天衣无缝的假良民证,不仅以假乱真而且是崭新无比的,平常人谁能看得出来?这种工本水平,会有人恰好在他大面积招募选民的时候,第一时间混入吗?他已经在四张证件后面看到了那张戴着眼镜冷笑的脸。

“我要检查你所有工人!立刻!你最好让工厂停工。”谭探长说道。

“你做梦!”张其结反唇相讥。

而李广西的律师则站出来说道:“谭探长,全厂停工?你无权这么做。你只有权让张老板提供工人全体的证件和名录给你,证据确凿的话,直接找人,没有让人停工的权力。”

“你这条有钱人的狗!竟坏我们好事!”盯着律师,谭探长在肚里破口大骂。

而张其结则抱起胳膊说道:“我马上敛齐所有人的良民证和工人名单,明天送交治安局。”

谭探长竖起眉毛,厉声喝道:“明天?你现在就把罚款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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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张其结背后传来一阵冷笑,有人说道:“明天?太晚了!”

张其结他们回头一看,只见欧杏孙领着七八个警察,和本地鸦片馆的管事和打手,总共二十多人咚咚的踩着走廊地板转过拐角,直朝这边而来。

张其结还没说话,鸦片馆管事已经让人从队伍里揪出一个被揍成猪头的人,对着教室里面目瞪口呆的工人们叫道:“你的同伙在哪里?给我指认!”

说是迟那时快,一个工人一把掀翻面前的书桌板子,跳了起来,踩上了桌子,踢着自己“同学”的脑袋,直朝窗户逃去。

而谭探长扔了手里假证件,奋勇的推开挡路的桌椅和学生工人,在那人脚踩到窗台就要往下跳的刹那,拦腰抱住,一下把他拉回屋里,狠狠的摔在地板上。

“就是他!就是他!”警察和鸦片馆的人纷纷围上去,有人从那死命挣扎的人胸口掏出一块油纸包,撕开一看,蹲在地上朝门口众人高高举起那黑黑的鸦片,大吼:“人赃俱获!”

“你们这什么意思?”张其结使劲眨了眨眼睛才敢确认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逃跑的小伙子也是昨天大撒网招募杂工的时候,被雇佣的,谁能想到他怀里揣着鸦片膏在上课?

欧杏孙走到张其结面前,冷笑道:“张老板,您这招募工人也得看着点啊?这个人是瘦皮鱼,我们县城走私销售土烟的罪犯!而且,我来,还有个事,您的货物被发现私藏了十公斤土烟。看来,您这纺织厂卧虎藏龙啊。”

张其结气得浑身发抖。

但欧杏孙不为所动,在被震得不敢说话的李广西面前带走了张其结,随后就在会客室里“突审”了瘦皮鱼,“竟然”得知纺织厂正式工人里也有两个分销上线。

警察立刻抓捕了这两个工人,并且喝令整个工厂停工,所有人都集中到厂房前小广场,刘国建手批的纺织厂搜查令十五分钟后,就由他的秘书骑着马送到了。

结果又在墙边的工人宿舍里搜到了一斤重的土鸦片。

看着蹲了满地的纺织厂工人黑压压的人头,欧杏孙掂着装鸦片的口袋,对鸦片馆老板笑道:“今天收获真大啊。”

而鸦片馆老板则笑道:“多谢欧兄帮忙,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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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其结也被警察抓进局子里问话了,而李广西没有跟着同志、兄弟去治安局,相反他领着自己的律师,坐上皇帝车往自己厂子疾奔。

因为张其结在被带走的时候,对李广西狂吼:“看好自己的厂子!立刻停止招工!这是他们的圈套!”

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李广西在下了皇帝车后,第一件事不是进厂,而是推开围观的人群,冲到大门围墙边疯狂的撕扯着自己昨天刚刚贴上的《机械厂招募杂工广告》。

“不招人了!都走吧!”李广西两手握着碎纸片,对着围观和排队候召的人反复大吼。

“哎,李老板,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昨天才招募我们,今天就赶我们走?”

“哪有您这种耍人玩的?”

“你不也是基督徒吗?不可说假话,不可拖欠工人工钱,你不知道吗?你在长老会中心教堂,不是经常对我们这么讲嘛?”

在机械厂的教室里,正跟着老师识字的工人们听到李广西让他们立刻离开工厂的命令后,纷纷愤怒的大叫。

大家比一般人更难伺候。

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的,还都认字,因为招募时候为了迎合选民资格暗中还考量个人的家庭资产,也不算穷人,这种人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主,被李广西招募进来后,仅仅半天,他就反悔了,谁能忍他?

看众人蜂拥围着自己、想打自己的架势,李广西擦着满头的冷汗,又惊又气又无奈的大叫:“我给钱!每人半圆大洋!实在不好意思!出了些事情!真的对不住大家了!请大家先回家歇着吧!”

093 想去京城买块表

遣散所有临时招募的工人,李广西亲手关上工厂的铁皮大门,召集所有的管事,让他们分出人手来立刻启动护厂队,组织一部分工人昼夜巡逻,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出工厂,不住在厂里宿舍而在城里居住的工人进出工厂的时候严格搜身。

他还亲自去了财务室打开大铁锁,取出厂里买的十支来复枪和一盒子弹,交给目瞪口呆的保安队长,让他分发给护厂队里有持枪证的人。

张其结纺织厂的管事也找来机械厂了,刘国建竟然封了纺织厂,还搜走了所有的账本和印章!他们一个个急得如热锅蚂蚁,他们也没办法,老板被带走了,账本什么的全没了,工厂里的支票都没法开,只能请李广西帮忙。

而李广西也没办法,必须先把自己家篱笆扎牢了,否则自己也被黑进治安局咋办?忙完自己工厂的事情,已经下午三点,他这才带着律师和自己会计,皮包里装了支票,急如星火的去了治安局,要去保释张其结。

一进治安局,因为张其结的提醒,他没有去找欧杏孙,明显那个小子是为对方办事的,他直接去找张局长。

张局长也是名义长老会的成员,铁河民乱的时候,他全家老小都是长老会救的,所以他夫人和孩子都是长老会虔诚基督徒,所以李广西想先问问张局长情况,看看能不能提供援手。

但是警察告诉他:张局长又犯头晕老毛病了,已经告了七天长假,从昨天开始脚就没踩上过治安局的台阶。

“老张这家伙,肯定又躲了!”李广西气得在治安局长廊上跺得地板啪啪响,他可熟悉老张这个人——原来铁河民变前,龙川是个穷县,张局长那时候年富力强,可能还想做出点事业来,雷厉风行的抓了不少罪犯,把县城治安搞得不错;

但是铁河民变那时候,他严格执行上面命令,在方秉生的命令下犹豫了一下就下令枪击平民,结果城破后,大家就奔他一外地人家里去了,差点就被搞成灭门惨剧了;从此之后,失而复得家人的张局长好像换了一个人,再也不会硬干什么了,而是圆滑低调了不知多少倍,虽然治安依旧不错,但他和县城各种白的、灰的势力都处得不错,再也没有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张局长了。

李广西不想硬撼欧杏孙那小子,那家伙简直是个满清衙役,要是他为对方做事,自己贸然去找他,肯定软硬钉子吃到饱;他询问席胜魔这个年轻基督徒,结果又被告知不在警局,几天前就被刘国建手令派出负责外围安全工作了。

李广西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公文包在治安局走廊上绕了好几个圈,犹豫着是不是直接去找欧杏孙要保释。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声问话:“广西,你来了?老王和老张出啥事了?”

李广西扭头一看,只见齐云璐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小跑着越过几个治安官,朝自己跑来。

“我一上午都在工地,刚刚路过王鱼家玻璃厂的时候,才发现玻璃厂大门被封条封了!老王的工人和路人都在围观,我才听说老王出事了!本想告知老张,谁知一近纺织厂大门,就看到他的工人全蹲在大门里面,治安官好像看犯人一样看着!这出什么事了?”齐云璐惊骇的对着李广西摊开了手。

“唉,可能得罪小人了!”李广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云璐立刻拉着李广西往欧杏孙办公室方向走,说道:“那你既然打算保释老张,不能干等着小席啊,先去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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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欧杏孙看着面前的齐、李二人,又瞄了瞄后面一脸紧张的李广西律师,他笑了笑,说道:“张其结老板只是涉嫌,都是他手下工人做的,他本身不像个毒枭,所以允许保释。正好,二位都是本县议员候选人,也算个绅士,可以画押当保人保释张老板。”

“好好好!多少钱?”李广西和齐云璐异口同声的朝前倾俯身子问道。

好像看着两条卑躬屈膝要食物吃的小狗,欧杏孙霸气的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对着两人推出两只手,左手竖起四根指头,右手竖起食指,笑道:“2000银元!”

“什么?”齐云璐唰的一下出溜到椅子下面,结结实实的坐在地上。

而他和李广西本来坐的是条凳,他那一头突然轻了,李广西也被翘起来的条凳摔在地上。

一时间两个富人在欧杏孙面前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接着李广西挣脱开慌不迭扶他起来的律师和会计,自己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欧杏孙大叫:“怎么可能两千大洋???张其结又没有绑架碎尸!欧杏孙探长,你不要欺负我不懂法律!”

欧杏孙忍住脸皮下的快意,刻意把脸板得很严肃,把后背从椅背上抽离,两臂手肘都压在桌子上,慢条斯理的说道:“为什么张老板要从这里出去需要2000大洋呢?

第一:他招收清国黑工,按刘国建市长的批示:《打击外地黑工保护龙川乡民政策》,每人罚款一百元,四个人,就是四百元罚款;

第二:龙川洋药行会已经起诉纺织厂管理不严,放任工人里有参与私烟生意的烟贩子,索赔金额为六佰元;

第三:才是张其结老板自己的事,这个货物里为什么会有清国土烟呢?这个是我们侦查的案件,鉴于张其结老板是我们龙川著名乡绅,是有头有脸的绅士,我特别请示了刘国建市长,替你们争取到了较少的保释金,就一千元而已。

三条累积:400元罚款;600元民事诉讼标的资产抵押;1000元保释金;共计2000银元。”

说完,欧杏孙看着气得哆嗦的李广西,笑着摊开手臂,说道:“我都说完了,您看着办吧。”

李广西指着欧杏孙气愤难平的问道:“还有个事,张其结撑破天,也只是工人里有人掺和鸦片和偷渡黑工,你们凭什么封人家工厂?”

欧杏孙微笑起来,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李老板,你知道张其结老板昨天傍晚送了一叠工资单和工人名单给衙门,要求补税的事情吗?”

“补税?”李广西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这是张其结打算给手下有选民资格而很穷的工人报全税款,以便在资产方面符合选民要求,毕竟不是人人都有100元不动产的。

【投票权第4条:年纳四块银元的直接税,或拥有一佰元以上的不动产;】

“补税不是好事吗?给刘国建大人多点钱修路啊,凭什么就封厂没收账本了呢?”李广西略带讽刺的问道。

欧杏孙眼一瞪,说道:“补税?那就是逃税!仅仅报上来的四十个工人平均每人每年逃税一块大洋,这你怎么说?!他手下其他百十个工人呢?不查他查谁?”

顿时,李广西和齐云璐如被雷霆击中,人人瞠目结舌,李广西更是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不光张其结在工人工资方面逃税,他自己工厂也逃税,谁会吃饱了撑的给工人去申报直接税呢?本来就已经在营业税方面交给官府不少了。所以很多时候,工资也有一部分用奖金和花红的逃税方式来发。

现在李广西只觉得自己幸运,昨天还以为张其结对工厂管理效率高,一个小时就整理出一个名单和证明颠颠的送衙门去了,自己满心羡慕,以为自己这补税名单还得做两天,没料想自己坏事变好事,张其结竟然因为这事进去了!

欧杏孙冷笑着看着大汗淋漓的李广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这个逃税问题,不是我们管。我也不管。现在就说你保释张其结老板吗?”

李广西咬牙想了想:只觉张其结是自己好朋友、也是基督徒意义上的好兄弟和好邻舍,现在他落难了,自己于公于私都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他解开公文包上的纽扣,就要去拿里面的支票和印章,这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广西扭头一看却是齐云璐,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阻止。

然后齐云璐对欧杏孙弓弓腰,满脸堆笑道:“这个钱太多了,我们先商量一下筹钱的事情。”说罢拉着李广西就往外走。

欧杏孙也不站起来相送,而是看着四个人的背影,冷笑道:“随便各位。”

他得到的命令不过就是把王鱼家和张其结羁押起来先:你人在牢里你还怎么选举?另外一个就是让对方破财,想选举?看看吧,选举还没开始,就要宰掉你们几千大洋!

让你们人财两空,这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下场。

因此,欧杏孙对于他们保释不保释张其结一点想法都没有,反正人在我们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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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办公室,齐云璐小声的对李广西说道:“广西,两千大洋可不是小数啊,你就要那么痛快的给他们?”

李广西愕然道:“那你不先把老张捞出来怎么办?再说只有四百是罚金,其他的银子只是押金,也未必不会回来。”

齐云璐撇了撇嘴,小声说道:“那也不能太孟浪。不如我们先去找人疏通一下?”

“张局长那家伙早溜了,肯定得到风声了!”李广西失望的说道。

齐云璐摊开手说道:“我没有说找张局长,你刚才不听欧杏孙全是在说刘国建吗?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我们不如去找下市长。”

“你和那人熟吗?要是他下的命令,找他更没用吧?”李广西摇了摇头说道。

齐云璐说道:“当然不能直接去找他,都不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前一阵子,刘国建一个亲戚师爷没有编制,无处安置头衔,我就雇了他做我建筑公司的顾问,不用上班,每个月三块大洋发着。我和那师爷关系好着呢,先去找找他摸摸情况。”

李广西愣了一下,惊讶的看着齐云璐道:“你小子行啊!都说你会钻营打点,没想到你无孔不入啊。”

齐云璐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要是有个数一数二的纺织厂或者机械厂,我也不必要卑躬屈膝,但我有什么法子,这都是为了生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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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齐云璐把那刘师爷带到了衙门旁边的福建茶楼雅间里。

一直在枯坐等着他的李广西赶紧站起来抱拳行礼。

三人落座后,齐云璐对李广西打了个眼色。

李广西立刻把塞在一个小红包里的两张十元钞票推了过去。

刘师爷放下茶杯,大大方方的把红包拆开看了看,笑了笑,掖进自己西装口袋,问道:“这太见外了,两位来有什么事?”

李广西赶紧把张其结和王鱼家说了一遍,询问他可指点下路该怎么走。

师爷皱了眉头,喝了口茶,叹道:“这事我可不怎么清楚。要依法办事啊,既然两位大商人出了点小事,那就慢慢等着好了。”

听他搪塞,齐云璐脸上做了个叹气的表情,自己从口袋里抽出那天方秉生给他的信封,这次里面有了二十块大洋的纸钞,他小心的放到刘师爷手边,满脸堆笑的哀求道:“刘大人啊,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帮个忙好不好?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得罪哪路大神了,以及该怎么改条路走。你总得帮忙啊。”

刘师爷拿起信封,也不客气,从里面抽出两张钞票再次掖进口袋,把空信封压在茶杯下,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指着齐云璐的鼻子笑眯眯的说:“小齐啊,你啊,总是给我添乱。”

齐云璐赶紧顺杆爬,以小太监服侍大太监的口气陪笑道:“唉,我这小本生意的可怜人,走路能不磕磕碰碰吗?这不幸好认识您这棵大树吗?”

刘师爷笑了笑,低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李广西和齐云璐两人大气也不敢出,就看着他在那里低着头摇头晃脑。

好一会,刘师爷抬起头来,齐云璐赶紧凑过去头问道:“刘大人?”李广西在站起来和齐云璐肩并肩坐着,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刘师爷。

刘师爷呲牙笑了笑,突然指着李广西长袍前口袋里晃悠的银表链问道:“李老板,我一直想买个怀表,你这表在哪里买的?看你这表链好像不错啊。”

一听对方指自己的怀表,李广西登时愣了,而下面齐云璐用脚重重的踢了他一下。

李广西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把整块表掏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刘师爷,掩盖着心疼说道:“这表其实大路货,我三年前在海京的犹太人开的珠宝店买的。”

“哦,犹太人?犹太人珠宝啥的都好得很啊!啊!我在报纸上见过这个牌子,名牌怀表啊!”刘师爷眼睛一亮,反复开着表壳,听着古筝般的清亮响声,还把表盘放在耳朵边听声音,问道:“走得准吗?”

李广西咬牙道:“还行吧,总比别人的表准一点。”

“这多少银元?”刘师爷爱不释手看着那表,这表就是李广西也是爱惜的很,又漂亮又清洁,表壳声音和走针声音都清脆。

“二….二百银元吧,我正好赶上他们店庆一周年,九五折买的。”李广西苦笑着说道。

“店名和地址是啥啊?我也去买一个。”刘师爷笑眯眯的问道。

李广西没有回答,却闭嘴静默了三秒,齐云璐立刻在桌子下又狠狠的踢了他一下,李广西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笑道:“您还买什么啊?您要是喜欢,这怀表就送给您了!我回头让管家给您把这表的丝绒表盒和保修单据一并送来。”

“哎呀!这怎么行啊,太贵了!”那刘师爷嘴里推辞,眼睛却都喜成两条缝了。

“有什么贵的啊,我都用了三年了,也不值多少钱了。”李广西死命在攥紧拳头:这表其实没有二百元那么贵,只有一百元,多说了一倍价格是已经预见到可能要送给这猪了。

虽然只有一百元,也用了三年,但他精心呵护,包养得极好,戴得很习惯了,也有了感情,现在要被这王八蛋抢走了,能不心疼吗。

眉花眼笑的刘师爷握着那块银表,抱拳行礼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李老板了!”

恨不得一枪打死这畜生,但是脸上却笑得一样灿烂,李广西口里道:“都是好朋友嘛,哪还能让您老远的去海京买表?以后要是想买什么机械的玩意,来找我,我厂里懂这个多的是!”

齐云璐凑进来,慢慢的说道:“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带路让我们求求刘国建大人?”

刘师爷握住了表,表情也不似刚才皮笑肉不笑了,而是换了一脸紧张和激动的表情,回头瞅了瞅包间的门关好了吗,然后把头伸了过来,和两人头都快碰到头了,他才把声音压到最小,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们,千万不可说是我给你们的消息!这事非同小可,其实我家刘国建老爷也不能左右这事情的。”

094 黑白互济无坚不摧

一块银壳怀表和四十块大洋贿金花得还是值得的。

从福建茶馆作别刘师爷,李广西和齐云璐连皇帝车也没有雇,两人就抱着公文包往治安局跑,两个人都是脸色发青,头上冷汗和热汗混合着下流。

李广西更是又恐惧又气愤,刘师爷告诉他们的内幕实在太可怕了。

在张其结和王鱼家两人的事上,求刘国建根本没有用,因为刘国建已经变成了方秉生手里一把砍人的刀。

方秉生这人,左手是黑/道,右手是白道。

首先,用黑/道如暗箭一般袭破敌人的防御,制造裂缝;

随后,白道就如铁锤一般顺理成章砸碎一切。

王鱼家车里的尸体不知道怎么进去的,张其结招募的清国黑工和货物里的鸦片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这些黑手段,方秉生根本没有告诉刘国建一系的人到底怎么回事,刘国建仅仅依法办事、雷厉风行就够了。

但是刘国建查处这些事情却从公权私用,变成了绝对合法。

即便皇帝从京城过来亲自来查,即便方秉生的黑//手段大白于天下,但也无法找到刘国建他们的任何一丝错误和偏袒,这是绝对的程序正义。

所以在方秉生的布局之下,刘国建一点顾忌和危险都不会有,他只需要用铁腕践行皇帝给他的市长之责!

面对衙门的税务刺刀和警察铁拳,张其结和王鱼家连个冤枉都没法喊,因为错不在人家,而在自己。

要是没有方秉生插手,即便真的王鱼家车里有具尸体、张其结招募黑工外带偷一点税,刘国建怕是会笑嘻嘻的把这些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不知道王鱼家和张其结都是虔诚的基督徒,在龙川县城德高望重呢?

谁也不会相信两人会做坏事和蠢事,或者是别人都或多或少做一点的违法勾当,他们做一点也无所谓。

然而方秉生以背后的政治势力作为交易,实际上的龙川县令刘国建市长有很大可能在和民主党合作后,得到政治帮助,从而可以去江西一个真正的大城里充作主官或者实权官员,这是个更大的政治舞台,还能交更多上层朋友,攀上更多大树,没有一个官员会不动心,尤其是刘国建这种年富力强、能力卓越、后台不强的下层政务官。

刘国建的臣服,加速了整个法律程序的运作。没有阻力,唯一有可能和有实力和刘国建对抗的张局长明显不想插手这可怕的漩涡,这老好人识趣的请了长病假,站在外边围观,无论祸福,他都不打算染指。

这样一来,张其结和王鱼家只能顺理成章的呆在牢里了,有了充分时间为自己的孟浪和自大后悔,更别提什么选举议员了。

“王鱼家在整个选举期间都别想从治安局拘留室出来了,因为方秉生先生特别指明,这个人就是你们长老会的主心骨,一定要掐死在萌芽状态!”刘师爷这样说道。

这个判断让一路狂奔的李广西心里又愤怒又惊异:为什么那条四眼毒蛇这么看重王鱼家那人呢?论资产论影响力,他根本比不过自己和张其结,他什么时候成为主心骨了。

不仅如此,刘师爷还说:“我们家大人已经写好奏章了,奏报有候选人因为在选举前涉及重大犯罪,不适合参与选举,请求直接取消其选举资格。但是还没上奏天听的打算,因为是不是仅仅有王鱼家一人,还要看你和张其结,若是你们不服,那么名单上想有几人就有几人。毕竟你们犯的罪是明明白白的,即便你们最后可以脱罪,所费去的时间也已经过了选举。”

“方秉生这条毒蛇太狠毒了!”李广西只觉肚里空空荡荡的,一股股的恶心从小腹往喉咙里往上泛泡,不知道是因为恐惧和愤怒,还是因为长跑后的难受。

李广西是养尊处优的,论起跑步来还不如他十岁的儿子,虽然治安局不远,但跑到门口已经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跑路了,眼睛看天,瞳仁翻白,看起来马上就要口吐白沫了。

而他背后的齐云璐和他也是半斤八两,他在后面拽着了李广西的袍子,气喘吁吁的叫道:“广西,你别……别跑那么快……你打算干嘛…….做……做什么。”

“我…我…我们……保释……老张!”李广西被对方拉得差点摔个跟头,但已经无力回身看了,他也气喘吁吁的说着,扶着墙拖着身后不放手的齐云璐走了几步,抱住治安局台阶旁边的石头扶梯狂喘起来。

“还保释老张?保释他有用吗?”齐云璐看到石头扶梯也来了精神,从弓着腰拉着李广西衣服的姿势,强心走了两步,和李广西肩并肩趴在扶梯上狂喘。

李广西费力的扯了扯身上已经被汗水沃透的长袍肩头,把黏黏的衣服拉开肌肤一下,然后转头说道:“你不保释老张,难道让他在牢里呆两个月?把老张救出来,才好商量怎么救王鱼家!!!”

齐云璐喘着答道:“不错,就算要跪方秉生求情,也不能你一个人去,这王八蛋是要灭长老会……”

李广西抬头望天咬牙切齿了一下,接着把额头顶上了扶梯上的石头小狮子,来回狠狠摩擦,嘴里道:“跪那杂碎?!擦尼玛的方秉生!擦尼玛的刘国建!”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皮鞋声咄咄,一个人在背后大步飞奔而来,有声音大吼:“李长老!”

李广西和齐云璐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制服的席胜魔,一手抓着警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跑而来,身上的左轮枪和警棍、警徽震得哗哗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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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老,出什么事了?张长老和王长老,真的全被抓进去了?我刚听说!”席胜魔体力好,虽然一样满头是汗,但是体内简直好像是弹簧组成的,因为焦灼,就在两人身边弹来弹去大吼大叫的问。

李广西叹了口气,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正想说内幕,刚说了一句:“我们刚去找了衙……”

齐云璐立刻在他身后重重的掐了他一下,李广西惊叫一声,惊异的回头看去,齐云璐却不理他,而是笑眯眯的对席胜魔说道:“我们马上就保释张其结,什么事按法律来办。你不要太担心。”

席胜魔听明白什么事,又问明了欧杏孙负责二人案件,而张局长不在,他点了点头,气咻咻的用帽子一砸膝盖,说道:“我知道张局长在哪里!我替你们去找他!”

说罢转身飞奔而走。

席胜魔刚走,齐云璐就很不满的对李广西说道:“广西,刘师爷给我们说的事,你怎么能对席胜魔讲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孩脾气有多爆?这些话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你给他讲了,万一闹大了,我们不仅没法证明什么,还得罪刘国建他们一群福建人,最关键的,根本对事情没有任何用处。这是要整死张其结和王鱼家他们啊!”

李广西想了想,连连称是,后怕自己刚才急怒之下差点说漏了嘴。

“那现在怎么办?等小席找张局长来圆寰?”齐云璐看着小席的背影和远处成一条线的中心教堂十字架问道。

李广西摇了摇头,抱着公文包就朝治安局里走,嘴里随口说道:“张局长?那人?算了吧。我们直接保释张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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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广西他们签署支票,交付罚金和保释金,捞出张其结的时候,张局长正坐在长老会诊所的藤椅上和李医生谈笑风生。

诊所就在中心教堂旁边,基督教联合小学小楼的角落,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诊所里并没有病人,只有李医生和几个护士整理药柜,旁边的张局长就捶着自己的腿说道:“老李啊,我这腿每到下雨天就疼,这风湿怎么办啊?”

“哈,张局长不是胃疼吗?”旁边的一个护士笑道,今天下午张局长来这里看老胃病,一坐就是一下午,还帮着诊所登记病人,现在这大人又腿疼了。

“好不容易有个长病假,还不得借机把所有病都治了吗?”张局长大笑起来。

李医生笑道:“风湿这慢性病,你怎么得的呢?张局长身体挺健壮的,你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

张局长好像就等着李医生这么问,微笑着喝了口茶,接着叫道:“小王,你们诊所还有热水吗?茶凉了,给我续水啊。”

接着说道:“哎呀,这虽然我现在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天天坐办公室,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可是跟着皇帝南征北战。那时候,我们可不叫皇家陆军,我们叫做太平军……”

张局长这老革命史,因为他挺喜欢坐在诊所和李医生和护士们来侃大山的,其实诊所几个人都听过好多遍了,连他的包袱都知道了,现在看他又找了个话头提了起来,都含笑不语。

这时候小王提着热水壶过来,他才十二岁,是小学学生,暑假来帮李医生工作的,他倒是没听过张局长的战争荣耀历史。就一边给张局长茶壶里倒热水,一边问道:“那您这腿怎么回事?刺刀冲锋被清兵扎了?”

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小王的头,说道:“小王,我可不是什么御林军锐矛团的,我就是辎重辅助兵。这兵种听起来不霸气,但是任何军队都缺不了!我们那连队就负责给部队运输粮草,修路架桥!但是那时候,我们连洋枪都没有,就是鸟铳和清军那里缴获来的火枪,更别说现在的浮桥器材了,遇到小河架桥的时候,我们就跳到河里,用木梯和门板扛在肩头组成人桥,咱们的无敌陆军的兄弟们就踩在我们的肩膀冲过小河,我以为身材高大经常被派出当人桩,所以我腿一到阴雨天就阴阴作痛……”

“那真是荣耀啊!您这也是无敌骑士精神啊……”小王提着铜壶瞪大了眼睛。

同为早期太平军的军牧和军医的李医生,算张局长的战友,他对张局长的故事早烂熟于心了,笑着插嘴道:“他还见过窦文建上将呢,窦大帅就在他的肩膀上踩过去了。”

“真的啊?!!”小王大叫一声。

张局长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了的头发,看了看李医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那天挺黑,我也不是很确认:反正一个身高八尺,如巨熊般的人从我门板上过去了,压得我一个踉跄,差点趴河里去!天亮后才听说大帅指挥部也在那夜在我们肩膀上过河了,应该就是窦文建。看看报纸上,窦上将那身材那气势,在黑夜里也是光芒万丈,哈哈。”

张局长还没笑完,诊所里一个人唰的一下挑开帘子冲了进来,冲到张局长面前叫道:“局座,你知道张王二长老都被拘留的事情吗?!”

“啊?小席?”张局长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095 黑白灰

“小席,你来了。这两天没见你啊,在忙什么呢?”李医生笑嘻嘻的捏着两个玻璃瓶问席胜魔,但席胜魔没理他,他看着坐在诊所深处藤椅里的局长,沉声道:“局座,我们去外边谈?”

张局长无声的沉下了笑容,换了一副严峻的面孔,站起来跟着小席往外面走。

“出什么事了?”李医生问道,他还不知道今天一个白天,外面城里已经天翻地覆了。

“没事。老李,你忙。”张局长点了点头,和席胜魔走出了诊所。

诊所外面就是开阔的三一广场,现在虽然已是傍晚,但夏季天黑的晚,外面依旧是一片光明,夕日的黄色光线彷佛一束束那样射在广场的石板上和身后教堂的侧脸上,给所有照到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金;远处十几个小孩大喊大叫的还在踢球,前面广场尽头的街道上,侯长老他们组织的街道宣教点已经开始收起条幅,把传单塞进木制的柜台里。

张局长往前走了几步,走出小学的西洋楼的阴影,沐浴在夕阳的金色光线下,惬意的眯缝了眼睛,喃喃道:“虽然是夕日,但总算不阴天,出了太阳了。”

席胜魔可没有他老大那么好的兴致,他紧跟张局长往前冲了几步,一直凑到他面前,才满脸愤懑的问道:“局座,你可曾知道今日王鱼家和张其结都被抓进治安局了吗?”

说着把今天发生的这些怪事说了一遍。

张局长闻言一惊,但惊讶瞬间即逝,他没有看席胜魔的意思,而是抬起头望着不远处衙门围墙上几个大字“为耶稣服务”,那里彷佛也是镀金的了。

“局座!”看局长背着手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席胜魔急得握拳大叫起来。

张局长这才回过头,看着席胜魔,慢慢说道“老王他马车下有小贼的捆绑尸体、老张他雇佣清国偷渡黑工、偷税、涉嫌贩运烟土,这都是事实情况吧?既然是事实,当然要把他们请到局里问话。这有什么问题吗?”

“局座,你我都知道王长老、张长老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情,这是有人栽赃他们!”席胜魔怒不可遏的吼道。

张局长竖起眉毛,恶狠狠的盯着部下叫道:“什么叫做栽赃?我们是治安官!是警察!我们不靠感觉,靠的是证据!他涉嫌犯案,天王老子也要抓进治安局,何谈什么不可能?什么都有可能!!!”

“局座!唉!”席胜魔从感情上还想反驳张局长,但是张局长说的话根本没法反驳,他说的也是对的。

“够了,案件既然不是你在管,你就不要多此一举插手了,安心完成你的任务。”张局长挥了挥手,扭头就要走。

席胜魔绕过他,挡在他的面前,他说道:“局座,我请求,你让我接手欧杏孙,掌管这两个案件。”

“不可能!你就安心贴身保卫方秉生好了!”张局长斩钉截铁的说道。

席胜魔使劲跺了跺脚下的石板,愤懑难抑的叫道:“局座,欧杏孙肯定又收了谁的好处,他肯定不会秉公执法,他要害张王二长老啊!肯定有人要陷害他们二人!我看王鱼家那尸体的手法,很像一年前龙川茂记绸缎庄掌柜被盗贼亲属以尸体勒索的案件,背后黑手就是龙川堂!欧杏孙和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既然是欧杏孙出手,那翁拳光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我看是刘国建那……”

“胡说八道!”张局长咬着牙,愤怒的一耳光的抽在了席胜魔脸上。

“啊?”一声清脆的响声后,席胜魔捂着耳朵又战兢又屈辱又愤怒又难以置信的连连后退。

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部下这副模样,张局长突然满心后悔,他走了上去,一手按在席胜魔肩膀上,沉声道:

“小席啊,你就是太冲动,眼里揉不得砂子。你总是以为翁拳光是邪恶的,欧杏孙是邪恶的,彷佛除掉了他们,龙川就一片光明了……”

“难道不是吗?”席胜魔退后一步,脱开了张局长的手,声音已经是平和的,姿势也是垂手而立,不复刚才怒火攻心的疯狂姿态了,但语气里却暴露了他记起了自己的下属身份,胸中的怒火却无消弭半分的真相。

张局长叹了口气,说道:“小席,你是个基督徒,可能比我虔诚。你应该知道从亚当夏娃开始,这个世界就充满罪恶,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

“但是扫除黑暗,捍卫正义,不正是基督徒和我们警察的职责吗?”席胜魔咬着牙反驳道。

张局长撇了撇嘴,说道:“但是能做到吗?我让你去把太阳劈一半,放在晚上,让昼夜通明,你能做到吗?若警察就能驱除邪恶和黑暗,还要基督徒做光做盐干嘛?若是基督徒就能驱除邪恶和黑暗,还要耶稣拯救基督徒干嘛?还要死后再审一次的末日审判干嘛?他妈的,我们早白日飞升进天国了!!!”

接着张局长看了看席胜魔,语重心长的讲道:“这个世界永远是黑暗和光明并存的,其实黑暗还是主流。就像每个屋子里都有老鼠和蟑螂,你若想灭绝老鼠和蟑螂,你只能烧掉屋子,最好把人也一起全杀掉!”

“只要我们努力,总是可以……”席胜魔还在反驳,但语气已经不再坚定了。

张局长用自己的皮鞋跺了跺脚下的石板,问道:“小席,你是龙川本地人,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我问你,十年前,我们脚下站的是什么地方。”

席胜魔愣了一下,挠了挠头皮,说道:“这里是一条水沟吧,臭水沟……”

“不错,这里就是臭水沟。”张局长点了点下巴,说道:“臭水沟里有什么?蛤蟆、毒草、蚊子、苍蝇、毒蛇,也有些许鲜花。你即便把你看到的所有毒草和蚊虫都杀死,这条臭水沟依然会长出这些肮脏玩意来,因为它就产这个!圣经里说好树结好果子,坏树结坏果子,咱们人不可能整个国家整个县都是好树,否则那就不是人人都是罪人了。所以不管你干掉翁拳光也好、翁不光也好、翁死光也好,终有新的垃圾出现来接替他,接替他的罪恶,接替他的无耻,接替他的凶残,他们是黑与灰的地带。”

说着,张局长指着席胜魔脚下投出的长长阴影,苦笑道:“看到没有,即便在太阳下,阴影无处不在,这是常态。我们必须要适应这个世界是黑白灰组成的,无人可以消灭黑与灰。”

看席胜魔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张局长抬起手指指着他:“即便你认为自己是正义,你来找我,让我以自己的权力替换欧杏孙的职责给你,这难道不是灰色的吗?你被派去护卫方秉生,是刘国建的手令,治安官手册和规章中哪条让你想不遵守自己的命令而要按自己的心意活动,尤其是还想通过我和你父子师徒一般的恩情来达到这个目标?你是绝对正义吗?你也有灰色。”

说着张局长走到哑口无言的席胜魔身边,父亲一样搂住了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十年前,我曾经和你一样,妄图用皇帝给我的手枪和警徽,消灭一切害人虫,但是下场很惨,干了三年都升不上去探长;没有权力怎么实现自己抱负?”

“所以七年前,我发誓改弦易张,不再追求正义,而追求权力;我对自己说没有权力怎么实现自己的正义呢?

“我学着圆滑和卑鄙,然后我成功了,六年前,我当上了探长;又过了三年我当上了局长;

“但我忘了我追求权力是为了什么,那时候忘了正义,一心想做县令或者惠州这种大城的实权警局局长;

“我被黑色吞噬了,满心都是权力和金钱,以及罪犯和百姓的血。不过,有权有钱真的没给我什么快乐,我每天都在患得患失,都在咬牙切齿,恨该死的县令、恨该死的黑/帮、恨无情无义毫无廉耻的贱民百姓…….”

“但是三年前,铁河民变,让我突然认识到权力、金钱和地位都是王八蛋;在这个世界里,小命随时都可能丢掉,死了还在乎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呢?”

“而且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听闻自己家被烧掉,父母老婆孩子可能被人活活的凌辱而死,而自己手握着长枪,却眼睁睁看着远处烈焰焚天的县城无计可施;

“从那天以后,我明白了:生死、权力、金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宽恕和爱;爱自己的家人、朋友并有机会表达;宽恕,不仅是宽恕得罪过自己的人,还要宽恕自己的无能和渺小,也宽恕这个可憎的世界,容忍黑与白的不完美,不再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可以随心所欲;自己太渺小了,仅仅是作为站在黑白分界线上的哨兵即可,不要让黑色越线即可,这不就是我们治安官的职责吗?”

“正义就是正义。就算我是萤火之光,我能击退多少黑暗,我就击退多少黑暗。”席胜魔嗫嚅了一会,才艰难的说道。

张局长愣了一下,接着微笑了起来,使劲拍了拍席胜魔肩膀说道:“孩子,我明白你!但终有一天,你不一定变成我,但你也会明白我的。”

这时候一只足球被小孩踢飞了,它划了个弧线飞了过来,在地上弹了一下,正正撞在了席胜魔脸上,落在了他脚下。

“擦!”席胜魔本来心情不好,被球打了脸,他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球抬起了脚,那是要跺爆球的意思。

但是席胜魔没有跺下去,那皮鞋悬在满是补丁的橡胶球上好长一会,皮鞋放下了,席胜魔无言的弯下腰,捡起足球,默默的掷还给几个小孩。

张局长满意的看着席胜魔的制怒,他笑了笑,扔了愣在当地一动不动的席胜魔,背转手又走回了诊所,风里传来他的大喊声:“老李,几个护士,吃饭点到了,走啊,我请客。小王跟来啊,哈哈,我给你好好讲讲皇家陆军那些事,哈哈。”

096 砧板鱼肉

周三下午六点。

机械厂的律师和会计跟着三辆皇帝车一路小跑,两人都累得浑身是汗,就差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吐出舌头了,这是因为老板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隙管他们了。

三辆车最前面的是李广西,满面焦灼,大分头罕见的凌乱了,不时转身看向后面;

第二辆车坐的是张其结,他此刻的表情简直如同听闻前线被普鲁士击败了主力军的拿破仑三世,虽然面无表情,但细细观察,可以看到脸皮已经如同薄薄的白纸放在水里泡透再冰冻起来那样,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爆开的感觉;

齐云璐坐在最后一辆车,他虽然不如以往那么笑嘻嘻的,但翘着的二郎腿,显示了他脸上的严肃也许不过是对前两人的一种客气和礼貌,毕竟选举这事他掺和得很浅。

保释张其结,比两人想象的要容易的多,李广西和齐云璐作为保人签名盖章之后,欧杏孙接过李广西递过来的支票,只随随便便看了一眼,就喝令手下放人。

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等着对方可能刁难的李广西反而显出了吃惊的神色,惊讶和好奇让这个人忘了老板的精明,他自己竟然主动对欧杏孙问道:

“欧探长,这支票是海洋银行的,现在银行下班了,明天才能转账付款,这也没问题吗?”

欧杏孙笑了笑,用长长的支票点了点李广西胸口,那里的口袋已经空了,但是长久以来放置怀表让衣袋虚涨着,宛如李广西此刻的惊讶口型,他说道:“哎呀,李老板,你这太见外了。整个龙川谁不认识您呢?有头有脸的商界精英。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再说,张老板也一样,只是倒霉,谁也不至于让张老板在我们治安局拘留室过夜啊。都是乡里乡亲,太说不过去了,赶紧领人去吧。”

看着李广西和齐云璐急匆匆的背影,欧杏孙冷笑一声,看着手里那印刷精美的大额支票,自言自语道:“我还怕你给我空头支票吗?那样更好!明天你们两一块都得被抓回来。省我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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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到龙川纺织厂门前的时候,只见街上站着不少人指着厂里的方向围观,纺织厂里面西边方向一股黑烟袅袅的盘旋在深蓝的傍晚天空之中。

“出什么事了?”张其结从皇帝车上跳下来,推开人群,大叫着冲进厂门。

看到张其结回来了,工人们和管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这是因为放着机器的厂房都被封条封了,工人们看到天降横祸,自己这原来人人艳羡的饭碗朝夕不保,谁也无心回家,就在厂门里聚着等李广西保释老板。

张其结没有理大家对自己的嘘寒问暖,因为被人群围在中间,他猛地踮起脚尖,指着厂房西边围墙那里大吼道:“宿舍失火了吗?”

“是啊,张老板,您被带走之后,他们查了您的办公室和会计室,抄了账本后,治安官们封条贴上之后也走了,我们正在这里商量如何救您,就见西边宿舍楼黑烟滚滚了,我们赶紧去救火了,还好,已经灭了。但是被烧穿屋顶了,大部分房间没法用了,咱们的住厂工人怎么办呢?”

会计说着说着竟然梗咽起来,他低了头用袖子擦着眼睛。

他的哭泣感染了众人,所有工人都低了头,有几个人也哭了起来。

李广西冲到沉默不语的张其结身后,看着面前几个纺织厂的管事替哥们大叫:“哎!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楼里又没人,怎么会烧起来?你们这是纺织厂,老张不是成天让你们注意烟火安全吗,连抽旱烟都不允许,那楼里根本就不让有火柴和蜡烛就是睡觉的地方,怎么突然着火了?”

有人摇了摇头,脸上表情突然狰狞了,握紧拳头说道:“张老板,有路人给我们讲,治安官刚撤走,我们所有人都在厂门里商量的时候,就趁这个空挡,西边街道上有人隔着墙朝咱们宿舍木楼扔了两个冒烟的火把!那时候,周围都没人看着,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那火已经烧起来。”

李广西听后倒抽一口凉气,好久以后,他勃然大怒的吼叫道:“这还有王法吗!畜生啊!”

齐云璐在人群外,背着手看那黑乎乎的宿舍楼,张其结三年前靠着火车站建了纺织厂,新建筑都是西洋式的楼房,惟独这个宿舍楼倒是原来几个地主之一留下的,本来就是座黑乎乎烂乎乎的二层小木楼。

张其结接手后,没有拆这个靠在西墙边上的木楼,而是让工人住,这可是廉价现成的宿舍。

后来随着他厂子越办越大,这座二层小木楼先是被延长,接着又在上面加盖了一层,变成了一座三层高长长的木楼,但是可想而知,被这种法子生出来的宿舍看起来就是一副要倒塌的颓丧模样,一有点大风,整个宿舍楼都咯吱咯吱的乱响,好像一个乞丐夜里磨牙那般。

但是张其结不在乎,本地工人都回家住,所以住厂工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或者本地穷人,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总比你离开厂子睡桥洞强啊。

齐云璐一来龙川,刚认识张其结的时候,就好几次想替他盖一座西洋式的筒子楼,经常有意无意的对张其结说:“老张,你那宿舍楼不怕风吗?哪天出点事塌了,要是死了工人咋办,不如修个好楼吧,我给你修,包你用一百年不会坏的。”

但是张其结每次都笑而不语,齐云璐知道他是省钱。

不过现在,这省钱也省不了,木楼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了,光看熏成黑色的外壳和一半的楼被烧穿了顶,露出的黝黑木头茬子还在冒烟,就知道再也没法住人了。

“也许我又有生意了。”齐云璐偷眼看向人群里的张其结,他死死抿住嘴,力争保持脸上严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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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围成一个大圈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在哭,李广西看张其结不吭声,就替他大吼大叫的追究到底是谁失职让人烧了宿舍,有工人又问道:“工厂被封了,那我们工钱咋办啊?不干活有工钱吗?张老板,我家里人要养啊。”这话顿时有人附和,宛如一阵阵的阴风吹过人群,场面一边凄凉。

这时张其结大吼一声:“都听我说!”

说罢他推开工人,爬上厂里的一架四轮运货马车车斗,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大家围拢在这马车前,定定的望着张其结,安静了下来。

张其结反手伸到背后,拿过了自己辫子梢在身前,使劲握了又握,用力得就和他咬牙一样大,然后他猛地一甩,辫子黑蛇一样飞了起来,盘在他脖子里,显出了一股决绝的坚定。

他握紧双拳大叫:“弟兄们!朋友们!我的工人们!咱们纺织厂遇到了一些困难!这不稀罕,人生在世谁没有沟沟坎坎的?不要放在心里我们团结一心度过难关!只要我张其结在一天,龙川纺织厂就在!龙川纺织厂在一天,你们的饭碗就在!”

说着,他伸开拳头,变成了手指指着厂门说道:“但是大家也看到了,官府在找我麻烦。若是谁家里有困难,不想和我同舟共济,很好。多谢弟兄们帮我这纺织厂了,《圣经》说绝不可拖欠工钱。我也从来没有欠过任何弟兄的血汗钱,这次也一样。工资我立刻结算给你们,由会计和李老板一起帮忙先把工资给你们。愿意留下来的,我张其结在这里谢谢你们!谁愿意走?谁愿意留?我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和我并肩为龙川纺织厂做的一切!”

说完,他以中国的礼仪,抱拳朝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作了三个揖。

工人们一片死寂。

很久之后,有个人说道:“我信得过张老板,离了纺织厂能去哪里呢?我愿意留,没工钱也一样。”

“我也愿意跟着张老板。”又有人小声的说道。

大家说着同样的话,对着车斗里的张其结抬起头咬着牙说着。

张其结强忍着盈眶的热泪,连连作揖,叫道:“我谢谢大家!”

说罢,他一指厂房说道:“住厂的兄弟暂时无处去,就先去二楼办公区住吧,哪里有会议室有走廊,地方足够大。我也跟你们一块住。同甘共苦,共度难关!”

说罢他指着下面的一个管事大声说道:“老李,立刻去我家,把我家人都接到厂里来,这段时间我就住在纺织厂办公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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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里,张其结正听着李广西和齐云璐二人的诉说。

越听他越愤怒,太阳穴的青筋霍霍直跳,他叫道:“皇帝让大家选举,就是个选字,我们自己选怎么了?他们民主党实力那么强大,竟然连让我们选选都不让?!!还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搞我们?他还要脸吗?这头畜/生!”

齐云璐看着张其结,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老王据说这两个月都得吃牢饭。老张你看,怎么办?要不要……咳咳,服气一下,准备些礼物,上门给方秉生赔礼道歉?”

“我擦他/妈的!”李广西大吼一声,狠狠的跺了下地板,吼道:“他无故陷害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惹他啊,下手怎么这么毒?奔着家破人亡来的!这是条疯狗!!!竟然拿命案往人头上套!封掉我们两个工厂,砸掉上百号人的饭碗!我们还要给他这杂碎赔礼道歉?”

“那怎么办?怎么斗呢?”齐云璐摊开手说道,因为太过投入,嘴上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要知道,刘国建已经成了他的狗了,张局长不管。你和县令市长斗?”

张其结咬牙道:“我们龙川县城人团结着呢,方秉生和刘国建他们这群外地来的狗种,我…..我……我……唉!”

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对方权势熏天,光靠小县城一群人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时李广西突然“哎”了一声,说道:“我在惠州城和京城都有行业伙伴,他们有的很有钱,儿子、女婿也有在朝廷在做官的,我去写信给他们求帮助?”

张其结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说道:“不能让他这么嚣张,否则老王怎么办?老王又是个犟脾气,不会服软,万一真被他和刘国建黑死在牢里也有可能。我也写信,我这机械是通过布商协会进口的,认识两个管事的朋友,我去求他们,看看有什么办法。”

“报业呢?老李认识惠州大城的报纸吗?他们城大人多影响力大,我们找记者来揭穿黑幕!”齐云璐吼道,不过他不是真心的,所以有点有气无力。

李广西此刻倒愣了一下,叹气道:“我也想过,但是怎么说呢?老王是涉嫌命案,老张是偷税和涉嫌走私鸦片,这都是……都是……我擦,这报纸都不好报道啊,你不能不让治安局维持治安、不让税务查税吧?”

“广西,你最熟悉惠州城,去联络你认识的大报报纸吧,我也去求人联络京城大报。”张其结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一拳擂在办公桌上,吼道:“我要起诉宋左铁电公司督察不严、以致让我货物被人混入鸦片!我和他们打官司!最好让全国皆知!我一定要把事情搞大!到时候报纸上小道消息就漫天飞了,我倒要看方秉生怎么办?!”

“你真下决心了?宋左铁电可是超级大企业啊。”李广西有些惊骇的问道。

“不就是个赌嘛!”张其结咬牙切齿道。

齐云璐挥着手强笑道:“老张,你想明白啊,你这是老鼠斗大象,这不至于鱼死网破吧。不就是个选举吗?”

李广西也和齐云璐并肩站着,连连点头,显得同意他的意见。

张其结横了他和齐云璐一眼,说道:“你们俩还不知道一件事。这次不仅是我得罪方秉生了,最主要的是刘国建来借机搞我了。我厂子刚起来的时候,他就给我要过钱,还屡次推荐他的亲戚来我厂里任职,我都拒绝了。我还写过举报信,给报纸爆料过他们在衙门打麻将。我得罪他的地方太多了。仅仅因为我有钱、有教会做支柱,龙川报业还算可以,刘国建又不是本地人,根基不深,不敢怎么我。

今天下午在牢里的时候,刘国建的秘书亲自来看我,说我这次得罪了大人物,罪名被方秉生套得死死的,托方秉生和洋药行会的福,我和龙川纺织厂都成了他刘国建砧板上的鱼肉,刘国建想怎么搞我就怎么搞我!刘国建提出要33%的股份给他们,雇佣刘国建的秘书为副总经理,若是同意就保我雇佣黑工、偷税、涉嫌走私鸦片等这些事没事,否则就要我厂子永远在龙川消失!明白吗?要是不扳过来,我这个厂子能不能还在都不知道了!!!”

097 一张火车票

周三晚上九点半。

听说选举已经由方秉生玩成了搞人游戏,而刘国建他们又斜插一手,将事情借机演变为抢夺财富的要命游戏,李广西立刻和张其结坚定的站在同一战壕里了,要是王鱼家可以被扣上杀人犯帽子、龙川最大的纺织厂可能被抢夺,那他的机械厂还会远吗?

李广西也无心再在纺织厂大骂别人了,而是慌不迭的告辞张其结,往家里赶,要翻查朋友的地址本,挨个写信求援。

齐云璐本来要跟着走,但是李广西看他笑眯眯的,非要他跟着自己回家一起写求救信。

“我?我能帮什么忙呢?”齐云璐有些不情愿。

“唉,你跟我回家,帮我参谋!写信之后,你趁夜帮我投了!”李广西二话不说拽着齐云璐就走,其实他心里有些怕,张其结肯定走不开,只有找齐云璐这个家伙给自己壮胆了。

天已经黑了,几个人雇了辆马车,到了位于城东北角的李广西的家,皮鞋刚踩到地上,一个坐在他家门槛上抽烟的人就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李广西的衣服。

“你!干嘛?!”晚上骤然间看不清是谁,李广西被吓得魂不附体,他律师和会计也吓得一个箭步跳开,倒是齐云璐还算仗义,从后面抱住了那人,把他拉开。

“老爷!是我啊!王杰仁啊!”那人大吼起来。

“杰仁?你什么时候从惠州回来的?戏班子搞定了?”李广西听出熟悉的声音,心下略安,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王杰仁,只见怪不得刚才没认出管家来:他满脸都是黑泥灰道道,平时里王仁杰头发也是一丝不乱,现在整得像鸟窝一样爆/炸着,西装外套没系扣子敞着怀,而里面的衬衣则系错了扣子,左边第一个扣子穿进了右边第三个扣眼,以致于右边领子好像船帆一样从领子里突出来杵在腮帮子上;身上也没有什么香水味了,而是一股烟味和煤灰的味道。

这个也算龙川绅士着衣举止风向标的时髦男子,此刻简直好像从阴沟里钻出来的耗子一样。

“你怎么这个样子?”李广西惊骇的问道,既然他是一丝不乱井然有序爱好风雅的主子,作为他的发小和管家以及左右手的王洁仁平时也一样讲究外表。

“老爷,出事了!”王杰仁挣开齐云璐的手,再次冲到李广西面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一通。

李广西表情先惊、随后又怕、然后又慌了,对着月亮在四人中间来回踱步,嘴里不知道在嗫嚅着什么。

“老爷,放心,没事……”王杰仁小心翼翼的拉住失魂落魄的李广西,小声劝道。

但是李广西转过身来,愤怒的一巴掌抽在王杰仁脸上,他狂吼道:“你这狗种,怎么自己坐火车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把我儿子也一起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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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前推12个小时。

周三上午九点。

龙川县城各色人等在方秉生的计谋下疲于奔命的时候,东江和铁路同时连接龙川的大城惠州府城还是祥和如常,无人知道400里外的龙川小城已经天翻地覆了,即便知道,也会漠不关心,生活在大城里的人谁会在乎小城呢。

现在惠川城里一条西洋宅邸并肩而立的幽静街道上,一辆黑色大马车静静的在一个铁栅栏门前停住,车夫跑过去打开了车门,王杰仁跳了下来,今天的他显得格外精神,头上的头发一丝不乱,身上穿一身条纹西服,熨烫得极其规整,时髦小竖领衬衣从西服上面伸了出来,温柔的贴着脖子;脚下三节头皮鞋一尘不染闪闪发亮,左手里抓着的文明棍看来也刻意擦拭过,握手处的铜球都可以当镜子看了;

乍一看,中年人王杰仁完全就是一个时髦的年轻小伙子。

这个时髦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从车门里抱下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彷佛端着一件名贵瓷器那般,让小小的皮鞋轻轻落在地上。

车门里随后又钻出一个仆妇打扮的老妈子和一个马褂穿戴的仆人。

“宋妈,把乐谱书袋给我吧。老师让我们自己提。”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说道。

“好啊,小少爷。您可真听话啊。”仆妇脸上乐成了一朵花,把手里的一个布袋交给了小孩,看着这西装革履的小男孩提着它蹦蹦跳跳的朝铁门里走去。

站在铁门后的是皮肤漆黑的印度人,他的脸色加上阳光,让他穿的那件洁白的男仆衣服彷佛在发光一般,他拉开铁门,放人进来。

“你好!桑贾伊。”小男孩问好道。

好像和小男孩很熟,那印度仆人也俯下身子对小男孩笑道:“你也好啊,小李少爷。”

说罢直起身子,对门外三人道:“你们来得好早啊,李家各位里面请。”

这孩子自然就是李广西的十岁小儿子,因为惠州城算海宋除去京城外数一数二的大城,商业繁荣、教育也是很好的,李广西就在这里也安了个家,两个儿子都在惠州读书,接受最好的教会学校教育。

两三个月前,李广西听说京城富人流行让小孩除了学习、运动外,还练习西洋乐器,非常时髦。惠州城自然也不缺教授西洋乐器的老师,他就请了一位在自己家教授钢琴的英国夫人当自己小儿子的钢琴老师,每周都去她家学习,现在是暑假,授课量就达到了每周三次。

今天王杰仁就是来送小少爷去练琴的。不过他并不喜欢这里,每次都得呆在仆人房间里两个小时都无所事事,听那传来的怪异叮咚声。

仆妇跟着自己小主人进去铁门了,男仆转身对王杰仁请示道:“管家,我们现在回宅子吗?”

“小黄,你也跟着小主人他们进去吧。”王杰仁指示道,他叹了一口气,彷佛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今天要去翠云宾馆联系惠州济园堂齐小云老板,谈请他去龙川演戏的事情。”

“齐小云老板?”小黄眼睛一亮,叫道:“我可爱听他的戏了!他那扮相简直一绝,人家都说西施再世也不如他美。我可是他的资深票友,能不能跟着您去看看他?”

王杰仁皱了皱眉头,接着笑了,说道:“他这人是名角,规矩多,自己在翠云宾馆包间住,特别爱干净不喜欢生人,所以你没见我今天换了衣服擦了皮鞋吗?怕得罪他。你,这个,还是别去了,我就怕他多事。去跟着小少爷吧。”

“好嘞。”小黄赶紧低头称是,转身就要跑进那铁门里,但是王杰仁又叫住了他。

王杰仁说道:“这个钢琴课不是十一点结束吗?我得用马车,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还要请齐小云去见他的师兄弟们,没有马车代步显得咱们不够场面不诚心。可能我要用一天马车,要是你们出来看我不在,就雇个人力车回家。反正路也不远。”

“好嘞,您放心!”小黄点了点头,跑进了宅子。

王杰仁坐进马车,高声喝令车夫:“去翠云宾馆!快点快点!”

声音里已经没有来了刚才的“不情愿”,而是一种难以掩盖的欣喜。

接着他不顾颠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香水,洒在了自己脖子和腋窝处。

半小时后,王杰仁站在了翠云宾馆四楼的416房间前,整了整自己的领结,然后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同样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他面容如女子般的姣好,面白唇红,头发用了发胶,闪闪发亮的贴在头上,站在门口看了看王杰仁,他左右看了看走廊两边,高声叫道:“啊,原来是王老板,来谈约演的事吗?快请进!快请进!”

王杰仁微微躬身表示敬意,然后走过他身边进了屋,他身后的齐小云立刻关上了屋门,还上了锁。

接着他转过身,和王杰仁死死的搂在一起,互相热吻起来。

座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铃声,王杰仁从齐小云床上坐了起来,从床边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瓶小香水递给齐小云,他抚摸着那男子的肌肤,笑道:“这是我在‘巴黎之春’给你买的,法国货,喜欢吗?”

齐小云闻了香水,笑道:“你太坏了,你不早给我,我喷上之后让你闻。”

“亲爱的,这天我找了个因头从家里跑了,可以好好玩一天了,中午去哪里吃饭?你想逛街吗?”王杰仁笑眯眯的说道。

“唉,”齐小云叹了口气说道:“我不爱出去,出去又得和你保持距离,没法子像现在这样卿卿我我。逛街的时候,我拉着你的手,好不好?”

“别别别!我们这样玩,要是被人发现,会被吊死的。这可是大神宋,不是以前的老满清了。”王杰仁赶紧说道。

“该死的洋教邪神,我们这样也管。”齐小云撇了嘴,完全是个女人的怒气表情。

说到这里,齐小云爬起来,趴在王杰仁裸/露的后背上,问道:“我说,我的王大管家,你啥时候能够创下一番事业,你不是说你也是个商界奇才吗?怎么老寄人篱下呢,你也买个你家老爷那种豪宅,到时候请我去做你的压寨夫人呢?在你自己家里,甜甜蜜蜜总无所顾忌了吧,不像现在,偷偷摸摸的。”

“唉,我不好和广西谈这事,毕竟当年我欠了一屁股债,是广西够义气,替我担保了,我不太好自己出去单干。”王杰仁推开齐小云,开始穿衣服,脸上表情十分难堪。

当年龙川最有钱的,第一当是席天爵的席家,第二并非李广西,而是王杰仁王家,因为都是本地豪门,王杰仁和李广西从小就是好朋友,年轻时候都是花花公子。

年纪稍大一点,两人就开始彼此的生意事业。

但是王杰仁运气不好,虽然他第一个跑去京城搞洋务、搞西学生意、搞进口,赚了好多银子,当了两年龙川首富;但是太过贪心,想赚快钱,扔了实业,跑去号称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隔的交易所玩,从股票玩到期货,下场就是倾家荡产,还欠了一屁股债,只好逃回龙川老家。

当时就是李广西觉的和王杰仁是好朋友、发小,不能看着他被高利贷砍死或者进债务人监狱去海南挖矿,就出面帮了王杰仁,那时候李广西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洋钉大王,说话很有份量。

结果王杰仁就成了李广西的跟班,用自己的才能替昔日发小赚钱,并顺路慢慢还债。所以虽然大家都称呼王杰仁为管家,但其实王杰仁更像是李广西的一个经理,只不过因为李广西信任他,内部家务、外部生意他都管。

但王杰仁喜欢男色,这个谁也不知道,李广西都不晓得,因为他们成年的时候,已经是粗人、汉奸、洋奴、基棍赵三桂的天下了,因为宗教信仰,他不许像满清那样肆无忌惮的搞男风,谁被捉住,两人都吊死。所以王杰仁只能如同间谍一般偷偷的和几个同性偷情。

齐小云也是他在惠州认识的一个炮//友,正因为惠州城大人多,他这种事不显眼,所以他也强烈建议李广西来惠州发展,不要在那个街上随便两个人都能扯上关系的小县城里呆着了。

就在这时,416的房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以为是什么人抓奸,齐小云被吓得“花容失色”,王杰仁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鲤鱼打挺摔在地板上,抱着自己衣服,就匍匐着钻进了床底下。

这时,门外传来小黄的大吼:“王管家!在吗?!出事了!出事了!”

十分钟后,从床底下钻出来的王杰仁和小黄坐在了车里,他一直在解释:齐小云说他欠了帮//会很多钱,他们要划花他的脸,自己正在和齐小云谈,小黄的拍门让他以为罪犯来了。

但是小黄根本没理他啰啰嗦嗦的,一进马车,小黄也像王杰仁从宾馆出来那样惊慌失措的比划着说了起来。

原来他们十一点上完课后,小黄早出去雇了辆人力车,让仆妇抱着小少爷坐上,他跟在人力车旁边步行。

路确实并不远,平时慢慢走路半小时也能到家,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小少爷路过水果摊想吃水果,仆妇和小黄就带着他去挑了,车夫也斜拉着车杠子帮着讨价还价了几句,“整个时间也就是十分钟!我现在记不得那布袋是不是放在人力车上了,反正不是值钱的东西,谁在乎它啊。”小黄惊骇的睁大了眼睛。

到了家里,小少爷朝夫人回报自己学习过程的时候,拿过装琴谱的布袋,想掏琴谱的时候,竟然摸出来一条五彩斑斓的蛇!

“你说什么?一条蛇钻进布袋了?咬到小少爷了吗?”王杰仁大吼一声,一把掐住了对面而坐的小黄脖子。

“听我说完……”小黄看着满头都是灰尘、衬衣还扣错扣子的王杰仁,扳开他的手。

可怜那时候屋里都是小孩和女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又是尖叫又是哭嚷,夫人护子心切,狂叫着从儿子手里夺过那蛇扔出了门外。

然后一群人检查那个布袋,发现里面还有个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这次是没有毒的。”

说到这里,小黄战战兢兢的说道:“这纸条是什么意思?那就是说下次是放毒蛇了?咱们家得罪谁了?他们居然往小少爷书袋里塞蛇啊!”

“怎么会这样?!”王杰仁又惊又怕,曲起身子,用手猛力在脸上揉搓,手上的泥和脸上的土立刻被搓翻了,顿时脸变成大花脸。

“书袋里面还有个东西。”小黄说道。

“还有什么?!”王杰仁身子立刻弹直了,咚的一声大响,脑袋结结实实的撞在了车厢顶板上。

书袋里还有一张火车票。

今天下午两点惠州开往龙川的火车票。

098 有一个财主

周三晚上十点。

街道上早已安静下来,白天经历天崩地裂的纺织厂的铁门也已经关得死死的,彷佛一个受了惊吓的人死死闭上的眼皮。这个时候,铁门被擂响了,外面有人大叫:“睡了吗?给我开下门!”

宛如恐惧的人听到可怕的声音,眼皮随便死死闭住不敢看,但眼皮下的眼珠却早开始仓皇乱转了。

铁门后起了一阵喧哗,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放轻了手脚,但门外的人依然可以听到自己彷佛惊起了一窝的绵羊:里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恐的小声对话,还有金属摩擦的金铁之声,最少十几个人压在了铁门后面和周围;

“谁啊?”里面喧哗了足足半分钟,在声音彻底平静下来后,才隔门传来一声胆怯的询问。

“我啊!齐云璐!有急事找老张!快快快,开门!”门外的人大叫着,听到这声调就知道他肯定是着急的跳着脚说这话的。

门后又是一阵小小的喧哗,如同一群老鼠那般胆怯的在洞口后面商量了很久,大铁门上供人出入的小门打开了,齐云璐立刻低头钻了进去。

一踩进龙川纺织厂的地面,齐云璐就看到自己周围围了十几个人,有人拿着铁棒、有人拿着木棍,还有三把洋枪的枪管在夜色里闪耀金属光芒,当然也有扫帚和倒持的洋酒瓶。

管事就站在齐云璐身边,看了是他,管事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木棍靠着铁门放在地上,从腰里抽出蒲扇扇了起来,还一手猛地拍向自己脖子,那里已经被叮了无数红疙瘩。

“齐老板?这都几点了?你还有大事找我们老板?”管事的惊骇的问道。

齐云璐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问题,却指着不远处一片破烂席子问道:“你们今天就睡在外边这里了?”

管事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厂子出这么大事,我们哪里敢松懈,要是晚上还有歹人害我们怎么办?可不得昼夜防守工厂吗?”

说着他一摆手说道:“齐老板,跟我来吧。长老会李医生他们和郑主编也都来了,还没走呢。”

看着前面二层楼上张其结办公室还亮着的灯,管事摇着头叹着气,自言自语道:“今天….唉…..”领着齐云璐匆匆的过去了。

楼里面放纺织机械的大门还被交叉贴了封条,因为宿舍楼也被纵火了,工人们横七竖八的睡在门外走廊和楼梯转角,齐云璐跟着管事的小心翼翼的跨过一个又一个或鼾声如雷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或闭目叹息的工人,抬头看去,张其结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蜡烛橘黄色的光涌了出来,打在走廊地板上,在黑暗里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闪亮“L”。

走得更近一点的时候,门里面的声音也清晰的传了出来,在走廊里回响,别人声音听不大清,只听得见张其结越来越高的声调,光听听这种腔调,就知道张其结是气急败坏了:

“侯长老,你说什么上帝的归上帝的、凯撒的归凯撒?他们在黑我!我难道不是咱们教会的兄弟吗?你们就不帮我?”

“我哪里逃税过?我是没来得及去给外地工人办入籍和补税!什么?两年我都不办?李医生,您坐我这位置试试?我每天有多忙!一天过得就好像五分钟,唰一下就过去了!我确实是有些拖拉,但我真的无心逃税啊!再说谁不逃税啊?我做的,大家也都在做!我缴税还一直是龙川第一呢!”

“侯长老,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和李广西两人一块和刘国建对着干!我们鱼死网破好了!”

“什么?李医生你刚刚说我说的不是基督徒应该讲的?我求上帝帮我啊!但是我自己也得努力做事啊,难道你要我等死吗?”

这时齐云璐终于走到了那个闪亮的“L”光柱前,他推开门:房间里点了两个法国烛台,每个上面都有五根蜡烛,房间里灯火通明,里面四五个人一起扭头朝他看来——李医生和侯长老同张其结站在当地,郑主编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

“小齐,几点了?你还过来?李广西的信件写好了吗?”看齐云璐来了,张其结神情一振,立刻指着他问道。

齐云璐脸上现出一个大大苦笑,他站在门框里,摊开了手,说道:“老张,广西让我给你捎个话:他退出选举了。”

“你说什么?”张其结登时目瞪口呆,就伸直手臂、瞪着眼、张着嘴愣在哪里,好一会,他才满脸不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晃了晃脑袋,再次问道。

“李广西退出选举。明天他就去给方秉生赔礼道歉。”齐云璐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厂子里也被人丢进尸体了吗?还是通知他明天查税?”张其结几步跑到齐云璐面前,两手握住了齐云璐的肩膀死命的摇晃。

毕竟李广西是张其结唯一的也是最有力量的同盟军,只有联手才有可能取胜,现在听说这唯一的胜利希望离自己而去,张其结怎么肯相信这个事实呢?

齐云璐仍由张其结摇晃着,他抬起头,脸上依然是他平时的微笑,但嘴角下垂,彷佛里面塞着一个黄连,他很为难的说道:“你别问了。也没啥事。反正广西坚决退出了。”

他这时确实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李广西因为在惠州的一个儿子受到威胁,哪里敢再选?而且即便这事,他也害怕被张其结他们知道,要是张其结因为威胁小孩这事闹腾起来,方秉生觉的不满意,他儿子不还是危险吗?

所以他一是心神不定,是立刻接儿子回龙川还是自己去惠州看着儿子,满腹心思都放在这个选择上,二来这样事怎么面对张其结说呢,一个大老爷们被别人整得泪流满面?

他就央求齐云璐代他说退出竞选,但是千万不要说自己儿子的事。

“老张你也别问了,李广西也有苦难言,他反正不会再和方秉生对着干了。”齐云璐看张其结已经僵硬了,他绕过对方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安慰的拍了拍张其结的肩,表示同情和理解。

“妈/的!”张其结放开齐云璐,大步走到办公桌前,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用力之大,连上面的一座法国灯台都跳了起来,房间里顿时一暗,烛影乱摇,宛如无数鬼魅在墙壁上穿梭飞舞。

他砸了桌子,就背对众人站着不动,肩膀在微微颤抖。

齐云璐对闻声走过来的工人和管事点了点头,表示没事,然后关上门,踩着猫步,绕过茶几,和郑主编并肩坐在一起,一边盯着张其结,一边伸手拿了个果子吃了起来;吃得很小心,慢慢的咬慢慢的嚼,不放出什么声音。

好一会后,张其结转过身来,握住了李医生的手,他脸上已经不复刚才的铁人硬汉百折不弯的表情,而是一副恐惧惊恐到极致的痉挛表情,眼眶里都转了泪光,他颤声叫道:“李医生,我该怎么办?我要赶紧去求方秉生和刘国建吗?让他们放过我一马?”

“求他们干吗?你为什么不求神宽恕你、帮助你呢?”李医生咦了一声,疑惑的问道。

“求神?!啊!”张其结满脸痛苦的抬起脸,彷佛被李医生问了何不食肉糜的无奈,他低头咆哮道:“神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这几年难道不是为了教会而殚精竭虑吗?不是为了祂的荣光而东奔西走吗?我为祂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祂不给我赏赐和回报也就罢了,但祂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侯长老看了看张其结要崩溃的脸皮,没有敢说话;并肩坐在沙发上小心咀嚼食物的郑主编和齐云璐更是放慢了嘴部的动作,都不是用牙齿而是用上下颚挤压了。

但是李医生根本面不改色,彷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可怜老朋友,而依旧是个他经常面对质疑他上帝的不信者,他用决然的语调回应这伤心的质问,这让他说话竟然显得有一种无情与冰冷:“老张,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神讲话呢?你向神要回报、要赏赐?所谓回报和赏赐,是你先给对方,对方给你等价的金银或者赞许!但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先给予神的?你所有的东西包括你的生命都是神先赐给你的!!!你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都是祂给你的!!!既然都是神的,神乐意给你就给你,神乐意收回就收回!!!你嚎叫个什么!!!”

这话说得太无情,侯长老无声的吐出一口气,表示很震惊;沙发上的两位吃货一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张其结的反应。

就好像愤怒的斗犬被兜头拎了一盆冷水,张其结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彷徨无措,最后他强忍着眼泪,低下了头,声音已经哽咽了:“我错了…….但是…….我不想这样啊…….”

李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了起来,但是这些话在旁人耳朵里听来简直更加冷酷无情:

“老张,这次大约是神给你上的课。你以为自己已经荣华富贵了,以为自己才能卓越了;有财富,有名声,到了哪里人都尊敬你,但是这都不是你的,都是神的。你在教会活动的时候,经常带上自己的下属和工人,你一上台他们就热烈鼓掌,他们是真心称赞你见证好吗?是真心觉的你讲道有理吗?他们是怕你吧。

你讲自己见证的时候,总是说你虔诚,所以神给你荣华富贵,可是,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呢?席向道弟兄以前比你还有钱,可是神怎么对他呢?让他经营教会书摊;咱们教会里有多少人像你这么成功呢?我们有多少穷人呢?难道说人穷是因为神不爱他吗?或者说,神就是给我们金银的神吗?这样的话和庙里的观音佛祖还有什么不同?!

我们的神不喜欢你看重俗世成功,祂看重的是你的心,你真心爱祂吗?你是爱祂还是爱钱?你真心爱邻舍吗?看看你不仅压低工人工资;礼拜日你工厂也不会不冒烟,担心我们教会说你礼拜日你还工作,你刻意不给工人传道,不让大部分穷工人当基督徒,或者即便是基督徒了,他们也感受不到你的爱;

你让工人一直住在周老三木楼里,这楼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历史了!!!那里我去过几次,巴掌大的地方能住几十个工人,地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人,即便是工人不是人,是木条箱,仓库里放木条箱也没有你这么放的吧?老鼠、蟑螂、跳蚤、蚊子横行;下雨天雨水从屋顶灌进来,顺着阁楼墙壁一直流到一楼;墙壁上全是窟窿,木板一层一层的钉上比乞丐百衲衣还吓人;一刮风就摇晃,随时都可能塌掉,你在乎过你工人的性命吗?你真缺一座好宿舍的钱吗?或者你希望自己的儿女住在这种地方,得了褥疮,还辛苦工作十六个小时,一周七天不停,直到生了病领你两块大洋被踢出厂子等死吗?这是神教导你这么爱人的吗?”

一席话说得张其结都弯了腰,好像要屁股靠在桌子沿上、手撑在桌面上,才可以立住身体,另一手五指张开虚捂在脸上,指缝之间的脸皮都变成赤红了,他颤抖着说道:“李医生,不要再讲了……”

“李医生,算了,这不是张长老的错,我去过京城工厂也是这样。原来龙川不是很穷吗?”侯长老也劝李医生道。

李医生摇了摇头,却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在团契说批评范林辉,说他这样不对,那样不对,但是现在想来每句话都是神对你说的。你现在担心什么呢?担心你没有钱了没有工厂了,别人就不会尊重你,你就丢脸了?那么别人是看重你这个人,还是看重你的钱呢?神是看重你这个人,还是看重你的钱呢?又或者有钱的张其结和没钱的张其结难道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你说刘国建陷害你,但是你确实是招募过黑工,确实是逃税过,确实是用外地人用到他们生病干不动了,然后一脚踢开,让他们无家可归失业后在桥洞里和草棚子里等死。你上周自己的讲道就是‘顺服地上的权威’,说即便一个村长也要存温柔的心服从。怎么你自己遇到了刘国建,你就要号召我们去游行呢?我建议你安心等待查税的结果。要交罚金就交吧。至于你要告铁路公司监督不严,让你的货物混入鸦片,我个人作为长老会平信徒是同意你发起诉讼的。但逃税和黑工一事,我却不会赞成你发起任何诉讼和抗议,因为你确实做过。”

听到这话,沙发上的齐云璐和郑主编互相惊异的对望了一眼:李医生虽然因为早年的过失变成了平信徒,但他从来都是长老会最德高望重的人,他说的话,一言九鼎,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几乎就是长老会基督徒长老内部投票的最终结果了:长老会仅仅支持纺织厂对铁路公司的诬陷发起诉讼,但不支持纺织厂对抗查税和随之而来的天价处罚。

屋里无人说话了,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其结浑身还在颤抖,他还是一手捂着脸,用嘶哑的嗓音的艰难的说道:“小齐……”

“啊?叫我?我在呢!”齐云璐咽下满嘴的食物,口齿不清的回应道。

“明天你带着图纸来找我,我们商量一下,你再勘察一下地理,我先拆了那老宿舍,你给我建一个砖石的西洋筒子楼当宿舍吧。”张其结慢慢的说道。

“好啊!”齐云璐一愣,接着欣喜若狂的叫道:“不用勘察了!我早就替你做过了!明天我就带图纸来!,放心,这种筒子楼我最擅长了,保管你用一百年,而且好看……”

张其结捂着脸,挥了挥手,制止了齐云璐絮絮叨叨的表白自己的卓越工程能力,他说道:“天太晚了,我需要自己安静一下,能否请各位先离开?”

大家赶紧起身告辞,鱼贯走了出去。

张其结锁上房门,咔嚓一下跪在地上,双手交叉握拳,看着玻璃上摇晃的光影,两行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他低声哭泣着,叫道:“我的主啊!昨天,仅仅是昨天,我还在想自己得了议员、有了权力,可以呼风唤雨,把这个纺织厂变得更加的赚钱,我也变成龙川县的第一号大人物,甚至于我的功劳和金钱让皇帝都会召见我!但是仅仅一天,我就变成了一个可怜虫!主啊,《路加福音》里讲:——有一个财主,田产丰盛。自己心里思想说,我的出产没有地方收藏,怎么办呢?又说,我要这么办。要把我的仓房拆了,另盖更大的。在那里好收藏我一切的粮食和财物。然后要对我的灵魂说,灵魂哪,你有许多财物积存,可作多年的费用。只管安安逸逸的吃喝快乐吧。神却对他说,无知的人哪,今夜必要你的灵魂。你所预备的,要归谁呢?——主啊,我就是这个愚蠢的财主啊,你用耳光抽醒了我,我的傲慢和贪婪是何等的可笑啊,主啊,救救我吧,我错了!宽恕我的罪过,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099 耶稣受难猫

几个人摸黑出来,在纺织厂院子里互相谈了一下,李医生和侯长老明天还要求治安局或者刘国建去看王鱼家,纺织厂管事调来自己车里的人力车拉二人回教堂,而郑主编和齐云璐两人步行一起顺着大街,在黯淡的街道灯照耀下回家。

“郑主编,这么晚去纺织厂干嘛了?安慰老张?找新闻?”齐云璐笑问道。

郑主编呵呵一笑说道:“都有。听说老张老王都出事,我作为龙川商报主编还不赶紧来看看他们?但是就李医生他们所言来看,长老会同意官府查税什么的,我总不能捅老张老王背后一刀吧?说他们偷税漏税涉嫌走私鸦片?长老会几个人可是咱家广告大客户啊,哈哈。所以估计没啥头条新闻给我们了。”

“是啊,老李退出了,老张一个人敢和宋左铁电对着干?那可是巨无霸啊。”齐云璐摇头苦笑道,接着开玩笑道:“那你最近搞到什么大新闻没有?天天扯什么选举?教会联合小学变成军营?”

“有新闻!今天我就弄到一条头条新闻!”郑主编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新闻?先给说说?”齐云璐好奇的问。

郑主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那怀表每天慢十五分钟,怎么修也没用,实在受不了了,想换个新表。今天下午我和内人,还有小孩和仆人,都去县城新开的西洋表店逛街去了。所以我家就没人了,晚上六点在三一中心街吃饭回来,进了大门一看,有人居然把一只白猫钉死在我家房门上!我擦!五根洋钉啊!四肢全钉进我家木板里了,心脏里还插了一根,弄得和耶稣受难似的!”

齐云璐大吃一惊,叫道:“有人弄死你家的猫了?这是威胁你啊!”

郑主编不屑的一瘪嘴,说道:“屁啊。我家左边邻居老王是船老板,经常不在家,结果他的五六个小孩,疏于管教,天天鸡飞狗跳的,不是爬墙就是上树,顺着他们家的树,溜着我家的墙头、屋顶玩,偷摘我家种的果树上的果子吃,有一次,还翻墙过来把我养的兰花给我拔了。你看,要是外人翻墙进了我家院子,为啥我里外的锁好好的,也没丢东西,钉死猫的事情,估计就是这群小毛孩子干的。”

“那就让你家猫白死?”齐云璐问道。

郑主编苦笑道:“要不然我确定是邻居小孩干的呢?那不是我家的猫。是右边隔壁绸缎庄账房老赵家的猫,那猫也经常溜到我家来,因为我内人有时候给它好吃的,指望它吓跑我家厨房里的老鼠。”

“你是说你左边邻居家的小兔崽子把右边邻居家的猫钉死在你家房门上?”齐云璐疑惑的挠挠脑袋,说道:“但是这和头条新闻有什么关系?邻居讨厌能当头条吗?”

“我花了四块大洋,买到的头条新闻。”郑主编奸笑一声,接着叮嘱道:“你别和别人乱说啊。”

说着解释道:“我去右边隔壁,给了绸缎庄那小子五块大洋,两块是赔猫的钱;三块就是买猫尸体的钱,以后他承认这猫是我的。然后去左边隔壁,给他家讲他们几个小孩又跑我家捣乱了,把门给钉坏了,结果左边老王打了几个小子,没人承认,但是老王人不错,立刻赔了我家房门一块大洋。所以我总共花了四块大洋。”

“你这什么意思?另外,这什么猫能值五块大洋啊?洋猫啊?”齐云璐不解的问道。

“这无所谓!那耶稣受难猫还在我房门上钉着呢,明天希望天气好出太阳。然后我找照相馆扛着相机来我家给我拍下来,下一期的龙川商报头条就是《仗义执言!匪徒报复!爱猫惨死!主编悲愤!持枪上班!铁胆无畏!》”郑主编说道,得意的大笑起来,问道:“怎么样?够抓眼球吧?”

“太牛比了!你们真是一群牛人!”齐云璐竖起了大拇指,一脸魂飞魄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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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上十一点。

齐云璐在龙川的家离县城中心不远,还是在繁华的商业街,在一座四层西洋楼前,他和门卫打了个招呼,爬上楼侧面墙壁上的梯子,一直爬到四楼才打开西洋内置门锁。

打开门,门里走廊上点着一根蜡烛,可以看到这走廊远不是从下面看上去的楼体那么长,而是仅仅有很短的一段就被墙壁封住了,左右两侧各有三个房门。门旁边挂着一个精美的大木牌子,上面镶着一行大字:“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

这里自然就是齐云璐的小公司和家了。

因为他老婆孩子不在本地,他就以公司为家了。

听见外面门响,一个下属打扮的人开了门,手里端着一个烛台,看见齐云璐,赶紧说道:“老板,您才回来啊!这都半夜了!”

“是啊,事情很多。”齐云璐叹气道。

“老板,那个林留名老板晚上九点来的,一直在等您呢,在您办公室!”下属带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毕竟虽然林留名是齐云璐现在的大客户,齐云璐吩咐下属一定要对林留名客气,但是这么晚拜访,而且不走非得等齐云璐回来,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匆匆的进入自己办公室,齐云璐就见林留名躺在自己办公桌下面的沙发型的长藤椅上,头枕着齐云璐高价买来宣示品味的拳头厚的《圣经合集》打盹,面前茶几上都是茶杯、茶壶、果皮和瓜子壳,满满一堆,连蜡烛都快烧尽熄灭了。

“哎呀,这都几点了?您有什么事非得见我啊?明天说不行吗?”齐云璐从手下手里接过烛台放在茶几上,拍醒了林留名。

“当然有事找你,没事我来你这里打盹啊?”林留名好像小孩上学起床那样,不情愿的从躺变成坐,揉着眼睛不停的连打好几个哈欠。

齐云璐赶紧拨亮蜡烛,又回头让手下上热水给林留名泡新茶。

“别费劲了,我事情办完就走。”林留名制止了齐云璐的客气,让齐云璐关上门,屋里就剩两人。

看林留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来,当着他的面,仰头一口喝尽了里面的黑色液体,齐云璐笑道:“老林,你不是戒烟的吗?这怎么又喝上鸦片酊了?”

“戒烟?当然戒,要当议员嘛。但是我这是水啊,也没有抽烟吧,只是喝而已。”林留名喝了鸦片酊溶剂,神情一振。

接着他让齐云璐坐在自己身边,从怀里又掏出一个信封来交给齐云璐,说道:“我朝方秉生大力推荐了你。方秉生也认为在长老会必须有个内部人做眼线,觉的你这人挺合适。今天就让我给你五十元,算酬劳。以后长老会他们有什么事和行动,立刻给他汇报。”

“五十元?方秉生真有钱!”齐云璐眼睛一亮,嘴角咧开笑了,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笑容立刻僵硬在脸上,摇着手里的两张十元大额蓝色钞票,惊问道:“老林,你是不是拿错信封了?只有二十元啊!”

林留名冷笑一声,说道:“这哪有说多少就给你多少的道理?我给你送钱来,这多辛苦,你总得给我点茶钱。”

“什么茶钱需要三十块大洋啊!”齐云璐又气又急的叫道。

林留名一笑,说道:“哎,规矩嘛,都这样。雁过拔毛,给你钱就不错了,反正是白来的。收起来,给我说说今天长老会几个家伙都什么表现啊?”

齐云璐好像不敢和林留名较真,叹了口气,无奈的把钞票放进钱包,把今天所见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什么?刘国建想借机抢张其结?这家伙也够毒的啊,这事居然瞒着我们,想把我们洋药行会和铁路公司当他的枪使啊!”林留名惊讶的合不拢嘴。

“什么?原来是拿蛇塞人家小孩书袋里啊,我擦,这姓方的是他妈/的够毒的啊。”听方秉生怎么对付李广西的,连林留名都惊呆了,这些事方秉生可是不会告诉他们的。

听到后来,说晚上郑主编也去看张其结了,林留名奸笑起来,说道:“郑主编?他还有心管张其结他们啊?晚上时候,翁拳光那白痴还特别去方秉生那里说他顺路把郑主编也搞定了,算给民主党同志额外出力。老郑那文人流氓也吓坏了吧?”

“屁啊,他们杀错猫了。”齐云璐不屑的一撇嘴。

100 【周四】绝不掺和

周四上午十点半。

虽然还没到下午和晚上的黄金时段,但作为码头郊区较有名气的茶楼,龙川城墙东城门外东江码头的“咸通茶楼”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生意依旧很好。

咸通茶楼虽然修成开张的时间不到十年,也是是神皇入粤后的时间新造的,但是茶楼依旧是一座传统样式的小二层楼,毕竟有了个中西贯通的皇帝就不代表你一夜之间兜里有大洋叮当乱响可以起洋楼了,不过老式建筑还是很讨人欢心的,不必像洋楼一般让你惊讶大理石雕塑的真实和石头墙体的壮美,却让你觉的有一种不起眼的熟悉感和温馨。

里面的立柱和木窗户刻意被漆成了红色,取个喜庆的意思,长长的柜台连漆也没有,就是木材本体的颜色示人,几年后,木头外壳被站着喝酒的客人磨成了玉石般的圆润,让人越看越顺眼。

有那么一段时间县城流行窗户安玻璃,咸通茶楼也顺着潮流把红色的木纸窗户安上了玻璃,但几天后,老板还是把玻璃拆下来了,依旧是木窗棉纸,可以抬起轻巧的窗户感受码头略带咸腥的东江水味道,以及毫无遮拦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按老板的话说:“我要做的是老茶馆,不是西洋新式茶馆,若新式茶馆怎么比得过三一街的咖啡店,还不如安心守个本分,就是个老窗户适合我这老茶馆。”

正因为老板的“本分”之道,让这个投入并不大也不奢华的老式茶楼生意很好,三教九流、贫富贵贱的人都喜欢聚集来这里,在生意、工作、娱乐之余来次咸通喝杯茶或者喝杯酒已经成了码头区很多人的生活习惯。

这不,虽然才是上午,县里的大富豪们往往在谈生意、视察自己产业;让人羡慕的西洋工厂工人更不会有空,他们按时上下班;其他老实巴交的人应该在码头排队等着老板挑选自己做苦力,或者蹲在渔船上祈祷今天的渔网重一点;但是依旧很多人可以在上午就盘在咸通,现在里面有手提鸟笼丝绸马褂长袍的老派人,有简易西装、等着水运发货或者提货的小商人,有站在柜台边买杯最便宜水酒的水手,也有早晨没找到活干的苦力叫一杯水就着自己家里带来的食物吃,这种客人,老板也是不赶的;当然也有眼睛血红在赌场厮混一夜的败家子依然不想回家徒四壁的狗窝,就在茶楼里晃荡,咬牙切齿的幻想自己翻本的情景。

这时,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青年人跨进了茶楼,他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边腋下夹着一个长长的纸筒,先打量了一下里面各色人等,然后大摇大摆的坐在最中心的桌子边,把手里的西洋方式公文包往桌子上一甩,把纸筒往上一压,叫道:“小王,给我上杯花茶,其他的老样子!”

正站在柜台外用白毛巾擦柜台的伙计闻声扭头,脸上一样眯起了眼睛,笑道:“齐老板,您今天过来的挺早!”接着把白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转进柜台忙活起来。

柜台后戴着瓜皮帽、长袍马褂,还留着辫子的茶楼老板也把眼镜片从账簿上抬起来,看了看前面,笑道:“小齐,今天来这么早?”

来人自然就是齐云璐,今天他穿了一身美国式大开领的西装,还戴长领带,显得很正式,不过现在正从脖子里拽出领带,彷佛握着一条死蛇那样漫不经心的塞进公文包,他扭头笑道:“刚谈完生意,来这边招工。”

这时候手脚麻利的头号店小二小王,已经替齐云璐弄好了,手里托了个黒木盘,风一样的过来,把一杯花茶、小瓷壶白酒、酒杯和一叠水煮花生米放在齐云璐面前,这都是他惯常点的。

“有劳小王。一个是赏你的。”齐云璐把手里三枚小铜币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这些都是造币机器压制的铜币,制作精美,一圈都是刻纹,中心刻着“壹角”字样。

“哈,多谢齐老板了。”小王麻利的把三角银用手一搂搂进托盘,这个闪电般的动作中还有小动作,有一枚铜币已经被他夹在手指之间,接着揣进自己裤兜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齐云璐热情的原因:这个外地来的老板不仅谈吐风趣、待人和蔼,关键的是小费是绝对不会忘的,不管他哪怕只喝一杯五分钱的清茶。

齐云璐一口闷了那碗茶,举着那纸筒,扭头问柜台里的老板道:“老周啊,我在你茶楼外墙上贴个招工广告,可以吧?”

一直温柔待客的茶楼周老板怎么会拒绝,他笑道:“好啊,随便贴。我让伙计替你看着点,别让什么人随便撕了你的广告去草丛里方便。”

说罢扭头对伙计道:“去,拿点浆糊来,帮齐老板贴到外面去。”

很快小王就端着一碗浆糊跑了出来,拿起齐云璐的广告就要走,但是四周的茶客们都围了上来。

“齐老板,你这什么广告啊。”坐在旁边的四十多岁的男子,提了自己的鸟笼,一屁股坐了过来,好奇的问齐云璐。

别说是招工广告,你在茶楼外贴任何东西,这些家伙都会好奇的围过来,茶楼里的客人本来就是无聊嘛。

齐云璐也无所谓,笑嘻嘻的接过广告,展了开来给大家看,只见上面用毛笔白纸黑字写着:

“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招募启事:即日起,本公司招募有经验建筑工人若干,起薪每日八分;提供一餐,住处自理;有西洋建筑经验者优先、特别优秀者薪资可面议。注:本公司老板为基督徒,绝不食言,绝不欠薪,以诚信为本。面试联络地址:*****四楼”

虽然只是再普通不过、随处可见的一份招工启示,但围观的若干人等都看得津津有味,有人还在咂舌。

有个汉子挤了进来,溜了一眼,走到齐云璐身边,躬身道:“先生,您招工?招什么工?”

齐云璐一边倒酒,一边看也不看对方,嘴里道:“我不写得明明白白吗?”

“我不识字的。”那汉子老老实实的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立刻有好事的人抑扬顿挫的给他念了一遍,那人愣了一下,说道:“我盖过房子啊,先生,雇佣我吧?”

“你现在在做什么啊?”齐云璐扭头问那人道。

“码头扛包。但是我在家盖过房子,我可有力气了!”说着那人掠起宛如拖把一般的衣服袖子,曲起胳膊露出肌肉。

齐云璐说道:“好啊,你去我公司,我项目经理面试你。他会具体考校你建筑本事。”

那汉子还不走,弓着腰继续说道:“先生,这个日薪八分,而且不管食宿,是不是太低啊。我刚刚看您给小王小费都一次一角,多给点,一天一角?”

齐云璐惊讶的打量了一眼那码头苦力,突然扭头冲茶楼老板大叫道:“周老板,这里有个大汉要面试你店小二职位,你面试他啊。”

大家立刻哄堂大笑开来,大家异口同声的调侃那汉子:“人家小王干了多少年?你这狗屁不会就想赚小费?”

那汉子红着脸讪讪的走了,小王接过广告出去贴了,也是笑得肚子疼的模样。

坐在齐云璐身边的那长袍马褂的家伙一边逗自己的鸟,一边笑道:“小齐啊,我还在报纸上看见你了呢,你要当什么议员是吧?你都上了皇报了,还在皇报上说要给龙川建成片的西洋建筑,把龙川搞得像香港总督他家一样,了不起啊。”

“哎,老李啊,你家挺有钱,你又识文断字的,肯定可以当选民。参加选举的话,记得投我一票啊。”齐云璐笑道。

“切!什么选民?玩蛋去!官府要登记造册的玩意,除非杀头坐牢,否则咱绝不掺和。”老李得意洋洋的叫道,很为自己的处世风格自豪。

“齐老板也想当议员啊?”有人插嘴道:“咱这片地区都是大大的良民,赚了钱请你盖楼肯定的,但登记投票估计没人去的。谁理那玩意,吃饱了撑的!”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齐云璐笑得一样灿烂,浑然不放在心上。

“小齐,你为啥招工啊?又找到新项目了?谁家要盖楼啊,恭喜发财啊。”有人和齐云璐很熟,笑眯眯的问道。

齐云璐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说道:“给张其结建宿舍楼呗,他的楼不是被烧了吗?要建一个西洋筒子楼,刚和纺织厂签了合同。”

虽然齐云璐是故意叹着气说的,但里面那股得意的劲头根本掩饰不住,他刻意的皱起了眉头,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继续说道:“我的精兵强将都在给鸦片馆林老板建楼,虽然纺织厂有的是工人帮我做基础工作,但骨干我很缺啊,再说真精通西洋建筑的工人咱们龙川太少了,其实我头疼得很啊,才不得不贴告示……”

“张其结?龙川纺织厂?昨天出大事的那位?对啊,他不是也要选议员嘛?和你小齐是一起的啊!”所有人眼睛同时一亮,一瞬间都在扭头看齐云璐,他瞬间就成了酒馆的绝对中心,谁不喜欢听八卦啊。

坐在齐云璐旁边的那位老李也不逗鸟了,而是唰的一下伸过头来,问道:“哎,对啊,小齐,你不是和张其结一起竞选来着吗?他怎么了?听说走私鸦片?哎,还有造玻璃的王鱼家涉嫌谋杀,你知道吗?”

“对啊,齐老板,赶紧说说。”又有两个人坐在了齐云璐桌子边,还大叫:“伙计,把我的点心、茶都端到小齐这边来。”看架势竟然要和齐云璐拼桌了。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十七八个人把齐云璐围得水泄不通,把耳朵竖得贼高。连茶馆老板老周都挤了进来,还连连吩咐再给齐云璐上壶好茶,“齐老板,这是我送的。您好好给我讲讲倒底怎么回事啊?张老板不是咱们县第一大的西洋厂主吗?”

齐云璐得意洋洋的抿了一口酒,慢条斯理的放下酒杯,点了点头道:“张其结是我好朋友,王鱼家是我好哥们。我和他们熟得不能再熟了,事情啊,是这样的。”

齐云璐本来就喜欢这种八卦嚼舌头的事,口才又好,把个事情讲得宛如低俗小说一般:真的内幕是绝对不说清的,那些提不得的大人物也闭嘴不谈,但是每个细节都是栩栩如生,比如张其结宿舍楼被人投火把啊、王鱼家马车里尸体的姿势啊,说得简直和他亲眼见过一般。

所以虽然他说了和没说一样,大家也不知道内幕,但是听起来真是有滋有味,二十多个人的茶馆里竟然鸦雀无声,全是齐云璐抑扬顿挫、一惊一乍的声音在一圈一圈的绕着房梁打转。

就在此时,一个恶狠狠的声音搅散梁柱上蛇一样盘着的齐云璐声音,他大吼道:“齐云璐呢?谁让你在这里招工的?”

101 居然会反问

正听到兴起,猛然间齐云璐的评书表演被打断,人圈发出一阵不悦的嗡嗡声,大家齐齐去看是谁来了。

等看清踩在门槛后的人是谁,嗡嗡声慢慢的变小了,很快就消失了,茶馆里鸦雀无声。

坐在人群正中的齐云璐惊讶的看着原本头碰头往自己身边挤的人都退去了,闪开了他面前通往门口的道路,捏着茶杯,齐云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但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龙川堂的山猪大爷啊。”

山猪就站在茶楼门口狠狠的盯着齐云璐,手臂高的门槛就擦着他的腿肚子,他一手转着两个福寿球,另外一手举着一张被撕得奄奄一息的大白纸,看着人群闪出来的齐云璐,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现在龙川选举,我们八爷作为候选人一直跟随刘国建大人,大力提倡卫生选举、清洁选举、玻璃选举,你齐云璐敢顶风作案,没事干往咱们码头区糊烂纸啊!”

齐云璐定睛一看,那家伙手里不就是刚刚贴到外面去的招工广告吗,竟然还没半小时就被这混蛋撕下来了,上面纸茬子上的浆糊还热着呢,但是谁敢随便得罪山猪啊?

齐云璐赶紧站起来,人群立刻给他分开一条路,宛如羊群礼送被狼点名的羊羔,齐云璐跑到山猪面前,又是弓腰又是作揖,指着山猪手里的烂纸,陪着笑道:“这是我刚贴上去的,委实不知道你们龙川堂最近不让贴广告,我不是着急找熟练工救场子吗?”

看对方客气,山猪脸色缓和了不少,但是口气还是很强硬,他咳嗽了一声说道:“不知道你就敢随便贴啊?懂不懂码头区也要有大人物来视察的!到处都是烂纸糊着,这不是丢龙川的人吗?”

“我知道!我知道!多谢山猪大爷给我纠正错误。”齐云璐笑嘻嘻的从山猪手里拿过自己的广告,一点也看不出恼火的模样,他说道:“这不就是看着码头区找工作的壮劳力多吗?我去县城贴。”

山猪愣了一下,竖起眉毛叫道:“县城也不许贴!”

“怎么?”齐云璐愣了。

山猪语塞了一下,想了想,也没想好理由,但随即恼羞成怒道:“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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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山猪正笑容满面的陪老大聊天,因为加入了民主党,又为民主党鞍前马后:陷害了王鱼家、火烧了张其结宿舍楼、把郑主编家的猫都给“耶稣受难”了,虎眼八爷翁拳光得意非常,上午闲得没事做,就拉着山猪吹嘘自己。

当然在虎眼八爷眼里看来,这不是自己太过不要脸,而主要是演练:这年头西学入境,新鲜词满天飞,儒家那些东西也都被赋予了新意义,不先吹熟了,随便和客人吹,说错了话伤了自己面子怎么办。

“想当年魏忠贤就是阉党党魁,手下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那可是权势滔天,放在现在皇帝怎么着也得封他个公爵,还是铁帽子!要知道咱们大宋可是没有宦官的,也就是说宦官可以生儿子!那可是荣华富贵、一手遮天啊,什么忠良、什么东林党,想杀谁(停顿),就杀谁,看谁不顺眼了,一句话:‘给爷爷宰了!’,就宰了;看谁工厂好,一句话:‘把工厂给我收了!’就收了;要是放在现在,受贿那得是论斤收,而且还不收金银,太沉,不好放,咱就收纸钞!存银行里,反正纸钞无限制兑换银元,不亏本!那满院子都是纸钞!而且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皇发的纸钞,比咱们宋钞和反洋都值钱!美金我都不收的!”翁拳光唾沫横飞的讲着,眼睛微闭着,满脸都是陶醉,看样子是沉浸在满院子都是英镑的幻想中了。

至于金银汇率、金融银行,翁拳光自然是不懂的,羡慕英镑,仅仅是因为纸面上同等面值英镑可以兑换更多银子而已。

他只知道十英镑纸币比十元宋钞纸币更值钱。

魏忠贤和阉党这些事都是他请来的老儒生告诉他的,越听越觉得威风,他个人认为:虽然他很正直,但是既然自己被阉党三顾茅庐请入帅府,没法子,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吧,为了陛下的荣耀、国家的安危、党的声誉,什么刘备、关羽、东林党、岳飞、曾国藩之流的“忠臣”也必须得提出来宰吧宰吧,谁叫他们和伟大的阉党作对呢?

“‘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旁边的山猪为了避免打哈欠的欲望,不得不更深入研究老大的话题,他竖起手指扳着计算:“嗯….40+10+10+5+5……嗯…..阉党心腹也就是7…7…7……也就是120号人左右吧!老大,您是105,就是阉党心腹啊!而且您这么正直、这么有才华,很快就能升进前二十位吧?”

翁拳光脸上笑着,嘴上却啧了一声表示反驳,接着又唉了一声,叹道:“只可惜钟家良,不,只可惜皇帝不认识我,否则,我哪里能排105号呢?虽然人必须要谦虚,圣经也要我们谦卑,但是实话说,惠川堂只是运气好,唉,要是当年换了我,我给皇帝树电线杆子的话,党证编码怎么着也得是前9位!”

“那是!不过您不要担心,上帝有时候让小人蹦跶,其实就是为了看笑话,最后让他灭亡!”这个话题是关于翁拳光老对头翁建光的,他说了不知几万遍了,山猪拍马屁很有经验,张嘴就来。

但是翁拳光怒目瞪了手下一眼,叫道:“咄!闭嘴!谁让你诅咒别人的?你就是神吗?”

山猪配合表演,装作很羞愧的样子低下了头,翁拳光仰头看着自己的水晶大吊灯,双手合十道:“主啊!圣母啊!我当然不会诅咒别人,但是您肯定很公正对吧?小人让他灭亡好了!阿门!”

看老大祷告完了,满脸舒畅的样子,山猪不由的心中又起了表现的欲望,他拿了个水果一边吃着,一边笑,说道:“老大啊,还是您有眼光,昨天上午听方秉生提了一句龙川的报纸也要盯着,您就让我赶紧盯住郑主编了。您说怎么这么巧,恰好郑主编一家都出门了,家里没人,我就派小弟卸掉他家门上的老爷锁进去一看,哈,又是怎么这么巧,他家的白猫就在院子里晃悠呢!结果我轻轻松松的让小弟用他家的猫给了他个下马威!哈哈,老郑现在吓得尿裤子了吧?”

“而且啊,我们刚去盯老郑家的时候,就看到老郑的媳妇抱着那白猫在门口买菜,可爱那白猫了,白猫窝在她怀里那叫一个温顺啊!回家一看,白猫惨死在门上,就算老郑是流氓,可是她媳妇就哭惨了啊,哈哈!”山猪说着,做出了一副怀里抱着猫尸体脸上悲痛欲绝的表情:“要是老郑知道是咱们干的,现在肯定怀揣着一斤的英镑趴在咱家门口求您收下呢!”

说着山猪对翁拳光竖起了大拇指叫道:“老大!真是天助我也!您真是英明神武!”

“哈!为什么这么巧?因为神看顾我呗!神给我好运气!”翁拳光也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两人高兴非常的时候,有手下喽啰来报:齐云璐在码头咸通茶楼贴了招工告示。

其实方秉生和洋药行会压根没正眼看过齐云璐,人家第一眼就没把齐云璐列进危险分子头衔里面,但是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方秉生在龙川放个屁都是香的,谁敢反对方秉生,就算是和反对者走得近都得干掉,起码龙川堂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尽管方秉生这个经验丰富的人没有在乎过齐云璐这个家伙,还略用一点小钱就收买了齐云璐当眼线,但是龙川堂不知道啊,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以及手里有的是流氓混混和车夫的人力,因为齐云璐算长老会那边,翁拳光连齐云璐都一并监视了。

所以咸通茶楼的龙川香港环球国际建筑公司招募告示一出来,翁拳光立刻就收到了报告。

“什么?还敢顶风招工?是买选票吧?张其结和王鱼家的下场这个姓齐的居然视而不见?难不成他就是铁心要做和阉党作对的东林党匪徒不成?”翁拳光拍案而起,指着山猪道:“立刻给我解决掉这个混蛋!老虎不发威,以为我们是病猫吗?还居然贴到我们地盘来了!”

所以十分钟后,山猪就杀到咸通茶楼,先撕了那告示,才去里面训诫“顶风作案”的齐云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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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齐,你小子,也是想雇佣选民给自己投票的吧?”山猪大叫道。

齐云璐一愣,指着告示道:“什么选民?我招收建筑熟练工啊。不是什么人都能投票的吧?难道能?”

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反问!

山猪瞠目结舌了好久,耸了耸肩膀,说道:“反正你不能招工!”

看了看对方脸上的伤疤,和露出汗衫的纹身,齐云璐胆怯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不招工,我回公司。”

说罢转身就要回去茶楼拿公文包开溜,但山猪一把拉住了他,问道:“你刚刚和他们说什么了?”

齐云璐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最近龙川发生的一些大事呗:什么老张出事啊、老王入狱啊、广西服软了啊,以及郑主编家可怜的耶稣猫。”

“猫?”一听猫,山猪就神情一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又回味过来李广西,赶紧问道:“哎,李广西也服软了吗?为什么?”

十五分钟后,齐云璐坐在了龙川堂的大厅里,斜坐在太师椅里,好像犯贱鬼一样翻检面前果盘里值钱的水果,不值钱的时令水果是不吃的,贵的就吃,找到了就像饿死鬼一样大口吞吃,旁边看着他的翁拳光和山猪都是又渴望又失望的看着这个爱好捡便宜的王八蛋。

主要是虽然鄙视这种乡下人的做派,但不好意思说他,还要靠他说自己想听的东西不是吗?

“哎,小齐,你倒是说说郑主编吓成什么样了?谁那么坏啊?连人家猫都钉死啊?”山猪看齐云璐有心在龙川堂吃饱再走的意思,很无奈强自问道,因为是自己操作的这件事,特别想听听当事人受害后又恐惧又崩溃的表现,毕竟罪犯也不能蹲在郑主编门口等他出来看表情啊。

“哎呀,老郑是吓尿了,据说出去三一街枪店买枪了啊!要和杀猫的混蛋鱼死网破啊!周五龙川商报的头条就是这个!老郑在上帝面前说要一枪打爆那家伙!”齐云璐一边满嘴咀嚼,一边满嘴跑火车。

山猪笑得合不拢嘴,看着老大道:“枪有什么用啊,哈哈。”

翁拳光也笑了,想象了一会老郑这孙子惊慌失措的表情,然后手肘压着两人之间的茶几,头凑到齐云璐那边,小声问道:“这个李广西为什么突然服软呢?”

“哎呀,这你就这不知道了,你知道他儿子们都在惠州读书吗?事情是这样的……”齐云璐手舞足蹈的说着。

结果龙川堂的两个老大也像咸通茶楼那些破落户一样,眼巴巴的看着齐云璐听他眉飞色舞的评书,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和两人吹嘘了好长时间,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齐云璐瞥了一眼龙川堂的大落地钟:十一点半了。

他问翁拳光道:“哎,翁堂主啊,我这招工,这个没给您造麻烦吧?我可不是找选票,我是真心实意的找工人!谁叫我生意不错呢!现在县城城墙里清流民,工人哪里有那么好找,也就是咱们码头这边流民和无业者多点,能不能让我在这里招工呢?翁堂主?”

翁堂主正在出神,因为他刚刚非常非常明白宋左铁电对李广西做了什么,用放蛇威胁对方看重的人。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威胁,而是特别厉害的行动。

第一:这给受害者说明你全家一举一动我都熟悉,我知道你家某个人在某个时间会做什么;——这需要强大的情报搜集能力;

第二:不过买了点水果,这点时间里,书袋里就塞进了东西;——这说明能够在很短的时间窗口里完成行动,有能力有本事执行对受害者的计划;

第三:放无毒蛇不伤人;却给了火车票暗示了自己是谁;——这就是威慑力了,需要强悍的策略和心理专家。

这些事,翁拳光隐约猜到了,因为方秉生说不需要他对李广西出手,他自有安排。——原来他是在惠州对李广西儿子下手啊。

宋左铁电这群孙子玩黑的也是专家啊——翁拳光又不忿又无奈的想到。

翁拳光出神,齐云璐却不罢休,又问了一遍,翁拳光这才从恐怖和失意中回过神来,连连点头,说道:“招工?这个,这个,可以吧……哎,不行!”

本来他对齐云璐这个人很有好感,因为这个王八蛋口才太好,太讨人喜欢,而且一副言无不尽的意思显得毫无敌意;本想同意,但突然想到他是要给张其结建宿舍楼,张其结可是方秉生的第二号打击对象、刘国建秘书的第一号打击对象,怎么能容忍他毫无阻碍的起楼呢?

“不行?为什么不行?我可是正给林留名老板盖楼呢,他都可以,他可是民主党的,就是方秉生先生手下,他都知道我这人毫无别的意思,您这也可以吧?”齐云璐叫了起来。

齐云璐这话是说民主党“资深党员”林留名都不把他看做敌人,人家可就是方秉生手下!那翁拳光这助拳豪杰也没有理由给齐云璐下绊子穿小鞋。

既然齐云璐这么讲,翁拳光支支吾吾的想不起什么好借口来,看老大语塞,山猪救驾道:“哎呀,小齐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也加入民主党了。那张其结不就是要和民主党对着干吗?要是许你在码头区招工,我们老大对上面的同志不好交代啊。”

“对对对,都是一党同志,要同仇敌忾,我不太好给你放水。”翁拳光赶紧连连点头。

“您也加入民主党了?”齐云璐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叫道:“林留名老板可是给我显摆过民主党党证,说多难加入、说如何是大宋精英了,我问我可以加入吗?他直接告诉我妄想、做梦!您加入了?”

听齐云璐这番话,翁拳光和山猪发自心底的大笑起来,实在太自豪了!

山猪在齐云璐对面拍得三脚茶几梆梆响,笑着吼道:“民主党确实都是大宋精英,但我们老大是谁?!龙川县的头号精英!不让他加入,岂不是民主党都是瞎子吗?我们老大是钟家良老板电报特批加入的!大宋首富、西学先锋钟家良啊!!!特批啊!!!”

“哈哈哈,那都是钟家良老板高抬我了。”翁拳光大笑起来,笑得都喘不过气来,有什么能比一个伪装成乞丐的富豪突然在一个傻//逼面前拿出一箱子金砖看他目瞪口呆的模样更过瘾的呢?

齐云璐这个傻//逼果然被吓傻了,他扭头道:“您真是民主党了?不会吧?”

翁拳光捂着笑疼的肚子,强忍着笑意,努力皱了眉头,摆出平常愤怒的表情来,对齐云璐吼道:“我是谁?我是翁拳光啊!我有头有脸的,还能骗你不成?”

说罢,怕齐云璐不信,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精心藏在贴身衬衣内兜里的105号党证小心的递给齐云璐,说道:“看看吧,这就是我的党证。”

为了能随身放这个党证,而且还要安全,翁拳光坚持穿上了以前从来不穿的西洋衬衣,就为了西洋衬衣贴在胸口的地方有个兜兜啊。

正确的说法是为了安全、并且能随时拿出来给客人看。

齐云璐双手接过翁拳光的党证,但随后却显得很随意的看了看,皱起了眉头道:“翁堂主,你们这党证是不是分批的啊?”

“什么分批?”翁拳光和山猪异口同声的惊叫道。

“就是你和他们最先加入的人党证不一样呗。”齐云璐撇撇嘴说道。

翁拳光松了一口气,大叫道:“什么呀!完全一样,我这党证和方秉生的都一样!我亲自比对过。”

齐云璐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翁拳光党证,皱起眉头道:“不对啊,我看过老林的党证,你这党证和林留名的完全不一样。他的是暗蓝色,你这是亮蓝色;他的那封皮很厚很沉,摸起来好像布做的一样,您这就一硬纸壳啊!而且他的封皮图案都是机器印制的,是沟沟洼洼的,您这好像是画上去的啊。和他的完全不一样啊,简直像赝品。不,比赝品都不如。”

翁拳光有些紧张了,扭头看着齐云璐道:“胡说!他们几个党证我都看过,和我的一模一样。民主党党证就是这样的!”

齐云璐挠了挠头皮,在翁拳光和山猪两人呆若木鸡的注视下,呸的一口唾沫吐在自己右手食指指肚上,接着用力在那党证封皮上一擦。

然后他满脸坏笑的竖起指头,也竖起了党证:指肚上全是金漆,党证上的蛤蟆好似被人劈了一刀,一道粗,全模糊了。

“我擦//尼//玛啊齐云璐!”看着面目全非的党证,翁拳光和山猪在愣了三秒后,同时狂叫着跳了起来!

102 讨个公道

看着珍贵无比、荣耀无比的党证被这个王八蛋一指头给划花了,翁拳光死的心都有了,他兔子一般跳跃着,咚咚的两脚皮鞋踩着地,绕过茶几,一把掐住坐在那里的齐云璐。

这个混账根本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还在一手举着党证,一脸邀宠的得意洋洋的表情。

直到翁拳光和山猪两人狂叫着一左一右同时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才变成了一副愕然的不明所以的表情。

翁拳光一手摁着齐云璐的脖子,一把抢过齐云璐手里的党证,两手握住党证的两个角,宛如高度近视的才子们没戴眼镜看报纸时候的样子,把党证凑到自己眼珠子前,好像正拿舌头来回舔舐一般。

事情很残酷——党证封面那个代表“清正廉洁”的蛤蟆莲叶已经被齐云璐一唾沫给废了,变成了烂糊糊的一团金雾。

“我擦/你大爷啊!”翁拳光气炸了肺,他指着目瞪口呆的齐云璐吼叫起来,都又心疼又急得结巴了,他说道:“我….我…我…我….我一定……要把你……把你……”

老大既然愤怒了,山猪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劲头,不仅一只手,两手全掐在了齐云璐脖子上,额头青筋暴露霍霍乱跳的他对着齐云璐吼道:“你这个混蛋是不是张其结派来的?”

齐云璐现在又惊又怕,被掐得喘不上气来,他一手撑着椅子把手,否则身体一下就会被山猪摁在椅子圈里,窝成一团;一手死命的拉着脖子上的大手,脸都有些憋红了,他拼命的对着怒不可遏的翁拳光说这话,气流从缩成一个眼的嗓子里冒出来,好像是公公们的鸭子腔调:“翁堂主……翁堂主…….饶命啊……但是你这肯定不是真的…….真的…….我也擦过…….不掉色…….你拿本《圣经合集》来自己擦擦…….那是西洋印刷烫金…….”

虽然现在想零碎剐了齐云璐,但他的话还是听明白了:这小子说他见过真的,真的是擦不掉颜色的。

“什么《圣经合集》?老子没有!”翁拳光大吼道。

齐云璐两眼翻白,在惊恐中看来还抹上了绝望的色彩:因为《圣经》全文一百多万字,几十本经书组成,在印刷发行的当年,朝廷是分拆开很多部分发行的,比如《创世记》是一本书、《马太福音》是一本书,所有圣经的书放在一起就是一摞线装书;

但是随着西洋印刷术的引进,有专门的合订本,就是把一百万字的所有书印在一起,这种书自然都厚的如同砖头一样,外面一般还用牛皮或者好纸做封皮,这种书自然价格昂贵,穷人基本上买不起的,买得起也看不完;买这种《圣经合集》的人都是富人或者牧师,后者自然是为了研究方便,前者大多是觉的显得自己有品位,再说,那么贵、那么厚的书放在书架或者办公桌上显得自己多么博学、多么气派。

不过翁拳光在文化和宗教领域,显然没有装/逼的爱好,竟然没有这种和《皇历》一样,每个富人都会存一本的好西洋书。

但是他既然没有这种精装西洋书,怎么证明自己见过的真党证呢?

齐云璐现在猛力扳松了一下山猪的手,接着脖子松的刹那,连喘气也来不及,就狂叫道:“你总有好西洋书吧什么都行只要是字体凹陷的里面上色的随便拿个来价格最少一元以上的…….咕~~”

看齐云璐这么坚决,翁拳光一愣,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脸皮从红变白又变红,跺了跺脚,指着齐云璐吼叫道:“要是你骗我,我弄死你!”

说罢转身进内堂去了,看老大的意思是要验证一下,山猪的手松了松,齐云璐立刻大口狂喘起来,头上山猪看着这个满头冷汗的家伙,凶狠的叫道:“小子,你今天死定了,你居然敢毁坏阉党的证件?!要是你不给个交代,今天晚上就请你吃馄饨、或者清汤面!”

“馄饨是什么?清汤面?还请我吃饭?”齐云璐眨眼惊叫道。

“屁!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连《水浒》也没听过戏吗?”山猪十分不屑的翻了翻白眼,说道:“馄饨就是把你捆了活着扔东江里去;清汤面,就是先赏你一刀再扔进去。”

说到这,山猪瞥了一眼翁拳光气得发抖的背影消失在宝座屏风后,他扭过头来,对齐云璐说道:“以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看清汤面你也够呛了,弄不好要做炸酱面了。”

齐云璐瞪着惊恐的眼珠子咽了口唾沫,叫道:“水煮鱼好不好?”

“水煮鱼是什么?”山猪也愣了。

“就是把我扔江里,任我自生自灭,不要劳驾绳子捆了…….”齐云璐陪笑道。

“你丫的会游泳吧!”山猪怔了两秒后,勃然大怒的叫道。

五分钟后,翁拳光拿着一本印刷精美的书籍出来,递在齐云璐面前,脸皮微红道:“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这书可以吧?”

之所以不好意思,乃是因为这书就是翁拳光为了拍马屁,又买的一本诗集《我不要白头发》,他的结拜兄弟、死对头、人渣翁建光写的。

“好啊!就是这种书,这种封皮!”齐云璐倒是都没看封皮写的是啥,陪笑着拉开山猪的手,又在自己手指头吐了口唾沫,然后死命的来回擦那诗集的标题。

擦了一会后,齐云璐把封面散发着他唾沫恶臭的那本书递到翁拳光和山猪面前,叫道:“林留名的党证封面就是这种印刷术,任你怎么擦,根本就不掉色的。你想啊,民主党那可是京城来的家伙们搞得,能随便搞个证件吗?”

翁拳光和山猪头碰着头、脸凑着脸,鼻尖都顶到那封皮上了,看了半天,翁拳光又拿出自己那党证比对了一下,确实:这一比,确实,自己那党证印刷水平…….不,自己那党证根本就没有印刷水平!

好久之后,翁拳光抬起头来问齐云璐道:“你的意思是老林还有一本党证?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什么叫还有?不就是那个硬皮本本嘛。”齐云璐觉的自己略微脱离了一点被做炸酱面的风险,口才又回来了,他一拍自己脑壳,张嘴叫道:“我想起来了,昨天上午,我都在林留名宅子那边指挥监督施工;他家隔壁印刷铺的老宋,给我讲前天周二,老林他们又做了好几个党证,莫非就是你这个?”

翁拳光和山猪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满眼都是又害怕又不相信;山猪扭头道:“齐云璐,你这人他//妈的全城谁不知道你大嘴巴?什么都敢说?胡说八道的行家里手!你凭什么连老林隔壁印刷铺的生意都知道?全城印刷铺子多了去了,就算印也不会专门去一家吧?你是胡说八道,想推卸责任吧?”

“唉,事情就是很巧。”齐云璐彻底放松了,他靠在椅背上,悠然道:“因为我在给老林盖西边偏楼,隔壁那几个商住人家都怕影响他们风水,或者挡住他们太阳,但是也不敢贸然得罪老林,就天天求我问我。我和他们当然很熟悉,昨天上午我就在老林西墙隔壁的老宋那里喝茶来着,他找我的,楞说有工人把泥浆泼到墙外边了,老林的外墙就是老宋家内墙,所以想让我派人给他打理干净。这顺路聊天到生意了,有这么一说,别说党证了,连印章都是萝卜和泥巴刻的,不信,自己去问。”

听齐云璐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翁拳光颤抖着手翻开党证封皮,盯着那几个印章,此刻之前是越看越觉得帅,京城人连印章都做得这么帅气;但现在越看越觉得模模糊糊不像是好印章,咬了咬牙,一挥手道:“走!一起去姓宋的那里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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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正午十二点。

半小时后,翁拳光、山猪带着两个手下裹挟着齐云璐杀到了林留名宅子西边的印刷铺。

里面老宋和三个伙计正蹲在小店中间吃饭呢,看有人进来,老宋放下饭碗叫道:“客人要印东西吗?本店西洋、中式印刷都可,请柬、条幅、刻章、裱糊都做,来看看!”

“这是你做的吗?”翁拳光犹犹豫豫着把党证递到老板面前,语气带着强烈渴望,希望他否认。

“是我做的啊。”老宋回答得干净利落。

翁拳光只觉头一晕,身体摇摇晃晃,旁边山猪赶紧扶住了他。

“你凭什么说你做的啊?你得拿证据啊。”齐云璐瞥了一眼龙川堂失魂落魄的两人,自己上前替他们问了。

老宋一看是齐云璐,一愣,反问道:“小齐,昨天不就告诉你了吗?”

齐云璐对他用眼色示意了翁拳光他们,说道:“翁堂主想看看。”

“翁堂主?”老宋一惊,接着才认出这两大汉不就是码头老大吗,赶紧屁滚尿流的进了里屋,搜箱倒柜的拿出一叠蓝色的卡片跑了出来,递到翁拳光和山猪面前,解释道:“这个都是那天做的,这几个做坏了,因为要描那些图案吗?一开始画得不熟,客人觉的不像,不要。”

翁拳光强忍着“老婆红杏出墙、儿子吸毒败家、自己卧病在床”般的痛苦,接过来看看:果然是几张党证封皮,和自己的材质以及图画大同小异。

“印章也是你刻的?民主党、方秉生什么的?你有证据吗?”山猪为了帮派荣誉和替老大分忧,还在死挺着发问,想那流星砸头的概率证明这小子说谎。

“是啊,他们要的急,来不及用好材料做印章,所以萝卜刻了个大章,私章是泥刻的。”说到这里老宋摊开了手,无奈道:“这个证据没有的,因为剩下的半截萝卜我们早吃了,否则可以拿出来给你比比印章大小。”

“怎么都是105号编码呢?”齐云璐再次凑过来,指着看见西门庆和自己媳妇研究工作愣在门口的姿势和表情的翁拳光手里的那几张封皮说道。

“客人说了,先做105号,这个要做好。”老宋回答得份外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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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翁拳光一言不发的朝着来时的马车走去,山猪和齐云璐都跟在后面,光看翁拳光走路时候那一瘸一拐的姿势,两人都不敢随便吭声,这人都被气瘸了啊。

“老大,我们去哪?”保镖兼车夫看老大从店里出来,坐在驭手座位上他扭头问道。

翁拳光当即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低低的看着地面,灼热的阳光反而让他的面目都陷在了黑暗里,一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来,已经咬牙切齿、眼泪鼻涕横流、他疯狂的跺着脚下的地面大吼道:

“去钟二仔那里!我要杀了方秉生!!!!”

话音未落,齐云璐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猛虎一般那样抱住了翁拳光的腰,他惊叫道:“翁堂主,可千万不要讲我说的啊!我还要给老林干活呢!”

山猪也扑了上去,拉住了颤抖的老大手臂,他叫的却是:“老大,您息怒啊,这个从长计议吧,他们是惠川堂和鸦片馆,势力太大,贸然得罪他们不好吧?”

翁拳光被两人抱着,一动不动半分钟,他抬头看天,天上的大太阳都没让他闭眼,然后他抬起腿一脚踹翻齐云璐,接着扭身一拳打在山猪脸上。

齐云璐和山猪两人都蹲躺在地上,以高超的演技做奄奄一息状,一时不敢站起来惹翁拳光的怒火。

“不讨个公道,老子以后还怎么有脸在龙川混?!!!”翁拳光大吼着,一指车夫道:“去方秉生那里!!!”

103 警察的怒火

因为都是鸦片馆的实际骨干,林留名和钟二仔家离得很近,否则周二林留名也不会拉着钟二仔轻门熟路的跑到老宋那里去做假证件,龙川堂的马车轰隆隆的狂奔,几乎两三分钟后就冲到了钟二仔的门口。

在马车车门玻璃里,翁拳光当即就看到一群人正站在门口台阶上亲热的说着什么,好像在送客人,而那可恶的方秉生就站在人群中间。

马车还没停稳,甚至还没停,翁拳光就跳了出去,因为他根本没让车夫停车。

看着老大突然跳出了车门,在马路上踉踉跄跄的活像小孩玩的木轮那样摇摇晃晃的朝方秉生那里冲去,坐在马车里的山猪慌不迭用嘴吼、用脚踹前面的车厢板,马车终于停下了,他领着两个保镖也慌不迭的朝着方秉生那里奔去。

结果翁拳光在街的这一头,山猪在街的另一头,乍一看简直是龙川堂从两个方向包围钟二仔家门一般。

方秉生正领着民主党人亲切送别今天卑躬屈膝来道歉赔礼的李广西。

今天的李广西再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激动了,而是又怕又惊的始终保持着对方秉生一行人的低姿态,一边道别,一边刻意的比方秉生站得低一、两个台阶,结果是慢慢的倒退着下台阶的,而方秉生嘴角微笑,以黑老大的派头接受对方的投降。

就在两拨人一下一退到了街上的时候,有人大吼着:“方秉生,你妈/的!”

民主党几个人扭头一看,哇:翁拳光从西边握拳狂奔冲来;山猪领着两个人从东边猫步疾奔——这干什么?要打群架吗?

几个人同时后退了一步,方秉生倒没动弹,他看了看东西两边那些人的脸色,对站在自己身下的李广西微微一点头,说道:“有客人来了,不能远送,请李兄见谅。”

“别别别!您太客气了!”站在街道上的李广西也看见了龙川堂一伙人,识趣的抱拳,然后转身闪在自己马车旁边。

翁拳光几步就冲到了方秉生面前,脸红脖子粗的他抽出自己面目全非的党证,大吼着:“方秉生!你告诉我是京城派发的党证!结果是他娘的假的!你们自己做的!你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被这个白痴发现了?不过无妨,反正你也用完了。”方秉生肚里一惊,脸上却笑,说道:“这怎么是假的呢?这是因为您火线入党,申报程序什么的还在进行,所以先给您一个党证。否则您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呢?”

“对啊!就是这样!老翁,你着急什么啊?”李猛看山猪领着两个大汉过来了,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林留名和庄飞将立刻下来,三人把方秉生围在中间,而钟二仔立刻跑回自己院门,半分钟后,一批家丁打手就跟着他出来了。

山猪跑过来,也叉腰替自己老大说话,高叫道:“方先生,我们老大到底是不是民主党的?你得给我们个准信!”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当然是。翁拳光就是龙川民主党105号党员。只不过证件么……是临时的。审核通过后,京城给你发正式的。放心吧。”

“对啊。我们也都是临时的,你不都看了吗?正式的没发呢。老翁你这人就是脾气太急了。”林留名皮笑肉不笑的替方秉生圆谎,还把自己的假党证抽出来给翁拳光看。

早知道他有两本党证,看着林留名还敢拿着假党证骗自己,翁拳光皮肤从脚趾头一直红到头皮,想一拳打在林留名那张鸦片脸上,但对方势力也很大,还不能这么干,又气又恨的他伸手指着方秉生鼻子吼道:“你真给我报钟家良审批了吗?”

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当然!材料已经邮寄上去了!过几天就给你看。”

翁拳光咬牙切齿道:“方先生,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你拿这党证给我说真的,实在有点不讲道义。这样吧,你现在就给钟家良写信,再写一封!然后给我,由我的人亲自带到京城投书钟家良先生!好不好?”

这个主意让方秉生吃了一惊,他想了想,眼镜片后闪了几闪寒光,抬起头来微笑道:“钟家良先生,也不是我想写信就写的,再写一次,显得多没诚意。就这样吧,你再多等两天,我方某人保证绝对给你满意的答复…….”

听方秉生当场拒绝给他投书钟家良,翁拳光已经完全确定自己被骗了!

此刻看方秉生那副被自己揭穿而不以为意的冷笑做派,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自己当年被翁建光欺骗、凌辱(这都是他得知宋左发达之后的心理幻象),现在自己又被翁建光的手下兔崽子欺骗、凌辱,这还让人怎么有脸在江湖上混?自己可是这个县城的扛把子老大啊!

说时迟那时快,翁拳光咬牙切齿的一把推在面前的林留名胸口上,把这个弱不禁风的鸦片鬼一屁股推坐在台阶上,接着一步跨前,和方秉生面对面,一拳就打在了方秉生脸上。

方秉生当即就摔在台阶上,眼镜飞了很远,一直落到那边目瞪口呆看着冲突的李广西主仆脚下,李广西捡起那个碎了一个镜片的眼镜,捧在手里,抬起头,看着前面乱成一锅粥的台阶,傻了。

“方先生!”

“老大!”

台阶上人仰马翻,鸦片党奋力保卫方秉生,乱成一团,这又挡住了上面冲下来的打手,以及钟二仔这个主人呆若木鸡,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翁拳光一拳之后也没能继续攻击,山猪当即从后面死死的搂住了他,惊恐的大叫:“老大!你要冷静啊!”

李猛扶起方秉生,看方秉生衣服凌乱、鼻子淌血,他指着台阶下的翁拳光恼羞成怒的大吼道:“翁拳光你他/妈的居然敢打我们民主党的老师!你活得不耐烦了吧?”

钟二仔此时回过神来,指着翁拳光他们对手下大吼:“还不快下去保护方先生!”

立刻七八个钟二仔的家仆呼啦啦的冲到了民主党和龙川堂之间。

而山猪一边拽着还在暴跳如雷挣扎的翁拳光朝后退,一边吼道:“上啊!保护老大!”

立刻他身后的两个保镖抽出大砍刀跑了上来,挡在二人前面,车夫也从座位下面抽出一条铁撬棍,冲了过来。

因为今日冲突太过突然,两边倒是谁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小弟们既然怒目而视撑住场面之后,背后的大人物们和前面的小弟一起叉腰互相威胁、大骂、问候对方的老娘、朝路人“哭述”自己的悲惨遭遇。

一时间两拨人都互相破口大骂、剑拔弩张。

李广西鼓足了勇气顺着墙根溜到了方秉生一方阵营里,把眼镜递给了林留名。

就在这时,方秉生已经用手帕擦干净了自己的鼻血,整了整衣服,戴上碎了一半的眼镜,盯住了在台阶下破口大骂自己无耻败类的翁拳光,他摸了摸自己被打得发热发红的腮帮子,眼珠子寒光一闪,低声道:“请席探长出来主持公道!”

若方秉生不出门的话,席胜魔整天都是坐在钟二仔家的门房里看报纸,什么也不管。

现在这个年轻探长被钟二仔急急的请了出来,在站在台阶的最高处,整整了自己衣领,大步走下台阶,左轮在腰带上咔咔作响,他一出来,翁拳光一方的人顿时少了一半气焰,起码当头挥舞大刀大骂对方的保镖就怯怯的低下了刀。

毕竟帮//会的人天然畏惧制服。

而鸦片馆一方的人士气大振,纷纷围着席胜魔倾述自己冤屈。

“席探长,翁拳光无故打人!您可要主持公道啊!”

“是啊,我们今天在送李广西先生,他上来就打方先生!”

“方先生鼻子都被打破了,这当街斗殴肯定是罪吧?”

“席探长,维护法律,把老翁这贼头抓起来。”

站在台阶上的方秉生看着年轻的探长,把染了鼻血的手帕从嘴上拿开,摊开手笑道:“席探长,这次麻烦你主持公道了,这怎么回事呢?大白天上来就打…….”

但是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怔怔的看着席胜魔。

因为席胜魔倒盯着街道上的翁拳光他们着魔了一般,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咔咔的机械的朝着他们走了下去,这表情这神态让方秉生都不寒而栗。

走到两派人中间,席胜魔停住脚步,先瞪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翁拳光和山猪一眼,然后慢慢转身,突然大吼一声:“刚才谁打人了?”

大家寂静了片刻,鸦片馆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同时指着了翁拳光,大吼道:“他打人!”

席胜魔当即转身朝着翁拳光走去。

先迎上的是龙川堂两个保镖和车夫,他们自然不敢和治安官硬抗,都把刀缩在大腿一侧,或者背在身后,有个保镖上去陪笑道:“席探长,这个不是打人,是推搡!”

“是啊,我们就是推搡了一下而已。”山猪在后面振臂高呼。

车夫一边把铁撬棍反手握在身后,伸手挡住了走向老大的席胜魔,他也陪笑道:“席探长,这个没必要…….”

话还说完,席胜魔猛地扭头看着他,眼神满是凶光,接着的咣的一拳结结实实的揍在车夫鼻子上,车夫惨叫一声,被打得脚微微离地,咣当一声仰天摔在地上,铁撬棍叮叮咚咚滚出老远,而他则虾米一样弓在地上,两手死死捂着鼻梁折断的鼻子,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来,又沾满了嘴,酸痛让眼皮死命的开阖,泪水狂涌而出。

“你?!”不止龙川堂连方秉生他们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家伙出手这么狠。

席胜魔连看都不看地上蜷缩的车夫,他看向身边两个保镖,低声咆哮道:“滚蛋!想妨碍公务啊?”

两个保镖虽然用手狠狠的攥着手里的刀柄,但看着席胜魔腰间的奉旨开枪的左轮,已经那狰狞的眼神,艰难的闪开了一条路。

山猪和翁拳光经验丰富,早看出席胜魔今天眼神十分不对,简直是想杀人一样,平时里虽然这个年轻人也凶得怕人,但那里有今日这种杀气腾腾的模样。

翁拳光慢慢的后退,而山猪则把手伸到身后,他后腰里也插着一柄左轮。

但席胜魔对山猪一声大吼:“把手给我伸出来!敢拔枪?一秒后你这畜生就死了!”

看着席胜魔右手唰的一下拨开了自己枪套中手枪的击锤,并不拔枪,只是虚放在枪边,山猪头上的冷汗立刻出来了:他根本不想和治安官、尤其是和席胜魔这种传闻中洋学堂培训出来的神枪手比枪法,他刚刚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谁面对席胜魔今日吃人眼神会不怕呢?

山猪看着席胜魔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慢慢的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让空空如也的两只手都让席胜魔看到,冷着脸说道:“席探长,今日仅仅是推搡,你何必把事情搞这么大呢?”

但是席胜魔没有打算放过他,始终盯着他,右手也始终没有离开枪套一寸的位置,席胜魔瞪着山猪大吼:“你!跪下!双手过头!”

“什么?”翁拳光等人都大吃一惊,凭什么没来由的就让山猪跪下了。

席胜魔又大吼起来:“我现在怀疑你持有非法枪械!立刻跪下!我要搜身!”

“姓席的!别你妈的得寸进尺!”山猪怒不可遏的握拳大吼起来,脸上的刀疤霍霍的跳跃着,彷佛他的脸皮随时都会撕裂,让他下面的魔鬼出来撕碎这个混账的警察。

话音未落,只见白光一闪,席胜魔右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枪口直挺挺的对着山猪脑门,枪口后的席胜魔声音依旧冷酷:“你在拒查!你想袭警、妨碍公务吧?”

“我擦//尼//玛啊……”翁拳光在旁边惊骇的叫了一声,而山猪盯着黑洞洞的枪口,已经被吓愣了——倒不是没见过世面,没有被人拿枪顶着过,而是今日席胜魔这简直要和自己龙川堂撕破脸啊,哪能这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啊?这小子今天疯了吧?

“我让你跪下!”席胜魔大吼一声,往前一步,枪口几乎要戳到山猪脑门了,满眼都是仇恨,并不管身后两个对着自己后背操起大刀而根本不敢动的保镖。

猛可里山猪一脸的恍然大悟,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了。

终于山猪垂头丧气的跪在了地上,就在老大翁拳光身边。

席胜魔一个箭步上来,从山猪腰里斜拉出一柄手枪。

山猪凑这个当口,小声道:“席探长,王老板的事我很抱歉,但和我们无关,真不是我们做的……”

“你持枪证呢?”席胜魔大吼,打断了山猪的推卸责任。

“持枪证?我……”山猪愣了一下,身为整个县城人人皆知的黑//社会,带枪上街还要持枪证吗?这县城哪个治安官不知道自己是黑//社会啊?

“没有持枪证?”席胜魔横眉立目的问道。

“我…我…忘带了…..”山猪只好就事论事。

而旁边的翁拳光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席胜魔叫道:“姓席的,你不要太过分……”

他还没说完,席胜魔就把自己的手枪插进枪套,倒转过山猪的枪,用金属枪柄当成锤子那样恶狠狠的砸在了跪地山猪的脑壳上。

“咚”的一声,没防备的山猪脸朝下摔在地上。

席胜魔没等他有反应,蹲下身体,连续不断的用枪猛砸山猪的脑壳,嘴里诟骂道:“不带持枪证就敢持枪上街?还敢妨碍公务?”

“你!”翁拳光和两个保镖惊怒交加的想冲上来,但席胜魔立刻直起腰,攥着满是山猪血的枪柄,用血淋淋的枪口指了指几人,冷笑道:“想袭警吗?来啊?三个流氓而已,三秒钟够了。”

龙川堂三个人惊恐交加的被钉在当地,一步也挪不动了。

这时,席胜魔冷笑着朝落单了的翁拳光走去,嘴里道:“就是你打人啊?想给我回局子吧。”

看着席胜魔摆明了在报复自己,翁拳光咽了口惊恐的唾沫,突然转头朝着台阶上一样目瞪口呆的民主党那伙人大吼起来:“方先生,我要是被整了!别怪哥们不义气,把事情给你搅黄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秉生闻言大吃一惊:陷王鱼家入狱的陈阿大可是完全在龙川堂的控制之中呢,他随时可以因为翁拳光的授意而更改任何口供。

方秉生大笑起来,冲下台阶,到了席胜魔和翁拳光之间,用手推住了墙一般前进的席胜魔,用略微发肿的腮帮子和碎了半边的眼镜摆了个可笑之极的笑容,他笑道:“席探长,真的没事,刚刚就是推搡。算了,算了。”

席胜魔倒没有硬撼翁拳光的意思,他以看蛇和蛆虫的眼神扫了一眼方秉生和翁拳光,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路上,山猪正在自己爬起来,席胜魔一脚踹在他脸上,把这个大汉再次打倒在地上,席胜魔对他冷哼道:“老子是穿制服的!你是流氓,我让你跪,你就得给我跪!”

说罢,他把山猪的枪狠狠摔在山猪身上,头也不回的又进了钟二仔家的门房,继续气呼呼的看自己的报纸。

104 【周五】隐形的杀手

【有推荐,故而周日更新】

周五上午十点。

没有马车,也没有人力车,方秉生步行离开钟二仔宅子,只有四个保镖跟随,以及缀在身后远处总阴着脸的席胜魔;席胜魔身后则远远的跟着头包白布的山猪。

方秉生出来没有具体目的,他想走走、散散心,因为事情貌似挺讨厌的。

第一个事情就是龙川堂翁拳光。

昨天中午,假党证竟然被翁拳光识破了,两人一通大闹,翁拳光的人还被挟长老会私怨报复的席胜魔给打了,但是事情没有完。

翁拳光就是陷害王鱼家的主要操作者,他手里握有人证口供;虽然在撕破脸之后,方秉生立刻派刘国建指使欧杏孙直扑陈阿大的家,意图控制第一证人陈阿大,有了陈阿大,想让王鱼家死就让他死,想让他活就让他活;但是龙川堂做事也很谨慎,欧杏孙扑了一个空,邻居们也不知道陈阿大和弟媳妇跑哪里去了,料想都在龙川堂手里。

有了陈阿大,翁拳光还是有和方秉生谈判的筹码的,他回去之后,派人传话:要么真心实意的继续合作,努力让他加入民主党;要么一拍两散,陈阿大改口供,王鱼家立刻恢复自由,龙川堂也要自己掺和竞选。

让翁拳光这个人加入民主党?

方秉生怎么会这么“善良”和“大度”?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还牵扯到多年前惠川堂和龙川堂的恩怨。

而翁拳光又牵扯出了第二个事情第二拨人马。

第二个事情就是盘踞衙门的福建帮刘国建等人。

要是刘国建死心塌地的帮方秉生,对付翁拳光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谁知道,林留名带来的长老会内部眼线齐云璐的情报:刘国建在选举这件事上,竟然还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借机敲诈张其结的股权和票子。

本来方秉生仅仅打算的是张其结若像李广西一样服软,就把他从走私鸦片这些罗织陷害的罪名里摘出来,他来龙川是为了选举,不是要抄家灭门的。

张其结也确实在下午,李广西走后几个小时,就来钟二仔家,也表示投降。

但是此前一个小时,因为方秉生被袭击了,刘国建带着那些老乡下属也来钟二仔家表示慰问,并且双方进行了激烈的会谈。

这会谈对方秉生来讲并不愉快。

利益涉及到了刘国建就麻烦了。

刘国建不想让方秉生接受张其结的投诚。

虽然方秉生质问刘国建到底有没有利用鸦片党和铁路公司,谋取自己私利的算盘,刘国建一口咬定:不知道此事,都是他小秘书自己搞出来的;但从他谈话里来看,比如说查税已经势在必行,走私鸦片的罪名最好也别停,他铁了心想借机搞一把张其结。

要顺从刘国建的意思,事情会变得严重,但在龙川貌似无人可以不听方秉生的了,因为和市长合流了;不过不顺从刘国建的意思,方秉生也不怕,这是他原来的打算,点到即止,来选举的,何必为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节外生枝?然而是翁拳光既然不服,刘国建又借机以制服翁拳光为筹码拿捏方秉生,方秉生就头大了。

所以他一直也没见张其结,一时间没有下决心,到底要不要搞张其结;或者更贴切的讲,是到底要不要帮助刘国建谋财,这有点送礼送大了,有点过分。

方秉生自觉差不多已经完全整服了龙川县各路不听话的精英,现在这两件事两个人都是小事,也不影响大局了,方秉生只是对下了一局好棋、收官的时候却拖泥带水有点不满。

所以今天他也不想下决断,就出来逛街,一边休息,一边看看有无更好的决断可以让自己让各方收益或者损失最大。

钟二仔家周围也算是繁华地带,一路上都是店铺,但是方秉生却绝对不进那些门脸豪华或者买昂贵东西的店铺,因为龙川是一个县城,这些西洋物件或者珠宝哪里能比得上京城,往往质次价高;所以他只逛一些卖土特产和文具的小店,乡土气息才是他这玻璃人的喜好,这不能不称为京城人的高雅。

逛了几个店后,方秉生进了一个开在四合院靠街平房里的小文具店,瓦片上长着草,墙皮都脱落了,店里因为太土,连西洋钢笔墨水也没有,都是笔墨纸砚的文房四宝;店也很窄,一个柜台就占去了二分之一的店宽,过道窄得只容一个顾客走动,两个人并肩都走不开。

但是方秉生发现墙上挂的毛笔字写得很不错,就和须发皆白的老店主聊了起来,原来店主也是老派文化人,一手的好字,两人谈论书法兴起,大有知己相见恨晚的意思。

要是个卖表的或者卖珠宝的店子,保镖们肯定跟进去玩玩,但这个店铺店面小而且破,还是卖什么烂毛笔的,四个保镖自然不会跟进去,跟进去也挤不下,就在门口抽烟谈笑。

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席胜魔慢悠悠的背着手走过来了。

“席探长,请抽烟!”虽然都是惠州铁路局跟来的外地人,但几个保镖赶紧掏出烟来递给席胜魔,表情都是敬畏,昨天席胜魔用自己的表现说明:在哪里都不要让治安官惦记上,最凶残的一群野兽。

“我不抽烟。”席胜魔摇了摇头,大摇大摆的走过几个人,在旁边店门前的擦鞋摊子上坐下,让小孩给他擦皮鞋。

虽然席胜魔不给面子,但是几个保镖也不敢腹诽什么,有个人凑到席胜魔身边,指着不远处的街口,那大摇大摆坐在人力车上的山猪说道:“席探长,看,山猪一直跟着咱们。”

“切!搭理他们那流氓干嘛?”席胜魔不屑的哼道。

那边山猪坐在人力车上也盯着席胜魔他们,头上的伤痛让他脸上的刀疤霍霍的跳,咬牙切齿道:“他妈的,姓席的!我记住你了,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否则我让你恨不得早死!”

他也跟踪方秉生,而且现在是公开跟踪了,意思就是给方秉生压力,让他快点同意继续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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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面,方秉生聊到了毛笔和砚台,店主也如数家珍,还提出要拿自己上好的收藏给方秉生过目,方秉生欣然同意。

老板打开后门让方秉生进去院子喝茶,这四合院很小,从前店看过去,一目了然,巴掌大的院子,晾晒着衣服什么的,不过院子中心被店主还额外放了一块奇石,这品味的代价就是院子好像被这块石头塞满了。

店主招呼伙计去拿东西,方秉生就站在院子里看那奇石上的刻字。

保镖们仍然没有进来,因为实际上方秉生离他们只有十五步距离,从店面门口就可以一眼看穿整个小院子。

一会功夫,店主就招呼着一个年轻人抱着毛笔和砚台出来了,也不进店了,就放在奇石前的地上,让方秉生赏玩。

“小袁,去把矮几拿出来,功夫茶茶具也拿出来。”店主看起来份外高兴,对方秉生笑道:“没想到在这个县城里,这个洋教漫天飞的时代里,还能得见您这种儒学才子,唉。”

“没法,时代不同了吗。不过儒学不会消亡啊。”方秉生手里把玩着一方端砚,微笑起来。

那年轻人把矮几拿出来,放在二人面前,店主热泪盈眶敲着那茶几道:“自从一年前我的私塾倒闭之后,我就没想到还有机会请个儒生喝茶谈论诗词歌赋,老年间这叫做儒士风流,现在都成了老土玩意了。”

方秉生微笑起来,正要说话安慰,这时老店主却扭头大骂起来:“小袁,我让你拿板凳和茶叶茶具,东西呢?你跑你自己屋里干嘛去了?”

方秉生抬头看到那个年轻的店员低着头,拿着一块布匆匆走来。

老店主扭头抱歉道:“这小孩刚招募的,脑子有点不好用,经常发呆……”

方秉生点了点头,看着那年轻人绕过自己和店主,走到二人身后,咚的一声关上了前店的后门,还插上了门闩。

老店主暴跳如雷,抄起手边的一根棍子叫道:“你关门干嘛?你脑子在想什么?”

而十秒后,猛然看到店里后门被关的几个保镖有点愣了,一个人提着枪走进了店里,叫道:“方先生,您没事吧?”

话音未落,门后猛地响起方秉生的一声惨叫,他在大叫:“救命!”

保镖愣了足足十秒钟,确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猛地去推门,却哪里推得开?!退后一步后,他重重的踹在门上,还是踹不开,他扭头朝着外边目瞪口呆的兄弟们大叫起来:“都进来啊!方先生出事了!”

门后面,年轻人莫名其妙的插上了后门,接着一抬手握住了老板怒不可遏打来的木棍,一抽就从老人手里夺了过来扔在了地上,老店主受不了这猛地一抽之力,哎哎呀呀的慢慢做倒在地上。

接着,年轻人抖开右手的布包,方秉生和老店主都惊呆了。

里面竟然是一把刀子!

“狗秘书,纳命来!”那年轻人大吼一声,持刀就对着方秉生捅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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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席胜魔他们枪下逃生的龙王徒弟袁嗣会!

眼看大师兄被击毙、二师兄被活捉,袁嗣会还算有点脑子,哪里还敢回那个山洞,竟然朝相反方向,一溜烟的窜进了县城。

被吓坏了,后来还反应过来刀枪不入是假的,那还跟着龙王混什么?

袁嗣会竟然就在县城里面找起了工作。

他跟着龙王吃得很好,身体健壮,年纪又轻,还是本地人,找个工作很容易,这个文具店的老头就雇佣了他当店员,提供食宿,一个月两块大洋工资。

他身为一个意图谋杀牧师、持械拒捕的重犯,竟然优哉游哉的在各路人马鼻子底下打起工来了,因为不识字,城门口贴着他的通缉告示他自己都没认出是自己来。

因为刘国建就怕他和龙王高要勤在选举期间被逮住,万一真是邪教岂不是打了自己脸吗?所以刘国建把两人的通缉头像往歪了画,根本就不像,谁也别想凭头像逮住袁嗣会。

刘国建希望这些邪教赶紧滚得远远的,不是已经被击毙一个人了吗?邪教起码也要懂坐火车可以很快捷的迁徙吧?而且你们还有钱!识相的赶紧离开龙川吧,只要不在我的地界上,随便你去佛冈、去潮州、去惠州或者去赣州祸害!

结果这便宜了袁嗣会,他虽然被通缉,但竟然成了龙川县城的隐形人。

然而他仅仅在文具店这里做了几天的工,就难以置信的碰到了杀父灭门的大仇敌方秉生。

方秉生当年作为铁路公司的先锋可是无数次的直接面对刁民大骂过的,谁不认识他那张戴着西洋眼镜、黑瘦邪恶暴戾的脸呢?

面对杀父灭门的仇敌,袁嗣会强忍着浑身的颤抖,没有按老板的吩咐去屋里拿出茶叶什么的来,相反他跑进自己过夜的柴房,从床底下抽出自己的刀子来,闩上房门,把那些保镖爪牙关在门外,转身就捅向方秉生。

方秉生哪里能料到在一个陌生的院子里,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会突然拿刀捅自己?

看着刀光和那狰狞的脸,方秉生张着嘴仓皇后退,把手里的砚台无力的朝着杀手砸去。

袁嗣会肩膀被砚台砸了个正着,但这种轻飘飘的攻击只不过让他更加愤怒而已,眨眼间他就和方秉生近身了,砚台从肩膀落在腿上被遒劲的肌肉弹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秉生急闪,袁嗣会一刀落空,但顺势就撂在了闪躲中伸手阻挡的方秉生胳膊上,猛地一提刀,方秉生惨叫一声,胳膊上西装和衬衣同时被割破,血汩汩的出来了。

此时方秉生半跪在地,袁嗣会急冲一步刹住身形,再次转身又刺了过来。

在生死关头,方秉生右手握住了文明杖,猛地朝上捅去。

这平日里完全无用仅仅用来彰显自己身份的杖子成了此刻唯一的武器。

钝头的手杖扶手一下正中毫无防备的袁嗣会口鼻,虽然是木头的,而且是杖头横段,但口鼻被猛击,一般人也受不了。

袁嗣会哀嚎一声,手捂住了口鼻,一个踉跄也跪在了地上。

方秉生翻身而起,咬着牙,不顾左臂伤痛,脸目狰狞的他,两手握住杖头使尽混身力量照着杀手的脑袋就敲了过去。

“咚”!一声大响,袁嗣会被打得头一低,但与之同时的“咔嚓”一声,手杖断成了两截。

“狗秘书!”袁嗣会手撑着地面就要再次站起,方秉生盯着自己手里的断杖子,伸手去摸后腰的枪,但是一摸之下搂了空,今天他没带武器!他愣了一秒,然后他猛地朝着地上的袁嗣会脑袋用皮鞋猛踹过去。

袁嗣会被一脚踹个正着,左耳朵鲜血横流,但是面对的是杀父大敌,哪里容他逃了,袁嗣会摔坐在地的同时左手乱捞,一把抓住了方秉生皮鞋。

方秉生猛地一抽脚,鞋子脱了下来,被袁嗣会握在了手里,方秉生看着野兽一般的袁嗣会,转身就逃,大吼:“救命!”

105 人证物证俱在!

席胜魔就坐在几步远的地方,一只皮鞋才擦了一半,那文具店里已经有个保镖冲出来火烧眉毛一样大吼了:“席探长!快来啊!”

从马扎上站起来,推开不知所措的小鞋童,席胜魔冲到店门口,只见里面三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都塞在后门那里,两个好像抱在一起般挤在过道里,挣扎着互相用脚去踹门;还有一个实在无处立足,就上了柜台,蹲在柜台上踹门。

那门被踹得乱晃乱响,店里头顶的积年老土震得噗噗乱飞,但那门虽然破旧愣是岿然不倒,看起来踹倒门和踹碎墙难度也差不多。

“你过来!”席胜魔拉着第四个保镖冲到门外,让他蹲下,自己踩上了他的肩膀,大吼一声:“站起来啊!”

保镖猛地起立,席胜魔借着他的身高,爬上了店的屋顶,抽出手枪,踩着黑漆漆的瓦片唰唰的朝院里方向冲。

跑过屋脊,另一边屋檐刚露头,席胜魔就看到一个仆役打扮的人从墙上翻过了墙头,进了这四合院的另一边巷子,而方秉生大吼大叫的“救命”已经宛如火车一般顺着对面屋子后一溜烟的朝北方跑了。

席胜魔恨恨的抬高了枪口,也踩着屋檐,朝着那截墙头冲去。

刚刚方秉生拼命反抗,但看自己无法对杀手造成致命打击,而那混蛋正握着刀子从地上爬起来又冲了过来,方秉生也没机会抽下门闩,放手下进来,他转身就跑,绕过院子中的大石头,就看到在正屋和西偏房之间空着扁担长的一截墙头,下面正正放着一口大水缸。

二话不说,方秉生一只脚皮鞋,一只脚袜子,跑了两步,嗖的一下跃上的水缸木头盖子,唰的一下攀上墙头,从墙头上滚了下去,一人多高的墙头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挣扎着摸着墙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到了这四合院后面的小巷子,这时候在身后院子里踹门声和大骂声中,顺着墙头窸窸窣窣和喘息声如影相随般传了过来,方秉生抬头一看,那杀手也跟着自己在翻墙,头和刀子已经露出了墙头正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己。

“妈呀!救命啊!”方秉生顺着小巷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大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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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袁嗣会跟着方秉生翻落屋后巷子,挺着刀就追血迹斑斑吓破胆的方秉生。

两人顺着长长的巷子一前一后狂奔。

就在这时,两人头顶身后屋顶传来一声大吼:“方先生!贴着左边墙根!官差!”

接着一声枪响,在方秉生左边墙上射出一个枪眼!

原来席胜魔追的急,方秉生两人爬出去的墙头离西厢房屋顶还有半人高距离,席胜魔没空爬下去,索性一个飞跃,腾空从西偏房屋顶凌空飞过那段空缺小墙,到了正屋房顶,在二人头顶上踩着瓦片追击两人。

他看方秉生顺着左边墙根跑,自己能够看到,也可以射击,就大吼提示了一句。

听声音是席胜魔的,外加身后头顶上瓦片踩得乱响,方秉生闻言一振,略微变向贴着左边墙根狂跑。

而袁嗣会也不是傻子,知道巷子上面屋顶上来了对方的人,他就贴着右边墙根狂跑,这样头顶上的家伙看不到他也打不到他。

但是看方秉生抱着受伤的胳膊被自己越追越近,袁嗣会握紧了尖刀,咬牙斜着变向冲向方秉生身后。

席胜魔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突然切了出来,他立刻大吼:“方先生,小心身后!贴墙!”

说罢,当即强自制停脚步,顺势半跪在屋顶房檐上,左手曲起用做枪架,右手枪管架在左手手臂上,对着袁嗣会的背影就开了一枪。

方秉生已经听到背后十几步的席胜魔的示警,也听到了背后那满是仇恨的牛喘声,他无计可施,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都朝着左边的一个小木门撞去。

因为这里是个门,有个门框,朝墙里洼陷,也许是躲避杀手和流弹唯一较为安全的地方。

但是没想到这木门年久失修,方秉生玩命一躲一撞,整个腐朽的破门都被他撞塌了半截,方秉生整个人撞摔进了一股潮湿和鸡屎味的黑暗里,只感到口鼻都是毛茸茸的,耳边全是鸡叫声,这时外边一声巨大的枪声,如同钟声一般敲响了。

这时他感到脚步声越过了自己这黑暗的洞穴,啪啪的朝前跑了,而另一边,哗啦一声大响,一声惊骂,以及瓦片和皮鞋同时摔在地上的声音。

方秉生略略的从粘糊糊潮乎乎的地上撑起身体,把踩在自己嘴上的一只母鸡打开,只见席胜魔带着一身的泥土从门口狂奔而过,随着手臂飞舞的手枪化作一条光晕,倏忽不见。

“安全了!”方秉生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塌塌的躺在了地上,面前几只鸡咕咕叫着好奇的围观着他这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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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方秉生冲塌鸡窝木门,摔进巷子之外的时刻,席胜魔就瞄着袁嗣会背影又打一枪,只是毕竟狂奔急停还是在倾斜的屋顶上开枪,子弹就擦着袁嗣会肩膀打在了泥地上。

袁嗣会吃了一惊,又跑回了巷子右边,又愤怒又难忍的盯了一眼方秉生露在巷子里太阳下的两条乱抖的腿,咬牙舍了这仇敌朝前狂逃而去。

席胜魔一枪打空,也不敢再托大,就顺着屋檐上朝巷子里跳,没有想到坠塌了老朽的一片瓦檐,席胜魔狼狈的摔在地上,他站起来,抖落浑身的泥土和瓦碎片,只见那杀手直直逃了出去,席胜魔当即提枪猛追。

看巷子里很长又静悄悄的没有人,就在席胜魔考虑要不要停下射击对方的时候,然而这时,二十步远的一个拐角里猛然冲来一条大汉,恰恰好挡在了袁嗣会的逃跑之路上,两人几乎差点就要撞在一起。

而且大汉手里操着一把手枪!

“闪开!”狗急跳墙的袁嗣会连对方手里有枪也无所谓了,当即红着眼挥刀猛砍对方。

对方本来也是用冲的速度跑进来的,虽然手里拿着枪,但谁能料想自己一拐进巷子,就看见一个疯子火车头一样撞过来,手里还挥舞着一把刀?

那大汉怪叫一声,借着自己前跑的速度,身体一歪,整个身子鱼一样俯冲在了巷子地面上,往前滚去,又一跃而起,但这窄窄的巷子里那容他玩个前滚翻起立?

顿时头撞上了对面的墙,咚的一声大响,那大汉呻吟着全身都贴在了墙上,彷佛一只巨大扭曲的壁虎那样,手枪手柄在墙上一撞,脱手弹飞了开来。

袁嗣会一刀赶开对方,并没有停步的意思,但是全力一刀劈空,手臂和刀带着他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整整转了360度,然后强直一个跃步歪歪扭扭的稳住身形,掠过大汉和拐角入口,发力直线前逃。

“山猪?”席胜魔紧紧追赶,路过那抱着染血包头纱布的大汉的时候,席胜魔斜斜盯了山猪那四肢贴在墙上下不来的大壁虎一眼。

席胜魔看刚刚袁嗣会被突然杀出来的山猪阻了一下,和自己距离缩得不能再短,他把手指从手枪扳机圈里伸出来,不再有开枪的念头,而是盯着袁嗣会的背影,紧紧咬牙,猛力大步急追,要抓个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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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猪把身体四肢和下巴从泥皮墙上揭下来,抱着头,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昨天脑袋就被席胜魔打破了,今天又撞在了墙上,真是倒霉透顶。

几分钟前,他原来在巷子口这里的荫凉里,看着方秉生他们四处逛街,没想到看着他们门口几个保镖好像起了骚动,接着席胜魔也冲进店里又冲出来,在他们眼前攀上了屋顶,还抽了枪出来。

“出事了?”山猪惊骇的抬起头,摘下自己的墨镜,指使几个手下跑过去看看。

一分钟后,一个手下跑出那个店子,就在门口冲他大吼:“猪哥,方秉生被关在了里面!里面有人要弄他!”

“什么?”山猪一哆嗦,扔了手里的墨镜——他们可是需求惠川堂的提携的,虽然方秉生要是被别人弄死弄残什么的,龙川堂也会很开心,但不是现在。

现在不正谈生意的吗?哪能让他出事?

山猪也熟悉县城的一草一木,知道店子后面就是小巷子,他也来不及招呼正从文具店跑回来的手下,自己跳出人力车,嗖的一声就冲进了身边的巷子横道入口,意图绕到后面看看。

进入垂直巷子的横道小巷没跑几步,就听到巷子里连续传来两声枪响,以及方秉生的大吼救命还有席胜魔的的声音,山猪拔出腰后的手枪,猛冲了过去。

没想到刚拐过拐角,一个疯子就挥刀砍来,山猪立刻变作了滚地葫芦贴在墙上,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席胜魔握着枪追了过去。

这时坐在地上的他扭头一看,只见方秉生慢慢的从“墙根里”四肢着地爬了出来,眼镜斜挂在脸上,头上都是鸡毛,西装上也全是土和鸡屎,一条胳膊还鲜血淋漓,真像一只被人砍了的丧家之犬从狗洞里钻出来。

而他们逃出来的墙头上,一个保镖正踩在上面,看来要不然是他们踹开了门;要不然就是那吓傻了的老头店主终于清醒了,从里面开了门,或者他也是像席胜魔一样,爬上屋顶跟过来的。

“方先生,您怎么样?没事吧?”山猪觉的正是巴结方秉生的好机会,毕竟也不能翻脸的,不巴结还能干嘛?说不定还能弄个好感和头功呢。

他立刻捡起自己的手枪,疾跑过去,先于保镖冲到了巷子中的方秉生身边,把跪在地上满是鸡粪味道的方秉生扶着坐了起来。

方秉生长出了一口气,终于从死里逃生的无比愉悦中睁开了眼,但是看清身边是谁,方秉生一愣,惊异的叫道:“山猪,怎么是你?”

山猪赶紧陪笑道:“我本来就在附近,一听到您出事了,马上就跑过来帮您!来的时候还和杀您的那杀手拼了几刀,但是怕被席胜魔那白痴乱枪误伤,就暂且放过了他!您这胳膊没事吧?”

方秉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血淋淋的胳膊,活动了几下,缓缓道:“皮外伤,没事。”

这时,方秉生的一个保镖也赶到了,他和山猪一左一右半跪在方秉生身边,叫道:“方先生您没事吧?”

方秉生看了看山猪,接着扶了扶眼镜架,把斜挂在耳朵上的眼镜戴回鼻梁,伸头看了看巷子尽头,突然大叫道:“山猪,给我枪!”

说罢伸手就握住了山猪的枪,山猪半跪在地上扭头一看,原来不远处席胜魔和那个杀手打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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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山猪的突然出现,虽然没有对袁嗣会造成什么打击,但他确实影响了袁嗣会的逃跑速度,席胜魔借着这个机会,两人在巷子里猛跑一段,他十几步后已经窜到袁嗣会身后,左手伸手就拽住了袁嗣会背心衣服。

猛逃中的袁嗣会感觉被猛地一拽,心知被抓住了,大吼一声,反手就是挥刀一削。

席胜魔眼疾手快,身体猛的一矮,刀几乎是擦着他头皮掠过去的,一下就砍飞了他的有檐帽。

说时迟那时快,席胜魔就借着对方劈空,手臂内侧和一侧肋骨都对着自己的时刻,右手握着枪柄斜飞而上,正敲在袁嗣会下巴上。

袁嗣会正在疾跑、急停、反手削人的不稳定身体,哪里经得住对方一样挟着速度来的就势一拳,当即被打得斜飞出去一步,后脑勺撞在巷子一侧的泥墙上,泥皮都被他脑壳呛掉一大块。

席胜魔并不容他反击,紧跟而上,空着的左手凌空握住他持刀的右手腕,摁在墙上,两人一瞬间几乎鼻尖碰到鼻尖,但席胜魔微微朝后一仰身体,拉开了攻击距离,握枪的右手并不留情,拳尾握着枪柄如铁锤一般猛地敲击敌人的太阳穴。

一下就打得袁嗣会头猛地朝一侧一歪,接着又是第二下猛敲,这次袁嗣会拼命扭脸闪开了致命的太阳穴,头发擦得脑后泥墙泥屑雾一样飞扬,但是枪柄仍然无情砸在了他脸颊上,皮立刻破了,血就在黄色的泥雾中飞溅开来。

“嗷!”鼻孔里充塞了血呼吸不到空气、头嗡嗡乱响的袁嗣会,死命的闭眼用膝盖猛撞,正中席胜魔的左边胯骨。

这本来是席胜魔已经看到他的动作,微微侧身,想用坚硬的大腿外侧抵开这种好像并不有力的挣扎攻击,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这一膝盖顶在自己胯骨上,竟然让他惨叫一声,右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眨眼间席胜魔就明白这是刚刚踩塌了瓦片半摔半跳到巷子里的“后遗症”!那时候左腿外侧已经受伤了!

自己膝盖顶出,对方竟然被打得一软?袁嗣会哪里会放过这种机会,他奋力用空着的左拳打在斜了身体的席胜魔头上,顿时席胜魔被揍得半跪在地上。

“去你妈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这个疯狂的治安官,袁嗣会全力一脚踢出,一脚正中正对自己腹部伸过来的那只手枪,手枪顿时脱手飞了出去。

接着他猛地侧身猛拉被席胜魔扣住的手腕,若是脱手,就等于刀子在手,但扯不出来,袁嗣会大吼着再次用膝盖去撞身前跪地的治安官的脸。

“去你妈的!”席胜魔半跪在在地,手枪已经被踢飞,但依旧铁钳一样拉着对方的持刀手,他看着对方要飞膝,大吼声中,不退反进,身体宛如弹簧一般从跪变扑,右手一捞,已经抓住了袁嗣会的左脚脚腕。

这是袁嗣会的支撑腿。

脸擦着对方顶空的膝盖下的小腿肚子,席胜魔猛地一拽他的左脚脚腕,袁嗣会就如顶梁柱被拖倒的朽木屋子,整个人被掀得朝后轰然倒地,刀子在脱手而出。

看有机会,席胜魔不依不饶的朝躺在地上的袁嗣会扑去。

但是袁嗣会可是在谋杀未遂的逃亡之中,逃生意志不可同日而语,被绝望激发的斗志,即便是老鼠也敢咬下猫的鼻子,他躺在地上,凭着本能用尽全力猛地朝前蹬去。

一下正踏在扑来的席胜魔胸口上,把这个治安官踹飞在一边,接着满是土的他翻身爬起来就背对这席胜魔,朝巷子口窜了出去,连刀子也不要了。

“**的兔崽子啊!!!”席胜魔被蹬坐在墙根里,一样带着满身的土,和愤怒到喷火的眼神,跟着那袁嗣会爬起来,朝后跑了几步,弯腰用气得哆嗦的手在泥土里捡起自己的枪,再次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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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激烈搏斗几十秒的末尾,二十米外的方秉生和山猪就眼睁睁的看着。

山猪看到身后那激战的一幕,以为方秉生被吓坏了或者想要手枪防身,被他稍微用力一挣,就松了手,把自己的枪让方秉生提着。

“放心,方先生!我一定给你逃回公道!”山猪看着那边翻滚的两人握起拳叫道。

但是方秉生没有开枪射击谁的意思,他突然扭头看着山猪道:“山猪,你有刀子吗?我挑开我的西装袖子,看看伤势。”

“有!有!有!”看了看对方被割开一个大口子全是血的袖子,山猪赶紧弯腰从腿上的绑腿里抽出一把匕首,接着看着方秉生的胳膊体贴的说道:“您别动,我给您挑开衣服。”

方秉生眨了眨眼睛,笑道:“不劳你了,我自己来。我这人就相信自己。”

“呵呵,您当然!您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上帝看顾您啊!”山猪一边恭维拍着马屁,一边倒转匕首,谨慎、客气、小心的把匕首把柄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握住匕首,突然跳开一步,用手枪对准了山猪,大吼身边的保镖命令道:“制住山猪!他要杀我!”

“什么?”山猪和那保镖同时惊呆了。

山猪自然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方秉生是疯了吧?而保镖也惊呆了,他是顺着席胜魔的那条路,从屋顶上爬到墙上下来的,他亲眼看着山猪简直像个手下或者护士一样拱卫方秉生,怎么是他要杀方秉生?

“听到没有?!”方秉生一声厉吼,震得头发上鸡毛乱飞。

“好好好!”保镖手忙脚乱的从背后放下长枪,枪口指住了山猪。

山猪往后一退,后背就靠在了墙上了,他瞠目结舌的瞪着方秉生,叫道:“您摔到头了吧?我是来保护你的啊…….”

方秉生冷笑一声,把手枪换到了受伤的左手颤巍巍的提着,右手握紧山猪的匕首,竖起自己的血淋淋的左臂,深吸一口气,低头咬住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然后猛地一刀划在了胳膊上面,顿时惨哼一声。

血更多的流出来,淌过早已被沃透的袖子、手腕、手指、顺着提在左手的手枪枪管往下滴。

巷子里一时间除了其他两人倒抽凉气的声音,鸦雀无声。

方秉生再次换手,右手握住了手枪,左手提着鲜血淋漓的刀子,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血顺着刀子流,他看着山猪冷笑道:“有人证!有物证!你砍了我第二刀!你就是杀手一伙的!”

山猪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前后一看:巷子尽头的席胜魔和袁嗣会早追逃出去了,巷子另一头另外一个方秉生保镖正从墙上伸出头,而自己身后的拐角横道脚步声正在传来,巷子里此时还真只有自己和方秉生那边两个人!

看着这个眼镜男,山猪难以置信的叫道:“方秉生!不会吧?你不会这么毒吧?”

而方秉生冷笑一声,抬头对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快来人啊!山猪要杀人了!”

106 属下是基督徒

周五中午十一点。

治安局里反常的热闹起来,本来是吃饭的时间,但没几个警员去外面小吃摊吃饭,就窝在局子里,就连执勤回来的警员也不走了,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议论:今天发生大事了——对京城来的一个大经理谋杀行刺未遂,而嫌疑人竟然是龙川堂头目山猪!

作为本地帮会大人物被逮进治安局候审,这种事简直好比联军冲进北京城把咸丰逮了,消息最灵通的警局已经炸开了锅。

在自己的探长办公室里,坐在藤椅上席胜魔有些脸红,因为没有穿裤子只穿了裤衩,他面前就坐着绷带把胳膊挂肩膀上的方秉生,这个家伙此刻因为处理伤势,破的衬衣已经脱了,袖子上血迹斑斑的烂西装好像关公袍子那样披在肩膀上,半/裸/露左边胸膛,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除此之外,还有李医生,他半蹲在席胜魔身边,给他血迹斑驳的大腿外侧上药。

席胜魔也没能逮住直接杀手袁嗣会,因为左大腿在摔进巷子里的时候,有瘀伤和擦伤,和袁嗣会短兵相接打了一场后,就变成一瘸一拐的了,压根没能追上那个拔腿狂逃的邪教狂徒。

但是回到局子里之后,方秉生已经在等着他了,方秉生需要知道到底是谁莫名其妙的要杀他,他完全不认识袁嗣会。

“方先生,是这样的,那个杀手我认识,上次就让他跑了。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二师兄,所以对他很了解,此人叫袁嗣会,本地人,枪击火车的就是他……”席胜魔把袁嗣会的大体情况给方秉生说了。

说得很详细,不仅是因为方秉生无形的权力和地位,更有一种对莫名其妙行为的解释:他眼睁睁的看着方秉生一口咬定是山猪干的,并且五花大绑的把这个头目在枪口伺候下押进了治安局——这在席胜魔看来是方秉生被吓坏了的表现。

“什么?邪教分子?”

“什么?认为全家都是我们铁路公司害的?”

“什么?你们竟然还没逮到他?那刘国建明明给我讲枪击铁路案件告破啊!”

方秉生倒是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为啥一个素昧平生的文具店小伙计突然咬牙切齿的捅自己了。

听完之后,方秉生沉默良久,但脸上一阵黑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响:这自己差点被那刘国建害死啊!要是他给自己说实话,不说什么万事大吉的屁话,自己至于在一个敢于谋杀牧师、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邪教歹徒满城潜伏的时候还大摇大摆的在城里行走吗?刘国建原本派席胜魔贴身保护自己,还以为是他想给席胜魔小鞋穿,看起来也不完全如此,这王八蛋摆明了知道城里可能有敢于搞自己的丧心病狂之徒啊!!!今天是运气好,否则死都死得莫名其妙!

“哎呀,方兄弟,你怎么样?没伤到筋骨吧?”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了,满头大汗的刘国建冲了进来,满脸都是惊恐,先大叫完,然后才开始四处转着头找人,看到方秉生后,又大叫着扑了过去。

看着市长冲了进来,席胜魔下意识的就想起立行礼,他立刻一个呲牙咧嘴,因为李医生的棉签割了他腿上的破口一下。

席胜魔旁边的李医生扭头笑道:“方先生没事,都是皮外伤,我都给他包扎好了。”

“好好好!谢谢李医生!”刘国建心不在焉的哼应道,接着去拿方秉生的手来看,但方秉生咬牙一皱眉,扭头走到对门的空房间,对刘国建以一种上级对下级的愤怒口吻叫道:“你给我进来!”

刘国建愣了一下,乖乖的领着秘书进去那个房间。

房门还没关严实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方秉生狂怒的咆哮起来:“刘国建!我擦你妈!有你这么做人的吗?我今天差点被你害死啊!**的!……”

然后里面传来刘国建赔礼道歉声:“哎呀哎呀,方兄弟,我已经派探长贴身保护你了啊…….”

这时门缝里刘国建秘书的脸漏了一下,门被结结实实的关上了。

听着方秉生好像辱骂孙子一样狂骂县令市长,对门的席胜魔心里有种复仇的快感:“让你姓刘的为了自己的仕途压着案件,现在你活该!”

李医生已经给席胜魔上完了药,站起来说道:“小席,你的伤也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但下次别这么疯,注意一下安全。”

“是是是,多谢李医生。”席胜魔赶紧起身道谢。

这时李医生指着对门疑问道:“那方先生也是官员吗?怎么敢于训斥县令市长啊?”

“这小子就是刘国建的黑后台啊。”席胜魔在肚里大叫,但是嘴上却道:“那个,也许他们关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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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和刘国建一走,席胜魔的小办公室里立刻挤满了同事,七嘴八舌打听刚刚那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山猪要杀方秉生了。

席胜魔自然也是不明白,就把细节大体详述而已,不过他耳朵还是竖起来想听对门刘国建有没有继续被臭骂,不过里面的声音慢慢的没有咆哮了,到了后来在同事的七嘴八舌之中彻底听不到对门了,席胜魔略略有些失望,心思就转到了自己又立一功上面去了,和同事有说有笑的谦虚或者调侃。

半个小时后,对门开了,方秉生和刘国建先后走了出来,刘国建看着满屋子朝他立正的警员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席探长有话要谈。”

“Yessir!”屋子里齐齐的发了一声,大家鱼贯而出,只剩下办公桌后一样挺身立正的席胜魔。

从惊魂中安稳下来的方秉生热情之极的笑着,亲自绕过办公桌,走到席胜魔身边,用那只好胳膊半拍半扶的请席胜魔坐下,嘴里笑道:“坐坐坐!席探长!今天多亏了你啊,没有你,我就完了!”

“方先生,不必客气。保护市民捍卫公义是我们的职责!”席胜魔没有坐的意思,他嘴里回应着。

刘国建笑道:“小席可是咱们龙川的警界之星,真是厉害。坐吧。”

“是。”既然刘国建下令,席胜魔嘴里应了一声,这才板正着身体坐了下来。

刘国建和方秉生也找了椅子坐在了席胜魔办公桌的正面和侧面,方秉生捏了个响指,身后侍立的刘国建秘书立刻麻利的从公文包拿出一叠海蓝色钞票,任何宋国人一眼就能知道那都是十元面值的大额钞票。

方秉生接过那叠钞票,推到席胜魔面前,笑道:“我还痴长席探长几岁,就在这里倚老卖老好不好?叫席探长个小席。小席,今天多谢你救命之恩。这一百块银元是我酬谢你的。”

看着面前的那叠海蓝色钞票,席胜魔赶紧摆手道:“方先生,这确实不能收。我做事是为了自己的责任,就算不是您,随便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的。所以请把钞票收回去吧。”

方秉生笑了,扭头对刘国建叫道:“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席这种好汉真是如此啊!这么年轻就不爱财不爱名,恪尽职守,了不起啊。”

刘国建笑了笑,转头对小席道:“你收了吧。这是方先生的一点心意。要不,他转交给我,我还会当奖金发给你。”

“好。多谢市长和方先生”席胜魔想了想,点了点头,伸手捞过那叠钞票,说道:“我会捐献给治安局的警员伤残抚恤基金。”

方秉生一愣,接着大笑起来,刘国建也陪笑,背后的秘书把脸别了过去,心道:“这混账就会干这种虚头八脑的屁事,不装逼你会死啊?伪君子!傻×!”

刘国建笑完,对席胜魔正色道:“现在和你谈谈山猪的事,方先生说山猪就是同伙。那个姓袁的的跑了之后,山猪冲过来接应,并拿刀割伤了方先生。”

席胜魔一愣,看着方秉生说道:“这从何谈起?虽然山猪是个流氓头子,但是他也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对您这种身份的人下黑手啊?而且是他亲自下手?这有何动机值得他这么愚蠢?”

刘国建没想到席胜魔居然反驳自己,他冷哼一声说道:“动机?昨天周四上午,龙川堂翁拳光和山猪因为和方先生谈生意不成,竟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殴打方先生!这目击者没有几百人,也有几十人。你自己就亲自在场,龙川堂那种流氓什么事干不出来?今天的事明明就是昨天的挟私报复,还需要质疑吗?”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那是您和那个歹徒搏斗跑出巷子之后的事,不过证人也有,就是我那个保镖,还是他的刀子和手枪也被我抢过来了,这是物证。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山猪做的,关键是要不要拘留指使者翁拳光。”

席胜魔看看刘国建又看看方秉生,慢慢的说道:“说目击者只有您那个保镖怕是不对的。”

“你说什么?”方秉生和刘国建同时变了脸色:“当时还有谁看见了?”

席胜魔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摔进巷子的时候,左腿就受伤了,和那个歹徒搏斗之后,才突然疼得要命,开始一瘸一拐了,我捡起自己的手枪要继续追击袁嗣会的时候,担心自己走开的话、你方先生有危险,刻意扭头看了一下你那边的情况。我就正好看到山猪正把刀子给你,他是捏着匕首刃尖把刀柄给你的,而你手里还抓着一把手枪。因为看到这一幕,我才认为你没有危险,就转身拐出巷子追罪犯去了。”

说到这里,席胜魔定睛看着呆若木鸡的方秉生,慢慢道:“山猪若是同谋或者杀手之一,为什么他要倒转匕首递给你?应该会一刀捅过去吧!”

一席话说得刘国建和方秉生同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谁也没料到这个年轻的探长竟然也看到了山猪递刀那一幕。

几分钟内,小小的房间里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到。

方秉生扭头给刘国建使了个眼色,刘国建微微点头,对席胜魔说道:“龙川堂盘踞码头为恶一方,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你作为龙川的探长,握有皇帝颁发的警徽,就应该担负你的责任来,利用这个机会铲除这个毒瘤!你不是一直在为之收集证据的吗?这么好的机会突然放在你的面前了啊。”

方秉生也帮腔道:“对啊,假如你席探长没有扭头看那一眼,山猪就会永远消失在龙川,你立了多大功劳啊。”

席胜魔低下了头,大家都看到他脸部在扭曲,他在咬牙,手也握成了拳又松开,大家都知道他内心在激烈交战,都大气也不敢出的等着他的决定。

好久,席胜魔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两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的,方秉生和刘国建惊喜的伸过头去叫道:“怎么样?”

席胜魔慢慢的说道:“《圣经》十诫第九条: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况且我身为治安官,不能做假证陷害别人。山猪就是没做,我亲眼看到了,也要这么告诉别人真相。”

闻言一听,方秉生阴了脸,把后背靠回椅子,一言不发的盯着席胜魔,而刘国建“咚”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办公桌上,他拍案而起,手指几乎戳到了席胜魔的额头,他大吼道:“篮子选彪!塞嫩母!你是猪脑子吗?!”

虽然听不太懂福建土话,但谁都知道他在骂人,席胜魔被骂得脸皮泛红,双拳被捏得咯咯乱响,他猛地站起来,目视吃了一惊收回手指去的刘国建。

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那浑身遒劲的肌肉线条和脸部愤怒的表情,几个人还以为他要动手,刘国建瞪着眼睛有些发虚,方秉生往后压身体,秘书咽了口恐惧的唾沫,冲过来护主大叫:“你想干嘛?难道想以下犯上吗?”

但席胜魔咬着牙猛地对着刘国建行了个军礼,然后他面朝大门,抬起头看着天花板,大吼道:“报告长官!属下是基督徒!绝不可做假证!报告完毕!”

房间里一片静寂,彷佛只剩下倔强的盯着天花板的一动不动宛如石像的席胜魔。

107 为了神么?

好久之后,瞪着那尊“雕像”,刘国建觉的自己权威被藐视了,他几乎是跳着大吼大叫道“没人问你,你吼给谁听啊?这里就你是基督徒吗?这里谁不信耶稣?!啊!对我示威吗?要造反啊?你……”

但方秉生拉了拉一脸愤怒要和席胜魔吵架的刘国建,他一开口就是笑,他站起来,先对刘国建使了个眼色,依旧是亲热的绕过办公桌,请用军礼表示自己不会屈服的席胜魔坐下。

“坐下来好好说话。”刘国建叹了口气,没好气的命令道。

看着席胜魔又怒又羞辱的坐下了,就站在席胜魔身边,吊着胳膊的方秉生陪笑道:“席探长,没人让你做假证陷害人。那违反十诫的,绝对大罪。我们都懂,也都是基督徒,咱们都是好弟兄嘛,呵呵。”

说着,他看了看席胜魔的脸色,用一只手比划着说道:“你毕竟看了一眼就转身跑出巷子了吗?你可是没看到,山猪他诈我。刚给我匕首,又突然抢了过来,一刀捅在我胳膊上……”

席胜魔扭头看着身边的方秉生,用手指敲着桌面,驳斥道:“方先生,你这么说就太怪异了!你手里提的枪是山猪的,他又给你刀子,而且你身边已经站了一个背着步枪的保镖了!他先给枪,又给你刀,接着夺回来,在有保镖、你右手持枪的前提下,还一刀捅你、接着又被你夺回来?你这么讲,你以为法官会信吗?谁会信?”

“说不定他以为我戴着眼镜好欺负呢,呵呵。”方秉生毫无羞愧和尴尬的笑了起来。

桌子后的席胜魔气鼓鼓的别转了头不去看他。

方秉生此刻换了一副深恶痛疾的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席探长,你是本地警官,你比我更了解山猪和龙川堂,这是一窝匪徒啊!他们欺行霸市、敲诈良民、扰乱市场、藏污纳垢,整个县城要是能拔掉这伙毒虫,那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席胜魔答道:“是,他们是一窝人渣。但是不能靠做假证。”

方秉生非常生气的拍着桌子叫道:“山猪这种流氓,即便不是这次买凶杀人,他也做过无数次了,他欺男霸女、欺压良善,他犯下过多少次天理不容的命案啊!但是就是因为他非常狡猾,总是作为指使者出现,即便破案,也有他小弟顶缸,他一点事也没有。现在你怎么能叫做假证呢?你只不过不要理他,把他以前做过的坏事挪到今天来不就行了?你是替天行道啊,是替耶稣除害啊。你平日里挖地三尺也奈何不了山猪,因为他作为犯罪指使者是绝没有直接证据给你的,但是今天就有直接可以搞死他的事情啊!你都不需要出力,只需要睁只眼闭只眼,山猪就会永远在龙川消失了!”

席胜魔没有吭声,咬着牙摇晃着头,看得出他内心在激烈交战。

方秉生赶紧趁热打铁,说道:“对不对?你没有犯罪,你只是不开口就行了,装没有发生过,你什么也没看见。这怎么能叫做假证呢?而且你若这样做了,山猪伏法,龙川千万百姓感激你啊,这种对百姓天大的帮助对比碾死一条臭虫的小罪过算什么呢?你这才是真正的为耶稣服务,为百姓做了好事啊。”

席胜魔咬牙抬头说道:“我做不到,我看见就是看见了。而且我乐意为山猪作证,证明我看见过的一切。”

“你是混账吗?”对面的刘国建气得差点把牙咬碎,他伸手指着门口道:“外面关着的那个流氓做过多少恶事?你只不过少说一句,他就完蛋了!公义就得到实现了!”

席胜魔转过头看着市长,深吸一口气道:“公义,不能以邪恶的手段实现。公义就得以公义的手段实现。”

“你这个龙川百姓的大罪人啊!耶稣怎么生出来你了呢?我看你是撒旦的崽子吧?”刘国建的秘书恼恨席胜魔墨迹和无耻,奋勇的指着席胜魔帮腔。

席胜魔看了他和刘国建一眼,死死咬着牙不吭声,他脸皮也红了,头皮也一层汗出来了,看得出就如在油锅里油炸一般,但是他好像宁可死扛这种压力了,就是不想松口了。

方秉生也有些急了:你不帮老子整龙川堂也就算了,怎么让你闭嘴都不行?非得要帮龙川堂说话?这个混账到底心是怎么长的?难道表面上正义无比,暗地里却早就被龙川堂收买了?

想到这里,他叫过刘国建秘书,说了几句,对方一脸的不情愿,缓缓的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支票,刘国建自己唰唰的签字盖章。

方秉生拿着那张支票,放到席胜魔面前,说道:“席探长,知道你不容易。我今天支票簿没带,就先用你们市长的支票,这是额外的二百银元,送给你。帮次忙吧。何必为了那流氓得罪你们市长和千万无辜的老百姓呢?”

席胜魔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抽屉里拿出刚才方秉生给的一百元现钞,连同那张支票一起扔到方秉生面前,他说道:“我明白了。这些钱我一分也不要,我就要主持正义。因为我是基督徒。”

“塞嫩母!瘪三混账!上个洋学堂以为了不起了!你以为老张能保护你一辈子吗?不识抬举的狗东西!”刘国建真的暴跳如雷了,跳起来就骂。

席胜魔深深的低着头,不发一言。

方秉生也冰冷了脸,伸手抓起桌子上的钞票和支票,扔回给眉花眼笑的秘书。

然后他拉住暴怒的刘国建,两人走到门口小声交谈了一会。

刘国建立刻走了回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叫道:“席胜魔!把你的警徽和警枪交出来!”

“为什么?”席胜魔一愣,接着脸上罩了一层怒意:这报复竟然五分钟后就来了,这也太混账了吧,刘国建和方秉生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和神?

“你现在被停职了!”刘国建大吼一声。

“凭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总要有个理由吧?”席胜魔愤怒中站起来反问对方。

刘国建冷笑着指着席胜魔鼻子说道:“昨天周四,你以查枪名义,在大街上公然殴打龙川堂几个人,打折人鼻梁、还殴人脑袋出血,极大了影响了治安局的声誉!我们的警官就像你一样是暴徒吗?所以你被停职了!”

“山猪?”席胜魔一愣,说道:“刚刚你们还想陷住山猪,怎么拿这事来搞我?”

“搞你?放屁!你突然殴打几个对你不构成威胁的人,查枪殴打山猪,随后又把枪扔还给山猪!你这是不是违反了警官规章?我这也是程序正义!”刘国建得意的冷笑着。

席胜魔顿时入坠冰窟,昨天他殴打山猪,确实有点公报私仇的意思,但是谁不知道山猪那伙人的真面目,哪里没有点明暗规则呢?他以警官身份确实可以在暗规则下肆意殴打凌辱山猪这种流氓,对方也绝对不会以此事对他举报什么的,否则一个混帮会的去举报警官打人,你别说会受到多少随之而来的报复,而在江湖上也没法混了,帮会分子去举报警官?有点廉耻好不好啊,混帮会不就是要被官差修理的吗。

不过现在他给刘国建讲死理,而刘国建就给他讲死理,按死理,昨天那一通揍,确实不知违反了多少条警官规章。

刘国建继续吼道:“而且从你殴打山猪出血这件事,我怀疑你和山猪有私人恩怨。为了避免你的私人恩怨影响工作,你不仅停职等候处理,而且不得插手和山猪以及龙川堂任何有关的案子,立刻移交你所有相关档案给欧杏孙!”

说罢,刘国建再次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厉声吼道:“交出你的警徽和警枪!去人事处报道你的停职处罚!向欧杏孙移交案件档案!在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你就是最低级巡警,去三一街维持交通,立刻!”

看着又愤怒又震惊又无奈又痛苦的席胜魔,方秉生扭过头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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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中午十二点。

翁拳光带着几个人气急败坏的进了治安局,大喊:“欧探长呢?”

他刚刚得知消息,因为山猪带的几个人全一起被抓进去了,而他收买的治安局里的眼线也觉的山猪得罪了方秉生那种人,被他哭着叫着说山猪行刺他,山猪怕是凶多吉少,而立了大功的席胜魔“竟然”“终于”被刘国建免职了,这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是以席胜魔的烂脾气,很多人都认为他迟早会和刘国建冲突;而意料之外,竟然是在他持枪勇救方秉生之后——这京城来的四眼田鸡恩将仇报未免也太快了吧,所以都想再等等消息看看,愣是没人给他报信。

“八爷,我还正要去找您呢。”欧杏孙从治安局会议室里伸出头来,满脸惊喜的说道。

“哎,老欧,为啥抓山猪?”翁拳光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抓住了欧杏孙的手腕摇晃着问道。

欧杏孙笑眯眯的也抓住了翁拳光的手腕,接着猛地一扭,把翁拳光胳膊背在了背上。

“哎,老欧别开玩笑!现在还闹!”对于警官手册里的反关节技,龙川神拳翁拳光挣扎了几次都没挣脱他,气得扭头大吼。

“不是给您开玩笑。方秉生先生指控您昨天殴打他,今天又指使山猪和袁嗣会行刺于他。您作为犯罪嫌疑人,我奉命拘留您问话!”欧杏孙笑着说道,看那脸色,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但不管是不是做梦,兜里硬扎扎的一百大洋钞票是真的,席胜魔几乎等于完蛋了也是真的,这是个美梦。

“行刺?行刺谁?”翁拳光瞠目结舌,接着看到欧杏孙出来的会议室里吊着胳膊冷冷看着他的方秉生,和转过脸装看不见他的刘国建,翁拳光有些回过神来了,他流着冷汗叫道:“姓方的,这怎么回事?你妈的疯了吧?”

“走!这边请!”欧杏孙扭住翁拳光的胳膊,把他朝拘留室押去。

在单人重犯拘留室里,欧杏孙对翁拳光还是很客气,隔着铁笼子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翁拳光听完之后,倒抽了无数口凉气,迟迟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方秉生的毒辣超过了他的想象,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攀诬山猪要行刺他?!!这是个何等无耻的匪类啊!

“方秉生竟然敢这么诬陷我们!我擦!还有没有天理?!山猪肯定是冤枉的,我让他跟着方秉生去保护他啊!”翁拳光大吼起来。

欧杏孙嗤之以鼻道:“八爷,在这里的人,全都说自己冤枉的。别喊了,省省力气。这个案子您刚刚也看到了,张局长溜了,刘国建接手,而上午方秉生就敢指着刘国建鼻子擦他妈。您这怎么玩的啊?怎么惹了那么可怕的混蛋了?”

“我哪里惹他啊?是他骗我在先!”翁拳光又惊又怕的叫了起来。

欧杏孙耸了耸肩膀,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八爷,你又不是第一天混江湖,吃亏了若惹不起就得打落门牙合血吞。”

“我要见山猪,我要保释山猪!”翁拳光突然想起了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握着铁栏杆大叫起来。

“还保释他?你先保释自己吧。”欧杏孙无奈的笑了笑。

翁拳光惊恐了摇了摇脑袋,才确认了自己已经被关进来了:“我要保释我自己!”

欧杏孙点了点头,说道:“我给您传个话,您,方秉生是同意保释的,但是有条件。”

“这个畜生还要给我提条件?我擦他老母啊!”翁拳光气得跺脚,拽的铁栏杆叮当乱响。

“你听不听?不听我就走了,你让你律师和刘国建交锋吧。若方秉生死咬你买凶杀人,以你昨日殴打他的情势,和山猪与你的关系,你是保释不了的。”欧杏孙作势欲走。

“老欧,你说!你说!”翁拳光立刻服软了,头上冷汗流了下来。

“第一点,立刻交出王鱼家案件证人和起诉人陈阿大和他弟媳妇,交给方秉生他们一伙看管;第二点,立刻让昨天席胜魔殴打的你的车夫和保镖来局里录口供;第三点私人赔偿方秉生1500大洋;保释金另算。”欧杏孙慢悠悠的说道。

“我擦?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找我要陈阿大他们,这事你知道,我也认了;找我车夫和保镖干嘛?我车夫被姓席的孙子打折了鼻子,他又没跟着山猪出去!我什么也没干,为什么就要给方秉生那个流氓1500大洋啊?”翁拳光说到愤怒处,转身一拳打在了拘留室的石墙墙壁上。

第二点就是为了抓席胜魔的小辫子,防止这个疯子捣乱,真惹恼了刘国建的话,刘国建就要和张局长斗斗,非得扒了席胜魔的警服不可!想到这里欧杏孙越加的得意,眉飞色舞起来。

“方秉生说了,他那套衣服,外套是双星定制的,350银元;衬衣,法国进口货80元,570元是医药费和养伤费。另外500大洋是昨天你打他一拳和损毁他眼镜的代价。”欧杏孙说道。

翁拳光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竟然笑了,他在铁栏杆后面对着欧杏孙摊开了手,笑道:“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在龙川县城里,竟然有人赤裸裸的敲诈我了!我是不是翁拳光?”

欧杏孙并没有被这个笑话逗笑,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八爷,我劝你服软。你是龙川堂,对方是铁路公司和洋药行会,没看连刘国建都被他当狗用了吗?你想和这种帮会对着干?方秉生可是对刘国建说了,若是你还不服,在江湖上放出风去,在你人头上挂一万花红,惠州请来杀手做掉你都可以。别说对抗县令,就是咱们县城的最大帮会和惠州城、京城帮会对着干?我想即便方秉生仅仅是个流氓,您最好也服软。”

“我擦他妈的!!畜生!!”翁拳光愤怒无法排解,仰头大吼起来。

欧杏孙捂住耳朵,冷笑一声:“吼吧,吼完了也没用,吼完自己想想,想好了通知我。我有事先走。”说罢自己大摇大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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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翁拳光还没自投罗网,方秉生、刘国建、欧杏孙他们正在会议室里商议如何对付龙川堂的时候,席胜魔手里提了根警棍进入了拘留室,与平时不同,他胸口的探长警徽和腰里的手枪都没有了,胸口却增加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哨子。

因为在局里声名卓著受人佩服,虽然知道这位双雄之一已经被刘国建给废了,但看守警员还是什么也没问就把席胜魔放进去了。

他要看的是谋杀未遂嫌疑犯山猪。

本来一听到门响,在笼子里的山猪立刻站起来,手握笼子栅栏大吼:“我是冤枉的!天杀的方秉生竟然敢这么诬陷…….”

然而一看到席胜魔,抓进来前被方秉生保镖们揍得真像猪头的山猪愣了一下,闭了嘴,悻悻的扭头坐在地上,也不看席胜魔一眼。

“山猪?”席胜魔用警棍敲了敲笼子门。

“干嘛?大名鼎鼎的席探长要来提我审讯吗?”山猪语气虽然不忿,但还是垂头丧气的站起来,走到笼门,等着被提。

他心知肚明今天方秉生给他们撕破脸了,要往死里弄他,而席胜魔本来就和他们龙川堂不和,又因为构陷长老会的事和这个探长结下了梁子,昨天当众被揍得满头血已经是预示了,要是他刑讯自己,怕是把自己折腾残废的心都有,心里是又怕又恨又无奈。

“我不是来审讯你的。”席胜魔正色说道:“今天上午,我是告诉你:上午的时候,我在追出巷子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看到你倒拿匕首给方秉生。你没有行刺他。”

“什么?你?”没想到突然说这个,而且是自己难以置信的好消息,山猪浑身一振,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席胜魔,彷佛从来不认识这个可怕的探长一样。

“我算一个目击者。你若要打官司,我愿意为你作证。”席胜魔点了点头说道。

“什么?席探长?您看见了!您知道我是方秉生那个人渣诬陷的?”山猪手握着笼门栏杆惊喜的跳了起来,接着他又愣了,问道:“那你还不放了我?”

席胜魔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坚持说我看到你没有威胁方秉生,我得罪了市长和他,我已经被停职做巡警了,你的案件我管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就走。

“慢!你说你为了我的事被停职了?”笼子里的山猪匆匆叫住了席胜魔,看着那人的后背,山猪疑惑的说道:“那你这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要以弄死我们为乐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来耍我玩的?”

席胜魔转过身来,脸上一直换了一副狰狞的表情,他提起警棍指向了山猪,看着这张魔鬼一般的脸,山猪惊叫一步,退了两步,脊背靠住了石墙。

席胜魔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个人渣!你们龙川堂所做的罪恶罄竹难书!若是你和翁拳光哪一天突然死了,不论怎么死的,龙川不知有多少人会额手称庆!包括我!只要你们死了,我都会看做上帝报应你们罪恶在我眼前!!!”

被这样凶狠的咒诅辱骂,山猪浑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小声的问道:“那,你要为我作证是什么意思?”

“不是为了你这种人渣!”席胜魔厉声驳斥对方,他咬着牙艰难的说道:“基督徒不可做伪证!我是为了耶稣为了神,我愿意为别人诬陷你而作证!虽然…….你是该死的人渣。”

说罢不理目瞪口呆的山猪,席胜魔转身就走了。

直到拘留室的门关上,里面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山猪才茫然的低下头,看着被扒光鞋子的光脚,喃喃道:“为了耶稣么?神真的在吗?”

接着这个人突然怒目而视头顶的笼子和屋顶,他指着上面叫道:“我擦!耶稣啊,我今天摆明了被冤枉!快点把我放出去!”

说完他竖起耳朵听了听,拘留室外边并没有脚步声,什么也没有发生。

山猪扑通一下跪下了,两手交叉握拳道:“神啊,刚刚不是有意骂您的。我对您最忠心了,想想吧,去年圣诞节我可是给天主堂捐献了5元大洋的!这几年也起码给您五十元大洋了,50元啊!我遇到神甫和修女都是要鞠躬的,我这么虔诚的人,您不保佑我保佑谁?要是您让我出去,我立刻跑去天主堂给您捐献五十块大洋。50元啊!!!多大一笔钱啊!!!”

静静的跪了一会,山猪睁开眼睛,又听又看: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又叫道:“神啊,至于这个罪呢,我确实因为工作关系不小心碰过几个人,这些个人有罪大恶极的,我是替您送他们下地狱;有的吧,也确实看起来挺老实的,但是我已经忏悔过了啊,我替您送他们去天国了,我确实没有罪的吧?”

又过了一会,山猪猛地抬头,指着头顶,面目狰狞的吼叫起来:“神!你妈的!老子真是被冤枉的!你快点放我出去!否则,你真是又聋又瞎啊!”

108 龙川话事人

周五下午2点。

龙川县城的门面三一中心街上一片人仰马翻的情景:

治安官在挨家挨户的通知、发国旗,周一要全国大祷告,所以上午不可开门营业,并要求打扫各自的店面门脸和前面街道,不许肮脏,并自备浆糊贴纸做的国旗于店门或者家门左边,当然若是家里有现成的布料真国旗,欢迎打出去。

最大的中心街前后两个路口都立上了新作的大告示牌,明确告知百姓:周一上午以中心教堂为中心,横竖三条街全部净街,不许车马进出,只许行人步行进入。因为这个区域为龙川县城划定的露天公共聚集祷告中心。

三一广场上更是忙,衙门请来的工人正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的工作,他们要把一部分用作学校操场的土地面全铺上一水的石板,让整个广场真正的全石板化;还有很多人在把学校教室里的板凳桌椅搬出来,抬进木床,这里要改造成临时兵营。

而中心教堂前面,二十多个苦力正卖力的扎着一排人高的木台子以及上面的天棚,这木台子就是在周一的时候,让京城来的钦差和县令以及县城神甫和牧师登台,带领大家祷告的;刘国建还很细心的又吩咐在这个木架上罩上顶棚,以防止周一的日晒雨淋。虽然跪在雨里或者大太阳下祷告,对平民信徒很有诱惑力,不受虐怎么显得自己有收获?但是对于达官贵人在雨里或者大太阳下跪一到两个小时?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就算人家太虔诚想自虐,刘国建这个县令地主也得先替人家多做一个选择。

三一中心街是商业街,各家各户的小工都满脸笑容的出来擦门脸或者扫地,显得喜气洋洋,除了过节一般的大家聚集、有空围观京城来的大官和军队外,还有一个因素,很多人就认为是周一白白放假了半天,多好的事。

而就在这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上,翁拳光蓬乱着头发,手里抓着自己的袍子角,和三个跟班一起,一路东闪西挪推人撞摊子而来,看满脸痛恨、紧张、恐惧的表情,真如一条愤怒的黑瘦驴子冲了进来。

他一路狂奔,跑上了三一广场的石板,连路也不绕,低头就从教堂门口的大木架子下钻了进去,又钻了出来,一跃而上教堂的台阶,冲过门里的小厅,他“咚”的一下推开礼拜大堂的房门,大吼:“张局长呢?!!!”

空空荡荡的教堂里十几个中年人都惊讶的扭头来看他,翁拳光看清那群人吃了一惊:除了李医生和侯长老外,其他人也全是龙川县各个知名的教会首脑,天主堂的法国老头李爱普穿着一身扎眼的神甫黑袍也在其内,他们正在商议几天后联合祷告的事情,看到是这群神人,翁拳光靠在门框上,一手捂着狂跳的心脏,一边死命的挤出一个笑脸,还挥手致意了一下,笑道:“对…..对不住……各位牧师、……神甫了…….我找人。”

“找我?”有人在翁拳光后面叫道。

翁拳光扭头一看,只见张局长的脑袋从小厅旁边的门房兼书店里伸出来。

“张局长啊!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闲逛!”翁拳光好像失散的孩子看到了父母、又好像老板等到了迟来的仆人、又或者像家里着火的房主总算看到了消防会的马车,他大叫着,转身冲了过去。

“老张!我擦!你得管管了!方秉生和刘国建疯了!连我都抓进你局子里了!现在山猪都被扣着,头上要被按个谋杀的帽子!”冲到书店门口,翁拳光也来不及进屋,一把把张局长从门里拽出来,跺着脚大吼大叫起来。

“你喊个屁啊。”张局长看着翁拳光那张惊怒交加的大红脸,伸头看了看礼拜厅关门的那惊骇的牧师,不满的回头说道,说着把翁拳光拽进了教会书店。

一进小书店,翁拳光就一愣,小小的书店里坐满了人,大家就在柜台外面摆了一圈椅子,有张其结、有李广西、有范林辉、有齐云璐,还有席向道以及他满脸不忿的儿子——暂时做巡警的席胜魔。

“大家在开会?”翁拳光小声问道。

“开什么会啊,这不要全民祷告吗?我们都碰到了,就随便聊聊。”张其结回答道,但回答的有气无力,好像重病缠身一般。

翁拳光此刻无力理会这些败犬、败将,他自己要翻身,和他们这些废物聊什么?他只需要张局长这个大人物。

他又把张局长拉到外面小厅,满脸焦急的小声叫着:“我说张局长啊,现在方秉生连山猪都敢睁着眼睛陷害啊!他还敲诈了我1500大洋!这混蛋啊!你不能再装病了,方秉生和刘国建是想把龙川给烧了啊!龙川需要你主持公道啊!”

张局长白了翁拳光一眼,冷哼一声道:“老翁,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就是老胃病,谁都知道。谁尼玛装病了?再说,我在不在有什么分别?我即便在,我作为吏员也必须听刘国建这官的。”

翁拳光愣了一下,一把抓住张局长的胳膊用力掐着增加自己的说服力,他说道:“老张,你可不能这么玩!我认识你十年了,逢年过节可没忘过你!都是老乡亲了,现在出事了,你就装看不见了?”

“什么意思?你说我收你贿赂了?”张局长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还拿手指头抠了抠鼻孔。

“我怎么会说这个?这么多年,你我谁还不了解谁?谁不知道你比本地人更本地人啊!”翁拳光又要放低声音又无法抑制感情,脸红得如同虾米一样:“我是说,我们都什么交情?你不能看着方秉生和刘国建那两个混账火烧县城啊?他们要玩死我啊!不对,不止是我,那书店里所有人都被黑了!王鱼家还在牢里呢,你不管啊?!”

这时候,背后响起一个冷测测的声音:“老王在牢里,这不就是你们干的吗?”

翁拳光扭头一看,原来自己求张局长出面摆平,书店里那些长老会的家伙估计听到了,也跟着出来了,说王鱼家是翁拳光黑进牢里的,正是一脸恨恨的张其结。

“确实是我干的,但是他妈的现在几个人证和苦主全被方秉生掌握了!而且山猪也被当成人质关在牢里,我也不敢和他们对着干啊!我他妈的有什么法子?!”——翁拳光想到这些,转过身,正对着张其结他们,脸上做了一个苦逼的表情,摊开手大叫道:“老张,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和老王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他妈的怎么会害他?我实话给你讲,都是方秉生和山鸡派人干的!和我绝无干系!”

说罢手指头顶的穹顶,翁拳光叫道:“你不信是吧?我可以发誓!对着上帝、对着圣母玛利亚发誓,要是我做的,就让我天打雷…….”

“算了算了,基督徒不能发誓,你不知道吗?”席胜魔的老爹席向道制止了翁拳光的渎神表演。

这时候李广西绕过张其结背后走到了他和翁拳光之间,对翁拳光说道:“我听小席说了,你家也被方秉生给黑了。”说完这一句,他却转头去看门口的张其结他们,语气带点恳求道:“其实啊,我看,既然方秉生和鸦片馆只想要选举,我们就认了得了,别和他们斗了。你也斗不过,人家有权有势,现在听说刘国建被他敢指着鼻子骂娘,这你怎么斗啊?”

说罢又转头看着翁拳光,依旧是劝导的语气:“老翁,你也别缠着张局长了,你被更黑的给黑了,这你还想怎么样?黑吃黑,你吃不过人家。”

看李广西已经被整怕了,翁拳光被气得不行,他指着李广西鼻子说道:“我听说你已经把儿子接回龙川县城了,但是你是不是不想去惠州城了?我告诉你,方秉生的手下山鸡他能请动的惠州城堂会绝对就是惠川大江堂,这帮孙子下手很黑,没有什么道义,就是一群罪犯!平日里以勒索、绑票为生,什么正经生意也没有的!其他正经帮会都视他们为人渣!这次是等于山鸡领着他们把你底细给摸熟了,就好比领着贼去过你家了,偷你一次就不会再偷了吗?你这次怕了,以后你回惠州,他们还会继续搞你的,为了钱啊!什么帮会不喜欢你这种没胆有钱的软蛋?啊?李广西,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窝在龙川县城了?把家业全从惠州灰溜溜的搬回来?”

翁拳光一席话,说得李广西面如死灰:是啊,假如真被无耻的帮会盯上了,知道自己是软柿子,以后还不往死里捏?自己还怎么在惠州混。

怪叫一声,翁拳光手指点着长老会的各个大商人,竟然教训起他们了:“我说长老会爷几个,平日里在龙川不是挺嚣张的吗?不是号称有西学、有工人、有官府关系、有报业撑腰、不怕去巡回法庭打大官司,我那几次略微碰了你们几下,你们就一拥而上,要不是张局长出面摆平,你们就要做掉老子啊!那时候你们不是说:‘要把老子就赶出龙川吗’?现在怎么都变成娘们了?方秉生就吓破你们小胆囊了吗?他不就是借着那个该死的福建佬刘国建撑腰吗?要是没有刘国建,什么鸟方秉生、惠川堂,龙川是老子的地盘!把他手指剁了送回京城!!!”

大家都被他骂的默然无语,因为刚刚因为李广西和席胜魔的遭遇,张其结也不敢斗了,只能装死,还在心里盘算是不是就真的和刘国建那一伙再谈谈,送点股份和钱,破财消灾了。

现在听翁拳光愤愤不平,张其结嘶嘶的吐了口气,心里那股不甘心又重新回来了,他抬头对张局长道:“老张,你不能看着刘国建胡闹啊,他这不把龙川人当人看啊,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啊!这比土匪还不如!老翁说得对,老张你是县城最高级的吏员,你不能再让治安局当刘国建和方秉生的打手了!大家都倒霉了,你也没好果子吃,他刘国建摆明了要杀鸡取卵、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了!”

席胜魔这时候插嘴道:“翁堂主,你说这么好听,你现在就可以去砍了方秉生啊,我现在被停职了,没有责任管他。”

翁拳光一时气结,想了想,他先对着席胜魔抱拳很恭敬的行了一礼,嘴里道:“我刚刚去见过山猪了,多谢席探长仗义执言,不愧是耶稣入心的公义人!”然后他苦笑了一下,把话题转了回来:“小席探长,你昨天还给我讲:你们治安官是穿制服的,我们混帮会的必须听你们的,让我们跪下我们就得跪下。现在是方秉生操纵刘国建大砍大杀啊,那刘国建是你这种穿制度的长官的长官,我用黑的灭方秉生?有心无力啊!还得靠张局长这个大好人、龙川秩序的真正话事人啊。”

“唉。”张局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闭目好一会,背转了手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大家异口同声的问道。

“去和刘国建好好谈谈啊。替你们替龙川摆平这场莫名其妙的烂事。”张局长转头无奈的说道:“但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刘国建可不在乎我这老好人的。他身边的福建老乡越来越多,他也变得越来越疯了。”

“你等下。”张其结摇了摇头,跑了过去。

109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周五下午三点。

刘国建从治安局门里出来,小心扶着披了一件警服的方秉生上马车,马车周围欧杏孙派了四个手下治安官荷枪实弹护卫着。

虽然心黑手辣的自己割了自己一刀,立刻就打垮了龙川堂:王鱼家案件证人和苦主到手、钳制目击者席胜魔的证人到手、扣押山猪在案作为防止龙川堂捣蛋的人质、还索要了翁拳光1500大洋作为自己的酬劳,但方秉生脸色仍然冷着脸,不好看。

谁差点丢命,脸色都会如此。

他脸色不好,刘国建脸色一样不好:今天听说方秉生被刺杀,他差点吓死;等问了事情,发现居然就是席胜魔他们发现的邪教漏网分子干的,更是差点把他吓瘫。

要是明天报纸头条是《铁路公司大员被龙川邪教分子刺杀》,那他别想再在官场混了,别说朝廷看法,就算刚攀附上的民主党各路神仙也一次得罪到底。

另外除了靠民主党升官,他还打算靠方秉生他们一伙流氓发财,趁他们对龙川上流精英大砍大杀之际,来个浑水摸鱼,为自己儿子结婚的西洋房子攒点钱。

所以他对方秉生是份外照顾,因为怕他不安全,索性把他从钟二仔家里接到自己衙门家里去,衙门起码有个护卫队呢。

为了显示自己心诚和隆重,从治安局到衙门巴掌远的道路,他还特意调来了自己的马车,外加四个治安官持枪护卫。

把方秉生送上马车,刘国建正要坐上一辆人力车跟着马车,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市长大人?”

刘国建扭头一看,却是张局长从马路一头走了过来。

“老张,你不安心养病回来干嘛?”刘国建冷笑一声,屁股坐在人力车车垫上并不起身,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车,说道:“我还有急事,先走。”

“哎,大人,您稍待片刻,属下有点事和您商量。”张局长疾跑两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人力车的后仰靠背。

刘国建扭头盯了盯张局长,嘴上没说话,肚里却雪亮:这个张局长不是本地人,胜似本地人,在这里经营十年,关系盘根错节。他是个不想让这个县城各个势力有任何变化的看门人,身为位高权重的局长,他既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他是灰的,几乎代表了地盘上所有有头有脸的有钱人。现在自己和方秉生一起对着龙川这棵大树的老树根又是点火又是砍根,肯定也伤到这小子的筋骨了,因此又想来说合他和那些有钱人。

不和他谈是不行的,既然他已经出面了,必须给他个面子。然而让步是不可能的,因为人已经得罪了,按照他秘书的说法,刘国建要把这些别人的血变成了自己蒸汽机里的燃煤,就要推着自己一往无前的前行,而他们的怨恨不过是讨厌却无力的煤烟而已。

“好啊,不过你长话短说。”刘国建从人力车上下来,让自己的一群师爷秘书等在台阶下,和张局长上了台阶,两人也不进去大门,张局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刘国建,点上,自己也叼了一根,县城里两个最有权势的人就这样看似闲聊般在治安局的门廊下开始谈判。

“市长大人,做事何必这么绝呢?黑白通杀吗?”张局长抽了一口烟,开门见山的问道。

刘国建见招拆招,弹了弹烟灰笑道:“哪里有什么绝的?我是依法办事。要是在清国,我他妈的肯定是个包拯一样的清官。”

两条烟龙从张局长鼻孔里长长的喷出,长得就如同他此刻心中的压力,张局长苦笑了一声道:“大人向来依法办事,雷厉风行,我们都是熟悉的。但是,法也有个轻重。他们都是龙川本地有头有脸的人,何必往死里弄呢?比如,王鱼家老王我们都知道是老实人,没必要非得陷他个谋杀或者误杀罪吧?山猪是个王八蛋,但是以这种人渣的习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行刺方秉生这种狠角色?至于张其结,我听说你不让方秉生见他?”

本来听张局长诉苦的时候,刘国建把烟叼在嘴上,缓缓的抽,让烟雾弥漫自己的脸目,如同躲在烟雾后面的黑龙,掩盖不住的得意和决绝,但听到张其结三个字的时候,烟头猛地一亮,刘国建把烟从嘴上拿下来,说道:“他和方秉生是他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局长看着他,笑了起来,眼睛却从刘国建的视线上闪开,盯着自己手里的烟卷的烟灰说道:“我这次来,还有个带话的作用,张其结说愿意给你10%的股份,但条件就是停止洋药走私和查税的调查和指控,替王鱼家脱罪,长老会商会愿意担保王鱼家绝不掺和选举了。不过你只分红利;经营职位方面,他那边西学工厂,技术性很强,没法给你秘书什么的亲戚一个职位。你看怎么样?”

“张其结这么说了?”刘国建眼睛一亮。

“是啊,我是传话的,你看这条件怎么样?”张局长慢慢的说道。

“呵呵,老张也算咱们县最博学最聪明的人精了,他这么说,显得我敲诈他了?他给你讲我要他股份和职位了?”刘国建呵呵一笑。

张局长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你我都是官吏,树大招风,做事不可能不留痕迹。在县城精英圈子里,你对张其结的开价怎么可能保密呢?开价10%的龙川最大纺织厂股份、长老会绝不妨碍方秉生他们;条件:张其结、王鱼家安全离开民主党莫名其妙的选举,不要再用执法权攻击他们。民不和官斗,我就是这么劝他们的!他们也认了。你就说怎么样?”

刘国建抿起了嘴,舌头在口腔里乱搅,虽然人在选择时候要纠结,但是拥有选择权本身就如吃了大餐一般甜美,他在心里甜蜜而紧张的盘算起来。

10%的最大纺织厂的股份,几乎会白白给他,以张其结的经营能力,肯定有赚无赔;不想分红,转手卖掉,想买的人也多如牛毛,意即坐地数钱即可;就算纺织厂完蛋,哪怕仅仅就是纺织厂的地皮价值,也是天价。若有了这些股份,肯定发了一大笔财。

但张其结拒绝给他福建老乡职位,也就是怕他塞进人来抢夺经营权。

三天前,刘国建肯定是掩盖着内心的狂喜,接受这个要约。

然而现在不是三天前了。

第一:三天前,刘国建仅仅是个想靠揣摩上司旨意搞好选举的地方官而已,这是他的本职;即便吓唬吓唬富人,也是看在方秉生的几百元贿金面子上;

但是现在,民主党因为势力很大,已经让朝廷里的一个大官私电给他,刘国建很可能因为和民主党的良好合作,而得到江西大城的主官地位,而且是要修铁路的地方,以他经营龙川的经验:他懂如何对付、安抚抗拒或者勒索铁路的百姓,他懂利用铁路物流;懂经营模范街道和中心;懂培植西学大工厂,所以这种地方执政简直是物尽其用,可以大展宏图,说不定三年内就可以把那地方变成《海宋十大模范大城市》,那样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第二:勒索张其结,确实不是刘国建的主意,而是他几个老乡商量了一下,他秘书背着他,越俎代庖去牢里找张其结了,回来才给他汇报,就是想做成木已成舟的态势。反正已经勒索了,人也得罪了,你总不能再把这个感情找回来吧?

这一年随着他在福建老家成功者名声越来越大,他身边的老乡越来越多,这虽然给了他忠心的手下和耳目,但是花钱吃饭的嘴越来越多,银钱敛财速度是越来越慢,在老乡们的撺掇下,他也想在龙川学着弄点“小钱”花花;

而这正如方秉生所讲的:龙川太小,榨不出多少油水来。既然是个破罐子,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反正龙川成为十大模范小城市不就是自己的功劳吗?辛辛苦苦的农夫渔夫难道还不能吃点自己劳碌得来的粮食吗?

刘国建也只能顺着老乡们意思横下心敲诈张其结了,一旦下了决心,却发现这生财的法子很不错啊。

第三:刘国建最近两天才看到了方秉生的心黑手辣:眼睛不眨的敲诈李广西500大洋,对方汗流满面的立刻现金奉上;自己竟然敢割自己一刀然后铁口白牙的诬陷对方行刺?不仅把山猪扣在命案里,还让龙川堂乖乖听话,而且又敲诈翁拳光1500大洋,这才两天,就是2000大洋到手啊!方秉生本来还想敲诈张其结,作为他不给自己面子的教训,仅仅是看刘国建也盯上了张其结,而刘国建对自己有用,这才勉勉强强的把这块肥肉吐给刘国建,就这样,他已经敢指着刘国建鼻子骂娘了。

方秉生这是来干活还是来收龙川银元的?

这小子不仅自己敛财,而且还干净利落的把他的一切目的全部实现!

方秉生,本质上一个平民,靠的就是利用和平衡各方势力,从中渔利,而且所有人都被整得服服帖帖的。

这难道就是京城精英的赚钱技巧和敛财速度?

刘国建是看得非常眼热啊,而且还不甘心,因为方秉生说穿了就是利用他手里的权力,好比月亮发射太阳光芒那般,问题是太阳辛辛苦苦的收入还不如月亮的一个零头呢!

因此,刘国建见张其结胆寒服软,并不是喜笑颜开的收取果实,相反他咬着牙狮子开大口了,深深吸了一口烟,接着深深的吐出去,然后他对张局长说道:“10%不行。这些事都是方秉生和洋药行会在背后做的,和我无关。但是我既然已经做了,也脱不了身,总不能查税半途而废吧?别人怎么说我?而且洋药行会和方秉生那里并不好打理。所以我要20%,外带龙川纺织厂的总账房职位给我的人。”

张局长目瞪口呆,他盯着刘国建,叫了起来:“你可想好了!20%?你这是太过分了!那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建立的厂子,别说是个人,就算是个麻雀,你去他窝里抢蛋,他也要给你拼命吧?而且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人事权和财务大权,他把总账房给你?我擦,这公司到底是姓张还是姓刘了?”

刘国建并不在意张局长没有叫自己尊称,因为事实也不需要,大家已经正儿八经的在交易了,没有官民在交易的时候还是官和民,而只有“狗娘养的”和“你才是狗娘养的”之分,他大手一挥,直接说道:“他不让我的人进去账房,我怎么知道他骗我呢?这些生意人最精明最坏了,他给我股份,我怕是还得花点小钱买。买了之后,他年年把账本做成巨亏,我不仅没有分红,还得替他还债吗?”

张局长气得笑了起来,他双手夹着烟头,十分无礼的指着刘国建鼻子道:“刘国建,你这是疯了!你鬼迷心窍了!”

刘国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狠狠用皮鞋拧灭,对着张局长张开手道:“我鬼迷心窍什么了?你妈的!这个县城要不是我,他们怎么赚钱?我这三年累死累活,有人感谢过我吗?没有我,能有十大模范小城龙川吗?不仅不感激我,他妈的!反而到处说我坏话造我谣言,编排我的亲戚!你妈的!广东人了不起?歧视我们福建人?我还看不起你们呢!”

张局长闻言一愣,叫道:“刘国建,你说话放清楚。老子是广西人!而且这件事里有人歧视你吗?你不要胡说。我只告诉你,凡事有价,凡事有度,这里不是清国,你别做事做太绝,出了事,老子也得跟着倒霉!”

刘国建冷笑一声,指着张局长说道:“我告诉你,很快就是清国!看看这里,除了一窝窝的基督徒刁民,和清国有什么不同?清国有灭门县令,我现在才发现,我也可以当宋国的抄家市长!”

说罢,刘国建转身就要走,但张局长扔掉烧了手指头的烟头,猛地拽住了刘国建的胳膊,怒喝道:“姓刘的,你疯了吧?你非得一把火烧了龙川才罢休吗?你知道不知道你这么绝,把整个龙川的**白道全得罪光了!为了什么?就为了莫名其妙的选举?那个无耻王八蛋的四眼毒蛇?为了自己能升官吗?你确定你能升上?你确定以后和一群仇家在龙川共事吗?”

“得罪个屁!”刘国建唰的一下把胳膊从张局长手里挣脱开来,转身吼道:“我是官!他们是民,官哪有得罪民的?我是以前对他们太好了!反而养了一窝白眼狼,对我恩将仇报!不敲打敲打他们,他们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奴!”

“主和奴?你根本不是基督徒啊。”张局长冷冷的说道,并不愤怒,倒像是一种威胁,因为大宋以神立国,官场上互相攻讦,除了宋国法律之外,往往就抓对方的宗教信仰,将对方的行为往宗教标准上死扣。

“我不是?你是吗?”刘国建毫无惧色的反驳,他指着远处的中心教堂厉声叫道:“李医生嫖妓!张其结偷税!李广西从不掏钱募捐!范林辉赌博!席胜魔仗势辱人!你黑白两道通吃,也不是好货!什么狗屁基督徒,一群伪君子!天天骂儒家,和那些儒棍没有什么不同!”

张局长愣了好一会,一时间无人说话,吹过的热风好像都被两人之间的气氛冰住了,好久张局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何必呢?你何必呢?”

刘国建也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略略有些后悔,他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张局长没有再拦他,刘国建听到背后传来张局长幽幽的一声叹息:“老刘,你知道吗?我三年前就认识你,那时候你刚来龙川,是很热情、热心、好心、勤勉、有才干的官员,是你把龙川变成这个样子,我很佩服你,其实龙川人都很佩服你。但你现在变了,知道吗?你变得厉害。为什么?”

刘国建背对着张局长,驻足凝立了好久,然后他挥了挥手道:“要是帮长老会,就是我这个价码。我现在很忙,先告辞了。你要是病好了,也赶紧回来上班吧。”

说罢唰唰的顺着台阶就往下面等着他的下属走。

在人力车上,刘国建坐在车座上随着车辆颠簸,脑子里却全是刚刚张局长的话:“你变了。”

“是啊,我是变了。记得刚偷渡来宋国的时候,我住在一分钱一天的最破旅店里,天不亮就出去找活做,一直干到半夜才回去睡,坐在破席子上数自己赚的第一把大宋铜角子的时候,是多么的开心啊。那时候我跑到江边对着月亮大叫:‘爹,我赚到宋国的洋钱了!’……

“记得刚认识小刀军团老乡,他们让我做宿舍施工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是个小包工头,住在租来的最差四合院里,努力学广东话,努力看报纸识字,雇佣来的工人就睡在我的地板上,我睡在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拿到那个合同的时候,虽然才能赚五十大洋,但那时也多么的开心啊;

“记得刚做县令的时候,多开心啊,我终于从清国人变成宋人,又变成宋国官员了!天天在城里四处跑,帮着李广西联系客户、帮着张其结从码头运输机器、通宵不睡和施工队研究三一广场施工图、穿着布鞋跑去惠州城巴黎银行求那群洋人设立个办事处、又跟着李医生去总会求教会援助教师和资金、每天夜里领着治安官和护卫队巡视城区治安打击犯罪,虽然每天都那么累,但多么开心啊。

“现在,我比刚做县令的时候富裕几十倍了,我穿着燕尾服大礼帽、我在县里一呼百应、我被亲人环绕、很多人开始给我送钱,我坐着什么也不干,每周也是几十、上百大洋进账,我在家乡村子里鼎鼎大名,连县城里的人也听说了我,来到宋国就来找我了,我在大宋所有县官里也是声名卓著,但是,我已经很有钱很有名很有权了,我为什么不开心了呢?我每天都在痛苦,哀叹我赚钱不够多,哀叹我地位不够高,这为什么呢?我已经比刚来宋国时候那个渔民富贵一万倍了啊!为什么我不开心了?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从什么时候不开心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刘国建在车座上皱着眉头,满脸痛苦,最后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叹息,摔碎在风里。

110 【周六】一无顾虑

周六晚上11点。

“哎!停!停!停!”方秉生盯着面前的一张牌,叫了起来,伸手摸向牌摞的另一人凝固在那里。

“我胡了!”方秉生单手推倒面前的十三张麻将,大笑起来。

“方先生好手气啊!”大家都笑了起来,身后的山鸡立刻端着烟灰缸站起来,让笑容满脸的方秉生把嘴上的雪茄烟灰弹进来。

方秉生还是一只胳膊吊在脖子里,却轻伤不下火线,笑意盈盈的坐在玉石麻将面前指点江山,他上家坐着的是喊刘国建舅姥爷的秘书,对门是喊刘国建三侄儿的师爷,下家是一样是刘国建亲戚的茶楼老板,山鸡坐在方秉生后面,替一只手的方秉生看牌、洗牌、码牌、点烟。

虽然胳膊上挨了两刀,但方秉生心情非常不错。

龙川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所有敢捣乱的人全部被制服,而且他还趁机敲诈了几个富人一大笔钱,毕竟这也是工作,不让他们出血,他们还捣乱怎么办?听齐云璐说,长老会几个人原来也就是想凑个四五百银元参选,但是现在不是进了大牢就是被方秉生搞了五百、上千银元,遇到这种偷鸡不成蚀把米、偷牌不成反而被剁手的教训,谁还敢不服?谁还有心继续投钱和方秉生斗?

这种如猛将般攻城略地、又财源广进的工作怎么能让人不开心?

而今天上午,刘国建也终于朝朝廷发出了《再次严格审核候选人:求开除王鱼家、张其结候选资格》的报告电文,他决意要把张其结先搞进牢里再慢慢榨油,方秉生的收获大大激发了他的野心,方秉生的手腕也让他看到原来那些富商都是一群贱人,用点恨的就扑扑的给你塞钱;你要是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反而蹬鼻子上脸,刘国建已经决心从张其结开刀,整点油水出来。

当然他也不后悔前几年对那些富商太好,因为本来就是他扶持起来的,而且当年没有这么多亲戚帮衬,他一个外地县令对一个穷比县城怎么大开杀戒啊?

刘国建电文一发出,就意味着张其结也彻底完蛋了,所以方秉生所有对手,黑的、白的、富的、穷的、坏的、好的全消失了,因此方秉生也就放下了心,正好山鸡也赶回来了,大家晚上好好吃喝了一顿,就来刘国建的茶楼二楼赌场玩牌了。

而刘国建还要准备明天视察三一街,这段时间忙着折腾准备选举的工作还掺和了方秉生和自己的暗中操作,累得不行,而且钦差可能明天就到,他还得准备迎接,所以早早上床睡了;方秉生就由他的三个地位高的亲戚陪同着在贵宾室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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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将大厅和贵宾小室分割开的屏风缝隙里一只眼睛晃了晃,然后这个眼睛的主人拿着一块白毛巾坐回了大厅里的赌桌,问对面的衙门师爷道:“林大人,那后面坐的是谁啊?就是手打着绷带的那位先生,刚才我看市长秘书他们陪着他进来,好像很有派头的样子,是什么官啊?”

“哦,那就是铁路公司的副总方先生,来这里搞选举的。你这个江西人当然不认识。”林师爷随口说道,接着把手里的一把筹码全推到了桌面中间,叫道:“我全下!”

虽然已经晚上11点了,大厅里和往常一样,每张桌子上都点着烛台或者洋油玻璃灯,橘黄色的光晕充满了整个二楼,所有赌桌坐的满满的,二十多人在兴高采烈的玩着各种赌博,茶楼伙计瞪着两只熊猫眼,手里端着瓜子、毛巾、茶壶、鸦片烟不停穿梭着;

虽然明天刘国建要带着人迎接钦差,但是他的亲戚们必然玩到凌晨1、2点已经是习惯了,借着贵客方秉生也来玩的东风,大家也没有跟着老大刘国建早早休息,八九个福建师爷和往常一样坐在这里,撸起袖子兴高采烈的赌博。

就在这时,站在大厅正门口迎客的茶楼伙计听见门对面楼梯上一阵咚咚咚的皮鞋脚步声,听起来一群人上楼来了,接着有人敲着房门。

“咦,生意这么好?今天人这么多啊。谁来了?看起来没有空桌了啊?”今夜管事的人看了看大厅里人满为患,他皱了眉头,他坐在正门侧面卖酒兼收钱换筹码的柜台后面,对伙计招呼了一声,伙计打了个哈欠,打开了门。

“这几位爷欢迎光……”伙计惯用的迎宾语说得贼溜,可以打着哈欠气也不喘的从喉咙里滑出来,但看清门口站着的那群人,却立刻瞠目结舌,半截话生生的卡在舌头尖上。

“你们?这?”伙计睡意没有了,但话语已经结结巴巴的了。

堵住门口的就有四五个治安官,大厅正门全是制服,他们后面还站着不少人,领头的就是席胜魔。

他推开伙计,冷着脸迈进赌场,慢慢转头看着大厅里满满的赌徒。

看到一群治安官进来,赌场里洗麻将、大喜叫胡、哀叫输钱的声音微微一停顿,刚刚热闹的大厅彷佛在几秒时间里凝固了,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但是回头看了是谁来了的林师爷看清是谁,又转回身去,握着自己手里的扑克大声招呼同桌的赌友:“没事,没事,继续玩啊!”

“那都是治安官,没事吗?”旁边坐的是江西来的客商,看来有点胆怯。

“有个屁事,我就是衙门的,这茶楼也是衙门开的。那群制服耗子也是来玩的。”林师爷大笑着回答,接着伸手继续摸牌。

于是这个大厅仅仅安静了三秒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惊讶,随后各个赌徒再次热火朝天的赌了起来,没人去理门口的那群人。

柜台后的管事站起身来,手肘压在柜台上,朝着站在自己几步远的席胜魔亲热的叫道:“哎呀,这不是席探长吗?稀客啊,平时都是你们局长和老欧来玩几手。今天是巡夜累了,想来休息一下?还带朋友来了?欢迎啊!”

说罢对伙计叫道:“快,再加三张桌子,上茶、毛巾、瓜子,这记账,咱们不收百姓卫士的钱。”

“好嘞!席探长,您里面请。”伙计笑容满面在席胜魔面前躬身,想把他往比较好的八仙桌贵宾位置请。

但是席胜魔突然脸色一狰狞,一把把自己身前的伙计推到在地板上,大吼一声:“官差查赌!”

一声大吼,让赌场里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有些本地人和外地人都怯怯的怕了,但有的是不怕的,柜台里的管事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问席胜魔:“席探长,查赌?查什么赌?您是不是说错了?”

这茶馆是刘国建的,开了这么长时间,慢慢的变成赌场,但是谁敢来查?别说不来查,欧杏孙都是常客,刘国建也招待过刘局长,怎么可能被查赌。

靠近席胜魔的桌子边坐着一个衙门里的福建师爷,看身边几个人都怯怯的把手离开了麻将不敢玩了,他本来就输了不少钱,心情不好,此刻看有人搅局,勃然大怒,跳出了条凳,几步走到席胜魔面前,指着他鼻子用福建话大吼:“姓席的,**的疯了吧?你不知道这茶楼是讲闽语的吗?你查个屁啊!”

“哎哎哎,外甥,别这么和人家官差说话。”柜台里的那管事不满的制止了怒气勃发大骂治安官的师爷,接着他转过脸,以看着一坨屎在自己地板上又厌恶又无奈的表情吩咐伙计道:“小发,每位治安官大爷送两块大洋,席探长里面请,坐下来谈!”

“妈的,吃屎找不到地方,还来这么找吗?明天就扒了你的狗皮!”以为对方是来索贿的,席胜魔面前的师爷恶狠狠的骂着,还猛地一推席胜魔胸口。

席胜魔被推得往后一退,瞪起眼睛吼道:“你敢袭警?”

“袭警?哈?你妈逼算什么?老子还揍你呢……”那师爷怒极反笑,握起拳头作势吓唬席胜魔。

但是没容他笑完,席胜魔飞起一脚,踹在了他小腹上,“呕!”的一声,那师爷四肢擦着地,被倒着踹飞了,一路飞到桌子下面,咚的一声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翻了白眼。

“啊!”随着那桌子被师爷撞得摇摇晃晃,麻将牌啪啦啪啦的摔了一地,周围一圈赌徒这才醒悟到出事了,一群人惊恐的闪了开去。

“没事!大家继续玩!”林师爷站了起来,一边两手高举招呼大家,一边大踏步朝门口走去,看到是席胜魔,吃了一惊,先扶起了桌子下被踹得奄奄一息的老乡,林师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他抬起头大声对席胜魔叫道:“姓席的,你今天已经被停职了啊!谁让你来查赌的……..”

“停你个屁!”席胜魔哪里容他说出自己底细,抽出腰里翁拳光给的黑枪,越前一步,用枪托狠狠的砸在目瞪口呆的林师爷脑门上,立刻这个胖子闷哼一声,身体朝后倒去,拖倒了桌子,麻将牌雨一样浇在他身上。

“你敢打人?”席胜魔身后侧面的管事在背后惊讶的叫了起来,接着大吼一声:“有人捣乱!”

立刻,原来那些伙计都跑了过来,而原来坐在墙壁边警戒赌场的打手也抄起棍子和武器全站了起来。

“啪!”席胜魔看对方人多势众,立刻抬手,毫不迟疑的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人人冰柱一般立在当地,只有席胜魔手里的左轮的枪烟在他头顶慢慢弥散开来。

“谁也不许动!查赌!”席胜魔大吼一声。

“我草你娘啊!打跑他们!”柜台后的管事大吼起来,他也是福建人不惧治安官,看席胜魔开枪了,立刻从柜台下抄出一把早已填好子弹的后膛枪来。

“小心,老王拿枪了!”席胜魔背后的同事虽然也已经抽了枪,但看着这个市长的亲信咬牙切齿的抽枪却不敢管,还是朝席胜魔求援,想让他决断。

席胜魔的决断就是当即转身,手里的左轮枪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直到对准了前面惊恐愤怒的管事老王和手里同样指着他的黑洞洞的长枪枪口;

两人同时枪指着了对方,然而席胜魔可比老王坚决:老王瞄准席胜魔是带着威胁的愤怒和疑惑,而席胜魔满脸坚毅,坚毅到狰狞,他枪口一指住老王,手指瞬间就抠动了扳机,左轮枪火光飞溅,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王鼻子部爆开出一个大血洞。转眼间,老王就在众人面前消失了,只剩下柜台后传来“扑通”一声闷响,那是老王尸体摔在柜台后的声音。

冰封住了这大厅一般,无人动弹一下,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半分钟后,

“跑啊!”不知谁大吼了一声,纸钞乱飞、银元乱滚、有人往桌子下钻,有人想拉开被赌场封死的窗户跳楼逃跑,甚至有人抱着光滑的房柱想往房梁上面爬,大厅里的赌徒人仰马翻。

“不许动!全部跪地!反抗者袭警论处!”席胜魔身边的四个警察同时手枪指着鸡飞狗跳的大厅,越过主将席胜魔,朝着目标训练有素的横线压了上去,从刚刚席胜魔击毙了茶楼老王开始,大家突然一无顾虑了。

111 方先生,求求你

【推荐中,故而周日更新】衙门隔壁的茶楼,刘国建为首的福建人以为据点,人人都是县令的亲戚老乡,在刘国建的虎皮下狐假虎威时间了,虽然有的人连一官半职也没有,但心里都存了自己是官的心,别说什么高级探长,连张局长有时候都不放在眼里,不就是个吏员吗?谁能想到平日里轻视的探长敢公然太岁头上动土,来茶楼查赌,而且出手就是一枪毙了负责安全的老王!

这下子,茶楼二楼的赌徒可吓破了胆,和刘国建没有关系的才想起来:哦,原来赌场在大宋是违法啊!刘国建的福建乡党则记起了自己身份:哦,我擦!老子根本不是官吏,和那些个治安官怎么斗?而茶楼蓄养的打手和伙计虽然仗着刘国建的威风不惮于打折欠债赌棍的手脚,但真遇到治安官挺着枪见人反抗就杀,怎么还敢动,一个个早抱着头蹲在地上了,而且姿势特别标准。

本地赌徒和衙门福建师爷两伙人宛如着火屋子里的老鼠四处乱窜,离门口近的面对枪口就乖乖跪下,由着治安官身后涌过来的穿平民衣服的莫名其妙的人捆上手带出去;离门口远的则还在侥幸的四处寻找个洞让他们钻进去,因为本能就感到被这次杀气腾腾的查赌陷进局子里去的话会非常可怕。

“咔嚓!”一阵大响,大厅里吹进来了风,持枪站在大厅前面的席胜魔逆着蜡烛火苗的倒向看去,原来在角落里,几个福建人熟悉茶楼,接着黑影操起三角圆凳砸碎了最外面窗户,扳开封住窗户的木条,擦着满窗台的玻璃碴子,惨叫着从二楼跳到了大街上。

另外一个警官凑到那砸碎的窗户边,朝外看了看,阴笑着对席胜魔做了个手势。

席胜魔点了点头,那警官捡起胸口的警笛猛力吹了起来,今夜查赌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响起凄厉的警笛。

这宛如狼群的啸叫回荡在三一街上,而刚从二楼跳到街上一瘸一拐互相扶持的三个福建人闻声更是大惊失色,警笛嘛,自然就是召唤群狼的呼啸,果然说时迟那时快,衙门两头街道上都涌出了一片片的人,他们身着平民衣服却左臂都缠着白布条,领头的手里都握着长枪,随着警笛声大作,他们大吼着:“抓贼啊!抓贼啊!”从两头朝衙门正门冲了过来。

被夹在中间的福建赌徒吓坏了,也顾不得互相扶着了,一个个撒开丫子往衙门大门里跑,有个人鞋掉了也无所谓,四肢着地爬进了衙门。

“席哥,那三个傻子果然逃进了衙门!”窗户边的那个警官踩过满地的赌徒,惊喜的跑到席胜魔面前道。

席胜魔狰狞的笑了一声,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四顾大叫道:“抓住方秉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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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龙川,这个茶楼是个人就知道是刘国建开的。

因为老乡太多,他们又喜欢麻将,被当地报纸举报他们在衙门里聚赌为乐之后,为了避嫌不得不转移到茶楼里来,因为有刘国建罩着,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玩乐。本地赌徒也闻臭而来,茶楼赌场人越来越多,竟然自发的成了一个黑赌场。

但是可想而知,这样的赌场是绝对安全的,绝不会有任何治安官来查。

不过今夜被停职的席胜魔竟然越职而动,领着自己四个基督徒团契的小弟警官,突袭了福建茶楼,并且上来就开枪击杀了敢反抗的管事。

这已经是惊天大案了。

而且是一群人特别谋划的。

这群人自然就是长老会商会和龙川堂。

刘国建和方秉生下手太黑了,连张其结和翁拳光的投降都不接受,逼得双方合流,暗室密谋后,以席胜魔打前阵、龙川堂负责周边监视、而龙川西洋工厂的护厂队有枪也有民兵资格,就拿出来围攻衙门,要把刘国建死死的钉在这个大案上。

方秉生太难对付,而且他就是个平民,想对付他也没法;但要是砍掉他的走狗和打手刘国建,一切都会好办。

龙川精英就是以查赌为名,逮捕那些福建师爷,若是得手,那就是县令以权谋私、以白丁乡党占据衙门、公然聚众赌博、持枪袭警!这等严重的案件若被攀上,刘国建根本无法脱身!就以他们这个软肋,弄死刘国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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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席胜魔第二枪打死管事的时候,隔开的贵宾单间里的方秉生他们早都目瞪口呆的趴在屏风缝隙间看着外面那惊人的一幕。

外面很快鬼哭狼嚎起来,而秘书回过头来,好像见了鬼一样拉住了里面地位最高的方秉生,喃喃的叫着:“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刚刚三秒钟前,这刘国建的小秘书还挽起袖子说要开了屏风上的锁出去揍席胜魔一顿。

看三个福建人都目瞪口呆,山鸡经常出入这些下三滥场合,经验最多,小声叫道:“看什么?他都开枪了!快跑啊!”

这提醒了贵宾单间里手足无措的其他四人,大家也慌不迭的忙乱起来,有的朝贵宾室的那个小门跑去、有的去抓衣帽架上自己昂贵的西装礼帽、还有个家伙玩命去搂赌桌上的银元和钞票。

方秉生单手臂弯夹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手里抓着文明棍手忙脚乱的往头上扣着自己的礼帽,一边往门方向踉踉跄跄的跑,山鸡看方秉生手上有伤,行动不是很方便,怕被警官追上,从腰后抽出自己的镀银手枪,“哐啷”一下砸碎赌桌上的玻璃洋油灯,贵宾室里顿时一片漆黑,里面的秘书连哭号都吓出来了。

“都滚开!让生哥先走!”在这种危机关头,宋左公司的两个大将也不和刘国建他们玩什么好兄弟了,在黑暗里,左推右攘,把挡路的一个人推倒在地板上,最先拉着方秉生出了门,到了二楼后面的楼梯平台上,秘书也紧跟着出来了,三人正想跑,但方秉生猛地转身,用膝盖关上了出来的小门。

“快,锁上它!别让治安官追出来!”方秉生低声怒吼。

“是!生哥!”山鸡立刻扑了上去,把锁叶合在门勾上,这才发现没有锁头了,记得好像是秘书负责开门锁门,他扭头对黑影里的秘书大叫:“小子,把锁拿来啊!”

“啊!好好好!”秘书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掏摸什么,但是猛然抬头:“山鸡大哥,我们两个人还在里面啊!”

就在这时,门被重重的推了起来,差点就被推开了,方秉生脸色狰狞的大吼:“顶住它!”

山鸡立刻用肩膀又把门关上了,里面传来刚刚还在笑意盈盈玩牌的两个师爷的哀求和哭号:“方先生!开门啊!”

“方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开门啊!”

“没有锁头你看怎么办?”山鸡一边用肩膀顶着门,一边苦着脸回头请示方秉生。

方秉生四下看了看,把手里的手杖挂在楼梯平台栏杆上,咬牙猛地从秘书脸上摘下他的眼镜。

“方先生,你在干嘛?”没了眼镜,秘书眼珠子立刻瞪出来了,他因为抄抄写写,晚上也不得闲,近视得挺厉害。

方秉生可不会理他没有眼镜,他就看秘书眼镜为了显得富贵和安全,他两个眼镜腿之间连着一条银链子,这本来是防止眼镜从鼻梁上滑落掉在地上的链子,但是方秉生却有了大用,他用牙咬住眼镜腿,猛地挣断一头链子,把银链子绕过门勾缠了几圈,还把眼镜腿也塞在里面,这下子就好像在门勾上插了一根销子,门再也打不开了,除非你从里面踹烂外面的这套锁销。

“快跑!”方秉生拿起自己手杖,拉着山鸡就下楼梯,秘书也瞪着两只近视眼扶着楼梯跟着他们跑。

“生哥,高明啊!”山鸡惊喜的叫着,离开了门,那门立刻被撞得乱颤,被撞开了一条缝,两个可怜巴巴被抛弃的人就在里面,透过门缝,隔着银链子看着梯子上快速逃跑的三人,哭声隐隐传来。

当三人下了楼梯,跑到刘国建用来做内部食堂的那个偏院大门的时候,眼看那闩上的大门近在咫尺,现在这里的灯笼早熄灭了,黑灯瞎火的,料想治安官也不会追来,若从这里跑了,就是刘国建衙门后门,进去衙门就安全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脑后上风一声大响,方秉生惊恐的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治安官拿三脚凳砸碎了一面背后的二楼窗户,紧接着他在破洞里用枪指着下面几个落荒而逃的家伙大吼:“站住!不许动!”

“去你妈的!”山鸡二话不说,拔枪就对着那灯火通明的窗户开了一枪。他在暗处,对方在明处,射击真是很有利。

“别开枪!”那边方秉生扭头的时候才发现山鸡掏枪瞄准了,他惊恐的低声叫了一声,但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一声枪响后,里面安静了两秒钟,接着对方从二楼开枪还击了。

接着二楼各个临着小院的窗户都被砸碎,四五条枪伸了出来,胡乱开火,在二楼灯火的映射下,蓝色枪烟弥漫,看起来简直如风帆战舰开炮齐射一般。

因为偏院里没有灯,黑洞洞的,从灯火通明的二楼看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人影,治安官和其他民兵枪手也只能约摸着乱打。

“傻/逼,开什么枪啊!会被打死的!那是治安官!”方秉生一边和山鸡溜在墙根的最黑暗处朝大门逃,一边狠狠的叫骂,怕他再犯浑一次,导致自己因为开枪拒捕而被乱枪击毙。

这时,近视眼秘书虽然眼镜没了,但太熟悉这个院子了,抢先一步来到大门,抽出木栓子,拉开了大门,扭头叫道:“方先生两位快啊!”

方秉生和山鸡顶着脑袋上的“枪林弹雨”半跑半爬半钻的逃出了偏院。

就在这时,蹲在门外门槛上的方秉生伸头朝门里看去,只见又一波人从对面门冲进了这偏院子,这肯定是因为刘国建为了避嫌,特别把这个巷子用砖头垒墙封起来,外人不知道,而茶楼另一边的巷子可是人来人往的啊!所以敌人肯定从那边突入了这个院子。

眼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明显是治安官一伙的,从对面月门冲入院子后,一样二话不说就是开枪射击院子另一边门口三人。

子弹打在门板上咚咚作响,方秉生和山鸡吓得冷汗直流,这时秘书也从门槛上跳了出来,转身就要关门,嘴里大叫:“快来帮我啊!”

“对不住你了!”方秉生翻身站起,站在门和秘书之间,不过不是帮着他关掉这个院门,而是把自己手里的外套和文明棍扔在地上,一把抢过山鸡手里的手枪,然后在目瞪口呆的山鸡面前,对秘书大叫:“拿着!”说着把山鸡的银色大左轮塞进了秘书的手里。

“咦?”秘书和山鸡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方秉生飞起一脚踹在秘书的屁股上,“咕咚”一声,毫无防备的秘书就被他一脚踹回了门里,手里还攥着山鸡的左轮。

“关门啊!”方秉生睚眦俱裂的大叫,山鸡从惊恐状态中回过神来,拉着门环,死死的把两扇大门合拢了。

方秉生弯腰捡起自己的文明杖,就插进了两个门环之间,死死闩住了门。

“开枪袭警的罪名必须有人去扛,辛苦你了,小兄弟!”方秉生肚里大叫。在不禁枪械的大宋国,敢对官差开枪,不管击中与否,逮住一概吊死,这是铁律;刚刚山鸡就犯了个要命的错误,然而方秉生不打算让自己人陷入危险。

刚闩住门,听到门后传来秘书惊恐的嚎叫:“别开枪!啊!不是我的枪…..我是刘大人秘…….”

“呯!”、“呯!”、“呯!”、“呯!”…….

院里枪声大作,秘书声音嘎然而止。

恐惧而庆幸的对视了一眼,方秉生捞起自己的外套,低吼一声:“跑啊!”宋左铁电两个混蛋在黑暗小巷子里朝着衙门后门狂逃而去。

112 见了鬼

拍开衙门的后门,也听不懂看门老头的福建话叽里咕噜是什么意思,方秉生和山鸡索性推开老头,自己动手,把后门给连锁带闩弄了个结结实实。

这才感到安全了,方秉生也不管昂贵的西装外套掉在土里,也不管能感觉到手里的泥在皮肤上化开,自己就用手心擦着满头的热汗和冷汗。

“生哥你听!”山鸡惊醒了后怕难抑的方秉生,指向衙门正门的三一街方向。

方秉生一歪头,脸都吓得歪了:那边竟然枪声大作!

不是隔壁了,是衙门大门口!

衙门正门枪声大作!

“我擦,这怎么回事?席胜魔要造反了?”方秉生惊骇难定的叫道。

衙门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了,不过还算没有一哄而散,因为现在这个点还住在衙门里的,没有官员没有吏员,都是仆役这些下等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因为刘国建,大部分都是福建人了,虽然到处枪声大作,他们能往哪里跑?就一窝蜂的往衙门最后面刘国建的住所跑。

在混乱的衙门里,方秉生和山鸡通过卫兵,跑进了刘国建的院子,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门窗大开,抬头一看,三个从茶楼逃出来的师爷就跪在正厅里,哭得是涕泗滂沱,兀自大叫着:“叔啊,席胜魔他把王叔一枪给毙了啊,是要杀绝咱们外地人啊…….”

而刘国建穿着一身华丽而时髦显得很怪异的丝绸睡衣背对他们,站在门廊上,满脸都是惊讶、不解、痛苦和慌乱。

看见方秉生和山鸡跑进来了,刘国建穿着拖鞋几乎是从四级台阶上跳了下来,大吼:“方秉生!你没事啊!怎么回事啊!”

“唉,”方秉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外套没有了,本来装模作样显得伤重吊在脖子里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也掉了,显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大口喘了几下,叫道:“老刘,对不住你了,你那小幺秘书可能被治安官打死了,幸亏我们俩跑得快……”

“什么?小幺也被死了!”三个乡党听到这个噩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拉着方秉生和山鸡问:“怎么回事?”“那个谁谁和谁谁呢?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方秉生自然讲不知道那两位怎么了,只说小秘书完蛋了。

“啊啊啊,我可怜的小幺侄孙儿啊…….”一个师爷立刻再次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国建也低头垂泪,这时候门口跑进来手持长枪的人,看起来是护卫队的人。

一看到他,刘国建就擦了眼泪,大叫:“前门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枪?”

那人满脸惊愕,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人都惊讶,彷佛看过了一头老鼠会说话唱歌那样,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刚刚,衙门大门前后来了不知多少人,大吼抓贼,接着治安官在门口要进去抓捕前脚进去的三位老爷。我们门房自然不会让他们入内。然后不知怎么的,那群治安官又远远的让鱼蛋哥放下武器,马上投降。鱼蛋哥自然不会同意,怎么能让治安官来衙门里抓人啊?看对方气势汹汹的压过来,他就拿枪比划了一下吧,结果….结果……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开枪乱射了…….”

“鱼蛋呢?!”几个福建人闻言都是一惊,方秉生也知道鱼蛋也是福建老乡,方秉生前几天第一次来衙门,这个看门小子还非得让他们卸枪,算刘国建的亲信。

“鱼蛋大哥当即就被打死了……”那报信人无奈的摊手道:“突然间十几条枪朝门房开火,神仙也活不了了…..”

刘国建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院子外大叫:“那现在怎么还在打枪?”

“治安官攻进来了,我们护卫队顶在您前院办公室附近和他们打起来了,我是回来报信请示的,怎么办?他们也是警官带队的。”那人说道。

方秉生朝前一步,急急问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你有认识的没有?”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对方是席胜魔探长带队,其他拿枪的不是警官就是民兵!”

“谁的民兵?他席胜魔怎么可以调动民兵?”刘国建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认出一个,是李广西护厂队的,以前喝过酒,一起在城外打过猎。”那报信人说道。

“李广西?”方秉生和刘国建对视一眼,瞬间都是面如白纸,他们知道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了。

三年前这里被下层刁民起义过,三年后,很明显对手换做了上层精英。

竟然以查赌为名强攻衙门!!!

这种事也只有那群有钱、有势、有情报、有人力、有官场爪牙的精英策划得出来!

刘国建脑海里想起张局长昨天那咬牙切齿的威胁,心里又惊又恨,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不是庸才,立刻回过神来,抓着报信的人吼叫道:“张局长来没有?”

“没有!领头的就是席胜魔!”那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刘国建长长吐出一口气,差点软倒在地上,这不是害怕,而是庆幸:若是张局长带队,今夜必然要完蛋,那真是整个县城精英都想要他的命了,而他的赌博和老乡把柄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

“老刘,你看怎么办?不能让他们抓人!他们要进来衙门抓了你的师爷,你就完蛋了!”方秉生大叫起来。

“我比你明白多了!”刘国建一声大吼,制止了方秉生的大喊大叫。

他冷着脸一挥手,连番下达命令,把现在所有的武器分给护卫队和福建老乡,全力守住衙门中堂地区,不得让治安官和长老会那群人进来半步。

接着扭头就往屋里跑,一会抱着个密码本出来了,正想跑出院子门,突然又折回来,拉住方秉生叫道:“我秘书死了!你会发电报吧?赶紧跟我来!”

“好!”方秉生一边跟着刘国建朝衙门电报室跑,一边问:“你给谁发电报,能救你吗?”

刘国建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那群狗种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肯定想和我打奏章官司了!塞嫩母!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要给朝廷发急电!探员席胜魔因为违法被停职、其恼怒县令处置、煽动叛乱、我请求军队紧急支援!”

“你要给朝廷说你这里造反了?”方秉生猛地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他拉住刘国建叫道:“你官帽子不要了啊?!”

“你个白痴!现在只有背水一战了!我只能把今夜的事全推给席胜魔,然后看能不能顺势扳倒张局长!他们抓了我好几个师爷在手里,还查了我茶楼,要是不以叛乱大帽子压上他们!朝廷一个调查员下来,乃至一份小报报道了,别说一个官帽子,老子马上就得去蹲大牢了!”刘国建大吼着解释。

说罢他指着前面不远处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叫道:“对方已经和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除了叛乱大罪能让我脱身之外,我还有什么法子!”

方秉生愣了好一会,眨了眨眼睛叫道:“那我的民主党选举怎么办?”

刘国建捏着密码本瞪了方秉生一眼,好像看着一头怪物一般,接着啐了一口,叫道:“去你妈民主党啊!都你妈是你弄出来的!你这个畜生!我自己发!”

说完转身就冲向了电报室。

等他手握在门把手的时候,背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方秉生追到了,他一把摁住要打开的房门,说道:“别着急发电报。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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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12点。

方秉生和山鸡被两个左臂上勒着白布条的长老会民兵押送着到了治安局总部。

刚刚衙门里有人朝进攻者喊话:能不能让无关的方秉生两人离开衙门、去治安局总部?

方秉生也在假山后面蹲着大叫:都是基督徒不是吗?都是同志不是吗?我又不是你们县城的人,也不是士兵,也不是罪犯,我手无寸铁还受伤了,你们不要让我陷入战火,这是谋杀!

进攻者思考了一会,答应了。

这其实也是对方进攻并不是太专业,而且也不是赶尽杀绝的无畏进攻,长老会和龙川堂突然袭击,打死值班门卫鱼蛋,攻进衙门大门后不久,就被躲在市长办公室后面中堂一带的护卫队和福建人挡住了,因为这边都是假山山石和人造溪流,地形复杂,夜里黑洞洞的,没有光,看不清人,就是开枪瞎打;刘国建一方也是如此,听起来双方是激烈的互相射击,不过也就是互相开枪壮胆而已,于是打了半小时,也没死人,甚至彼此连伤员都没有。

这可是夜战啊,别说是一伙半专业的警官和民兵护卫队,放眼全球,哪个列强的精兵能打夜战、敢打夜战啊?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

方秉生就凑着这个机会要求离开衙门。

他真实的目的是找欧杏孙这小子,许下大礼,让他以同僚身份对抗席胜魔。

方秉生可不认为席胜魔会造反,他判断这小子仅仅是长老会的打手,所以这次进攻虽然看起来凶狠,却不致命,因为他们主要目标不是什么福建师爷,也不是要大砍大杀,而是想利用任职内的渎职和犯罪扳倒刘国建。

而且很明显的一点,查赌和进攻衙门的人根本就只有四五个警员,大部分都是民兵,这说明治安局总体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没插手席胜魔的勾当。

这样说来,席胜魔不过就是犯了无数条警规的楞头青,要是欧杏孙插进来争夺主导权,说不定民兵也不敢怎么样。

另外最好是收买中流砥柱张局长,若收买了那位,席胜魔和长老会再多民兵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这样一来,这件事不仅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方秉生一说这个主意,想和对方鱼死网破发叛乱求援急电的刘国建当即就同意了。

不同意能行吗?任何一个点子、任何一点可能,都比朝朝廷发叛乱求援急电强啊。

而方秉生也不是觉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刘国建,而替他卖命,主要是他自己屁股也不干净,真被刘国建搞成了叛乱事件,自己还不得半年、一年时间在京城总治安厅或者宣教司地牢里的审讯中度过了?而且死死呆在衙门里,自己不是相当于刘国建人质了吗?万一对方真攻进来,自己岂不是还要冒着丢命的危险替他开枪杀人啊?刘国建真能拢住这件事为叛乱吗?真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吗?大宋朝廷刚建国十几年,虽然贪腐也有,但毕竟是新朝,吏治比满清好;皇帝又是贼精的粗人,什么下三滥玩得比流氓都好,所以大宋官员不像满清那样好骗朝廷。要是刘国建拢不住,自己岂不是是他虚报叛乱、逃脱罪责的同谋了?

所以方秉生觉的自己应该冒险出去,哪怕当个话事人谈判,或者出去就被治安局关进大牢,都比蹲在衙门和刘国建同生死共患难强百倍。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孔圣人说得多好!自己活得好好的就行,为毛要赖在子弹横飞的沙场上?那不是有病吗!

所以方秉生就离开了衙门进入了治安局。

坐着龙川堂“义务提供”的人力车,方秉生一来到治安局外面就吓了一跳:治安局里灯火通明,楼下面拴满了马匹停了好几辆警用马车——这说明对方也已经知道了,立刻就可以全军出动,也有全军出动的打算,但是他究竟支持哪一边呢?

走到局长办公室的走廊上,方秉生顿住了脚步,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这走廊上全是治安官!而且在激烈争吵。

局长办公室的大门大敞四开,里面的玻璃洋油灯的打出的带花光影就钉在门口对面的墙上,以这个花幕布为界限,两拨警员各占一边。

一边自然是以欧杏孙为首,他的手下人人荷枪实弹,能拿两把枪,绝不只带一把枪,子弹袋装得鼓鼓囊囊的,贴墙站了两排;

一边则没有这么整齐划一,很多警员甚至衣冠不整,看起来刚从床上被叫起来,站得也七零八落,准备的完全不怎么样,很多人身上除了警服外,连警棍也没有,还有两三个甚至就是穿着内衣拖鞋,警徽别在松松垮垮的内衣胸口,手枪用个绳套挂在脖子上,估计也就是刚从床上跑过来的。

两伙人正隔着局长的房门彼此大声讨论,到了酣处还对骂了起来。

欧杏孙一边叫:

“这席胜魔是造反了!”

“他被停职了!怎么还能去查赌?”

“开枪射杀衙门的人员,还在攻击县令衙门,这造反了啊!我们治安局是摆设吗?我们应该立刻出去镇/压这群混蛋!”

……..

另一边人则是中立派或者同情席胜魔的,甚至于仅仅妄图也冲进衙门开几枪的放浪形骸之辈:

“你们别叫那么凶?衙门茶楼不就是个赌场吗?县城谁不知道?!我们查赌管停职不停职吗?难道停职了在路上看到抢劫就不管了吗?”

“我查赌,要是对方看场子的对我拿枪,我当然要开枪射击,这是警察手册写的!”

“哎哎哎,我支持席探长,我们现在就去衙门里抓出那几个赌棍来!哎,我警枪忘家里了,谁不乐意去,借给我!”

“切,谁天天往那福建茶楼跑?有人护着赌场,怕是收了黑钱了吧?”

………….

看到这些治安官这么表现,方秉生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明白了张局长也在犹豫支持哪一边,所以手下分成了两派。

“看来自己是来对了!”方秉生心里想着,嘴上咬牙,下定决心要说服张局长。

若是张局长支持刘国建,那么完全可以写席胜魔造反了,他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方秉生先叫过了欧杏孙在一旁密谈,欧杏孙和他已经很熟悉了,在方秉生开出五百银元的大酬劳之后,欧杏孙慨然同意头可断、血可流一定要保护刘国建。

“但是您也看到了,我们都在等局长命令。他不下命令,我们没有办法出动。”欧杏孙无奈的指了指办公室,说道:“我可不是席胜魔那种无法无天的人/渣。”

方秉生点了点头,拍了拍欧杏孙肩膀,拉着他一起去见局长,方秉生走过那些治安官,在办公室门口一站,却是一愣:这张局长制服穿得很板正,武装带也披挂上了,是要出门作战的模样;但他现在两脚交叉摞在桌子上,一手拿着份报纸,一手拿个水果啃,而且拿水果那只手指间还夹着根烟雾袅袅的香烟——这哪里也不像杀气腾腾的大帅啊,倒像是放假无事中的小职员啊。

抬头看了看方秉生和欧杏孙,张局长用夹着香烟的手往下按了按,做了个请坐的姿势,说道:“哦,方先生从衙门出来了?刀剑无眼,捡回一条命,这还不赶紧回家休息?”

“我有重要事情知会局长大人。”方秉生点头哈腰的说道。

“那你说吧。”张局长一脸轻松。

方秉生把门关上,坐到局长桌子对面,看了看和自己脸距离不超过十厘米的那双皮鞋并不打算改变姿势和距离,叹了口气,满脸焦急把事情讲了一遍,还额外强调了刘国建对张局长的报价。

反正刘国建的政治生涯也危如累卵,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对张局长报了大价码的银子,还说若刘国建能保住自己的政治生命,下一任县令就推荐张局长。

方秉生也仗着自己的京城关系好话说尽,但张局长简直好像看着债主来讨债的流氓厂主一样,方秉生说得口干舌燥,他连看也不看,就是一边嗯嗯嗯的表示听到了,一边眼睛不眨的看自己的小报。

欧杏孙看情势不是很妙,也赶紧上去帮衬,自然是把张局长帮了刘国建后的锦绣前程说成了一朵花,还拍着胸脯保证:“局长,我就缺您一个军令,您给了我,我就为您肝脑涂地,第一个杀奔衙门,前后夹击救出市长大人!”

听到这里,张局长抬起头来,问道:“如果我不给你命令呢?”

欧杏孙顿时语塞,在张局长看不到的桌子下面,方秉生悄悄的拧了欧杏孙大腿一下。

想到方秉生的开价和自己一直以来和福建帮关系不错,这些天帮刘国建和方秉生,他们不仅给钱,还允诺有机会帮欧杏孙搞个大城市的实权分局局长当当,就让管繁华的铁路辖区,所以一直被席胜魔压着的欧杏孙很有想法,而且张局长这个人是无为而治,除非涉及他的价值观和利益了,否则不会强力打压下属。

欧杏孙咬了咬牙,一字胡变成了“V”形状,他怒不可遏的指着衙门方向大叫道:“局座!市长危在旦夕!属下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暴民作乱?身为帝国一个光荣的高级探长,以保护百姓服务朝廷为天职,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马上就去平了席胜魔救出刘市长!”

听着对方要和张局长对着干了,方秉生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气,心道:“虽然没有说服以老好人为名张局长,这可能是他不想插手势力之争,但是欧杏孙被自己掌握了,这也能差不多和席胜魔他们打个平手,起码能把以查赌追逃为名攻击衙门的长老会和龙川堂失去号召力,因为另一个地位平起平坐的探长持不同立场。”

既然找了个得力救命干将,那还等什么?晚一会说不定衙门真被打下来了,那就惨了。倒不是刘国建会没命,而是在聚众赌博、收容嫌犯的铁证面前,刘国建一定会丧失话语权,那就完蛋了。

“叫上你的人,我们快走!”方秉生一跃而起,拉着欧杏孙就朝外冲。

欧杏孙看了一眼姿势根本不变,视线依旧盯在报纸上宛如出世高人般的局长,挺了挺胸膛,把挂在腰带上的手枪枪套往后拖了拖,跟着方秉生就往外走。

就在方秉生打开门,已经跨了出去,欧杏孙手扶在门上跟着往外走的刹那,背后响起了张局长优哉游哉的声音:“老欧啊,过来!在你去之前,给你说两句话。”

欧杏孙停住脚步,狐疑的转过脸去,张局长放下报纸,依旧脚搭在桌子上,朝他招了招手,满脸的无所谓轻松表情。

欧杏孙在方秉生的注视下,疑惑的走了过去,在张局长身边蹲下腰,把耳朵凑到对方嘴上,方秉生就眼睁睁的看着。

十秒钟,从张局长嘴型来看,他就说了两句话。

两句非常短的话,总共不超过二十个字。

而欧杏孙慢慢的直起腰来,等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方秉生才愕然发现对方脸色已经又青又白,面孔因为震骇而扭曲,十足的见了鬼的表情。

“走啊!快点,否则来不及了!”方秉生就在门外大叫几步外的欧杏孙。

欧杏孙看了看方秉生,突然转身朝着局长大吼:“局座啊!我突然想明白了,小席是咱们县的高才,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上上下下有口皆碑!我绝对信任小席探长的判断和能力!他现在为了正义正在衙门死战,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啊!我请求,属下立刻前往支援小席!势要捉拿聚赌嫌犯到案!”

这时,欧杏孙和张局长只听背后咕咚一声,扭头一看,方秉生满脸惊骇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和他说了什么?”方秉生坐在地上,以指着鬼的表情指着局长大叫道。

欧杏孙撇了撇嘴表示很抱歉,然后他大踏步走出办公室,对着自己的兄弟大吼:“都有!全体立正!局座发令!”

张局长终于放下了报纸,一手捏着的半个水果和半截香烟就从坐在地上惊骇莫名的方秉生眼前掠过,他的声音从方秉生脑袋上面传来,和刚才一样无所谓的轻松:“全员出动!支援席胜魔探长!抓捕嫌犯!立刻!”

“Yesir!”两秒钟后,这个整齐如一的回答轰然回荡在治安局楼里。

113 【周日】最后的官腔

周日凌晨12点30分。

治安官们全副武装,从治安局里鱼贯而出,在外边火盆上点燃火把,低级警员再次在治安局小楼台阶下列队,高级警员牵了马或者上了马车副驭手座,整个治安局所有警力整装待发。

已经是深夜,平时这个点除了流氓和混子是绝对没人的,连乞丐也不会出现,因为乞丐都早早睡了,等着天亮后去教堂坐坐,主日(礼拜日)乞讨的收成向来是五倍;然而此时此刻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平民朝着衙门方向走着,马路两边的住户也可见很多点了蜡烛,因为沉闷的枪声还不停的在衙门方向上空盘旋着,人们被惊起,有好事的就去看热闹。

看到了治安局这里平时见不到的大场面,这条街上的百姓就停了下来,开始围观,十分钟后,也有个二三十人在街边看着灯火通明的治安局和荷枪实弹的警察方阵。

方秉生和山鸡又惊恐又毫无法子,两人就站在治安局大门门廊里眼睁睁看着这只县城里“最精锐”、“最专业”的武装铁拳要砸向刘国建。

张局长最后一个慢吞吞的从大门里走了出来,但是看起来和手下气质不同:手下看起来杀气盈天;这个人则还是像去赴宴的——武装带和制服都是穿的,但是腰里的手枪套空荡荡的,压根不带枪;手里拿个芒果咬着,还毫无霸气的拿舌头吮吸汁水淋漓的手指;旁边的小秘书替他开门、替他“先下台阶”拿手里玻璃洋灯照路,老鼠一般围着他跑,一样没有武器,怀里紧紧抱着公文包。

站在治安局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了看自己训练有素的武装,张局长也没有什么演讲、什么检阅的意思,就是一挥手,叫道:“走吧!”

欧杏孙牵着马站在最前面,犹豫了一下问道:“局座,若是刘国建大人亲自持枪抵抗怎么办?这个……这个不好击毙吧?”

这个问题让旁边的方秉生和山鸡都一阵恐惧,恐惧到真的蛋疼;而台阶下的治安官明显的起了一阵微微骚动,那倒不是怜悯和恐惧,而是一种中国人聚群行动时候听说可以无法无天而带来的激动——一个警官哪辈子有机会在衙门里到处开枪,以致于县令看不过眼持枪反击,有机会枪击县令啊。

张局长一愣,把手里的半个芒果随地扔了,从小秘书手里接过手绢擦着手,嘴里说道:“福建茶楼长时间聚赌贩毒,铁证如山!我们作为治安官是去执行法律,捉拿嫌犯!孰料嫌犯竟然以衙门为巢穴,而衙门中人竟然违抗王法,持枪拒捕!我们大宋法典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因着神创立世界,人人受造而平等,故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县令市长大人若包庇罪犯以致于持枪拒捕,那么很简单,刘大人不是皇族也不是贵族,也不是英国和法国洋人,那么按我们的法典和警察手册来办!”

这句话激起了大家一片兴奋的窃窃私语——张局长的意思,若是刘国建端着刺刀冲过来了,对着他脑袋开枪就行。

“局座,这个……刘国建大人有官职在身,不大好吧?”欧杏孙还是有点犹豫,因为以火力配置而言,他的人装备最全,打起来也是主力,说不定就是他的手下撂倒了刘国建,若刘国建真的疯了抓着刺刀冲锋过来的话,那样以后要追究责任的话,自己说不定倒霉。

张局长笑了一声,说道:“没事,刚刚我已经朝朝廷发了急电,报告了刘国建包庇罪犯、组织无业福建游民持枪拒捕,我等不得不攻打衙门,武力执法。事情已经出了,不过就是我要和刘国建打奏章官司而已。天塌下来我顶着!”

闻言大喜,欧杏孙一个敬礼,翻身上马,立刻指挥警员阵列向左转,开始齐步走。

张局长爬上一匹马,跟着几十多个警员排着队开向衙门,马蹄声、跑步声、枪械碰撞声、口令声,在静静的夜里,他们踩到哪里,就彷佛让他们脚下的街道都活了过来,如同一条浑身鳞片张起的巨蟒朝前一往无前的推进着。

“生哥,怎么办?难道他们要打死刘国建?”山鸡看着治安官队伍启动,惊恐的转头问方秉生。

“刘国建还用打吗?他已经死了。”方秉生叹了口气。

“怎么死的?”山鸡还没听明白,瞪着大眼睛问道。

“当官还真是不能得罪地头蛇啊。尤其不能吏、教、商、黑全得罪光。”方秉生没有理弱智的山鸡,这个半文盲黑/帮分子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就拎不清了,他只是感慨的摇了摇头,接着狠狠的骂了起来:“刘国建这个傻缺!办事这么蠢!早知道一分钱不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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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广场已经沸腾了,附近街道的窗户里几乎全亮起了灯光,成百上千的百姓携家带口,带着老婆子女、拿着板凳、摇着蒲扇、吃着瓜子,他们有的跷足以待,有的爬上了树朝衙门里张望,刘国建为了钦差修的木台子上更是站满了人,大家一边摇着蒲扇赶开蚊子,一边听着衙门里面此起彼伏的枪声,互相兴致勃勃的议论着这县城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奇观:治安局攻打衙门!

其实不止是治安局,衙门周围已经被长老会商会和龙川堂的打手和枪手散漫的包围了,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叫来助阵的工人手操木棍铁条在后面维持秩序。

他们为了这一次奇袭,还没敢和工人说实情,只是组织了更大的护厂队,这是人之常情:在商会被刘国建、龙川堂一通黑的白的恶整后,组织护厂是每个厂主的无用但求安心的选择。

半夜里拉出去的时候,只是说要配合治安官巡逻,这也合乎常情:因为工厂护厂队都有枪,但是随便用枪是很麻烦的,所以持枪的工人一般都既有持枪证,顺路也是民兵,这样组织人训练、巡逻、练枪就正大光明和合乎法规、师出有名了——而民兵当然就要巡逻。

结果席胜魔作为先锋最先发难,工厂主和龙川堂就指挥枪手围堵了过去,就是要让几个人逃进衙门,然后把事情闹大。

事情发展很顺利,眼睁睁看着三个一瘸一拐的黑影嚎叫着逃进衙门后,在龙川几个强人撕破脸的豪赌下,龙川堂养着的杀手小弟和治安官先开枪,打死衙门门房,冲了进去。

随后,几个工厂主也指挥手下跟着冲了进去,虽然很多工人很害怕也犹豫——“这巡逻抓贼怎么巡着巡着就成了打进衙门了?”但是工厂主说话也很有分量,他们高叫:“这是抓逃犯!听席探长的没错!跟着他上啊!出事了我们顶着!我们是基督徒,我们有骗过你们吗?事后每人发奖金!”

人多势众外加治安官打头,还有张其结他们因为都是教会活动的骨干,等于是县城基督徒的信仰和精神导师,说话极其有号召力,大家胆气就壮了,结果刘国建的衙门真被打了。

大队治安官挺进衙门之时,整条街上围观的人发出兴奋的大喊大叫,有人大声问:“你们为啥打衙门啊?”

张局长骑在马上对着沿途围观百姓抱拳大叫:“父老乡亲,我们头顶警徽、忠君爱神、执法为民,衙门里有逃犯!咱们是为了保护你们去抓罪犯啊!”

这话激起了大片惊呼声:“衙门有逃犯?”“天啊!衙门里怎么有逃犯呢?”

更有无数叫好声,有人大叫:“好啊,支持官差执法啊!”,有人激动得从树上掉了下来。

而张局长得意洋洋的在马上挺起了胸膛,好像检阅一般走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心里却笑:“这群无知的百姓啊,随便说点好话,他们就信!太好骗了!真是一群好百姓啊!哈哈。”

随着主力到来,和衙门福建帮陷入僵持的战局一下就被打破了,福建帮倒是还是没有死人。

仅仅是对方一边传来了欢呼和听着就一波波的人上来,显得人多势众很吓人,当新来的警官们朝着面前黑暗随便打出第一发子弹的时候,那好像春节放鞭炮一样的火光和声响把对面的福建帮吓了个屁滚尿流:“好么,我们这边枪火也就是一百的鞭炮,人家那边一看就是一万响的大长挂啊,这还打个屁!跑啊!”

在治安局打出第一发子弹,大部分人在黑灯瞎火中艰难的装第二发子弹的时候,福建帮立刻转身就往回跑,衙门中段顿时失守。

本地帮大摇大摆的打起了火把占领了中段,现在刘国建他们只能坚守在自己住宅和电报机要室一线最后半截地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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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手下的簇拥下,张局长小步踱到了一个巷子的拐角,先伸头打量了一下:只见巷子尽头的大门紧闭,院子里灯火通明,墙头上全是人头,影影绰绰的都是枪,那就是刘国建的官宅了。

战术素养差到连灭灯都不懂,不过治安局这边也一样,从墙头上看过去,那边巷子里也是灯火绰绰,灯笼火把一样通明。

张局长在墙角大声喊话道:“刘大人,我是老张,请你立刻让手下放下武器,不要再拒捕了,我有合法的搜查令,我们只是要缉拿嫌犯而已。不要负隅顽抗了。”

只听巷子里一边窃窃私语的声音,那是福建帮在商量什么,接着墙头上传来一个师爷气急败坏的大叫:“姓张的,你别玩这一套!搜查令不就是你自己开的吗?你要脸吗?!你妈的武力攻击衙门!你是造反啊!”

张局长撇了撇嘴,继续大叫道:“我这里有几十条枪、上百号人,你们是挡不住的,还是投降吧。何必玉石俱焚呢,我们讲法律不好吗?”

“焚你个头,你丫的造反竟然还和我们讲法律?!”墙头上的那师爷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这时听着墙里面一片喧哗,好像在架梯子到院墙上,毕竟这是官宅不是堡垒,墙里面没有矮墩让你踩,福建帮都是站在梯子上、大衣柜上、车架上等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才能站在墙头后持枪瞄准的。

过了一会,刘国建的声音从墙里面传来,听起来不急不躁,就如他平常的官腔:“张局长,你也来了啊?这何必呢?何必因为一个探长的冒失就要搞成这样下不来台的局面呢?听我的,你收了人马,我们进来喝茶谈谈好不好?我保证不追究席胜魔的任何责任。此事就算撇过。”

“呵呵,”张局长冷笑起来,他把手指从鼻子里抠出来,嘴里小声骂道:“这个时候还想玩这套?”

他大叫起来,声音一样的很官腔:“刘大人啊,您搞错了吧?席胜魔探长是我命令出发查赌的,某茶楼终日聚赌贩卖私烟,怨声载道啊,我们收到举报太多了。我不知道您在谈什么啊?现在在您老乡的福建茶楼发现赌场和鸦片,而且抓捕了您的好几个师爷聚赌,还有三个逃进了衙门,这我也很难办啊。本想和您好好汇报一下,谁料想您的茶楼打手、秘书和门房竟然开枪袭警,结果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哎呀!哎呀!哎呀呀!!!这真让我遗憾啊。现在我来找您汇报了,您赶紧让手下放下枪,跪地抱头、开门让我们进去,然后我们喝喝茶好好谈谈吧。”

两个人一说一答的,若是个瞎子听起来,那肯定是两个大人在办公桌左右、穿得笔直、坐得端正,在拖着官腔打交道。

但是刘国建听着却恨不得一枪崩了张局长:他刚刚说辞是把责任全推给席胜魔,就扣他个擅自行动、打击报复的帽子,把这事变成一个失意探长的疯狂举动;但张局长不吃这一套,居然一口咬定就是他派席胜魔出动的,还诬陷衙门门卫先开枪袭警。

这种时候面具也没法戴久的,因为双方已经互相枪口指着,刘国建图穷匕见,双手成拳恨恨的跺着墙头上的瓦片,狰狞的大吼:“姓张的,我已经朝朝廷发出急电!你袭击县衙、射杀差役!图谋造反!大军会立刻开拔出动,四个小时后,河源城外兵营的士兵就会顺着铁路开到这里,识相的,立刻放下武器,自缚双手投降!我还能在奏章里替你转圜!”

张局长冷笑了几声,语气也不再伪装了,他狞笑着回答道:“姓刘的,就你有电报机吗?我治安局里的电报机是吃干饭的吗?我也朝朝廷发出急电了。你把自己的福建人塞满衙门、排挤正常官吏、收受贿赂、罗织商人罪名、开设赌场、包庇罪犯、把衙门变成匪穴!持枪袭警!而且你居然还阻碍城外邪教案侦查!这些都是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老子我都等不得钦差下来调查了!你!妈!的!你死定了!”

这一番话说出去,好像大炮轰进了刘国建的院子,立刻寂静无声,连外边的人都彷佛觉的那院子上方有一股凉飕飕的黑风在旋转。

院子里外的人马等了好一会,竟然隐隐听见院子里传来了零星的哭声,好久之后,夜空里穿来刘国建颤巍巍的声音,再也没有市长的官威了,竟然像个被警官勒索的车夫,他叫着:“老张,你这是何必呢?何必呢?”

张局长咬牙冷笑道:“昨天,我就对你问过:‘何必呢’,是谁他妈的不识相?你自己非得要往下跳,让我们怎么办?”

说罢厉声大吼道:“立刻投降!”

众人等了好一会,但院子里再无回应,只有隐隐的哭泣声。

“他妈的!给我!”张局长等得不耐烦了,伸手抓过手下的一个火把,在墙后退了两步,然后奋力朝天上扔去。

火把在空中打着滚,旋转过墙头、小院、墙头,正正的扔进了刘国建据守的院子里,里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

“给我往里扔火把!”张局长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命令道。

“局座,火攻?烧死他们?”席胜魔惊讶的问道。

“烧死个屁啊。扔两个还不就把他们吓尿了,那时候他们就自己出来了。难道还要真的用枪和刺刀攻下那院子不成?你疯了啊!”张局长毫不在乎的说道。

果然如张局长所料,接连四五个火把扔了进来后,院子里的福建帮吓坏了,真的以为外边的人丧心病狂的要烧死他们.

半小时后,刘国建开门投降。

张局长自然不会给他客气,不止赌博的那三个师爷,不止福建人,衙门院子里所有的人全部抓回警局审问;并且下令搜查整个官衙,为了在官场中彻底打倒对手,他心里是希望多找些铁把柄在手里的,最好能查到刘国建屋里有大量钞票、鸦片等等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龙袍也行,而且更好。

刘国建一夜之间被造反一样的事件搞成了孤家寡人:除了三个逃回的师爷之外,所有在衙门里的人全被抓了。

理由不能再堂皇了:因为治安官不经审问,不能分辨倒底谁是嫌犯同伙、谁参与持械拒捕了嘛。

护卫队里有几个本地人原本不想掺和这种子弹乱飞的飞来横祸,但不参与也不行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就看着对面枪口火花一闪一灭的,子弹乱飞,你敢自己逃吗?往哪里逃?被打死怎么办?趴在地上装死?万一对面那群莫名其妙居然敢攻击衙门的家伙捅你这个趴在地上、绝对无害、仅仅装死的可怜人一刺刀怎么办?就算被踩到手脚也受不了啊!

也没法投降,因为实在不知道以什么名义投降,为什么投降,他们可是衙门市长大人的护卫队啊,投降谁?投降满清吗?而且投降怎么操作?扔了枪朝对方那里跑?黑夜里被当成衙门敢死队一枪崩了怎么办?所以只能跟着大部队同进退,结果在最后的阵地刘国建宅子里,哭天抹泪的他们也全都被五花大绑了。

但是他们还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是两个税务官,和福建帮一点点关系也没有,就是最正儿八经的吏员,觉的衙门办公室通风畅快,睡觉凉快,就没有回家,在衙门里用公家的洋油灯点着,喝茶、下象棋、过夜。结果黑夜里遇到枪声大作子弹乱飞,不知所以然的他们只有跟着离自己最近的那群人跑来跑去、爬来爬去,最后被堵在刘国建的官宅里了,现在都被五花大绑的他们跪在地上大叫:“兄弟们!同志们!我冤枉啊!你造反可以,但不要乱杀人啊!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啊!”

当然没有给市长五花大绑,席胜魔和欧杏孙一左一右夹着他,张局长笑眯眯的在他面前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请市长大人协助属下调查,移驾去治安局小坐。”

114 秩序都是咬人的

当被绑成一串的人从衙门正门被鱼贯押解出来的时候,整个三一街都沸腾了:这群人都是在衙门里行走的,都是平日里因为好工作而趾高气扬的家伙,很多还是衣冠楚楚的以师爷、大人亲戚自居的贵人,此刻却像罪犯一样在治安官的枪口下五花大绑、彼此捆索相连押解而出,游街一般徒步走向治安局,对于衙门外已经人山人海围观的百姓而言,这是多么奇怪和让人激动的事情。

那一串串的人走到哪里,彷佛磁石,人群就如同铁屑,跟着他们一团一团一堆一推的围绕上去,围着他们,弯腰低头去看他们已经垂得很低的脑袋,有人还用洋油玻璃灯坏心肠的照清他们的脸,一旦认出一个人,就大声叫出某某师爷的名字,人群后面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异口同声的大声叫喊着这个名字,还不忘加上“师爷”“办事员”等衙门称呼,然后发出哄堂的大笑,在这种围观的屈辱和恐惧之下,那伙人没走几步,就全部泣不成声了。

当然被捆成一串的人里面有人扬起脖子用本地话大叫:“我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大家都出来了?难道你们也造反了?老子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仅仅是在衙门里过夜,这也不行吗?”

而这才刚刚开始,又有一批人好像黑潮一样推开散沙般的百姓,涌到这群“罪犯”身边,那黑潮里响起张其结的大喊:“刘国建这个贪官污吏!任人唯亲!巧取豪夺!鱼肉乡里!今日终于受到上帝的报应了!哈利路亚!感谢神啊!”

随后李广西狠狠的叫嚷也跟了上来:“刘国建勾结流氓恶棍,威胁我的儿子啊!他们还把王鱼家给诬陷在牢里了!你们罪有应得!”

两人大叫大嚷立刻激起了身边簇拥他们的黑潮的响应,立刻那串人周围响起了一片:“该死狗官!作恶多端!哈利路亚!”

这黑潮自然就是两人和王鱼家等人的工人,因为刘国建整人,封了两个大工厂,李广西不敢开工,里面的工人没有活做,工厂主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满额收入,人人自然都怨气冲天,而且工人并不是一个人,他是家庭的顶梁柱,代表了一个家庭,这群人自然跟着老板深恨刘国建一伙。

然而张其结他们大声指责辱骂刘国建,还存了煽动百姓的心思:因为刘国建这家伙能力厉害,对龙川发展确实功高至伟,小老百姓还真不恨他,因为地位差得天差地别,不像张其结他们受到了直接勒索和打击,因此工厂主带着自己的工人沿途大骂刘国建,扣实在刘国建的大帽子,来取得民意支持,方便后面要来的刘国建和张局长的朝廷对质。

老百姓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听张其结他们一嚷嚷,然后那么多工人和他们亲属附和,他们自然也跟着大眼瞪小眼,很多人彼此相询:“原来刘大人是个贪官?他不是挺好的吗?”

慢慢的,有人也附和工厂主和工人他们了,毕竟那么多人说刘国建坏话,这个人应该不是好人,然后人群的质疑变成了:“对啊!他肯定是贪官,只是我们不知道,否则治安官能逮捕他们啊?”

“呸!打死这群王八蛋啊!”有人开始推搡被俘师爷,接着有好事者笑容满面的冲过来,一脚踹倒一个师爷,他们都被捆成一串,一个倒了,其他的也跟着歪歪扭扭了。押解治安官慌不迭的用枪托赶开这群人,大骂着威胁着不得妨碍他们工作。

人群不敢再过去直接打人了,不知道谁开始朝他们吐唾沫,立刻唾沫如雨点落在了人群中的俘虏身上,呸呸呸的声音在大街上响起一片。

刘国建被带了出来,是坐着治安局马车出来的,他在衙门里要被带上马车前四处看了看:周围荷枪实弹站岗警戒的治安官和民兵们,带着又兴奋又有点梦游般难以置信的嬉笑表情打量他;不远处大门口一扇他换上去的铁栅栏大门被推倒在地,扭曲成一个曲面;扭曲铁门对面就是被射得如同蜂窝一样的带玻璃窗的小门房,被刷成纯白的墙体上和玻璃渣上还留着曾经忠心守卫的血;衙门外面一波又一波的“贪官该死!”、“刘国建该死!”的浪潮越过墙体涌了进来。

“我什么时候成贪官了?他们造谣!”刘国建既恐惧又愤怒的低吼了一句,但他身边的两个治安官笑眯眯的摁着他的头,把他推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在外边他绝不承认的一波一波辱骂传进来的时候,刘国建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整个县城如同有了生命,变成了鬼魅般的妖魔海洋,要把他这个小舟撕成碎片。

不错,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百姓今夜变作了另外的样子,整个县城活了过来,而且在对着自己狰狞的扑了过来,推搡着他恐惧的灵魂。

两个治安官夹着刘国建挤在马车后座里,坐了一排,在街上行进的时候,旁边一个治安官朝外看着,笑着对同僚道:“整个县城的人都出来了吧?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另外一个沉默了一会,扭头越过浑身还在颤栗的刘国建朝同事问道:“二仔,你说咱们这冲进衙门逮捕了所有人,这算造反吗?”

“算个屁啊。张局长既然说话了,事情还有跑吗?咱们局座平时不说话,一说话那就是对的!”那人说着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刘国建,笑道:“谁叫咱们市长包庇嫌犯的?衙门怎么能成匪穴呢?人人受造而平等,法律就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叫都是神造的呢?错了!错了!我该死!我说错话了!皇太子万岁!皇太子高于法律!不过,咱们这是依法办事,真正的忠君爱神,对吧?”

“是这个道理!”另一个人好像要说服自己蹦蹦跳的心,他叫道:“两福建人还持枪拒捕呢!茶楼后院那小子还居然射击官差,就是该死!”

二仔这时用手指敲着马车玻璃窗对同僚叫道:“看!那边张长老和李老板他们也都来了,人家都是聪明人,又是咱们县城公认耶稣入心的好人,这次事情要不是咱们的市长没有理,人家也不会领着工人和民兵上来协助我们对吧?”

“对对对!张长老又虔诚又会做生意,他怎么会做错?”另一个人这时的声音听起来彻底放松了,他甚至笑了起来:“李医生也来支持我们呢!李医生来了,那就是耶稣站在咱们这一边!见了陛下,怕也咱们有理!”

二仔大笑起来:“妈的!咱当然有理!李医生在我屁股后面提着药箱呆了一夜,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死伤。而我打光了我的子弹袋,天知道我那些子弹都打到哪里呢!爱人如己就是这样,震慑罪犯就够了,执法成功却没有杀人。”

另外一人捂住肚子在乐,笑道:“咱们是有爱的警官,连咱们枪和子弹都是有爱的,不伤人,哈哈!”

“这秩序本来是我建立的!却反过来要撕碎我?我不该想改变秩序的…….”马车里的刘国建悲愤的叹了一句,然后他猛地伸出手去,在吓了一跳的二仔面前拉上了窗帘,然后在两个警官中间弓下腰了,额头压在自己双膝上,两手死死捂住了耳朵,滚滚热泪立刻浸湿了他的丝绸睡裤。

在心中狂乱的恐惧和痛苦中,刘国建艰难的回忆着:

他接手的龙川县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是一个贫困、破烂的县城,刁民遍地,乞丐随处都是,刚刚因为铁路民乱,县城被杀得血流成河,那时候他坐着滑竿进衙门的时候,平民看他的眼睛都是惊恐不安的,破烂泥地上的血还没干呢。

而现在不论贫富贵贱嘴里都满怀敬意的长老会,是不是也沾了那占据县城中心光彩夺目的中心教堂的光呢?长老会那时候不过是缩在县城破败四合院里的教会,用一块被虫子蛀了的四方木板当名牌,礼拜时候信徒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条凳子;是刘国建咬着牙勒紧裤腰带,在这个破县修三一广场,修中心教堂,要把信仰摆在县城的最中央,让不认识基督的人一看都会肃然起敬;那时候他为了跟着皇帝走,真是一分钱也没有贪墨过啊。

那时候的张其结和李广西也不是现在德高望重的样子:张其结算刚入城的乡下土豪,留着一个扎眼的辫子满县城晃悠,得知这个人要修建一个纺织厂的时候,刘国建和张其结蹲在还是水坑的纺织厂和火车站地上研究工厂规划,很多地产主人还是刘国建帮着张其结说服购买下来的,那时候县城人谁在乎张其结呢,不过就是一个去过西洋的乡下人而已;倒是看见帝国大屠杀之后派来的县令吓得魂不附体,那时候的张其结何曾这样傲慢呢,他满嘴、满嘴的“多谢大人!”“恩典难报!”呢;

而李广西呢,则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开,因为开了个铁钉厂就自以为中西贯通而得意洋洋的混蛋,天天端着一个鸟笼子,在衙门斜后面的鸦片馆打麻将、抽大烟;是刘国建劝他既然你是本地洋钉大王,和机械打交道,是不是升级工厂、制造机械零件呢。那时候的李广西见了刘国建总要装模作样的用儒家礼仪抱拳鞠躬,还说什么:“县令大人就是我的恩师啊!”“我有今日都是县令大人提携的恩典啊!”

张局长那时候也不是现在这种隐于水中的巨鳄般的角色,刘国建在和方秉生一起修建铁路的时候,就和张局长认识,那时候的张局长是个铁腕狠戾、满眼都是凶光的家伙:爱财如命、心黑手辣;方秉生给张局长送了点银子,张局长就敢指挥手下排成战列线朝当时还没想到要拿出枪炮来的手无寸铁的示威农民开枪。

刘国建接手龙川县县令最大的担忧就是不好控制张局长这个家伙;

然而上任之后,却发现自己面对的完全不是桀骜不驯、不听指挥或者贪赃枉法的张局长,而是一个两眼茫然、浑浑噩噩、天天不办公溜去教堂闲逛的废物。

这个家伙因为全家差点被灭门,性情大变!变得郁郁寡欢、胆小怕事、做什么工作都拖拖拉拉的、谁也不敢得罪了!连逮个贼,他都要慈眉善目的劝说一番放掉。因为局长不作为,县城治安一片混乱,甚至于有人在衙门口抢劫杀人。

有同僚就建议刘国建朝朝廷报告,说张局长可能受刺激了,办事不力,建议换一个人做局长;但是刘国建想着和张局长有点修铁路的时候交情,而且张局长在龙川干了好多年,家也安在这里,熟悉情况,就没有上奏朝廷换张局长。而是天天和张局长聊天、拉着他一起巡夜、一起上教堂祈祷忏悔;结果半年后,张局长心病好了,才重新成为刘国建的左膀右臂,

张局长这个人原本就非常有能力,否则他也不会当年那般野心勃勃到射杀平民都无所谓,因为他性格大变,丢掉了原来的野心,变得既有原则又非常圆滑,黑白灰通吃,还学着收买人心、安抚百姓,作为话事人平衡黑白灰各种势力的争执,后来慢慢的竟然成为了县城第二号有权势的人物。

到了近一年,身为位高权重、全县级别最高的吏员、抓捕罪犯无数、别的地方同样职位会仇人遍地的局长,此人竟然把手枪锁在办公桌抽屉里,任何事情任何出动绝对不带枪了,因为他已经手腕圆润到了:整个县城三教九流、精英屁民、信徒罪犯全拜在他的脚下,到哪里都是欢呼声一片,别人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绝对龙川本地人,但提起这个广西籍的局长,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说:张局长绝对比本地人都本地人。

而这条隐藏的大鳄,完全就是刘国建当年一念之慈扶持起来的。

这些人和这些东西绝不是刘国建刚刚踏足的那个破败龙川的格局,那时候的格局是宗法(儒家)、愚民和温饱。

这么看来此刻县城的精英格局:教会、吏员、西学工厂主——意即思想(基督)、权力和金钱,竟然都是刘国建自己培植出来的,毕竟龙川变成了大宋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啊。

龙川太穷太小,改变格局这事,上一任县令没有做到,但因为民乱:宗法被海皇的刺刀铲平了,然而愚民和贫困还在。刘国建当时的任务主要是利用教会给予愚民以灵魂温饱,赶走愚昧、利用铁河和西学赶走贫困,给予愚民以肉体温饱。

但即便如此刘国建他改变的格局的时候也非常艰难,他为此付出了艰苦的努力,他暇不暖席、夜以继日、孳孳不倦、继晷焚膏、废寝忘餐、发愤忘食的为龙川工作。

张局长是广西人,三年里起码回过一次老家,但刘国建一次也没回去过,每年春节都在教会和当地百姓一起吃慈善粥。

在从一个福建偷渡客变成一位宋国功勋县令的奋斗过程中,他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整个龙川在他的努力和西学冲击下日新月异,竟然摘取了十大模范小城市的桂冠,他完成了他前面几任宋国县令前辈都没完成的伟业。

但是成功带来的声誉,是双刃剑,随着他的就职大照片和无限通兑宋国反洋的钞票抵达家乡,村子轰动了,在供奉在祠堂的家谱上,他的姓名被描红,这是村子出了一个大官啊,而且不是在清国当官,是在路上都可以捡黄金的宋国当官了啊,他的老父亲一夜之间成为权势仅仅次于族长的人物,家门槛都被踩平了,不过无所谓,洋房正准备盖了。

然后就是一波又一波的乡亲跨越国界来找他就食。

这不是麻烦,这不是讨厌的穷亲戚,这是自己的面子,这是自己成功的勋章,一个重视乡情的异国奋斗的福建人怎么可能拒绝呢?

结果身边的老乡越来越多,而且来得也越来越快,刘国建绞尽脑汁替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安排职位,寻找工作。

但是压力越来越大,老爹来信经常说隔壁A村某某某在清国当县令,一次就给家里了五千大洋;隔壁B村某某某在宋国京城做生意发达了,给村里翻修了祠堂,带走了几十个同乡给他做工人;隔壁C村某某某在宋国当上了小刀军团的军官,当海盗和当清国水师军官的老乡立刻踩破了那家的门槛、礼物堆积如山;隔壁D村某某某在新金山(澳洲)挖到了金块,发了财,回家就起了八层楼高的碉楼…………..最后总要加一句:你是咱们村出得最大官,而且还是宋国的官,村里就靠你了。

看着这些老乡在不同的世界努力奋斗,让自己家族光宗耀祖并且服务乡梓,多么的荣耀,但刘国建看着自己一手建立的县城,感到的是无比的压力。

比以前有钱多了,但是没法一次给家里五千大洋;比以前位高权重,但是安排不了那么多老乡,因为在宋国要通过考试才能做官吏,自己能捞到县令,都是很神奇的运气。

然而不能让家族蒙羞,刘国建眼看龙川发展起来了,就想尽办法安排乡亲,最好的地方以及自己能管的地方就是衙门,什么人都想尽办法往里塞,后来以致于动不动麻将轻轻松松开四桌了。

人多力量大,但是人多胃口一样大。

慢慢的,在身边围绕的老乡们说这个富了那个发了的有心无心的言论中,刘国建也慢慢的想在自己管事的这片区域发一笔,毕竟自己流血流汗种出了庄稼了,总要收获吧。

原来仅仅为了出人头地的信仰努力工作,现在既然龙川已经越来越好了,他忘了自己的理想,和原来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原来住一分钱一晚破客栈的偷渡客被遗忘了,刘国建开始后悔在努力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捞一点。

刘国建想改变这秩序了,把它变成老乡嘴里时常提及了满清秩序: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员可以刮地三尺、官员可以一手遮天、官员可以一切通吃!只要有权!!

但是刘国建想伸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种的这片庄稼不仅有玉般的果实,还有刺!

清国官员可以多收粮多收税,但是宋国这边因为有教会,任人欺侮的农民往往把缴粮权交给教会,就像满清农民把这个权力交给有特权的杨乃武那种秀才一样,但宋国刁民比满清更利害,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可以通过教会从县城调来识文断字、法律报纸精通的人替他们缴粮食,官差不敢乱来,因为一言不合,就是上报纸或者告到衙门里来了,现在城里那个天主教神甫法国老头当年就是靠替教民打官司在龙川立住脚的;

商人更不好对付,长老会商会本来是刘国建的好朋友,为了自己的政绩和龙川发展培育起来的,但是他们发达之后,尖牙利齿从脚趾头武装到头顶:有自己的组织——教会;有自己的法律武器,甚至专门雇佣打官司的讼棍;而且有报纸撑腰;有大量的工人,他们不仅给工人洗脑,把他们变成基督徒,视自己为德高望重的信仰导师,让愚民言听计从,子子孙孙都恨不得为他们打工;而且不惜利用愚民,一群群靠他们吃饭的愚民工人把他们看成皇帝一样,甚至组织起来和黑/帮来次流血大械斗都在所不辞;他们懂西学,嘴上都是什么人人平等、宋国以商为贵的屁话,刘国建在他们忘恩负义拒绝给自己亲戚个职位、甚至在小报上影射自己把衙门变成赌场后也无可奈何;

在清国操纵官司很来钱,可以吃了被告吃原告,但是就这一项大收入也被朝廷分去了,大官司刘国建这种县令没法插手,而是交由两个月一来的巡回法庭法官决断,原告和被告都不在乎县令的,因为法官和刘国建这种县令根本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互相不管,送钱也是送给巡回法庭的法官;

在官吏分流后,张局长作为高级吏员(事务官)不再是刘国建(政务官)的上下级关系,两人成了不同的系统,虽然有命令的权力,但对治安局局长任、免、升、迁的权力都失去了,治安局变得非常独立,同时也代表着更加强力。

虽然张局长在刘国建面前经常抱怨他们要三年一考,留职、升职、转职都要考,不仅考专业笔试,连体育也得考试,害的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要拉着秘书早晨跑步。但是刘国建还是看得出张局长眼里的喜色:朝廷这么搞,吏员就可以深深扎根本地,不再是随着政务官来去跟着走,不再是是铁打营盘流水兵了,拥有更大的独立性,随之而来就是更高的重要性和更大的权力。

清国一群盘根错节的老吏也可以板上钉钉的操纵雏儿县令,而宋国把这个秩序化了,把潜规则变成明规则了,任何一个吏员怕是都想着终身呆在这个职位上。

那时候刘国建还没领会张局长这喜色的涵义,只是认为老张本来就想扎根龙川的人,也没认为老张会给他添乱,因为他熟悉老张的性格,知道老张是个吓破过胆的男人,不想再经历任何风雨,以后的工作也证明了刘国建的判断,虽然改制之后,在报纸和内部通报上,经常看到外地政务官和强力事务官打奏章官司,互相攻讦、造谣、抓小辫子,弄得彼此不共戴天,但是张局长从来没有给刘国建添过乱,刘国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结果在刘国建认为方秉生的重回龙川给他带来了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机会的时候,(刘国建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收益,是龙川人太抠,抢夺了自己这个出力者的果实),他因为有了强力的民主党后台,选择与自己建立的新秩序为敌,刘国建终于明白张局长那喜色的意义何在了。

就在于他有了选择:是保护铁打的营盘还是捍卫流水的兵!

选择就是权力!

但是,很不幸的,一个可以终身任职的吏员天生就是铁打营盘的捍卫者!流水的兵即便功劳盖世、权势熏天与他何干呢?

以秩序守护者而得利的张局长在刘国建和他一手营建的当地秩序互为仇敌的时候,决然的投靠了刘国建的敌人,一刀子捅死了刘国建自己。

张局长坚定的维持这个新秩序,不止是他,县城所有精英和既得利益者包括龙川堂黑/帮在内的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维持这个秩序,而可笑的是这个秩序是在刘国建的牵头和努力下建立的。

他们竟然不惜枪杀作对之人和武装攻击衙门来完成“处决”秩序破坏者刘国建的目的。

任何秩序竟然都是有生命的,旧秩序为了保卫自己发动了刁民打跑铁路公司、占领县城;而三年后,新的秩序一样为了保卫自己,发动精英以造反一样的方式毁灭了危险的敌人、自己的奠基者之一——刘国建

“在旧秩序的废墟上,我一手建立了新秩序,但是这新秩序竟然不容许我改变分毫,我不过想拿取我应得的酬劳,你竟然立刻转头咬了我!你这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刘国建手指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汩汩而出。

马车早已停在治安局门口,看着泣不成声的市长,一个治安官要去揪他下车,但另外一个制止了他,那人看着肩头耸动的刘国建,摇了摇头,说道:“让他哭完再说吧。毕竟,他曾经是我们尊敬的市长。”

115 地头蛇才知道的事情

周日凌晨5点15分。

方秉生和山鸡如丧家之犬般就靠坐在衙门对面的宣化坊,他们俩算特权阶层,即便就是他们惹出了滔天大祸,但身份和地位就让龙川土鳖精英不敢碰他们,而是新仇旧账一起全算在了刘国建头上,借着查赌和缉拿嫌犯愣生生的把他几乎是逮进了治安局,废了衙门;所以尽管衙门附近一片街道被治安官戒严了,但两个人还是被治安官放了进去,可以坐在衙门正门对面宣化坊这个石牌坊底座上,又恐惧又无奈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们背靠着墙壁上层层叠叠的告示和广告,眼睁睁的看着一夜之间,市长刘国建一伙从天堂摔到地狱、从万人敬仰变成万人唾骂这一幕,却无计可施。

他们先看着刘国建的班子被徒步押解而出,先被嘲笑,接着又被工厂主带着工人煽动百姓仇恨,百姓狗屁不懂,立刻就被点了起来,那群可怜的家伙几乎有被打死或者唾沫淹死的危险;

接着运载刘国建的黑色马车出来了,方秉生看着人群立刻朝着这辆马车涌动,如同看见了屎的苍蝇群,人群里响起张其结喊得嘶哑的破锣嗓子:“大贪官!天道昭彰!神威公义!你罪有应得!”李广西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下地狱啊,福建佬!”翁拳光甚至窜到了马车后面的侍者站阶上,用手掌咚咚的拍着后窗玻璃,接着人群顺着他们的挑唆大吼起来:“狗贪官!”“贪污!藐视神、背叛神皇!绞死他!”“用他自己立起来的绞刑架绞死他!”……..

马车行进不停,人群宛如燃烧的巨浪,顺着马车呐喊着跟着而去,如同浪潮拍岸,滔天巨浪流过之后,露出了引领潮流的怪兽们。

追不上马上,张其结、李广西和翁拳光三人停了下来,在马路上站成一排,目视着人群追逐马车而去,从看客突然变得稀稀落落的街道上,方秉生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不远处的他们,光看后背和个人姿势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得意洋洋的:张其结不停的来回甩着自己大辫子、李广西翘首踮脚看着越来越远的那人群、而翁拳光双手背在背后,抬头望天,说不定在大笑。

“这群杂碎!”方秉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

“哎,他们拉什么来了?”身边的山鸡指着张其结那边叫道。

方秉生看去,只见两个人拉了一辆地排车,上面堆放着一堆白花花的东西,几个大妖兽就俯身检查起来。

过了一会,一群工人被他们招过来,从上面拿下一摞一摞的东西抱在怀里,紧接着,黎明前的黑暗里响起大喊:“号外!号外!《龙川商报》号外!《治安局查赌福建楼!衙门包庇嫌犯持枪拒捕!衙门之内枪战竟夜!血流如河!尸横遍野!》免费!长老会与龙川堂付钱请大家白看!快来免费领啊!不看白不看啊!”

号外?方秉生和山鸡都愣了。

“现在几点了?”方秉生伸手去掏怀表,却摸了个空,怀表连同外套早扔了。

山鸡拿出自己的怀表接着治安局门口的火把看了看,说道:“凌晨五点十五分!”

接着山鸡也明白过来,指着三一街上四处分发号外特刊的那些人叫道:“我草!从查赌开始到现在,这才五、六个小时,他们竟然就印出号外来了?这也太快了吧!”

“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吧!这边一边枪战,那边就开始写稿子直接送印刷了!”方秉生咬牙切齿的答道:“说不定,在枪战前他们稿子就准备好了!”

这时候,有工人觉的分发太慢,手里不停抓着几十份油印小报朝天空撒去,这《号外》顿时如白雪般在三一街上漫天飞舞开来。

山鸡捡过一份吹过来的,就着火把急不可耐的看了又看,好久才递给冰冷着脸的方秉生,陪笑道:“我忘了我不识字了,生哥看看,怎么说刘国建的。”

“还刘国建个屁,提他也没用了。”方秉生冷冷的把那张散发着新鲜油墨味道的报纸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山鸡看了看地上那翻卷的纸页,有点舍不得,但捡起来也没用,不懂,他叹了口气,转头结结巴巴的问方秉生道:“生哥?咱这大宋王法就允许治安局逮县令吗?这怎么看着都像造反了啊!”

“这就是造反!他妈的!”方秉生恨恨又无奈的说道。

“造反?那刘国建还有机会扳回来?张局长那伙会被枪毙?”山鸡又问:“三年前不也一样吗?”

方秉生叹了口气,仰天说道:“够呛了。三年前是刁民造反,根本就是蛮力。现在这是整个县城精英造刘国建的反,他们下手又毒又准,抓住了刘国建的小辫子,为的不是打杀刘国建,而为的是朝廷攻讦,这次他扳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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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方秉生就看着欧杏孙和席胜魔出来了,两人在衙门门口谈笑风生,而欧杏孙卑躬屈膝,满脸谀笑,看得出在巴结席胜魔;一个治安官在三一街跑了进去,气喘吁吁的把一包东西交给欧杏孙,欧杏孙又从包里拿出东西递给席胜魔。

现在是盛夏,天亮得早,东方已经曙光了,黑暗迅速退去,方秉生坐在宣化坊也能猜出那些反光的金属物件肯定就是席胜魔被没收的警枪和警徽——毕竟张局长肯定会抹掉席胜魔是停职中违规行动的口实,把席胜魔这种长老会挑唆以长虹贯日的刺客行为美化成合法合理的授命行动,完全不给刘国建那一伙一点机会;而席胜魔若失败了,也许张局长和背后的长老会、龙川堂这些老狐狸会毫不留情的把一切罪责都推给席胜魔,牺牲掉席胜魔和他手下这些有信仰有理想的年轻人。

看两人在衙门门口抱拳作别、欧杏孙牵着自己的马出来衙门,方秉生赶紧跑了上去,大叫:“欧探长!”

扭头一看是好像被人抢劫后又揍了一顿的方秉生,欧杏孙一脸苦笑,并没有停住脚步的意思,嘴上只是说:“方先生,你还要说什么?等着看报纸得了。”

方秉生跑上去,一把拉住要溜的欧杏孙,不让他上马。

欧杏孙一脸苦相,他手扶着马鞍,一脚踩着马镫,一脚踩在地上,以这个随时要溜的姿势扭头小声道:“方先生,现在都出这种事了,我也没辙啊。而且你我的那些事,希望彼此互相保密,我没替你们做过事,不会乱讲,但是你也不要指望我把钱退给你,因为我从来没收过!我都不认识你的!”

方秉生不耐烦的叫道:“你以为我是雏儿吗?谁和你说这些破事!我也从来不认识你的。我只是问你一件事。”

“哦?说吧。”一听对方不是不懂情势的瞎缠人也不是要索回黑金的糊涂蛋,欧杏孙表情轻松了很多。

方秉生问道:“在办公室里,张局长究竟给你说了什么,让你一下就改变心意了?你妈的,当时你马上要给我来救刘国建他们了啊!”

“原来是这个啊。”欧杏孙笑了笑,说道:“张局长问我:‘老欧,你是本地人。这龙川有做过三年的县令吗?’”

“什么意思?”方秉生听得云山雾罩。

欧杏孙嘿嘿奸笑了几声,指着衙门摔在地上的半扇铁栅栏门,说道:“我们这龙川二十年来,从清国变到宋国,历经清宋八任县令,没有一个能在这衙门里善终的!清国的几个不要讲了:被天地会宰了、逃跑在东江淹死了、在衙门里上吊了什么的,即便咱们大宋国县令也没有能做过三年的,上一任不要我讲了吧?刁民作乱,逃跑被免职了。这刘国建,我算了算,再过两个月才能算他正式上任三年!我本来就盘算着刘国建胜负在五五之间,不过既然有人要搞他,恰好在这个节骨眼出事,那么肯定是刘国建气数已尽!在劫难逃!我怎么可能和他在一条船上?我找死啊!”

接着他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斩钉截铁说道:“不要怪弟兄无情。龙川县衙风水极其不好,专门搞县令。这事本地人谁都知道,就是你们和刘国建他们不知道。”

说罢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让方秉生站在那里发呆。

愣了好久,方秉生才回过神来,又无奈又悲愤的骂了一句:“我草尼玛的张局长,连风水你也算计在内了,该死的地头蛇啊!”

“什么地头蛇?”听到背后传来这句话,方秉生转头去看,接着眼镜差点吓掉了,往后退了一步——席胜魔就在他身后站着,冷笑着打量着他。

山鸡此刻也很畏惧这个年轻人,这是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做事太狠了,所以赶紧上前微微挡住方秉生,陪笑道:“席探长有何指教?”

席胜魔背着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他把拐杖头递到方秉生胸口前。

方秉生一看:这不就是晚上自己逃命的时候用来闩住门环的手杖吗?此刻已经成了个弧形,上面都是波纹般的撞痕,可见门后面人大力的反复拉扯给了这拐杖多大的伤害。

席胜魔说道:“这是我们在衙门东边茶楼后面的小院门上发现的,不知道谁居然用它从外面闩住了门,我看好像是方先生你的?”

山鸡和方秉生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略微害怕,怕自己陷到茶楼查赌拒捕的案子里去,山鸡抢先说道:“这肯定是那秘书…….”

他是想说是刘国建秘书自己拿了去,把责任推给死人。但是方秉生猛地推了他一下,笑道:“是我的。但是我住在衙门里面,睡觉前拐杖就放在屋外,刚刚还在找呢,多谢席探长。”

方秉生比山鸡想的更远:拐杖是自己的,有一双,上一把砸断在袁嗣会头上,自己又拿了这把出来,这是京城定制的文明棍,和上把一模一样,整个龙川也没有这么贵的一根棍子,他经常拿着它出门,很多人都见过,这没法赖。但岂止推掉自己的责任,干脆咬定拐杖就放在门外,谁都可以拿走,这样索性连不认识秘书是谁都可以讲了。要是像山鸡那样赖给秘书,说不定他们还会说:怎么别人不拿你的文明棍,偏偏就是持枪拒捕的秘书拿呢。

席胜魔微微一笑把文明棍交给方秉生,笑道:“那就请您收好了。龙川这么乱,方先生又是闲不住的人,虽然算老乡,但也不在龙川生活,不熟悉这里的花花草草,没个棍子防身可不好。”

“这是恐吓我吗?”方秉生接过棍子,无奈的想着。

就在这时,旁边一阵大笑,有人大叫:“恭喜方先生物归原主啊!”

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张其结等长老会和龙川堂的几个人走了过来,对着方秉生眉花眼笑的抱拳作揖:“方先生没事吧?”“方先生你还要注意身体啊,看你衬衣上原来伤口又渗血了。”

“这群苟比!”方秉生知道对方是在羞辱自己,心里咬牙切齿的怒骂,脸上却笑,说道:“感谢几位先生关心,你们也都还好吧?”

张其结笑着指着席胜魔说道:“刚刚小席说老翁已经找到了两个水手作为人证,原来那个死在玻璃厂的小贼是抢劫他们被误杀的,尸体不知道怎么跑进玻璃厂去了。我们正要去保释王鱼家。”

“呵呵,真是好事啊。我就说嘛,王老板那么虔诚的人怎么会犯谋杀的大罪呢。”方秉生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说着。

翁拳光黑着脸走了过来,彷佛怕方秉生会飞一样,用手指捏着了方秉生的衬衣衣角,咬牙切齿的说道:“方先生,席探长可是说亲眼见到山猪根本没行刺你!而你却说山猪用刀捅了你,你看怎么办?还要打官司吗?”

看了看周围全是敌人,鼻子里还能闻到衙门里传来的硝烟味道,方秉生很不服很痛苦的扭了扭脑袋,强笑道:“这案子不是还没有进入侦查阶段吗?我那天被凶手追杀,吓坏了,可能也看错了。”

“但是你却口供说山猪行刺你了!我告诉你,要想我不反口告你诬陷罪,咱们就私了,你把我1600大洋还回来!”翁拳光咬牙切齿,连原来送给方秉生疏通钟家良的100元贿金都算回来了,本来想敲诈方秉生更多的钱,因为方秉生可是利用了他做了不少事,但方秉生实在太过危险,翁拳光盘算了一下,还是没胆敲诈这种人物。但是能从这种饿狼嘴里把肉要回来已经算莫大的成功了。

“我怎么会诬陷你了,您这江湖老前辈啊。这个案子,我听治安官的。”方秉生一样咬着牙笑了笑,那意思就是服软了,因为现在治安局把衙门都灭了,肯定帮龙川堂啊。

翁拳光闻言狠狠的一抽鼻子,举手朝要骑马离开的席胜魔大叫:“席探长,这个方秉生改口了,我要保释山猪!”

“还有李广西的500大洋,也请方先生退回来。否则,我们去惠州城控告小儿被放蛇威胁。而且已经联系好报纸了!”张其结走过来对方秉生说道,手里拉着李广西,而李广西一直试图离方秉生和山鸡远一点,显得张其结拉着一个贼那样。

这自然是因为李广西还想送给方秉生的钱干脆不要了,免得得罪他对自己小儿不利,但张其结都操纵了今夜的事,还会放过他吗?既然自己得罪方秉生一伙的领头羊,那就得拉上更多的人,所以不依不饶的拉着他来索要贿金。

“好好好,我天亮给你送过去。李老板是误会我,非得求我收下。我那天可是死活不要的,他扔了就跑了。”方秉生冷笑道。

张其结傲然道:“那就好。”说罢看脚边有张《号外》躺在地上,就是山鸡扔的,他捡起来,弹了弹上面的土,递给方秉生道:“这报道写得有点失真,但是大体意思是不错的。大宋是忠君爱神的大宋,不仅有圣皇福临天下,头顶还有上帝监察万有。作恶的人是长久不了的,因为神和圣皇会让他自食其果。”

看着面前那张脏兮兮的报纸,又听着张其结嘴里的嘲讽和得意,加上因为刘国建一伙完蛋,连带给他们的贿金和敲诈龙川的钱,自己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大洋,心里刀割般的愤怒,他猛地抬起头盯着张其结,激怒的狼一样的眼神把张其结吓了一跳。

但是方秉生却猛地转头,用手里的文明杖指着几步远的席胜魔背影叫道:“张长老,你不要以为自己就是爱神忠君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你们今夜搞得这一出戏,要是玩砸了就是造反!你们是用席胜魔这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打头阵,让他当敢死队,我想你们心里也盘算过若是失败,就推给席胜魔自己违法乱纪了!”

方秉生这个垂头丧气的败犬一番话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是被震了一下。

方秉生接着点着张其结和李广西他们冷嘲热讽道:“你们想过没有,今夜幸好成功了,若是一个不妙,席胜魔轻则下狱重则丢命!像你们,都是一大把年纪了,有头有脸的,还是自称的基督徒,爱神爱人,对吧?但是却把自己的野心建立在一个小孩的鲁莽和青春上!用小孩子的生死前程替你们牟利,替你们出头!你们不脸红,我都替你们脸红!还有脸说我?”

李广西被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方秉生说的这些,虽然他们几个策划者没有明确说过,但确实在自己心里盘算过,就是他们撺掇年轻气盛的席胜魔做这冒险的事情。

张其结脸也红了一下,还转过了脸去看了看正和翁拳光交涉的席胜魔,但是他很快扭回身来,正面方秉生,再次昂首挺胸,他看着方秉生说道:“你说的不错!就是这样!但是,小席有他自己的信仰,有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同意为了正义而舍身冒险的!神创立这世界,没有许我们天长蓝花长开,世界是危险的、是痛苦的、是可能死亡和失败的!但年轻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去冒险,是值得的!神是勇士!神是战士!因此我们也必须要战斗!小席在冒险,我,也在冒险!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说的只是可能,而现在我们已经成功了!说明神站在我们这一边,这就够了!你无论如何伶牙俐齿,也改变不了现实。”

这次轮到方秉生被震住了,瞠目结舌的他有些混乱的看着张其结对他抱拳作揖,然后拉着李广西、翁拳光他们和席胜魔一起走了,只剩下他站在当地,好久之后他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妈的,原来,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商人、老实基督徒,简直一个不要命的赌棍啊!”

就在这时,三一街一头传来了暴雨一般的声响,在鱼肚白的黎明中,混乱的街道、混乱的人群慢慢的凝固了身体、闭住了嘴巴、怔怔的看向那街头。

天地间只剩下这暴雨般的声音越来越响。

方秉生看去,只见一队高帽蓝衣的军队正在跑步朝这里推进。

116 赌命换来的必输

黎明中只见这批军队排成四列纵队跑步前进之时,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头顶的十字国徽排成一条直直的光亮线,扛在肩膀上的长枪如朝天指着的钢铁树林,又像野兽脖颈上竖起的鬃毛;人人全副武装,腰带上左边挂着刺刀、右边挂着水壶,肩膀上斜背着皮囊子弹袋,跑动之中这些东西敲打士兵雄健的身体,发出暴雨般的巨大哗哗声;而他们脚下的皮鞋敲击地面则如擂鼓般的雷声分割着暴雨的节奏;旁边还有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洋马领着,马步小步,如士兵队这头野兽的头颅在不偏不倚、不前不后的始终略略领先跑步中的队列,军官一样的全副武装,军刀刀鞘在马靴上摇摆闪亮,以及握住马缰的白手套,一闪闪的就像闪电,圆筒帽耳边的羽毛在微微颤抖,如同暴雨、闪电与雷鼓中翱翔之中的鹰羽。

看着军队突然降临这个县城,本来要去治安局继续看热闹的百姓都回来了,继续堵在了三一街上,人人更加的兴高采烈、全神贯注,连刚刚出来在人群挑着担子卖早点的小商小贩也不叫卖了,一样咧嘴站着道边目睹这只铁流通过;小民以为事情与自己无关,而张其结和李广西等人都惊恐的朝着马路上张望,翁拳光还咽了口唾沫,他们满心都是惊骇和害怕;

本来要赶去治安局的席胜魔也把马操纵上了道边,给军队闪开了马路,他下了马,手牵着马缰,和小民一起目送士兵跑步经过自己,脸色却和张其结他们一样震惊和微微害怕。不仅席胜魔,所有在街上和衙门口的治安官目睹军队抵达,人人都脸色发白,暗想:“我们刚打了衙门,军队就来了?我莫不要有事。”

而衙门口的方秉生和山鸡却是有点惊喜,方秉生扭头对旁边踮脚观看的山鸡大叫:“怎么来这么快?四个小时河源驻军就到了?他们来不及整顿证据,坐实罪证,刘国建说不定还有救呢!”

山鸡则指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叫道:“看!陆站长!”

方秉生顺着山鸡手臂看去,果然军队旁边军官马屁股后面跑着陆站长,跑在马路中间旁边一群士兵,一身铁路制服的他看起来还挺显眼的,方秉生愣了一下叫道:“对啊!小陆这个混账,他守着火车站电报机,怎么一宿都没见他来通知一声。”

几分钟后,士兵们在衙门门口停住,那军官看着面前面如土色的一排治安官、大门推倒、门房被射得全是弹孔、建筑玻璃碎了一地、花花草草一片狼藉的衙门,他下了马,手按着军刀刀鞘,走到前面,看着正匆匆跑出来的张局长大叫道:“这是怎么回事?此地县令呢?”

那边方秉生和山鸡抽了空,又是小声叫又是打手势,叫过了气喘吁吁的陆站长,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河源来镇反的军队?”

陆站长摇了摇头,朝身后指着,说道:“这……这是京城选举钦差大人到了!刚下火车!”

方秉生他们扭头一看:一辆黑色大马车越过前面列队对着门口的士兵阵列停在了门口。那马车侧门上还涂着宋左铁电的字样,那正是火车站的马车。

“钦差到了?不是镇反军队?你小子怎么不通知我们?!”方秉生十分惊讶,因为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陆站长摊开了手,叫道:“方总,我昨晚12点拿到电报,不仅要来通知你,还要来通知刘国建大人!可是,我到这条街的时候,街上满是拿枪的家伙,我刚犹豫呢,衙门内外就枪声大作…….我怎么通知你们啊?”

“钦差?来的是谁?”方秉生没空理陆站长的满脸焦急的表纯情,他急急的问道。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山鸡的大叫:“生哥,这边来啊!”

方秉生一看山鸡早溜到衙门门口旁边的墙根去了,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门口的情况,不至于被治安官和军队挡住视线。

现在百姓再次聚集过来了,衙门左右全是黑压压的人头,街道两边窗户里也伸出了鸭脖子一样探着脑袋的人来,整个街道从西洋楼上面居高临下看下去,如同成了一条河,两头都是头顶组成的黑色河流,衙门那里则有军官的军装组成了一块蓝色的中流砥柱,威压把黑潮压出了一个围绕衙门门口的弧形缺口。

看越来越的百姓都朝山鸡那个位置溜了过去,为了占位,方秉生拉着陆站长也跑了过去,刚站好,就见马车车门开了,两个侍从伸手入了车门看起来在搀扶大人,但一人手伸出出来后,扶的不是人,而是一双拐杖。

“来的是大理寺大法官金中基!”看见拐杖,方秉生就失口叫了出来,因为全朝廷里需要那副瘸子拐杖的除了名闻天下的“瘸包公”金中基还能是谁?

果然一个身穿燕尾服的青年人紧随拐杖被扶了出来,他身材健壮、蓄着浓密的一字胡,鼻梁上却架了一个很斯文的眼镜,就这样单脚站在地上,接过自己双拐撑在腋下,很吃惊的打量着千疮百孔的龙川县衙。

这时他身边的军官已经对着衙门前的人大吼起来:

“大宋帝国之荣耀子爵、钦赐瓦瑞亚称号、大理寺大法官、(皇)赵金.中基阁下莅临龙川,官民脱帽敬礼!勋贵致意!”

随着这句话,持枪警戒的龙川治安官们全部身体挺直、昂首挺胸、枪身猛地敲打着胸口;门里的张局长那伙警官也仓皇的立正朝着马车下的那个瘸子立正、右手过耳敬礼;围观百姓即便看不到那大人,也惶恐的把帽子提在手里,对着马车鞠躬,以头顶对着马车车轴。

“礼毕!”那军官大吼一声,四周百姓顿时直起腰来,欢呼声震天,大家倒不是喊刘国建和张局长这档子事,而是喊:“赵金大法官威武!赵金大法官威武!”

虽然龙川这种小地方,除了铁路通车那几天,县城人没进过几个大官,更不要说是贵族,但赵金中基也负责过几年惠州的巡回大法庭,来过好几次龙川审案子,不审别的,专审人命官司、大家族家产官司,每次都能让万人空巷,全看他作为大法官公开审理案子了,因此他在惠州地区简直是“神灵”一般的人物,不管贫富贵贱人人尊敬万分。

而赵金中基不过才三十出头,比方秉生都年轻几岁。

他是个广西人,在方秉生当考生的那些日子里、天天在总督府外自荐处琢磨科举幻想有一天可以从墙外进入墙内的时候,十几岁的他作为特选的童子军官已经在墙内侍卫皇帝两三年了。

当年,因为对皇帝的忘恩负义而心怀不满的佛山天地会为骨干的日月军退伍军人,和进入海宋的太平军石达开部合谋造反的那一夜,他在最危险的关头,和自己还没成年的弟兄们被海皇作为最后的预备队投入总督府战场,和守卫军队并肩作战,保卫皇宫和朝廷。

战斗中,他们这群本来要用做未来军官的孩童作战勇敢,坚守街垒,和叛军浴血死斗、半步不退。

叛军调来了一门炮轰击街垒和围墙,正参加那段围墙守卫的金中基被派出,身为“排长”的他领着自己名实相副的那排的七个小孩,在总督府内跑到自荐处位置,从此处通路杀出到外面,迂回到敌人火炮的位置,立刻发动刺刀冲锋,几个小孩子挺着染血刺刀冲入人群大砍大杀,愣生生赶跑了几十个成年人,夺下了那门危险的炮。

接着在子弹横飞中用铁钉钉死了敌炮炮眼,从接到命令到完成任务,这仅仅这十分钟的战斗就让四个十二三岁的稚童勇士永远长眠在战斗的路上或者炮身上。

然后就是被突然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炮的敌人看清只是几个小孩,恼羞成怒的敌人当即杀了回来,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之极,金中基完成任务自然带着人扭头就撤。

但是这些人里面组织核心不是日月军就是太平军,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在逃回百米远的街垒路上被人阻击,三个人里一个被打死,一个被刀劈死,金中基年纪最大身体最强壮,抵抗最为激烈,一把枪刺刀被他杀得血涂满了枪身,然而最后被敌人刺刀捅在小腿上又给一个操着铁锤的敌人一锤子轮碎了膝盖,在命悬一线的之际,被街垒处为了救他们发动冲锋的友军给半死不活的拖了回来。

“海京骚乱”中童子军官虽然死伤惨重,但更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价值,这次保卫战之后,所有还活着的童子军官全部加官进爵,而且优选免试作为最先几批海游士发往各国学习西学。

立了大功的金中基被钦赐“瓦瑞亚”,这就是英文“Warrior”的音译,勇士的意思,正好对比满清的“巴图鲁”,并且因为宋皇吸取了满清的教训,非常吝惜名爵,因此每个称号都是极为稀缺,可以吹嘘一辈子了。

因伤残废的金中基坚持不拿赏金一定要为陛下服务,结果陛下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功臣,派了四个人伺候着他去海外,他被送往哈佛学习数学,三年后他拿到学位,又被授“骑士”准爵职位。接着被命令转入法学院学习“法学”,一年后光荣回国,被晋升为“男爵”。

那个年头法律想学都难学,因为没地方教你。1860年,美国有21所大学成立法学院,其中12所法学院学制仅仅为一年,到了1876年,哈佛学院才把法学学制延长为三年,而且学生必须有其他学院的学位或者在哈佛学习过三年才可入学。

所以在这个时代学过一年法律,就可以回国响当当的称呼自己是“法学家”了!绝对的,美国自己人也一样。

而且金中基运气很好,陛下比较在意英美两国,有意学习,想在大宋立宪,而英国是没有成文宪法的,它如此强大,竟然是靠着自己悠久的宪政历史文化而已;不过美国却有宪法,而且简明扼要、结构清楚,不仅非常优美,更是立足于以神立国。因此金中基作为“美国学成归来的数学家、法学家”在进入大理寺(最高法院)后有机会经常面对圣君咨询国策,还作为最早的几批海游士担任皇族私家教师,主要是开小灶教授皇族子弟数学,他本来就是忠心耿耿的童子军官出身,此刻以学识出入宫闱,更受陛下欣赏,很快就赐姓“赵”,这就是名正言顺的干儿子了,良民证上的名字都变成四个字了:从“金中基”变成了“赵金中基”。

他也是陛下优渥忠心老兵的活标杆,以及海游士的广告“商鞅南门立木”,从此之后,宋人皆曰:出国科举真乃龙门,看看,一个瘸子都可以做人上人。

不过,最近几年,他已经不作为各类标杆,而是作为践行神之公义的大法官,以铁面无私的清官化身出现了民心和舆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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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中基看了看张局长和他身后满目疮痍的衙门,撑着双拐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刘国建呢?怎么回事?”

“报告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张局长赶紧立正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都是他的一面之词,听上去衙门早变成匪穴,了而他是被正义感和滔天民怨折腾得死去活来,面对衙门匪徒的持枪乱射后,在一忍再忍再再忍后,不得不抄了衙门。

“嗯。”听了听大体状况,金中基撑在拐杖上扶了扶眼镜,并没有下结论,而是说道:“本官今日前来是作为选举主持人而来。你把刘国建和所有候选人都叫过来。我们衙门里面谈。”

说罢,撑着拐杖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把被囚禁的王鱼家也带过来。”

“王鱼家?Yesir!”张局长愣了片刻,不晓得怎么金中基连王鱼家也知道了。

半小时后,在刘国建的办公室里,坐在被子弹打破的窗户下的金中基制止了跪地大哭喊冤指责对方造反的刘国建,扭头问张局长道:“你们的事情不是我来的要务,既然此地我地位最尊还带有军队维持秩序,那么你们都被暂时停职,等候调查。”

“Yesir!”张局长回答的干净利落,看来早有准备,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递给士官,想交警枪的时候,发现腰带上没有带枪,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叫过秘书拿过自己公文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局长警徽和警枪上交。

他旁边并肩而站的席胜魔一样在yesir之后无言的上交了警徽和警枪以及警官帽子。

在带走张局长、刘国建和席胜魔三人之后,金中基叫过于此事看来牵涉最少的欧杏孙,暂命他维持治安和秩序,欧杏孙差点没高兴的昏死过去。

“总之,选举必须要按时举行。这是此地最大要务。明天由我带领全民祷告德儿子的降生。”金中基慢慢的说道。

周一:钟声敲响。

全民祷告之后,刚刚涵盖整个三一广场黑压压的人头蠕动起来,大家站起来揉着发酸的膝盖,死死的再看几眼广场高台上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和侯长老、李神甫等人,有说有笑的和友人谈论着这两日难以置信的大事件,慢慢的如不情愿的雾缓慢的在三一广场消散。

方秉生领着民主党四个人也慢慢站起来,膝盖又酸又疼,他试着走了一步,当即膝盖一麻,差点又要跪下,他赶紧停住脚步弯下腰揉着膝盖。

这时候张其结走了过来,对民主党众人笑道:“大家都在啊。不知你们知道没有,钦差瘸包公大人本来就带有朱笔御批奏章,刘国建剥夺我和王鱼家选举资格的奏章被圣上驳回了,圣上御笔亲批:‘去你妈的!要文斗不得武斗!’而且还有停职刘国建县令市长的命令。看来刘国建是凶多吉少啊,听说他真的往朝廷发了‘反乱求援’的急电,这还谎报军情了。”

说着张其结对方秉生摊开手了,笑道:“看看,神真是鉴别善恶惩罚恶人的活神!以后我们还要和方先生你们一起竞选一个多月,希望大家做朋友,不要武斗。咱们斯斯文文的文斗一个月多好。”

方秉生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金中基还特别温言鼓励了十一个候选人,包括王鱼家,这么看,刘国建在金中基来之前或者说长老会、龙川堂勾结警察作乱之前就已经死定了,此刻张其结只不过想棒打落水狗。

要是昨天,败犬方秉生说不定会悻悻的掉头就走。

昨天他吓坏了,因为他们民主党一直在打听谁来做钦差,要是和他们利益相关的大臣总会帮衬他们一把,没想到来的是个大法官,大理寺是直属皇帝的部门,和哪个部门也没啥关系,自己也和金中基那种贵人说不上话。要是刘国建倒了,自己被牵连怎么办?

然而金中基没有管他的意思,虽然和龙川民主党四个候选人问话的时候提到了方秉生,这就代表朝廷是知道他干了什么的,但是没有什么评价和其他的命令或者警告。

这让方秉生松了口气,暗想:“皇帝万岁!果然只管官不管民啊。就是啊,我一个民能怎么样,坏事都是当官的干的!刘国建去死!皇帝万岁!”

所以此刻面对张其结的再次挑衅,已经没了后顾之忧的方秉生站直身体,手指指着张其结鼻子,狰狞的冷笑道:“姓张的,别尼玛太嚣张!你以为我怕你吗?我这几天所做的事情仅仅是因为我谨慎,想把成功定位在万无一失上!现在你们要和我文斗?文斗我告诉你,99%都是我赢定了!我有经验!有人力!有的是钱!你们一群土鳖怎么和我斗?今天下午马戏团就会抵达龙川,你们也去找个马戏团啊?”

说完他活动活动了腿,转身就走,山鸡和钟二仔他们赶紧跟上,走了几步,方秉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转身折回来,再次指着张其结鼻子冷笑道:“你们几个赌上性命和我斗,所换来的不过是和我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权利而已!而现在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论赛跑,你们不过是一群乌龟而已!赢?赢你妈啊!”

然后他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面如土色的张其结。

因为方秉生说得不错,赛跑才刚刚要开始而已。

117 【第1周】妇孺的特权

选举开始后周二下午1点。

“怎么这么多工人请假?”纺织厂办公室里张其结挥舞着手里一沓白条,不满的问道。

他的管事躬身说道:“老板,他们自然是想去城外看马戏团,所有的假条我都否了,但是先来知会您一声。”

“唉。”张其结叹了口气,其实刚才他自己也猜到工人们请假为了什么。

方秉生的马戏团轰动了整个县城。

今天上午他就让马戏团演员巡游县城,一边是拉票一边是宣传,结果县城中心再次人山人海争睹奇景:巡游队伍是一列长长的马车和笼子,里面有狮子、有大象、有黑毛大猴子这些龙川人只在画上见过而从来没见过真的动物、外国演员也很让人惊叹:有只有腰高的洋人侏儒、也有虎背熊腰简直相当于两个人的大力士,在马车上做出单腿跪地扭曲的姿势撑起胳膊上锅般的肌肉;更有真的女人,洋女人,她戴着礼帽、穿着洋人女式及地长裙斜坐在马鞍上,操纵着屁股下的马小步跳舞。

总之这只音乐震天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人满为患;它们离开的地方则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几乎整个县城的人在追着它们看。就连码头和东江也一样,有不知情的外地船途径东江龙川段,就会发现整条江面空荡荡的,没有渔船、没有货船,码头周围除了一片片停泊而没有声息的大小船只随着江面晃荡外,码头上面都静悄悄的,好像变作了鬼城一般。

巡游完毕后就开始正式表演,西洋马戏团的蒙古包一般的表演帐篷就搭在北城门外的空地上,马戏团回到驻地后,顿时北城门外被人群踩得连草都看不见了。

这种盛况对于龙川而言简直闻所未闻,相当于十个庙会了。

民主党在发力,长老会几个人自然也去看看,张其结自诩自己是领军元帅,不能太给竞争者面子,看了一会巡游,就要领着几个哥们回去商量,但是别人不如他决心大,看了这种很少见的西洋景,谁还理张其结,结果王鱼家、范林辉和齐云璐都瞪着眼跟着那队伍跑了,李广西有心和张其结并肩战斗,抵制对手的“无耻洋奴”行径,但是他怀里的儿子哭着闹着要看,他也没法,跟着齐云璐他们也跑了,只剩一个张其结只好装模作样的对着前面几个兴高采烈的弟兄背影大叫:“那也好,你们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回来给我通报一声!”但连个人扭头搭理他一声的都没有。

“老板,您放心。这玩意就是新鲜一会,论起投票来,还是投您啊。”管事的知道张其结烦心的原因,劝慰道:“谁也不会看了场西洋马戏就投票给鸦片馆和方秉生那群坏东西啊。”

“说的是,投票他们也不能派人盯着吧?看了马戏又投我谁能知道呢?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张其结也笑了起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看了看手里那叠假条,说道:“毕竟咱们小地方没有见过西洋马戏,大家都想看,也没法子。你也不要全否假了,就按绩效,谁干得好,谁就给假半天让他去北城看好了。一天十人。选民优先。”

“这样好吗?”管事的吃了一惊。

张其结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要投票,要用着工人,咱们也不能做坏人招人恨啊。”

管事的琢磨过味道来了:马戏虽然是方秉生他们搞的,但是根本就不能确认尝了他们好处的家伙一定替他们投票,自己这边又何必得罪那么多工人呢?管事的赶紧点头称好,接过假条,一边告辞出去,一边翻看,看谁用处最大,优先放假。

这时,齐云璐兴冲冲的进来了。

“哦?这么快就看完洋人那套玩意了?”张其结惊讶的问道,肚里却想:“看来也不怎么样,这小子回来的这么快。”

齐云璐苦笑一声,说道:“看什么啊,根本没看呢。”接着又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其结,说道:“我遇到民主党那几个人了,他们在马戏团帐篷前又是跳又是叫的,肩膀上扛着红条幅,旁边打着旗,旗帜上居然真是蛤蟆!他们让我给你送票,这是明天下午四点的场子的票,龙川大人物可能人人都有。赠票啊,不看白不看!”

“哦,他们还给我赠票啊?”张其结吃了一小惊,看了看手里的戏票,果然写了赠字。

接着张其结让齐云璐坐下,笑问道:“小齐,你也太抠了吧?是不是看了自己有了赠票,就舍不得自己掏钱买票看了?哎,对了,多少钱看一次,你给说说。”

齐云璐冷笑一声,说道:“老张,你有钱也买不到票的!”

“嗯?有钱买不到票?人太多?他们难道不免费吗?不是说号召别人投票他们吗,这个时候还收钱啊?”张其结疑问道。

齐云璐说道:“收钱!而且很贵!一人一块大洋。但是不卖给男人,只卖给女的,小孩免票!”

“什么?不卖给男人?”张其结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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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外的马戏团表演区人满为患,到处是治安官和鸦片馆的伙计,他们被派来维持秩序和防止践踏。

女人们笑逐颜开的领着小孩,进入大帐篷看洋人的表演,他们的老公则又艳羡又不放心的盯着那大帐篷的入口,毕竟女人在家里地位不如男性,过年吃饭连正桌也上不去,今日竟然她们能看,自己不能看?

帐篷外面也有小丑进行掷物表演,不过一般人是看不到了,因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满的人:抛掷小球什么的不稀罕,中国艺员也能玩,甚至能玩花瓶,但问题是玩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洋人小丑,这就是看人不看戏了。

民主党三个候选人站在高台上,身上斜披着红条幅写着“清正廉洁”、“为民做主”,旁边碗口粗的旗杆上飘扬着“三条腿的蛤蟆”大旗,他们在这里给来玩的人群不停的抱拳作揖,满脸笑容,以获取支持。

当然他们没有舌绽莲花说什么大道理来像洋人一样演讲,这玩意没用:说的人不懂,听的人也不懂,大家和和气气抱拳笑笑就是最好的演讲。

方秉生就坐在台子下的椅子上大摇大摆扇扇子吃西瓜,说实在的,他这个做派和台子上在烈日下抱拳作揖的三个党徒连在一起,非常像驯兽师和小狗们的驯兽表演。

这个台子下也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认识方秉生,大叫:“方先生,凭什么光让女人和小孩进去,我们男的怎么不能进去?”

这话激起了大家的一片附和之声,有人跟着大叫:“我们就要看!我们又不是买不起票!”

方秉生冷冷的看着他们,吐出嘴里的几颗西瓜子,指了指西边的一个小小的白帐篷,说道:“本团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男士想看?可以!去那边拿赠票!一张票可以带一家免费看!”

听他这么说,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多少人跑步跑向那个小帐篷,走进一看大家却吃了一惊:这里从帐篷口出来已经排了一字长蛇阵,起码有近百人在排队,鸦片馆的伙计手操警棍在维持排队秩序;旁边木牌告示处还围着上百人。

后来的挤过去一边看告示一边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告示上写得清楚:这个帐篷不是马戏团的,而是叫做《龙川民主党自发助选公司》的一个公司,老板就是林留名!

这告示竟然是招工告示!

但是它实际不需要你出力,反而倒给你钱:你只要进去,说自己支持民主党四个候选人里的一个,签一份文书,说明自己成为兼职助选员,用自己良民证和选民资格证书一起抵押,他给你钱!

这些大洋就是你的名义工资。

现在告示上写的是工资面议,但是守在告示边民主党的人大喊:“5块银元啊!工资5元啊!应聘从速,我们可是有限额的!”

5元,但是只付一半不到,2块大洋外加一张马戏团赠票,当选举结束,你助选的那位当选了,就支付你剩下的3元大洋。

“男士只有赠票才能看马戏?太荒唐了!”有人不解的摇头道。

“选民资格证?这尼玛是什么玩意?”有人大叫起来。

“就是能投票的那个吧?”有人善意的解释。

结果很快有人就跑出去登记选民资格了,有人就垂头丧气的走了,后者大部分都是小年轻和一看就很穷的家伙,年轻人、穷人和文盲是没有选民资格的。

这时一个仆役从帐篷里跑到台子下方秉生旁边,在他耳朵边悄悄的说:“林老板让我通知您,已经收了三十人合规证件了。”

方秉生掏出自己怀表看了看,已经下午三点半了,他挥了挥手说道:“让林留名收了摊子,帐篷外排队的那几十个托儿也撤了吧,明天再收,不着急,慢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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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张其结能想到的,方秉生也都想到了。

因为是直接选举,而且朝廷严格了选举投票过程,龙川又很小,像以往那些大城那样找自己人拿着几十张选民证进入一次投几十张可能较小,那么就得是选民自己投票。

但是选民这种东西太奸诈了,没有信义,而且你还没辙。

你请他吃饭请他喝酒,给他钱,乃至于你给他找个老婆,你怎么就能确认选举时候他一定投你的人呢?说不定他拿着你的钱根本不去投票,又或者一人收两家买票钱,吃了这党吃那党。

因此请人看场稀罕的马戏就指望他们投票给你,这太幼稚了。

方秉生根本就没这个打算,马戏只是他聚拢人气的道具。

不仅要聚拢人气,还不能被耍。

所以方秉生根本不让男人看,只让女人和孩子看马戏。

女人总是会多嘴多舌,而且是家里话最多的人,她看了,老公、四邻八舍、乃至于整条街的人怕是连西洋大力士穿着极其不要脸、下面鼓鼓的这事都会知道;而小孩是家里最没轻没重的,看了一次肯定死乞白赖的要去看第二次,或者听小伙伴吹嘘了,自己也要看;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选民不是穷人,起码温饱无忧,选民的孩子自然可以撒泼打滚,增加父母压力。

这样就是把口碑在整个龙川打出去!让马戏团挂在每家每户的嘴上。

但是方秉生的目标却不是女人,而是她们的老公,而且还得是有点钱的老公,所以他不会免费放人进去,每张票1元,虽然可以带两个小孩进入看,但是可想而知,能花一元看马戏的妇女,她所在的家庭怎么说也是个小康之家,选民不就是小康及其以上的阶层吗?

妇女小孩们看完这惊人的节目,回家之后,那只有二月话最少的舌头和撒泼打滚的掌上明珠肯定会让一家之主和整条街的其他家庭感到很羡慕和诺大压力。

男的想看马戏也可以,这就是要去林留名注册的皮包公司《龙川民主党自发助选公司》卖掉自己的选票了!否则你有钱也买不到票,马戏团虽然每天都有《选民感谢专场》(选民必然都是男性),但根本就不对男士售票的。

把良民证和选民证全抵押在那里,一直到了投票开始的时候,才会由民主党带着这些证件在现场点名让你进入投票,而且买票的贿金只先给一半作为甜头,要是你不来,后一半的银子就不给你了。

你想收了我的钱,投票给张其结他们?这也够呛,因为这次选举规则变成了一人选一人,不再像以往一人选四个候选人或者八个候选人了;

你卖票的时候,要写明自己会投给谁,是你助选的那人当选之后才给后一半钱。

比如某人卖票给林留名,签名同意在投票时候给林留名投一票,这样他抵押自己的选民证和良民证,林留名给他两块大洋。

若半途反悔,要回自己的良民证,则要退回自己拿到的两元钱;

若投票时候不去,剩下三块大洋没了;

若投票去了,但是林留名没当选,你也没有三块大洋了;

这样一来,卖票给方秉生的人一般就会铁了心支持民主党,除非张其结他们开出比民主党更高的贿选价码,但是方秉生不认为张其结会比自己更有钱,即便他不要命的发疯拼钱,也不可能比自己高多少,你总不至于花一百大洋买一票吧?而且他们也没有马戏团什么的噱头,这马戏团的表演起码就值个一两元,后面的噱头还会源源不断。

“张其结他们能支配的仅仅只有点工人,而我,要把龙川工人外面的选票全吸干,嘿嘿。”方秉生得意洋洋的想。

118 第四碗米饭

【本人一般更新6天,每天一章,周日不更。因为有推荐,所以本周连续更新,从1月1起每日两章,上午9点、下午3点】

民主党方秉生的买票手段让龙川马戏团表演火上浇油,龙川平民的口头禅多了两个:“你家看马戏了吗?加入助选公司了吗?”

要是被问的人回答说否,问的人可就高兴坏了,立刻就会满脸关切其实在炫耀的说:“赶紧去啊!拿赠票看马戏啊,那马戏太好看了!可开了洋荤了!再说白给钱你都不要?而且他们钱给的是越来越少的。”

三天后的周五,在马戏团帐篷外排队等候卖掉自己选票的人排了长长的一条龙,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里的猫腻,不卖也不可能,看自己老婆和小孩或者某个捷足先登卖掉选票看了马戏表演的男性王八蛋炫耀那大帐篷里让人惊掉眼球的表演,自己的一个大老爷们难免心如猫抓,只可惜男士不给卖票,除非你拿了民主党的贿金才可以拿赠票。不卖就拿不到票,人家强迫看戏还给钱啊,这么好的事、这么明显的小便宜也不知道占?这么蠢的中国人怎么好意思出门见亲朋好友?

于是龙川的识字速成班生意好得不得了,新开的班租来的四合院都坐不下,只好在巷子里排了几排小马扎,老师十五六岁的儿子在小黑板前教坐了一胡同的成年人识字,他们一群人苦练圣经指定章节期盼脱盲领钱看马戏去。

除了脱盲,就是一个借钱。

选民资格要有一定财产的,穷人没有产业或者存折证明自己有钱。但是可以借嘛,所以龙川城里到处都可见手拿廉价点心行色匆匆的人到处乱跑,送点礼,朝亲戚或者朋友借点钱,存到银行里,就拿存折去办选民资格证了,办完就立刻还掉钱。

所以治安局里办选民登记的警官忙活坏了,三教九流的人都涌到这里来办选民。要是老老实实的办还好了,问题就是这里面的人有一半一个字都不认识、又有一半穷得连裤子都没有,就是想靠软磨硬泡或者作假弄到选民资格;天天面对这群歪瓜裂枣,警官气得脸绿了,要不是看着方秉生送了整个治安局人手一张的家庭赠票,以及晚上自己家里送礼的人送来的点心水果堆满小院子的面子上,早问候民主党祖宗八辈了。

另一方面,方秉生不只是拿钱买票,而且给钱越来越少。

他可精明着呢,怎么可能白给你五元大洋。先前给的那三十人是他的诱饵而已。

周五下午2点,方秉生走过长长的排队人群,山鸡殷勤的在他后面跟着替他打着遮阳伞,看起来就如同检阅新兵的指挥官,在炎炎烈日之下,排队的人全部汗流浃背,这些人三教九流、贫富贵贱都有:有穿长袍戴眼镜的斯文人;有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商人;有连上衣也没有、辫子缠到脖子里的苦力;居然还有身上雕龙画凤的混帮会的,估计是背着老大来的,否则翁拳光知道了,还不打断他的腿。

从助选公司帐篷里出来的人都是兴高采烈:有的人朝着人群挥舞着自己的赠票表示炫耀;有的人捂着胸口窃笑着一路狂奔而去;更有几个人,从帐篷里出来根本不走,反而捏着手里的马戏团赠票挨个问排队了:“兄台,我缺钱用,马戏我不看了,你买这票吗?不必排队了,给我5元就卖给你了。”

排队的人本来就是奔着钱和票来的,手里都捏着选民资格,谁会买这种黄牛票,但是看着人家修成正果了,一张捣来的票眨眼间就卖5元,都是艳羡和期望,因为很快自己手里也会有这张价值不菲的赠票了。

这群人看到方秉生大摇大摆的过来,都满脸谄媚笑容的表示致意,对此方秉生只是微微颔首,背在身后的手连伸出来的打算也没有。

队列里有人看他走近,就谄媚的凑过来头问:“方先生,听说现在只给三元了,能不能给五元啊?”

“对啊!方先生你财大气粗,又好善乐施,多给点吧!你们刚开始不是就给五元吗?”很多人都点头附和道。

方秉生停住脚步,冷笑一声,在遮阳伞的阴影下伸出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招募告示》说道:“没错!第一天给的多!但是我们是选举要选票的,我们对手就是张其结几个人,现在我们买的票越来越多,我手里每个选举人都有个二三百票了,我们已经稳赢了,这还买什么票啊?”

看了看排队的人满脸都是失望,方秉生抱拳作揖笑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民主党的钱也不是无限的,也是一滴汗珠摔八瓣赚的,我们仅仅两天就买了一千张票,你们没看到这里排队的人永远都这么多吗?我们其实都不需要选票了,我们已经赢了!仅仅为了龙川父老乡亲,看,你们大热天的来这里给我捧场,我实在过意不去。所以即便不需要票了,我们还是在收票助选。这不是生意,是我们的人情,请你们看完马戏,再请你们喝杯茶而已。”

这话说完,排队的人安静了一会,然后有气无力恹恹的说了些零散的“好”“多谢方先生”,毕竟想到人家第一批卖的是真金白银的拿到了五块银元,自己卖晚了两天,就只能三元,实在失望,不过队列里却没有人扭头就走,三元钱也是笔大钱啊,而且是白给的啊!

方秉生进到了《龙川助选公司》的帐篷里,只见里面家具很少,就是当中放着个桌子,作为登记签约领钱的柜台,后面放着几个木箱子当椅子和收纳良民证和选民证的器具,林留名就站在自己师爷后面,指点前面一个卖选票的人:“哎,轮到钟二仔了,你就投钟二仔,在这文件这里写上‘钟二仔’的大名。”说着把一张赠票放在那人面前,又把一块大洋压在上面,看了看那两物,卖票的中年人满脸喜色,手忙脚乱的在兼职助选合同书的写字签名盖手印。

“老林怎么样?”方秉生走进去问道。

“暂时关门!”林留名看见方秉生进来了,慌不迭的送走客人,又让门口保安放下帐篷门帘,然后他对方秉生汇报到:“方先生,您真是神机妙算,三天买了大概二百张选票。”

方秉生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进行下一步吧。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林留名立刻指挥手下从后面提出一口大藤条箱放在桌子上,方秉生打开箱子,只见里面码满了一叠一叠的良民证和选民证,用绳子扎得好好的,足有几百份、近千份。

但是这些证件看起来都崭新无比,就像是刚从印刷铺子出来的那样。

林留名又在这些捆成一捆捆的证件上放上了十几份刚买来的选民证和良民证,很小心,彷佛是西洋糕点师在蛋糕上撒罂粟粒那般。

盖好箱子,方秉生亲手提了起来,非常沉,他甚至都咬牙才勉勉强强的提得动。

“生哥,要不我来做?”山鸡见状赶紧要帮手。

“算了,这次既然我计划的,还是由我来做。反正就一小段路。”方秉生阴笑了起来。

在外边排队的上百号人就看着《助选公司》的帐篷门又卷了上去,一脸笑容的方秉生提着一口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顺着排队人群往前走,就是他刚刚走来的路线。

“方先生又买了不少票吧?”有排队的人笑着问。

“看那样子,起码有几千票了吧?”旁边的人帮衬道。

方秉生龇牙笑了笑,扭头看了看两人都是鸦片馆的员工,也就是托儿,他一边大笑起来,一边在手指上有小动作,手指挑开了箱子盖的活扣,立刻箱子盖自己打开了,成捆的证件滚了一地,刚刚林留名塞进去的零散证件更是撒了一地。

山鸡和他的保镖立刻在人群前面手忙脚乱的拣了起来,方秉生提着空荡荡的箱子说道:“哎,都怪我不小心”,脸上是苦逼状,眼镜片后闪动的却是得意的阴笑。

“哎呀,他们什么时候搞了这么多票啊?咱们龙川有这么多选民吗?”看着撅着屁股拣选票的那群人以及小山般的选民证,排队的选民脸色都白了。

“这也正常吧?毕竟谁不想看马戏、白拿点钱呢?我邻居那小子今年才二十,昨天送礼把自己良民证改成二十五岁了!”有人又羡慕又鄙视的说道。

方秉生一行走了不久,林留名从帐篷里出来,叉着腰大叫:“各位父老乡亲,不好意思了!我们收的票太多了!我们花给龙川的钱也太多了!所以就不再收票了。各位请回吧。”

说罢转身就往里走。

这一句话顿时炸了锅,本来还在排队的人又惊又怒的涌了过去,挤进了《助选公司》的帐篷,差点把那帐篷给挤碎了,坐在桌子后面的林留名眼睁睁的看着一道“肉墙”从自己桌子前面升起:那是人挤人、人头堆人头、无数只手伸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白色纸片,无数哀求、痛骂、惊骇从肉墙里爆发出来:

“你们这不是坑人吗?我刚辛辛苦苦的办了选民证下来!”

“**的!老子今天一点钟就来了,在太阳下排了一个小时队!你不收了?”

“我借钱办的选民证,你这总得给点钱吧?”

“你不收选民证,那你不能耍我们啊?你起码给赠票吧?”

“对啊,你不收选民证可以,给赠票!给赠票!”

“赠票可以拿去卖掉啊!反正小青年没有票,对啊,给我票!”

“赠票!赠票!赠票!”

…….

坐在那里的林留名先是被口水吐了一头一脸,接着又被愤怒的人群揪住领子要打,吓得魂不附体的林留名一边伸手遮挡着口水和虚晃的拳头,一边求饶:“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一边大叫:“快去请方先生!”

十分钟后,方秉生去而复返,他先把愤怒的大家请出帐篷,毕竟这西洋蒙古包看起来马上就要塌了,看着围得他里三层外三层、愤愤不平又满脸期盼的选民,他伸出手反复朝下按着,表示希望大家冷静,嘴里大声叫道:“父老乡亲,不好意思啊!我们真的已经稳赢选举了,实在不需要选票,也无力购买了……”

“屁啊!我们好不容易办了选民证,又排了队,你不能不收!”立刻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激起了大声的附和。

方秉生看起来很无奈,他用手绢擦着额头的汗水,再次辩解道:“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是我们的招募告示写得清楚:工钱面议啊。我们不需要工人了,难道你们非得进来?没有这个道理啊……”

有人冲过来指着方秉生鼻子道:“你们民主党不是说全靠我们父老乡亲吗?怎么这种事耍我们?还指望我们投你们的票?”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选举这事就好比进馆子吃饭,我买了三碗米饭吃饱了,店家还非得逼我吃第四碗,我不需要了啊!你第四碗饭乐意卖给谁卖给谁,哪里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这有什么疑问?”

“别废话!不收良民证和选民证也行,那就给我们赠票!”有人振臂大呼,大家更是风暴一样的附和。

方秉生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膀,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他说道:“那你们既然谈不拢,就只好叫那边的治安官来评理了,反正我们没有错。”

想想是这个道理,而且天生怕官差,人群不再像刚才那么气势汹汹了,有人咬了咬牙,叫道:“方先生,求求你了,我们就是想看看马戏,要不然,卖票给我们好不好?我乐意给钱看马戏。”

这提议也让很多人赞同:不买选票、不给赠票,还不如花钱买票看西洋景呢,那票还能做黄牛卖掉呢,而且市场很好,因为方秉生绝对不放男人的票,25岁以下的小青年若不通过老黄牛买票,这辈子看不了这西洋马戏了。

看了看满脸期待的众人,方秉生闭目想了好长一会,好像割了自己肉那样,睁开眼咬牙一跺脚说道:“我们民主党不就是要靠各位父老乡亲支持帮助吗?马戏团也是为大家请来的,不能不让乡亲得实惠啊,毕竟我们宗旨就是为民做主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问道:“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继续招募,但是不给你额外的钱了,这样吧,你们给我们留下选民证和良民证,再掏一元银元买一张马戏团赠票,所有条件照旧,要是你选的那位当选了,这一元钱我退给你们。好不好?”

这提议让大家安静了下来,这是说从原来的给钱给票,变成了只免费给票了。

但是这也总比啥也没有强,至于选民证,那玩意既然官府不收钱,成本等于零,大家不考虑。

而且确实是免费看马戏!免费的啊!!!!

“好!方先生说得好!我卖了!这是一元钱和两个证,赶紧给我马戏票!”一个看来是小康之家的中年男子冲到前面把两证和一元递给方秉生。

“我也卖!这是我的钱!”

“我的!先拿我的!”

“草!我都排了两个小时队了!我的,方先生!”

立刻方秉生面前伸满了选民证。

“排队、排队,各位!”方秉生笑眯眯的说道。

在一百米外,山鸡和几个民主党的人坐在马车里,一边笑眯眯的看方秉生表演,一边在刚刚提出来的藤条箱子里翻翻捡捡。把捆成捆的纸前后两片抽出来,剩下来的空白白纸扔到脚下,那些捆成捆的选民证和良民证只有前后两个是真的,里面都是白纸。

方秉生这么玩,就是为了造成他选票已经多得泛滥的假象,既打压买票的价格,又造出舆论,让敌手彻底绝望。

很成功的,从五元酬劳,变成了你得给他一元当抵押才能拿票,方秉生买票的价格成了零,只免费提供一场马戏表演而已,而大家担心他随时再断绝收票,发了疯的用选民证来兑换赠票,甚至有人自己提价,给民主党两块到三块大洋来出卖自己选票买那马戏票。

很快,卖选票变成了抵押高者先办,你交一元可以,但你得等着人家有钱人先办完,最高抵押的金额到了4元5角,也就是说你抵押给方秉生这么多钱才能拿到马戏票,投完票而且你选的人中议员了他还给你,而这完全就等于做黄牛的收益了。

免费提供选民看马戏,不能保证忠诚和有效;然而在方秉生的操作下,实质上还是免费请你看马戏,但却牢牢捆住了越来越多的选民。

精明的方秉生遥遥领先对手。

119 新闺姓票

周六上午11点。

铜版画上画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妇女跪在地上,两手朝天空伸出,一只手上的布袋伸展下来,写了个大大的“冤”字,庄飞将站在妇女对面左侧,一手扪胸一手指着头顶,做痛心疾首状;李猛站在妇女对面右侧,弓步前伸,两手朝着妇女齐齐伸出,乍一看如捅刺刀一样,表情做圣洁救助状;钟二仔则在两人中间妇女正对面,他单膝跪地,两手前伸,好像要抱着妇女一样,表情做感同身受状;林留名站在四个“群众演员”之外,满脸微笑,手里打一条幅,上书:“为民做主”四个大字。

“够了!他们是戏班子出身吗?”张其结满脸厌恶的把用这张画做头条附图的《皇报》扔在桌子上。

除了《皇报》外,他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报纸、杂志,反正龙川可能买到的报刊全在上面,他在看舆论对自己的评价。

最近龙川成了全国焦点,倒不是选举,虽然选举一直妄图成为焦点,奈何实在阳春白雪,虽有焦点的数量却不能形成实在的质量;焦点在于龙川治安局灭了衙门。

这引起了超级大轰动。

一夜之间,张局长一个小地方的不知名局长成为政局的明星。

各地政务官们纷纷宴请治安局局长之流的强力事务官,亲切询问:“孩子在哪里上学啊?”“工作有何困难啊?”

上面这种情况大体都是政务官和事务官关系一般的地区。若是政务官已经和事务官合流搞钱,那么事务官就会要求增加自己的份子了;若是政务官和事务官已经势同水火,事务官肯定在收集大人的黑材料,也准备来个夜袭衙门了,而政务官也不是吃素的,有个地方政务官索性把自己衙门兼作了民兵营地:你要来搞我?你有警察,我有民兵!

而更为关键的战场在媒体和朝廷,各路政务官纷纷想救援刘国建或者不能让张局长这种混蛋全身而退;而各路事务官则纷纷想踩死刘国建,不仅要把张局长他们脱身,还要塑造成英雄。

但是这种事不好明讲,总不能公然讲:“他权力太大,老子十分害怕!”或者“我权力很大,老子十分高兴!”大家就只好在执法上做文章。讨论是否是真的依法办事。

而不知道内幕的媒体都十分兴奋:张局长这种以弱胜强的家伙天生就是明星,他调动手下抄了衙门呢!更何况还枪战了呢!

结果全国报纸全部在报道“法律面前人人受造而平等!”这句张局长被收押前对记者讲过的豪言壮语,当然这是他和刘国建撕破脸、恶整对方的借口。

一夜之间,法律这个不知所谓的玩意竟然在大宋成了时髦用语,尤其是官员,言必谈法律、人人受造平等。

到底是什么是法律?什么是人人受造平等?他妈的!谁知道!Who/care!

托这次大事件的福,龙川这个地名才出了名,因为它出了名,羞羞答答不知所以然的选举也跟着四处露头想抢风头。

然而张其结十分的郁闷,他抢风头完全不是方秉生的对手。

龙川因为出了大事,全国记者云集,就算皇帝不号召他们来做新闻他们也要来了,所以满报纸都是“民主党”三个字了,方秉生太会作秀,比如这期皇报的《民主党宣言要为民做主、接纳冤案诉状》那个扮作窦娥的女人到底是干嘛的啊?张其结这个本地人都不知道本地有这种苦大仇深的女人?肯定是方秉生雇人演的。

这太不要脸了,但是因为太不要脸,长老会等土鳖也没法学不好意思学,太要脸的结果就是长老会这些人上不了报纸,你说话做事四平八稳,鬼报道你啊!而民主党四个人屡屡露脸,霸占了各种报纸,现在看来,即便他们四个选不上议员,去做个西洋哑剧演员这辈子也不愁温饱了。

不仅宣传比不了方秉生,即便拉票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张其结他们自然都听说了方秉生借着马戏团买选票,而且极其成功,现在都是人家抢着卖给他家,据说都买了一千多张选票了,稳赢!

而长老会和他们唱对台戏,根本就唱不起来。

扳倒刘国建后,李广西疾速的从惠州请了戏班子来,免费请百姓听戏、茶水、瓜子免费供着,小心伺候着,虽然听戏的人也天天爆满,但那群混蛋摆明了是占便宜,嘴上说的好听:“好、好、好,我肯定选你。”但事实上有的人根本就不去登记选民,有的人就是登记却卖给方秉生,在他那里看一小时马戏再过来看一下午长老会的粤剧,龙川人民生活水平极大提高,大家都眉花眼笑的。

结果就是长老会的戏班子赔钱赔人赔笑脸,还拉不来票。

王鱼家比较死板,就严格的按着报纸上那套吃/屎的选举教程,在三一广场扎了个棚子,自己领着几个工人天天坐在那里,有人来就说自己要把龙川变成基督之城、人人安居乐业的空话,结果来听的只有乞丐和隔壁卖包子的老板,前者是天天混个饭钱,后者则是为了领王鱼家印制的选举传单,拿回去包包子卖。

而方秉生的马戏团则成了龙川人口头语第一名,人人言必称马戏,他故意让女人和小孩先看,更是在家里折腾得老爷们们死去活来;李广西的儿子已经去看了三次了,恨不得天天有多少场看多少场,自己儿子去看了一次,也死乞白赖的要求他娘领着看第二次,把张其结气坏了:“你小子看一次还不行,还要看第二次?你这不是拿钱送给方秉生那奸人吗?那有什么好看的?!”

现在的选举情况就是方秉生一伙遥遥领先,而且因为方秉生杰出的组织能力和操纵能力,他们从马戏团中得到了最大收益,说不定根本就不用出钱买票,他零售给妇女马戏票的收入就能抵得过买男子选票的支出!

从你老婆孩子手里弄来钱转手再还给你,你还感谢的五体投地,押给他钱证明自己会投他的人。

京城来的人渣就是这么的犀利!

而自己这边,全是投入,没有一分钱收入,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银子和人心都没拢住,昨天张其结觉的这样不行,想学方秉生的抵押钱来强制投票,但是李广西当即说道:“老张得了吧!我们连收钱都不敢,收一角银子,那伙家伙立刻扭头就走,你信吗?”

想想也对,大家没见过马戏,但粤剧可不稀罕。

工人们也非常危险了,很多原来说好要投票给张其结的工人都期期艾艾的说“良民证丢了,暂时没法交给张老板。”真丢了?还是拿去换马戏赠票和银元了?

气得张其结大骂这伙人是为了一碗红豆汤就出卖了自己当长子的资格(圣经典故),但问题是他们就是蠢:选票?在他们眼里真的不如红豆汤,更不要说一场免费的马戏表演。

难道自己也要去京城请一些马戏团这样的西洋新鲜玩意,问题是那得多少钱啊?方秉生的马戏团里可是有狮子老虎什么的!起码也得一两千银元吧?这么多钱,长老会他们几个肯分担吗?自己要是自掏腰包的话能成功吗?因为就算请来,能保证竞争得过方秉生那种人渣吗?大部分选民可是在他那里抵押了现金的,被绑架的死死的!

张其结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无奈。

但是生气和无奈也没用,看来这次选举真的是像方秉生说的:拿命去赌来一场不可能赢的赛跑入场券而已。

无计可施的张其结脑袋枕在椅子靠背上,仰天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齐云璐来了。

今天这个家伙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溜顺还打了发油,乍一看和李广西做派差不多了,胳膊下夹了个公文包,一见张其结就笑眯眯的说道:“老张啊,忙吗?”

这几天齐云璐一直在给自己修宿舍,属于天天在自己这里坐着的客人,熟得不行,看见他,张其结把身体从椅子上坐直,一边收拾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报纸,一边对他笑道:“小齐,坐啊,客气什么。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板正?有新客户了?”

齐云璐大大咧咧的坐在沙发上,斜看着办公桌后的张其结说道:“我今天有点事想求你。”

“行了,讲。”张其结手一挥说道。

齐云璐叹了口气,指着自己头发说道:“你看,我今天都打扮成这样了,其实刚刚跑了三一街两家大银行,想贷款。但是他们条件太苛刻,利息也贼高,我想求你帮弟兄,借我点钱。”

“贷款?你还贷款?你借多少?”张其结有些吃惊的问。

齐云璐想了想说道:“能不能借我三千元?”

“这么多?你要干嘛?”张其结吃了一惊。

齐云璐苦笑了一声,摊开手说道:“这也不多啊。你不要担心,我不是和你在做宿舍吗?那个工程标的两千多银元,你其实没什么风险,就等于预先把工程款给我付掉而已。我不会亏待你,我仅仅就借两月而已!两个月后立刻还钱,给你五厘利息好吧?”

“你怎么突然缺这么多钱啊?没听说你有什么事情啊?你到底为了啥啊?”张其结很纳闷的说。

“都好弟兄,不帮忙吗?”齐云璐陪笑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先告诉我啊!否则,三千银元也不是小数,我也不好贸然考量啊!”张其结不依不饶的说道。

齐云璐无奈解释道:“你没看皇报吗?新彩票出了,我自己有两千银元现金,打算借三千,凑足五千银元买彩票去!”

“什么,5000银元买彩票?!!!你小子疯了吧?!”张其结眼珠子差点弹出来,盯着齐云璐大吼起来。

齐云璐无所谓的一挥手,说道:“别担心,你有赚无赔。2个月五厘不行?我给你六厘好吧?咱们都是老伙计了,你总不至于和银行以及高利贷一样吧?”

“什么有赚无赔?!你疯了啊!小齐,怎么拿天价银子买什么彩票赌博?你想倾家荡产吗?”张其结说罢,愣了好一会,以见了鬼的表情盯着齐云璐小声问道:“你……你需要我找人给你驱鬼吗?”

齐云璐不满的叫道:“我没鬼上身!这次有赚无赔!我看准了!要赚把大的!”

张其结看了他一会,冷冷的说道:“小齐,龙川人都知道我张其结从来不赌博,你要是有大工程,我乐意借你钱让你发展,但是你借钱要去赌博,我真抱歉,不能借给你。你也悔改吧。”

齐云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摆着手说道:“老张,你以为我要赌博啊?其实不是的,这次我肯定赢,因为我就是候选人。”

“候选人?候选人和彩票能赢有什么关系?”张其结一脸的茫然。

“你没看皇报吗?就是今天的皇报,着重介绍了新彩票。”齐云璐指着张其结手边一摞报纸上说道:“《大宋彩票公司》为了支持选举,暂停了一切其他彩票,在选举期间只发行一种叫做《新闺姓票》的彩票。”

“《新闺姓票》?那是什么?”张其结一边找着刚刚捏在手里的皇报,一边问道。

“《闺姓票》你虽然不买彩票,但你肯定知道吧?”齐云璐问道。

张其结说道:“我知道,就是赌今年谁科举中举的姓氏彩票。”

齐云璐点了点头说道:“《新闺姓票》也一样,但不赌举子了,赌我们这12个候选人,谁选上就赢。”

张其结已经找到了《皇报》,翻找着彩票报道,嘴里冷笑道:“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会赢呢?要是选不上,岂不是你就官财两空了。你疯了吗?”

齐云璐摇了摇头表示拒绝这个说法,他解释道:“这个新彩票不是简单的谁当选议员谁就赢,它是复式彩票,可以兑奖两次:第一次叫做《民意奖》,我们不都全国知名了吗?就让大家赌谁最讨人喜欢,买谁彩票最多者获胜;比如有一万人买我的彩票,两千人买你张其结的彩票,那我赢,我拿底池和输家的一半赌金;前四名为胜!”

“第二次叫做《伯乐奖》,和第一次四个赢家不相干,就是赌谁可以当议员,比如我在《民意奖》赢了,但是我没当选议员,你当选了,那么新底池奖金加输家的一半赌金就给你。”

说到这里,齐云璐手指捏了个响指,满脸红光的说道:“也就是说:每张彩票一元,其实等于购买单价五角银子的两张不同彩票。两个大奖都是10万银元底池,能不赌吗?”

张其结鼻子里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是没看出你哪里能赢来?你能赢过民主党他们吗?”

齐云璐有些恼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挥舞着手叫道:“老张,你怎么不明白呢!这彩票第一轮不是看谁能当选议员,而是看谁能销售更多彩票!谁买我的多,我必赢无疑!要是大家都知道我铁定赢第一轮《民意将》,只要买我彩票的彩民谁不会投我选民票再拿第二轮《伯乐奖》呢?我既是一个候选人,又是龙川人自己投票,就等于龙川人想谁赢谁就赢,咱们是庄家,黑庄家!我两轮通吃!有赚无赔!”

张其结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有些惊恐了,他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买你自己5000银元的彩票?”

“哎!这才是县城最聪明的老张嘛!”齐云璐满意的笑了笑,重新舒服的坐回了沙发,说道:“想明白了吗?你想想,谁会拿5000元买彩票?这都可以够一家五口活一百年了!所以我要买了这么巨大的彩票,肯定报纸疯了一样的报道我,那么全国彩民全部都会买我,大家都知道我赢定了!谁会像我这样疯狂呢?这样我力上加力、强上加强!因为有大底池,我不仅钱不会赔一分,而且铁定是议员了!”

说到这里,齐云璐竖起指头,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告诉你,我来之前已经联系了七八个记者了,就让他们跟着我去彩票点!”

张其结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慌不迭的仔细研读起上午略过的彩票报道来了,这个彩票果然如齐云璐所讲那样,其实就是谁钱多谁赢!

只有一条规则齐云璐没有说,两轮赢家都是均分赢来的赌金,也就是说第一轮10万底池加对方输掉的一半赌金会分成四份给四个赢家,若没人买对手的话,就是每个赢家按彩票数量分25000大洋:若500人买齐云璐、1000人买张其结,那么每股彩票齐云璐的赚51元(本金+奖金分配),张其结的赚26元,也就是说还有黑马效应,你赌中了一个看起来貌似不会赢、买的人的少的家伙,你就发了。

但是这对于齐云璐这种思路无所谓,因为赢家必然会收回本金外加奖金分配,有赚无赔,他就是要大资金投入保证稳赢而已。

“怎么样啊,老张,借给我钱吧?盈利我分你一半也成。”齐云璐看张其结埋在报纸里久久不抬头,大叫道。

但张其结从报纸里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的问道:“但是现在看来民主党投票赢面大啊,他们起码还可以有第二轮《伯乐奖》保底啊。”

“嗨!选举还有一个多月呢!谁能保证就一定投票给他们?他们一定中选议员?”齐云璐大叫一声。

说兜里掏出两枚散发着红色光晕的小小的代表一角银子的铜币来。

他先把其中一枚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指着那枚铜角子道:“看好了!若我拿天价购买自己彩票,《民意奖》我稳赢了!只要跟着我,百分之百是赚的,这枚铜角子一定是你的。”

接着他两手合什握住第二枚铜角子,然后两手握拳平行放在面前,说道:“你猜铜角子在哪只手里,猜中才给你!《民意奖》是明的!谁钱多谁赢!但《伯乐奖》是暗的,要赌的!”

“你是赌两鸟在林,还是拿一鸟在手?”齐云璐冷笑道:“龙川手里有选票的!任何买了彩票的人都想着:两轮全胜!谁会去赌一胜一败?若是必有一负,你会买他?赌他下一轮会赢了?若是必有一胜,你会不投选票让自己再胜一轮?”

说着齐云璐把硬币装回兜里,擦了擦鼻子说道:“即便在海京赛马场,最有实力的马不过1赔3、1赔4的,你搞匹驽马去做黑马,赔率上几百都有可能,但是有人买这种黑马吗?销售量最大的还是夺冠热门而不是黑马。大家谁不喜欢必赢的钱?”

张其结赞同的点点头,继续去研究报纸。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看张其结又是拿笔算又是拿算盘敲,齐云璐掏出怀表想看时间,远处中心教堂钟声敲响了——12点了。

“老张,你算个屁啊,你到底借不借?你不借,我找别人去了!”齐云璐有些急眼了。

但张其结长身而起,把那份皇报连同算盘夹在胳膊底下,拉着齐云璐就往外走。

“你要干嘛?”齐云璐大叫道。

张其结没理他,而是大吼自己管事:“赶紧去找李广西、王鱼家他们,去中心教堂商会团契室,我有急事!”

120 你们疯了?

事实上,张其结比他手下更早发现王鱼家,这个乐天派就在教堂外的广场棚子里吃外卖呢,结果张其结就提溜着鹅一样的王鱼家杀进教堂了。

12点半的时候,李广西也来了,四个人都到齐了。

张其结满脸激动的把报纸给两个人看,说了自己的打算。

原来他是想几个人一起凑钱给他,四个人凑个一万银元,买张其结的彩票10000张,这鬼也打不下来他了,他稳赢第一轮《民意奖》,这钱是白赚的,既然如此,必然有人跟风捡白给的钱,捡了一轮还想捡第二轮,有了彩票就必有选票,第二轮就肯定投选票给张其结,张其结必然当选无疑了。

“你们想啊,方秉生口口声声说要让民主党四人全部中选,若是我有一万,那么他们四个人就得出40000银元以上才能踢掉我?这怎么可能?40000银元啊?谁出得起?我们稳赢了!”张其结激动得声嘶力竭的大吼。

旁边的齐云璐十分气愤,握拳大叫道:“老张,你不能这么干!这是我想出来的!你这是抢我的钱了!你不是长老吗?你一个虔诚基督徒做这种勾当啊?”

张其结笑眯眯的说道:“我只要议员,不要赌金盈利,赌赢了我只拿回自己本金,盈利按金额比例分给你们怎么样?这样你真的有赚无赔了。”

一句话,齐云璐闭嘴了,脸上一惊又一喜。

但是李广西有些不满的抬起头来说道:“老张,你想的是不错,但是就你一个拿议员吗?我也想当啊!我儿子都被威胁了,我也被帮/会盯上了,你以为我就在乎这点红利吗?”

“钱汇到一个人身上,赢面最大啊!”张其结摊开手说道。

“那为啥不汇到我身上一万,买一万张我的彩票?”李广西立刻反唇相讥。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王鱼家嘴里念报纸彩票报道的声音。

张其结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要不这样,咱们俩一起去!四个人的钱汇到我们俩身上,盈利我们不要,就给小齐和老王,行吗?”

“好!这我同意,每人五千!方秉生他们也得拿20000银元超越我们,这是不可能的。”李广西笑了起来,接着他转头问齐云璐:“你看如何?”

齐云璐笑了起来:“我其实就要盈利,你们既然不要红利,我巴不得呢,我同意!”说着转头看向王鱼家问道:“老王,你怎么说。”

王鱼家抬起头来,他虽然虔诚但可不蠢,否则不可能做成龙川玻璃大王,他眨巴眨巴眼睛说:“这法子倒是不错,我正愁我根本就不能赢民主党呢,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听这个家伙这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其结拍了拍王鱼家的肩膀说道:“那就好,大家都回去调现金,凑一万银元买我们俩彩票。”

但是王鱼家头一拧,说道:“谁说我要给你们俩凑份子了?”

“什么?你什么意思?”张其结等三人一起大惊失色。

王鱼家别了别脑袋说道:“在牢里,我天天祷告,求神救援。神告诉我:你要去竞选议员。我不能给你们凑份子,这样我就违背了神的旨意啊!因为我不是议员了啊。”

“老王,你能不能别捣乱!”张其结大叫起来。

李广西更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老王鼻子大叫:“老王,你说话注意点!你说神给你说话了?你算哪根葱!你是先知啊!我怎么没听见过?你小子想做灵恩派异端吧?”

王鱼家毫不在乎的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去选,我也买彩票,买我自己的,两千元。”

“老王,你有点团队精神好不好?我们这是在组团对抗民主党呢!”张其结痛心疾首的叫道。

“《诗篇》20:7有人靠车,有人靠马。但我们要提到耶和华我们神的名。我不靠什么团队,我靠神!从开始,我就没说过要和你们组团竞选啊?!我为神而选啊!”王鱼家面带惊奇的张开手,一脸茫然的样子。

剩下三个人掐死他的心都有:原来这个怪物没打算把自己当哥们啊,你为神而选,你买狗屁彩票啊,让神直接赐你一个议员帽子不得了?!

但是都知道王鱼家只要说了决定,那就不可能改了:这小子差点被扣上谋杀的帽子,从黑牢里出来后,居然说在牢里因为有耶稣同在,感到无比喜乐平安。

谁尼玛受陷害在牢里喜乐平安啊?

只有王鱼家能!

李广西还在气愤难抑的和王鱼家辩论,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唾沫横飞,圣经经文层出不穷,但是张其结却无奈的扭过头去,对齐云璐小声道:“老王估计就不凑份子了,咱们三个凑,两个人去选,凑8000可以吗?”

没想到齐云璐看了看喋喋不休的王鱼家,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老王也不凑份子,你们还要两个人选,那我也不凑了,我本来就有2000元准备投入,我也自己买!说不定我还能成黑马,买我的人最少但我却赢得最多!”

“你也自己买?”正在和王鱼家辩论的李广西惊恐的扭过头去大叫。

“我们分散开,容易被民主党干掉啊!他们都很有钱啊!”张其结握着自己的辫子,拳头青筋乱跳。

齐云璐耸了耸肩膀,说道:“哪有什么法子,反正你们也统一不起来,我把钱分给你们俩,只能分红利又没有议员头衔,自己去选,还说不定一箭双雕呢。”

四个人又说了好久,但是始终统一不起来意愿:因为张其结和李广西都想当议员,而王鱼家拒绝合作,也要当议员;王鱼家不合作,齐云璐也跟着要去名利双收。

实在没法子了,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这样吧,反正你们最低都是两千银元,在大宋用这么大笔钱买彩票也是闻所未闻,他们民主党也未必能有什么法子。而且人多势众,好吧,都去自己用自己钱竞选议员得了。”

最后定下各人要投入的金钱:张其结投入3000元、李广西2500元、齐云璐和王鱼家各2000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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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2点。

大太阳能晒得人脱层皮。

三一街邮局旁边的彩票店却人满为患。都是常买彩票的赌徒。

这些赌徒躲在邮局和彩票店老房子下面巴掌宽的阴影里,或看着报纸或讨论这次20万大底池彩票的盈利方案。

彩票店门两侧的墙壁都被贴满了促销广告,作为《新闺姓票》彩票赌博标的物的龙川点可是倍受重视:门左边贴着字体巴掌大的新彩票选举规则;门右边贴着龙川十二个人特别放大的照片木刻画,每幅画下面都详细的说明这个人的履历和竞选理念,可想而知不止是龙川,全国所有彩票点都会这么干。

不仅如此,门前面还摆着一个大木牌子,上面就贴着今日抵达龙川的《皇报》头版,上面的黑板上老板范西爵用粉笔特别写了漂亮至极的书法:“龙川民主党四人再上头条!胜率极大!”

屋檐下的一个大汉正炫耀着自己手里拇指宽的蓝色纸片,但代表着钟二仔的彩票,他大声叫着,希望声音被彩票店里外几十人都听到:“大家都买钟二仔老板的彩票啊!人家民主党铁板钉钉的赢了!买钟老板有赚无赔。”

他脚下正给皮鞋钉章的鞋匠停下手里的锤子,斜着眼看了看他,突然叫道:“哎!老王,你说得不对!钟二仔是赢了,但是李猛老板更利害!大家都应该买李猛老板的啊。”

看鞋匠都发话了,一溜的赌徒都笑了起来,有人大叫:“老王,你支持钟二仔,是因为你卖选票给方秉生的时候,被要求选钟二仔吧?”

“就是这样。”手拿蓝色纸片的大汉毫无愧色,洋洋得意的说道:“咱可是第一批卖选票的,人家给五元大洋呢!你们呢?”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面如土色,又羡慕又恼怒,毕竟能卖选票到五元的就是最幸运的一小撮人,在方秉生的精准操纵下,大部分人卖不到这个价码。

“擦他/妈!”有人看着自己手里林留名的彩票条又气又后悔的说道:“我本来应该早去登记选民的,就是去晚了,否则我也能赚五元了。”

“谁叫你不看报纸的?”鞋匠老头笑眯眯的说道。

“哎,修鞋的老宋,你卖了多少?你也识字?你修鞋有钱当选民啊?”那被抢白的人不忿的叫道。

“没事没事,墙外损失墙内补,我们就靠彩票把这钱赚回来!”有人笑道:“我现在就祈祷庄飞将老板是第四名,那样我就拿双份大奖,比你们都赚得多,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来,跟着纷纷点头。

是啊,卖票没卖到好价钱,大部分都是还要抵押钱倒贴,但是彩票肯定能让自己赚回这些钱来。

就在这时,一个胖子挤开屋里的人从门里出来了,看着他,墙根下的几十个彩民都叫了起来:“范林辉老板,你这次赌谁赢?你买长老会的了?”

范林辉停住脚步,擦着满头的汗,嘻嘻一笑,说道:“就算咱是长老会的人,我肯定要买赢的!怎么会买输钱的?”

“买了谁了?范老板你买民主党的了?”有人看范林辉手里的彩票条层层叠叠的,不止一张也不止一人,但看颜色都是民主党四个人的,大笑发问。

范林辉正要回答,天空耀眼的太阳光线消失了,他转头去看,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己身边,不是一辆,而是三辆靠着路边遮住了整个彩票店。

大家都惊异的去看,只见三辆马车里鱼贯而出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齐云璐连带七八个持枪护卫的工人民兵。

扳倒县令的长老会精英、西装革履、公文包在手、长枪护卫、三架西洋大马车,这气势如黑云般遮住了彩票店和邮局,所有人都怯怯的闪开了路。

“都先出来!都先出来!”几个持枪的工人嚣张的拽着堵满彩票店的彩民,有人想发火,但看清楚是城里大人物如林般的站在店外,都怯怯的弓腰行礼走出了彩票店。

一会功夫堵在彩票店里的二十多人都被赶出来了,在张其结他们身边围了几圈,都想弄明白怎么回事,或者看看热闹。

范林辉走过去,惊疑不定的问张其结:“老张,你们这是干嘛?你不是从来不赌博吗?”

“我干什么?你马上就知道!”张其结冷笑着回了一句,拎着公文包大踏步走进空无一人的彩票店。

王鱼家紧跟其后,齐云璐抱着皮包,他比较多事,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拿起了范林辉的手,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一把彩票条颜色,哼了一句:“龙奸!叛徒!”跟着进店。

“嗯?你什么意思?”范林辉愣在了当地。

最后进去的李广西看了一眼范林辉手里彩票条上“钟二仔”的字样,恍然大悟,冷笑道:“他是说你是龙川长老会叛徒呢,嘿嘿。”

“嗯?”范林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的看着四人进入彩票点,工人在外边持枪守卫,他也跟着大家看起了热闹。

看着这群人拿着枪赶走了今天盈门的客人们,彩票点老板范西爵惊疑不定的正盘算是不是让伙计溜出去报警,但看到进来的是长老会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就是他们几日前连县令都给灭了,这种人物怎么也来自己这他们鄙视的彩票点了?

范西爵一边套着自己的套袖,一边在柜台后作出满脸惊喜状,说道:“哎呀!这不是长老会几位吗?今天来买彩票?”

“没错,我们来买彩票。”齐云璐走过去,把怀里的皮包撂在柜台上。

“好好好,为了选举助威讨个好彩头是吧?各位的名字都发行彩票了,真是光宗耀祖啊!买几条放在家里留纪念吧!”范西爵满嘴恭维,转身从背后人高的彩票簿子里抽出了齐云璐的颜色,递了过去。

说实话,这几个人的彩票簿子都被他放在后面了,因为大家肯定都买方秉生民主党的彩票。

“一条一元,您各位买几条?多买几条吧,留作纪念。”方秉生打开一千条一本的簿子,略带期望的朝几位大人物推销。

“买几条?”齐云璐笑了起来,他扭头看自己旁边的几个弟兄,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范西爵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愣在柜台里面,不明白什么意思。

李广西敲着柜台说:“我们看报纸了,报纸上说可以买记名的大额彩票,我们买那个!”

“大额彩票?超过一百元的?”范西爵惊得合不拢嘴,这种彩票印刷的简直如支票一般精美,而且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彩票,送到他店里来的时候,他还疑问到底是那个败家子会买这种奇怪的彩票,又或者上头哪个傻/逼认为这种玩意会卖得出去,两者都疯了不成?

“没错!”四个人斩钉截铁的说道。

范西爵哆嗦着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在办公室抽屉里拿出那叠支票般的大额彩票来,宛如梦游般对四人问:“买多少银元的?”

“我买2000!”齐云璐说。

“我也买2000!”王鱼家冷酷的说。

“我买2500!”李广西拖长了音调,显然是得意的炫耀;

“我买3000!”张其结坚定的说道。

柜台后的范西爵连带两个伙计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伙人竟然论千买彩票?

“真…真的…..你要买多少……”范西爵结结巴巴的问。

齐云璐哼了一声,打开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一叠的十元钞票来堆在柜台上,叫道:“2000银元,你自己数数!”

范西爵哆哆嗦嗦的从柜台上拿过那些钞票,颤抖着数完,又数了一遍,又数了第三遍,还是不能相信:这尼玛怎么可能有人拿两千银元买彩票?我因为太过焦灼自己的辛劳而还在做梦吗?

“好好好,给你们,在这里签名,这里写明你们买哪位的,我们这有十二个候选人,分别是范林辉…….”范西爵一手撑在柜台里的小桌子上,以免自己晕过去,一手把大额彩票递给齐云璐。

“不必介绍了,我们自己买自己的。”齐云璐打断了彩票店老板,一把抢过那张特种大额记名彩票,笑眯眯的唰唰的签完,盖上自己私章和指印,叫道:“我买齐云璐2000元彩票!”

接着是王鱼家、接着是李广西,接着是张其结,他们的公文包里鼓鼓囊囊的全是现金。

柜台里的伙计已经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他第一次见这么多十元钞票放在一起:这伙人一次买了近万银元彩票啊!!!!

门里面的老板和伙计都快被吓瘫痪了,而门外围观的人则轰动了,这伙人疯了!

彩票店隔壁邮局里的员工就看着不停有人满脸“老婆生了还是男孩”表情的家伙进来,然后这人就会感染几个人,这些人就带着“我家着火了”的表情跟着那个生孩子的家伙飞跑出去,十分钟后,原本人来人往的邮局大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

“怎么?马戏团又来巡游了?”一个邮政员工疑惑的朝同事问道。

同事侧耳听听,说道:“没有吧?没听见音乐啊?”

十分钟后,邮局局长正在办公室里办公,一个下属以“老婆生了还是男孩”的表情推门进来,瞪着眼睛叫道:“局座,您最好去隔壁看看!出大事了!”

“怎么?着火了?”局长魂不附体的站了起来。

121 报你个头

现在彩票店周围已经人山人海,原来靠着街边的三辆马车现在倒成了围观的中心,人流阻碍了半条街,治安官想来维持秩序,但听说人群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夹着警棍一起进去围观了。

彩票店里门口就是荷枪实弹的工人警卫,他们外面围了一圈的各地记者,有人甚至把山炮大小的照相机搬来了,对准了门口。

四个长老会的豪杰已经出来了,他们站在门口排成一排,每个人对着记者对着人山人海举起了手里的大额记名彩票。

“我!齐云璐购买了齐云璐2000张彩票!”

“我!王鱼家购买了王鱼家2000张彩票!”

“我!李广西购买了李广西2500张彩票!”

“我!张其结购买了张其结3000张彩票!”

他们大叫着,激起了人群一阵阵的骚动,这伙人太尼玛有钱,或者太尼玛疯狂了!

记者们蜂拥而上问这问那。

“等等,我们先照相!”李广西友善的劝开了记者,让有移动照相机的《皇报》记者先来张合影,这次,长老会肯定占了一把《皇报》头条!

“我为了造福乡梓,我有信心当选议员,所以我购买自己大额彩票,证明自己的信心,这也是忠君爱神,支持帝国的彩票事业嘛……”张其结对着记者有些脸红的说着自己这种大话,但那些记者浑然不觉,都唰唰的在本子上记着。

范林辉挤入记者群里,拉住了因为说话比较呆板而围得人比较少的王鱼家,叫道:“老王,你们疯了啊?我不过买8条彩票,花8元都觉的很浪费!你们怎么论两千、三千的买?”

王鱼家摊开了手,看了看旁边正兴高采烈对记者胡说八道的三个弟兄,小声道:“我们都算过了,若是能赢,有赚无赔啊,毕竟我们自己不仅是彩票赌马标的,也是候选人啊!否则,我们怎么和马戏团拼啊?”

一席话说得范林辉瞠目结舌。

这时候彩票店承包人范西爵走了出来,头一次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头一次遇到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自己,头一次遇到满满的记者,一手捏着浆糊杯子一手捏着大纸条的范西爵在刺眼阳光的刺射下立刻走顺了拐。

“您是彩票店老板吧?您怎么评价他们买这么多彩票?”

“当您看到那么多钱买彩票的时候,您什么感觉?”

“我们是《新宋报》,想独家专访您的心路历程可以吗?”

记者们顿时围了上来,但范西爵紧闭着嘴,一声不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全副精力都是制止自己晕倒当地而已。

在大家的注视下,沉默的范西爵在墙上贴着的彩票规则上刷了浆糊,把大大的纸好像通缉告示一样贴在了上面,就是四个人购买的大额彩票金额、选择的候选人。

这是他被规定在《新闺姓票》发售过程中要干的事情,但是就如同大额记名彩票一样,他真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真的要执行这条命令。

这条命令竟然是:“千元以上彩票购买立刻发榜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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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坐镇衙门,取代刘国建暂行市长之职的金中基大法官听了汇报,也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握拳叫道:“果然如陛下预见!”

说罢他一挥手对自己秘书道:“立刻朝朝廷发送贺电!”

电波从龙川衙门顺着电报线嗖嗖的传递到京城电报总局,又从电报总局顺着电报线嗖嗖的传递到海皇蓝宫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建筑。

小建筑里的收报员捏着电报狂奔进入蓝宫。

半小时后陛下的御前秘书坐在一辆黑色马车里,匆匆从蓝宫出发,绕过帝国广场,进入了毗邻蓝宫的大楼,里面就有帝国的新闻署。随后办事员或坐马车或坐人力车或跑步朝着各个方向散了出去。

与此同时,收报员又捏着那份电文狂奔回那小建筑,立刻加了密的通电如同心脏跳动的脉动从帝国心脏海京以通电形式进入帝国肢体各个衙门的电报机。

大人们的收报员忙碌起来,忙着收听帝国急电并解密。

在他们解密的同时,京城各大媒体的主编连同彩票公司的老总鸦片张的马车,如蜘蛛网上的水滴一般朝着新闻署所在的大楼汇集。

此刻大人们已经在阅读京城来的急电,以个人的性格以及对教义的虔诚程度,或者不解或者大怒或者茫然,但都命令在衙门前的宣化坊抄录电文公示大众。

大宋的百姓们茫然不解的看着官差们刚刚贴上的告示,告诉他们在遥远的一个新近以治安局灭衙门而出名的小城龙川,又出了怪事:几个傻/逼大额购买新近发行的《新闺姓票》彩票,他们购买的金额如下…….

百姓们津津乐道着这怪异的小城又出了几个大傻/逼,竟然以千元为单位购买赌博的彩票。

但是彩民们先回过神来:慢着!慢着!他们真是傻/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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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下午四点。

方秉生才收到了报告:长老会几个家伙突然发力购买大额彩票。

一开始他没弄懂,因为他也和张其结一样,太聪明,以致于从不涉足赌博。

“这什么意思?他们疯了吗?”在马戏团大帐篷外的遮阳伞下乘凉的方秉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旁边的山鸡叫了起来:“他们买彩票啊?哎呀,我也应该多买点,买咱们民主党的,这下彩池多了他们这群吃货的一万元,成了21万了,哈哈。”

“你什么意思?”方秉生惊异的问道。

山鸡笑道:“我听伙计说,新发行了什么《新闺姓票》,就是赌选举谁能赢的,我本来想今天下午天凉快点,去多买点咱们民主党候选人的彩票呢,复式彩票,彩池加起来20万奖金呢!”

“谁说的?从哪里看的?”方秉生问道,他直觉觉的长老会四个混蛋不至于乱花钱。

山鸡赶紧找来识字的手下,手下摸着脑袋说:“不就是《皇报》上登载的吗?”

方秉生手忙脚乱的找过自己看过的一份《皇报》,果然他自己也和张其结一样忽略了这条新闻。

他仔细的研读彩票规则,越读越觉的手脚发凉、浑身哆嗦:这尼玛哪里是什么彩票啊?这根本就是选举拼钱工具啊!

规则很简单:就是马太福音里讲的马太效应,赢家通吃!

就是第一条《民意奖》,谁他/妈自己买自己的钱多就肯定赢!

谁投入的钱多,谁就能号召更多的人跟进自己,彩票卖得越多则钱越来越多,则必胜无疑!只要胜了,就有赚无赔!不仅如此,第一轮胜利者可能会因为奖金,压迫彩票持有者在选票上也投自己拿双份奖金。

这种玩意居然被长老会先利用了?

“长老会投了多少钱?”放下报纸的方秉生心惊胆战的问报信的手下。

“听说近万……”手下回报道。

只感到脑袋一阵阵的昏晕,方秉生往后倒了一下,靠住了躺椅的靠背,又立了起来,挥舞着报纸难以置信的叫道:“一个候选人就买了近万?”

“不是!最多的就是张其结,买了三千,其他也都是两千。”手下说道。

方秉生舒了一口气,但随即昏晕又上来了:自己的目标是四人全部当选,敌手张其结一人就买了3000,自己手下每人必须得买个3500吧,四人就是14000银元!

14000银元啊!怎么可能啊!

手脚冰凉的方秉生愣了好一会,说道:“别让那几个民主党表演了,赶紧给我叫过来,出大事了!”

四个民主党候选人乖乖的跑过来了,方秉生把事情一说:四个人都没听明白。

“他们乐意烧钱就烧呗,我们靠着马戏团肯定赢啊。”李猛说道。

“就是就是,他们白浪费钱啊!”庄飞将附和。

“哎,有新彩票了?我天天在台上表演,都没在意,我赶紧买点去。”钟二仔这么说。

“第二轮《伯乐奖》咱们肯定赢了啊!我们买自己的,肯定赚,他们长老会送我们一万我们不好意思不要。”林留名笑着叫道。

“你们这群糊涂虫!”方秉生大叫着,挥舞着手里的报纸说道:“你以为对方会白扔钱啊?这彩票规则就是设定的谁钱多谁赢!有20万银元当底池啊!那些赌徒会跟着他们买的!一旦跟了第一波《民意奖》,《伯乐奖》会压着他们投票给第一波的胜出者!”

四个人都默认无语,唯有传递着手里的一份《皇报》,虽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毕竟方先生说话了,他肯定是不会算错了。

好一会,李猛摊开了手说道:“可是….可是我们收了几百份良民证和选民证啊,而且大部分人都抵押了钱在我们这里,他们要是跟着长老会买彩票,他们也没法投票,钱也打水漂了啊。他们肯定还要投选票给我们,不必担心。”

“你傻啊!”方秉生咆哮起来:“良民证就说丢了,去补办一份不就得了?我们撑死抵押他们4元五角,能制止他们跟风买长老会彩票拿有赚无赔的钱吗?”

四人静默良久,钟二仔胆战心惊的问道:“那您想我们怎么办?”

方秉生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说道:“你们每人拿3500元买自己,怎么样?”

一句话,让四个大老爷们瞠目结舌,随后四人全炸了锅一样乱叫:

“3500银元啊!方先生你疯了吧?”

“我们有钱,但也不至于拿几千去买彩票啊,输了怎么办?”

“是啊,输了就都给对方了!”

“方先生,你是诸葛再世,再想想法子吧。3500银元?这疯了啊!”

“我们是为钟家良先生竞选的,参选的时候,可从没说过我们要拿自己的钱啊!”

“对啊,我们四人就要拿14000银元啊,这怎么可能?”

………

觉的这招也太强人所难,方秉生无奈的挥了挥手,问道:“先算了,这事我肯定要知会钟家良先生再做定夺。但是你们谁想拿两千多去拿个锚,免得我们全军覆没?”

四人面面相觑,林留名说道:“若是方先生为难,我愿意拿2000元购买自己彩票。”

“好啊!多谢你老林!”方秉生惊喜的站起来握住林留名的手,毕竟有一个人还算懂事。

但是林留名下一句话让方秉生怒不可遏。

林留名说的是:“得给我报销啊。”

“报你个头,老子竞选经费撑死才两千!”方秉生大吼道。

122 这次是着火了?

周六下午5点。

鸦片馆的马车抵达邮局旁边的彩票店,进不去,半条街都被堵塞了,人山人海的人围着彩票店,还有更多的人赶过来。

林留名、李猛、庄飞将和钟二仔和手下一起推开密密匝匝的人群,挤到最里面,一看之下目瞪口呆,里面四五个治安官站成扇形把人群在彩票店门口隔开了一个小空地,他们身后是七八个操着外地口音的家伙手里都拿着本子和铅笔,好像要饭的一样堆在彩票店门槛前,朝里面大吼大叫。

范西爵这个老板站在门槛后,好像喝醉那样脸色微红,手里操着一把老掉牙的褐贝丝宛如驱鬼那般满脸狰狞的又跳又叫:“什么鸟记者?记者是干嘛的?老子说了,不能进来!在我存款之前,谁敢踏进我店里半步?!”

围观众人里有人大叫:“范老板,我们也想买彩票啊!你不放人进去怎么买啊?”

范西爵盯了说话之人一眼,咽了口唾沫,却没有吭声。因为他已经由于惊喜、恐惧过度无法思考了,身后柜台里一堆手肘高的十元大钞啊,连同今日卖的小额彩票,竟然有了上万银元的销售额,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放在一起过。

半小时前,在张其结四个人得意洋洋的炫耀了自己彩票,坐在马车副驭手座上开始满城巡游“夸富”之后,彩票店外的人群下意识的跟着长老会商会几辆马车跑了几步,但很快回过神来,跟张其结来护卫的一个工人保镖抱着自己枪第一个冲进彩票店,他对自己老板很崇拜很有信心,崇拜到开了小差,反正他们来是为了保护老板们的现金,现在现金变成了彩票也不需要他们了,所以他扔给柜台后梦游般的范西爵两块大洋,第一个购买了自己老板的两张彩票条。

接着是三四个人进来买长老会的彩票,十分钟后,彩票店上了岁数的大梁都吱吱呀呀了,整个彩票店塞满了人,外面的人还往里挤,彩票店屋顶上的土噗噗的往下掉,看起来马上就要爆炸了。

因为赌徒中最有冒险精神、最关心彩票的家伙已经琢磨过来,要压张其结他们四个了:他们人人一次就购买2000张彩票以上,这把《新闺姓票》第一轮《民意奖》说穿了和谁当选议员没关系,哪个候选人的彩票卖的多谁就赢,这跟他们稳赢啊!

而第二轮的《伯乐奖》是和议员中举有关系了,然而龙川和帝国其他地区不同,龙川人自己投票啊!这简直是开了个大黑庄,龙川人想让谁当选就是谁当选!哪个购买了某候选人彩票的彩民会不希望该人当选?

拿购买最少的齐云璐为例,他一次买了2000张自己,他头顶的两轮奖金就是5万大洋,若是跟着他买了一张,他连胜的话,1块银元回过来就是26元大洋啊!1赔26啊!

这种好事总要搏一搏,所以最有赌性的家伙们立刻就塞满了彩票店。

这种场景本来是范西爵做梦时候才出现的,要是往常,他能乐疯了,但是今天这大馅饼把他砸晕了,看着脚下那成摞的蓝色钞票,他呆若木鸡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而柜台前的贪婪人脸和挥舞的手、以及焦灼的买票大吼已经如飓风狂浪般冲刷着他本来就摇摇欲断的神经。

小伙计虽然也吓翻了,但总归店不是自己的,受到的冲击还不够大,看着那么多人敲着柜台、破口大骂的要他们赶紧拿彩票出来卖,战战兢兢的绕过木头人一样的老板去墙边拿了长老会四人的彩票簿子出来。

这今日本来一条都没有卖出的彩票此刻却变成了金山和美女一样的诱惑无限,看到小伙子怀里的四本颜色各异的彩票簿,所有人眼珠子都变红了,大家一声吼,柜台发出咯吱一声大响,生生朝范西爵方向被挤过来一尺,柜台末端的蛇酒玻璃瓮晃了几下倒了下来,滚进了柜台摔了个粉碎;无数双手伸向伙计怀里的彩票簿子,吓得伙计脸色煞白都停步四顾,不敢靠近柜台了,更有甚者看彩票店主仆太墨迹,竟然嗖的一下窜上了柜台,跪在上面朝里面的人一手挥舞银元一手去抢彩票条。

范西爵现在才回过神来,不是因为店要塌了,店真要塌了他也不会跑,他要被砸死在万元银元中间,这样做鬼都会笑!他是因为外面那群野兽离自己脚下的钞票堆越来越近,宛如母亲保护孩子的本性被激发了,这个套着套袖看起来无害的老实人弯腰从柜台下的柜子里抽出防身的老式褐贝丝长枪,枪口瞄着众人声嘶力竭的反复大吼起来:“都滚蛋!都滚蛋!都滚蛋!都滚蛋!”

枪里当然没有子弹,事实上范西爵没指望有一天可以用这个东西,这个只不过是承包店的时候规章要求店主需要有武器防身,他为了省钱花了一角银子从收废品的老头手里买了这把枪,而且他有信心在面对治安官检查的时候把这枪扔给他说:“官差大人,我确实没有持枪证,但这枪不能算枪,绝对无法发射,就是个烧火棍”。

这把枪枪口都被燎成了黑色,看来真被当烧火棍用过,枪身上全是土,范西爵扣进的扳机圈里的一张被捅破的蜘蛛网上的小蜘蛛惊恐的顺着范西爵的套袖爬上了他的胳膊,但枪总归是枪,就算枪口里刚刚又爬出了一只蟑螂也一样。

面对枪口,客人们狂热的神情消退了:大家是来买彩票的,不是和店主玩决斗游戏的啊。柜台前的人群里有人举起了一顶帽子:警官帽,接着传来大吼:“都出去!我治安官!”

“对啊!我要报警!我要报警!”范西爵带着哭腔大叫起来。

客人们终于都被赶出去了,刚刚一样挤在人群里满身大汗的治安官把最后一个恋恋不舍捏着银元的客人赶出大门,然后小跑着冲回了柜台前,把一张捏得皱皱巴巴全是汗的五元钞票做贼一般压在柜台上,小声道:“老范!我保护你!快、快、快,商会四个人每人给我撕一条!”

范西爵仍然握着枪瞄着门口莫名其妙、痛心疾首的客人们,还在梦游中,他的伙计比老板强,赶紧把怀里抱着的四个崭新的从未撕下一条的彩票簿放在桌子上,拿过五元钞票,干净利落的每本撕下一条,递给治安官,说道:“林警官,等我找钱给你。”

那林警官一手捞了四张彩票条塞进口袋,看伙计在手忙脚乱的找钱,他扭头看了看门外那群苦着脸的客人,想了想小声道:“算了,别找钱了,王鱼家再来一条,赌黑马!”

一会之后坐镇县衙的选举主持人钦差金中基大人又派了自己秘书来看情况,客人们被赶出来但是不走,围了彩票店一圈,还想买;记者们也重新闻风而来,想进去调查,但是范西爵操着他的破枪不许进,结果成了这个人山人海围观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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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种情景,挤到人群最前面的几个民主党互相看了看,嘀咕了一下,李猛小声道:“看来今天不卖了。”庄飞将赶紧点头:“是啊,这不是我们不想买,是他不买了。”钟二仔搓着牙花子附和道:“咱们先回去吧。”林留名满脸悻悻的问:“那姓方的那里怎么交代呢?”

事实上,四个人压根不想来。

他们原以为在总部钟家良和铁路方秉生出神入化的操作下,议员已经到手了,谁想到长老会突然利用了这莫名其妙的彩票,一下子就让方秉生瞠目结舌恨不得拿头撞墙。

方秉生拿头撞墙就撞去吧,鸦片馆四个人根本无所谓,他们四个大侠其实就是听老板命令来的雇员,选举这玩意,他们其实不在乎,也没花自己的心思和银子。

但是选举的利益直接关系到宋商银行和宋左铁电的合作,方秉生比这四个混蛋利益参与得更深更多,他怎么能轻易放手?

正好林留名提议自己去买点彩票,不至于让四个对手领先太远,方秉生当即大喜同意,但是方秉生不同意给林留名报销。

一听不能报销,林留名怎么能拿自己的几千银元去赌博?要是赌输了,自己血本无归啊,全给对方了啊!见有傻蛋杵了方秉生霉头,枪打出头鸟嘛,其他三个混蛋立刻帮着方秉生严令林留名为了大家牺牲自己,但林留名当即改口、泪流满面、撒泼打滚的就是不出钱。

眼看四个人从互相大骂到要打起来了,是三个人揍林留名。

看着捋着袖子、破口大骂要清理门户叛徒的三个民主党,方秉生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只想别人上刀山下火海自己数钱就行,只可同富贵不想同患难,这怎么行?这种团队还带个屁?!

方秉生当即变了脸,严令四个人凑钱买林留名的彩票!

这下宛如晴天霹雳,顿时变成了四个人在方秉生面前捶胸跌足、痛哭流涕。

最后方秉生怒了,大叫:你们不掏钱可以,老子马上给钟家良发电报!龙川四个同志不听话,我带不了了!让你们洋药行会的人自己来带你们!我自己回京城好了,你们自便!

这威胁很给力,毕竟四个人都是靠洋药行会吃饭的,为了选举还“主动”从行会除名,虽然自己在选举中一直没怎么出力,但都知道钟家良老板非常非常看重选举,要是钟家良怒了,自己说不定就被踢出洋药行会了。

结果四个人唉声叹气的还是凑份子了:每人凑了500大洋,林留名因为多嘴多舌被其他几个弟兄挤兑的出了600大洋,方秉生也从选举经费里拨了500大洋,凑成了2600银元,勉勉强强压过了李广西,抢了个第二的交椅。

因为买彩票的都知道范西爵不收支票什么的,只收现金,所以几个人火烧火燎的从鸦片馆里用欠条提了2600纸钞就来买林留名彩票了。

虽然路上互相商量,觉的总部说不定会给自己报销这笔钱,但总是没有底气,莫名其妙的突然要拿几百大洋去赌博了,这尼玛是怎么说的?现在看着彩票店貌似不让进,几个人就打了退堂鼓,本来就不想扔钱的。

但是他们来容易走却不容易,围观的人群不知谁大叫起来:“看啊!民主党的人来了!他们肯定也是来买彩票的!”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眼睛唰的一下盯住了他们,站在后面的人已经快到了马路对面了,根本看不清前面的事情,就听着“民主党也来了!要拼钱了!”这句话好像浪潮一样从前面一波波的传到后面,人群沸腾了。

好像散发了绝大的气场,人群的唰的一下分了开去,让鸦片馆四个人连同随从站到了一个小空地中心,人群大叫起来:“上啊!民主党!”“买五千!买五千!”“人家要上万的!”又是鼓掌又是叫好,整个三一街都沸腾了,窗户里伸出争先恐后的人头、屋顶上也跑上了满脸兴奋的家伙,街道上被人群阻住走不动的马车索性不走了,乘客和车夫一起爬到马车顶上朝彩票店张望。

被围在中间的四个人又无奈又气急败坏——这群混蛋就想看热闹啊。

有个人冲到四人面前,挥舞着手里两张写着庄飞将名字的彩票,满脸期盼的叫道:“庄老板,我上午就买了你的彩票!我是伯乐,我赌你是千里马!一定要压过长老会啊!”

又有人一样挥着手里的彩票条冲上来大叫:“李猛老板,我买你4元彩票啊!我在马戏团就押你中选了!我还抵押了两块大洋在《助选公司》啊!你可得争气啊!我家老婆孩子都靠你了!”

“你家老婆孩子关我屁事啊!就看反正不是拿你的钱去赌?!”李猛气得指着对方大叫。

“买啊!老子买了你的彩票!还抵押了钱在马戏团!”

“你们不能让我们亏钱啊!”

“别抠门啊!你们有的是钱!”

“反正买了你们的彩票!要是亏了,我烧了你鸦片馆信不信?”

“要是你们输了选举,老子对着耶稣发誓,永远不抽鸦片了!”

越来越多的人大叫起来,圈子里四个民主党面如土色,人人又气又怕。

“鸦片馆各位,是来买彩票的吗?”警戒的警官有人问道。

“是啊。”四个人垂头丧气的说道。

“大额记名彩票?”又问。

“是啊。”在周围人群又一次沸腾的叫喊声中,四个人好像被游街示众的罪犯,低着头说道。

“那进去吧。”警官一挥手,四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往里走。

但是门口警戒的警官挥手挡住了他们,怒目而视叫道:“哎!赌博是害人害己的!想明白,不要赌博!”

说罢还扭头看向门槛后一脸梦游的持枪范西爵,笑道:“范老板,你卖给他们吗?”

“卖……啊……”范西爵回过神来,扭头就往屋里窜了,剩下那个警官垂头丧气了。

旁边同事好奇的叫道:“老林,你小子什么时候买了商会彩票了?”

“买早了!早知道,得看看他们民主党买多少再说!唉,太他妈的冲动了!”老林苦着脸跺脚大叫。

就在四个民主党鱼贯往里面走的时候,又一个胖子带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跟班冲了过来,大叫:“等下!我也买!”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火柴厂老板范林辉和他的会计来了。

“嘘!你买什么啊?我都买了李猛的,你别添乱了!”

“赌博死全家!”

“你别买超过两千啊!否则永世不用你家火柴!”

“打倒长老会人渣!民主党万岁!”

看居然是范林辉又回来了,人群没有像民主党来的时候那么兴奋,反而起了一片惊恐的嘘声:在这边看的人大部分不是在马戏团押钱了就是已经买了民主党彩票或者想买长老会彩票,但范林辉既不是民主党的,又不是下午买彩票的长老会四个人里的,这尼玛来干嘛?搅局的吗?

范林辉抱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跟着民主党往里走,但林警官又拦住了他,叫道:“老范,想你也是长老会的一个虔诚基督徒!人做事,神在看!你要是虔诚,你就全买王鱼家!”

“你有病啊?”恐惧的看了一眼林警官,范林辉没敢吭声,满头是汗的他一步跳过门槛,进了彩票店。

人群呼啦一声围了上来,压得警官们不停回退,大家都想看看这伙人会搞出什么更惊人的事情来。

隔壁邮局马上就要下班了,局长正脱掉制服换上便装,心里盘算着回家怎么给老婆孩子、邻居说今日的奇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下属一脸“老婆又生了又是男孩”的表情冲了进了,局长不待他开口,惊叫道:“这次是着火了吧?”

123 选举让你们发财

彩票店里面,金中基的秘书坐在靠墙的椅子上,看着县城里这群穿着还算洋派的家伙进来,他还略略欠身表示敬意,本以为会面对一群小人物喜出望外的致敬,但他们一个个鬼附身一样,目光呆滞,气喘如牛、汗如雨下、行动僵硬,竟然没人理他这个大人物,连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他只好自嘲的笑了笑又坐回了椅子。

再次听到了“大额记名彩票”才略略回复正常范西爵还在顺拐,不过他在坚强的自愈,他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伙人大约也会是疯子,应该会让他灵魂再次喜爆掉。

“买多少!!!”范西爵把一叠记名彩票拿在手里,大吼着问道。

这一吼吓得店里所有人都一哆嗦,压力之下,林留名卑躬屈膝的小声不自信的说道:“我们买2600银元……”

“啥?你们买2600?!”店里又响起一声咆哮,屋顶上的土噗噗的往下掉,林留名差点吓尿了,扭头一看却是胖子范林辉在身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范老板,您也来了,您买多少?”看到本店最大最熟的顾客,即是经常买十元的范林辉,范西爵恢复得更正常了一点,脸上显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这是看见范林辉的条件反射。

范林辉脸上的汗如溪流般乱流,他攥着的公文包都在颤抖,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买……2001元……”

“01?”店里的人都张大了嘴巴:这都论千买了,这人还加个1元,就想超过最后两名一块大洋啊!

这时坐在旁边的秘书插嘴道:“各位民主党,是每人各买2600吗?”

一听这话,范西爵又开始浑身哆嗦,眼球翻白,手里的记名彩票噗噗的乱颤。

“准备掐他人中。”秘书朝旁边手足无措的伙计说了一句。

“不不不!”四个人全大叫了起来,虽然不是割肉,但光听听这割肉的可能就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三个人都指着林留名叫道:“就买他一个人!2600!”

范西爵顿时不颤抖了,他抽出一张记名彩票颤抖着放在柜台上,看着民主党四个人说道:“请各位付钱签字。”

李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咬着牙把怀里的公文包放在柜台上,掏出一沓一沓的十元钞票摞在柜台上。

范西爵揽过那堆钱,想数,但发现手已经颤抖得点不了钞票了,伙计看着想过来想替他点,但范西爵恶狠狠的红着眼瞪过去,宛如护食的恶犬,最后还是大家无奈的看着范西爵哆哆嗦嗦的点着钞票。

“范林辉啊,你好好做你的火柴就行了,你掺和这个干嘛啊?”老板点钱很慢,大家都得等着,李猛闲的无事,看范林辉站在当地汗如雨下,他就凑过去想威胁一下,毕竟买2000很危险啊。

“对啊,老范,你火柴生意都是实打实的赚钱,多不容易啊!你要是输了,那就打水漂了啊!2000银元啊!换成银子可以砸死人的!”钟二仔也醒悟过来凑过去点着范林辉胸口说道。

“老范,你比不了我们。我们都是民主党!就是有钱!我们不花自己的钱,你何必拿血汗钱玩这玩意呢?”庄飞将也笑着说道。

林留名也走了过去,成了四个人围住范林辉,他叫道:“老范,都知道你这人挺节俭的,你长老会根本就不让你赌博啊。你反抗神啊!另外我们有的是钱要源源而来,这2600我们…..我们…….我们拿火烧了点烟都不在乎!你才拿2001,你这摆明了要输光啊!”

说“拿火烧了2600钞票点烟都不在乎”的时候,林留名声音都在颤抖,那里面有他自己600大洋啊,但是就得这么说,少一个敌手就多一份胜算嘛,要保卫自己的钱不能被打水漂。

范林辉好像被说动了,浑身剧烈哆嗦,大家就眼见着汗水浸透了他的袍子,把胸口都沃成一大块湿漉漉的水痕。他身边的会计也手曲得如同鸡爪子、睚眦俱裂的大叫着:“姐夫,你不要发疯了!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你何必要来买这东西?输了怎么办?”

“对啊!赶紧走吧!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民主党四个人赶紧附和范林辉火柴厂的会计兼小舅子,李猛还扳着范林辉肩膀,想把这个家伙脸朝门推出去:赶紧滚蛋吧、都已经够乱的了,你就别搅局了。

没想到范林辉突然抬起头大吼:“我不买2001了!”

一言既出,大家都一愣,接着他小舅子和民主党都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总算救了一个失足老爷们。

但是下一句话让他们目瞪口呆,范林辉看着正在柜台前签名画押的林留名大叫:“我买2601!”

“姐夫啊!耶稣啊救命啊!”

“你妈的!疯了!”

“你有病啊!”

“你买2601什么意思?尼玛的非得和我们民主党对着干吗?”

范林辉挣脱几个人的阻挠,跑到柜台前,把公文包里的钱全倒在柜台上,叫道:“这是2200元!”说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银元拍在木头上,叫道:“这是一元!”

然后他哆哆嗦嗦摸遍了自己裤兜,从里面掏出二十多元纸币、银角子和铜角子放在柜台上,但钱还不够,他从自己手指上撸下金戒指连同怀表一起砸在柜台上,叫道:“西爵,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信不过我吗?这些玩意抵400大洋好不好?我一会取钱再给你现金补足!”

屋里鸦雀无声了片刻,正在盖自己手印的林留名气急败坏的对着旁边的范林辉大吼:“老范,你有病啊!你非得捣乱是不是?”

接着他扭头对柜台里的范西爵大叫:“范老板,你从来收现金、不赊欠、不抵押,不要收他的什么怀表破玩意!没钱买什么彩票?”

范西爵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办。

而店里的范林辉小舅子已经哭着扑了上来,一手抱住了范林辉,一手想搂柜台上的钞票,大叫道:“我姐夫疯了啊!各位不要让他买!”

范林辉则猛地推开自己小舅子,叫道:“你这个傻蛋!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想明白了,买的多就有赚无赔!否则张其结李广西他们买什么?他们是疯子吗?老子从来没中过奖,现在我自己就是候选人,完全可以自己买自己拉票,稳赢彩票!好不容易有这种天赐良机,你不要烦我!我这次要中大奖了!”

民主党其他三个人也围了上来,或者对范林辉苦口婆心,或者指着范西爵让他不能收范林辉的钱。

范西爵目瞪口呆,嘴里一个字都没说过,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办。

这时,坐在靠墙边上的金中基秘书官站了起来,看了看柜台上的怀表金戒指,对范西爵说道:“那你就收了抵押吧,让这位先生写抵押借据,我给他作保。”

话音未落,小舅子和民主党四个人全冲了过来,五根手指同时指着了秘书官鼻子,异口同声的大叫:“你是什么东西?”

“别乱来啊!这是赵金大法官的秘书官!”一直坐在门槛上偷听的林警官当即扭头大吼。

五个张牙舞爪的人同时呆若木鸡,三秒钟后,五个人同时对秘书官鞠躬拜了下去,异口同声的叫道:“原来是大人啊。”

秘书官退后了一步,稳着吓了一跳的心脏,嘴里笑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

“那快拿彩票来!2601元!”范林辉根本没有动,就扒着柜台跺脚大叫,凑个空才回头大叫:“多谢大人!”

眼看无法阻止范林辉再插一脚,要是他干了,自己就从第二变成第三了,四个民主党又气又恨,而且这个混蛋就压过自己一元,这真的名副其实是蹬着鼻子上脸啊!

2600元里,林留名的钱最多,比别人多100大洋,他看着浑身蒸笼般散发热气的范林辉又怒又气,咬着牙的他走回柜台,在柜台上猛地再拍了一张十元纸钞和一块银元,瞪着范林辉叫道:“西爵,再给我撕11条彩票!老子今天买2611元林留名中议员!记得一会发榜算在一起贴出去!”

压过自己十元?

正在签彩票的范林辉吃惊的抬起头看着满脸挑衅状林留名,他愣了片刻,扔了手里的笔,拿过公文包,掏出一沓支票和私章,大吼道:“西爵!支票收不收?老子开给你2800元支票外加2200元现金,老子今天买5000元!”

大吼之后,房间里鸦雀无声,片刻之后,只听叮叮当当和哐当一声响,前者是秘书官手里的茶杯盖掉在了地上;后者是坐在门槛上偷听的林警官被吓得仰天摔进了门里,警帽一路滚了进来撞在了李猛腿上。

“姐夫,你疯了!耶稣啊,驱除姐夫身上的污鬼吧!”小舅子会计涕泪交加的一声喊,跪在了地上抱住了范林辉的腿。

一脚踢开警帽,李猛悲愤的仰天大叫:“老范,你真疯了啊!你好好做工厂不就行了?你买什么彩票?你买彩票也就罢了,谁听过买五千的?”

“我有钱,我乐意买!关你们什么事?”范林辉的脸已经被赌博的快感压得成了赤红色,脖子上手上青筋暴露,头上如蒸笼一般升起烟雾。

说着他拉开一张支票,唰唰的开了2800元,接着递向木头人一般的范西爵。

看范西爵没有动作,秘书官站起来走过去,问道:“你不收支票?”

范西爵摇了摇头张了张嘴,说道:“收…不收…”,彩票也许可以用支票买,但支票是需要去银行的,需要时间,他这个彩票店是小本买卖,老实说他都没见过支票是什么样的;谁会用支票购买彩票呢?这闻所未闻,所以范西爵一概不收这怪异的西洋舶来物,但是上千银元的支票生意另当别论。

看范西爵回答了是和否,秘书官拍了拍范林辉的肩膀说道:“这位先生,彩票有风险,购买须谨慎。”

“我有钱!大人,可以用支票买吧?”范林辉哀求道。

林留名这时也顾不得有大人在场了,摁着柜台跳脚大叫:“西爵!你想好了,这时间,银行已经关门了!他给你空头支票怎么办?”

“对啊,一张2800元的空头支票,你这辈子也赚不回来了!”李猛和庄飞将赶紧附和。

“屁啊!我银行有多少钱我没有数吗?我怎么会开空头支票?”范林辉握拳大吼,现在看来谁不让他赌彩票就是他仇敌了。

范西爵求助的看向秘书官。

“那就收了吧,反正我就是证人,要是出了事,你也不会有损失!”秘书官转头朝范西爵说道。

范林辉握拳跳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煞白着脸的民主党四人和范林辉同时出现在彩票店的人山人海前面,对着人群高高举起了彩票。

“林留名购买林留名2611张彩票!”

“我!范林辉买了自己5000张彩票!我是第一啊!大家都买我啊!跟着我买有赚无赔啊!五万奖金是稳拿的!别人落选后的赌金也都是我们的!买我啊!”范林辉激动的大叫。

范林辉的叫嚷激起了人群的骚动,无数人握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这地上竟然出现了白捡的钱!

范林辉因为买了彩票加倍兴奋,握着拳在警官身后反复的呼吁大家购买自己的彩票,人群爆发出惊叹声和欢呼声,就在这时,一个公文包猛地飞了过来,正正砸在手举彩票的范林辉脸上。

惊叫一声,范林辉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齐云璐已经跳了过来,一脚蹬在范林辉胸口上,大吼:“你这个狗贼!”

说时迟那时快齐云璐把范林辉踹倒在地,紧接着他一屁股骑在范林辉胸口,两手掐着了他的脖子,嘴里大喊:“还我2000血汗钱来!”

治安官顿时一片混乱,人群更加兴奋。

接着张其结、李广西、王鱼家领着人冲了过来,指挥手下把两个人分开,并且四五个人拉着范林辉就往外走,范林辉当然死命挣扎,几个工人索性把他抬了起来,举在头顶朝外边跑去。

“绑票啊!救命啊!老张老李,你们不能因为我买了自己彩票就要绑我啊!”范林辉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他下面的张其结满头大汗的大叫:“没事!没事!不是绑票!是我们商会举行会议!各位继续好吃好喝!”

被王鱼家紧紧抱住的齐云璐满眼愤怒的看了一眼挣扎的范林辉,突然回过脸来,满脸再次堆笑了,他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大喊起来:“胜者底池5万保底!老范那傻/货一张彩票撑死才值10块大洋,我一张彩票值25块大洋啊!我是黑马啊!不要买他的,跟着我!买我的彩票!投我的选票!赚得更多啊!”

几分钟后,,在众人注视下,范林辉就这样被举在空中,穿过人满为患的一段长街,长老会商会一伙人全跑进中心教堂了,料想要对“反骨仔”范林辉执行“家法”了。

在彩票店门口穿着燕尾服手提大礼帽的秘书官看着那伙屁股着火的工商业精英,又看了看旁边正在顺着拐贴新告示的彩票店老板,他摇了摇头:刚刚他提议既然银行关门了,就让警官护送这么多现金先放到衙门里去,没想到范西爵一口回绝,看表情今晚要和这一堆钱一块睡了,无奈的他只好说让警官和军队派人替彩票店维持秩序并站岗护卫。

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群,秘书官抬起帽子挥了挥,大家安静下来,只听站在门口的秘书官高声叫道:“龙川的上帝子民们、父老乡亲们:陛下圣裁展开选举,不仅要给予你们更大的权力,让你们有为民做主的民选官、有为你们谋福利的热心缙绅出头为官;而且你们就是伯乐,你们想让谁当官就让谁当官,你们目光雪亮,必然能选出给自己福利最多的人。选举让你得利!让你发财!民来选举,选举为民,大家都投入到选举中来吧!你们喜欢谁,认为谁对自己利益更大,就来买他的彩票,投他的选票!大家都来吧!记住,选举还能让你们发财!”

“选举还能让你们发财!”这句话袅袅的回荡在三一街上,片刻之后响起了怒潮一般的回应:“皇帝万岁!”“选举万岁!”“发财万岁!”

于此同时,龙川火车站里的方秉生正在朝总部发出急电,因为铁路需要调度,顺着铁路必有电报线杆,铁路内部电报比民用电报更快。

“紧急求援!紧急救援!……..”在火车站电报室里看着自己的电文被电报员迅疾的手指发出,方秉生突然叫道:“慢!所有的断句后都给我发三个叹号!说明情况十万火急!”

“怎么回事啊?不是选举情况一片大好吗?”旁边的陆站长不明所以然,小心的问道,方秉生叹了口气,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语般说道:“2000元稳赢根本是扯淡了。钟家良要不给个方案,前期所有心血和投入可能都要打水漂!”

124 帝国偷渡情况严重啊

选举第二周周一上午9点。

三一街的天主教教堂里休息室的铃声拉得山响了,这铃铛连着外面的告解室(用做忏悔),看着铃铛上那根绳子被拽的波纹般晃悠,法国人李爱光赶紧站起来,穿上自己的神甫袍子,对着镜子捋顺了自己花白的头发和胡须,匆匆推门前往被布幔遮住的小木屋。

这个小木屋就是告解室,被一块木板隔成等宽的两边,每边都有门,里面也很小,只容一个成年人人坐下,分割木墙上开了个木窗上面以花纹隔开;只不过神甫坐的那间有个靠墙的座位,而隔壁没有座位,需要人跪在地上,脸朝着隔板木窗。

李爱光钻进神甫那边的小屋,背靠墙坐下,在闷热的木屋里简直如同坐进了一辆没有窗的马车,他伸手拉上木窗的窗帘,这样可以听到对面讲话却不必知道对方是谁,保护了对方的隐私,以便隔壁的迷途羔羊可以放心大胆的忏悔认罪。

“我的孩子,我有什么可以帮你?”李爱光以地道的龙川本地话问道。

“神甫大人,我想说说工作的事。”窗户另一头传来一个沮丧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工作?好啊?你偷窃雇主财物了?”李爱光随口说了句他听到最多的忏悔,关于工作,大部分都是偷窃这事。

“没有啊!是雇主偷窃我财物!”对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哦?这么无良的老板?怎么回事啊?”李爱光关切的问道。

窗户里传来沉重的喘息,可想而知那人肯定又是郁闷又是不服,他说道:“我为行会兢兢业业干了十年,不仅职位没有提升我,现在又压迫我!非得逼我出钱替行会牟利!”

“啊?龙川还有这种行会吗?难道是翁拳光那家伙的车夫行会?”李爱光知根知底的反问道。

“不不不,不是翁拳光的行会。”窗户里传来否定声,他继续说道:“我就很恼火!我为行会提着脑袋干活,行会,妈的,怎么反而要欺压我们这种忠心的下属呢?神甫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爱光点了点头说道:“是啊,人人受造而平等。老板要善待自己下属,下属要为老板尽职尽责的做事,是神给我们的训诫。你既然有这种黑心的老板,可以考虑去别处高就啊,龙川不止一个地方可以容你啊。套用一句中国老话:‘良禽择木而栖’,你去吧,圣母会祝福你的!”

“不不不,我就要呆在我们行会!”窗户里传来惊恐的声音,可见仅仅说说离开的可能都让他惊恐。

“你热爱自己的工作?那很好啊。上帝没有许我们天长蓝海长青,忍一时海阔天空。”李爱光比中国人还中国人。

“我知道这个道理,我就是生气!非常生气!两千银元没有了啊!”窗户里传来大叫。

“2000银元?你这么有钱?难道你是鸦片行会里的?你们要去买彩票吗?”李爱光惊奇的叫了起来。

窗户里没有言语了,沉默了,李爱光定了定神说道:“我的孩子,上帝已经给了你这么多恩典。你不愁吃不愁穿,看看你周围的穷人,有多少孩子吃不上饭?有多少人没有工作睡在桥洞下?有多少残疾人只能乞讨为生?你还担忧什么呢?在你抱怨鸦片行会无良的时候,你是否想起应该捐点钱给那些连2块大洋都没有的穷人呢?”

只听告解室另一边突然翻腾起来,如同一只熊钻了进来,又钻了出去,走廊里响起一串脚步急窜的咚咚声,李爱光疑惑的伸出头去张望,只见教堂的一扇门正被推开着,一条背影唰的一下在阳光闪耀中一闪而没。

“唉,爱钱人上天堂难过进骆驼进针眼啊。”李爱光无所谓的整理了一下服装,背着手继续回休息室喝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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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进来了!这都几点了?你还睡?!”有人捅着床上的一个和衣而睡的家伙。

“别闹!别闹!昨天蚊子叮死我了,我天亮才睡…….”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梦呓般讲着,翻了个神。

床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会,接着大吼起来:“哇!民主党买了一万彩票!”

“我草!怎么!怎么!谁买一万?”床上的人翻身而起大吼起来,不知多少人哈哈大笑起来。

那人不理多少人盯着他大笑,就坐在床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告示:范林辉5000元仍然高居榜首,他才打了个哈欠,摆着手有气无力的叫道:“老郑,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对面的郑主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坐在床上的人自然就是齐云璐,他的床就摆在彩票店旁边,床头顶着邮局大楼的墙壁,他已经露宿在这里露宿两晚了。

原因无他,为了保卫自己投入的两千银元彩票款,他不惜睡在彩票店外面拉票。

周六,“反骨仔”范林辉突然买了5000彩票,把他和王鱼家都挤到了并列第五的位置,让长老会商会闻讯后怒不可遏,立刻把范林辉绑到中心教堂“刑讯”了。

“你投钱怎么不先通知我们?”李广西大吼。

“都是弟兄,你还看我们商会是一家人吗?若你可以随便乱来,还要商会还要教会干嘛?”张其结也十分恼怒。

“什么也别说了,绑上他捆上大石头扔东江!”齐云璐指着范林辉鼻子叫骂。

面对怒不可遏的众人,范林辉也只能期期艾艾结结巴巴的给自己辩护。

“哎,买我自己都不行吗?上次老王老张出事,我也跑前跑后的替你们做事了啊!”

几个人略略闭了嘴:不错,范林辉这个小子在选举方面确实不上心,但是其他事还是很不错的,在教会工作方面,他不仅出钱而且还出力,李医生都很喜欢他,论起来比大多数有钱弟兄做得都好;在王鱼家遇到危险的时候,范林辉也主动来教会,看有什么可以帮助被刘国建恶整的商会。

就是一条:这个家伙有点好赌博,彩票必买的人。

就这条,让这个小子竟然出五千元宛如红了眼的赌徒一般出手了。

大家也没辙,又是哄又是吓,最后张其结和李广西以开除范林辉商会资格要挟,这个赌棍才勉勉强强同意盈利之后除去本金,按比例分配众人,免得某人亏了本。

但是这一条也不能消除齐云璐亏掉2000银元的风险,所以他索性弄了个床,就睡在范西爵门口了,因为门口始终有两个军人几个治安官,也不怕睡觉半夜被人偷了,彩票店一开门了就吆喝大家买自己的彩票,等于范西爵多了个免费看门的和免费伙计。

此刻郑主编蹲在地上,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说道:“小齐,都九点了,你赶紧上班吆喝。”

齐云璐坐在床边回头瞥了瞥在治安官维持秩序下一个接一个进门购买彩票的人,说道:“我有什么好吆喝的,这不卖得很好吗?”

“你不给我整点新闻怎么行啊?不能天天报道彩票卖得不错吧?”郑主编一脸债主的模样。

“对啊,齐先生口才很好呢,多闹腾闹腾呗。”旁边围过来几个人笑道。

“没错。齐先生昨天大闹中心教堂主日敬拜,当着几百基督徒的面窜上教坛号召大家买彩票,最后被人横着抱出去的时候手扳着门仍然在做宣传的气魄我很欣赏呢。”有人附和道。

齐云璐还没睡醒,听他说起自己昨天被赶出教堂的丑事,横了这人一眼,没好气的问:“**的谁啊?”

郑主编嘻嘻一笑,手一指说道:“都是我同行。刚才说你大闹教堂的这位就是《海京纪闻》的特派员黄大记者,你牛啊,敢骂这位!这位可是敢指着佛山市长鼻子骂呢。”

“啊!黄大记者!你的报道我可喜欢看了!比如那个……那个…….”齐云璐立刻站起,一把握住了那位的手死命的摇着,只是刚睡醒,脑筋不太活络,说了大话一时圆不上了。

“没事!就等着您继续发表演讲呢,看,已经好多人在等着了。”黄记者嘴朝门口一努。

齐云璐朝那方向一看,只见有几十个人在治安官看着下排队,其他的上百人分成了两堆在门口街道上聚集着,热火朝天的议论着什么,特别加增的交通疏导的警员也是不是参与到议论中来。

一伙人挥舞着手里的皇报头版朝每个貌似要买的人叫着:“买商会的几个人啊!有赚无赔啊!看到没有?范林辉大老板都上皇报头条了!跟着他买有赚无赔啊!”

对面那伙人则当仁不让的举着另外颜色的彩票条,对着行人叫嚷:“别买商会的啊!民主党就是鸦片行会啊!财大气粗啊!他们说不定会有更多钱进来,那时候李猛他们一人买一万,你们哭死去吧!再说,我们都投票给民主党,商会那些老板的赌金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两拨人时不时的这样叫嚷,很明显要不然就是买了这边要不然就是买了那边,为自己的钱说话,只见更多人一会来这边听听,一会去那边混混,还捂着荷包,估计就想看看风头,确保自己的钱最保险。

看到如此多的“迷途羔羊”,齐云璐也拉了精神,从床底下揪出一块写着《长老会商会必胜》的大木板子扛在肩膀上大踏步走了过去。

他站在支持自己这边的那群人前面指着对面破口大骂:“你们鼓励抽鸦片吗?鸦片有个屁好的?倾家荡产啊!鸦片馆几个脓包,这都几天了?根本还是2600,还是他们四个人合钱投的!脓包啊!你们还想跟他们?吃屎去吧!还不赶紧买商会和我的?有钱都不赚,你是大宋人吗?”

这话激起了自己这边一片的叫好声,对面则一片嘘声和叫骂,有人大吼:“姓齐的!彩票就说彩票,你整到鸦片上什么意思?我们就是投民主党选票了,到时候他们中选,我们发财!白拿你们的赌金!就当请我们喝茶吃肉了!”

齐云璐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指挥交通的林警官按捺不住一颗红心、满腔热血,已经挥舞着一张报纸冲过去了,大叫:“你瞎子啊!今天《皇报》头版报道范林辉买了5000张彩票!皇报头版啊!你以为皇报专门朝我们龙川发啊?全国都知道!全国知道,是个人就知道要跟最多的买,肯定全国都买范林辉!你还想中议员拿彩池,你懂不懂彩票《伯乐奖》在《民意奖》后面?你的民主党都挤不进销售最多前四名,你拿个屁的奖金!”

买了商会彩票的人顿时轰然叫好,大骂对方愚蠢。

对方则气急败坏,毕竟要是输了,自己的彩票或者抵押在马戏团的票钱全泡汤了,有人大叫:“反正民主党得票最多!县城这么多人为了看马戏都抵押钱给他们了!他们肯定中第二轮《伯乐奖》,民主党的彩票卖得少,反而每张分得钱多!”

又有人大叫:“不要着急!民主党财大气粗,老板就是大宋首富啊!人家拿个几万来买彩票是肯定的,我们等着就好!你们买那么着急,有什么用?县城几个老板比得上大宋首富吗?”

“去你妈的!”齐云璐一声大吼,扛着牌子走上去指着说话那人大叫:“他首富,难道钱是没数的吗?现在我们商会第一,要四人全压过我们,起码需要2万大洋!全国这么多县城、府城,个个都要大选!难道个个县城,钟家良都要掏2万?你们难道没看见吗,整整两天过去了,民主党还在吃屎!他们根本就没胆子拼钱!现在不买商会等什么?”

“再说了民主党那四个人,就是在鸦片馆里也不过是管事什么的,最有钱的是鸦片馆主事经理,他们又不是,论有钱也有钱不过纺织厂和机械厂老板们吧?”

一席话说得对方几十人抬不起头来,齐云璐得意洋洋的继续叫道:“大家都买商会的啊,我们商会我这个人有名的好人,张其结、王鱼家、李广西也都是有名的好基督徒,我们还刚刚替县城扳倒了作恶多端的刘国建,你们知恩图报也得买我们啊!尤其是我,大黑马!买我一票,等于拿1元换26元!”

齐云璐的嚣张气坏了民主党支持者,有人反唇相讥:“扳倒刘国建?刘大人做过什么了?刘大人让县城焕然一新不是事实吗?倒是你们那张其结有没有偷税、雇佣黑工、不给工人入籍交税?你们还勾结码头帮会呢!”

立刻有人支持:“没错,刘国建大人不错啊!我怎么不知道他贪赃枉法?他应该灭掉商会再去坐牢!”

又有人大叫:“刘国建大人为民做主!张其结黑心老板!”

林警官在旁边听得暴跳如雷,毕竟治安局是押宝在张局长身上的,这群王八蛋竟然为了几块银子支持那个被干掉的傻/逼?

“谁说的?谁说的?谁敢支持刘国建?”林警官抽出警棍恐吓般大叫。

人群彷佛逃避鲨鱼的鱼群往后退了几步,但兜里的彩票和抵押看戏的合约是热的,又激励他们大叫:“怎么?刘国建还不让人说了?哪条法律有?你们警官还讲不讲人人受造平等了?”

“你们这群龙奸!清国游过来的奸细!”齐云璐指着对方大吼。

“没错,全是刁民!”林警官和齐云璐肩并肩站立一起大叫。

旁边看戏的郑主编纳闷道:“不就是买个彩票?怎么这伙人能扯这么远了?”

但是无人附和他,他扭头一看,只见身边几个京城来的报纸记者都唰唰的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这伙人在写什么?”郑主编悄悄绕过去挨个在肩膀后偷看这伙精英记者在写什么。

一个写:“选举彩票引发分裂,我已经看到县城自治、封建建国将引起战火,生灵涂炭…….”——“这人脑子有问题吧?”郑主编看了一眼对方,心里悄悄的想。

一个写:“龙川刘国建案余波未消,百姓深深怀念刘大人,万人上街高呼其名……”——郑主编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人数,咋舌不已:“都以为自己是敢吹的了,原来不过是县城水平啊。”

另一个写:“百姓深恨刘国建荼毒乡里危害一方,万人上街大骂刘国建……”

再看一个写:“惊见龙川小小县城居然有上万福建人!我国如何防止偷渡客已经成为大问题…….”——你哪只眼看见上万福建人了?支持刘国建就是福建人啊?张局长还是广西人呢!你脑子怎么长的?郑主编以见了怪物一般往后弹开了一步。

抬头看去,只见黄大记者和跟班正在邮局前的小摊子上买包子和汤,郑主编心中暗暗嘉许:“不愧是大报《海京纪闻》的记者,和这些京城野鸡报纸记者就是不一样啊。”

他笑着走过去说道:“黄记者,买包子了?这摊子上的汤和包子都是一绝啊,有眼光。”

黄记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三个包子,笑道:“是吗?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好好好。”郑主编赶紧伸手接过汤,黄记者拿出一个包子递给跟班,自己手里捏了两个包子背在身后走向人群。

“哎,您干吗去?”端着汤,郑主编不解的问道,黄记者只是诡秘的一笑。

只见黄记者的跟班兔子一样溜到支持民主党的那伙人后面,而黄记者则手里抓着两个包子踱步到齐云璐那伙人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两拨人叫骂的时候,只见民主党后面一个包子滑过天际扔进了商会这波人里面,背后的黄记者躬身低头捏着嗓子大叫一声:“哎呀!民主党打人了啊!”接着又直起腰粗着嗓门大吼一声:“打死他们!”

话音未落,黄记者操起手里一个包子扔过人群狠狠砸向对面民主党支持者。

一分钟后,黄记者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咬了一口包子,在目瞪口呆的郑主编注视下,口述跑回来的跟班:“写:彩票引发大械斗……”

郑主编呆若木鸡。

125 基督徒不爱钱

当然没有真的械斗,双方阵营里可都有警官掺和呢,不过互相装看不见对方而已,不过双方都以为对方真的朝自己扔了包子,更加气愤,彼此叫骂更凶。

只有记者和乞丐在旁边振臂高呼:“打啊!砸啊!”

前者有多无耻就不必讲了,后者因为刘国建倒台了,和张局长一起都去京城候审了,县城里没人管了,他赶走的流民和乞丐就如同候鸟一夜之间又填回了县城,而且全围在彩票店和三一街了,无他,富裕人多好乞讨。

乞丐们看着捡了黄记者扔出去的那个包子的乞丐吃得很快乐,很是仰慕,巴不得这群有钱买彩票的爷爷们都拿起包子、饭团互相砸吧。

就在彩票店前闹哄哄的时候,有人指着东边大叫:“看啊,民主党来了!”众人停了虚张声势的叫骂和诅咒,同时看去,只见一辆黑色马车慢慢的驰了过来,车厢上插着两杆大旗,左边写着“为民做主”,右边写着“清正廉洁”,正是民主党为竞选造势上报纸改装的“选举专用车。”

车果然在彩票店停下,李猛等四个人鱼贯而出,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大叫,买了民主党彩票的人大喊:“早知道你们会来的!压死他们!多买点!”买了商会彩票的人则又惊恐又期盼的凑过去问道:“你们不会真的来买彩票的吧?”

记者们横冲直撞推开人群,围住了四个人,手里都是笔记本和小铅笔,大吼大叫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问题。

民主党四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三个人黑着脸在保镖开路下,一言不发的朝着彩票店走去,林留名坐在马车里抽起了卷烟,大家又朝他围了过来,看见记者们和齐云璐他们过来,林留名慌不迭的关上车门,拧上玻璃窗,连窗帘都拉上了,无论怎么敲怎么喊就是不说话,没一会功夫外面无可奈何的众人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封闭马车的环境是不适合抽烟的,即便老烟民也一样。

大家又涌到彩票门口,在值班警官和站岗军人前面等着再出一个惊天大新闻。

听闻民主党又来买彩票了,他们从周六到现在忍了一个周末,料想资金到位了,肯定有大手笔,人人都这么想,三一街上的人流再次朝彩票店汇集。

隔壁邮局局长办公室被下属猛地推开了,下属脸上一脸“老婆居然又生了居然又是男孩”,这次局长二话没说,叫道:“擦!谁又来买彩票了?”说罢跳出藤椅,朝邮局外跑去围观了。

彩票店前又围了大人圈,这次和前两次不同,大家都在屏气凝神,买了民主党彩票的人握着拳头满脸憋得紫红,宛如赌徒等着开骰钟一般;买了商会彩票的人,也握紧双拳大气也不敢出,就好比伸手有个可能有蛇的布袋,一次又一次的祈祷:“没有蛇!没有蛇!”

齐云璐扛着自己商会大牌子站在最前面,踮着脚尖朝店里张望,奈何这小彩票店实在太深,外面阳光强烈,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人影。

就在这时有人猛地拍了下他肩膀,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齐云璐惊讶的回身一看,肩膀上的木牌子抡了半圈,范林辉捂着鼻子差点摔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却是李广西、张其结他们到了。

“你们干嘛去了?难道就我一个人号召大家买咱们的票吗?”齐云璐不满的说道。

张其结答道:“也不能就靠咱们五个硬抗啊,我们挨家挨户联系商会其他弟兄了!”

“敛到多少银子?”看范林辉怀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包,齐云璐眼睛一亮。

“别说这个,民主党买了多少?”李广西手摁着齐云璐肩膀让自己踮起脚尖的身体更高,使劲朝里面张望。

“还没出来呢。进去快半小时了!”齐云璐答道。

旁边范林辉立刻低头握拳,攥得手掌青筋暴露,只听他嘴里嘟囔着:“主啊!保佑我啊!怜悯我啊!怜悯我啊!”

好一会,众人只见彩票店的黑暗里人影绰绰,民主党出来了!

几乎在同时,三一街上响起一阵阵大吼:“买了多少?”

民主党三个人倒一点也不像张其结他们开以彩票灭人先河之时那么气势轩昂,相反这时他们连彩票也不展示了,低着头就想往车里跑。

人群哪里会放过他们,顿时围住了他们,大声问着,都是买了他们彩票的人,好像父母在问自己赶考的子弟。

这时候,范西爵抱着一卷纸出来了,在原来《彩票购买榜》旁边贴了上去,人群嗡的一声围了上去,定睛一看,却是水火两重天:商会众人都是高举双拳大声欢呼,范林辉仰天流泪嘶吼:“哈利路亚!”而支持民主党的人都呆若木鸡如坠冰窟。

李猛、钟二仔、庄飞将这三人“仅仅”各买了自己2000张彩票,这勉勉强强和最后的齐云璐、王鱼家齐平。

“你们没有钱吗?我周六就买了你们三元彩票,现在岂不是扔水漂了?”有人脸红脖子粗的拉住了想逃回马车的民主党几个人。

“没事,没事,我们是黑马啊!第二轮《伯乐奖》稳赢啊,起码一半保底,大家投选票啊!”李猛勉强的笑道,说话都没有昔日的鼓声般的底气了。

“你黑马个屁!谁知道你们选举一定能赢?但人家长老会第一轮是稳赢的,这钱白捡的,你们怎么比?”立马有人反唇相讥。

“这是全国彩票!你不在购买额上压制,上不了头版头条,谁一定就会投你?”有人气得跺脚大吼。

“我们后续源源而来,这是我们几个为了表示诚意,用自己钱买的彩票。”钟二仔擦着满头的汗解释着。

立刻无数只手指着了他的鼻子大叫:“你自己的钱?你不是鸦片馆干过吗?你家房子不是很好吗?五千银元都拿不出啊?”

李猛、钟二仔、庄飞将一起咬牙切齿,心道:“老子有钱就陪你们玩啊?专门让你们赚钱啊?”当然面前的人太多了,看起来黑压压的,而且各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几个人不敢说心里话得罪他们,只是闭了嘴,想往马车里跑。

就在这时,张其结踩在彩票店门槛上,后脑勺靠在门楣上的土坯上,他大叫道:“龙川各位父老乡亲!听我说!我们商会决定一起合作,大家又凑了一千二百银元,分别购买李广西300张、我自己200张、王鱼家700张!选举让大家发财嘛,买我们的彩票,就是跟着我们一起发财,我们也为民做主,但为民做主第一条就是让乡亲们亏本吧?大家继续跟我们吧!”

其实这钱里李广西自己一咬牙又出了600元,王鱼家自己又出了300元,募集到了仅仅300元,这两人还服从调度,重点压在王鱼家上,就要压过民主党,而且是我们团体最后一名压过你们,彻底利用彩票干掉对方。

现在情况变成了:

范林辉:5000张;

张其结:3200张;

李广西:2800张;

王鱼家:2700张:

林留名:2611张;

瞬间又给了民主党一计窝心腿!

人群闻听张其结的讲话,士气大振,不知多少人涌到彩票店门口树立的矮线杆后开始排队,一直压过了隔壁酒楼宾馆的门口,看那架势肯定要买商会了。

而看着人家得意洋洋、路上捡钱的表情,看着自己手里彩票的民主党支持者脸都气绿了。

有人对着李猛他们大吼:“你与其拿2000来,还不如不买!你们这是上门送脸给人家踩吗?”

“我们谁也不想买啊,是上头的强令啊。”民主党三人哭得心都有了。

“不行,这五张彩票都是你的!你把钱退给我,我不买你的票了!”有人突然拉住了李猛胳膊,把他的五张彩票小条递到他面前。

“你自己买的,关我屁事啊?我又没开彩票店!”李猛气急败坏的大吼。

“退票!退票!”十几个人挥舞着手里缤纷的彩票条拉扯住了三个人,大有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加之势,马车那里的林留名看事态不好,让鸦片馆打手上去好不容易把三个狼狈不堪的同志救回了马车。

民主党竞选马车缓缓的掉头朝着来路回去。

这次回去不如来的时候,来的时候是大家全纷纷给他们让路,因为指望他们给出个惊天大彩头,谁料想竟然是这个猪样,把买他们彩票的选民钱全砸自己手里了。

所以马车掉头行进的时候不仅无人痛快让路,还收获了问候祖宗和他们夫人的各种谩骂,马车到了邮局门口的时候,有个抵押马戏团4元五角票钱并买了庄飞将10元彩票的苦命人终于捞着一捆菜叶飞奔回来了,顿时被大家一抢而空,瞬间民主党马车前后就被呼啸而来的烂菜叶加烂泥糊得满满的了。

大家确认了民主党就像他们狂逃的马车那样是烂菜帮子糊不上马车了,扭头纷纷高呼商会万岁、刘国建该死、张其结英明等谀辞,转而去排队购买商会彩票了。

队伍末尾在治安官的警棍下从略略在街中心的彩票店一直朝西街口延伸。

“啊,你买了林留名三元彩票了啊!你这次买多少?”有人问。

“买范林辉6元彩票!”那人定然咬牙切齿的回答。

“啊?6+3是9元啊,你花9块大洋买彩票?你一个月才赚多少?”问的人目瞪口呆。

“你傻啊,不买双份,我亏的民主党怎么回本?”那人看着正遥遥逃窜的民主党马车屁股狠狠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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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五点。

周一一整天,方秉生既没有在钟二仔家里,也没有再去守着马戏团,后者已经没有意义了,在彩票这种该死的新玩意下,选举突然变成了赤裸裸的赌博拼烧钱,马戏团再精彩还吸引得住那些小市民通红的赌徒眼珠子吗?

虽然在投票阶段的《伯乐奖》,民主党不一定会输,但是第一轮《民意奖》已经必输无疑。这样一来对方是稳赢,自己有风险。所谓“两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样看的话,白捡的钱会逼着那群刁民买商会,一旦买了商会,第二轮奖金很可能就压迫他们改投选票给商会——这样一来,民主党很危险,可能已经要完蛋了。

从周六开始,他一直守在火车站,就等着京城来电,他需要大量的资金来制服对方,这已经不是选举了,而是期货市场空多敌手金山银山大对赌了。

但是京城只在周日晚上来了一份回电,是易成发的。

易成先通知龙川民主党四个人,党部希望他们为党分忧,坚决服从党的命令,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一切为党效命,因此他们必须每人提供自己2000元参与彩票。

关于个人的风险收益,命令说的很委婉或者说很模糊,也可以说很无耻,大体就是党不会亏待你们的,但是你们要不听党的命令就别在洋药行会和民主党混了!立刻滚蛋!基督徒不爱钱!

看到这份电文,四个人就差口吐白沫当场毙命了,每人两千让赌就赌啊!这不是砍小指表示忠心吗?

除此之外,易成还给方秉生说,让他暂时不要担心。困难,钟家良先生已经知道了,安心坚守龙川,等候支援。

“支援?你能不能不要说空话?不给钱,老子不干了,回京城了!”坐在火车站电报室的高脚椅上,方秉生搓着牙花子盯着那台沉默的电报机暗自琢磨。

就在这时,林留名匆匆的来找方秉生了。

“方先生不好了!”满头大汉的林留名冲进了小小的电报室。

“怎么回事?”方秉生皱眉问道,他问得很慢,因为他不想听:目前在龙川,除了电报机,不可能有什么好消息。

“那群刁民在我们的《龙川助选公司》闹事,要求立刻交回押金、良民证、选民资格证!”林留名叫道。

“让他们等着,哪能求着我们收,我们收了,他们又威胁要拿回!他们可是都签了招工合同的!他妈的!无耻!”方秉生狠狠的叫道。

林留名摇了摇头,说道:“那群刁民不管这套。他们说要不我们每人掏一万去买彩票压过长老会,要么就赶紧退钱、退证件!说不给,就去衙门找法官大人告我们欺诈!”

“唉。”方秉生摇了摇头,缓缓叹道:“到底是他妈的谁欺诈谁啊?”

“方先生,您看怎么办?”林留名看方秉生没有起身的意思,着急的问道。

方秉生抬了抬下颌,说道:“我在这里很忙,要等电报。你们自己去劝,押金我是不退的。退了,他们都去买长老会彩票了,到时候情况更坏。”

“不退?他们要打人!要烧了马戏团啊!”林留名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方秉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林,你们四个每人都投了两千元进去,这不是小数目。你们也等于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了。现在不是给我干活,或者给钟家良干活了,是保卫你自己的钱。为了两千元,别说稍微哄骗恐吓一群刁民,砍了他们又怎么样?你不在乎自己的钱?”

“啊…….”林留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宛如被抓了壮丁要去城墙如雨的飞箭下填壕沟的苦力,又是惊恐又是震惊。

“所以别什么都靠我了,你们应该要浴血死战了。或者骗,就说你们马上要投一万、两万买自己,劝他死心塌地跟着你们这群黑马;或者拖,骗他们先回去;或者求也行,跪地求他们多给几天;或者就打,要么去鸦片馆找打手,或者雇流氓去打。别的我不管,反正能拖一天就多拖一天。多拖一天,你们的钱回来的希望就大一分。”说到这里,方秉生也不再看林留名,他手肘撑在靠手上,手撑住了腮帮,挥了挥手,轻轻道:“也不要总找我了,你们要保住自己的钱。去吧。”

126 横扫千军

第二周周三上午9点。

民主党四个人都站在钟二仔家的台阶上垂头丧气的议论着什么,台阶下的伙计、保镖、打手,足有二十多人,他们肩并肩站成两排,整整齐齐稍息而立,就像洋枪队一般。

面对如此强军,台阶上的人却没有喜色,人家脸色苦闷,就宛如要去老虎出没的林子里露营一般,林留名挥舞着手里一张巴掌宽的纸,说道:“昨天好不容易靠这张一万元的空头支票骗住那群刁民,今天他们知道了我们没有买什么彩票,定会勃然大怒,肯定要惹事了。”

说罢抬头向李猛说道:“老李,你那边和欧杏孙联系的如何?今天一定要有治安官在,我们才去马戏团那边。”

李猛一脸不屑的说道:“我们塞钱了,他能不派个警队过来维持秩序吗?”

钟二仔摊开手叫道:“真混账啊,天天被那群刁民唾沫星子喷一脸,还得陪笑脸。我都想死了。”

庄飞将叹了口气,走过来拍着钟二仔的肩膀说道:“老弟啊,你是年轻气盛。咱们都投了那么多银子在里面,还指望他们买我们保第二轮伯乐奖彩金,你不能得罪那群混蛋啊。”

“保个屁啊!他们都拿四五千的买,我们拿两千五纯粹是送对方钱。”钟二仔痛苦的叫道。

李猛咬牙道:“没关系!今天要是撕破脸,就和他们打一架,那些押金是唯一可能弥补点咱们损失的钱,况且咱们是招工的!都签了合约,他们怎么能动不动就想毁约?做梦啊!一窝子垃圾!”

这时,林留名指着街道口远处叫道:“警官来了,咱们准备走吧。”

大家抬头去看,果然四五个治安官狂奔而来,领头的就是欧杏孙的一个下属,鸦片馆四个人立刻让管事的带队,鸦片馆的打手们齐齐立正、向右转,就差个“跑步-走!”就奔向马戏团那边了。

但是治安官没有和大家一起去的打算,他们跑到台阶前,三个人累得就地坐在了台阶上,一个人跪在台阶上低头狂喘,汗珠子在台阶石板上摔得斑斑点点如同梅花。

“各位也不用这么急啊,太客气了。来人,给各位拿点水来。”钟二仔以为是对方太客气了,然而那几个治安官手指衙门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们….你们……你们赶快……去衙门门口……看看吧……又贴新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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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火车站里的方秉生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四个民主党,林留名索性就地脸朝下趴在了方秉生脚下地毯上。

“怎么了?刁民放火烧马戏团了?”因为钟家良一方这两天都没什么下文,弄得方秉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板你都不管,老子管个屁啊?他委实不想理他们了,就天天住在火车站了,但看他们的样子还是心里一惊。

“方先生出大事了!”躺在地上的林留名倒是先缓过疾奔的劲头来,他就地一个翻身,仰天躺在地上,宛如一条死鱼翻着白眼喘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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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火车站这条路上,路人只见大老板张其结撒开脚丫子顺着路狂奔,就他一个人,没有马车没有随从,他也没带帽子文明棍,连外套也没有穿,就一身衬衣拖着大辫子狂背,衬衣袖子上的套袖都没摘掉。

火车站前面有两个衙门的人正在张贴红色的大榜,张其结冲到那里,定睛看了一遍,两个贴榜的人自然是认识张其结的,但是他们和周围看榜的几个人都怔怔的看着张其结,表情里都带着可怜,无人说话。

张其结看完之后,满脸的不相信,咬着牙继续前奔,一路狂奔到彩票店,那里早已人山人海。

范西爵正和衙门派来的人一起在树立一个人高的木牌子,上面的红色大榜耀眼,满头是汗的张其结张着嘴、瞪着眼、无礼的推开人群,冲到榜下定睛观看,宛如去沉船岸边认尸体的亲人那样既满是恐惧又充满期盼。

但是这张红榜和火车站门口贴的是一样的。

上面写了寥寥几行字:

“今日收到京城来电,晓谕百姓:

昨日周二,《大宋爱国洋药行会》为表示对选举的支持之情、对民主党候选先生的鼓励之义,贯彻随行陛下《民来选举、选举为民》的重要圣谕精神,特出资购买民主党龙川几位先生彩票以示自己支持、参与选举之爱神忠君之心:

购买数目如下:

钟二仔:25000张;

李猛:25000张;

林留名:25000张;

庄飞将:25000张;

彩票销售地点:海京总督府路147号新闻大楼6楼《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总部销售点。”

钟家良一次购买了自己人十万银元彩票!

全大宋震撼!

小小的龙川收到京城来的这个消息,都被震慑的鸦雀无声了。

10万银元啊!

每个候选人名下都顶了25000张彩票啊!

张其结盯着那红红的榜单,觉的上面的黑色毛笔字飞舞旋转起来,模糊不轻了,地面好像波浪一样起伏,让他有飞舞的感觉。

就在他要撂倒的瞬间,耳膜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大吼:“姐夫!姐夫!你怎么了?!”

他艰难的摇着脖子去看,脖骨摩擦发出刺耳响声都在自己头骨里回响,在模糊的视线里,只见就在自己身边,一个人躺在了自己小腿边,不停的痉挛。

他揉了揉眼睛,围观人群对那榜单的惊呼声潮水一样涌了过来,他终于清醒过来,看清了倒在地上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的正是范林辉。

强忍着心脏的巨疼和眼睛里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张其结蹲下身子,掐住了范林辉的人中,好久一会,范林辉白眼翻了回去,他哇的一声,抱住张其结痛哭起来,眼泪和鼻涕沃透了张其结单薄的衬衣,嘴里始终在呜咽着:“怎么办?怎么办?我的钱…….”

张其结抱着范林辉肩膀,抬起头,微微闭着眼睛,不敢闭眼太实,那样也会挤出自己的泪水,他微微闭着,妄图让眼球吸收那些温热刺疼眼眶的液体。

这时,李广西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半跪在蹲着的张其结和坐在地上的范林辉身体,哽咽的问道:“怎么办啊?老张,你有法子吗?”

“草!我的钱啊!”齐云璐也冲了过来,蹲在三人旁边抱着头大叫。

商会四个主力在榜单前瘫成了一片。

只有王鱼家现在还在愉快的在乡下跟着李医生侯长老他们布道治病,不知道此事。

就在这时,三一街传来震天的鞭炮声,大家扭头看去。

只见民主党的竞选马车又回来了,林留名不顾自己抽鸦片多年体弱多病,就站在马车的车顶上,他敞着怀,露出洗衣板一般的肋骨,满脸都是抽了一箱鸦片的那种表情,脚下放着磨盘粗的鞭炮盘,手里抱着蟒蛇般顺着鞭炮挂,炮仗宛如一条喷火的巨蟒,就在他手下一米处轰然炸响,硝烟弥漫。

马车前面方秉生、庄飞将、李猛、钟二仔排成一排,走在马头前面,他们肩膀上斜披着为民做主的红色条幅,一边走,一边振臂高呼:“大宋万岁!选举千岁!民主党必胜!选民主党就是让你发财!民主党绝不亏欠人民!”

方秉生还好一点,其他三人也和林留名一样好像发了疯,每一声大吼都是声嘶力竭的,恨不得让自己脚吼得离地。

倒不是因为他们选举必胜,而是因为必然得利了。

没想到钟家良老板这么够意思,一次就买他们25000张,这样天下谁人能敌?底池有20万银元,民主党肯定包了,那么就算全国跟风买民主党的彩票也销售了10万来均分彩池的话,一张一元的彩票仍然可以拿回2元!

钟家良10万变20万;

民主党几个人自己投入的私房钱2000变4000!还白拿个议员!

天下就是有这么好的事!

民主党几个人欣喜若狂,先前对自己的钱的痛惜对钟家良的腹诽,全变成了真心实意的讴歌和赞美。

就连旁边跟着他们喊口号的方秉生都在后悔:“妈的,易成也不给我预先说一声,否则我也跟着买个几千彩票,借着钟家良的主力军,分彩池一笔玩了。”

人群再次围了上去,所以手里有民主党彩票条的人和民主党四个人一样,前几天他们苦逼到了极点:看着自己手里可能变废纸的民主党彩票条,自己痛苦,家里老婆孩子也骂自己愚蠢,晚上心疼的睡不着觉,去联络别人一起投选票让民主党当选赚黑马吧?又总担心别人趁自己不知道去偷偷买了当时稳赢的商会彩票;也想偷偷加注商会吧?又一大笔钱呢!

没想到噩梦成了美梦,钟家良一出手,就是横扫千军,谁能再买20000多张彩票?自己那彩票稳赢钱了!

一部分人欢呼跳跃跟着巡城马车赞美,刚刚他们还在因为彩票要输而垂头丧气,现在则好像船难死者被耶稣死而复活了;

另一部分人当然就是遇难者亲属了,人数更多,他们大部分怔怔的站在彩票店门前,看着刚刚还嘲笑的傻蛋们突然又挥舞起了“废纸”彩票跟着巡游马车狂呼欢笑,而自己昨日还在美梦之中:看我多聪明?跟着商会那几个老板买了,人家都是聪明人!办事不会错的。而且民主党几个脓包根本没有底气,不敢和人家拼钱!买了他们彩票就是烧钱!还是我聪明吧?老婆孩子也夸,这两天都是天天买鸡买酒喝,毕竟手里三四元的彩票过一个月说不定就变成三四十元了,既然如此,提前花一元买肉买酒庆祝一下呗。

没想到啊,民主党的Boss这么狠?一下买10万!

美梦顷刻之间变作了噩梦。

虽然炎炎夏日的大太阳照着,人人汗流浃背,但不少人盯着手里变废纸的彩票还在哆嗦。

“天啊!我上周买了5元李猛的彩票,觉的输了,昨天刚买了10元张其结的彩票!你妈的这怎么回事啊?算起来,我没赚啊!”有人跺着脚大吼。

旁边立刻就有人苦笑着叫道:“你够好的了,我全买商会几个人了,全完蛋了。”

这种冷风一样的对话嗖嗖的在人群里盘旋,彩票店门口简直好像起了一团阴冷刺骨的黑风,把那些商会支持者冻结在那里。

有人凑到红榜下或蹲或跪或坐的商会四人那里,把手里的一叠彩票伸过去,小声道:“各位老板,你们都是龙川著名的基督徒、大善人,我失业很久了,好不容易存了4块大洋都买各位了,你们能不能作件善事买回去?”

立刻一群人围了过来,纷纷又是指责又是恐吓又是哀求,求他们买回自己手里的彩票。

“我们也亏了啊!你才没了4元,老子2000都没有了啊!”齐云璐又气又急的扭头大叫。

说着他站起来朝众人大叫:“别灰心啊!还有第二轮伯乐奖的奖金,买了我们商会票的选民都投选票给我们,钟家良的赌金有一半要计入第二轮啊,我们起码保住底池10万外加钟家良的5万,我们一样翻番了啊!”

但是回应这话的是一片嘘声:在商会铁定要输掉《民意奖》的前提下,谁能保证别人都投商会?必须跟大流!别人不投商会,自己去投,肯定要输啊,自己不是傻了吗?

这双轮复式彩票其实让大家想的都是一样:你们要么两轮全胜,要么两轮全输。明知必有一负的前提下,谁拿自己钱冒险赌剩下的会胜啊?

齐云璐转过身,摇着张其结的肩膀叫道:“老大,你是大帅,你最聪明最有魄力,你想个法子?”

张其结好像被晃醒了,他把肩膀上痴呆一般的范林辉扶着靠着木牌坐直,蹲在那里叹了口气,指了指天空,说道:“法子,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所有听到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脑袋密密匝匝的凑了过去。

“朝神祷告了。”张其结无奈的说道。

127 官差某人

第二周周三晚上11点。

夜色中凉风习习,欧杏孙全副武装领着一队人马走进了三一街,他不停的打着哈欠,因为半小时前才被儿子叫醒,为了晚上巡夜,他不得不吃过晚饭就立刻小睡一会养足精神。

现在因为张局长和席胜魔都被弄到京城和刘国建对质去了,全县城治安工作就落在了他肩膀上,成了代理局长,不过他也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就系统内部消息来看,张局长和席胜魔可能没什么麻烦,圣上对刘国建早有不满了,并且整个系统都视张局长和席胜魔为英雄,警察一怒就夜袭衙门啊,大大提升了各地事务官的待遇和说话力度,因此很多人都要力保他们。

这样看来自己还升不了官,不过欧杏孙在郁闷之后,又高兴的履行起了代理局长的职责,过两天局长干瘾也不错啊。

而且任务还挺重:张局长为了搞死刘国建,连高要勤邪教的事情又翻腾出来了,加上选举,欧杏孙不得不启动了民兵,白天划分区域定人守卫,晚上就不停的巡逻,几乎是天天连轴转了。

三一街自然是重点保卫区域,一进街道就看着每隔十米就竖着龙川县自制的大火炬,照得整条街道灯火通明,邮局竟然也灯火通明没有关门,这个欧杏孙是知道的,钦差让邮局不关门方便记者们和京城沟通信息,除此之外,街道上还满满的是人,三三两两的在议论,。

“这都半夜了,怎么都睡不觉?”欧杏孙纳闷的走过一个个兴高采烈或者愁眉苦脸的家伙,心里很纳闷。

四个警官跟在欧杏孙后面看了看彩票店门口还在围着大红榜的一圈人,当即有人感同身受的叫起来:“哎呀,这个鸦片馆太有钱了,我在商会身上的钱都被砸了,唉。”

“早就应该买鸦片馆那群人。我就买的李猛!”有人兴高采烈的说道。

“你买多少啊?”

“你们说商会还能翻身吗?”

欧杏孙在邮局门口停住脚步,返身问道:“你们都买彩票了?我这耳朵里怎么天天都是这玩意?”

“欧探长,您没买吗?”几个人连同后面的七八个民兵都惊奇的叫了起来,彷佛在问一个乡下人那般。

欧杏孙看了一眼因被邮局墙壁遮住光、黑洞洞的红榜,不知道围着榜单的那伙混蛋到底在看什么,看得见吗?嘴里道:“我天天忙死了,哪里有空买这玩意。”

“欧探长,我帮你买。我建议你买鸦片馆四个人。稳赚彩池了。”立刻有下属满脸喜色的凑过来。

“算了,我没空研究,哪能闭着眼睛瞎买。这不是乱花钱吗?”欧杏孙倒是很谨慎。

“嗨!现在瞎买就可以了!彩票公司白给钱!”有人立刻痛心疾首的大叫起来。

“也不尽然啊!咱们商会也很有钱,他们应该团结起来凑个两三万,起码把一个人推上去!”有警官悻悻的说道:“今天我都没见张老板他们,等我遇到了,一定给他们提提建议。”

“老林,你买了张其结彩票了吧?”顿时旁边几个人乐了。

“这很正常啊,张老板县城首富啊,那纺织厂多来钱啊?去银行随便就能贷款几万,银行那几个小子还不求着他贷款啊?”老林摘了帽子,擦着头皮叫道。

“县城首富和全国首富拼钱啊?哈哈。你傻,老张可不傻!”几个同僚乐得合不拢嘴,有人锤了锤老林胸口,笑道:“你赶紧去忽悠商会,反正他们投的钱都是我们对家赚了,哈。”

就在几个人谈得眉飞色舞之时,前头走着的欧杏孙猛地停住脚步,手指指向前方,大吼一声:“有情况!”

说罢抬腿就冲了过去。

后面跟着的十几个人抬头一看,都大吃一惊:他们已经走到了三一广场这里,就见两个人抬了个梯子靠在衙门外墙上,一个小子已经踩上了衙门的外墙,正贼头贼脑的朝前顺着墙头挪步。

巡逻的警队和民兵立刻大哗,跟着欧杏孙冲了过去。

欧杏孙跑在最前面,越跑越觉的不对劲:那小子是从三一广场上爬墙头的,但是现在三一广场人满为患啊——广场上也竖了几个大火把,人群聚在下面扇着蒲扇讨论,外围停了几排的人力车,不时有客人来有客人走;教堂灯火通明、台阶上坐着几个抱着枪的人,台阶下面一堆一堆的人在聚集,那些混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悍然用梯子上衙门墙头,而且还有一群人在梯子下面围观,这是贼吗?

“干什么的?!你们要干什么?!”欧杏孙疑惑的在广场上斜线冲了过去,来到了梯子下面,和墙头上蹲着的那位大眼瞪小眼,周围几十人发出一阵哄笑。

“官差大人,我想去教堂二楼看看…….”那家伙四肢并用抱住墙头,朝教堂用下巴颏示意。

“你去教堂?从墙头过去?你……你…..干什么的?”欧杏孙目瞪口呆的叫道。

只见那家伙口音是京城那边的,还是西装革履的,胸口口袋还插着个本子,不像是贼,但是你一个西装革履的京城来的家伙上衙门墙头爬教堂干嘛?

“我们是记者,他们不让进啊。我们就想去看看长老会商会在干嘛?”扶梯子的两人陪笑道。

“对啊,新闻采访!新闻采访!”抱住墙头的那位也赶紧陪笑点头,只是他现在如同树袋熊般的姿势让欧杏孙说不出话来。

“先下来,先下来吧。”看着周围都是该死的记者,而且好像都是外地来的,欧杏孙也没脾气,只好先挥手让他下来。

这时有其他斯文败类涌了上来,问欧杏孙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这就是咱们龙川的代…..龙川局局长,欧杏孙欧探长….不,欧局长!局长!!!”欧杏孙的手下立刻上前点头哈腰的替欧杏孙自我介绍了,而且连代理都省略了,直接说是局长。

一听是局长大人来了,记者们立刻来了精神,顿时围了上来,纷纷从各种地方抽出本子和铅笔,借着月光就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咳咳。”欧杏孙咳嗽了几声,手拽了拽衣角,让制服更挺拔——没想到啊,居然又有被记者围住的机会,能上报纸可是升官的必修课啊,而且这群混蛋都是各种大城大报的啊,必须借机好好表现一下。

“大家都看到了,我欧杏孙欧某人作为龙川局局长,一直以维持县城秩序和安全为己任,兢兢业业,这么晚我们也有带队巡逻!大家看看周围,我们龙川在我的治理下,晚上半夜都可以出来聊天、消夜、乘凉啊,没有任何匪徒!大家安居乐业,都到了夜不闭户的地步了,这个嘛,古代盛世也不过如此!咱们大宋竟然因为我,肯定出现了盛世…….”欧杏孙全身立正,下巴微微抬高、昂首挺胸的发表自己的政绩。

但是显摆完了之后,记者们的提问却让他瞠目结舌:

“欧局长,商会正在教堂做禁食禁睡祷告,你如何看彩票对决情况?”

“欧局长,你作为本地人,你认为商会可能赢取伯乐奖吗?”

“欧局长,你对彩票战说两句如何?假如商会能赢,会怎么赢?”

………………

听着满耳朵的“彩票”,冷汗从欧杏孙警帽里钻出来,顺着脸颊下淌,肚里大叫:“什么鸟彩票鸟商会的,这都是什么啊?我把县城治安搞得这么好,你们视而不见,问我什么鸟彩票?谁关心那个啊!”

欧杏孙两眼茫然、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确实因为代理局长宝座而太忙太高兴,没空理什么彩票,记者问的问题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老大不说话,他身后的下属有人替他讲了,当然实际上是替自己的钱包和得意讲的。

有警官笑道:“商会还怎么赢啊?人家鸦片馆他们拿了十万银元出来啊,想想都能吓死人啊!”

当即有同僚附和:“对啊!这,他们赢不了了。我们全县城都感谢钟家良老板,可以跟着白拿点彩票奖金啦。”

欧杏孙后面的老林因为比较抠门,不舍得像同事一样立刻买鸦片馆彩票换马压,所以他手里还是握着商会的彩票,看同事们洋洋得意,他十分恼火,在后面叫道:“鸦片馆也不一定就赢啊,商会有机会的!”

一听有人说商会能赢,唰的一下,有人把老林从警队里拽了出来,当即被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您认为商会怎么能赢?”有记者大叫。

老林拇指撑起警帽,手指伸进去挠着头皮,有些害羞的笑道:“虽然钟家良有钱,但是我们龙川商会也都有钱啊,他们可以集中财力买一个人啊。这全中不现实,但是张其结什么的,中个议员也不难啊。”

“商会众志成城,正策划逆天大反击…….”有记者唰唰的写。

“但是对手买了十万元彩票啊,这个有难度吧?寻常商会也不会拿这么多钱去拼的。”有记者问道。

老林握拳叫道:“老张是县城最聪明的人,他那纺织厂可有钱了!拿个几万也不是难事啊,况且他也可以去贷款啊。银行很喜欢他贷款了。”

“殊死一搏!倾家荡产!传闻商会竟然打算贷款反击!”有记者唰唰的记录,脸都兴奋得红了。

“您贵姓啊,怎么称呼啊,您和张其结他们是什么关系?”有记者问。

老林又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和老张也没什么关系,就是我和他是一个村里出来的,我二伯现在就是在他厂里看门。”

“据张其结知己透露”、“据商会内部人士透露”、“据张其结二伯透露”记者们纷纷唰唰的在自己记录前面加类似标题。

“您认识范林辉吗?听闻他今天吐血,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有记者问道。

老林惊异的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他吐血了?我就是听说他昏过去而已啊。”接着又好心的替范林辉开脱:“老范人挺好的,就是比较急躁。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暴脾气,有时候就想不开,容易伤到自己。”

“据范林辉二伯透露,范林辉可能自杀”、“输家范林辉打算**”、“惊天惨剧,范林辉自残!”记者们纷纷按照老林话里的“想不开”、“风风火火”、“伤到自己”记录下惊天猛料。

被晾在一边的警队呆若木鸡得看着老林被记者围在当中谈笑风生,几个警官和民兵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们听他的干嘛?商会肯定败了啊,是个人就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正因为“是个人就知道”,记者们谁需要你谈民主党怎么赢啊,就是想找商会怎么反击、怎么自残,就算胡说八道的幻想也可以。

旁边的欧杏孙气得发抖,上次他被记者围住是刘国建事件,但是等他找来各种报纸,发现自己的大名变成了“某警官”、“官差某人”、“治安局内部人士”、“某人”,这自己根本没出名啊,白白给那些记者说了个口干舌燥啊;现在可好,记者根本不理自己,全围着老林那个白痴问这问那的,这世界怎么了?我连上次报纸出出名都不行吗?我可是局长大人了啊!这世界太可恶了!

“老林!归队!我们还要巡逻!你要漠视职责到什么时候?”欧杏孙一声大吼,吓得众人都一哆嗦。

“立刻站队!向右看齐!稍息!立正!向右转!跑步——走!”欧杏孙气急败坏的重新整队,在一群意犹未尽的记者面前又气又恨的领着巡逻队跑了。

看着警队唰唰的在自己面前开过去,一个跳下人力车的记者跑步到了广场上密密匝匝的同事里面,惊恐的大叫道:“治安官怎么回事?我难道错过什么新闻了?我不过回旅馆睡了两小时而已啊。”

竞争者们笑而不语,纷纷把“张其结二伯爆料”的笔记本插回口袋,开始聊天。

有人无奈的说道:“我刚接到电报,明天我们报纸还要派三个记者来,你们谁知道哪个旅馆还不错的?”

“我们杂志也一样,主编亲自杀过来了,明天火车就到。三一街上彩票旁边的旅馆真黑,居然又涨价了。”有人叹气道。

“本来以为是来带薪休假的,没想到这莫名其妙的选举这么牛比,估计头条漫天飞了。”有人又惊异又兴奋的说道。

“是啊,这里新闻太牛了,就希望这个县城的商会可以反击,若是不反击,那就**、自杀、自残,闹得越大越好!”有人大叫道。

“没错!我估计我们报社今年的销量就全看这次选举和彩票了。”有人同意的说道。

就在这时,有记者指着教堂门口大叫:“看,有人出来了!”

只见齐云璐和郑主编两人捂着肚子一路小跑出来了。

记者哗啦一样围了上去,纷纷大喊大叫。

“别屁话!谁有点吃的,水也行!”齐云璐和郑主编异口同声的大叫起来。

里面在禁水禁食禁睡祷告,七八个小时后,两个人受不了了,齐齐逃出来了。

128 记者的心愿

对方势力滔天,投入的资金太过可怕,长老会商会几个人也没法子,只能求神给予奇迹;连同几十个虔诚的弟兄以及买了他们彩票太多脱不了身的可怜笨蛋在里面做通宵的禁食禁睡祷告,因为记者太讨厌,被他们叫自己的工人保镖赶出去了,守着门不让进去。

但是里面混进了齐云璐和郑主编,前者也是狗急跳墙要求神保他的两千大洋,后者肯定是仗着地头蛇的好处进去拿第一手新闻。

然而禁食祷告可不容易,虔诚的基督徒很熟悉这个流程,有人一周要禁食两天,饿都饿出经验来了;但齐云璐和郑主编两个人没有练过这东西,开始几个小时还好说,后面的时候肚子咕咕大叫,再到后来,肚子不叫了,满脑子都是吃的了,跪在地上看见一只蟑螂爬过,都联想起油炸大虾来了,实在顶不住了,两人就逃了出来。

他们俩一出来,记者和其他围观的人立刻把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问这问那。

“别废话,给我们找点水和吃的来啊!”两人红着眼珠子大叫。

但是这个点都是半夜了,上哪里找吃的喝的?

有人给他们递来一水壶茶,郑主编先抢过去,对嘴喝光,又打开茶壶盖子,挖里面的茶叶吃。

又有记者眼尖,看三一广场角落里有乞丐的一个棚子,跑过去,问乞丐有没有吃的。

有!

立刻扔了个铜角子给他,买了他白天吃剩的半块饼子,飞奔回来交给齐云璐。

齐云璐拿过来就是狼吞虎咽,吃完了抬头问那记者:“这什么饼子?这么好吃?”

那记者奸笑了几声,说道:“当然….当然……龙川本地百家饼呗。”

郑主编吃了几口茶叶,把茶壶扔回给主人,推开记者就要走,大家立刻拦住他;郑主编暴跳如雷叫道:“老子也是做报纸的!干嘛接受你们采访啊?我自己回家赶稿子去,你们想知道,记得转载明天《龙川商报号外》文章就行了!”

说罢转身就跑,《海京纪闻》黄记者跟了上去,和他肩并肩跑,叫道:“老郑,都是哥们。给我个原创首发头条行吗?”

这意思就是不转载郑主编的文章,而是让郑主编把头条内容告知他,他们报纸也是原创首发。

“好啊,你出多少钱?”郑主编一边气喘吁吁的捂着肚子朝家方向跑,一边问道。

“都是老哥们,十块怎么样?”黄记者愣了一下。

“玩蛋去!”郑主编挥了挥手,抛开黄记者前跑。

黄记者停了一下,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叫道:“三十!三十!可以了,哥们!”

郑主编身后的三一广场,众人群星捧月一般的围着齐云璐,吃了乞丐半块饼子,也恢复了些精力,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面对一堆手拿记录本和铅笔满脸都是全神贯注的记者,说道:“我齐云璐,这个……在香港学习建筑学,有三级建筑士资格,本人有多年建筑经验,特别擅长英伦维多利亚风西洋建筑建设,我曾经在海京修建了如下工程…….”

“你还想做广告?老子大半夜不睡听你做广告吗?里面他们到底怎么说的?”众记者怒不可遏的打断了齐云璐的插播广告。

面对众人恨不得拿鞋底抽他,齐云璐抱起胳膊在胸前,抬头看天,不屑的说道:“没好处我凭什么告诉你们啊?你们采访过我好多次了,每次事前都说得好听,但是在新闻里就没有人替我打广告的!你们这爱找谁,找谁问去,我不知道!”

“别啊,齐老板!”

“齐大爷,这次肯定给你详细的人物介绍,好吧?”

“别恼,别恼,我对着教堂发誓,这次新闻里一定出现你的建筑士资格好吧?”

众记者顿时变成了孙子,围着齐云璐不停的哄着他。

“我们《海京快闻》上次报道您了啊,这小县城没有我们的报纸,我自己这里有一份,您看‘据龙川建筑业奇才齐云璐先生所讲’!”一个记者挤开友军,在齐云璐面前打开一份还散发着油墨香气的报纸,指着一段说道。

“好!《海京快闻》好弟兄。走走走,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边吃边讲。”齐云璐搂着那人肩膀就走。

众记者顿时笑逐颜开的跟了上去,但齐云璐扭头道:“说好啊!你们请我吃饭,而且一人给我两元新闻爆料费。”

“我擦!你这还要钱?”很多人顿时又惊又怒,但也有一批人笑着围住了齐云璐,看来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都是些大报的家伙,有的是经费。

“擦!世道不公啊!有钱的大报就能早拿新闻!”看着那伙人得意洋洋的离去,剩下的都是没钱的小报记者,很多人穷得连衬衣都破破烂烂的,他们扼腕叹息。

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教堂,一个受了刺激的穷记者冲到台阶下,双膝跪地,对着大门怒吼:“商会的哥们们,你们完蛋了!赶紧自杀一两个吧!求求你们了,就给我个头条独家吧!”

旁边一个记者嗤之以鼻,指着不远处的邮局道:“就算他自杀了,你也抢不到头条独家。人家大报都是用电报直接发总部新闻的,你付得起电报费吗?等你那小邮件到了京城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那个跪地记者扭头看向说风凉话的同行,悲愤的说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报纸销量不好,我们头说了:‘你要是搞不回来大新闻,你就死在龙川算了。’”

立刻有人指着教堂说道:“哥们,你以为就你是这样倒霉吗?我们在场的这二十多个爷们谁不是这样?不如你行行好,吊死在教堂门口,我们可以发个《落魄记者为求头条,无奈吊死龙川教堂》头条了。”

顿时一片哄笑声。

过了一会,只见刚刚去和齐云璐找地方吃饭的几个记者回来了,还把齐云璐放在彩票店门口的那张床给抬了回来了,放在教堂门口后,几个人立刻躺了上去。

“怎么样啊?什么大新闻?给小弟透点风吧?”穷记者们立刻围了上去,哀求富记者给点饼渣吃。

“嗨,姓齐的就是骗饭!根本没啥事!”一个记者躺在床上看着星星,悻悻的叫道。

原来教会起了冲突,李医生、侯长老和王鱼家从城外返回,就看到教堂跪了一地的张其结他们,然后双方就教义吵了架。

李医生和王鱼家他们认为你不能求神保佑你发财啊;

范林辉情绪最激动,说神不帮忙只能自杀;

这当然激化了辩论,李医生说:“不就是损失点钱吗?你们命还在啊。这是神对你们贪婪的惩罚。”

辩论结果就是张其结一伙认栽了,谁敢以及谁能和李医生辩论教义啊?

那就是长老会隐形的保罗啊!(保罗:耶稣最牛的使徒之一,写了新约大部分。)

商会不求神保佑钱财失而复得了,转而求神赐予智慧。

听了这些转述,记者们连同围观的本地人一起很郁闷的叹了口气:因为海宋以神立国,大家也熟悉基督教,赐予智慧?这种祷告这就是说商会服输了。

但是大家都不想看到这种事。

有人大叫:“商会不能认栽啊,去贷款和他们斗啊!”

记者和本地人一起振臂叫好。

只有一个记者满脸喜色的说道:“好啊,这个教会的牧师不错,我必须给他个专访!有头条了。”

“你什么报纸的?”大家纷纷询问这家伙。

“我《基督救世报》的!”那人笑眯眯的回答。

“你们销量怎么样?”

“擦!我们报纸是不是也要转型为福音报纸?”

“你们好啊,旱涝保收啊。”

“是啊,随便找个农民乞丐采访下,就有神迹上头条了。”

“擦!我明天也去给牧师做专访,我们报纸就转型福音类了,做纯新闻根本拼不过别人啊。”

大家纷纷表示艳羡或者表示气愤。

夜深人静了,本地人都回家睡觉了,但是记者们还在教堂外死等,妄图看到点什么听到点什么,但静静的夏夜里除了蚊子叫什么也没有,惟独听到邮局那边传来酒足饭饱回来的齐云璐气急败坏的吼叫:“我擦他老母!谁把我的床都偷走了?!”

正轮流用他的床休息的记者们立刻翻身而起,齐心协力的把床抬向了教堂和衙门围墙的阴影里,那里比较暗,苦主怕是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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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上午7点。

“自杀…….跳楼…….上吊也行……”躺在偷来的齐云璐床上的一个记者呻吟着,他黎明时刻才连哄带求的蹭到可以在这床上和衣伸开腿躺躺的机会,一躺上立刻就睡着,实在不舍得起来。

“赶紧起来!出大事了!”有人大叫道。

那床被十几个人围住,床上有躺着的、有背靠背坐着睡的;床下四面都靠着了人,床底下还有两个,被这大叫外带阳光刺激了,人肉金字塔一般的床蠕动起来,记者们纷纷睁开眼皮,鼾声停止了,有人揉着眼睛问道:“终于有人上吊了吗?”

“屁啊!看衙门那边!”把他们叫起来的记者红着眼睛握拳指着三一广场下面的街道,只见上面一堆一堆的人彷佛洪水追着的林间野兽,三三两两的拼命朝着衙门跑去,衙门门口在床这边看不见,但是听得见一片又一片的惊呼声绕过墙传来。

“咚咚咚!”教堂里面大厅的房门被猛地擂响了。

正坐在地上背靠着门睡着范林辉小舅子被惊醒了,摔在了门口地板上,他艰难的捂着肚子用胳膊撑起半边身子,坐起来都很费力——没吃午饭、没吃晚饭、通宵坐在这里,他已经两眼冒了金星了,他看着大厅门后被撞得摇摇晃晃的门闩大叫道:“谁啊?祷告没结束呢?不要进来!”

闩上门也没法子,那群记者和爱多管闲事的本地人太讨厌了,老鼠一般的往里面凑,妨碍了大家祷告,他们只好闩上了礼拜大厅的门。

“别祷告了!张长老、李长老你们都出来啊!出大事了!”

范林辉小舅子求助般的看向大厅:大厅前端靠近钉在墙上十字架的半圆空地上,以及两排座位之间的空地上,密密匝匝的跪满了人,范林辉、张其结、李广西和商会一群商人跪在最前面,买了他们彩票无计可施的平民跪在后面;李医生、侯长老、王鱼家、席向道跪在侧面,他们四个是拒绝求神保护财产的,只是因为圣经上“与喜乐的人同喜乐,与哀哭的人同哀哭”的训诲,才陪着他们通宵祷告,求智慧赐予这群可怜人的。因为通宵跪在这里祷告,人人眼睛都是血红,面如死灰,疲惫不堪。

此刻大门被不停的敲击,他们也艰难的立起身体,扭头看向这边。

“怎么办啊?到点了吗?可以结束了吗?”范林辉小舅子哀求道,他其实觉得自己要被饿死了,不想再陪着他们受罪了,再怎么求也没用啊,神也不会兜头给你淋下10万大洋来啊。

听门外的人敲得越来越急,李医生扶着身边的椅子艰难的站起来,两条腿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他指着门说道:“祷告应该在下午四点结束。你开门看看什么事?”

门开了,守在外面工人保镖和一群教堂义工冲了进来,满脸喜色的大叫:“各位牧师长老、弟兄,赶紧去衙门看看吧!”

129 想红,怎么这么难

第二周周四上午7点30分。

张其结等人强忍着困饿走到教堂门口,他们都伸出手遮挡了一下耀眼的夏季阳光,宛如一群从洞窟里走出地面的囚犯,等他们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眼前所见所闻顿时让他们忘了饥饿和困倦。

眼前的街道又变成了一个湖,衙门口的宣化坊石碑就是最深的地方,街道变成了江河,一群群的人如同水流顺着河道流到了衙门口,聚成了一汪越来越大的水面,人头攒动就好像是波纹,连三一广场靠街一半都挤满了翘首以望的人。人群议论因为数量太多,变成了巨大的嗡嗡声,有如飞临水面的飓风。

商会他们挤到衙门正门对面的宣化坊,却是在昨日民主党得到10万彩金助选的红榜旁边又新帖了一张红榜,他们定睛一看,简直如被雷击:

那榜单红底黑字写着:

“今日收到京城急电,特张榜晓谕百姓:

昨日周三,京城有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人士,自称是虔诚的基督徒,不喜鸦片泛滥不喜酒精猖獗不喜贩卖妇女儿童,只喜爱公义,看了报纸之后,为表示对选举的支持之情、对长老会基督徒候选先生的鼓励之义,贯彻随行陛下《民来选举、选举为民》的重要圣谕精神,特出资购买长老会龙川几位先生彩票以示自己希望他们为耶稣得到龙川的期望:

购买数目如下:

张其结:25000张;

李广西:25000张;

范林辉:25000张;

王鱼家:25000张;

合计:

100000元整。

注:该先生特意声明自己是为了神捐献彩金,非为个人之得利,故其购买彩票使用了金元券和钞票等现金购买,购买人写明为“基督徒”,并且在购买大额记名彩票后,立刻剪断彩票以示绝不兑奖之决心。经彩票发行公司请示与研究,同意该先生要求:10万银元将直接计入彩池,支付赢家。

彩票销售地点:海京总督府路147号新闻大楼6楼《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总部销售点。”

看着这超级巨额的赌金,外加其不同于民主党巨额赌金,不记名不兑奖的注脚,围观众人发出阵阵的惊叹。

“这人到底是谁啊?一次买十万,还不要回报?京城有钱人真是太多了。”有人叹息,哀叹自己这辈子也不会这么有钱了。

“金圆券是什么东西?现金?”有人问道。

旁边有衣冠楚楚的商人打量了一下那人简陋衣着,笑道:“金圆券?这辈子你估计也见不到,那东西最小面值100元,可以直接互兑黄金100两的不记名债券,就是一种钞票,按现在的金银比价,一张就相当于1600两白银。民间基本上见不到,都是国际贸易商和大商人用于支付大额生意。”

“什么?互兑黄金?这都有?还不记名?太有钱了!”很多人都唏嘘起来。

有人则挥舞着手叫道:“等等,不对!这彩票,那牛人匿名购买不兑奖,但是钟家良那10万是记名了啊,这是说:假如咱们商会能赢,我们彩池多;要是民主党赢,那么彩池少,因为钟家良那10万也要参与返本分利啊!!!”

“对啊!假如商会能赢,赚得比民主党赢要多,单张彩票奖金多!”很多人大叫起来。

看着榜单,听着议论,忍受着饥饿困乏折磨的商会几个人好像木头人那样浑身颤抖,脸上不知道是哭是笑。

范林辉小舅子凑近榜单看了又看,接着嚎啕大哭起来:虽然还没一定赢,但是起码姐夫厂里的五千大元暂时还是自己的。

他的大哭提醒了周围看热闹的人,大家才发现了商会的老板们也来了,不知谁叫了个好,大家跟着兴高采烈的鼓掌叫好起来。

掌声轰鸣之中,长老会四雄人人垂泪。

这选举彩票真是惊心动魄啊,动不动就是惊天逆转。

范林辉也跟着小舅子眼泪止不住的下流:自己一时起了赌心,差点就让自己辛辛苦苦的利润付诸东流啊,一转头看到李医生他们也过来看,他上前一把搂住李医生,把头埋在对方瘦弱的胸脯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哀哭感染了其他并肩作战陷于败亡之地的同袍,张其结、李广西也凑过来,两个人也都搭住李医生肩膀,低头垂目,让眼泪慢慢的流下,李医生拍着他们的肩膀,笑道:“我早说过吧: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马太福音》6:32-34)”

就在这时,人群只听有一个人嚎叫宛如火车头怪叫着冲了过来着:“这是真的吗?我不信啊!我不信!我不信!”

只见齐云璐推搡开众人,杀到宣化坊石碑前,看着新榜,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众人只见他胡子拉茬、衣冠不整、胸口前还留着昨夜喝酒呕吐的脏迹,显得又落魄又滑稽。昨天他喝多了,吐了,但还想坚守彩票店为自己拉票,结果发现自己床不见了;无奈之下只好去通宵营业的隔壁邮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好人缘,借了邮局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就在邮局大堂凑活了一夜。

天亮之后,睡得正香的他被好事者叫醒,告诉他彩票店门口又有新榜了,他看了之后,仍然不信,又跑到衙门门口这个最正式的发榜发通告处来看。

看了半天,齐云璐两手朝天,捏成鸡爪子形状曲了又伸,仰天大叫道:“京城的这位大爷,您怎么偏偏漏过了小人?为什么不买我的彩票啊?我也是基督徒啊!神啊!”

现在是长老会其他四人名下都上了两万五千张彩票,连同他们以前自己买的,范林辉甚至上了三万张彩票,惟独齐云璐还是两千张,完全被踢除了第一梯队。

大家就是喜闻乐见这种悲剧,齐云璐仰天哀嚎,加上他人缘好开得起玩笑,大家纷纷调侃他:

“因为小齐你不需要当议员,你就上报纸好了。”

“小齐,你以后也开家八卦小报吧,灭了郑主编的《龙川商报》。”

“小齐,是不是就是你自己昨天晚上飞去京城买的啊?喝多了,忘了买自己的了?”

看齐云璐满脸悲愤,拿头反复去撞宣化坊石碑的窘迫和失望,李广西走过去,拍着他肩膀道:“别太伤心。这肯定是这位先生就按你我在皇报上的竞选声明买彩票的,上面你没写自己是长老会的吧?”

“哥!那咱们说好的怎么办?你们说,会优先弥补我的亏空的!”齐云璐猛地转身拉住了李广西。

旁边张其结大手一挥,插话道:“这是神怜悯我们!放心,我说话算话,小齐放心!”

“对啊!不就是两千吗?放心!”李广西也笑着拍了拍对方的后背,现在他心情无比愉快,就算直接让他给齐云璐两千,说不定他都毫不在乎的给了。

齐云璐脸上一喜,但随后抬起脸又看了看头顶上浆糊都没干的红色榜单,表情又苦逼了,他狠狠一拳打在下面的石壁,叫道:“唉,上帝啊,你干嘛这么对我!”

旁边的范林辉小舅子就是搞会计的,又抠门又眼里揉不得砂子,看齐云璐还不甘心,他恶狠狠的擦着眼泪在旁边叫道:“谁叫你妈的昨天跑了?我们一宿不吃不睡的求神,你昨天说拉肚子,跑出去就没回来了!你干嘛去了?还喝得都吐了,你活该!”

齐云璐愣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啪的一下双膝跪地,仰头看着那榜单,两手交叉握拳在胸前,泪流满面的叫道:“主啊,宽恕我吧!我昨天不该起了贼心!没有坚持禁食祷告,您惩罚我是对的!主啊,我再也不敢了!饶恕我吧!”

听到了这句话,旁边的范林辉从李医生胸口抬起头来,满脸泪痕的他闭目振臂高呼:“哈利路亚!感谢神应许我们的祷告!”

张其结愣了一下,也紧跟着大叫:“上帝助了我们啊!我们必胜!”

李广西愣了第二下,猛然醒悟现在又是战争时刻了,还有什么比这从天而降、想都想不到的恩典更能树立自己这方威望的事情呢,他马上跟着张其结振臂大吼:“商会必胜!神站在我们这一边!哈利路亚!”

紧跟着商会的其他商人、买了太多商会彩票和他们一起禁食的平民,还有各人的手下以及崇拜者纷纷跟着大呼:“哈利路亚!”

宣化坊前面一片的“哈利路亚!”旋风一般直冲云霄。

记者们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毕竟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也被敢于和钟家良以十万银元为单位互拼的这大事件震得呆若木鸡,他们立刻对着商会众人蜂拥围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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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发生了如此大的逆转,而且是在商会走投无路禁食禁睡大祷告后发生的,这比前几日首开先河拿几千元买彩票、绝地逆转十万横扫千军都跟让人震骇,人群围拢得越来越多,衙门里的人眼看三一街中心已经被人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的,就劝他们找个宽敞地方再讲,商会四个主将就带着人群朝地方更大的三一广场去了,他们好像蜂蜜,人群宛如蜜蜂,半小时后,三一广场已经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了。

“张先生,谁给你们10万银元啊?你知道吗?长老会的弟兄?”

“李先生,你确认这是你们祷告的应许吗?”

“范老板,听说你昨天要自杀,今天有何感想?”

“王老板,你现在是龙川八大金刚里得票最少的一批,仅仅有27700票,您考虑继续加码吗?”

记者冲在最前团团围住商会几个人喋喋不休的问。

四个人全手端一碗粥,一边喝着补充食物和水分,因为过度疲劳和过度兴奋而亢奋了,他们虽然通宵没睡,但依然回答得又快又敏捷,甚至比平时话更多。

他们身后,范林辉小舅子捂着肚子狂吐:蒸饺、烧饼、鸡蛋、海鲜粥仅仅在他肚里打了个转又全出来了,只因为他以前没有禁食祷告过,不懂禁食之后不可吃太多固体食物,饥饿之下一口气喝了三碗粥、两笼饺子、五个鸡蛋,还想吃饱了之后,也不要脸了,也帮着助选,振臂高呼让百姓买自己家的彩票,帮着姐夫出名赢回五千,想法虽然美妙,结果是吃饱之后立刻吐得脸都绿了,被人抬着去了李医生的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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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带着警队出来维持秩序的欧杏孙看手下干得差不多了,瞅了个空子,挤到张其结李广西他们身边,面对红了眼睛狼群一般不停前冲嚎叫的记者群,这个探长笑眯眯的从口袋里掏出四张颜色各异的彩票条,大声道:“我龙川局代理局长欧杏孙觉的商会肯定能赢!”

一下子好几个记者就围上了他,纷纷大叫:“为什么能赢?”

欧杏孙眯了眯发红的眼睛,高声叫道:“我们这以前有个恶贯满盈、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恶霸县令市长刘国建!我早就和他展开了斗智斗勇的战争,商会四个老板深受他的盘剥和欺压,我和他们并肩和刘国建战斗!商会四个老板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们不仅有国法保护,还有神帮助我们…….”

这番话是欧杏孙昨天回家一宿没睡琢磨出来的,彩票也是他勒索抢了风头的老林的,因为他昨晚越想越不对劲,敢情那伙无良记者就是要谈彩票,就是要谈商会能赢啊。

彩票他是不懂的,商会他也认为赢不了,但是你不顺着那群狗崽子谈,你上不了报纸啊!

痛定思痛,欧杏孙觉的自己可不能蛮干,一定要言必谈彩票,一定要坚定讲商会能赢,哪怕对方用了十万砸,都砸不下去他们,当然一定要顺路把自己的功劳好好吹吹,这才是关键。

今天他第一次试验,果然七八个记者都围了上来,完全不是昨夜根本不吊自己的劲头,欧杏孙得意非常,挥舞着彩票就要把昨晚自己通宵琢磨出来写下来背熟的《欧杏孙大战食人魔刘国建以及商会反正能赢》的万言书背出来,上报纸!

就在这时,有人大吼一声:“民主党来了!在宣化坊看榜了!”

立刻百姓连同记者如同退潮一般,从商会那里退了开去,轰的一声又堵住了衙门前的大路,团团围住了得知情报仓皇出来看榜的民主党各人。

“慢着、慢着,我还没说完呢,商会你们不是希望他们赢吗?”看着自己身前的记者扭头就跑,被孤零零的撂在当地的欧杏孙惊讶的挥着彩票条大叫。

但无人理他。现在商会已经又占优势了,谁还理必赢的家伙?就是要看民主党有何说法,钟家良是否继续大资金投入了。

孤零零的站在当地,看着前方人潮涌动,吼叫声惊天,彷佛要冲碎石头做的宣化坊,欧杏孙看着手里被攥得全是汗的彩票条,气急败坏的想着:“想红,怎么这么难?”

130 我要当主编啊

第二周周四上午8点。

方秉生和民主党四人仓皇的挤开人群冲到宣化坊下看新榜单。

他们人人衣冠不整,五个人都没人戴显示身份的礼帽,钟二仔还穿着拖鞋,人人都是腮眼一圈微红,眼里好像要渗出水来,倒是和刚刚拿头撞碑的齐云璐很像,他们都宿醉未醒。

庆功宴的宿醉!

昨天钟家良出手横扫千军,民主党都借着老大的威风又发财又得功名,巡城夸富完毕之后能干嘛?庆功宴啊!

钟家良整整投了10万两银子啊!

连龙川民主党加方秉生都吓傻了啊!这多少钱啊!

这谁还能赢我们?

必胜了!!!!

结果一群人在做东的钟二仔家里喝了整整一宿,林留名和李猛甚至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动都动不了,自然都在钟二仔家留宿,就盘算第二天再去夸富顺路羞辱商会,谁料想,几个人还没从昨天的头疼中清醒过来呢,就被仆役们从床上叫起来:出大事了,各位老爷,衙门又放了新榜。

看着新榜那些难以置信的数字和文字,方秉生一边揉着因为酒醉而浮肿的脸皮,一边气得跺脚,众目睽睽之下大吼:“这是谁干的?疯了啊!和我们民主党对着干?”

他还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敢大吼,而龙川本地四个人都吓呆了:这天下怎么还有这么疯狂的人,动不动真敢扔10万真金白银给陌生人啊?

“擦他老母!我去给京城发电报去!”方秉生恨恨的用手指搓着头上鸟窝一样乱的头发,气鼓鼓就要推开人群去火车站发内部电文。

但是人群哄的一声。挡住了他的去路,有人推了他肩膀一把。方秉生有些惊恐的朝后踉跄的退了几步,又倒退到民主党四人中间。

就听人群大叫起来:“财大气粗的民主党先生们。你们又和商会拉平手了,怎么办啊?”

“昨天是你们说不会让咱们吃亏的吧?”

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彷佛台风一样吹袭着宣化坊石碑下的五个人,但是民主党并无惧色,林留名挥舞手大叫:“大家怕什么?仅仅是拉平!我们有的是钱!”

钟二仔也踩着拖鞋踮起脚尖大吼:“没错!他们谁给商会投钱,就是白扔钱,给我们!”

方秉生有些厌恶的看着那些想发财想得红了眼的百姓,挥着手道:“你们着什么急?谁第一个投十万竞选的?谁和钟家良先生对着干,是活腻了!我们肯定压过商会。你们等着大钱继续来好了!”

他们也确实不怕了:钟家良既然敢石破天惊的扔第一个十万,那么也肯定敢扔第二个十万,这个支持商会的匿名人虽然有钱,但不敢实名,料想后台也不如洋药行会那么硬气。

人群大呼叫好,很多人拍起手来,看来还是对民主党的财力保有极大的信心。

这时一个不知道怎么爬到宣化坊石碑上面看热闹的人居高临下的对着他们大叫:“喂喂!民主党的先生们,人家10万是不记名的,是白给赢家的。你们怎么办啊?”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很多人互相议论着:

“他们钟家良老板10万是记名的啊,这个一样要回本要利的啊!”

“商会赚得多,商会赢的话。白多十万大洋给我们。”

“假如全大宋的彩民,民主党和商会各买了10万张的话,那就是双方各有大约20万张。彩池20万元,民主党赢。就是20万张彩票赢20万底池+对手20万,每张赚2元;但是商会赢的话。因为有10万张不记名不兑奖,那么就是彩民10万张赢20万底池+对手20万元+10万额外彩池,就是1赔5啊!”

“你刚刚说什么?民主党才仅仅1赔2,商会能1赔5???”

“你自己不会算啊?假设双方各销售小彩民10万张的话,大体是民主党1元变3元,而商会则是1元变6元!”

“擦!我也应该搞个小学学历去,不会算账!彩票都没法算!”

随着盘算得越来越清楚,人群越来越激动,很多人都对着民主党五个人大吼大叫起来。

这时候爬上宣化坊那个家伙朝着下面黑压压的人头振臂大呼:“再来十万!”

这话立刻激起了数不清的附和,很多人异口同声满脸怪笑的看着方秉生他们接了下一句:“不记名不兑奖!”

很快,一分钟后:

“再来十万!”一声又一声的男高音袅袅回荡在衙门上,宛如总攻的信号弹;

“不记名不兑奖!”随后而来的人群整齐划一的高呼就如信号弹之后的炮群怒吼,风暴一样爆炸开来,地震了一样,整个小县城都在震撼。

“再来十万!”

“不记名不兑奖!”

………………

风暴眼里的方秉生气得跳脚,又愤怒又无奈:再来十万,应该是可以的,但是不记名不兑奖,这钱钟家良会出吗?谁再有钱也不可能论十万两白银的砸啊!

整整20万啊,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狗屁彩票,就要砸在这小县城里吗?而且还有十万要等于白送给彩民啊!

但是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你不加钱,这伙刁民会吃了你的,而且先期投入的十万银元以及一切其他投入就等于被对方一口吃了。

方秉生满脸的无奈的朝四周筋疲力尽大吼的刁民们挥手,说道:“我明白!大家先不要激动,我们民主党不会让大家吃亏!我马上就朝京城民主党求援…….”

记者们也挤了上来,团团围住了民主党五个人,狂吼乱叫。铅笔杆子和笔记本刺刀一样戳着几个人的脖子,唾沫星子霰弹一般乱喷。没几下就让五个人俘虏一般又无奈又恐惧的背贴着宣化坊上的小广告动弹不得了。

这时候金中基大法官的秘书官在军人和警察的卫护上,从人群里分了一条路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对方秉生一行朝着三一广场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各位,若发表什么施政竞选演讲,能否移步三一广场?否则整条街被堵塞了。”

“好好好!我们马上去!大人!”方秉生仓皇的叫道,什么施政竞选演讲?那是什么东西!现在就是刁民强逼着他们要赚钱而已,但是大人既然说了,他敢不听令吗?

他听大人的,其他百姓也听大人的。结果黑压压的人流就跟着仓皇无措的方秉生他们几个朝着三一广场去了,黑潮般的人群,加上“再来十万!”的吼声如同夏季雷雨云一般在朝广场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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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等人被团团围住,一边口干舌燥的解释,一边朝三一广场走,上了广场石板,刚绕到广场入口石碑后面,人群被推开了,范林辉、张其结气冲冲的杀了进来。

他们刚刚死里逃生。正和记者以及百姓说得兴起,怎奈那边民主党来了,百姓和人群全跑他们那里去了,几个人极其不忿。所以看民主党领着黑压压的人群也上来了广场,商会几个“将领”一商量:不能让民主党这么嚣张,百姓不理自己。所以扔了手里的粥碗,跑过来要直接挑事叫阵了。

看商会几个大将冲进来。人群齐齐叫了一声好,连广场入口的“神就是光”石碑爬满了人。简直如同洪水里的树叶上爬满了蟑螂。

范林辉第一个冲过来,他因为死而复生的激动,火爆脾气冲得他眼皮下泪水横流,宛如一头发疯的公牛那般冲过来,几个衣冠不整的民主党党徒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一步,盯着他不知该怎么办,但范林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冲过来就好比死而复生的人在宣泄激动,但是对面那伙人貌似也不好以你死我活来对待,而且也不一定就是败军之将了,于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何宣泄激动的好。

他一手叉腰一手点着方秉生、李猛、钟二仔等人,犹豫了好一会,两伙人都面面相觑,人群一片嘘声,范林辉突然两手朝天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假如都卖了10万张,我们商会赔率1赔6,他们才1赔3啊,都来买我们啊!”

张其结、李广西赶紧跟着两手朝天,呼召百姓买他们的彩票。

民主党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其中方秉生数学最好,最先算明白,跳出来指着三个人大叫:“你放屁!本来就是谁彩票销售的多,谁赔率自然会低一些!我们买20万,和你买2张的赔率能比嘛?”

说完,他转过身体朝着面前人头攒动的百姓声嘶力竭的大吼:“钟家良先生已经投入了10万,既然对方要拼,他不会坐视不理的,还会有大钱过来!否则10万岂有不保而白扔的道理?你们继续持有我们的彩票,我们两轮一起胜啊!选举让你发财啊!他们几个土鳖财主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这话激起了一片叫好声,当然都是手里持有民主党彩票的人。

看人群支持民主党,张其结推开身前大吼赔率的范林辉,走到前面挥着手用嘶哑的嗓子大吼:“我们不是土鳖!父老乡亲,你们都看到了,我们昨晚60人一起禁食祷告是什么结果了吗?神给予了我们10万不记名不兑奖的钱啊!这是神在朝我们显明啊!这大宋难道不是神开创的?不是以神立国的吗?昨晚就是奇迹、就是神迹啊!神站在我们这一边!你们不支持我们,难道支持这群神鄙视的鸦片党和铁路流氓吗?你们在自取灭亡啊!”

李广西在跳着脚大喊助威:“你们求神看看,有10万从天而降吗?这就是天命!天命在我们这里!”

这些话也激起了另外一群人的大声叫好,自然是手里被砸了商会彩票的人,已经赌性更重的家伙们。他们已经打算博商会取胜了,因为对方赔率高一些。

但是民主党几个人琢磨过味道来。以及适应了对方的气势汹汹之后,立刻跳脚反击。

林留名第一个跳着大叫:“我擦你张其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是鸦片馆流氓?彩票我们就有钱。你们买不起,干我们屁事!”

钟二仔也冲过来,穿着睡衣及拉着拖鞋的他就像街头小混混一样指着张其结鼻子叫道:“今天!就是今天!我们钟家良老板再买10万不记名不兑奖的给我们!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李猛冲过来,用胸脯撞上了范林辉的胸脯,范林辉体胖,李猛人高马大,好像两头熊咚的一声撞在一起,范林辉弹了开去,后退几步被工人接住。李猛双手抱拳团团一转,对着众人大叫:“现在不过刚刚拉平彩票差距,我不懂有些混蛋为什么这么着急,就是因为他们怕了,他们要输了!”

扶了扶范林辉,张其结不依不饶的上前指着李猛鼻子大叫:“我们祷告,神就给我们10万!这是神迹!你们有什么?钟家良比得上上帝吗?而且,就是现在,你们的彩票金额全面落后我们。范林辉有30000张;我张其结有28200张;李广西:27800张;王鱼家27700张;你们最多的是林留名才有27611张!你们没胆!你们的钱呢?”

“哄”的一声,人群爆笑起来,很多谨慎胆小的人没有笑,相反指着人圈里的民主党几个人大叫:“爷几个。立刻补上去,压过商会几个,才几千元的事情啊。”

“你们就是一群无胆废物!就靠着钟家良啊!”范林辉指着对面几个人大吼。

李广西附和着握拳大吼:“一群胆小鬼!抠门鬼!还议员。回家吃奶去吧!”

人群发出更大的哄笑。

一句话立刻让民主党面如死灰。

论起够狠够赌性来,他们确实不如面前的张其结、范林辉和李广西。从这事才看出来,这群以前人模狗样的长老会长老都是赌棍啊。民主党论起来只是鸦片馆“勤劳朴实的伙计”,若非仗着后面的钟家良,还真不敢和他们这样赌命。

但是,人总是有血性的,尤其在整个县城父老乡亲都看着的前提下,转瞬之后,李猛恼羞成怒,上前一步揪住了张其结前襟,握起了拳头吼叫道:“你们这群新教赌棍!信不信今天爷爷替圣母玛利亚行道,灭了你们?”

“你要干嘛?”李广西和范林辉惊恐的叫着冲了上去,方秉生、钟二仔等也紧跟着上去,钟二仔还慌不迭的脱了拖鞋握在手里当武器,一时间县城大人物们扭打推搡成一团。

“哈哈,好啊,打啊!”看着这群大人物突然间变了脸就要拳脚上了,围观的人兴奋的大叫,潮水一样的往前挤去,《神就是光》石碑附近的人也争抢着爬上去要占据视力绝好的制高点,碑上的人光被挤就被挤下去了五六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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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文斗不要武斗。都退开!退开!”金中基的秘书官不失时机的出现了,他其实一直在旁观局势发展,看要变成群殴了,赶紧上去分开众人。

一见大人来了,百姓失望的嘘了一声,场子里的大人物们也悻悻的按各自阵营退开了,扣扣子的扣扣子,穿拖鞋的穿拖鞋,李猛跑到金中基哀叫道:“大人,他们辱骂我们!这还胜负未分呢,哪有这样的道理?”

范林辉和张其结对视了一眼,都有了惧色。

而李广西昨天一宿没睡,本就困饿交加,刚刚一个交锋,衬衣扣子被庄飞将扯烂了,脸上无来由的挨了钟二仔拖鞋一鞋底,老实说,这些人里面,就他吃亏吃大了;因为谁也没挨钟二仔那混球拖鞋鞋底朝脸抽了一下啊。

眼看李猛还恶人先告状,光看他比秘书官高一个头,却鞠躬到人家裤裆底下屁股撅得比天高,就让李广西气死了,他大吼一声,叫道:“我现在说一个事!我再买2200元彩票!我也过三万了!民主党你们不是脓包,不是胆小鬼,你们不要靠钟家良。你们自己和我们斗钱好了!”

一言既出,万马齐喑。广场上嗖的一声风声都被听见了,大家都闭嘴不谈。十秒后,震天欢呼响起,人人都跳脚大吼:“李老板你好样的!”

所有人都在叫好。

买了商会彩票的人叫好自然不待多言;买了民主党彩票的敌对群众也跺着脚叫好,这是增加彩池啊,还给民主党几个傻/逼增加了压力,每人买10万最好;谁的彩票也没买的中立人士更是叫好,双方要斗钱了,太好看了!

秘书官挥着手,但也不得不等着周围山崩地裂般的欢呼自己消退下去。才对几个人说道:“你们选举啊,在规则之内,干什么都行。但是最好不要肢体冲突。‘要文斗不要武斗’,是圣谕。刘国建就是因为这一条被陛下厌弃的,你们各位要警醒。”

听秘书官的意思是谁武斗,皇帝会龙颜大怒的,几个人也不敢讲理了,都怯怯的卑躬屈膝的鞠躬表示服从命令。

张其结鞠躬完之后,看了看几个怒气冲冲的民主党。朝秘书官说道:“大人,我要求在广场里树个台子,我们上去演讲宣示。可以吗?”

秘书官挑了挑眉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方秉生和李猛同时大叫起来:“大人!我们也要树台子!”

“可以!可以!”秘书官急忙的点头,接着想到了什么,说道:“全民祷告那个台子的材料都在衙门里堆着呢。你们找个工匠运出来就可以”。

“我来!”“我去!”整个广场围观的平民踊跃的举手跳脚。

半小时后,三一广场里面。两个台子神速的树立了起来,一个坐东朝西。靠着小学;一个坐西朝东,靠着衙门围墙,正正的对着,教堂就雄踞二者连接线的中轴上。

全民参与修建,眨眼就树立起来了。

整个龙川估计从秦汉起就没有这么快的建筑过。

东边台子上:“他们是一群孬种!这是我的新彩票,”指着对面的台子,李广西咬牙切齿的挥舞着手里新买的彩票:“整整31000张了!”

因为脸上那个拖鞋印子太恶心他了,而且为了当议员,他一咬牙,多花了一千两,整整又扔出去3200两,以31000张彩票超越了范林辉,成为龙川第一人。

西边台子上:“放心!他们是一群赌棍小丑!下午,钟家良先生肯定给大家一个惊喜!”李猛一样咬牙切齿的指着对面的台子又跳又叫。

东边台子上:王鱼家在李广西旁边指着教堂对下面遇到喂食的鱼群一般跃动的记者叫道:“我们祷告了,神应许了!这是神迹啊!我们必胜无疑,谁能击败神呢?”

西边台子上:方秉生在对面台子上大叫:“他们是一群跳梁小丑,死定了!我们会十万十万的砸,直到砸死他们!他们的钱就是我们的!大家不要乱买彩票啊!民主党必胜!阿门!”

东边台子上:张其结也挥舞着一张新彩票,叫道:“我也又买了1000张其结,现在是29200张!我们商会有神助!我们有基督徒弟兄!我们有决心当选,我下午再买1000张,直到买到32000张为止!民主党这群胆小鬼有魄力吗?他们就是一群饭馆伙计,就靠着老板嚣张,这种人你们能让他们当选官员吗?”

台下轰然叫好,人群又跑到西边,大叫:“民主党!你们也去买!”

听闻越来越多的台下压力,钟二仔扑通一下跪在台子上,双手握拳闭目仰天大叫:“啊!我亲爱的慈悲的圣母玛利亚啊,求您让钟家良老板再购10万的好消息飞到龙川吧!阿门!”

而东边台下张其结的会计满脸苦涩的拽着老板的衣角,叫道:“老板,你不要冲动!这是赌博啊!做生意亏了几万也许没事,但是何必在赌场让上千上千的扔钱啊?”

张其结回过头来,叫道:“现在还要退步吗?都到了这地步了,该扔钱上去拼命就要扔啊,否则一分钱都拿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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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楼顶钟楼上,靠在大铜钟的围栏外面,山炮一样的照相机对准了外面的广场。

这个位置取景极好,广场一览无余。

只见诺大的广场上人潮攒动,东西两个台子好像是土墩,下面的人潮就好像蚂蚁,一会涌到这边,一会涌到另一边。

摄影师在咔咔的拍照,整个钟楼里都涌动着一股化学品的味道。

撑着栏杆看着奇景的金中基,叹道:“这才有点欧美选举的味道啊。”

看着这个不辞辛苦让人背上钟楼的大人,旁边写稿的《皇报》记者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大人,难道欧美选举,也是这样赌场对拼钱吗?”

金中基愣了一下,接着笑道:“不管是不是赌场,反正是选和拼,百姓都踊跃参与了,这就行!”

一行人做好了给朝廷汇报的资料,下到教堂小厅的时候,一个衣冠楚楚带着礼帽的中年人提着公文包和他们擦身而过,浑身一股煤烟的味道,这是火车三等舱特有的味道。

只见教堂大厅里也已经人满为患了,只是没有坐着的,全是跪着,满满的人从大厅十字架前面一直跪出大厅,连小厅都跪了不少人。

“龙川中心教堂特别灵验”这句话也被无良记者宣扬得满大宋皆知了。是啊,谁能求下10万银元来都是可怕和灵验的,不是吗?

那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惊愕的低头看了看跪在大厅门外的一个年轻人,接着一脚踹在他背上怒吼道:“姓黄的,外面那么热闹,你不去采访写稿!你在这里干嘛?要不是老子坐了通宵火车从京城赶到这里,你就敢偷懒耍滑吗?”

“啊?主编?您怎么也赶来了?”那年轻人被踹了个跟头,回头看清楚是谁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你在干嘛?”主编又气愤又惊异的问道。

“我听说…..我听说这个教堂很灵,我禁食祷告……”那年轻人料想平时里很怕这头儿,见到他浑身都吓得哆嗦。

“祷告什么?!”主编大叫道。

年轻人期期艾艾的不敢回答,倒是旁边和他跪在一起,双手交叉和拳的人用龙川话替他回答了:“这小哥要祷告当主编啊。”

“当主编?”主编怒极而笑,指着门外沸腾的广场咬牙切齿的叫道:“小黄,若一个小时内你拿不出个好稿子来,你妈的老子现在就开除了你,你当乞丐去吧!”(未完待续。)

131 你哪个国家的

选举第二周周六上午7点。

海京发往龙川的列车上。

地面在摇摆,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煤烟从窗户里灌了进来,有人咳嗽起来,随着早晨的降临,人们在座位上醒了过来,纷纷舒展开了筋骨,一个个龇牙咧嘴,彷佛被捆了一夜那样。

“吃早饭了,客人!鸡蛋一分钱三个,饭团、爽口咸菜五厘!”小孩胳膊肘挂着一个篮子,挤开趴在座位上的屁股,踏过躺在地板上的手脚,在人满为患并且摇摇晃晃的狭窄通道里走得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哎呀,累死我了!啥时候到龙川?”坐在三人座中间的一个年轻人终于被惊醒了,他从脸上掀开时髦的鸭舌帽,呻吟般问道。

“快了,8、9点到。”对面的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和善的说道。

鸭舌帽的年轻人微笑表示谢意,但随即问道:“先生,我海京上车的时候没见您啊,您是在中途上车的?”

“是啊,我惠州站上来的,花了五角银子额外买了个座位。那时候是凌晨,你们都在睡觉。”说着他看了看坐在自己脚下的那堆人,后怕的笑了笑。

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年轻人,问道:“大热天,你带个鸭舌帽?不热吗?”

“嗨,记者嘛,人家洋人记者都戴。再说大晚上上车,说不定用得着遮风。”年轻人略带炫耀的摇了摇手里的鸭舌帽,站起来把鸭舌帽塞进了裤袋里。

“你也是记者?”八字胡惊异的问道:“哪个报纸的?”

“《大宋海早报》,您也是?”鸭舌帽反问道。

八字胡咳嗽了一声。笑道:“在下是《惠州电闻快报》的新闻负责人,去龙川督导前期派出的记者工作。”

“呵呵。这么巧,我也是记者。《海京期货市场》的。”鸭舌帽左边的一个中年人放下手里的鸡蛋,抬起头来笑道。

“我也是啊,《十字军报》的。”鸭舌帽右边的年轻人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全是记者啊?”八字胡中年人又惊又喜的咧开嘴笑了。

鸭舌帽站起来整个车厢看了看,坐下来说道:“我敢说,这车厢一半人全是记者!你们信不信?”

鸭舌帽左边的中年人吃下了半个鸡蛋,笑道:“信,当然信。现在全宋国的报业全在往龙川跑。你没看,我们一家搞期货的报纸都要去。谁叫那边选举居然搞得这么可怕?”

“京城有钱人太多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八字胡把手里的报纸竖起来,让大家看到头版《战况胶着:长老会通宵祈祷,神赐10万银元助选》,而且这份报纸就是《皇报》,他纳闷道:“10万元,换成银锭可以压死人的,说白扔就白扔了?!!!”

大家还没说话,鸭舌帽后面的座位上的一个年轻人站起来。胳膊压在座位上插嘴道:“哎,不要小看龙川,人家长老会商会几个本地商人,现在也凑了两万多银元咣咣的砸自己彩票。要是不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们会信有人敢拿论千上万的银元买彩票这种玩意吗?”

“别说他们,钟家良呢?手下一人给买25000元彩票。这是疯了!”过道里有个人从座位底下爬出来,也在插嘴讨论。

“议员到底是干嘛的?真这么值钱吗?”鸭舌帽不解的问道。

旁边的旅客同行吃完了鸡蛋。在喝热水了,一边喝一边说:“要是一周前。我还真不敢说议员是干嘛的。但是现在闹这么大了,逼着我研究,我也差不多明白了:这就是一种官吏,民选民官,为民做主。外加皇报上半遮半掩提到的:‘不代表不纳税’,很可能皇帝会给官吏监督大权和纳税审核大权,厉害得很呢。”

大家不论懂或者不懂,都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毕竟都是搞文字的记者,本来就是见多识广,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无知。

但他隔壁的鸭舌帽年轻气盛,还不懂掩饰自己的无知,他扭过头问道:“纳税审核权?有什么厉害的?皇粮国税你不交能行吗?治安官不逮你入大牢啊!”

旁边的人嗤笑了一声,说道:“我国朝廷要学习英伦政体,英伦最厉害的就是洛克大师,洛克大师就说了:国家权力来自于税收。有税才有权!现在的军队、官吏论起来不就是税养着的吗?谁能决定某税该不该收,收多少,花在哪里,就能决定一个地区的发展!这能不厉害吗?”

大家又都哦了一声,包括鸭舌帽在内,虽然他还是不懂。

不过虽然不懂,但提起来其他事来一样眉飞色舞,他叫道:“看报纸,商会领袖很牛啊,反复叫板钟家良和民主党,不知道钟家良会不会再投10万,还是要不记名不兑奖的。”

说到这里,鸭舌帽后面跪在椅子上的那记者用手拍了拍那个貌似博学的同行,问道:“老兄,您不是《期货市场报》的吗?和钟家良那人做的期货生意是同行啊,他就是洋药期货大亨啊,有没有什么内幕?”

一听这话,真的半个车厢的人都或者支起耳朵或者干脆站起来围了过来,果然一车厢大部分都是记者。

那人笑了笑说道:“我们的人也堵钟家良去了,但是周三下午钟家良被匿名人叫板这事才哄传京城,彩票行会不说是谁,不说外貌特征,别说咱们记者,就算钟家良再有钱,也得调查调查对手是谁吧?他虽然是首富,但是实际上京城那群商业大鳄比他差不了哪里去的有的是,真搞不清是谁为对手,钟家良也不敢贸然下注。这可是赢家通吃,输家一文不剩的大对赌啊。所以还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我们报纸就派我去龙川调查下。报业竞争激烈,虽然我们是做期货市场的。但是大热门选举彩票也不能不管啊?!”

“是这个道理。”

“你也不知道啊。”

“不过,这也说明商会背后有人支持。而且此人此势力不惧洋药行会!这选举有的好看了!”

“是啊,要是钟家良再敢出手,那人说不定又来个迎头痛击!太精彩了!一想到选举,我浑身都哆嗦了!”

“老兄,我看你是晚上着凉感冒了吧?”

大家又失望又兴奋的议论起来。

“果然都是记者啊,龙川已经轰动全国了啊。”鸭舌帽站起来四处张望,果然一堆堆的乘客全长着一副记者吃风喝土的脸,这时他扭过头,看到和自己靠背坐的座位上有个老太太。旁边的男乘客好像是他儿子,正小心的给她喂粥。

“大哥,你们是龙川本地人吧?有没有什么内幕?比如龙川几个候选人的秘密啥的?”鸭舌帽大大方方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毕竟这火车是宋左铁电加开的,因为龙川轰动全国,各地记者、好管闲事者、看热闹者闻风朝龙川聚集,生意好,就特别开了海京到龙川的专列,不是记者就是本地人。

那人一愣。扭头看了看,笑道:“这?我们还真不是龙川本地人。我们是京城人。”

“那老太太这么大岁数了,你们往龙川跑干嘛?坐火车对老人很不舒服的吧?”几个记者指着牙齿都没了嘴瘪瘪的老太太问道。

那男子看了看老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咳咳,以前就信佛。神皇来了,还是信佛。当然。本人虔诚基督徒!!!就是她听说龙川有个有求必应的教堂,只要好好求。什么都给你,所以她非得要去拜龙川中心教堂。请你们体谅,我老母年岁大了,实在分不清耶稣和菩萨的区别。她都拜的。”

居然从京城大老远去拜小县城的教堂?一车记者面面相觑。

有人好奇的问:“她要求什么啊?”

儿子叹了口气笑道:“老母求下辈子转世为男子。”

【注释:佛教鄙视女人,污蔑女人都是上辈子做了坏事变成女人的,必须变成男身才能成佛。故而佛教徒认为此世为女身是报应,所以在当时,女子求佛最大的心愿往往都是要下辈子变成男子。】

“哎,对啊!那教会是很邪门!禁食祷告后连10万两白银都能求来!”有人大叫道。

“注意你的言辞!不是邪门,是他们虔诚!是我主仁慈!”有人厉声叫道。

“我错了,我错了!主啊,宽恕我的错话。阿门!我也要顺路去教会祷告一下,我需要在海京建房子娶老婆,海京娶妻不易啊。”

大家兴高采烈的议论起那同样名震全国的教堂来了,龙川真是新闻爆棚的地方啊。

鸭舌帽和大家一样站在座位里,谈了好久去那中心教堂怎么祷告、祷告求什么、要不要禁食,满脸红光的坐下,这时才看到对面两个光头黑衣男子正要了鸡蛋和粥慢慢吃着。

“大哥,我在海京上车的时候,对面坐的也不是你们。你们也是记者?”鸭舌帽很健谈,又去找话。

对面黑衣男子,年轻的一个很不友善的瞪了鸭舌帽一眼,而靠窗那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则和善的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记者啊。”

“是吗?可算找到一个不是记者的了!您去龙川干嘛啊?在哪里高就啊?”鸭舌帽兴致勃勃的问道。

“我在哪里高就?”中年光头男子坐直身体,解开汗衫扣子,对着鸭舌帽一扯,露出了胸脯,半个车厢的人都鸦雀无声了。

上面全是纹身,在胸口这里纹着清清楚楚的几个大字“惠州大江堂”。

“尼玛,这怎么回事?黑/帮/会都来龙川了?”鸭舌帽吓得靠住了靠背,用报纸遮住嘴,小声的对隔壁的人叫道。

“那有什么?看后面!”隔壁《期货市场》的记者往后一竖大拇指。

鸭舌帽往后一看,只见七八个洋人正穿过穷记者人满为患的过道,嘴里用标准的海京粤语叫着:“借过!借过!我们要去餐车!不好意思。”

过道里蹲着的一个洋人记者被他们踩了,怒不可遏的大叫:“喂,你哪个国家的?有钱了不起吗?”

“要不要一起去餐车喝点茶?”对面的八字胡站起来,要跟着洋人一起走,扭头问对面几个京城的小弟兄。

“餐车质次价高,我才不去!”鸭舌帽瞥了一眼对面的黑帮/会,小声叫道。(未完待续。)

132 狂欢节

周六上午9点,宋左铁电为了赚点快钱加开的海京至龙川的加开车抵达龙川。

这趟车是专门为记者和朝圣者、看热闹者加开的,这伙人不管坐什么车也一定要去龙川,因此宋左铁电的运营专家们让票价和二等车厢一致,却让火车头全挂着最烂的三等车厢,不提供更好服务,那样会加大成本。

等记者们和各种好事者从烂兮兮的三等车厢里出来的时候,一个通宵的晃荡,让很多人踩到月台坚实的地面上的时候,身体还在摇晃,浑身从头到脚都是火车煤烟和车厢里的劣等烟草味道,宛如一个黑乎乎的烟熏肉罐头倒在了龙川火车站月台,一堆堆散发着烟味、面容憔悴的旅客好像干巴巴的熏肉块一般被倒在月台上,因为自以为是文化人顾忌体面,还不得不装模作样还整理满是味道的西装和领结领带,用梳子梳理出头发里的焦油臭味,看起来简直如一趟猴山开出来的人变猴列车。

下了车的人抬头就看到通过出站口的路上站着七八个身披红色绸带的人,老幼都有,他们的绸带上写着“耶稣爱你”,满脸笑容,手里还拿着福音传单,这就是车站因为人手不足,联系了长老会,他们派出的基督徒义工,最近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帮助车站疏散客人,也提供咨询服务。

不过团团围住这群义工的客人们就问两个问题:

“三一广场怎么走?”

“三一中心教堂怎么走?”

所以七八个义工简直如木头人一样,微微转身手指指着东南方向的胳膊就没放下来过,要是在高处看过去。就好像这些整齐划一的人在表演某种舞蹈一般。

除了教会义工,还有十几个残疾乞丐。围着那些人模狗样的旅客伸手要钱,这些人残疾都很严重。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最轻的一个女子五根手指都在张其结的纺织厂被切飞了,让这些乞丐进来乞讨,就是教会和火车站互相合作的交易条件。

他们都是教会里的可怜人,虽然新教不赞成乞讨,异常鄙视乞讨行为,因为这样就不能工作荣耀神了,但人家都是这么残疾了,没法工作。只好靠教会施舍和自己乞讨生活,因为想把龙川变成玻璃城的刘国建被县城精英给废了,他的严禁乞丐进入各种西洋和门面设施乞讨的规章也变作了屁话,教会希望火车站能每天让若干乞丐进来乞讨,火车站也不敢得罪教会,更况且人家不是白要好处,还给你义工帮你疏散帮助旅客,因此就同意了。

所以龙川火车站里有长老会认可的一群乞丐,火车站门口则遍地乞丐。和刘国建治理下的龙川大相径庭,来过龙川的旅客往往很纳闷:我擦!这个十大模范小城市什么时候这么穷了?这么多乞丐?

因为是在几个重要车列之间的加开车,而且是唯一两列终点站和始发站都是龙川的车列,因此小车站龙川站显得份外紧张。工作人员蜂拥而出,围住了列车两侧。

车列刚刚停靠五分钟,车厢里的记者还没舒展开被颠簸的要散架的骨头。车站工作员就冲进各个车厢,不仅推着顾客下车。还面目狰狞的大吼:“快点下车!快点下车!清人了!”

记者们和好事者宛如偷渡客一样被赶出车厢,车站卫生员就紧跟着冲进车厢。用笤帚在座位下随便杵杵,就算扫完地了,然后把下车的车门一关,另外一侧车门打开,那边的工作员就大吼起来:“清理完毕,可以上客了!”

机械人员则麻利的给列车调换车头,重新在对着京城的尾巴位置挂上另一个火车头。

半小时后,陆站长站在月台的高台上,隔着火车看着那些活动着肩膀脖子龇牙咧嘴朝出站台走去的京城惠州来客,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怀表,抬起头大叫:“Ok,龙川发往京城的《加A车列》开始检票上客。”

不过京城方向来的列车是满员的,而回京城的加开列车人就少了三分之二,多是些凑着有机会直达京城去京城或者惠州旅游的本地人,都是偕老带幼的,中间间或有些身着看起来吓人却廉价的西装革履的,不像本土意思的记者跟着。

也有七八个这种打扮的人拿着站台票冲到车列边的月台上,手里举着信封,进去每个车厢大吼大叫:

“有没有去京城的,谁帮着这信带到**报社,只要明天收到,我们给两角酬劳!”

“谁去惠州,拿个信给**杂志,到了给你钱的!谁乐意赚点外快?”

这些人自然就是自认为搞到了惊天好报道,比如范林辉上吊但绳子断了之类的,能让报业大赚自己年终奖翻番升职的穷记者们,他们既舍不得发电报,又鄙视帝国信笺邮政服务的蜗牛速度,就发明了这个法子:找去京城或者惠州的旅客带走新闻稿,一天就能让报社收到,让报社给点酬劳算快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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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些通宵被火车摇晃匀了的乘客来到三一街之后,人人都振奋了,通宵坐车的苦痛和疲劳一扫而光,因为整个县城明显在进行某种规模空前的大庙会或者舶来词——狂欢节。

街头人满为患,和别的城市不同,别的城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看着街道上总是会有两股车水马龙交错而过的感觉,但龙川不同,这里有水流,但却是没有方向的洪流。人们不管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动不动就站住,三三两两的聊起天了,人人或兴高采烈或悲愤莫名。

街道上一团一团的人,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议论,有时候拿着警棍维持秩序的警官或者民兵路过某个人堆的时候。往往竖起耳朵,接着也会好像铁屑遇到磁石一般。靠过去,也唾沫横飞的指点江山起来。

好像整个龙川没有人在工作那样。大家都在街头闲逛,如同整个县城在炎炎夏季就进入春节大假期,不过没有鞭炮的巨响,到处是成堆的人群和嗡嗡嗡的议论声。

工作的人也有,到处都是小贩,贩卖各种小吃,刘国建倒台之后,他的《清洁法案》也被治安局当擦屁股纸了,各种地方各种小贩。只要不贩卖枪支弹药鸦片随便你搞;最多的一类是贩卖各种各样以前从没见过的报纸杂志,大体上都是无良记者搞出来的怪异新闻,比如《范林辉上吊,神断其绳》、《张其结乃美利坚大富豪的私生子,故而有钱》,这些新闻别说外地人,本地人都没听说过,光看一遍,不要讲信不信。因为你来不及思考,光内容就好比戏词一样震傻了你;

县城中枢三一街更是三步一堆五步一群,人人在兴高采烈的议论,这条刘国建督造的宽阔平整的即便放在京城也不会丢面子的大街此刻成了丛林。看马车和人力车就知道了,它们都不得不七扭八拐的走路,外加哀求或者大声斥责才能通过街道。绕过人群走过去就能听到人群在大吼着什么:“等钟家良好消息!”、“有神助,民主党也没有什么用”、“商会赔率始终高的!”、“你胡说!”、“我的彩票八折给你要不要?”。

整条漂亮的街上闹哄哄的全是:“民主党”、“商会”、“赔率”这些个关键词乱飞。

人群最多的地方自然是邮局隔壁的龙川彩票店。门口有军人外加治安官维持秩序,但是合着被酒楼宾馆和西洋建筑邮局夹在中间的那彩票店的满清破屋。这里就好像一个命案发生现场。

彩票店外人满为患,然而出奇的是,买彩票的人很少,店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去购买,绝大部分人群在门外分成了两大群,互相议论。

彩票店里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店主背着自己老掉牙的褐贝丝长枪,在长长的幽深的店面里来回游荡,宛如一个游侠。时不时的出来撑着门框对外面闹哄哄的人群大叫:“哎!你们怎么不来买彩票了?”

每次这个时候,一群人就发出哄笑,摇晃着手里的民主党彩票条叫喊:“范老板,我们等钟家良加码呢!”

而另外一群人则勃然大怒,有人指着对方大喊:“就算他加码,我们赔率也是高的!”

对方定然反唇相讥:“我们都算好了,只有你们能赢伯乐奖,你们才能赚赔率,而我们必然两轮全拿,赔率和你们一样。”

对面则一样反唇相讥:“凭什么你们就能赢?我们也有选票!钟家良不是有钱吗?为什么两三天了还不敢投10万不记名不兑奖的大钱?”

“钟家良不会退缩的!他已经投了10万来!”

“放屁!我们也有基督徒大侠,他再投10万,那个反鸦片的大侠说不定再投20万呢!”

人群互相吵了一会,然后又各自拢成群,自己人议论起来,短暂的愤怒和长久的兴奋平和,看起来这种争吵已经不知道在彩票店门口发生过多少次了,人群都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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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店隔壁的邮局也是人满为患,邮局特意为了这好生意特别多搬出来几张桌子,在大厅里从南头排到门口长长一溜,供记者们趴在上面写电文或者信笺,但仍然人满为患,很多没有地方写稿子的记者就趴在门口台阶上用铅笔写稿,彷佛那些贫民家孩子一般在台阶上写教会学校作业那般,然后扔进信箱向大宋某个地区发出;

高兴的是受过儒家教育水平较高的老记者们,可以不用铅笔,用毛笔写,这软笔蹲在地上就可以写,所以邮局里地板上也到处是蹲在地上用小毛笔写稿子的人,只可惜邮局提供的墨汁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偷了,而他们拒绝再次提供,所以用毛笔这些人若没有自带砚台,不得不一边写,一边把笔伸进嘴里润湿,用淡淡的墨痕书写雄文,人人嘴巴都黑不拉吉的。

最中心最热闹最人满为患的自然就是邮局不远处的龙川中心广场-三一广场了,商会和民主党硬碰硬唱对台戏的地方。

这里完全变成庙会了。

广场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高台,台下听众云集,中间就是各种小吃摊、糖葫芦、美女画报的小摊子,形成了一个自然的分界线,分界线就对着雄踞广场北端的教堂正门。

教会最喜欢庙会,可以宣扬福音嘛。

广场南段挨近三一街的地方,长老会和其他各种本地教会都披挂整齐出来了,东边是胸口挂着“耶稣爱你”丝带的侯长老宣教团,侯长老一边对人鞠躬,一边发放福音传单;对面是李爱光神甫的天主教选教团,他一身天主教显眼的神甫打扮,十字架在胸口飘飘的,反复大叫:“迷途的羔羊们,来圣母这里吧。”

不过侯长老“生意”看起来比法国老头李爱光好,他被人团团围住,但是从侯长老无奈的脸色和话语来看,“生意好”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走近听听侯长老对人群说的话就知道他有多郁闷了:

“这位朋友,你已经在循道宗受洗了,我还怎么给你再洗礼?我们不是《再受洗派》的!而且禁食祷告灵验与否本身就…..就…….看你信心的,和求你的和神的旨意是不是符合,怎么说加入我们长老会再禁食祷告就一定灵验?我们的神不是让你发财的神!”

“加入我们长老会啊,欢迎啊!但是你不能现在说了,我就让你是了,我们从慕道友到弟兄有一套完整的程序,需要你听道,需要你加入团契,还有个小考试,需要半年时间的…….”

“什么?你昨天禁食祷告了,但是你在赌场又输了?你禁食祷告就要求你赌场赢啊?!神啊,愿主保佑你这可怜人。你在亵渎神,不要赌博!”

“我给你代祷?祷告你生意今年赚一万银元?唉…….好好读读圣经,来我们这里听道吧,可怜的人啊,就拜钱啊。钱财有什么用啊,来求耶稣赐你永远的真生命吧!”

“刘大妈,我给你说过了,我们的神是耶稣,是独一的真神,不是佛教那套骗子。你问我你下辈子能不能投胎成男子身,这我……..你不要迷信了!”

广场边缘,因为都看到这选举搞来的大庙会而流了哈喇子,各种教会的宣教团在战斗,在互相较劲,或者在无可奈何的解释禁食祷告不是让你发财,广场里外非传道士更在战斗。(未完待续。)

133 群魔乱舞

广场里商会台子上范林辉的小舅子勃然大怒,指着下面的一个记者大吼:“谁告诉你我姐夫上吊自杀过?你记者也不能胡说八道啊?”

范林辉也冲了上来,这几天就让他瘦了一圈,他和自己小舅子并肩而立指着台子下那记者大吼:“我基督徒!我怎么会自杀?你不要说假话好不好?你哪家报社的?”

说着又举起手里一份小报,指着上面大标题《范林辉自杀,神断其绳》暴跳如雷的大吼:“《河源秘闻》是他妈的谁家的?站出来,老子要告你!”

台子上站着的王鱼家看了看旁边暴跳如雷的范林辉和小舅子两人,转身往台下撒下一把福音传单,叫道:“耶稣爱你们!”

张其结瞪着两只眼从台子下钻了出来,在后面对王鱼家大叫:“老王,给他们解释,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我们必胜!”

而台子下面的木架子里,李广西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脸上就是木台子的木板,范林辉和小舅子的跳跃,咚咚乱响,土震得簌簌的落在这小开脸上,但是这小开连擦一下脸上的土的精神都没有,满脸憔悴,昨天在台子上又跳又叫吼了一天的下场就是这样。

对面的民主党台子也不比商会好多少。

台子右边,最受龙川男性土鳖百姓欢迎的女性驯马师被从马戏团叫了出来,也别表演给收费观众了,来广场上义务给这些王八蛋免费表演马术吧。

头戴礼帽、长裙及地的俄罗斯女演员就斜坐在马鞍上,在叫好声如雷的人群面前人马合一的跳着舞步。

她旁边的台子上。林留名正声嘶力竭的对着台下人群大吼:“买我们的彩票!钟家良先生已经投了十万,不可能不再投!你们都要赚的……吼吼…….”

不由他不声嘶力竭。因为嗓子在昨天整整一天的和对面商会的骂战中,早哑了。不吼叫都说不出来话,但即便脸红脖子粗的吼叫,林留名的声音听起来也就是像个钻进了老鼠的风箱,嘶嘶怪叫。

台子架子下面,方秉生、钟二仔、李猛、庄飞将坐了一排的躺椅,和商会布局一样,因为太阳太毒了,只有台子下面还有点荫凉,方秉生嗓子也嘶哑了。他们几个人轮班上台吼叫,想的和对面商会几个混蛋也没有区别:

都是想让百姓在彩票战胶着期间买自己彩票,因为谁买了自己彩票,立刻变成自己的铁杆粉丝,义务宣传、义务战斗,为了自己彩票上的候选人去揍对方的支持者都可以。

这样的话,彩票就等于选票。

但龙川人也不是傻子,京城那10万石破天惊的无记名彩票不仅痛击了钟家良,而且也确实激起了整个帝国的报业狂欢和各地彩票销量大涨。然而并没有激起龙川本地彩票购买狂潮,相反龙川本地从连创帝国数个彩票销售记录的奇迹演变为彩票销量急剧下滑近乎零。

不是不想买,而是想等钟家良继续投钱。

甚至于说逼迫民主党投钱。

龙川人手里的选票可是可以左右胜负的,和其他地区不同。

他们在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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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们还没看够三一街上的奇景。东边顺着街道锣鼓响起,鞭炮齐天,还有高高的幡迎风飘扬。貌似来了反正会让人多看几眼的人物了,很多记者都翘首以望。但本地人都很淡定,不去理他。

因为鞭炮乱响。愣生生的把人满为患的三一街炸开了一条道,他们走得倒快,一会功夫那旗幡鞭炮就到了近前,硝烟弥漫中,只见七八个人簇拥一个滑竿妖魔般的走来。

两人抬的滑竿上搭了个凉棚,上面坐一个老者,看起来吓煞人:此公脸皮涂了妇女的粉,涂得特别厚,滑竿颤悠之际,脸上的粉以旁观者可见的规模和速度扑扑的掉;

他没有穿西装也没有穿袍子,他穿的是类似戏服般的蟒袍,头顶上顶着一个玻璃珠穿得古代皇帝戴的“冕旒”;脖子上还套了个纸板做的圆圈连着一个十字的“♀”标志;手里规规矩矩朝前伸着,两手握着一个长方形硬纸板,这肯定就是玉笏了呗;这套行头估计是从哪个剧团借来的,虽然脖子里那个圈叉,在西方人那里代表女性,但在中国看这打扮,一眼就知道是玉皇大帝那人到了呗。

但是这貌似不是请神或者剧团表演,因为滑竿周围跟着的人都份外认真和激动。

滑竿两边两个一人高的布条撑在竹竿上,被人举着,做成了旗幡,上面的毛笔书法倍儿棒:左边写着“为民做主”;右边写着“以一博千”

跟着的滑竿和旗幡的四五个人大叫着朝人群扔着纸片,三一街上漫天雪花飞舞一般。

这一幕让新来的记者和朝圣者、好事者瞠目结舌:假如滑竿上那家伙不是真人,而是个纸偶,周围人再穿上白衣白布缠头,手里发的不是油印纸,而是纸钱,这怎么这么像传统样式的出殡呢?

有人捡起飘来的纸片,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不是出殡,而是竞选!

滑竿上那老爷子就是龙川候选人之一,龙川正源印刷局老板张河源。这老儒生既没有商会的财力人脉优势,也没有民主党的京城后台,守着一个铺子,在选举中只能算个凑数的。

他原来也不过认为选举就是皇帝招纳民间贤才的举措,也没打算干啥,他也不懂。但是自从彩票发行、并且立刻成为各方怪兽火拼武器后,他儿子和邻居亲戚琢磨出一条发财的路子:

咱们这张老爷子也是候选人啊!可以当赛马赌啊!

看着商会和民主党已经打疯了,彩票论十万的买,这多少赌金进入骰台参赌了?张老爷子也可以利用候选人身份进去赌个黑马;

固然。以彩票销售数量为胜负手的《民意奖》张老爷子想也不要想,仅仅龙川加京城的大额彩票购买。前八强都已经在27000张以上了,而张老爷这些亲朋好友加上一起也不一定能凑出100块银元来;

然而《伯乐奖》是看谁中议员。每个议员头上的第二轮奖金现在大体是5万银元以上了(总赌金除以2再除以4),假如龙川500人投票张老爷子,张老爷中了议员,每人购买一张彩票,那么每张彩票可是会兑奖101块银元的!(奖金+本金)

但假如范林辉这种人当了议员,那么他名下就有30000张彩票,每张彩票不过是2块6角银元回来!

101比2.6啊!

这是何等合适的投资,条件仅仅有一条:所有龙川选民都发现这条致富的金光大道,全投票给张河源。那么大家就能吸干其他民主党、商会和帝国其他地区总彩金的八分之一,这一夜暴富啊。

手里有个候选人,难免就“春心荡漾”,亲戚和邻居也不管张河源反对和他那套等皇帝甄选他的屁话,就抬了这尊“神”四处宣传自己的“老鼠会”,张河源琢磨了一下也被说服了,连戏服都换上了,为了一元变百元的美梦,这两天就天天绕城宣传自己的发财秘诀了。

但是龙川选民可不是好货。虽然都明白,假如大家齐心合力把张河源这种渣货推上议员职位可以赚大钱,但问题就在于“齐心合力”,你有把握自己亲朋好友跟着自己投这黑马吗?万一只有自己傻了投黑马。别人投热门,自己的钱就被别人分了啊!

连监狱里的囚犯都有术语:“一个人干,是铁门;两个人干。是纸门;三个人干是没门!”你三个人都拢不起,更何况龙川议员当选的几百票呢?大家都是精明人。所以大家都看着这家伙闹腾,肚里偷笑。或者说奸笑。

然而财迷心窍而这么干的不止张河源一个,齐云璐紧跟着张河源的竞选团队而来。

就在张河源团队后面,齐云璐踩在自己借来的张其结纺织厂的运货无篷马车上,一样巡城宣传而来,马车挡板两侧插着三人高的大旗:左边大书:“全国著名建筑士齐云璐——皇报报道!”;右边大书:“收益比范林辉高、风险比张河源小”

他自己在马车里大吼大叫围观百姓买自己彩票投自己选票,一起洗劫八分之一的总彩池,他工人一样从车斗里捞着传单漫天乱扔。

因为京城大侠没有打他名下彩票,他等于被踢出商会和民主党前八强了,而且没法追,人家都几万张彩票了,这尼玛倾家荡产也追不起;齐云璐也是看到张河源这种渣都要白日做梦了,立刻学着张河源搞了一套,也满城巡游,鼓动选民投自己发个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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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的县城里,不仅有百姓、有选民、有彩民、有人满为患以致于排出大厅不得不跪在台阶上的祷告者,有群魔乱舞的候选人,连黑/帮/会都来了不少。

到处可见身上有纹身和刀疤的狰狞脸男子,挤在记者堆里,踊跃的跳跃问候选人各种异常专业的问题,还有不少很认真的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拿着记录本在街上找平民询问。

连张河源和齐云璐这种明显想钱想疯了的家伙身边,都追着几个纹身男,大声询问两人各种选举问题。

有记者好奇,鼓足勇气搭讪身边挤在记者群里在烈日下提问问题比记者都专业的那秃头纹身男:“哥们,你看起来像帮会的啊?你们帮会也有报纸了吗?”

“我们当然没有。”那帮会分子回答得倒是异常客气,比记者都客气,他笑道:“在下是赣州经营民间博彩业务的。”

“私赌场啊!”记者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台子上轮班而来又跳又叫的李广西道:“那你们来这里搞候选人他们干吗?而且你们还在赣州,龙川选举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没有资讯眼光呢?”帮会分子不满的瞥了对方一眼,简直如同报社总编看不争气的新记者那样。答道:“博彩,就是要赌。这龙川选举全国知名了。多好的赌局啊!每个候选人我们都开了赔率,就和赌京城赛马会一样。我们能不来这里。给会里第一手情报,以便调整各匹‘议员马’的赔率吗?”

“哦………佩服…….”记者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山猪坐在人力车里,前面两个小弟敞着怀大吼人群闪开,车子正火速的穿行在三一街,山猪在车子上朝后转过身子,朝着后一辆车大叫笑道:“大江李前辈,前面就是三一广场了,选举都在那里。”

后面车子上的秃头纹身男含笑旨意,从自己公文包里抽出铅笔插进了黑丝衣的上衣口袋里。就像记者那般专业。

车子停在邮局附近,这里人满为患,看着秃头纹身男把公文包扔给小弟,就要像兔子一样往广场里钻。

山猪赶紧拉住那人,叫道:“李前辈,您刚下火车,难道真不需要吃饭吗?”

“吃个屁啊!”姓李的很着急的样子,但看了看人满为患的邮局,扭头叫道:“你们龙川堂认识电报局的人吗?我中午肯定要发电报。能不能不排队?”

“好好好,我给你找熟人。”山猪点了点头,接着客气的抱歉:“惠州的大江堂,我们一直很仰慕。这个您忙完了,咱们一起吃饭吧。另外还有京城三合会、朱雀堂、码头工人会,还有惠州赣州帮会等等一些前辈都来了。一起吃饭?”

姓李的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怎么都来了?”接着他满脸疑惑的抬起头问山猪:“哎!你们龙川堂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你们给他们开多少盘口?”

“盘口?”山猪愣了一下。接着明白过来是说给候选人的盘口,他笑道:“我们的赌场没有赌选举这事。”

“什么?翁拳光兄弟不就是候选人吗?他不关心这事,不开盘口?”姓李的帮会分子眨巴着通宵坐车而泪汪汪的眼睛的,愣了一下。

“我们老大不想掺和选举了。”山猪有些自惭形秽的说道。

虽然龙川众位精英一怒之下,连县令刘国建都给做掉了,但龙川堂翁拳光事后想了想非常后怕:这是造反啊!

要知道最爱官吏、最服从权力的,不是什么良民,而肯定是帮/会,因为离开权力,帮会怎么混?除非造反。

翁拳光又想了想因为一念之差、一念之贪,想和京城阉党攀上关系,想用西学发点财出点名,后果呢?后果就是差点被方秉生这王八蛋黑吃黑嚼烂了小小的龙川堂。

后怕之余,翁拳光再也不想掺和这怪异的西洋玩意了,就守着自己地盘收保护费、垄断人力车行会和码头洋轮船就行了!还要干什么?!所以他不许手下再提什么破选举了,自己的黑赌场压根没开过盘口。

听到山猪的回答,姓李的帮会分子摇了摇头,脱口而出:“小县城帮会……唉.”

这句话明显带了看不起的意思,随即他醒悟失言,赶紧抬起头拍了拍山猪的肩膀说道:“这次多谢你们接待我们!欢迎来惠州,以后亏待不了你们。好兄弟!”

说罢带着助手,眼里散发着记者一般的红光,转身就要往广场里插。

山猪拉住了他,有点好奇的问道:“李前辈,你们大江堂给我们翁拳光老大开多少盘口?”

姓李的平常估计是不会直说的,但他坐了一宿火车,也没睡好,有点松懈,脱口道:“1:40!”

“什么?40!!!!”山猪叫了起来,这得多看不起老大能当议员才开这种盘口啊?

十分钟后,因为想摆脱山猪喋喋不休的说服和纠缠,姓李的无奈的叫道:“好好好,都是兄弟,面子当然要给!一会我发电报的时候,提议加大翁拳光的胜率,

39.5吧!”

半个小时后,山猪兴冲冲的回到龙川堂老窝,一进门就大叫道:“老大,我极大的提高了咱们的江湖地位!”

眉毛在脸上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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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这么激昂的城市,这些新来的记者们在三一广场前,都激动得浑身发抖,这小小的城市里倒底有多少惊天猛料啊、有多少让自己升职的功勋啊、有多少自己西洋房子的砖瓦啊、有多少自己娶老婆的聘礼啊、有多少自己儿子自费留洋的金银啊。

广场上早有人看到了这一群下了火车仆仆风尘的记者,光看他们浑身的烟味、廉价的西装、手里的公文包、满脸疲惫和好奇兴奋交织的表情,再加上通宵坐车以致于那宛如泡在酒里的荔枝那般的眼球,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干嘛的。

龙川满地都是记者了。

“先生要租房吗?靠近中心广场,两步路!临近中心、闹中取静,方便您采访写稿发文!”一群人竖着出租房屋的牌子走了过来问道。

这话说得地道,很多记者就问道:“多少钱?在哪里?”

“两元一天!”

“去尼玛的!这钱都可以在京城住星级宾馆了!”记者们又惊又怒的叫道。

但是总得解决住的问题,毕竟龙川选举还要五六周呢,大报社财大气粗,不要小房东和中介,自己看街上最好的宾馆就去了,穷记者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只好和奸商打交道,记者们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房东带走了,运气好的找到个记者云集的小四合院,运气不好的被带到苦力乞丐云集的地方,还收了比苦力贵二十倍的价码,谁叫你是记者呢?运气更背的,被拉到东江边,指着江面上一条破舢板说道:“诺,这就是我上风上水交通便利的豪宅,住在这里,别说去县城中心,你就算顺江而下去惠州和京城都没问题。当然押金一定要给,否则你把我豪宅划跑了怎么办?”

记者专列来的记者们像早到的同行那样,安顿下住宿,立刻全回到了三一广场,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广场上一批又一批的小吃摊上来了,记者们蹲在墙角或者台子下的阴凉里吃简陋的午餐,商会或者民主党的富豪精英们和他们吃同样粗糙手做出来的饭菜,候选人、记者谁也不下火线。

都不敢下。

每个人都押下了自己几千元身家,这怎么敢下???(未完待续。)

134 天杀的二逼报纸

【第二周周六正午12点】

就在本地人回家吃饭,参加选举的精英和记者都吃着粗糙的饭食、广场略略平静的时候,只见广场里的制高点:中心教堂上的钟楼窗户被人推开了,接着几百份纸张被倒了出来,朝着整个广场飞舞开来。

刺眼的阳光穿过了空中乱飞的薄薄的纸,一时间整个广场彷佛飘满了白白羽毛那般。

“草,商会那群王八蛋又撒传单了吗?神经病!谁看呢?”坐在台下躺椅上喝皮蛋瘦肉粥的林留名眼看漫天的白纸飞得到处都是,皱起眉头朝同僚说着。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都点头赞同:“没错,商会神经病。再多传单也不如钞票。咱们钟家良老板肯定会再投钱的,商会那群家伙就等着哭去吧。”

另一边的台子上。

“哦?民主党那群家伙撒传单了吗?谁看呢?”坐在台下躺椅上同样喝皮蛋瘦肉粥的李广西眼看漫天的白纸飞得到处都是,皱起眉头朝同僚说着。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都点头赞同:“没错,就是看拼钱。再多传单也不如钞票。咱们那10万不记名不兑奖,完全领先民主党那群家伙。”

一张纸飞到了商会台子上,张其结伸手抓了下来,低头一看,却咦一声,说道:“这不是传单,而是报纸啊。”

而与此同时,民主党那边也有几个仆人捡了几份报纸送给几位大爷看,林留名第一个接过来,看了一眼。皱眉道:“《宋商经济报》?这是报纸啊?这什么报纸?”

“《宋商经济报》?不就是咱们鸦片馆订阅的内部报纸吗?改名了!原来叫做《洋药市场报》!钟家良老板不就要组建宋商集团吗!这你都不知道?你天天抽鸦片抽晕了?”钟二仔没好气的说着,一边龇牙咧嘴的摸自己手臂上脱皮。刚刚他上台吼叫了一个小时,就晒脱皮了。

“但是那不是很厚一沓吗?这貌似只有第一页啊。”林留名奇怪的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商会扔我们报纸干嘛?”

《宋商经济报》确实是很厚的一种报纸。据说是目前全国页面最多的报纸。

但是平民也别妄想笑逐颜开的拿它用来包肉包菜,因为这报纸据说也是全国最贵的报纸,平民买它包肉是亏本的,不如去买单张正反两面的小报合算。

最厚并且最贵当然是因为报纸主人的独特爱好,他不担心销量,可以任由报社亏本,这个人自然就是洋药行会当家——钟家良。

自从他打算进行集团多元化经营后,一边利用手里充沛的现金杀进各种行业,另一边就把自己内部报纸《洋药市场报》改名为《宋商经济报》。

和大宋第一间民间银行——宋商银行同名。也和钟家良计划中的“宋商财团”同名。

但是这报纸不如宋商银行受商界待见,宋商银行一成立,想从中搞到资金借贷的商业组织就踏破了钟家良家门,也占据各种商业报纸的头条,但《宋商经济报》想订阅的人不多。

首先这个报纸脱胎于洋药行会内部通告报纸,洋药行会关心什么?

洋药行会作为全球最大的鸦片商业链条的分销末端,鸦片托拉斯的一份子,帝国期货市场鸦片品种最大做市商(庄家),自然就关心鸦片价格、鸦片销量、印度、土耳其产量和天气、海洋运输情况。作为自己经营和期货市场价格波动的预判。

因此这份报纸主要就是谈全球各地的鸦片市场情况,并预测未来的价格变化。

期货从业人员和鸦片期货的投机者是缺不了这份报纸的,但是就洋药行会内部而言,各地的中小鸦片馆其实连这份报纸也不需要。他们价格都是京城总部电报通知的,谁尼玛在乎什么价格和预测?更别说印度天气了,那鬼地方洪水淹了。这边都不关心。

因此这份报纸在系统内部中下阶层职员里都没人看,唯一看的人大约就是赌博期货的那群人。

报纸又每周发行一次。发行频率很高,鸦片市场这些情报其实需要不了多少版面。撑死两页四版就够了,还有足够的空间放点价值不菲的广告。

正儿八经的报社老板会笑眯眯的用薄薄的报纸换取真金白银,谁会搞那么多的版面,登什么?登牛皮癣广告吗?

但是钟家良是谁?

钟家良可不是一般人!

首先,他肯定不是普通人,他是名义上的帝国商界首富;

其次,若不是遇到海皇,他很可能是个二逼青年,因为在满清时期,身为十三行的后人,居然能把诺大家业玩到倾家荡产,甚至想自杀,为此不得已投靠当时的“长毛”——神皇神军,还有比这更二逼的吗?当年神皇入粤横扫鸦片业,十字军杀得、跳海自杀的鸦片从业者论吨称,不过就他当了第一个大清奸,不仅没事还富贵无比而已;

再次,这人肯定是个文艺青年,谁有“钟西癖”外号的,都有“癖”了,不是二逼就是文艺!而且经常鼓吹西方那套政治体制,脑袋里希望“君民共治”,这不是舶来品“文艺”是啥?当然舶来品“文艺”若是意译就肯定是“二逼”+“得意”;要不是海皇宠着他,早被无数人打爆这二逼狗头了;但既然皇帝宠着,那不能打爆,反而要围上去恭维这人二逼的爱好,这不是文艺是什么?

所谓的报如其人,可想而知这种人办的报纸会是什么货色了。

头版是绝对和鸦片无关的,和鸦片商品有关的确实一般只有2版、3版、4版、5版,有时候只有两到三个半页是和鸦片有关,那么其他是什么呢?

头版肯定是大宋要闻。而且是一本正经的发表社论,比《皇报》都正经。

其他的?

红酒!长篇累牍告诉你如何鉴赏法国红酒;

建筑!告诉你如何建立一个地道口味的西洋建筑外加装修;

油画和雕塑!苦口婆心的教你如何把你那贼眼从男女的生/殖/器上挪开。来从某种……嗯谁知道是什么角度来鉴赏西洋艺术品;所谓的“艺术之美”不就是你妈的“生/殖/器”吗?

衣着!没错,《宋商经济报》经常可以看到男女模特的大幅铜版画。无耻的抢劫了发行量并不好的《国际服饰》的销量,恨不得手把手教你如何穿得像个洋人;

政治!你没有看错,这份报纸经常揪出西洋的政治社会大师,满篇看不懂的音译和意译词汇的汇集,除非皇帝那种学术水平你绝对看不懂,告诉你西洋人崇拜的大师们如何谈论社会制度;前一阵推崇法国卢梭这个经常让国人以为是纺织厂专家的家伙的“自由、平等、博爱”,近期因为皇帝大骂卢梭(而且因为世界第二强国法国被德国人轮了),政体要学英国君主立宪(皇帝非常喜欢英国皇族延续),立刻改弦易张。疯狂的推销英国洛克大师的:“不代表不纳税”的基督保守主义观点;当然“不代表不纳税”让有幸看到这份报纸的大宋读者都摇头叹息,暗想:“交皇粮还要说三道四?这逼活腻歪了吧?”

所以你花了大价钱买了一份厚厚的《宋商经济报》,除了前面两页有用,剩下的全是这种小资和富人的玩物玩意,而且你不一定能看懂。

并且这报纸印刷很精美,所以定价很昂贵,每期发行定然亏损,但是钟家良以洋药行会养一份印刷精良的报纸还是小kiss,他以和国际“贵族报纸”如《泰晤士报》接轨为目标。对国际上发展势头凶猛的平民报纸“便士报”嗤之以鼻。

因此《宋商经济报》在整个大宋都是一份较为操蛋的报纸。

若是你是期货交易所金领或者做鸦片期货投机或者套期保值的商人,你买《宋商经济报》——————那是普通商人;

若是你和上面说的没关系,你作为见多识广的大城市里的,一个商行的普通小白领花大价钱购买这份报纸。跳过前面的鸦片商情,阅读后面的红酒、建筑、艺术、衣着,妄图有一天过得和报纸里说得那么美好——————那是文艺商人;

但是你假如生活在龙川这种内陆小城。你不做鸦片买卖又不妄图烧包过什么西洋绅士的生活,你购买这种报纸。只能称呼你为——标准二逼商人。

所以《宋商经济报》在大部分宋人眼里是一份二逼报纸,属于非常贵以致于一般人舍不得买。而且你舍得买也看不懂;扔了?又觉的那么多铜版画插图太可惜了,但是你又不至于像苦力一样把女模特的那页贴在墙上反复亲,总之你对付不了这报纸,不是它二逼就是你二逼,必居其一,乃至其二。

这种二逼报纸在惠州、赣州这种大城市也许销量还可以,但龙川邮局向来只有三份订购,全都是龙川鸦片馆订购的,没听说过县城里有谁零售这种报纸的。

当有人买了上百份《宋商经济报》,并且特意剥掉头版收集起来,从京城通宵火车运到这里,并从高处抛洒了下来,以致飞满了整个三一广场,这种时候,全广场的土鳖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真土鳖是绝对没听过这份报纸的;

而真西洋货,除了大城记者们,这个点在广场上蹲着吃外卖的本地家伙中可能不存在;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是土鳖为底混合半吊子洋奴的家伙,可能偶尔在哪里看过这个报纸;

所以广场里全部人都有点呆了,怔怔看着那落在自己脚下的陌生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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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方先生看看,你不懂看什么?”李猛也没好气的说着,接着扭头对手下道:“太阳太毒,受不了,你立刻找材料。必须扎上遮阳棚。”

“这报纸头版头条说我们选举了呢。”林留名把报纸交给方秉生。

方秉生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菜碟。哦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

没想到。一分钟后,他放下报纸惊恐的叫了一声:“这可麻烦了!”

李猛等人赶紧伸头问道:“报纸说啥了?”

方秉生递过报纸给他们,说道:“你们自己看!”

几个人凑头一看,只见这报纸头版头条是《彩票或把选举变成贿选,事关国是,帝国是否应立刻中止彩票》。

而且报纸很新,竟然是昨天发行的,今天就居然被人在龙川满广场撒了。

这篇文章写了很长,但是条理清晰。外加刻意加粗的关键词“陛下”、“选举”、“民主”、“英伦”、“法兰西”、“美利坚”、“宋德凌大臣”、“钟家良先生”、“翁建光先生”等等,让人对文章主旨一目了然。

文章主题就是:

①“啥是选举?”列举了欧洲列强各国的美好经验;

②接着枪口一转,质问:“彩票是尼玛什么玩意?”

③然后两者合一,痛心疾首捶胸跌足的疾呼:这彩票被无耻之徒、满清文化的天然载体——土鳖财主给利用了,把帝国全球瞩目的选举实验变成了一场大赌局;

④作者再次装上子弹,反复开火:“彩票太尼玛不是东西了!”“彩票败坏了选举!”“彩票就是官办的大贿选!”、“彩票将公正公平的选举变成了赌场!”

⑤在把彩票他爹兼他祖宗枪毙了无数次后,作者收起了冒烟的枪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朝皇帝伸冤哀嚎:“陛下,中止彩票啊!”“欧美列强将如何看待我新兴东亚帝国呢?”、“这种彩票选举将极大的损害我国国际声望!”

⑥为了增加说服力。文章请出了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名字来痛心疾首的为帝国未来担忧,不用猜,就是钟家良、翁建光连带英国怡和商会那一伙的民主党以及他们的洋人朋友;

⑦最后,作者给出了解决方法:立刻停止彩票赌选竞选。赌金原额退还。

“中止彩票好啊,不用拼钱了啊!”几个人茫然的抬起头来问方秉生。

方秉生手指了指台子前黑压压的人群。手指略带颤抖。

大家看了看因为人太多、土鳖太土以致于还没让这报纸信息传递开的人群,猛然间明白了方秉生什么意思。

林留名颤抖着声音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秉生拿起自己的礼帽和外套。叫道:“还等什么?跑啊!”

说罢转身撒腿狂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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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土鳖包括商会都不知道报纸底细,但广场有人知道。

在广场一角的小吃棚子下喝粥的大报《海京纪闻》的黄记者接过跟班捡来的报纸。放下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这人手握报纸猛地站起来,一脚踹翻凳子,大吼道:“老子草钟家良!你想溜啊!”

一分钟后,正在台子下木板下聚集喝茶休息的商会人士,只见一条黑影嗖的一声掠过了自己头脸,鹰一般飞到了自己台子上,头顶木板被跺得噗嗤噗嗤落土。

几个候选人纳闷的钻出来抬头一看,台子上黄记者指着对面狂奔而逃还不忘在宣化坊扭头恐惧的朝这边看了几眼的民主党众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悲愤难抑的黄记者把手里的《宋商经济报》攥成了纸条花,看着广场里满满的人群,他仰天长啸一声:“钟家良没有人性啊!竟然想封彩票!”

封彩票事实是无所谓的,黄记者本人就没买任何人彩票;

但钟家良这么干了,记者们吃什么?

谁吃饱了没事干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被太阳晒啊?

不就是等着京城大鳄们的凌空厮杀大对决吗?

这下好了,钟家良拉稀了!

竟然想釜底抽薪!

不仅不继续投大资金对赌,还他妈的居然要封掉整个彩票?!

谁尼玛管是不是赌场?是不是贿选?

没有彩票金山银山大对决,报业吃什么?

整个大宋,谁尼玛关心什么竞选?谁懂那个啊?大家就关心你们对赌!

因此看到钟家良要跑,黄记者比任何人都气愤。

“这是洋药行会的内部报纸!钟家良提议要封闭彩票!没有十万了!”人头高的台子上,黄记者指着手里的报纸反复的朝人群声嘶力竭的大吼。

很快,记者们先醒悟过来,随后就是本地人,整个广场活了过来,人人朝民主党台子那边用杀人的眼神搜索,大吼着:“我擦!民主党呢?”

民主党早跑了!

方秉生跑在最前面,在烈日下,他气喘吁吁扶住街边的一根火炬柱子休息,这还没跑出三一街呢,背后广场波涛一般怒吼已经传了过来:“我擦!民主党跑了!这群狗娘养的!我的钱怎么办?!!!”

他只能推开柱子,继续狂逃,心里不由想到:“钟家良啊,你妈的就是要萎,你起码给爷爷说一声啊!我还在敌营做使节呢,你他妈的就开战了啊?这差点就把爷爷扔给那群刁民放锅里煮了啊!”

想到这里,他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破口大骂:“天杀的钟家良!天杀的二逼报纸!!!”(未完待续。)

135 砸烂他的笱头

【选举第二周周六下午12点30分】

和三一街一个街区之隔的治安局警官们蜂拥而出,脸色惊惶的他们从对面酒楼、小吃摊上把吃饭的同事叫回局子,小吃摊上的师傅掂着汤勺惊异的问冲进来的林警官:“老林,出什么事了?有大案子了?邪教出来了?”

林警官几乎是拎着三个治安官脖子往外拖着走,随口叫道:“邪教个屁啊!你看看街上!”

师傅抬头一看:只见街上的人简直如风中的云彩一般,一团团的人跑过小吃摊,朝着东边跑去。

“怎么了?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师傅惊恐的问道。

“老李你小子肯定不买彩票吧?安心做你的菜吧!”林警官摁着腰里的枪套,跟着同事穿过街上满是愤怒之色的人群,跑向治安局,治安局里已经警钟大响了,所有警员在仓皇的冲出来,在大楼前列队准备出动了。

紧接着赵金大法官的秘书官也神色惊惶的骑着高头大马亲自赶来了,他看到治安局外的治安官中长枪林立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手拿着警帽一边擦着嘴上的菜叶一边匆匆冲下台阶的欧杏孙吼道:“这怎么回事?你让手下带长枪干嘛?”

欧杏孙显得很惊恐很受伤,他在大人的马前语无伦次的叫道:“大…大人……我接到衙门通知了,我立刻全体动员,要一级戒……戒备啊……”

“混账!你要对付可能的民潮,不是民乱!用枪干嘛?换藤牌警棍啊!”秘书官怒不可遏的吼叫起来。

被大人训斥,欧杏孙又委屈又害怕。他愣了一会后满脸哭相的让警官们回去重新装备藤牌——小县城里治安局虽然装备但从来没用过的莫名其妙的冷兵器,这其实不怪欧杏孙。张局长即便还在也会被京城来的大人们骂个狗血淋头,龙川不是京城。小县城的警官们也许对付过造反,但谁有对付示威民潮的经验?

半小时前,不知道是谁偷偷的爬到中心教堂钟楼上,对着人满为患的广场抛洒了二百张《宋商经济报》头版,半小时后龙川县整个县城沸腾了,广场上的几百人朝着钟二仔家进发,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朝着那里聚集,就是方秉生他们逃回的老巢。

本来龙川本地人基本都是土鳖,你抛洒一万份《宋商经济报》。即便识字能读懂上面的内容,他们也不知道是干嘛的,而是欢天喜地的把全是字的部分拿去包肉包菜,把有漂亮女模特铜版画的版面拿去贴墙,但是龙川此刻不同,遍地是记者,大部分还都是大城市记者。小城市报纸是没有财力派出外派记者的,也没必要。

记者不仅见多识广而且唯恐天下不乱,是帝国治安官们最讨厌最不稳定的因素。

这次也一样。

在那份报纸飘满广场后不久。立刻就有记者对民众发表演讲:指出这份报纸就是洋药行会内部报纸,代表钟家良的态度。

并且那个头版头条《彩票或把选举变成贿选,事关国是,帝国是否应立刻中止彩票》的雄文中。这个鸦片大亨作为“接受采访的商业和民权精英”,白纸黑字的说道:“我钟家良,一直致力于推动帝国政治、经济制度与欧洲基督徒列强国家接轨。‘选举就是基督徒教会内部教会法则的实体化’,这是陛下亲口说的。我帝国需要这种制度!这是圣洁的,受上帝祝福的!但是某个什么彩票公司悍然发行选举彩票。竟然拿候选人为下注赌博!被一群宵小、人渣、敌基督者、赌徒利用,把我们圣洁的、伟大的、神喜悦的、陛下雄才大略策划的龙川选举,变成了一场赌博!这怎么能行?我身为爱神忠君的大宋国民,对此痛心疾首啊……..”

这段话被反复朝着广场人群大众朗读。

并且很多京城记者朝着人群解释:这报道就代表钟家良不会继续投100000银元对赌了,他吓尿了,要溜了!他还提议朝廷立刻封掉彩票公司的《新闺姓票》。

不仅自己没胆斗了,还想拆掉赌台?

这什么样的人渣啊?!

钟家良的二逼报纸的二逼报道得罪了整个龙川的人。

首先:满清传统下的文化就是喜欢赌博,宋国即便以神立国严禁私赌,也不能消弭这种倾向;为此,皇帝设立了赛马场,每周的赛马都火爆得要死,给帝国增加了不知多少财政收入,皇帝还学习了西洋“先进玩意”又设立了彩票公司,销售额虽然赶不上赛马场,但销量一直直线上升,前途远大;

其次:帝国地区里赌性最强的就是广东地区。什么都赌,彩票销量一直为各省之冠。

再次:龙川作为广东地区里选举所在地,《新闺姓票》一发行就吸引了百姓的注意力;托民主党派出的选举专家方秉生的福:选举被他玩得深入人心,县城的所有的妇女和孩童言必谈马戏团和选举赠票,极大的推动了选举的知名度,随之推动了彩票销售,也就是选举赌博;

随后长老会的下属机构商会火上浇油,几个大老板都是地区德高望重的人,身后有最大的教会,身边有联纵整个地区的商业关系,手下有数百的工人以及他们的家庭,他们积极购买彩票助选后,也积极宣传彩票。

由上面民主党和长老会商会的死斗的结果就是,龙川已经几乎人手一张彩票了:下至买菜裹脚大妈、买报纸的小贩、擦皮鞋的鞋童、饭馆里的小二;上至西装革履的商业精英、制服笔挺的治安官、手拄着文明棍的衙门官吏,几乎人人言必谈选举,三句话不离彩票。

彩票就是赌博!

人人都认为自己会赚。不会赚就不会买!

但是钟家良这种做法,激怒了所有购买彩票的人。

你输了可以。但是你要封闭彩票,赌金原款退还是什么意思?

老子白激动这么多天了吗?

这一下整个广场都沸腾了。参赌的平民们咬牙切齿的要找民主党——他们唯一能抓到的龙川本地的钟家良爪牙,但方秉生不是傻蛋,一看风声不对,这小子早带着民主党逃之夭夭了。

人群怒不可遏,黑压压的人潮从三一广场出发,杀去钟二仔家,沿途大吼着:

“钟家良个王八蛋!”

“没天良的东西!”

“骗人的魔鬼!”

“打死民主党!”

“民主党是畜生!”

“谁再抽一指甲鸦片谁死全家!”

……………….

龙川很小,很快钟二仔家的台阶下就聚拢了一百人,人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方秉生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回去后,大门紧闭,任由外面叫骂声滔天。

躲在门后的方秉生等人大气也不敢出,不得不听着外面怒不可遏的彩民把龙川民主党四个人、方秉生外加连钟家良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以无奈的沉默面对愤怒。

然而这无奈的沉默,很快就被外面的人理解为挑衅。

“我们能怎么样?”这沉默更加刺激了越来越多的人群,被理解成了“老子不吊你!”

“畜生!你们这群没胆狗日的!”有个买了民主党20银元彩票的教书匠大骂着,作为一个私立小破学校的雇员,20元就是他两年辛苦教书的积蓄啊。他看着黑沉沉沉默的大门无从发泄自己的愤怒,跳起来从钟二仔家对面的墙头上抓下一块瓦片,恶狠狠的对着钟二仔宅子里投了过去。

这一下提醒了众人。

眨眼间钟二仔家对面一条街上的墙头都遭殃了,瓦片被剥了。砖头也被硬生生的撬下来了,急得这些房主从梯子上、房顶上朝着街道上黑压压的人群大喊大叫:“乡亲们,我也买了彩票。我也恼恨钟家良和民主党,但是你们别挖我家的墙啊!求求你们了!”

但是没人理他们这些池鱼。

而躲在钟二仔家里的人就感到世界末日来了:砖头、瓦片雨一样的飞了进来。大门被砸得咣咣乱响。一个不知情在走廊送茶的小丫鬟被一块瓦片砸飞了手里的茶盘,在惊骇蹲地的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雨一般的砖石就飞了进来,头顶上窗户的玻璃渣子砸了她满头满脸。

“方先生,他们在砸我家啊!咋办啊?”听着身后满地的仆役怪叫和窗户碎裂的声浪,蹲在门后的钟二仔握住了方秉生的领带,嚎叫着问道,彷佛蹲在战壕里承受炮火的十字军寻求支援,无比后悔为啥方秉生领着这伙混蛋跑自己家里来了,跑去林留名家或者火车站也好啊。

方秉生捂住脑袋,茫然的看着面前满眼是泪的钟二仔,真如同被炮火震聋了的友军,外面的辱骂声、头顶上的呼啸声、身前门板的咚咚被砸声已经快把他整疯了,要是钟家良在这里,他二话不说抽出枪对着这王八蛋脑门就是一枪,哪有他这么搞的?

电文告诉自己:没事,你等好吧!

结果呢?

草!他在自己那二逼报纸上胡说八道,得罪了整个县城的混蛋,把自己当弃子一样无所谓。

你要废除彩票,起码通知老子一声啊!老子好跑,现在可好了,都被堵在龙川了!

看钟二仔涕泪交加的猛摇自己老大,蹲在门后的山鸡看不过去了,蹲着跑过去抱住了钟二仔又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但是钟二仔急眼了,死活就不放手,拽着方秉生的领带来回摇。

领带好像绞索一样勒住了他的脖子,在窒息的短暂时间后,终于把方秉生摇晃醒了,他一巴掌打开钟二仔的狗爪子,在大门后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贴住大门一线都是满满的人,有民主党有钟二仔的家丁,看起来人多势众,家丁手里还抱了长枪,但是门外的吼叫声越来越大,直如海涛般加强。估计已经几百人了,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

他指着上面门洞的房梁。大吼一声:“给老子开枪!开枪!给我打!”

“开枪?那么多人啊?杀人是死罪啊,方先生。”蹲在门闩下面的钟二仔家丁队长抱着自己昂贵的后膛枪。瞠目结舌的问道。

方秉生怒不可遏的吼叫道:“谁尼玛让你射人了?对天开枪!让治安官过来!他们都是一群刁民,枪一响就吓跑了!”

看一群人浑身颤抖的面面相觑,方秉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撩开自己的西装后摆,从腰后抽出自己的梅花五连发手枪来,也不动脚步,就抬起手腕,对着门房上面的房梁,咚咚咚咚的开了四枪。有一发哑火了。

巨大的枪声在门洞里回响反弹,枪烟也沿着方秉生的肩膀四处弥漫。

枪一响,门外吼叫辱骂声顿时停了。

接着民主党几个人也回过神来,吼叫着让手下出去开枪。

结果钟二仔家的七八条枪在院里一起朝天开火了,一片白烟慢慢的在院墙里升腾开来。

如同释放了魔法,刚刚响彻云霄的漫骂声和砖头雨立刻消失不见了。

人家院里放了枪外加那威胁般的枪烟升腾起来,钟二仔家外已经满满的一条街的人吃了一惊,如同海里的章鱼那般迅速朝后缩去,退进了如同罐子的巷子里。钟二仔家门口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空地。

但只是片刻。

片刻后,乱民中的乱民,游侠记者们已经从自己的经验里迅速识别出了方秉生的鸣枪示警的威胁度。

这算个屁!真狠角色会对天空开枪吗?

其实记者们巴不得民主党对着人群射击呢!

不变态怎么能成就好新闻呢?

民间第一大报《海京纪闻》的特派员黄记者干净利索的爬上了被扒了半截的墙头,朝着下面有些害怕的龙川土鳖发动了演说:“别怕!他们对天开枪!就是怂了!咱们人多势众。他们难道敢朝你我开枪吗?上去继续砸啊!砸得越凶,钟家良越不敢嚣张!放心!我是记者,我肯定给你们添油加醋!让钟家良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

然后外地记者们立刻疯了一般振臂附和他高呼:“砸啊!砸得越凶。钱越多啊!龙川百姓上啊!”

人群被这些记者又煽动起来,好事者又围了上去。

有个商人愤怒之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枪对着钟二仔大门。立刻无数人怂恿他开火射击,但是他也是个中国人。怎么敢做这种出头鸟的事,拿出枪来只不过是意思意思。

瞄了瞄,还是不敢开火。

人群立刻起哄起来!

有无耻者握住了那人的手和枪,想用他的手履行自己的意思,商人大惊之下,和几个人扭打成一团,愣是抢过了枪,就是不开。

这时候站在矮墙上的黄记者指着脚下的矮墙,对墙里欲哭无泪的房主大叫:“先生,这墙卖给我吧,给你一元如何?”

“卖你妈啊!你赶紧滚下去!”房主气得捶胸跌足。

然而这时,黄记者有些失望之余,发现自己不需要给大家提供砖石做炮火了,这矮墙拆了也不过是砖头,太沉,扔不远,他的跟班已经回来了,带着大车回来的。

满满一地排车的烂果子烂菜叶子,这是刚刚他吩咐跟班去龙川菜市场买的。

“砸死民主党!砸死钟家良啊!”黄记者振臂大呼后,跳下矮墙,跑到地排车那里,捡了一颗烂果子狠狠的扔向钟二仔墙里面。

立刻满满一车的东西被一抢而空,雨点一般的砸向墙里,而墙里面的人则又缩回了墙角里,大吼着:“我擦!他们开始砸蔬菜瓜果了!”

看着空中漫天的烂菜叶子烂果子,黄记者点了点头,给自己跟班一张纸条,说道:“很好,你立刻去邮局发电报吧。”

那纸条写着:“热爱彩票!龙川百姓义愤填膺,声讨民主党无耻行径,怒砸民主党豪宅!百姓义愤震天、民主党鼠辈开枪自保,血流遍地!百姓大吼:谁反对彩票就砸烂谁的狗头!”

跟班刚转身跑了没几步,黄记者想起了什么,赶紧叫住他,大叫:“发完电报,记着看看哪里有工地,再弄一车石子回来!”

这时,手操藤牌警棍的治安官气势汹汹的入场了。

而街道另一头,商会带着一群工人也气势汹汹的来了,后面还拉着几辆满载石子、烂菜叶子的车。(未完待续。)

136 不可被发现的窃喜

【选举第二周六下午1点半】

钟二仔家门前街道上已经人满为患,他家对面墙头屋顶上都爬上了看热闹的人,院子里时不时的对天鸣枪,外面则砖头、石子,烂果子往里面飞,龙川治安局的警力也仓皇出动了,整条街上马嘶人叫,嘈杂得要沸腾了。

这时又一波人气势汹汹的来了。

那是工厂主带着工人们、支持者们赶来了。

他们装备精良,还拉着几辆车的石子、烂菜叶子,看来很想把钟二仔家变成一个下午散市后的菜市场,张其结、李广西走在最前面,时不时的振臂高呼:

“龙川百姓爱选举、爱彩票!”

“洋药行会无德无耻!”

“民主党无胆败类开溜了!还不想让别人玩!”

每次大呼,都激起了身后百十人同仇敌忾的附和大叫,他们往往眼珠血红、喊得声音嘶哑、脖子上情景暴露,自然是都买了商会彩票的,要是按钟家良的意思来,封闭彩票的话,他们兜里的彩票就赢不了对方民主党的赌金了;所以都是真心实意的跟着张其结他们大吼大叫要来找方秉生他们麻烦。

然而领头的张其结、范林辉、李广西等人虽然动作激动、表情愤怒,但是他们几个人眼里都闪耀着喜色,真心实意的高兴。

其实若是说谁最希望按钟家良的意思封闭彩票退还彩金,也许还轮不上方秉生一伙民主党,而是商会这群老板最希望这样干!

他们才是真正希望钟家良梦想成真的人。

以致于广场上《宋商经济报》头版引发混乱。很多人直接去追民主党了,商会一伙人竟然在自己台子下面看着那份报纸。喜得合不拢嘴了。

范林辉更是当即跪倒在土地上,闭目抱拳反复祷告。祷告的就是:主啊,您就遂了钟家良的心意吧。

原因非常简单:几个小时前,虽然彩票赌金战况胶着在10万对10万,但龙川没人认为钟家良会认输。

彩票这种东西是个人,有点脑子,就知道是一种赌博,所谓以小搏大,小赌怡情嘛。

龙川又是个小小的县城,因此一个人购买彩票金额很少。县城里有名的最大买家就是范林辉,他也不过有时候买10块大洋的彩票,这已经让他全县闻名,让他的教会弟兄反复用来指责他浪费金钱在赌博中了。

因此商会发现《新闺姓票》后,所大量购买的金额也不过就是论千元,大家都在想:谁能像我们一样拿几千银元购买彩票呢?这匪夷所思的啊!这是疯狂之举!疯狂到可以称之为奇兵,无人可以击败我们!

商会的单人3000元一次彩票购买也确实轰动了全国,首开先河。

当然,商会也不会想不到钟家良会反击自己。但是他们也仅仅是认为:这位大财主撑死给手下购买五六千的彩票,略略超过自己,这样的话,商会仍然可以继续反击。有赢的希望。即便是全国首富在这种小城里投入这几万银元,也算是牛刀杀鸡、有点得不偿失了吧?

然而谁也没想到钟家良那么狠,人家不给你论千加注了。一次就把赌金提高到“10万”级别,一次就横扫千军。商会别说有的人买不起了,即便买得起。发了疯的豪赌加注,能追上,那还得面对钟家良这种狠角色的第二次加注反击,这就成了和全国首富比钱多少了,这必死无疑。

因此虽然钟家良第一次加注,导致商会众人输的钱很多,但不是伤筋动骨的,然而一群人也如丧考妣,因为都知道这就是眨眼间在赌场上几千两银子被对方夺走了,没有赢回来的可能。

赌博损失的打击远远强烈于生意损失,生意不好,也许一两年就也亏个一万多银元出去,但那是慢慢的过程,你明白自己产品销路不好、存货积压、天灾人祸,你可以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接受和适应,往往最后也是一声认命的叹息而已。

但赌博不同,赌博就是一堆银子瞬间成了别人的,自己面前空空如也。

而每个参与赌博的人事前都认为自己能赢,对手是傻瓜,一旦输了,就是现实抽你耳光,你会在自己肚里反复大骂自己愚蠢,无数次的幻想自己从来不进这个赌局该有多好。这种挫折感之强烈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在输光银钱之后,再押老婆,输掉老婆后再压祖宅,这要是旁人看来往往会疑惑:这人鬼上身了吗?但是事实就是这样,赌博的悲喜百倍强大于其他银钱流入流出,因此从没听说过谁赌博输了仅仅是一声叹息的,是叹息不出来的。

并且假如购买彩票算是宋国特色的捐官的话,这个官帽子很贵的;清国一直流行捐官,现在更是如此,遍地大人,有点钱就捐个官光宗耀祖了,花几千两搞个清国县令顶戴对商会几个大老板也不是难事,花近万两捐个道台也捐的起!但是清国那是终身职位,而且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连竞标都不用,可是这里呢,就算买了议员听说只能坐一两年就得又变回平民身份,若是这么想,花几千两赌这种议员都疯了,太贵了!

长老会就面临了这种打击,范林辉当即口吐白沫,张其结也流泪了,其实当时他们也不过亏了四五千银元,肯定不至于死,就是承受不了这种赌博的刺激,以致于无法排解,通宵祷告。

谁能想到神真给恩典,京城的那个神秘基督徒大侠一次就追平了钟家良的“10万”巨资,而且不记名不兑奖。

彩票出的怪事第三次轰动整个帝国,让记者们蜂拥冲来龙川。

但是任何人都不认为钟家良已经输了。

首先,神秘大侠的投注条件优厚钟家良百倍。若钟家良不反击,他的十万巨资就要打水漂!

这是不可能的。谁胳膊卡在墙洞里会不用全身气力抽出来,却直接抽刀断臂?

钟家良一定会反击。

其次:这位神秘的大侠虽然一看就是财力惊天的角色。但是却匿名,看起来气势上要弱于京城首富钟家良。对比一下,若是帝国布业大亨周开源实名叫板钟家良,对着投钱对赌,那就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大家都知道双方实力差距不大,定有恶战。

因此所有人都认为钟家良很快就要继续投钱反击。

这也意味着商会屁股还被摁在火里烤着呢,他们没有一个人晚上能睡好的,范林辉更是几天就瘦了一圈。压力山大。

而谁能想到钟家良那脑袋里琢磨了几天,不仅不赌了,还要封闭彩票!——商会几个老板其实要能见到钟家良,那肯定冲上去搂着这鸦片鬼狂亲一通。

要是彩票封掉,赌金退还,自己一分钱不用担心损失,而对方民主党把所有彩民,也即是整个县城的家伙全得罪光了,鬼投票给他们啊。商会这边竟然还白捞了议员!

钟家良,多好的二逼青年啊!

当然这种喜悦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其他人都怒了,商会几个老板硬生生的稳定了好久情绪。才敢死死憋住笑,装出一副死了爹的模样出来找人、顺应民意去砸钟二仔家吧,为民做主、为百姓服务!

第一波就杀去钟二仔家的彩民。其实全是民主党彩票持有者。

他们现在是县城里最恨民主党的人了。

因为虽然战况胶着呈现拉锯战态势,但民主党支持者气势远远高于惊疑不定的商会支持者。

他们的支持者是匿名神秘人。都不敢露脸,怎么和首富斗呢?

所以赢面还是自己这边民主党大。

谁也没想到钟家良把他们卖了。眨眼之间,自己兜里指望翻番的彩票成了票面价值,立刻从一直幻想的大赢家变成了大傻蛋,这不是耍人吗?老子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为了你们摇旗呐喊,你们就耍我啊?

所以这伙人第一波冲击了钟二仔家;而且看声势简直如民主党是他们的杀父仇敌那样;

第二波紧跟商会的彩民自然都是主要压注商会的人。

他们有点和支持的商会候选人一样,属于脸上恼火、心中窃喜。

窃喜自然是老担心自己会输掉彩票的赌金,毕竟钟家良可以论“10万银元”的战斗啊,自己买早了,被商会千元大购买震了,跟了他们,有点骑虎难下了。

现在民主党怂了,这就是自己肯定赢了!

但是一确定自己赢了,这伙人立刻也勃然大怒:好么,老子吓得晚上睡不着觉,时时刻刻思想斗争要不要继续加钱或者借钱扔了商会彩票换民主党的马,饭都吃不好,终于证明老子英明,赢了大钱,你们此刻却要封闭彩票?你们太不要脸了!

所以一伙人感觉自己从天摔到地,另一伙人感到自己从地升上了天结果天没有了,都很恼火,全杀奔钟二仔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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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会领着主力来到,他们主力是工人和商会小商人,教会里集会出来的,训练有素,有人维持秩序,有人带头喊可怕的口号,更是声势惊人,钟二仔家外的地皮都在哆嗦。

欧杏孙看满城人都来了,街道上黑压压的人,有点怵,但也没法,就按着自己职责要求,指挥部下在钟二仔家台阶上排了两排,隔开人群;精干警官突入人群查扣转移危险的满载石子、碎瓦的车,并且四个警官骑着高头大马反复在台阶前街道上来回冲突,驱散人群,制造更大的空白地带。

就在四匹来回奔驰的马匹中心,两个衙门里的官员站在那里,朝怒火中烧的人群反复呼喊:“各位!事情我们知道了!但是封闭彩票只代表该报自己的观点,和朝廷无关!大家不要过分激动,不要过分担忧,回去吧!回去吧!”

然而官员的喊话却让人群的一部分更加恼恨:自然都是购买民主党彩票的人,他们恼恨钟家良。因为按这意思就是钟家良铁板钉钉的自己服软了,不想再大手笔投钱了。现在民主党落后商会,他这个后台不投钱。那自己岂不是输了钱?

就在这时,大法官的秘书官带着一个人匆匆赶到,那人胡子拉碴浑身一股臭味和药酒的味道,皮肤却煞白,这就是蜷缩在曾经是药酒店的彩票店里几天不舍得出来的下场。

龙川彩票店老板范西爵被带到了,接着这个人对着秘书官一抱拳,咬牙切齿的冲到钟二仔家门口台阶上,站在警官下面,对着展开了手里的两页纸。

现在大家都认识范西爵了。人人都从他手里买过不同颜色的彩票条,看这个老板蓬头垢面、满脸仇恨的站在台阶上,人群安静下来,因为传闻此人貌似快要高兴疯了,精神不正常了,可不是,这人脏兮兮的袍子胸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塞了什么玩意。

看到警官也许靠着人多势众不害怕,但一个疯子出来,大家反而安静了。

只见范西爵展开手里的纸。咬牙切齿的朗读起来,阅读的声情并茂,激动处还不时一手握拳在空中乱挥。

他读的是刚刚从京城发来的电文《彩票公司》的声明,这份《声明》是通电形式朝整个帝国所有电报局和衙门发送的。属于天字级的全国通电,毕竟钟家良那份二逼报纸的二逼报道可不是仅仅在龙川让人恨,消息最灵通的整个京城报业都愤怒了,钟家良也许不小心捅了个大篓子。

“我《大宋爱国彩票发行公司》声明如下:

近来有无耻之徒污蔑本公司彩票品种《新闺姓票》。说该彩票将帝国神圣的、公平的、公正的选举变成一场大赌场,本公司对此无耻谰言嗤之以鼻!

众所周知。本公司乃是朝廷钦定的在大宋帝国唯一合法经营的博彩公司,本公司向来爱神忠君、爱人如己、乐于助人、效忠帝国、服务百姓、守法经营;为帝国最大、最守信、最公平、最受百姓爱戴的唯一博彩公司;本公司不仅娱乐大众服务百姓。更秉承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回报社会的经营理念,为帝国朝廷贡献大量税收,并且曾经协助帝国购买海军军舰、协助帝国海洋银行处理抵押不动产、协助海京市募集了码头区下水道工程款项,等等事项,不能一一列举。

《新闺姓票》基于西洋最先进算术设计,理念是国际化的,是为了激励百姓投身选举而专门设计的。朝廷审核通过,所有手续合法,所有经营未见违法,是绝对合法、绝对合理、绝对善良的商品!

并且为了表示对皇帝选举计划的无限支持,对大宋的无比热爱,本次彩票本公司甚至于亏本经营,本公司募集了所有底池奖金,并且不收任何手续费、管理费、成本费,白白承担朝廷税费,所有彩金原封不动的支付赢家!发行成本由本公司自己承担!

本公司对无耻之徒的污蔑深感义愤填膺,特此声明,以证清白。

并保有诉诸法律诉讼来维护本公司名誉的权利。

请帝国所有彩民放心购买,安心持有,开心兑奖。购买彩票就是支持选举,就是就是支持帝国,就是支持神皇!哈利路亚!”

范西爵抑扬顿挫的读完,人群安静了几秒钟,接着持有民主党彩票的人再次捶胸跌足、破口大骂起来,而持有商会彩票的人则一片欢腾。

张其结甚至于不失时机的踩到地排车的烂菜叶上,对着人群指着钟二仔家家门大吼:“钟家良是个软蛋!他不敢赌了!他们输定了!大家都来买我们商会的彩票!赢光他们的12万赌金!”

“赢光他们的12万赌金!”最后一句立刻被人群传诵起来,商会支持者喜不自胜的跟着大吼,而民主党曾经的支持者咬牙切齿,输光的可不止民主党自己掏的12万了,屁股后面还不知跟着多少他们小彩民的钱了,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拽出对面门后的几个混蛋吊死他们。(未完待续。)

137老子再也不要红了

听完大宋彩票公司通电后,现场一片混乱,人人都在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四处张望,希望从周围人眼里看到同仇敌忾的烈火,然后一起出气。

然而人群如同暴躁的蚁群,还没来得及在烈火下成为一条蚂蚁大军图谋什么复仇举动的时候,台阶上一声怪叫,大家扭头看去,都吃了一惊。

只见鸦片馆老板范西爵弯腰撩开袍子,从自己绑腿上抽出一把刀子来,强烈的日光映射的刀光闪闪的,在周围蓝色灰色的警官衣服的映照下份外显眼。

“你要干嘛?”

“小子!收起来!”

“他有刀!”

本来范西爵念通电是在台阶上,身后就是几个防守钟二仔大门的治安官,突然看这个家伙抽了刀出来,一群官差也惊疑不定,纷纷大叫。

但是范西爵貌似没有砍人或者返身冲击警官阵列袭击钟二仔家的意思,这个人在周围几百人的注视下,伸手进了袍子领口,龇牙咧嘴的从袍子里拽出一只扑腾着的老母鸡来。

顿时鸡毛乱飞,他薄薄的袍子胸口也被血痕沃湿了,可想而知,怀里掖的那个母鸡也不是省油的灯,鸡爪子不知挠了这小子胸口多少下。

而这家伙竟然这样面不改色的念完了那告示,这人脑子怎么想的?

就在大家视线集中在范西爵高举过头母鸡的时候,范西爵仰天长啸一声,接着半跪在台阶上,一刀捅进了母鸡胸口里。

“哇!”人群就宛如老母鸡的兄弟姐妹那样。扑腾扑腾朝后闪开了几米,都暗想这怎么了。

而后范西爵两手抓着血汩汩流的母鸡转过了身。成了面朝钟二仔宅子方向,前面两步就是惊恐不定的治安官们。

他猛烈的扬着手里的鸡。鸡爪乱挠,血点乱飞,半个脸上都是血点子,他大吼道:“卖鸦片的!你们这群人渣听好!要是你们敢搅黄了我彩票生意!老子就要宰了你们如同这鸡!”

“轰”的一声,人群又围了回来,轰然叫好,巴掌声震天响,都心道:“原来这位不是疯子,而是友军啊!”

范西爵越过治安官帽子看着钟二仔家糊满菜叶子臭鸡蛋的大门。大约觉的还不过瘾,索性对手里的鸡又撕又咬,眨眼间他满脖子都是鸡血,头上脸上全是鸡毛。

治安官本想下去两步赶走他,但范西爵是被大人领来朗读《彩票公司通电的》,而且看他这歇斯底里的架势,下去弄他,万一自己衣服上搞了鸡血怎么办;另外心里也存了让身后那伙民主党难看的意思,都故意做茫然发傻状。看着他表演,毕竟即便当地的警官也参与了赌博。

看着台阶上鸡毛乱飞、鸡血乱洒,后面人群一片片的叫好,

有人受了鼓舞。立刻空中又有烂菜叶子、臭鸡蛋朝着钟二仔家飞了过去。

眼看人群又要失控,旁边查看情势的大法官秘书官有些恼了,在边上指着范西爵大吼:“还愣着干嘛?把他弄走!”

大人发话了。一群装傻的警官才以如梦初醒的样子冲下去,连推带拉的把他往台阶下赶。但范西爵真如一个疯子,被四五个警官拉手抬腿。依旧死命挣扎,满脸的血和鸡毛在空隙里还指着大门狂骂:

“谁废彩票!我就废他们全家!”

“砸我饭碗,我和他同归于尽!”

“方秉生,你个人渣!”

“方秉生,我插你八代祖宗!”

“方秉生,你…….”

………….

到了后半截几乎全骂方秉生了,谁叫方秉生混得太好,让他这个昔日同年羡慕嫉妒恨呢,哪辈子有这种机会指着那个玻璃人问候他祖宗啊?

踩着个小梯子露出半个脑袋偷看的山鸡实在按捺不住了,在墙上露出头来,指着下面拼命挣扎着被往街上抬的范西爵大吼道:“那个卖彩票的,尼玛有病啊!你骂我们生哥干嘛?又不是我们做的这事!”

然而随即而来的,就是奔着这颗脑袋呼啸而来的一片臭鸡蛋和石子,山鸡一跤滚下了梯子。

被扔到人群里的范西爵立刻成了英雄,大家举起满头血和鸡毛的他,抬着他,让他反复的破口大骂民主党。

一群记者杀了过来,把骂的汗水淋漓嘴歪眼斜浑身颤抖的范西爵拉了下来,团团围住了他,范西爵大叫:“谁也别拦着我!让我和他们同归于尽!杀一个是没亏,杀两个是赚了!谁拦着我谁就是我的杀父仇人!”

领头的是黄记者,他一手拿着个案板,一手拿着把菜刀,对着范西爵飞了个媚眼,笑道:“英雄,知道你和门后那群败类不共戴天,这里有案板和菜刀!爷们,你去,在门口剁掉自己手指或者削掉自己鼻子,显示自己的愤怒吧!放心,我们支持你!”

范西爵顿时不吼了,他用手捞下了糊在眼皮上的鸡毛,横了一眼满是期待的记者们,惊叫道:“你们有病吧?”

“哎呀!这人没疯啊!”一群记者顿时垂头丧气失望之极。

“让我剁手指?你们自己不去剁啊?!”范西爵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暴跳如雷。

记者们纷纷转头走开,都装成了路人,嘴里道:“好热啊……”“天气不错耶…….”“听,有蝉鸣!”

装了几步路人后,他们又瞄上了新目标,宛如豺狼群一样再次聚集围拢了过去。

欧杏孙走过来了,确切的说是落单了。

龙川治安局秉承张局长的执政理念,讲究硬软两手,治安官不怕百姓,要如父兄一样对待他们。

所以欧杏孙胳膊下夹着警棍,顺着人群的边缘。宛如巡视羊群的牧羊人施施而来,嘴里苦口婆心的叫着:“乡亲们。回去吧!都听通告了吧?彩票照卖!你们该干嘛干嘛去!这事是钟家良搞得,龙川几个民主党也不知道啊。都回去吧。在这里堵着也不能让你赢啊。”

这时候记者们呼啦一声冲出来围住了他,又是铅笔头和笔记本戳着他的脖子,大吼大叫的问各种问题。

欧杏孙再次被围住,心中一喜,嘴里随口说道:“各位放心,我们龙川局在我治理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这点骚乱算不得什么,我肯定会维持秩序。保护各色人等,什么事也不会有……”

但是记者们不理他的表功,问题都是些:

“您怎么看待钟家良的报纸声明?”

“您认为钟家良还会投钱吗?”

“民主党所作所为对你彩票有何损失?”

………..

怎么又是彩票这些鸟问题?谁关心这个?我根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欧杏孙脸色很难堪,抽出警棍往前戳了戳,抬步继续前行,看来不想回答了。

记者们当然不想放过他,继续围着追,但欧杏孙脸色越来越难堪,就是不回答了。

这时候有记者凑了上来。小声叫道:“欧大局长,我们《海洋报》可是京城有名的大报社,您何不配合一下,我给您上头版。带您个人肖像插画的…….”

京城大报社、头版外加人物插画——这可挠中了欧杏孙的痒痒肉,他停住了脚步,看向那个记者。那个记者一愣接着大喜,随后立刻叫来手里拿着大本子的素描师。大声叫道:“小王,赶紧认准这个大人的脸。给他素描!快!”以证自己并没有欺哄警官大人的意思。

“欧局长,您如何看钟家良废止彩票的意思呢?”记者大声吼叫道。

欧杏孙挠了挠头皮,不知如何作答,瞅了瞅旁边不时瞄着自己手指如飞的画师,又不舍得放过这个机会,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小声问道:“你想我怎么说?”

“我想你怎么说?”记者铅笔尖摁在笔记本上再次一愣,猛可里狂喜起来,立刻他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芒果放到欧杏孙手里,指着前面钟二仔家豪宅的一段墙道:“请大人砸吧!我就写《废止彩票:龙川治安局局长大人都怒不可遏!》绝对头版头条,火爆全国!”

“好吧。”欧杏孙一咬牙,暗想:“钟二仔别怪我啊,我也要红!”转身冲着钟二仔家远远的把手里的果子扔了过去。

这举动瞬间引爆了街上的人群,无数人拍手疯狂叫好,“欧探长!龙川汉子!”的齐声呐喊轰传整条街。

无数记者从人群里杀了出来围住了欧杏孙。

看着面前对自己比以前认真无数倍的记者们,欧杏孙兴奋得两腮发红,偷瞄一眼身边画得唰唰乱响的画师,话都说不出来了,心里一直在想:“顺着他们的意思就红了呗!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老早没想到!”

但是他没来得及再说一句话,两个警官飞奔到他所在的街口位置,大叫:“欧探!秘书官有请!”

当走到钟二仔家台阶下的马车背后的时候,秘书官红着脸走过来,二话不说,对着还沉浸在兴奋之中的欧杏孙劈脸就是一耳光。

“大人…..”这一下好重,啪的一声脆响,欧杏孙警帽都被抽飞了,欧杏孙倾斜着身体,捂着脸又惊又恐的叫了起来。

“你这个蠢货!谁让你带头砸钟二仔家的?!谁让你和记者勾搭的?”秘书官气得太阳穴上青筋乱跳,指着欧杏孙鼻子吼道:“姓欧的,你还知道自己是吏员吗?在选举里要绝对中立、永远中立!谁叫你带头煽动仇恨民主党的?你这种蠢货!敢扰乱陛下大计,你还想不想穿你的官服了?你他妈的!”

“大人……我错了!”欧杏孙啪的一下双腿跪在了秘书官面前,头上冷汗热汗乱冒,眼里泪珠乱滚。

十分钟后,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的欧杏孙,歪戴着警帽,带着自己的人马跑向人群,咬牙切齿的大吼:“《海洋报》记者!我要给你们惊天猛料!继续过来谈啊!”

正在人群里互相议论的记者看欧杏孙去而复返,还大叫猛料,顿时激动起来,再次朝欧杏孙围了过去。

孰料想,眼看三十几个人模狗样的家伙举着笔记本跑过来,欧杏孙突然抽出警棍,仰天流泪大吼一声:“清场!你们这群混账,给我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手下立刻虎狼般擎着藤牌手操警棍直直杀向人群。

记者们被他忽悠出来,承受了第一波打击。

虽然记者们都见多识广、转身逃跑速度也比土鳖快n倍,论人群大聚集时候被警察驱散之时,一般打不到他们,但这次架不住欧杏孙欺诈在先,先被忽悠出来当了替死鬼,顿时被打得鬼哭狼嚎。

记者被揍得满地乱窜,后面的百姓一见官差突然急了,出手打人了,他们也不是傻子,立刻也不再嚣张了,大家一起转身逃跑,街道很快就空了,只剩下钟二仔家门前一片狼藉。

画师不如记者敏捷,跑了几步,被欧杏孙追上,毫不留情的一棍子抽在这小子后背上,把他怪叫一声打躺在地上,他却不知背后的欧杏孙心里在流泪大吼:“老子再也不要红了!”

结果,欧杏孙上了全国很多报纸的头版、二版,大大的红了!

他打了那么多记者,打记者也就算了,哪里闹事哪里就有记者,跑得慢点被警官打也正常,但谁见过治安官特意忽悠出记者来再清场的?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揍记者啊!这太卑鄙了!大宋开国以来最卑鄙的治安官!报业能饶过他吗?

标题大约都是《泣血记录龙川恶警欧杏孙行凶全景》这种.

影响力很大的《海洋报》不仅给欧杏孙头版头条,还咬牙切齿的特别附加了欧杏孙面目狰狞的肖像画,谁叫这王八蛋把他们三个记者包括素描师打得头破血流的?《海洋报》的龙川选举特派组被欧杏孙搞得全军覆没,报社不仅赔了一大笔医药费,还将面临全国热门选举报导不力的惨状,这多少钱没有了?气得这大报社想去告欧杏孙钓鱼执法、迫害记者。

但是被治安系统压下来了,记者这群经常挑唆、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要是不让警官碰,遇到人群聚集闹事还怎么管,哪次人群闹事能少得了那群孙子?

结果欧杏孙在系统内声望也直线上升,和张局长、席胜魔称为龙川三杰嘛,两个敢灭衙门,一个敢诱揍记者,前两个多吊不必讲了,后者也替系统出了好大一口恶气,因为帝国报业直接就是舶来品,正宗西学,是朝廷大力培育的行业,记者这群人在帝国里嚣张的很,也只有龙川这种刁民遍地的小城土鳖警官敢狂揍一顿这些孙子。

当然这一天全国有好几个“恶警”出名:因为洋药行会的各地的鸦片馆都受到了人群聚集示威和打砸,程度以选举彩票销售数量分轻重,以龙川和京城、惠州最为严重。(未完待续。)

138 【第三周】!!!

【选举第三周周二上午9点】

上周六的龙川彩票引发了一场小小的骚乱,因为县城小,有高官坐镇,治安局也处置得力,并没有引发什么大的损失。

唯一的损失就是钟二仔家家里遍地都是石子瓦砾和烂菜叶子,晚上没人后才敢偷运了出去,堆了两个人高的大堆,当然玻璃窗什么的一片不剩了;四个候选人家的墙上全被写满“鸦片党死全家!”、“无胆民主党滚出龙川!”之类的大黑粗体。

除此之外就是龙川鸦片馆也受到了冲击,玻璃一样全一片不剩,外面墙体满满的:“谁再抽钟家良鸦片谁全家死绝”之类的涂鸦。

因为钟家良二逼报纸写得那么明白,民主党竞选大业肯定是停顿了的,不敢出门,天天就听着外面马路上商会得意洋洋的宣传队经过,而且丧尽天良的他们故意在这条街上的时候才开始放鞭炮、敲鼓鸣锣,气得钟二仔家里的几个人都牙根痒痒。

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听到外面路人刻意的呸呸的吐痰声。

但是民主党有啥法子,谁敢在让外面那伙刁民赔彩票钱的情况上再上广场竞选?那岂不是找揍吗?

报纸上也没什么好消息,所有报纸疯了一样破口大骂钟家良。

原因无他:大家其实不关心选举,但是选举彩票太精彩了,所以就指望你这个首富不怕死不要命的来场大赌博,不是让你拆台子的。你拆了台子,报业吃什么喝什么?

因此洋药行会和民主党一夜之间成为了媒体公敌。除了骂就是损,“钟家良当年在青楼因为抢夺某名妓而打过人”都被挖出来了。可怜钟家良啊,那时候还是清国咸丰统治广州的时候啊。他才年仅十七岁啊。

很多经济类报纸还挑唆读者去钟家良的《宋商银行》取款,妄图造谣那银行遭到挤兑,仅仅因为《宋商银行》刚起家,没有到存款平民很多的地步,和民众关系不是很大,才没有让这种毒计得逞。

《宋商经济报》销量提高了十倍,但是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份报纸往往被读者咬牙切齿的看完之后,吐上痰包上石头扔回当地鸦片馆围墙里去了。

龙川显得整个县城满地都是民主党仇敌。但是京城总部捅了天大篓子的那伙混蛋貌似也好不到哪里去,钟家良心腹易成的电文都看得出来是有点六神无主了,但是老板再混账,承受压力的说不定是下层可怜人,洋药行会就是一样。

此刻四个民主党坐在没有窗玻璃的大厅里,人人面色煞白,浑身哆嗦。

旁边坐着的是本地鸦片馆的主事经理,不过他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瞅着对面四个曾经手下。一脸看见龙王吓破了胆,仓皇收集祭品往河里扔的表情。

就表情可知,对面四个可怜人,不会是龙王。只能是祭品。

主座上的方秉生挥了挥手里的电文,说道:“昨天这电文就到了,给各位一天时间准备。没有办法,就像打仗一样。到了冲锋的时候了,各位就当为了钟家良老板、为了洋药行会、为了民主党。慨然赴死吧!胜利属于我们!”

说罢真如同送别敢死队一般,端起手边一碗烈酒放到嘴边,叫道:“干吧!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民主党四个人苦着脸端起了手边的酒碗,庄飞将噗嗤一声,老泪纵横,满脸都是,李猛也哽咽起来,钟二仔一边抽泣一边手里的碗哆嗦的酒水乱溅。

对面的鸦片馆主事经理看四个人都可怜成这个样子,赶紧挥着手说道:“各位,别怕,我们肯定赢的。只不过需要你们表露忠心了,放心吧,咱们老板从不亏待员工…….”

“擦!老子豁出去了!”林留名大吼一声,仰头喝干了嘴边的酒,两行眼泪合着嘴角的酒水流了下来,然后啪嚓一声在地上摔碎了酒碗,跳起来握拳吼叫道:“老子和商会拼了!”

“好样的!好汉!”背后站着的山鸡带着又可怜又松了一口气的眼神,赶紧鼓掌大叫起来。

原来【第三周周一】上午,易成发了急电:

电文里指出总部正在奋力与“彩票”势力作战,各位放心。但是竞选不能让敌手领先太多,不能民主党不敢出门,而对手疯狂怂恿选民购买彩票,这样危险太大了。

所以让龙川四个候选人每人先出资5000银元,让每人名下彩票达到32000张以上,出门去和商会斗。

但是四个候选人放心,洋药行会亏待不了他们,若是这次表现好,不管当不当得上议员,优先提拔他们县级城市鸦片馆领导职位、子女行业内优先就业。

这诱惑很大,但是连同各人已经投入彩票的2000元,这次每人总参赌金额都会高达惊人的7000元左右,这笔钱可不是小数,即便对于县城人人艳羡的洋药行会高级职员也一样。

几个人好像死了爹一样悲哀。

但是没有办法,易成还在电文里讲了:最近有无耻匪类、可悲赌徒疯狂攻击圣洁、忠心、爱国的洋药行会和民主党,党正处于战斗时期,若谁敢临阵退缩,就地正法!洋药行会永不录用该人!

这没法了,谁叫几个人早前为了前程,就敢于出头替钟家良竞选议员呢?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呢,要是知道这么惨烈、这么累心,他们打死也不会辞职参选。

不过骑虎难下了,他们名义身份已经不是洋药行会内部人了,若这种时候和钟家良之类的家伙翻脸,那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只能咬牙往里冲了,哪怕刀山火海也得一样。

“没事,没事。知道各位可能银钱都存了死期,调转不方便。我收到上头指示。拿来了借款合同,算你们借行会的。不要利息!输了钱,替你们赔三分之一本金保底。这三分之一可是咱们本地鸦片馆的心意,毕竟你们可不能输啊!输了,鸦片馆会被泼洋油烧的!”鸦片馆主事经理赶紧说道,语气是哀求的,眼里还带着点后怕。

哀求自然是选举彩票的烈火烧到自己了,现在没人敢来抽鸦片了,敢再来洋药行会购买就是龙奸!行会还经常收到石子、臭鸡蛋以及涂鸦的骚扰,销量非常受影响。所以得赶紧让行会的代表们继续出去竞选;

后怕是当年自己也差点信了上头忽悠的那套狗东西,以为什么“沾了西学就发财”、“这次谁选议员可就富贵齐天了,是当官了啊!”,还曾经想替钟家良出来当官,谁想到是这种要命的差事,要像治安官一样和一伙无法无天的暴民打交道啊,拿几千白花花的银子出去赌啊,在烈日下筋疲力尽的朝百姓买好啊,而且一个处理不好。整个县城就声名狼藉了,别再想混了。

“幸好我老爹劝住了我!英明啊!英明啊!议员?去死吧!打死也不要掺和!”鸦片馆主事经理在肚里心有余悸的叫道。

此时,民主党几个候选人也没法子,人人如林留名一样干了酒碗。摔碎了,跳起来流着泪和鸦片馆签订借款协议。

看着几个人的背影,山鸡偷偷的弯腰附耳在方秉生耳边道:“生哥。总算搞定了,昨天我还以为有几个会自杀或者死活不来呢。多亏您口才好啊。”

“唉…….”方秉生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一点不比前面四个人轻松。他叹道:“这太累心了……..选举?这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啊!动不动就是暴动啊!要是能抽身赶紧抽身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掺和什么选举,常在河边走肯定要湿鞋,说不定哪天就被暴民给揍死了。”

接着他想起了什么,扭头小声问道:“我昨天就偷偷的朝老大发了电文,让他疏通钟家良,咱们不在这鬼地方受煎熬了,赶紧抽身,你说他会同意吗?”

山鸡赶紧宽慰对方的笑笑,说道:“您是老大的爱将,他肯定会同意的吧,我们还是找钱修铁路去,咱们宋左铁电又不是开赌场的,干嘛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陷入莫名其妙的对赌?”

在方秉生焦灼的点头掐手指的时候,那边几个人都签完了,鸦片馆主事经理站起来对方秉生鞠了一躬,拍了拍手里的公文包,说道:“方先生,我们都做完了。支票也带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去三一街那边购买彩票示众?”

“好好好!”方秉生赶紧点头,接着说道:“赶紧把锣鼓、鞭炮都准备好,一会要把场面搞大点。”

一群人立刻忙活起来,院子里人仰马翻,又要开始战斗了。

林留名冲到门外,仰天捶胸大吼:“狗日的彩票!狗日的商会!我们民主党出来了!”

钟二仔也流泪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朝着大门遥遥呐喊:“民主党不怕你们!”

李猛本来已经在台阶下指挥仆人,看到这副热血沸腾的样子也冲回来,搂住两人肩膀大吼:“要赌?就赢死你们!”

庄飞将里面年纪最大、钱却最少,拿出7000去参赌,压力大得压得他直不起腰来,就扶住门框,合着三个弟兄小声的嘶吼:“打死他们!拼了!”

“这群傻/逼!”看着这四个人估计已经被选举彩票整得快疯了,方秉生厌恶的转过头去,拿手帕擦自己的皮鞋,幻想着突然总部让自己回家了,把这档子破事留给钟家良自己搞去吧。

就在这时,陆站长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作为龙川火车站站长还担负着选情电文往来的重担了,这些天更是这群可怜人的唯一心理依靠,就指望他带来京城的好消息。

一见他进来,几个傻/逼停住泪流满面的大吼,纷纷问道:

“陆站长,有什么好消息?”

“是不是钟先生又给我们买了10万?”

陆站长面色尴尬的摆脱了快要趴在他身上的庄飞将,煞白着脸说道:“不好意思,这次没有你们洋药行会的电文。是我们宋左铁电的内部电报,交给方先生。”

“公司内部电报?让我脱身了?这么快?”闻言一振。方秉生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吼道:“谁的电报?”

“翁总经理发给您的电文。急电。”陆站长急急跑了进来说道。

“哈!”方秉生脸上一阵难以掩盖的喜色,挥手叫道:“我们里屋里私聊。”

说罢兴冲冲的和山鸡陆站长跑进了隔壁。

关上门后,陆站长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子电文格子纸,一边面带苦涩的说道:“很长的电文…….”

“老大又写诗了吧?”山鸡笑道。

“呵呵。”方秉生来回踱步想掩盖自己在手下面前的急不可耐,听到这话也笑了起来——老大写诗说明心情很不错啊。

“你念吧。”山鸡随口又说了一句,他不识字,对方念是他最快拿到信息的方法,否则还得求着方秉生告诉他老大写了什么。

“念?”陆站长脸色顿时煞白,惊恐的看向方秉生。

“念吧!”方秉生一手抱胸。一手夹住下巴,来回踱步,并不看陆站长,这是他急切盼望好消息的姿态。

陆站长如同见了鬼一样看了看两人,打开电报文,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你苟日的姓方的…….”

一言既出,方秉生傻了,山鸡勃然大怒指着陆站长大吼道:“你说什么?你敢骂生哥?!”

“不是我,是电文!”陆站长指着满满的字的电文苦着脸说道。

翁建光说:“你苟日的姓方的”?

方秉生冲过来。一把抓过电文,满头冷汗汩汩而下,衬衣后背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眨眼就被沃透了脊梁一块。

确实是翁建光骂他苟日的姓方的了。而且是第一句,这篇密密麻麻的电报文充分显露了大宋著名诗人自传里写的:“豪放不羁的个性”、“早年江湖风雨历练出的人生积淀”,但这次不是用来写诗。而全是粗话,大骂方秉生。

首先:“你苟日的姓方的……”——质疑了方秉生的出生父母;

其次:“……妈的。昨天钟家良那儿子给我摆了鸿门宴,老子去了才知道。他们要我捐款给民主党2万大洋,去凑份子参加什么彩票选举…….而且是白给的不记名不兑奖的…….老子最后都给钟家良单腿下跪行见贵族礼了,流着泪喊哥哥,说老子是一直在还债的小屁公司实在没现金、还给他出人(就是你这个龟孙)出钱(已经替这老狗扔了两千两当竞选经费!)出力(就是他妈的在报纸上支持他,结果有人用烂泥砸我马车),才他妈的换来了这2万不是白扔的,还是记宋左的名头!……..我恨不得掐死你!……..”

再次:看来钟家良提高了对铁路的投资预算额度,以此条件要挟翁建光就范,翁建光没法子,只好认了,然后立刻把被抢劫了的满腔怒火全撒在了方秉生头上:“……姓方的,要是选举是赌博,谁钱多谁赢,我他妈的雇你是干嘛的?雇你不就是为了不花钱就赢的吗?!你是吃屎的吗?这点屁事都做不好!还要我掏钱?掏2万元!你这个孙子!你怎么不自己一枪崩了自己,省的浪费粮食呢?…….”

随后:在满口怒骂之中,翁建光给出了他的方案:“……..姓方的,听好了,没人可以从我这里掏我的钱,只有我掏别人的钱!这2万元,不能公司出!想你妈的美事啊!!你他妈的自己给我去赚回来,连本带利的赚回来!赢了,除去我开给你的利息,算你这孙子的奖金!要是输了,就从你妈今年年薪里扣除本利!………”

最后:翁建光以铿锵有力的“擦你老母!大废物!!!”的三个叹号结尾了。

看完电文后,方秉生摇摇欲坠,这次是眼疾手快的陆站长上前一步扶住了方秉生,他也知道电文内容,看着方秉生又是艳羡又是欣慰。

艳羡是这才知道公司上层待遇太好了,方秉生年薪是超过两万的,这天价高薪啊;

欣慰则是也从电文里体会了:给你开多少的钱,就代表多少的苦难,这高层也不好混啊,虽然里外都是光鲜受人艳羡的玻璃人,但在工作里也被老大当孙子训,没有任何尊严。

山鸡这才也冲过来扶住方秉生,他刚才光盯着方秉生那种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的不正常表情了,不知道电文里写了什么。

一边扶着方秉生坐下,山鸡扭头问陆站长:“公司电报说啥了?”

陆站长尴尬的看了一眼方秉生,立刻说道:“我不知道,我着急送来,根本没看。”

坐在沙发上的方秉生终于张开了发红的眼睛,看了看陆站长,狠狠的慢慢的两只手把那些电文拧成了一个纸团,接着用火柴点着了,慢慢的咬牙切齿的说道:“天大好消息。民主党正在京城筹款,巨额不记名不兑奖的彩金马上就到位。”

“那太好了!”山鸡高兴的叫了起来。

看着那电文变成一堆纸灰,方秉生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匆匆就往外跑,山鸡有些惊恐的跟上问道:“您干吗去?”

“干吗去?赢回我的钱啊!”方秉生扭头咆哮道,接着一脚踹开了房门,冲到大厅对着几个还带着泪痕的家伙,他怒发冲冠的狂吼:“立刻出发!干掉商会这群狗种!老子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这狂吼让四个龙川本地土鳖民主党愣了片刻,然后就是同仇敌忾的振臂同样怒吼,人人眼里泪光闪动。

旁边吓了一跳的鸦片馆主事经理怔怔的看着他们,肚里暗想:“啊?怎么又逼疯了一个?”(未完待续。)

139 吸血牛虻

选举已经把方秉生这种人都绕进去了,恨不得去和商会血战,当然若有可能他更希望给钟家良和翁建光两人脑门上各一枪,但是其实远在京城的钟家良一样不轻松。

他们也乱成了一锅粥,位于海京城中钟家良的豪宅里,智囊、手下的马车进进出出。

一方面,因为自家报纸《宋商经济报》关于封闭彩票的意见激怒了国家的报业;另一方面选举的不确定性更让这个集团惊恐,甚至于不得不自己吐出去的话再次吞回去,还是得筹钱对赌。

其实刚刚收到遥远小城里方秉生的求援电报的时候,钟家良和手下是挺惊奇的,倒绝对没有此刻的不安,他们主要是惊奇:“彩票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和选举掺和上?”

不由他们感到惊奇,彩票和选举完全八竿子是打不着的,即便彩票死活攀附选举,这种东西对于钟家良,大约就是一根驴身上的毛和一匹高头大马的区别,风牛马不相及啊。

选举之于钟家良,就如同海京赛马俱乐部里汗血宝马的主人,是大比赛大收入,谁会在意赛马场旁边小茶馆里隐蔽的黑庄呢?固然,黑庄也以赛马场里的输赢为标的,但这怎么会影响到那些雄骏的马匹和西装革履的主人呢?更不要说影响输赢了。

可偏偏这不起眼的彩票就是这么怪,怪到明明的和选举毫无关系,却竟然能横插一脚,影响力到达了决定输赢的地步。

不过在商会首先利用了彩票的时候。钟家良一点也没有恐惧,和手下商量了商量。竟然也挺喜欢彩票这小工具。

因为民主党刚成立,需要各方宣传造势。听方秉生和看报纸上说,彩票购买超过1千元就可以轰动,就可以让朝廷发通电给各个地区,而且赢家通吃,不必担心亏钱,还赢钱呢!这多划算的宣传手段啊。

手下智囊们也无人打听彩票,只是都研究了彩票规则,一致同意应该给龙川那小地方的几个候选人买点彩票,虽然龙川很小。花钱多了有点牛刀杀鸡的浪费,但谁让它赶到了民主党成立的节骨眼上?而且彩票貌似正吸引越来越多报业的注意力,是个宣传的好机会。易成就提议每个候选人买8千到一万好了,超过敌手一倍,反正他们的对手都是小县城里的土鳖,也没必要太费心。

但是钟家良想了想,却有不同的意见。

钟家良是从来不买彩票,但却不证明他不赌博,这是因为彩票那种东西不过是平民的娱乐而已。他玩的赌博是鸦片期货,这也是一种赌博,而且是豪赌。

资金大的一方可以无限的让价格走势违背常识,从而不停的侵蚀敌手的保证金。让他不停的追加保证金,直到他资金链断裂爆仓掉,也就是说即便你是天才。你预测实物市场中的鸦片价格走势全对了,但你假如资金不如对手。也可能被对方在期货虚拟市场中搞得倾家荡产,因为对方就能逆着实物市场价格走势做盘!

钟家良在这个上面赚了很多钱。因为他不仅有钱,还有信息,通过和英国商团组建的鸦片托拉斯,可以操纵价格,别人是要赌一赌的,但钟家良不需要,牌桌上的每个人的每张底牌是什么,钟家良都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突然发现选举也要赌起来了,钟家良豪情大发,拍板道:“也别一万了,凑个整数!给龙川10万!这样我们必赢了,让全国小赌徒跟着我们赚点彩池,这样岂不是既拿到了议员,又宣传了民主党,还落下了全国的乐善好施的口碑!”

一席话一发,几个智囊都面面相觑,易成问道:“钟先生,龙川就一个小县城啊,而且还是买彩票,投入十万太骇人听闻了吧?”

钟家良爽朗的大笑起来:“易成,你这么说,那应该全国报业还会感谢我们!多好的轰动新闻啊!”

接着大手里的烟枪一挥,说道:“就这么定了。而且还能赚底池,鸦片张那小子白给的20万白银。哈哈。”

【注:鸦片张——彩票公司老板。】

易成等人紧接着提议:若是钟家良打算横扫千军,不如让龙川几个小候选人自己投点钱进去,别介因为战斗的事总部全包了,他们在前线偷懒,天天吃喝玩乐,里面有点自己的钱的话,他们也会积极参选,卖力给民主党造势。况且又不会亏待他们,等于给他们提前发奖金了。

钟家良当即同意,皆大欢喜。

谁料想,仅仅一天后,钟家良再也“爽朗不起来了”。

因为他们十万刚投进去,各地红榜上的浆糊都还没干呢,立刻有人反追加了10万,而且不记名不兑奖,这明目张胆的是要和钟家良对着干啊!

但是钟家良他们没有暴跳如雷立刻准备投钱反击,而是陷入了紧张之中——这情况说明来了敌人了!

事实上,无论赌博还是战争,两件事是高手一定要做的:

第一:认识自己;

第二:了解自己的对手。

钟家良是名义上的帝国首富,然而这名号并不如普通百姓所以为的横行无忌了,天天左手油条右手豆汁,面前两杯豆腐脑,一杯甜的,一杯咸的,嘴里全是:“拿钱砸死某某好了”。

“首富”这个词一般就代表着有无数和你不共戴天的敌人、有无数和你嘻嘻哈哈但对你羡慕嫉妒恨随时准备捅死你取而代之的红眼恶狼猛虎、也有深沉难测、你把握不住对方心思的后台。

而且钟家良也没有凌驾其他大富豪的绝对实力,现在宋国商业繁荣,在商界金字塔顶层的不是钟家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里面每个人和钟家良实力也相差不大。都有实力白扔10万只当是给看不顺眼的人下绊子,并且很遗憾的。某人都自称首富了,其他人怎么可能完全是他的好哥们好朋友,倒不如说大部分都面和心不和更精确。

况且钟家良就是靠垄断国内鸦片零售和鸦片期货对赌为主要财源,前者,是个人闭着眼睛做就能发财,这是皇帝刺刀保护的结果!这么容易来钱的手段能不招人恨吗?更况且,因为钟家良试图多元化,杀入很多行业,还组建第一家民间西洋银行。据说还能极大的放大他的财力,这自然引起了原本行业里大鳄的极度紧张和不满,海宋豪商无人是吃素的。

所以,当洋药行会开始猜测、调查谁哪个王八蛋和钟家良对着干、试图给民主党脸色看的时候,论起以“10万白扔”为单位对赌的能力和动机来,可能的敌人都不止一个。

这个时候,洋药行会才第一次正眼看《彩票公司》这种“小企业”,着手派人调查,试图取得合作。

但是这“小企业”很棘手:它虽然小。但也是官督商办的,有朝廷的光环;大宋官督商办和清国官督商办不一样,清国是直接官吏权力插手经营的,但大宋是朝廷用权力划出一块垄断区域。让该企业经营,朝廷仅仅要干股而已,严禁官吏直接任职;但可想而知。能取到垄断权的公司都不是易于之辈,都后台钢钢硬。

而且这“小企业”老板鸦片张和钟家良有仇。这个原本佛山红巾大起义的首倡者之一,曾经在钟家良洋药行会干过。试图在行会内部的江西拉自己的一个佛山山头,结果被挤走了,心里杀了钟家良的心思都有。

他当然对来调查到底是谁购买彩票的洋药行会嗤之以鼻,根本不合作,就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人家匿名,就这样。

洋药行会又去海京豪商大亨圈子里打听,听到的都是一个回答:“这肯定不是我干的,我支持钟家良老板还来不及呢。”

当然这群家伙说话是不可相信的。

毫无敌手的情报和蛛丝马迹,钟家良暴跳如雷了,但仍然不是打算投钱,直接对着陌生敌人投几十万?在一个小城龙川?简直好像把手伸进一个黑乎乎的洞穴里去摸有没有毒蛇一样,这不是傻吗?

所有大亨的权力都不是单单来自于钱,朝廷关系异常重要,官督商办企业更加重要。有关系,并且关系乐于出手,敌人不管他有多少钱他也赢不了了。

所以这个大亨转而走上层关系,想找朝廷里管选举的大人,停掉这彩票——选举上彩票,这哪个国家学来的?什么民主教科书上也找不到啊,明显的大宋这次选举被彩票变成选民大赌博了,这不是搞笑吗?

然而朝廷貌似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搭理这个大亨,“国家选举筹备小组”的组员宋德凌大臣就反唇相讥:“我国选举是最地道最正宗的英伦选举!固然,教科书上是没写选举里的彩票,可也没写选举里不能有彩票啊;再说英国可能没有彩票,但人家选举期间是用刀叉吃饭,你难道选举期间也要扔掉筷子吗?我们的选举和彩票都是公开公正公平的,并且是不相干的,你们不要干扰其他行业的政策好不好?”

至于皇帝,那是不敢问的,你得先揣测好了他的意图,才能在麻将桌上插科打诨,说他喜欢听的话,你哪能直接求他呢?这不是傻/逼吗?

就算他把刀子捅你腿上了,你也得先查清楚他喜欢不喜欢这一刀,若他喜欢,你得讲:哎呀,天气好热啊,陛下这一刀真是清凉啊!

现在民主党对对手一无所知,对朝廷意见一无所知,对皇帝陛下意见一无所知,哪里敢随便和皇帝谈这个问题!!!

看走上层路线行不通,钟家良也无计可施,并且家门口堆满了记者和彩民,天天马车出入就被他们嚎叫追逐追问:“民主党啥时候再投10万啊?”,搞个民主党的宣传酒会也被记者们愣生生的变成了《彩票赌博计划询问会》,让民主党一群大人物绿着脸不欢而散——老子是要选举的!是要为民做主的!是要和国际强国接轨的,你们老问狗屁彩票干嘛啊!而且龙川那边方秉生恨不得一天两个电报的催命。

眼看彩票这只像趴在民主党肥牛身上吸血的牛虻,快变成钢针了,扎得钟家良寝食难安,他气得难受,打算出手了。

不就是10万吗?那就赌一把好了,反正不能让你在民主党成立的第一次选战里给老子抽脸。

哪能在弄不清对手是谁、意图是什么的情况下,就胡乱进攻?易成等手下赶紧拦住了老大。

他们提出了另外一项主意:“利用手中的媒体,联络关系好的洋人媒体,同时宣传彩票把选举变成了赌博——这是违法民主选举法则的。”

利用民意逼宫,钟家良有这个信心:毕竟几乎所有的选举书籍都是他组织翻译的,所有的报业所能获得的情报和信息都来自于他。

若是大宋帝国鼎鼎大名众所周知的选举推动者钟西癖说了彩票太坏,谁能反对?

钟家良可以讲是海宋“选举之父”啊!

一旦没有彩票,龙川乃至其他地区,钟家良一伙稳赢!!!!

他们不仅有理论知识,手下的一批干将也开始有了经验了,比如方秉生什么的,在操纵选举方面也非常厉害了。

所以他自己的报纸《宋商经济报》先开火了。

但是下场非常凄惨。

整个国家的所有报业都在围攻他们,人家根本不谈什么选举法则、选举历史、选举意义,这些都是钟家良成天讲的,人家就大骂你钟家良是孙子,没胆去拼,不如死了算了。

这简直是洋泾浜遇到老土鳖,会英文也说不清啊!

无知者无耻啊!!!——钟家良在怒吼!(未完待续。)

140 铁索联舟

龙川、京城、惠州等各地因为这报道起了若干起彩民骚乱后,钟家良的洋药集团才明白过来:废除彩票已经晚了!谁要废,谁就是要得罪天下人!

钟家良的私人小会议室里。

“钟先生,我越想这事越觉的怪,”易成皱着眉头说道:

“一是那个匿名人出手干净利落,我们才刚刚动手24小时之内他就反击了,涉及这么多金钱都能动作这么快?而且这人和他背后的后台一点痕迹都查不到;而且居然有人收集了我们二百份报纸剥去头版头条通宵坐火车去龙川三一广场散发?所以是有人早就盯上我们了,是早有预谋的;”

“二是朝廷态度非常怪异,徐穿越大人是帮我们的,但是他从来没听过朝廷里有人谈彩票,地位最高的宋德凌大人则异常坚决,回答的滴水不漏,明显是在维护彩票,他好像知情;彩票公司可以通过朝廷发通电,而且语气太强硬,根本不惧我们…….”

“三是这种彩票设计和推出都配合选举的这么精确,貌似他们也是有备而来。”

说到这里,易成满脸凝重的说道:“反正我觉的彩票这件事透着古怪,在算计我们,钟先生谋定而后动啊,不要着急。”

不过钟家良好像不是很在意易成的意见,他咬牙切齿的叫道:“反击我们的家伙当然没有痕迹了,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混蛋想搞我,我也放不过他!彩票嘛,这根本上不了台面的小屁赌博公司。朝廷谁会在意它?反正整个京城和我有深仇大恨并且敢这么干的,也不过五六个人。就是他们!他们就是一群耗子,只敢在老子背后下绊子。连露面交锋也不干,老子就继续扔钱!反正谁钱多谁赢,我要让这群耗子倾家荡产!”

“那几只耗子?我知道您在说谁。”易成眨了眨眼睛,小声反问道:“但您确认不是那群大鳄里的吗?”

“他们?你是说不想加入民主党的那几个?”钟家良想了想,失笑了起来,说道:“那是群土鳖!就是妒忌我中西贯通的大才。他们懂个屁选举!”

易成把自己眼镜摘下来擦干净,再次戴上,做得很慢,彷佛一个猎人在出发战斗前再次整理自己枪械那般。然后他看着急于报仇雪恨的钟家良,慢慢说道:“钟先生,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以对西洋选举精通程度缩小一下嫌疑圈,您真是太聪明了,提醒了我。京城里,既懂选举又有实力做这事的还有一人。”

“哪个王八蛋?”钟家良立刻转身握拳叫道。

“我还在想….不能….确认……”易成说得很慢,很不连贯,彷佛真的没想好那般,但是他的动作却是转头看了看屋里其他三个谋士。

这个是易成的老动作了。钟家良一看就明白了,立刻挥手道:“你们都先出去,我想起个事情和易成先生说说。”

等会议室只剩下钟家良和易成的时候,钟家良阴冷着脸走上去问道:“你刚刚说的是谁?我放不过他的。”

易成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真的不敢确认啊。”

“你快说啊,知道你想得准。”钟家良满脸狰狞的握拳叫道。

易成抬起头又叹了口气,小声道:“也许是皇帝。”

钟家良愣了三秒之后。腿一软,就朝地上半跪而去。易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板。

此刻的钟家良再也不复刚刚的狰狞。而是宛如被抽了筋的鳄鱼那般,浑身颤抖,被易成扶着坐在椅上上,只见他满头冷汗,呼呼乱喘,指着易成,想说什么,但是眼珠已经乱转成一团,证明了他脑袋里可能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易成知道老板怕什么,赶紧在钟家良耳边叫道:“钟先生不要怕!即便就是陛下,他不是要灭我们民主党!更不是要灭您!这是他的帝王之术!放心!是针对全国人的,不是针对您的!您安如磐石!洋药行会不会有危险的!”

“啊哦………”易成一番话,钟家良立刻不喘了,长出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你怎么想到是他?”钟家良定下猛跳的心脏,擦着满头冷汗,问道。

易成给老板体贴的倒了一杯水,看着老板头上冷汗不那么多了,这才说道:“因为您刚刚提醒了我,从西学精通程度来缩小嫌疑圈,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功劳一定要是老板的,不是也要说是他的,易成做完自己的标准功课后,才接着解释:

“放眼整个大宋,整个东亚,除了您这种不世出的天才,谁能懂西学选举呢?”

当然,除了记功,马屁也必须要拍。

易成语调一个转折:“只有皇帝水平略略高过于您。也就是说整个大宋也不过就是皇帝和您是帅才,知道什么是选举,如何选举,怎么影响选举。”

“自选举开始以来,您就攻城略地,连续占据三个繁荣城市的大部分议员职位。这是劳有所得。您的才华和财富,让我们战无不胜,大宋不会有人可以做我们选举的对手!

“但从彩票发行来看,我们的优势突然被抵消了,以致于龙川那种小地方的土鳖财主可以以彩票打得方秉生那种专家灰头土脸,不知道如何办了。”

“我研究了彩票和它的影响,发现这个玩意就是让贱民和记者们欢腾,还有幻想可以从我们手里抢夺议员的疯子,惟独我们这个最强的民主党被它搞得优势削减最大!”

“看看,方秉生那个人很善于操纵百姓,很会省钱,但是因为有了彩票,几百元、一千元就可以拿下的城市,突然变成要成千上万的银钱才能攻下。而方秉生擅长的技术竟然没什么用了。”

钟家良两手捧着茶杯,任由水蒸气熏着自己鼻子。有些惊恐和急不可耐的问道:“你是说皇帝要削减我们的力量?看不顺眼我们了吗?”

“不是看不顺眼!是皇帝变了下棋规则!这个规则对我们不利而已!他并不是专门针对我们!”易成赶紧打消老板的惊慌,说实话。钟家良最崇拜皇帝,但是所有的崇拜,包括基督徒对于上帝,都是基于对方不可战胜的恐惧,越恐惧越虔诚,所以若说皇帝对他有意见,钟家良晚上大烟都抽不下去,屁股下的金山整日的如火山一般燎烤着他,而皇帝的喜恶可能是他命运的唯一决定因素。

“彩票本来就是细枝末节的东西。而且和选举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不相干的东西,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玩意。但就是这种微小的不相干的改变,立刻扭转了战场里各方的实力均衡,有人被武装,有人被缴了枪!能有这种手段,必须是对整个局势了若指掌并且智力极高才行,谁能对选举这复杂的西洋玩意了若指掌?谁能改变规则却让人察觉不到危险?谁喜欢这种不动声色的操控?谁能让彩票进入这个圈子?谁能调配资金敢和您这种不世出的大才对战?”易成说到这里,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只有皇帝。”

“你也不能确定是他吧?”钟家良有些期望的问道,随后又自我验证般的说道:“也许一切都是歪打正着了,也许仅仅是在期货市场里被我们宰得血肉模糊的那几个笨蛋想报复,也许就是彩票公司给朝廷送礼了……….”

易成点了点头说道:“谁能确认皇帝呢?谁能知道帝王的心肠呢?”他在会议室踱步说道:“但是我听说是皇帝特别将彩票发行情况提高到通电级别。否则。它怎么能进入朝廷通电呢?并且徐穿越大臣也说皇帝最近心情很好,做什么事不经意的时候都哼歌,这就发生在第一次彩票通电发出全国的之后。皇帝是知道彩票的,很大可能。这一切就是他操纵的。”

钟家良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顿在桌子上。摊开手问道:“那我们怎么办?”接着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龙川四个议员我不要了。就这样吧。”

易成闻言一愣,叫道:“别啊!钟先生,咱们民主党全国第一次选战呢!而且因为彩票,全国整个报业都轰动了,龙川太重要了,得龙川者得天下!谁得龙川谁全国乃至全球知名了!这四个议员一定要拿下来啊!皇帝只是改规则,他不会动我们的!他不是针对车马动手的人,他是贤君啊,不怎么碰棋子,只画棋路啊!”

闻听最看重的谋士这么说,钟家良闻言大振,惊喜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投钱大干一场?”

“是的,但是决不能赢皇帝。”易成说道。

谁也不敢赢皇帝,这不是能赢不能赢的问题,而是不可赢的问题。

你赢了,他说不定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

不顺眼,那就搞你的时候多了去了。

所以别看帝国鼓励商业,商业大亨多的是,但每个人都在皇帝面前耍宝装怪,人人都表现自己的独特而印象深刻的一面给皇帝,装成小丑也无所谓;那个小刀军团的黄德美不就是在皇帝面前装怕媳妇怕到死的受虐狂吗?效果不错,可以让皇帝哈哈大笑,缓解日理万机的疲劳;更可以让自己成为报业大亨外带屡次在丢脸事件中保住爵帽子。

钟家良也经常被红眼狼在外边嘲讽为太监总管,他的民主党是阉党,因为这个人见了皇帝就流着哈喇子装傻,没有办法,皇帝希望你是小丑,你最好就赶紧穿戴上衣服跳舞!

这尼玛就是皇帝嘴里的情商啊!

即便打麻将的时候,皇帝摸牌摸成相公了,大家不仅不要说,最好自己偷牌也变成相公。

钟家良自然是知道这关键的。

“不能赢皇帝?但是你刚刚说反击我们的这10万就是他操纵投入的,若我们不投钱,那肯定赢不了啊!那还怎么竞选?你没见那些记者和彩民都是疯了的!就是要钱的。”钟家良哀叫道。

“那10万是匿名投的,陛下自己不说,谁能确认就是他示意的?我们装不知道就得了。”易成看起来已经想好了对策,他竖起手指摇了摇说道:“关键是我们洋药行会不赢皇帝就行,要法不责众!”

“法不责众?”钟家良瞪大了眼睛。

易成解释道:“万一那真是皇帝投的钱,我们要对赌起来,万一赢了呢?祸大了!那彩票是简单对赌的,赢家通吃,你让皇帝亏多少钱啊?钱肯定他是不在乎的,但让他恶心就坏了!但是龙川不可不要,所以我们不一家投钱,我们去联合民主党其他的大亨一起凑钱投!这样就是帝国三分之一的商业圈联合起来跟我们去对赌,即便赢了,皇帝也不会对我们洋药行会印象不好!那可是整个民主党啊!而且那群蠢蛋肯定不会知道是可能和皇帝对赌!欢天喜地的就做咱们的炮灰了!”

接着易成捏了个响指:“不仅去找民主党,咱们洋药行会和外国大商会关系很好,尤其是英吉利大商会,他们都是熟悉选举的,也知道我们前途远大,会越来越有权力,我们也去找各国外地大商人寻求募捐,这样就是全球商人铁索连舟,谁敢违逆列强商人的意思?这样即便赢了,皇帝什么也不会说,也不会多心了。”

“易成先生,你太了不起了!”钟家良愣了一会,突然狠狠的一拍桌子,满脸的兴奋,现在龙川遍地记者,因为彩票是全国通电的,全国人也言必称龙川言必称彩票,钟家良真的舍不得放弃这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易成笑了笑,继续说道:“让民主党那些党员企业投钱还有个好处:大部分加入民主党的都是混蛋,想白吃白喝白蹭我们,有好处大家都来了,有坏事他们肯定都跑了。这样的党怎么能行,就得是共利益同呼吸才行!大家一起冒险投钱了,大家关系才会铁!”

“好!说得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栋梁啊!”钟家良满脸的激动的站起来拍着易成的肩膀。

但钟家良还是有点害怕的说道:“唉,和皇帝干,我确实有点害怕,那家伙…….”

易成冷笑了一声,说道:“钟先生,没啥可怕的,我们有友军的!而且这友军,神皇也得让三分!”(未完待续。)

141 匪徒面相

【选举第三周周三上午11点】

龙川中心广场再次沸腾,挤得水泄不通,四里八乡的人都钻到这里来了,码头又成了鬼码头,因为民主党昨天再次钻了出来,五个人,包括方秉生,泪流满面的购买了大额彩票,每人又出了5000银元,齐齐的把龙川民主党的彩票数目攻击到了32000张,在数目上和第一的张其结持平了。

但是民主党还是处于劣势,因为对方名下那10万是不记名不兑奖白给小彩民的,还得指望京城来大援兵。

然而这种石破天惊的赌命一搏,对小民们说明了民主党还有希望,他们没有认输,这说明钟家良也没有认输。

所以民主党和本地商会的对台戏再次唱了起来了,双方都咬牙切齿的攻击对方,忽悠平民购买自己彩票。

黑压压的人潮中,两面台子上的候选人都泪流满面捶胸跌足的攻击对方、声明自己必胜。

连方秉生都一个样了,被鬼附体了。

他这个人一致作为京城来的玻璃人高高在上,以前和县令市长把酒言欢,在马戏团指挥候选人表演,明显比手下四个候选人高了一头,有点高高在上、幕后操纵的意思。

但是昨天和今天,他好像换了一个人。

手里操着纸板大喇叭,方秉生在民主党台子上声嘶力竭的狂吼:“我!方秉生!对着神发誓,我们民主党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求求你们!买我们的彩票吧!我们一定会赢的!”

这也没法,因为现在成了他是龙川这场赌局里投入最多的倒霉蛋了。20000银元的赌注啊!比手下都高两倍!

然而情况陷于胶着,自从钟家良的二逼报纸发表了自以为是的二逼言论之后。除了钟二仔和鸦片馆受到暴民袭击,龙川彩票销售也同时大大兴旺。

可想而知。都是购买商会的。

因为钟家良显得自己缩了、怕了,不敢投钱对赌了,本来赔率就劣于商会,那还买他干嘛?

很多民主党的铁杆粉丝在被治安官的警棍驱散后,就咬牙流泪拿出自己的积蓄,去换马赌了。

因此此刻被钟家良伤害之后,虽然民主党四个人赌金已经和第一持平了,全部是32000左右,但是广场里的人群明显分了势均力敌的两群。互相叫骂。

支持商会的那群人里很多人流着泪大吼:

“你他妈的!早干嘛去了?”

“前几天老子拿出心肝肺来支持你们,可是你们老大都缩卵了!”

“现在才投5000?你们早干嘛去了啊?”

“老子本就有你们10元彩票,为了弥补亏损,又买了20元商会啊!”

“民主党这群畜生,老子一会换你们,一会换商会,一年积蓄全浪费在彩票上了!”

而始终支持民主党的一伙人也一样对着敌手们大吼,这伙人大部分不如对方有钱,或者比对方更抠门。没钱来回换马玩,只好死抱着民主党彩票,不少人都在中心教堂禁食祷告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民主党能起死回生,不要让自己亏本。

现在神可怜他们,又让商会几个混蛋花了大钱购买自己彩票。在数量上显得略略和商会旗鼓相当了,他们也流泪吼了回去:

“擦啊!民主党一定会赢的!”

“我就支持民主党了!大不了。我把手里的10元彩票跟着我下棺材!”

“人家人人又买了5000啊,多有诚意啊。兄弟们,回来吧!”

“钟家良万岁!我与钟家良共存亡了!反正没钱换马!”

而民主党台子对面的商会,怎么会让这群新附军再叛逃回去,他们更加声嘶力竭的宣扬自己,此时值班的李广西吼得是披头散发,汗流满面,他举着手里已经被握得成了黑条纹的《宋商经济报》跺得台子碰碰响的大叫:

“大家不要相信钟家良这个抽鸦片的狗贼!他已经要废止彩票了!这何等的无耻何等的丧心病狂!他要把整个县城的钱打水漂啊!现在对面几个王八蛋又买了点彩票就敢嚣张了?你们不要忘了他们是一群无胆鬼,就靠着钟家良嚣张!现在钟家良都缩了,他们能有多大胆量?就是想欺骗你们!玩弄你们!要是你们买了他的彩票,临近选举结束的时候,他再废除了彩票,你们就亏大了啊!听我们的,踊跃购买咱家的彩票,大家一起发财啊!”

这演说立刻激起了铁杆支持商会的以及叛变投诚过来的人群大声叫好。

而位于广场中界线则立刻起了骚动。

在民主党一边的一群衣着统一的人在小吃摊一边,指着远处台子上披头散发的李广西伸手大吼:“姓李的,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竟然敢骂钟家良老板是狗贼?你这个畜生!我们去衙门找赵金大法官告你诽谤信不信?”

这伙人全都是本地鸦片馆的伙计和打手,他们作为官督商办企业的一分子,在任何地区都属于人人眼红的好工作,此刻被主事领导叫出来,替自己人维持秩序制造声望,这也没法,上周发生的骚乱已经说明:民主党的胜负和本地鸦片馆的利益焊接起来了,身为主事经理,谁敢让民主党输了?赶紧让能调动的人力都起来帮着他们宣传;

而小吃摊另一边另一伙同样衣着统一的人则暴跳如雷的回骂:“你们这群狗日的鸦片鬼,在胡说八道什么?不就是你们的老鸦片鬼钟家良缩了吗?还要废除彩票!没有人性!天打雷劈!还敢骂我们李老板,信不信老子现在打劈了你们这群鸦片鬼?”

这另一伙人自然就是工厂里老板带出来扩大声望维持秩序的工人,和鸦片馆一样。能在洋工厂里做工,一样是人人艳羡的好工作。而且彼此看不起对方:鸦片馆看工人是出卖苦力的,本质和码头扛包的没区别。平均收入不如自己;工人看鸦片馆是靠关系进去,有关系白捞钱,这不是招人恨吗?而且工人干得好,运气好,不至于半途被搞成残疾,干成高级技工后,一个月20块大洋,这种百里挑一的期望,足够他们背地里辱骂在鸦片馆里的亲戚和朋友是不劳而获的吸血鬼、撒旦派来的奸细了。

两伙县城里都自以为自己牛比的家伙遇到一起。别说是给各人背后的老板撑腰,就算平常茶馆里看到也彼此互相讥讽,还时不时打个群架,此刻还不互相叫骂吗?只是各人来之前都受到严令:因为广场云集大批记者,只可给老板添光,不可给老板丢脸。这才没酿成大群架。

当然打群架的话,鸦片馆就萎了,对面人多势众啊,而且都是重体力劳动。他们连翁拳光的黑/帮会都打过,自己打不过啊。这自然也是平均收入不敌对方的工人们得意洋洋的一部分原因。

而两条怒目而视的火爆线之间的小贩们依旧熟视无睹的大声叫卖着自己的工艺品、纪念品以及喷香的外卖食品。

除了广场上擦得出火花的对拼之外,别的地方也一样在剑拔弩张。

彩票店门口,因为店面窄。没有多余地方贴告示,范西爵特意又做了个两人高的木牌子,上面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假如民主党废止彩票。本人就拿枪打爆钟家良狗头!”

字如斗大,刻意使用白纸黑字。写得张牙舞爪,就竖在三一街的马路牙子上。

此刻人满为患围观的街道上。林警官带着两个跟班挤了进来,用警官敲着那牌子,用略带点身不由己的抱歉口吻叫道:“范老板啊!在吗?有人举报你了!把牌子拆掉吧,不能骂钟家良啊。”

范西爵还没出来,围观的人群已经大叫起来:

“凭什么啊?”

“钟家良不就该死吗?他妈的,老子一年薪水压了他,害的老子不得去借高利贷换马压商会!”

“对啊!人家立牌子是人家自己的事!”

“范老板,我支持你!爆掉那厮狗头!”

“范老板你要爆掉钟家良狗头,就是龙川第一好汉!”

“你瞎说什么,他是京城人,不是本地人!”

“人家有胆,就是本地人,怎么了啊?你不服你拿枪射钟家良啊!”

………….

看着周围那么多幸灾乐祸的彩民,林警官有些无奈拿手压了压,表示:你们闭嘴吧。接着又仰头大吼起来:“别乱了,都散去吧,各位!”。

范西爵背着褐贝丝大摇大摆的出来了,依旧是胡子越来越长,头发凌乱如鸟窝,谁叫他为了自己的好运气,天天枕着钞票堆睡觉的?

不过脸色不错,不是那天拿刀杀、用嘴撕碎那可怜母鸡的状态,因为这两天彩票销量大好啊,大家都买商会的彩票,来换马或者降低可能的亏本,他也跟着大喜,因为虽然彩票底池和运营成本都是公司包圆了,但他的提成和奖金是不会少的。

“林警官,我树个牌子怎么了?”范西爵擦了擦脸上的灰叫道。

林警官无奈的摊开手,说道:“反正有人举报你!赵金大人不希望在龙川城里有人搞人身攻击,毕竟咱们是文斗是吧?”

范西爵还没说话,周围就大吼开了,包括围观的和排队购买彩票的,人人握拳大吼:“狗屁文斗啊!钟家良敢废了彩票就让他脑袋开花!支持范老板!!!”

林警官自己其实是非常喜欢这牌子的,这简直是商会支持者对着民主党支持者抽脸啊,身为一个怀里揣着五元彩票希望变成40元的赌博成功人士,他内心无比支持范西爵,但是没法子,军令在身只能撤除这个牌子。

因为内心支持,林警官就做苦逼状,对着起哄的人群做无奈安抚状,用轻轻的语调说着屁话,其实希望这牌子多树立那么一会,让更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购买商会彩票,以便自己赢面更大。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个乌鸦般的嚎叫:“老林!你在说什么屁话呢?赶紧给我拆了这狗娘养的牌子!”

老林回头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老大欧杏孙亲自来了!

这欧杏孙此刻面容一看,就让你失魂落魄、吓得魂都没了!

虽然还穿着制服,但失了前几天当代理局长要一尘不染的劲头,好几天没换警服,一身的汗臭味,胸口有菜叶子、汤迹,面容憔悴、两只眼因为失眠肿得和桃子一样,和彩票店老板一样胡子拉茬,但偏偏满眼都是凶光,让人一看就觉的此人肯定是鸦片成瘾n久没钱抽鸦片打算杀人抢劫,这种匪徒就是这副面相。

“啊?老大?”林警官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撞倒那牌子。(未完待续。)

142 惊慌失措

不由的欧杏孙看起来这么落魄这么瘆人,他自从诱揍记者驱散钟二仔家前的示威人群后就没睡好过。

被大人当众抽了耳光了啊!!!————这尼玛仕途完蛋了啊!!!

虽然流着泪驱散了示威人群,但欧杏孙浑身的哆嗦就没听过:这个时点,他当然不知道未来,他已经红了,他也不知道整个系统会出面保他,在系统内声望急剧升高;

这个时点他仅仅是个惹了大人愤怒的小官吏啊!!!

虽然仅仅是大人手下的秘书官,但也代表大人了啊,大人不开心乃至于是愤怒,尤其是钦差、是皇帝干儿子、是贵族、是大理寺,你犯了这样的致命错误,你还想保住官帽子啊????

结果虽然整个白天,他指挥治安官猪突豨勇,干净利落的驱除了钟二仔和鸦片馆前的示威人群,秘书官点头说:“还不错。”然而他就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手不停的抖,吃饭喝汤搞得自己前襟一片一片的。

凌晨回到家,压力太大的他,摇醒了自己老婆,跪在老婆床前,就如对着耶稣那样流泪忏悔了今天的倒霉事。

但是老婆不是耶稣。

老婆明白之后,当即破口大骂:

你妈的不是从清国就当衙役吗?你这蠢货怎么干这种蠢事?

天杀的!你还要你儿子吗?你要倒霉了,全家跟着倒霉!

不要脸的!天天妒忌姓席的,你根本没人家那种命!人家命多硬,可以弄倒县令。你他妈的算老几,生下来就是个三斤七两的早产儿!

你这个混账。让家里跟着你满门抄斩吗?

耶稣啊,干嘛让我嫁了这个傻/逼。当年来我这豆蔻年华风华正茂的美少女提亲的可不只是老欧那一家,比如姓郑的,人家都开了全城第一大酒馆了,多好啊,省的闹心!

…………….

欧杏孙跪在床前被骂得泪流满面,心里在悲苦之余,却有了一阵快感,嗯?大约受虐狂的快感吧。

他也想抽自己耳光,来惩罚自己想红想疯了的傻/逼作风。但是自抽耳光,远不如听这婆娘大骂自己来得残酷。

自己想红、想挤走姓席的、乃至姓张的、出人头地不就是这婆娘骂出来的吗?

但是婆娘大骂只能产生受虐的快感,于事无补,第二天欧杏孙就通过老婆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在自己买来的自己却没权打开的西洋保险柜里拿了一叠纸钞。

没法子,你得行贿大人的秘书官啊。

否则这好职位就没了。

行贿赵金大法官他没有胆,而且那种大人简直如神一般高高再上,不知道收不收贿,但是就一点。他的年薪是天价,贵族+干儿子啊,而且是大法官,不知道多少钱人家能看在眼里。身为小县城的土鳖探长只能行贿秘书了。

考虑到人家是大理寺的大法官的秘书,自己拿几百元去行贿也许是个笑话,欧杏孙和老婆一商量。数了一千银元,厚厚一叠的100张十元钞票。

但是看着那些被不知道多少人的手摸过的皱皱巴巴的钞票。老婆又疑问道:“这些够吗?人家是京城来的啊!”

这样一说,看着那叠烂乎乎的钞票。欧杏孙一咬牙又拿了若干五元钞票和银元,装了一个沉甸甸的兜子,天一亮就去海洋银行兑换了一张100元的金圆券。

薄薄的一张黄金色的纸,这就是1600两银子啊!

早晨,趁着秘书官吃早茶的机会,以商讨如何保卫龙川治安的因头隔离开其他人,欧杏孙死命的撑着笑脸,把装了金圆券的信封在桌子下塞给了那满嘴京城口音的家伙,这时候才看出来,他才二十多岁,嘴上的胡须都是淡黄色的绒毛,和自己儿子岁数差不多。

秘书官先被欧杏孙的谀辞弄得很不开心,饭都吃不下去,这个满嘴口臭浑身体味的傻/逼恨不得抱住自己说话,就是昨天,自己一耳光抽在这个老东西脸上,但是看他贼态兮兮的递过来的信封,秘书官愣了一下,浑然忘了这些。

搓开信封,一张金灿灿的金圆券看着自己,这东西即便在京城精英眼里,也能让他们瞳仁缩小,以便更精准的看准纸币上面皇帝那慨然的笑容。

“哦?你什么意思?”秘书官确认了那金灿灿的纸币,抬起头来问道。

看秘书官握着信封并没有递回的意思,欧杏孙兴奋的嘴都咧开了,恨不得现在就跳出条凳,给秘书官高歌劲舞一曲。

“没什么意思,就是昨天我被那什么记者骗了,但是我后来做得很好,希望大人给我在赵金大人以及朝廷面前圆寰!”欧杏孙结结巴巴却很快的说了这些话。

“啊,那事啊。你太多虑了!”秘书官轻松的笑了起来。

其实他昨天把事情朝赵金大人回报之后,赵金大法官反而大笑起来,叫道:“好!记者头破血流更好!报业会把钟家良放在火上烤的!”

也就是说欧杏孙歪打正着,还成就了这小秘书和大法官的心意,但是小秘书可不会告诉欧杏孙实话。

他搓了搓手里的信封,看这里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厅,无第三者在场,脸上却做了个难办的神色,皱眉说道:“这可很难办啊,昨天那事,县城骚乱,大人很不高兴啊。”

欧杏孙差点吓尿了,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就差跪地哭求了。

看到他那个样子,小秘书却得意的一笑。

秘书官也不是一般人,他家世代一样是衙役出身,就靠在广州府衙欺压平民、构陷富人为自己赢了富贵一场,神皇入粤破广州后,家族兄弟立刻改弦易张。兄弟们有钱的立刻往清国跑,剩下的全部给神皇贡献军资、全家改信基督教。无他,乱世就得这样才能活得滋润。

秘书官家这一支就是留在广州的。无比支持海皇,这就是儒家的智慧,否则都为咸丰死绝了,谁看管祖坟,谁照看祖业?

而且他们这一家为了家族的兴盛,还把秘书官报名投入海皇童子军,反正家里七八个孩子,有一个为叛军服务,不妨碍其他孩子在留辫子的王师打回来后再大义灭亲。总归是家族保住了啊。

随后,家族又让秘书官报名参加服侍金中基海外留学的侍奉队,把自己儿子扔去侍奉一个瘸子远渡重洋。

他父亲写信就这么给秘书官说:“你听好,你服侍金中基,就要如同服侍我一样,把他当自己的爹!”

金中基比秘书官也大不了几岁,反正家族就差把秘书官阉了送宫里去了,假如海皇真搞太监的话,说不定真阉了。

金中基很难伺候。脾气最坏的残疾人大约就是瘸子了,看着人家都能跑能跳的,自己有腿却走不了跑不动跳不得,瘸子往往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乱砸东西、用自己拐杖打人,但秘书都忍了下来。

然而事实就是家族高瞻远瞩,在遥远的美利坚。经历了几年的服侍人的生活,金中基大人回国之后。立刻飞黄腾达,秘书也跟着水涨船高。是他特别信任的人。

但是收到1600元贿金也是秘书官收到的最大一笔钱。

因为赵金大法官是虔诚基督徒、特别忠心皇帝,响应皇帝的“要那么多钱干嘛,好好干自己的呼召就够了”的响应,一般不受贿,除非那人也是贵族,涉及到朝廷山头大战,他才收钱,而且这往往都是皇帝已经示意的情况下,在面对权贵争斗的时候,而皇帝很少示意,他总是大拇指和食指拢住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看热闹的表情。

即便他秘书官受贿了,也影响不到赵金中基的判案,对方根本不听他的。因为基督徒讲究爱人如己,在赵金大法官看来:我已经对你情同兄弟了,爱是无价的,我在乎你给我说什么干嘛?你又不懂法学。

况且巡回法庭全部是断大案子,全民可以随意旁听,一个判决不够服众,报业就会沸腾。

而报业沸腾,皇帝就会知道。

皇帝知道,他是唯一可以决定大法官任免的人类,大理寺说是直属于皇帝,但是不如说直属于皇帝和报业,皇帝就纵容报业呢!西洋舶来词:新闻言论自由,在平民眼里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荒唐词,但是在大理寺人员眼里才懂这四个字是何等可怕。

而且皇帝他屡次声明自己不懂什么法理,只是按天良判案,他就代表平民!若他怒了,这个大法官会死得很惨。

当然不是真的死,但是若因为判案不公,被皇帝免职,这大法官会声名狼藉,被报业和平民逼得海宋是呆不下的,只能移民到清国上海去了。

因为皇帝手掌任免权,报业手操质疑权,大法官们过得很艰辛,只有是不贪心也不认为自己是满清大理寺的那伙基督徒法官才能游刃有余,更不要说受贿乱判了。

因此这严重影响了秘书官的收入,自从回国之后,还就龙川这一笔钱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那么大。

看着这个涕泪俱下的警官,秘书官有了点同情:大城里的警官当然知道怎么对付记者那群东西,也就是你们这种小城里的土鳖警官不懂如何对付那群混账,况且你们的局长不在了,你仅仅是个探长代理;而且你打了就打了呗,我本来就下令清场了。

不过钱太耀眼了,尤其是金圆券,欧杏孙高估对方了:秘书官只是听说过,还真的第一次见这种钞票,这金黄色的钞票简直是咬手啊,握在手里了就不想递回去。

“咳咳!”秘书官掩饰着自己的惊喜,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惊恐,咳嗽了几声,对随时准备下跪的欧杏孙说道:“没事!反正现在整个县城秩序井然,我帮着你替大人说说。”

一句话,把欧杏孙从地狱提到天堂,慌不迭的道谢。

但眼泪已经横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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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官收了自己的钱啊!

但是欧杏孙却惶惶不可终日,这才发现宋国体系不是当年清国,谁他妈的收过自己钱?也就是张局长逢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自己得凑份子,张局长前些年很贪,但这三年一点都不贪,给他凑份子花不了多少钱。

你给刘国建送钱,他能管你提拔啊?他只能在奏章里保举你从吏转成官,这废死劲了,你还得考试,从吏员到官员要考试的。

而且秘书官收了钱也不能保护自己万无一失,谁不知道赵金大法官铁面无私啊,一手操着法槌,一手按着圣经,那句对证人说的台词已经家喻户晓了:“你手按圣经发誓说真话了,若是你说假话,将面对伟大的神和公正法律的双重追讨!”

重压之下,欧杏孙没有一晚睡过好觉,而且他在治安局里下令:“谁他妈的也不许再谈彩票!治安局绝对中立!永远中立!谁再敢买彩票谈彩票,老子弄死你妈的!”

这当然是气急败坏后的压力转移!

不能只自己天天被老婆骂啊。

所以当手操彩票意图培育对钟家良的仇恨的林警官看到老大欧杏孙来了的时候,腿都吓转筋了——这老大被传闻说因为被秘书官打了一耳光,要把敢谈彩票的警员都整死啊!他对彩票深恶痛绝了啊!

欧杏孙看着范西爵立得大牌子,也没有二话,上前一脚就踹翻了牌子,大吼:“给老子收了!妈的!选举不许煽动仇恨!文斗!你他妈的!不听,老子就打死他!”

大家看欧杏孙那丧心病狂的样子,包括范西爵在内都不敢吭声了,谁敢和治安官老大斗,更况且听说他得罪了所有外地记者,正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老大很危险了。

人群里的记者悻悻的零星的振臂高呼:“无耻啊!洋药行会的败类!”

欧杏孙立刻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扭头大吼:“谁说的?”

人群里几个头包白布的家伙立刻开始推开人群逃了,无他,都是记者,都是那天被欧杏孙警棍揍的头破血流。

他们正合伙到处找欧杏孙的黑材料呢。

但是也无胆和这种恶警正面交锋了。

他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去广场里找新闻材料了。

广场里记者正踊跃的采访民主党和商会八个候选人,踊跃之极。(未完待续。)

143 大清正统

【选举第三周周四上午11点】

三一广场又重新恢复了两雄对峙的格局,民主党又回来了,而且显得格外的凶暴。

每个候选人包括他们的幕后老板方秉生在内人人脸红脖子粗的大骂对面的商会,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会取胜,并号召所有平民都去买民主党彩票,这种气势和以前完全不同。

明眼人可以看出他们好像疯子一样支持自己的钱,这种做派不是以前的民主党,以前的民主党撑死就是阵列兵,而且好像民兵做派,和对面为了保卫自己钱的商会游击队的坚决作风很不一样,人家商会是宋国游击队,他们是清国绿营阵列兵。

现在的几个民主党外带方秉生则凶神恶煞般全身心投入,这种投入貌似不是他们7000多两白银的彩票私购款可以支持的,反正如同商会杀了他爹妈似的,龙川民主党外带军师已经化身为宋国阵列兵中的精英中的丧心病狂的敢死队,为了神可以绑上炸药包抱住清兵同归于尽的怪物!!!

当然,没有人是傻子。

据各路小道消息:由钟二仔家的家奴、铁路公司的职员、民主党雇佣的舞狮队的跟班等等各种人各种消息都说,钟家良被报业打怕了,不敢废除彩票了,还是筹集了大钱要重新参与投入赌博,所以民主党他们才这么疯狂。

这种小道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一夜之间,龙川很多人在梦里流着泪醒来。摸出塞在床铺下的民主党彩票,又摸出放在铁盒子里的数量差不多的商会彩票。泪流满面。

而彩票店门排起才长队也起了变化,很多人不再像以前那么咧着嘴流着哈喇子了。那时候是在捡地上白捡的钱,现在则买哪一方都承担巨大的风险。

买商会,就要承担小道消息为真的压力,一旦钟家良再次横扫千军,自己的票票要变成对家的下酒菜;

买民主党,则要忍受钟家良的沉默,以及商会可能领先的压力,毕竟钟家良的二逼报纸发出的那几天,可不仅仅是骚乱。商会彩票销售数量狂涨啊,也许一个城里6成人买了商会彩票,自己买民主党,可能会被这多数人击杀得血本无归,毕竟彩票竟然是看投票结果的啊!

所以排队购票的龙川彩民在各路报社的照相机下呈现千奇百怪的姿态:有人面露惊慌失措状;有人大腿哆嗦摆出一飞冲天状;有人手捂着脸摆出羞愧难当状,这是怕日后自己输了看到报纸上这图片难免自己掐自己大腿;还有人比较诚实,在队列里蹲下来,手捂着头,摆着垂头丧气状。

然而彩票销售一片大好。再次上攻零售记录!

彩民们强压着惊慌和恐惧购买彩票,而记者们则疯狂一般采访各路妖魔鬼怪,很多记者脑袋上还缠着伤布,轻伤不下火线。这就是欧杏孙那天驱散示威给他们留下的记录。

但是和在民主党台子前采访五个流泪汉子的鸭子群一般伸直脖子的记者一样多,在商会台子前的记者一样黑压压的一片。

民主党突然个体发力购买大额彩票以致于攻入前五名,凌驾于商会四个人。这却激发了记者们采访商会的热潮。

首先,现在彩票被钟家良的10万天价赌金从百姓喜闻乐见的小赌娱乐。变成了大池子,前面几个人名下都缀着几万的彩票。这彩票对人民的惊骇度已经到了五位数啊!所以就算民主党人人都上32000以上,超过后面的商会几千票,也无所谓了,现在论万了,论千还算个屁啊,大家就看你五位数里的第一位!现在超3不算牛,超5才算!

而且商会因为有10万白扔给他们的底池做保,民主党超3也不能算凌驾!

其次,在京城基督徒大侠追平钟家良10万巨资,并且不记名不兑奖,让商会领先的时候,大家都期望着民主党会胜,就等着钟家良继续反击,这时候是黑云压城,这黑云在民主党一边;

但是现在民主党各人大价钱购买自己彩票,看起来就是他们的行动模式:小喽啰买个小彩是开场白,大Boss钟家良随即会投钱,商会岌岌可危,龙川一样黑云压城,但是此时此地黑云压城的黑云却来自了商会,大家一方面觉的民主党会有大动作,另一方面又觉的商会却能继续反击,所以商会台子前的记者们一样踊跃,甚至于数量比民主党台子前更多;毕竟全国首富发狠不是大新闻,你抽了全国首富的脸才是好新闻,这个希望就在于商会了!

全国百姓都等着看这喜闻乐见的闹剧呢!

他们朝台子上商会众人提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民主党四人都追到了32000票以上,和张长老持平了,请问贵会有反击计划吗?”

“听说民主党后台老板钟家良马上还要投款,商会如何打算?”

“有没有联系到京城的基督徒大侠啊?他还会出手吗?”

台子上,张其结、李广西、范林辉、王鱼家商会四人站成了一排,努力回答台子下此起彼伏跳跃的记者提问。

原因很简单:因为恐惧,对面民主党人人又投了5000元彩票,这是个很可怕的信号。

民主党四人以前都是县城鸦片馆的中高层雇员,虽然也是富贵中人,但论财力其实不如做生意的四人,因此对方疯了不要命的投钱,纯斗富的话是自取其辱,但他们这样做的事实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背后的老板钟家良要有大行动了。

钟家良一动手,必然还有以10万论的大手笔。

民主党有后台,但商会没有!

商会在《皇报》上登声明感谢那位匿名的豪杰,说要当面感谢他;背地里张其结朝京城长老会发电文、李广西朝京城机械会发帮助询问函件。范林辉朝京城小商人协会发电,就是为了找到那个豪杰。这个豪杰不惧钟家良,想来定然富贵齐天。要是他做自己后台就可以保卫自己的钱了!

第一是保卫自己的钱,第二才是当选议员了;

但是所有的询问都石沉大海,无人知道他是谁。

一个匿名的人,怎么能做后台?钟家良再来10万,他帮不帮?

所以面对可怕的危险和不可知的帮助与否,商会众人真的如同背上背了个沉重的十字架,怎么敢掉以轻心,因此大家也都疯了一样站在台子上和对面造势的民主党死战,即便浑身汗透衣衫。嗓子嘶哑不可放声,也不会下去台子下休息了。

战争进入白热化阶段。

这种时候,能让自己的彩票多卖一元争取多一张票,也许就决定自己几千元和所有心血的归属了。

面对记者们,范林辉握拳大吼:“民主党是自取灭亡!他们老板钟家良已经缩起尾巴要逃了,他们买彩票,是为了自保!钟家良不会投钱了!”

李广西跺着脚符合范林辉,还仰起头朝着记者外面的平民大吼:“别忘了我们刚砸过钟二仔家河鸦片馆!那时候他们怎么不敢出头?他们是骗你们的!想保住第二轮伯乐奖而已!买咱们的票,两轮全拿啊!”

张其结双手反复挥动下压。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我们祷告都可以被应许!那么京城的大侠还会出手!他就是代表基督徒啊!咱们宋国是以神立国的啊!有多少我们不知的基督徒豪杰在支持我们?他们投了点钱算什么?我们必胜!”

王鱼家则以一贯的两眼朝天、出神的态度慢悠悠的说道:“神站在我们这一边,不管对方钱有多多,人有多少,我们必胜。因为神的旨意高过人的意思。”

虽然王鱼家这个人一贯这么吊这么烂的回答让他脚下的记者群少很多,但是真站在台下的记者几乎全是福音类基督徒报纸,听着这种以神为名开战的口吻恨不得激动得要死。一样踊跃的跳着提问题,看起来受欢迎程度也不亚于其他其他三个人。

这时有一个记者死命的挤开同行。手扒上了台子沿,一脚踩在木架的木条上。半截身体上到了台子上,好像要爬上台子去似的,看他这么做,周围做安保的工人们立刻想来拉他下去,有人已经拽住了他的皮鞋往下拉,但是他执拗的半截身体趴在台子上,两手撑住木板硬抗,在这种激烈对抗中,这个记者抬起头仰面,看着自己面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张其结,他用很扎耳朵的清国官话大吼起来:“张先生,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为啥你还留着辫子,你还心向大清正统吗????”

“大清正统?”张其结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在自己膝盖前挣扎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

但最靠近台子下的一群人全是记者,非常有新闻嗅觉,一听不知死活爬上半截去的这个家伙突然问出这个词,大家都吃了一惊,然后很快有人就阻止工人拖那家伙下来——这家伙敢说啊,问的问题好啊,大家都想不到。

张其结看着那记者,只见他因为死命爬了半截身体上来,而满脸都是尘土,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小圆帽上也都是土,毕竟人家都这么虔诚的死命上来问你,潜意识里就不好意思不说,他手伸到背后捋了捋自己辫子,想说又担心是对面那群混蛋派来的卧底,要是随便说,说不定被人在报纸上添油加醋造谣呢,他想了想,抬起头,好像对着所有记者那样,有些尴尬的大叫道:

“我是留着辫子!但是这不是我爱大清!而是这辫子是我在美国工作的工具,我是熨烫衣服积攒下第一桶金子的,这辫子是因为我每日辛苦劳作防止打瞌睡而拴在房梁上的!龙川每个人都知道我的故事,我辫子的故事!我留着辫子,是提醒自己今日的幸福生活来得何其不易!”

然后他振臂大呼道:“我这辫子不是清国辫子!而我这人是虔诚的基督徒!我绝对热爱皇帝!神皇万岁!满清那群乡巴佬土鳖皇帝去死吧!阿门!感谢神赐神皇给我们!哈利路亚!”

这声明激起了台子下记者和观众的一片鼓掌,虽然是口号,但听到神皇万岁、乡巴佬土鳖皇帝去死还是免不得激动。因为西学制胜不仅是宋国横扫清国的关键了,也是宋人藐视清人的主要理由。

中国人总喜欢地域歧视的嘛。

听到周围人啪啪的鼓掌叫好。拉住那记者两条腿的工人也笑着使了个眼色,说道:“大爷。您满意了吗?”

说着齐齐一使劲,把那人从台子上抱了下来,扔到了人群里。

但谁也没想到,因为两人发力突然,那人没有防备,被从台子上放了下来,两脚落地后,身体后仰,帽子掉了下去。露出了头顶上蛇一样盘成一盘的大辫子。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看着那头顶上一坨屎一般的辫子,突然鸦雀无声。

宋国人有很多也留着辫子,剪辫子不是一刀切的御令,但是上等人全部都西装革履了,不留辫子了;国人崇拜的枪杆子军队也都是平头,也即是说上层阶级绝对不留辫子了。大部分留辫子的是下等人,或者是老爷子太守旧,作为子孙不得不留着辫子。

但是这个人自称记者,穿得也是西装革履。却刻意的把辫子盘在头上用帽子盖住,这就不是一般宋国人了。

宋国天气多热啊,谁会把辫子盘在头上再用帽子盖住?只有苦力会因为辫子碍事盘在头上,但谁见过西装人会故意盘辫子再用西洋礼帽盖住的?

在宋国。不剪辫子却用帽子掩饰辫子的只有一种人:装逼的清国人!

有记者猛地推了一把那人,吼道:“怪不得你说大清正统,原来你他妈的是清国人啊?”

“清国人怎么了?”那记者有些惊慌的用官话回应道。弯下腰去捡自己的礼帽,想盖住自己头上的辫子。

但是那帽子被促狭的人一脚踢飞了。

有人又推了他一把。嘲讽道:“你这种辫子猪也来我们宋国干嘛?你哪里来的?”

接着不停的有人上去推搡他,又叫又问道:“你干嘛的?我们宋国的事。要你这大清正统来管干嘛?”

“你是清国探子吗?”

“这小子连粤语都说不好呢!他说官话!”

那人又怕又急,大吼道:“我是上海《申报》的特派记者,有问题吗?难道你们宋国不是和大清有外交关系的国家吗?我们《申报》海京办事处就在你们京城中心区!我来采访是天经地义的!”

这吼得有理有据,推搡他的宋国记者们都歇了菜,很多人不屑的扭头咒骂。

但有好事者,又上去揪住那人领子叫道:“刚才你说大清正统了吗?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天下还有大清的事情吗?要不是我们神皇仁慈,说不欺负孤儿寡母的(海皇很喜欢慈禧),否则早灭了你们这群鞑/靼了!”

一句话抓住了题眼,要搞人就要搞他的大话嘛。

记者们又围了上去,幸灾乐祸的推搡着这位大清同行,嘴里叫着:“都尼玛大清正统了,你来这里干嘛?”

“你刚刚说大清正统,是不是诱惑张老板说大清万岁呢?信不信我们吊死你?”

“大清算狗屁正统,我们才是正统!你们是夜郎小民!”

“别尼玛大清大清的,你们有铁路吗?有纺织机吗?有蒸汽机吗?有洋枪队吗?有列强朋友吗?什么都没有,你叫唤个屁啊!”

“我告诉你!看到这彩票没有?这正宗西学啊!人家洋人选举赌博起来,那要一年一年不睡不眠的赌博!这是西学,懂吗你?”

…………………….

那人看敌人人多势众,涨红了脸,不敢说什么了。

接着有人大吼:“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很多人振臂跟着大吼起来,广场里其他地方不知事情的人听着商会台子下那大吼,面面相觑,彼此相问:“哎?那边怎么在喊明王的口号?明王的人也来朝圣了吗?”

势单力薄,而且在妖国境内,那犯了众怒或者说被鄙视欺负的清国记者也不要自己的帽子了,连跑带挤的推开了洋洋得意的宋国汉奸们,手足并用跑出了广场,满眼都是热泪。

“这群洋教畜生啊!王师啊,您快快来收复这沦丧失地,还天地玉宇澄清吧!”内心的嘶吼和泪水飞溅在这被妖人窃据的沃土上,哦,不,是飞溅在妖人碎石子马路上。(未完待续。)

144 猴子就得皮鞭

甩着长辫子的《申报》记者廖青云踉踉跄跄的跑在人满为患的大街上,不时的用西装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但是放脱了以昂贵礼帽掩饰自己辫子的心思,大街上反而无人注意他了,毕竟在海宋,留辫子根本不犯法,只是说明你对本土皇帝的认可程度而已。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就是廖青云记者胸膛里回荡的一句话。

如何报复?

他肯定不能拿枪去开了赵三桂的脑壳,有条件也不敢,只能靠一支笔报复。

记者嘛,牛比的狠。

他要去的地方就是离三一广场近在咫尺的邮局。

邮局里人满为患,但是这种地方却是廖记者又恨又爱的地方,只有这种地方,你的信息才能通过头上莫名其妙的电线杆子传递到宋国首都,甚至于多花三倍的钱,可以从海底电缆走,直达上海,但是廖记者不是仰慕而是恐惧:这尼玛是什么妖法啊!

我发了电报,几天后上海都能收到?

但是清国那些保守儒家精髓的记者就能做到:我惊奇,我骂你,但我一样熟视无睹,可以用你汉奸洋奴的玩意发电报,原理?去你妈的吧!老子是文科生!

然而宋国邮局和电报公司是谁的钱都赚的,不管你是洋人还是标准的清国正统人。

以致于你发“打倒吴三桂和石敬瑭混合物的赵阔傻/逼”,他们都有一定可能替你发了。当然你得确认发报接收地不是宋国本地,最好是清国上海或者洋人地面。否则宋国接收地治安官会找你麻烦。

但这仅仅看收报员的忠君程度,一般人笑笑就替你发了。

不过廖记者今天不打算发这种简单直白毫无意义的辱骂文字。海皇是个不要脸的人,以致于全东亚不要脸的人都朝着他的国度移民。你骂他,要是声明自己是清国媒体,他不吊你的。

但是邮局里人满为患,各地的记者挤满了邮局提供的桌子在写各种稀奇古怪的报道,儒家学派的精英索性蹲在地上写毛笔字,笔力那叫一个遒劲啊。

买邮票信封的人排了长队,并且十分羡慕嫉妒恨对面一样排队发电报的那群王八蛋。

不要讲,都是记者,凭毛你妈的有钱发电报啊?

廖记者从西装内兜里抽出自己的笔记本打算写今日所见所闻。用文字做匕首做投矛好好插进海皇和他麾下几千万的洋奴汉奸胸膛里,但是愕然发现自己的铅笔头不见了,估计是被推搡的时候,掉了。

又不想回去宾馆去取自己的毛笔和铅笔,毕竟满腔爱清之情在撺掇他立刻写一篇雄文发给自己藏在敌人心脏里的报社同僚,以作为投向贼酋的标枪。

“这铅笔怎么卖?”廖记者走向邮局一边的柜台,指着上面的一排铅笔问道。

但是柜台里正打毛衣的邮局工作大叔,起劲的打着毛衣,吹嘘着自己的那人渣儿子:“老王。你也得学着打毛衣,你儿子不也是要考培德中学吗?那可要出国留学啊!我儿子可是在西班牙的菲律宾留学呢,那里可冷了,都是海围着啊。不穿毛衣会冻死啊!”

哪辈子菲律宾不穿毛衣会被冻死?

柜台外边廖记者听得咬牙切齿,其实他看见这大叔熟练的打毛衣都快被气死了,这毛衣是西洋舶来的玩意啊。

“哎哎哎。我要一根铅笔!”廖记者敲着柜台说。

柜台里的那大叔横了他一眼,压根不理。继续和柜台内的同僚谈笑风生,毕竟儿子在菲律宾留学也算一种海游士啊。而且离家比较近,这多荣耀啊。

“哎哎哎,我要一根铅笔!你没听见吗?!”廖记者看对方不理自己有些恼火。

“铅笔,一角银子一根!”柜台里的大叔一边打着毛衣一边横着眼睛瞄了一眼用官话说话的那人,邮政局的员工可不是一般人,虽然收入不如对面卖苦力的电报局员工牛比,但他们自己认为自己是官吏的,邮政局可是皇帝开的啊。

一听价码,廖记者勃然大怒,叫道:“什么?怎么这么贵?别处也就一分钱一根啊!”

柜台里的大叔娴熟的打着毛衣,扭头大吼道:“那你就滚!别来这里烦!”

邮政局是吃皇粮的,可不靠服务赚钱,你得求着他才行。

猛然被里面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抢白,廖记者吃了一惊,他手按着柜台,愣了好久,强忍着眼里的泪珠,慢慢说道:“大爷,我需要一根铅笔,便宜点?”

廖记者是两周前才坐船从上海抵达海京办事处的,说实话,还不懂这个妖魔国度。

“大爷?便宜点?”柜台里打毛衣的畜生闻声笑了,接着柜台里的几个宋国人渣笑成一团,有人指着廖记者叫道:“你肯定不是咱国的人吧?”

又有人说道:“来邮局还要讨价还价?咱们是吃皇粮的!明码标价!不还价!”

又有人挥着手说:“这哪里来的乡下人?傻/逼啊。”

廖记者看着他们嘲笑自己,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手按着柜台的他大叫:“怎么?还不让讨价还价了?”

打毛衣的那位总算略略起身,从柜台上拿下一根铅笔来,啪的一声砸在柜台上,叫道:“哪里来的土鳖?咱们邮局是西学!和京城百货大楼是一样的!不讨价还价,说多少钱你就出!不买就滚!买不买?”

“买……”廖记者强制自己说道,他内心潜意识知道,若自己甩头就走,怕是受伤更重。

十分钟后,廖记者半蹲在地上用邮局拴在桌腿上的小刀削了铅笔,眼泪在肚里流。

《申报》是一家刚创立在上海租界的报纸,实力还很弱小。它是美国人投资的,仅仅1600两白银。

作为外商投资的报纸。《申报》除了美查以外,经营和编辑人员均由中国人担任。为突出中国特色。将报纸取名为“申”。报纸也没有采用《上海新报》所采用西式直栏,而继续沿用符合当时读写习惯的书册式。因为编撰者都为中国传统文人,报纸的口味和风格都是中国式的。也很注重言论,每天头版都有评论文章。在新闻报道上也比较注重猎奇性强的社会新闻,创刊之初就公开征集“令人可惊可愕可喜”的来稿,刊登过很多谈神说鬼、志怪述异的新闻。也发表过很有影响力的作品,如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和杨月楼案的连续报道等。

因为美国人没有什么意识形态,《申报》本质上是一份传统保守报纸。

保守什么?

保守满清啊!

所以《申报》的文章都是支持满清,反对宋皇和明王的。甚至于反对满清送留学生去国外,挖苦这些留学生天生就是汉奸。

这样一份报纸也被海宋选举触动了,当然可想而知,他们的办事处肯定对海宋发生的大事件既嗤之以鼻,又恶心,以致于刚来海宋驻扎的廖青云被派来了。

廖青云更是忠心耿耿于满清,虽然在租界上班,拿着美国人的薪资,却心怀大清。幻想有一天把这些白种人全杀光,让儒家光辉照耀东亚。

但是事实很残酷。

大宋境内的愚民全是两脚羊之类的玩意,谁来当统治者都可以!而精英,都恶心的附会皇帝的爱好。全面西化,基督教横行无忌;而残存的儒家已经变异,他们想的就是把儒教附属在基督教之下。然后去统一整个中华,统一?那肯定需要砍掉某个还留着辫子的皇帝的脑袋吧?这海宋儒家太丧心病狂了;并且海宋推行西洋印刷术。让识字已经变成一种很廉价无所谓的东西,廖青云这种秀才在满清是上等人。在海宋屁也不是!不是看你八股文好或者文笔好就以为你是天人的!遍地小报啊!文字擦屁股了啊!

廖青云一腔热血竟然无一个知心朋友可谈,只能让他更仇恨海宋!

所以廖青云坐着摇散人骨架的西洋妖车“火车”,从海京来到龙川后,看见张其结就心生“爱慕”,这个已经全国知名的大宋名人留着辫子啊!但是刚刚一问之下,才发现这个人也是个畜生!

黄皮猪尾白心啊!

所以廖青云大记者只能流着泪写自己的报道稿:

“整个地区都疯狂了,他们竟然是在用赌博来决定谁能做议员!什么是议员?大体就是县令之下的吏员!他们没有咱们清国的名爵尊重之心,咱们大清出卖官爵是明码标价的,是童叟无欺的,是绝对公平公正的!而海宋,这个肮脏的地方,竟然是赌博要来得到这种帽子!而且这种赌博就是海皇那个人开的,因为彩票公司也是他所谓的官督商办的!整个地区都被毒化了,人民没有什么道德,完全变成了洋奴和他们的玩物,除了钱,什么都不在乎!道德沦丧!丧尽天良!……..”

写到这里,想到五千万子民被洋奴赵三桂毒化,藐视孔老二圣人,廖青云胸中愤恨难平,呸的一口痰吐在地上。

他随口吐了,然后扭头回来继续写,但是有个人拽住了他的胳膊。

廖青云惊异的扭头一看:却是个胳膊上套着白十字的人,还穿着西洋式的对襟纽扣服装,胸口绣着邮政二字,一手拽着自己胳膊,一手拿着笤帚,腿下放着簸箕,料想是邮局的清洁工。

“你要干嘛?”廖青云一手拿着雄文,一手拿着铅笔问道。

“干嘛?”那个黑瘦的广东人龇牙咧嘴的手握得更加紧了,指着地上的那口痰,叫道:“这你吐的?”

“我吐的……..怎么了?你怎么了?”廖青云惊恐的问道。

“擦尼姆!你吐的!你交钱!”那人一手拽着他的胳膊更紧了,一边大吼起来,引得整条桌子线上的人都抬头看他们。

廖青云又气又急,说道:“交钱?你谁啊?”

“我谁啊!随地吐痰。罚款一元!这是邮局,西洋建筑。你随地吐就吐啊?”那清洁工比廖青云更急。他指着那边的牌子叫道:“看见没有?那写着呢!”

廖青云抬头一看,果然靠着邮局里的柱子有个牌子写着严禁“随地吐痰。罚款加倍!”

“一元?我吐口痰怎么了?开天辟地以来谁听说过不准吐痰的?”廖青云大叫起来。

但是这个大叫激起的却是埋头写信的那群人的一片嘘声,有人笑道:“这肯定清国人来了。”

“吐痰有小虫子,大家都会死的!你个乡巴佬!”又有人义正言辞的叫道。

“什么死?不至于吧?会互相传染病而已,就如同晦气一样。”有人立刻大叫起来。

清洁工抓着廖青云的手说道:“你赶紧交钱,我看住的你!否则就找治安官!”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很多人对着廖青云道:“你最好交钱吧,清国的哥们,治安官来了,很难办。”

廖青云满头冷汗想了想:这吐痰交钱罚款怎么回事?而且一元啊!放在清国就一两银子啊!谁听说过吐一两银子在地上碰碰乱响的?这混账啊!

“我没有钱!你想怎么办?”廖青云满头冷汗的大叫起来。

清洁工冷笑了一声说道:“乡巴佬都这么说!”说着他指着廖青云在大厅里大叫道:“大家听好。这人说自己没有钱啊!”

说着招了招手,立刻站在门口的一个保安走过来了,脸上狞笑着擦着手里的警棍,看得出来他经历这种事不是一次了,很熟练很不吃惊了。

那清洁工指着保安对廖青云说道:“先生,你有三种选择,要么你交罚款!要么你出去门外趴在台阶上扒下裤子,让保安抽你屁股三鞭子!要么,你自己擦干净痰迹。在这里站一小时!”

怎么能让这些人抽自己屁股?

廖青云宛如陷入狼群里的养,他不想交钱,也不想挨揍,所以他选择自己擦干痰迹。

在保安警棍的威胁下。他蹲下去,用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他慢慢的擦干净痰迹。心里在流泪,这莫名其妙的侮辱啊。而且笔记本很贵的。

等他站起来,清洁工早已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个大牌子。啪得一声套在他脖子上,接着从柱子后面抽出一根绳子把他松松垮垮的捆在柱子上,叫道:“站着别动!”

两个保安狼一样的围了上来,看着他冷笑。

廖青云低头一看,只见牌子上写着:“我吐痰了!我是垃圾!对不起大家!”

这尼玛是精神侮辱啊!

要站一个小时啊!

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很多人微笑着朝自己大牌子指指点点,廖青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真的流了下来,屈辱的眼泪。

在清国谁听说过吐痰受辱的?????

这宋国丧心病狂啊!

他手推开脖子的牌子,两个保安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看起来他们这样揍人不是一次了,但是廖青云没胆子扔了牌子跑,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宋国反洋,哽咽着说道:“我交罚款好了!”

“小子,算你识相!除了真正的垃圾,还没有谁为了省钱在这里站一小时的!我们还没叫治安官,他们来了就是当众扒了你的裤子,让你趴在台阶上抽你屁股鞭子,只一下,就皮开肉绽,你多少钱都要嚎叫着出了,而且你白挨第一鞭!”

两个保安一个接过廖青云的罚款,一个摘去了他的牌子,又替他解开示众的绳子,笑容满面的解释道。

保洁员也立刻凑了上来要拿那块反洋,里面有他五角抽成。

“大家不都是中国人吗?为啥你们要这样做?”廖青云满眼都是泪水,哽咽的问道。

可能没见过这种眼泪打转的苦主,两个保安和清洁员都愣了。

保洁员愣了一下说道:“猴子就得鞭子管!这是圣谕。”说着怕廖青云不信指着那块不准吐痰的牌子说道:“你看下面那一小行字!”

果然是圣谕!(未完待续。)

145 钟家良的友军

【选举第三周周四正午12点】

邮局里的桌子上,缴了一块银元罚金的廖青云强忍热泪继续站着写稿,邮局里人满为患的人群发出嗡嗡声,在他听来却如同魔鬼一起在嘲笑他那样。

当然,其实没人理他,乡下人在城里因为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被搞多了去了,这都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这是他的幻觉。

但是对于人类而言,幻觉、梦境和真实有区别吗?其实没有,大脑无法区别,因此清国的记者廖青云用颤抖着手写着稿子,眼泪时不时的滴在稿纸上。

在写着《龙川赌博选举》稿子的时候,他脑海已经有了另一个报道或者书籍的思路,那就是《海宋群魔乱舞,凌辱华人》,这里和上海英租界是一样的,华人随便卸点体内的液体货就被官差揪住辫子游街示众,而这里比上海更可恨,上海做这事的是包头的阿三蠢蛋,这里则全都是华人自己人在欺辱自己同胞。

何其畜生?!!!

就在这时,大厅里起了一阵骚动,廖青云闭着眼不去看人,掩耳盗铃一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睁开眼睛,却看到一群人谈笑风生的进来了。

因为人人都是上等的洋装,西装革履,如同在发光,有中国人还有洋人,里面还跟着个制服警官如同风向标一般扎眼,这群如夏季发光的雷雨云一般的家伙搓开大厅里满地乱跑的记者来到了电报公司柜台这边。

领头正是赵金大法官的秘书,他瞄了瞄柜台外排队的长长一溜人,拉着三个外国人径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木板,冲里面的职员叫道:“你们经理呢?叫出来!优先给这三位先生发电报。”

看到是县城统治者里的秘书官大人到了。小职员愣了片刻,就扔了手里的电报稿。飞快的进去里面找经理了。

好不容易排到这里,看着柜台里的那家伙扔了自己的电报稿跑了,而身边这几个人明显要插队,扶住柜台的中国人满眼愤怒的瞪了一眼那伙人,他身后的人也都是如此眼神。

等着发电报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不少人踮脚抬头看着那伙谈笑风生的家伙,心里满是不平,这时候看队列变得七扭八歪,很多人从队列里探出身体来。维持排队秩序的保安走了过来,很客气的对这群人叫道:“大家排好队啊!别随便插队!都是玻璃人,荣耀第一。”

听着这话,发电报的人报以冷哼。

他们确实都是玻璃人,都是能朝京城或者大城发电报通报新闻的主,在哪里都是人人高看一眼的上等人,此刻却被人要插队了?更可笑的是,领着洋人来插队的就是官吏那伙人,不就是他们说要宋人学会排队吗?

看秘书官那伙人的样子。人人肚子微微凸起,秘书官有时候打嗝,洋人的大胡子上还沾了油,看起来微微反光。估计刚在衙门里吃了大餐就跑这里插队来了!

太无耻了!

“洋人了不起啊?洋人就可以插队啊?”

“皇帝说不可以插队,原来官吏比皇帝都厉害啊!”

“不是说谁插队被逮到就可以抽鞭子罚款吗?这龙川不是宋国啊?”

一堆堆冷嘲热讽的话从队列里传了出来。

甚至于惊动了谈笑风生,眼睛没离开过洋人的秘书官。他一手压着柜台,抬头看了看。只见电报柜台这边这群人基本上全是西装革履的华人,间杂着几个洋人。估计都是大报记者,所以不怕自己官威,敢于呛声。

宋国小报记者也许是好说话的,但任职大报的家伙都是不忿的青年,一方面自以为自己中西贯通,离做官就一步路,只不过运气不好,朋友去做了大官,自己只能做这西学;

另一方面大报记者影响力很大,一旦离开京城到了穷乡僻壤,遇到没见过市面的小官吏,这待遇和大人也没有区别,官吏也求着他们说好话;

第三他们收入很好,虽然不至于人人都有马车洋房,但都以玻璃人或者半玻璃人自居,报业以西装革履和鸭舌帽为职业装,这潜意识里就觉的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看自己侵犯了这群人的利益,秘书官也有点小紧张,他挥手说道:“大家不要急,只不过我们这些朋友有急电,浪费不了各位多少时间。”

“浪费不了?那你们不排队?”有人当即冷笑着呛声。

“都是基督徒,说话不算话吗?你看看那边告示写得明白,不许插队!你们有特权啊?”有人用大拇指指着柱子上的牌子叫道。

“对啊,要去排队!排队难道不是费厄泼赖吗?”有人叫道。

“他们是急电,难道老子的不是?”第一私营大报《海京纪闻》的黄记者在队列里大吼叫道:“能不能也先发我的呢?你不是赵金大人的秘书官吗?赵金大人难道就不讲公平了?”

秘书官脸色阴暗下来,毕竟这群混蛋在不给自己面子。

倒是他们一堆人里的三个外国人扭头看了看面色汹汹的宋国人,一个人用标准的粤语说了句:“抱歉啊。”

这时电报公司经理惊喜的迎接了出来,看大家有意见,秘书官凑到他耳边对他低语了几句,立刻经理打开柜台的小门,领着一伙人朝内部走了进去。

一眼就看出他们要去内部发电报,排队的人发出一阵嘘声,表示不屑。

柜台内的建筑小门闭上,接着又被打开了,年轻的秘书官的头伸了出来,他看着还在嘘自己的那伙人,非常气愤又不忿的叫道:

“先生们,那些人是《泰晤士报》和《路透社》的先生!什么时候,你们能做到人家这种可以影响全球新闻风向的水平。我也会给你们特权优先发电报!都闭嘴吧!”

说罢重重的摔上了门。

“《泰晤士报》和《路透社》?怪不得?”人群被秘书官没头没脑的骂了一顿,嚣张气焰没有了。他们沉默了片刻,小声议论开了。

“那种报纸也来龙川了啊。怪不得要大法官秘书陪同呢。”

“说的是啊,他们却是是强秦中的首屈一指的报纸,吕不韦的《吕氏春秋》水平啊!唉,什么时候我们报纸也这么牛比啊?”

“你们报纸?算了吧,你们今年销量才全国第五啊,哪辈子全球影响呢?”

全程目睹这一刻的廖青云咬着牙继续写信,满心都是愤怒:这尼玛洋人高宋人一头啊!官员和洋人勾结啊!这怎么能不天打五雷劈呢?

手里愤怒,手上一使劲,铅笔啪的一声在稿纸上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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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秘书官携着公文包匆匆回到了龙川衙门,从包里抽出一叠稿纸递给赵金大法官,脸上都是紧张,嘴上说道:“大人不好了!我命令咱们电报局偷偷誊录了《泰晤士报》和《路透社》朝京城发稿的全文,读了一遍,发现大事不好啊!”

金中基接过那叠满是英文的稿纸,立刻仔细阅读了起来,旁边的秘书官看着老板的脸色,说道:“立刻朝京城发报吧?看能不能用外交关系压下来。”

光看题目就知道大事不妙:

《泰晤士报》标题:《大宋选举的秘密》;

《路透社》标题:《文明的耻辱:远东黄色基督徒国家的彩票与选举》

里面的内容更是可怕:

“……我没有看到任何和文明世界有关的荣耀和公正来选中民选议员。相反他们每个候选人都在狂热煽动平民购买彩票赌博,来保住自己的钱………”

“……..这不能称之为选举,称之为全民大赌博更加贴切,位于遥远欧罗巴上的各位。你们能想象自己的议员是赌博的赢家而已吗?………..”

“……..完全超出了我的认识范围,在号称远东最西化的国度上,发生的事情让你认识到这里和非洲那些靠惊艳舞蹈选出酋长妃子的事情并无不同。仅仅在于他们用的是印刷精美的赌博票据,而是不是椰子壳和羽毛………”

“…….就算是巴黎公社那群暴徒选举自己委员会。也比这里发生的事,更加不让人恶心………..”

…………..

看完这厚厚的两篇特派记者的报道。金中基长长的出了口气,把稿纸递回给手下,说道:“马上朝京城发报吧。特急、绝密。”

“大人,您有何评论和建议给陛下?这两家可是可以左右全球舆论的报纸啊!”秘书官接过他偷来的新闻稿,却不走而是问。

金中基摘下眼镜擦了擦,说道:“我不过是选举主持人而已,没有评价,让陛下圣裁吧。”

但随后彷佛为了证明不是自保推了皇帝出去,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皇帝已经预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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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的选举终于让大宋全国沸腾了,却又一次让全球报业沸腾了。

欧洲各国都盯着这次所谓的政治体制学习的尝试,前三次根本波澜不惊平民都不在乎的选举让他们嘲讽,而强大的龙川选举则让他们感到又可笑又鄙视。

英国主流报纸严肃的指出这不是选举,这就是全国性赌博;

因为有和海宋共同猎物——满清的沙俄报纸则幸灾乐祸到了极点,在报纸上大叫:一群猴子何必装人呢?

新起之秀,欧洲第二强国普鲁士一直致力于和沙俄搞好关系,以便不让法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从这个角度他应该帮衬“哥们”俄国嘲讽海宋;但是另一方面,它又想讨好海宋以取得远东地区的入场券,并且海宋也是德国军火商重要市场,得罪可以,但不能往死里打皇帝的脸,所以德国报纸显得很纠结:一边说选举,你们搞的吧…….一边说…..但是也许…..说不定…..可能……,反正他们的报道用中文翻译出来,一个句子就是五六十字,结构复杂之极,长得无人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法国报纸则处于癫狂状态,一会说“伟大的巴黎人民万岁”一会说“祝贺将军消灭巴黎暴徒”,看最近法国报纸的人估计都会精神失常,而能写出这种风格的法国主编,也许早就被国内发生的惨剧整疯了,但是无所谓,法兰西民族向来如此,不疯魔怎么浪漫呢?

美国报纸则处于两极分化:一方面其文化精英大骂海宋选举恶心了整个人类;另一方面商人阶层满脸堆笑的朝海宋推销棉花,因为内战结束了,身为全球第一大棉花供货商的供货恢复了,自然不能得罪海宋这个远东最大的棉花进口国。不过没人理美国报纸,美国算不上绅士贵族国家,这个时点谁说美国有文化简直笑掉欧洲大牙啊,想想看他们国内无人,以致于请马/克/思老爷子给他们《纽约每日论坛报》写文章就知道了,国内没有大师啊!

在旗帜《泰晤士报》和《路透社》发表代表英国媒体态度的雄文之后,俄国报纸和德国报纸合流了,老毛子和小德子一起抠着鼻孔嘲讽英吉利绅士:

海宋这小国不是说选举都是学你们吗?你们这光荣的选举就是这个样子啊?哇哈哈。

英国绅士也受不了这种调侃而暴跳如雷了,大骂老毛子和小德子:你们哪只眼看到海宋选举是学我们啊?这是他们自称的海宋特色好不好?

没法子,被海宋攀上,会丢死人的。

欧洲和美洲的列强媒体就是钟家良所讲的那只友军。(未完待续。)

146 朕有两个好消息

【选举第三周周五正午12点】

海宋皇宫里,皇帝正招待美国的客人共进午餐。

之所以是午餐而不是正式餐——晚餐,实在是因为两位客人是上午觐见皇帝的,而且都是皇帝的老朋友了,谈完事情,就被留下来和皇帝共进午餐了。

两位客人一位是美国的前大使斯蒂芬,现任《美宋基督联谊会》的会长,一位是海宋基督联合大学的生物学教授、美南浸信会传道士沃尔森,他们来找皇帝谈的是关于马上就要第一批招生开学的联合大学的美国捐赠款项、教育器械、教材和师资派遣问题,作为找外国教会替他负担70%的大学资金和师资的皇帝而言,这两位当然是尊贵的客人,所以皇帝自然“龙颜大悦”,按照中华的传统一定要留二位吃饭。

因此这午餐还非常丰盛,为了表达敬意和感谢,山珍海味一道一道的上来,美酒佳肴琳琅满目,和正餐也没有区别。

因为有生物学教授在场,“博学”的皇帝显得谈性很浓,大谈他发现了一种致命的动物——果子狸,吃了之后大约会引起大瘟疫,所以他严令国人不许吃它们。对于这位极其聪明的粗人皇帝的风格,斯蒂芬是熟悉的,况且还是生物学家在场,就笑而不语;

沃尔森和皇帝也很熟,他是皇二子的生物学家庭教师,本来听说有新病毒很是一惊,但后来听说原来你是吃啊?你吃什么野生动物都可能有危险,干嘛非得吃呢?这不是找死吗?而且你说的这种动物会引起瘟疫完全没有道理啊。当然他肯定信不过这位黄色皇帝的生物学水平。虽然英文很棒,但连生物学专用词语一概不懂。全上中文了。

皇帝除了谈“生物学”,就是殷勤的劝两位爱卿多多尝尝远东特色的美味。

在客人们和主人都尝了一道主人强力推荐的熊掌后。趁大家都低头品味,这时候,心里有事的沃尔森捡了个空,抬头朝皇帝说道:“陛下,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可否?”

皇帝咽下嘴里的一小口肉,用白餐巾擦了擦嘴角上的肉汁,摇匀着手边的红酒,笑道:“爱卿但说无妨。”

沃尔森说道:“我听说去年天主教传道士在四川发现了一种奇异的黑白熊。是食用竹子的,并且将尸体带了海宋回来。而上个月,听说陛下花重金资助了一次探险,从四川寻获了三只黑白熊幼崽。有两只做成了标本,一只要送给英国维多利亚女皇祝寿,一只给我们联合大学。我看了标本,确实很奇异,我原来曾经以为就是染色毛皮做成的假货,现在看来不是。”

皇帝大笑起来。说道:“这东西朕命名为‘熊猫’,英文也给你们定为了‘panda’,貌似是猫熊科的,”接着皱起眉头来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不是在我们大宋境内。否则我就可以定名为‘帝熊猫’了,唉。”

听这迷信果子狸传播瘟疫的家伙还要自己定义什么科目,生物学家沃尔森不屑一顾的暗暗一撇嘴。手里拿着刀叉抬头打断了皇帝,问道:“我听皇次子有三只呢。现在只有两只,那么第三只在哪里呢?听他说还是活的呢!而且还和笼子里的那只拍了合影!”

皇帝一挑眉毛。反问道:“这是远程从四川运来的,本来就很难养活,清国猎人抢的三只熊猫崽子运到这里早就奄奄一息了,爱卿问这个做什么呢?”

沃尔森陪笑道:“若真是新物种,我想看到实体,也想为美利坚争取第三只,拿去美国教授们研究一下。不知道第三只在哪里?”

皇帝有些惊恐的一转眼珠,想了想,又爽朗的笑了起来,对着沃尔森伸出了两根手指,说道:“沃尔森爱卿,朕有两个好消息给你呢!”

“什么好消息?”沃尔森闻言大振。

皇帝指着沃尔森叫道:“第一个好消息!那第三只熊猫就在这里,而且你已经得到了它!”

“What?”沃尔森愣了片刻,四处看看,确认周围没有装动物的笼子,弯腰低头掀开桌布去看桌子底下。

什么也没有。

“陛下骗我吗?”沃尔森无奈的摊开手说道。

“朕从来不说假话!”皇帝一指沃尔森面前的碟子,一脸坏笑的说道:“今天的熊掌好吃吗?那可不是一般的熊,是熊猫啊!它一部分在你肚子里,还热着呢!”

“神啊!这个家伙竟然把珍贵新物种给吃了啊!”沃尔森呆若木鸡了足足半分钟,脖子咔咔的响着,低下头瞪着面前的碟子,上面的肉块上齿痕犹然。

皇帝指着对方碟子里的半块肉说:“你能吃到熊猫肉,还得感谢皇后,昨天我们家宴时候,说起明天要留你们吃午餐,皇后说既然有老二的老师,而且各位是为了建立大宋翰林院的事情来的,都是朕的朋友和爱卿,不如留一只熊掌给你们,哈哈。”

“你怎么能吃了它呢?这可是生物学一大发现啊。”沃尔森颤抖着腔调发问。

“反正都半死不活的了,肯定养不活了,都有两个标本了,剩下的马上要变一具尸体,太可惜了。”皇帝搓起一根牙签剔着牙里的熊猫肉,漫不经心的说道,肚里得意非常:当皇帝太好了!上辈子再有钱什么时候也不敢想过吃熊猫的肉啊!这就是牛比!这就是特权!

“那么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沃尔森仍没放弃希望,他问道:“难道您还要继续去购买清国熊猫?”

皇帝挥了挥手,说道:“不是,我的臣民比这该死的黑白畜生珍贵,钱要用在刀刃上,我不会再投钱资助类似探险了。”

接着他把牙签扔了。说道:“第二个好消息,就是熊猫掌和普通熊掌都一个味道。没啥区别,所以以后没人会为了吃而去抓熊猫了。你放心好了,这个物种会继续延续。”

一句话,沃尔森欲哭无泪,旁边的斯蒂芬想了想报纸上那张皇帝、皇次子和探险家和那只奇怪的熊合影的照片,立刻挥动刀叉把自己碟子里的那块原以为滋味一般的熊掌全吃了。

“陛下,那熊猫的皮毛呢?”沃尔森仍不死心,暗想这家伙不至于连皮毛都吃掉吧。

皇帝冷笑一声,竖起手指挥动了几下,做了个禁止“再起贼心”的手势。说道:“那皮毛,朕已经下令要做成熊猫披风送给皇后了。”

“熊猫皮披风?陛下,宋国这么热,冬天也不需要毛皮大衣啊!”沃尔森无奈的摊开手大叫。

“其实朕想弄个地毯呢。皇后喜欢,朕也没法。”皇帝面露苦涩瞅了一眼激动的沃尔森,暗想这小子不懂女人心:皇后那些毛皮大衣已经挂了满满一墙了,还在不停增加,就盼着天冷,在海京穿皮大衣过瘾。但是广东冬天也不是很冷,都捂得自己起痱子。她也是坚定的统一论支持者,天天在自己枕头上吹风,问:‘老公。你啥时候攻下北京啊?’不是为了别的,为了北京冬天冷,她一屋子衣服可以随便穿了。

“内脏呢?可以泡制起来。第三套熊猫内脏标本啊!”沃尔森就是不死心:你把熊猫脚掌吃就吃了吧,没有活的了、也没有皮毛了。内脏总还有吧?

闻言,皇帝脸色一暗。吧唧吧唧了嘴,悠悠的说道:“唉,其实吧,对于溜肥肠、炒肝尖的滋味而言,熊猫还不如一头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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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御前秘书已经满脸紧张的站在过道里等候皇帝了。

“什么事?”皇帝拿手拽了拽袍子的前襟,让因为吃饭而出的汗液风干一下。

“《帝国选举筹备小组》的大臣们求见陛下,据说国际新闻界对我国开始造谣,是紧急事件。”秘书回答道。

宫廷小会议室里,椭圆形的会议桌后面,几个大臣静静的坐着,盯着面前厚厚一叠报告,人人都紧抿着嘴唇,眼睛里全是红丝,两个人在啜饮着咖啡,这就是昨夜在对面外交部大楼通宵不睡筹备对策的下场。

他们几个的下首,首座对面的那位显得较为精神,但略显紧张,因为他不过是宣教司的为了选举任命的情报官员而已,职位比上面几位炙手可热被皇帝信任而被挑选出来筹备——其实是熟悉选举的权臣来说,地位差得太远,他的职责只不过利用电报局为本土控制的优点,截留从海京电报局进入然后通往上海、欧罗巴和美利坚的海底电缆的全球各国大报的报道编码而已,他们的编码往往比各国大使馆的容易破解多了,很多甚至不加密,各国新闻最先掌控本身也是一种外交和情报优势。

当然,这种外交情报的重视和手腕也体现了被列强各国看不起的小国国君赵阔的雄心。

皇帝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各人立刻站起肃立,齐齐低头叫了一声:“参见吾皇,万岁!”

“众卿免礼,坐!”皇帝自己先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秘书官赶紧拉动墙边的绳子,头顶上的大吊扇立刻缓缓的转了起来,一股凉风吹了下来,各位汗流浃背的大臣都神情一振。

不过那绳子可不是开关,而是连着铃铛,铃铛响了,仆役才启动宫廷里的水力风扇,毕竟在会议的时候,你不能在皇帝驾临之前就启动风扇,那就不够儒家的上下尊卑了。

宋德凌先站起来,正要汇报,皇帝手压了压,说道:“不急,等两位皇子来了之后再讲。”

一听皇子要来旁听,几个大臣下意识的挺腰抬头:皇帝正在训练皇太子和皇次子参政,重要会议才会让他们旁听,他们到来的意思就是这次会议,皇帝内心认为非常重要,有助于未来帝王的成长,这种场合,大臣们当然要更加卖力。可以同时给整个皇族留下好印象了。

一会功夫,两位皇子推门进来。太子身着一身白的海军少校军礼服,他弟弟身着上蓝下黑的陆军上尉军礼服。一进门,两人并肩而立,同时脱帽放在手上,宛如一个人般齐齐对正座上位喝茶的皇帝钢铁折断般弓腰,嘴里叫道:“参见父皇!”

“坐吧。”皇帝指了指自己旁边靠墙的椅子。

两位皇子再次弓腰点头,接着立正齐齐转身四十五度,这次是微微躬身点头,略表敬意的意思,他们对着早已全体肃立的会议人员。嘴里道:“辛苦了,各位。”

等他们说完身体再次昂首挺胸恢复了皇家威仪的时候,各位大臣立刻再次行礼,双手放在裤缝,腰弯了九十度,脑袋玩到差点碰到会议桌,嘴里才大叫:“参见皇太子、皇次子殿下!神佑吾国!”

最下首的宣教司情报官虽然是西装革履的,但却是行了军礼,皮鞋脚跟啪的一声磕在一起。右手过耳,很标准。

两位皇子微微点头,走到椅子边,靠墙坐下。身体做得笔直,一派军人做派。

看着两个儿子的英姿,皇帝欣慰的看着他们一笑。两位皇子也静默的微笑示意,在森严的西洋上下礼仪掩盖下。皇家内部的温情和闲适这种时候才流淌出来。

会议立刻开始。

大臣们汇报了龙川来的绝密急电,《泰晤士报》、《路透社》的选举前线观察员和特派记者发回总部的电文已经被窃取。对陛下高度赞扬和欣慰的龙川大选举“大放厥词”。

因为他们是全球最有影响力的媒体,没有之一,他们的态度很容易影响整个英国或者全球的主流意见。

并且宣教司的选举情报小组,也从海京电报局和邮政局里窃取和截获了全球二十大报纸和海外本土影响力大报纸的所有相关报道,没一句好话,全部是“造谣和污蔑”。

很容易判断,不久之后,这些报道将传遍全球有电报线和铁路的国家,也就是列强各国,所谓的赢家通吃,这个时点的全球意见就等于欧美列强的意见。

从他们对大宋选举“卑鄙无耻的造谣污蔑、随意的放大延伸”到大宋到东亚到黄色人种开始种族歧视的无耻报道,也许会对国家声望造成较大的影响。

“陛下,若我们国际声望下降,对于外交事务可能有不利影响。”宋德凌看着手里的外交部的会商通报,把里面的主要意思简明扼要的说了出来。

中国向来有天下的错觉,在几千年里,这里是有唯一的王土唯一的统治者,因此不太在乎国外对自己的看法,反正外国都是些附庸小国,来就是为了要点钱要点东西,谁敢对天朝上国有不敬?

不过现在中国这口夜郎自大的井已经被欧陆列强击破,并且在各种实力上都处于劣势,国外的评价也就是所谓的国际声望有很大的影响力。

若你被鄙视了、被看不起了:他们的下层人民(其实也是能读报能投票的中产阶级)就会选择对你简单粗暴的外交政策,毕竟议员要讨他们欢心,比如:要是你说在美国,英国一个商人被盘查,议员可能认为无所谓,好好谈谈就够了;但是假如英国人在一个丛林里被一群猩猩揍了一顿,不管这个英国人是不是犯错在先,肯定举国大哗,认为应该派军队入场了;

并且因为海宋不仅离欧美很远,而且实力弱小,若国际声望下降,也会让别国的贵族阶层和掌控国策的阶层产生轻视的态度,比如:因为距离遥远,信息无法很快沟通,派驻的外交官有一定的自主权,他能在某些程度选择对你好好说话,还是不吊你;签订合约的时候,也容易被人欺压;宋国也喜欢持有尊重本国、乐于合作互利的外交官,但外交官也是人,他的行为也受到他的学识和看法的影响,假如一个外交官要去一个万里之遥从没涉足过的国家担任外交官,他对该国的态度会严重受到周围人和报纸对该国的报道。

你要是被他的所有同胞鄙视了,你指望他会尊重你吗?

一群猪看谁都是帝国主义者,也没法;看见一群会跑的火腿,是个人都会变成帝国主义者,或者帝国主义前列腺素极限上升。

而海宋一开始起步就是个落后、衰弱的小国,在这个十九世纪的丛林世界里,和列强相比,他军事不强、科技没有、人民不开化,识字率很低;教育也不普及,就连行政体系也因为要西化面临转型间的危险空白期,他时刻担心列强插手自己内政,或者列强干涉东亚内部事务,所以皇帝很早就是看重与列强外交,靠着合纵连横各个贪婪的列强,在钢丝上跳舞,在各种力量之间获得更大的优势,弥补自己实力的不足,将外交部变成了各部之首,国际声望这个指标就是他亲自提出来并异常看重的。

并且还有更离谱的“国际包装”这个词,要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因为遥远而渴求耶稣救赎的虔诚基督徒王国的形象,获得世界上最强大的基督徒世界的更大同情和好感。一言以蔽之:装逼和卖萌。

不过今天,谈到国际声望,皇帝却有不同反应。

听完宋德凌的情况简报和各位股肱大臣的大体意见,皇帝嗤之以鼻,挥了挥手满脸厌恶的说道:“国际声望算什么?我国一直戮力于提高本国国际声望,但是涉及到第一次大选举,国际声望乐意降低就降低点吧,反正咱再低,也是全东亚第一。因为目前全东亚各国只有我,惟独我,发展到了关心国际声望的外交水平!!!你去和清国慈安慈禧那两小娘们说国际声望,她们懂个屁啊!我们是国际声望最不烂的东亚国家!这就够了!”(未完待续。)

147 说赌博是造朕谣

看皇帝有点不屑,宋德凌闭嘴坐了下来,各路大臣都知道皇帝对龙川的情况很满意,既然唯一的缺点——太丢人,他这个皇帝都不在乎,那做臣子能干嘛?

但工商部大臣徐穿越叫道:“陛下,我研究了所有的报道,关于那群无耻之徒对我们的污蔑其出发点不是选举,而全部是彩票!不是选举蒙羞,而是彩票这个莫名其妙的不相干小产品,因为被国内无信仰无道德的败类利用,把选举变成了赌博,核心是彩票!我提议我们立刻停止彩票!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看这个同僚突然说了简报之外的话,其他大臣略略吃惊:其实昨晚他就叫嚣取消彩票了,只不过各位大臣协商之后,没有把该点写入通报。

因为这个意见不是大家的一致意见。

大家都是人精,都想顺着皇帝的意见,皇帝最近心情很好,那就是因为龙川选举大好,全国反复的轰动;他喜欢这个,至于为啥轰动和为啥丢人,其实都不是选举,而是彩票,大家也都知道,但何必去触皇帝的眉头?

而徐穿越提封闭彩票的动机是什么,大家也都一清二楚。

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刚入朝廷做官,年轻气盛,嘴里还都是儒家那一套,而肚里还没吃透儒家那一套;

为啥说他没吃透儒家精神?

在一个基督徒朝廷里你没事在嘴上说什么儒家干嘛?只有心口不一,满嘴都是主子的意见,满肚子都是自己的利益。这才是儒家精髓!谁让他心口如一,不懂揣摩圣上心思的?

他强烈反对军火制造局这种国有企业白送给私人。结果触怒了皇帝,被当场抢白;周围大臣捂着嘴偷乐。回去就把他的丑事传遍朝廷;而他回家上吊自杀的心都有了。

从此之后,这个人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儒家:你吃不透,说不定立刻家破人亡;你吃透了,你才能荣华富贵。

因此从那件事之后,这个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言必称天朝上国、朝廷万能,转变为言必称自由贸易、官不与民争利,国家怎么能办好企业呢?都是一群罪人啊!

天天偷皇帝的钱包啊,还是赶紧把所有的官督商办的企业全白送给私人好了,咱国家收点税就好了。

大家还是捂着嘴偷乐:你变脸太快了。而且按你所说的,皇帝钱包等于白给幸运儿起厂子了,这宋国这么穷,一屁股外债,照你的玩法还不立马破产?

不过他在宫廷里以疯疯癫癫的私有化和自由化出名了,皇帝也没追究:一方面自己拯救了一个清国思想毒害的失足少年;另一方面就当是买马骨了,告诉别的官吏,自己的大体思路就是这样;所以徐穿越还是逐年升官的。

等他成熟了,成为了工部主事大官。一个大滑头之后,嘴上却一样疯狂,只不过他学会了在皇帝面前演戏或者当吹鼓手的技巧。

而且当年他那么激进,却为他赢来了一批意想不到的盟友和好朋友——就是所有官督商办的管理者。

官督商办就是皇帝用枪杆子划出一片领域来让他垄断。能垄断一个领域,哪怕是卖擦屁股竹签的立刻就成首富,而若靠自己本事自由竞争。那么会竞争得头破血流。

这伙官督商办的家伙因为运气好,借着朝廷给钱支援、联系专家支持、最早进入西学领域。很快就成为大亨,成为大亨之后。立刻就想把皇帝占大头的股份公司变成自己的。

所以鼓吹私有白送的徐穿越立刻成为豪商达官酒会上的座上宾,想送礼升官的话,吹个口哨,就有人趴在墙头上朝他院子里扔金砖。

当然也有成不了大亨的废物,这伙人当然都哭爹喊娘的不要私有,国家一直支援他们,能把官督商办企业办成这样的人,自然没有什么话语权,朝廷也放不过他们,朝廷最恨废物。

徐穿越和帝国洋药行会、造船局两个大官督商办公司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还有最近的后起之秀铁路公司,也搭上了他的顺风船,翁建光就以租赁的名义白送给徐穿越一条火轮游艇,供他家闲暇时分出海旅游赏玩,当然这点东西都不叫行贿,叫做添头。

这个滑头竟然敢直接向皇帝喜欢的玩意开炮了?

看来是火力试探,而且又收了钟家良那替皇帝拉磨的蠢驴的不少好处。

但是他也有保护伞,因为都是在做工商方面的事情,这里面最看重是西学科技引入,他对国外体制很熟悉,还亲自去英吉利学习考察过两年,那两年他夹着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的学习,一句“我们大宋也是天朝”的傲慢话也不说,在英伦官场口碑很好,也算是英吉利认可的海宋朝廷里开明的大臣,以致于他的每次升职,都被英国外交界认为宋国商业自由的影响力上升。

敌对的大臣微微冷笑,而隐隐支持钟家良意见的外交部大臣则面显紧张状。

“我国第一次选举应该成为一次标准的模范的西洋式选举!就像我国让各国交口称赞的自由贸易体系和铁路洋药等官督商办企业那样,全是西洋标准的,而且既有活力又有章法!”徐穿越说得慷慨激昂。

最后他以一句简单明了印象深刻的句子结尾:“就是老大哥家的《泰晤士报》的说法,我们全球轰动的大选不能变成大赌选!”

但是说完无人鼓掌,大家都面无表情做深思状一秒钟,然后就齐齐的看着皇帝,余光还盯着皇子们。

皇帝也没有吭声,表情波澜不惊,还是一脸轻松的模样,就是举着面前的薄薄的通报看着。

看了好一会,一直到徐穿越因为投了骰子不开盅而紧张的汗都流下来的时候。皇帝把那张在关键词下画满横线的薄纸轻蔑的扔到桌子中间,冷哼一声。叫道:“什么赌博?什么赌选?全是无耻污蔑!一群白皮猴子的胡说八道!”

一句话,徐穿越的冷汗就流满了额头。这代表皇帝反对自己意见啊,并且说这么重,根本没法劝啊。

宋德凌隐隐得意的看了看身边的同僚一眼,开口说话了:“陛下,我们可以让报业开火,反击对方。彩票不是赌博,我打算就抠着这个问题狠狠的用炮轰击他们。”

皇帝冷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碗,因为没有清国茶碗的茶盖刮沫的习惯。直接喝了一口,啐掉了口里的茶叶,说道:“都是赌博、赌博的,中西全球就没有一个人才可以精确定义这个事件吗?”

一句话,宋德凌脸色也煞白了——这句话就是说自己牵头的通报搞错了重点啊!皇帝说你没定义对重点啊!

现在老相宦助国那废物被皇帝强制送到英国考察了,相位空虚,皇帝为啥这么干?

据揣测是要给留过洋的官吏拔萝卜腾坑!新的丞相必须是中西贯通的原来官吏;

老相那蠢蛋太担心自己走了,就影响自己官位了,舍不得走。结果很多官吏都留学或者考察回来,就他成土鳖了!结果还给去海外回来的官吏们穿小鞋,俨然成了朝廷里一个土鳖派系的老大,让皇帝看不顺眼了!

皇帝那可是天威难测。而且真正的伴君如伴虎,你对他有用,他给你嘻嘻哈哈的。什么都想着你;你对他没用了,哪怕你以前对他居功至伟、感情深厚之极。立刻一脚踢开了。

几年前,因为不想暂时离开相位去国外考察学习。而且不懂外语,宦助国已经开始被皇帝冷遇了,当两人关系进入冰点的时候,皇帝正好想出一本中英辞典,就是给愚民解释各路新西学词语,很明显的这本辞典对于急于学习西方的大宋极其重要;

为了挽回自己的恩宠,宦助国一咬牙,把自己压箱子底的宝贝拿出来献上了,就是他多年跟随圣上积累下的资料,所有的西洋词都有恰当之极的中文解释,海皇说过一遍,他就偷偷记下来,找传道士请教或者揣摩,他原本就靠着这个勤勉和本事,成为朝廷里写东西最符合圣上心意的人。

海皇看到也吃了一惊,这东西已经遍了索引和目录,简直就是一本现成的中英辞典了,这种东西自己宰相竟然用笔记本复制了啊!

但是海皇如何做的呢?他翻开那摞厚厚的笔记本,在每本扉页上都写上“赵阔”两个字,然后说:“拿去校订印刷吧,朕是第一作者,中文圈第一本中英辞典是朕编的!”而宦助国第二天等候佳音的时候,海皇摇着他的手感谢了他,然而说道:“你中西贯通的大才啊,不去西方看看太可惜了,下个月就去英吉利学习。我已经让外交部他们都办好了!放心,你的笔记本我已经替你修订印刷了。”

而自己当年认真思索了皇帝的用意,一咬牙,不要那几年混大宋官场的人脉积累了,去英国两年,又去美国一年,也搞了个真正的洋翰林在身,果然一回来,立刻圣眷日隆,那些以为会丢的人脉不仅没丢,反而来巴结的人踩破了门槛!

新的相位,自己希望最大,自己就想搞好这一把选举,来个名正言顺的即位百官之首!

“不是赌博?请陛下指示在下?”宋德凌声音都带了颤抖,旁边的几个大臣立刻识别出了宋德凌吃瘪和恐惧,他们目光里都在窃喜,最受宠的家伙最遭人恨啊。

皇帝得意洋洋的说道:“中西都是一群蠢蛋吗?这不是赌博!这是真真正正的全国大贿选啊!”

“贿选?不是赌博?”

会议室里沉寂了整整一分钟,人人都低头盯着手边简报上的被画得满是杠杠的“赌博”二字,彷佛在被抽脸——这自己想错了啊!

“贿选?臣下愚昧,求陛下明示吧。”宋德凌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真心实意的问道。接着他眼珠一转,满脸都是震惊,他可是也懂选举的,他心里惊恐的想到:

我擦!赌博选举是丢脸,但贿选就光荣了吗?贿选就光荣了吗?我听错了吧?(未完待续。)

148 粪坑与雪莲花

在宋德凌心里大骂:“我擦!”两眼眼珠乱晃被震了以致于没法说什么的时候,徐穿越倒是帮了这个潜在政敌一把,他一手摁在桌子面上,身体前倾,小心翼翼的朝着满脸得意洋洋之色喝茶显摆的皇帝问道:“陛下,这个贿选也不好吧?西洋报纸应该也会污蔑我们吧?臣下愚昧,赌博和贿选有什么区别呢?”

“有啥区别?”皇帝正色说道:“赌博里面没有‘选’字,而贿选里面有个‘选’字啊,这都看不出来?糊涂!!!”

“哦,陛下圣谕,臣明。。。臣明白。。。。”徐穿越潜意识里想说“我明白”,奈何实在不明白,结果结巴了。

宋德凌擦了把汗,咬牙罕见的再次呛声:“陛下,我也不懂,请陛下教教我们这群愚人吧。”

说罕见是因为,要知道一个丞相不能预先看出主子心意来,或者他已经说话了还领悟不到,你丫还想不想干了?但是他实在不明白,心里憋得慌。

皇帝略微激动的把他们带来的各种报纸推到桌子上,指着那叠报纸说道:“赌博无所谓,贿选也无所谓,我只知道我们举办了四次选举了,惟独龙川县的这一次全国大轰动,反复大轰动,钟家良的鸦片馆都因为这事被砸了!这多么激动人心?!赌博中国人会,洋人也会;行贿中国人会,洋人也会;但惟独选举,洋人会,中国人连正眼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他们不在乎!这一次龙川选举是中华开天辟地第一遭。上至勋贵下至车贩走沽,人人言必谈选举。动必讲候选人,选举深入人心了啊!洋人玩了上百年的游戏。老子一年时间就给他宣传到大宋四省各个阶层各色人等,这是何等的功绩?这是何等的教化?!”

接着皇帝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冷笑道:“这是第一次选举,朕只要他们懂规则,至于是不是贿选,是不是赌选,朕都不在乎!朕只在乎‘选’字,国人爱赌博不在乎选举,很多愚民看见赌博就挪不开步。好像狗见了屎一样,那么朕把药片塞在屎里请他们吃!你吃屎很开心,但是你也要同时给老子吃下选举去!”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剩下满屋子群臣脸色都绿了,还是不懂。

宋德凌觉的无论如何不能自己再问第三次,否则自己显得太无能了,他连连目视仰仗自己的新闻办公室主任也就是《皇报》的主编,让他去问,对方终于看到老大的眼色了。但不懂老大的意思,不知道老大让他对皇帝做啥,犹豫了片刻,汗流满面的小声道:“陛下。您真是神纵英明,这,这。这,这贿选是不是很伟大?”

他不知道宋德凌的意思是让他质疑贿选为啥很好。完全摸不透陛下和宋德凌的意思,只能直接拍马屁了。

反正拍马屁又不是罪过。

一言既出。满屋子大臣目光唰的一下集中在这个地位较低的官员身上,然后唰的一下转开,又去看皇帝脸色。

皇帝闻言一愣:贿选很伟大?接着鼓掌大笑,指着那个汗流满面的主编笑道:“老李说得好!这屋子里就你一个明白人!”

一句话,又让所有大臣目光唰的一下挪回李主编身上,目光又惊又怕,肚里都想:“我擦!他竟然懂皇帝的心思?!什么时候马屁王老李成了我的致命威胁了?要巴结还是下绊子搞死他?”

宋德凌看着老李挪不开眼珠,肚里道:“难道我的卧榻前竟然有头饿虎卧着?这王八蛋都能看透老板的心肠了?什么时候做到的?”

皇帝没懂大臣们又惊又怕的心理活动,反正有个话头,就把心思讲了,他摆出一副老师对学生的架势,两手比划着说:

“第一次选举必然会出现贿选,在我的记忆里,这块地方从没进行过像样的选举,比如清末民国。。。。。。咳咳咳,是在我的预测之中。对于那些蠢蛋百姓来说,一开始他们会不懂,以后他们会不在乎,但一旦在乎了,他们会议员变成好东西后,大家就一起互相操纵选举,互相贿选。”

“而选举,尤其是能得议员的,都是豪强,议员本来就是为百姓平民所议的,然而百姓平民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认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豪强们就内部交易,互相贿选,却安然无事。

这种情况就是两个人在路边赌博,路人来来回回,不过没人在乎他们。他们两人不管出千作弊,路人根本不在乎不管啊。这种选举怎么能行?”

新闻办公室主任老李立刻问道:“陛下,那应该怎么办呢?如何让路人在乎这些肮脏无耻的情况呢?”

他被皇帝表扬了,内心愉快之极,赶紧接茬捧哏,还目视宋德凌表功,意思是:老大,我按您的意思做了,您果然牛逼,皇上心情大悦啊。

殊不知对面的老大杀了他的心都有!

皇上很高兴的点头,说道:“老李问得好,如何制止这种因为漠视而产生的无法无天的黑幕行为呢?”

全体大臣都想宰了老李这个皇帝的应声虫、笔杆子!

皇帝接着说道:“你要是派警察去监管呢?两个人后面站一警察,那要多少人力才够?警察再收一两块大洋,不也一样放任他们作弊吗?对于现在的国情,作弊根本就是防范不了的,结果就是豪强们用点小钱,就他妈的的从朕这里窃取了名爵,转头拿去抢劫小民为自己牟利,这种选举有不如无!”

“陛下雄才大略啊!所谋我等万分之一都不如啊,求陛下继续宣教我们!”宋德凌觉的自己不能再做漠视状了,既然不能知道他的心思,那么就算上老把戏——最低级的赤裸裸的拍马屁也得动手了。否则宰相被自己手下老李当了咋办啊?那还恨不得一头撞死啊,基督徒还不能自杀的。按宋国法律,自杀是渎神。自杀不死要进监狱的!!!

接下来,大臣都回过来神来,马屁齐飞,虽然觉的自己这种不着边际的乱拍马屁也许只有刚考进朝廷的办事员才拍的出来,但高级马屁现在实在拍不上去了。

皇帝让他们安静,说道:“如何监管黑幕?朕说了,我们监管不了,因为从小民到封疆大吏每个人都是这样,都是罪人。这是风气和文化,如何能用制度搞定呢!所以,朕根本不管,我让他们豪强自己赌博,互相贿赂!但是别想几个人一小撮的偷偷的玩,那多省钱?你做梦啊!这简直是想抢劫朕啊!朕给他们搭上茶棚,放上桌子,配上店小二和瓜子茶水,朕给他们开个赌场得了!”

“赌场起来。平民就不是豪强内幕交易的过路客了,他们会进来赌场,一起参赌!什么赌博最接近公平?赌博行话:不出千不会赢,赌场一定出千。但赌场却是赌博里稍微出千不那么狠的地方,小地方两三人聚赌可以出千被发现了也可以无法无天的大打出手,但赌场做不到了。因为参赌的赌徒太多了,参与的人多了。里面还有自己的钱,这就是自己的利益了。自然就人人盯着骰子、牌桌,不让豪强用水银骰子用腰带里的暗牌!发现了就仗着人多势众砸赌场呗,这样不就更公平更公正了,连警察都不用!”

皇帝挥了挥手道:“但彩票不全是赌博,若是放任豪强自己参赌、民众不关心的话,利益仅仅在可以当候选人的精英阶层流动;加入了彩票,也等于变成大赌场了,但是因为民众海一样的涌进来,豪强不得不扔出些汤水给小民,这就是利益方向变成了从上到下的流动!这就是贿选,但不再是贿选你的对手豪强了,而是不得不贿赂大批的小民买票!”

说了这些话,大臣们全明白了:这老板就是要让彩票出台,把选举变成大赌场,从而变成大贿选啊。

宋德凌脸上做惊喜受教状,却攥紧了手里的手帕,肚里咬牙切齿的叫道:“去年那些日子,宣教司发现钟家良委托方秉生操纵选举,老子为了这事,写了整整两万字的建议书啊!各种情况都想到了,包括出台更严厉的《选举法案》或者立刻逮捕方秉生、乃至于逮捕钟家良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就是想给你个惊喜,让你把相位给我,但是你丫原来就是敷衍我啊,看我建议书的时候,那个哈欠真的你是不想看我的东西啊!你这家伙早想好了!原来根本就不想管他们的贿选,而是开始建大赌场了啊?用的是不起眼的彩票啊!陛下啊,您怎么不给我说一声,我什么也想不到啊!您那脑袋怎么长的?不,这家伙太危险了!简直不是人!我得加倍小心,别价当不成宰相还被玩死!加倍小心!加倍小心!”

想到这里,宋德凌立刻忘了自己是想当宰相的人,刚考入朝廷还在宦助国手下当差的小办事员再次附身,手摁在桌子上,满脸的崇拜问皇帝:“陛下,我真太佩服您了!您这脑袋简直非凡人所能臆测啊!小小的彩票就建立起了赌场。但是在您的教诲下和上帝的恩典下,我们官吏以清正廉洁为己任,若是这种所谓的民选官是贿选上台的,那么这岂不是上来就是腐|败了吗?这种官员是不是和本朝治国精神不符呢?”

居然敢对皇帝用“但是”,宋德凌疯了吧?大家都惊异的看向这个地位最高的大臣。

但是宋德凌没疯,他摸到了皇帝的脉搏,这家伙已经把这群呕心沥血的大臣全耍了,这种时候就是要做蠢蛋好好问了,反正是名副其实的蠢蛋了,都不需要谦虚了,说实话问“但是”已经算高级马屁了。

果然皇帝面色没有不悦之色,他挥了挥手,眼睛瞪着墙壁,彷佛看到了遥远的小城龙川,慢慢说道:“没错。本朝第一批议员实际上将通过贿选上台。但是谁提拔他们的呢?不是我,是当地的百姓。若当地百姓鼠目寸光,为了蝇头小利就选了魔鬼上台,那是他们的自作自受。圣经说了:什么树结什么果子,人必吃自己的果子。若一个地方的百姓卑鄙无耻,不知道什么叫公义什么叫廉耻,拿圣经当放屁,认为头顶上的神是瞎子,为了些银两就选了非人上来管理他们,是他们活该;”

“我们的官吏也是从我们的百姓中遴选出来的,有什么样的百姓就有什么样的官吏;老爹老妈以荣华富贵为荣,不论任何手段都可以;那么他们教育处的孩子也会削尖脑袋不择手段向上爬,直到变成他们的父母官。一个腐烂的民族怎么可能有清洁的官吏?毫无信仰以拜金为荣的社会,又怎么会出漠视钱财以公正为荣的百姓、青年、权贵呢?选举虽然是西洋来的,但不是万灵药,英国人钻研科技用来造火车造机器造福人类,而清国人钻研情商用来提高刑罚水平、作假水平以及做官不劳而获。这些事都是定数,你做什么,上帝就给你什么回报,必然会是公平的。所以一个选不出好议员的国家,定然也没有什么好官吏,任何国家的都有豪强、都有当地引以为豪的角色,但不过都是各地的土特产罢了。粪坑里是不出产雪莲花的。”

“我明白了,陛下是在讲给百姓带去信仰的重要,我个人无比的相信神,但是也无比的相信陛下,我个人誓死捍卫上帝、捍卫圣君、捍卫我们以神立国的永世不变的圣裁国策!”宋德凌沉声道:“我坚信神赐予陛下给与我们大宋,就是恩典的标志。百姓需要陛下,我们官吏需要陛下,但是既然陛下这么讲,好像选举他们不是必需的。”

宋德凌又出“但是”,不过皇帝回报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爱卿,为什么朕要给百姓一些权力,让他们自己选举,这件事的原因,你以后会知道的。朕乃神赐下的君王,朕现在认为是时候了。”

这就是皇帝避而不谈自己的最重要动机了。

“陛下明鉴万里!臣等……..”大臣们纷纷起立表示忠心和敬佩。

皇帝扭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嘴角笑容不断。

结束这次皇帝狂耍了大臣的会议后,无人表示自己很受伤,而都是很惶恐的奔向各自岗位,都更加感到“老板”真的是君心难测,根本测不透他的心思,即便他告诉一部分,又会增加新的问题,比如:他为啥要推行选举?现在看来他对西学并非是全都喜欢的,也不认为是百灵丹的,这就有一种不可告知部下的思考在里面。

徐穿越赶到自己办公室,易成早就等在里面了,徐穿越不理易成的话,只是一挥手,说道:“买彩票去吧!别的别多说了!有些事不能告诉你们的!”

下午,惊恐交加的钟家良再次买了12万彩票,10万是民主党募集来的不记名不兑奖的,2万作为民主党朋友的名头记名。其四名候选人每人名下彩票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6万2千张左右。

全国再次轰动,选举再被火上浇油。(未完待续。)

149皇帝的育儿经

终于说出了自己发行彩票的意图,看着一群大臣被雷劈傻了吧的模样散会走了,旁边坐着旁听国是会议的两位皇子齐齐站起来,皇次子看着坐在上座一脸无所谓的皇帝赵阔,犹豫一下走到赵阔面前,鞠躬三十度后小声问道:“父皇,儿臣有事不明。为何既不一定有用还要启动西洋政体改革?”

看着两个略显迷惑的儿子,皇帝扫了扫空荡荡的会议室,笑道:“没有臣民了,就不必用敬称了,用家里的说法吧。”

两个皇子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齐齐喊了声:“爹。”

“拿椅子来坐吧。”赵阔点了点椅子,父子三人围了个圈坐下了。

看着两个孩子,赵阔欣慰的笑了笑,看着他们的眼光里又是怜爱又带着一种亏欠。

他来自于未来的平行世界,虽然看多了那个世界的辫子戏和历史,也知道皇族内部父子之间也遵循儒家伦理,讲究上下尊卑,但他怎么适应得了自己养儿防老或者养儿做自己冷冰冰的手下?还是喜欢自己来的世界那时候的家庭父子同乐的基督徒文化。

即便在现在这个时点,基督徒国家的皇族内部也是和未来进入新时代的中华一样,家族内部有爱有平等,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皇,海皇腆着脸巴结人家,总是称之为老大姐的那英国皇帝,有一次和自己老公吵架了,老公很受伤,当然不会和非基督徒那样对女皇大打出手搞家庭暴力,他就搞冷暴力。自己进了卧室,锁了门不开门不理女皇。

女皇也后悔了就去找老公谈和。她敲了门,门里老公问:“谁啊?”

维多利亚说道:“这里是大英帝国的女皇!”

门里老公沉默了。

等了好久也不开门。女皇无奈,再次隔着门说道:“是你的妻子维多利亚。”

这时候,门才开了。

女皇不给你开门,我妻子才给开——这就是基督徒的皇族文化。

赵阔当然喜欢这种文化,这符合他早年文化的熏陶,在那个地方,因为计划生育和生存压力增大,子孙都少,一个个爱如珍宝。谁听说过儿子要像太监一样和老爸三跪九叩问答的?这里不是清廷!三跪九叩也阻止不了清廷皇族灰灰!

而且赵阔洁身自好,就只有一个老婆,绝对没有二奶;这不是他不想搞妻妾成群,除了这个时代女性美女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未来人,他有严重的“洁癖”。

抗生素要到1928年才被发现啊,现在皮肤破个口甚至脚气病都要你命!你随便找“荒岛上的土著美女”玩玩,是爽了,她有甲肝怎么办?有乙肝怎么办?有牛皮癣怎么办?有血友病怎么办?有滴虫病怎么办?有癫痫怎么办?有红眼病怎么办?有脚气病怎么办?

你怎么预防?你有CT吗?有X光机吗?有抗生素吗?有血液检测吗?你连洗手液都没有!还不如自己左手可靠!!!

现在在位的清国小皇帝同治不就是因为去八大胡同玩。结果染上“天花”了吗?当然不是天花,而是天花死!

所以赵阔很忠贞不二,就只有皇后一人,幸好皇后争气。一连给他生了五个皇子女,奠定了赵家在文化上的合法统治基础。

这也是赵阔在吏治上进行“纯洁基督化”铁腕统治的原因:

朝廷内谁敢对配偶不忠违背圣经!立刻削官滚蛋!没有任何转圜!

什么?你没有孩子,所以去找了小妾?不孕是你不忠于上帝。人家圣经上撒拉九十岁都还怀孕生以撒,你生不出子女来也不能去找二奶。你丫还是好好祈祷吧!等着九十岁上帝赐你个大白胖小子!否则逮住你就弄死你!

不仅对官员,对平民。宋国法令连离婚都没有!只有配偶一方通奸被抓住之后的“荣誉分离”,反正有一个要去坐牢,剩下的那个,你自由了!还休妻?你敢离婚直接抓你坐牢!——绝对标准的基督徒国家。

以致于不少有钱人一天两头往清国上海和英国香港跑,起码那边不管男人裤裆啊

国际上和国内对此一致很佩服赵阔,不管他其他方面有多么无耻,却从不犯圣经上严禁的淫|乱大罪,连情妇都不找。不过他们可能不知道内幕实情,赵阔对自己是因为太过自私太怕死,以致于有了“洁癖”;对土著原住民则是羡慕嫉妒恨:老子不敢找土著美女爽,凭毛你能找?都得给我禁欲婚内守贞!

因为这样,赵阔非常爱他们的子女们,也是当掌上明珠捧着,所以海宋皇族内部比还残留着儒家遗毒的小民和大臣家庭更平等自由,儿子们就喊他爹,他抽空也和他们一起钓鱼、打猎、斗地主,给儿子们爱,自己也过得畅快。

但是皇帝赵阔看着这两个十四五岁的儿子,内心还是很亏欠。

要是他出来的那个世界,这两个儿子估计正在读初中打魔兽,成器的就准备去读国外正规高中,不成器的话,自己拿点黑钱出来送他们去欧美做留学垃圾去了;反正老爸从来不缺钱,哪怕都跑平行世界去了,仍然不缺钱,儿子当然要享福。

然而儿子们在这个平行世界真的享不了福,他们生来就是自己的儿子,生下来肩上就挑着掌控国家的重担。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赵阔想着的是玩不好的话就逃到国外去做寓公,身为一个流落荒岛的鲁宾逊没必要管这群该死的野蛮人是不是水深火热。

但是虽然现在他依然不会管别人死活,不过他却不再想逃到国外去,相反他有了一个新的爱好:看地图。

每天都看各种地图,从《大宋帝国疆域地图》、《东亚地图》乃至于《全球地图》。可以看几个小时都精力旺盛,除了工作之外。他发现自己离不开掌控天下的权力瘾了。

这地图上这么大的地方就是老子的啊!这就是老子的工作业绩啊!是老子的私有财产啊!老子多么的幸福和成功啊!

当了四省(粤、桂、赣、兰芳)的皇帝,肯定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没有汽车。连小霸王学习机和电灯都没有,但是那种人上人的快感足以弥补一切缺憾:

拥有神一般的控制感,在地图前大手一挥画了个方块,绝对不是玩笑话,简直如同模拟城市游戏一样,你想这里有条公路就有公路,你想有工厂就有工厂,想组建一支军队,过几天地图上定然出现一条军事图标!

庞大帝国被浓缩为各种数据指标:人口、信仰比例、识字率、税收、出口、军队数目、GDP等等。你可以看着这种数据有把整个国家握在手心里的感觉;

其他人类的生杀荣辱大权也操之在手,你想让谁发达谁就立刻飞黄腾达,你想让谁完蛋,可能写几百个字发条圣旨,一群人都完蛋了!结果那群人疯了一样的巴结你恭维你,耳朵里全都是你神勇无伦的形容词,简直赶得上传销洗脑了,听多了,“励志”励到真以为自己是神赐下来的圣君了:吐口痰就能把北京砸成陨石坑、咳嗽声大宋海就要发海啸。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这有点神一般的感觉;无以伦比的成就感。

所以赵阔真以为自己是神赐下来的五千年来第一圣君,这种圣君怎么会失败?不会失败跑什么?别说跑,谁敢对他有这个念头。抄家灭门没有商量!

“大宋是我的!天下也会是我的!永远是我的!不仅是我的!而且是我子子孙孙的!”这就是赵阔天天在心里念叨的。

皇位真的有魔力,简直是粘蝇胶,坐上去的屁股没有一个舍得再下来一秒钟了。

然而这必然产生一个问题:你得培养接班人。

没有接班人。你完蛋了,天下立刻易主!

赵阔很爱他的儿女们。但是因为这一点必须严格培养他们,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孩子十四五岁的时候在上初中偷看av追《海贼王》。而他的皇子们身边围了一圈的教师,这个世界上顶尖的学者,教给皇子们各种各样的技能。

数学、外语、音乐鉴赏就不要说了。

老大因为年纪最大,跟着赵阔打猎、打球上军舰视察,爱好机械和天文,因此现在已经被《皇报》称为帝国年轻有为的“机械专家”和“天文学者”了。

老二倒不是很喜欢打打杀杀,因为小时候赶上了赵阔修建了皇家大花园,他喜欢生物,收集昆虫和植物,也去西学院解剖青蛙和兔子,所以赵阔请了美国生物学家当家教。

总体而言,皇子们在这点上倒和后世那群天天周日泡在补习班的可怜孩子没区别,只不过赵阔不强迫他们苦练钢琴,他觉的自己很仁慈了,况且对于一个未来的皇帝和亲王,钢琴八级有鸟毛意义啊?好找工作吗?俺儿子们生下来就是天才,全都是天才!所以没必要学鸟钢琴显摆自己不是傻蛋了。

除此之外,因为远东已经成为割据之势,战火不断,身为皇族,他们必须担负起军事职责,要会打仗懂打仗。

所以年纪小小的就得受军事训练,这点是赵阔觉的很亏欠他们的地方。

在他来的世界,谁家有钱有势让子弟去参军挨子弹啊?但没法,这里的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必须懂战争,不懂战争,不能从战争胜利中攫取声望,不懂控制信仰和枪杆子,得来的皇位也根本不会稳固。

除了这一点亏欠之外,更大的亏欠就是小小年纪就得开始国策训练。

别看只有十四五岁,在这个世界,全球范围内已经可以被视作成年人参与各种社会运作了。

托牛比中医的福气,中国从周王朝一直到满清,人均寿命都只有35岁,完全靠天吃饭,你十四五不开始工作上的实践和学习,你35岁给什么莫名其妙的病给弄死怎么办?在这个时代,35岁的死亡可根本就不是什么英年早逝,而是寿终正寝,运气好的话,孙子都抱上了,子孙满堂含笑而去。

而且因为上面的因素,老大马上就要去留学英伦,这个让赵阔很焦虑:大点去吧,翅膀硬了,别人不好管他,毕竟宋国和英国国情和文化天差地别,你人生观被传统文化毒害了的话,去英国也就是抽大烟赌博骑“大洋马”去了,说不定哪天带一身英国淋病和梅毒回来,难道老子也要说我儿子是天花死?这个点去吧,虽然听话好管,又太小,不是很成熟,好的都学,但是英国好东西不一定适合中国人,万一变成一个纯种洋奴就坏了,什么都是国外的好,疏离了中国国民的文化,不懂中国人和洋人的区别,变成一个马谡或者王莽——心愿很好,一变法,人家就搞死你了;

思前想后,赵阔还是一咬牙让大儿子现在去英国了,因为都什么时候了,西学进来了,快到20世纪了,弄不好,远东是乱世混战啊。

为了避免儿子太过纯洁,不懂中国国情,赵阔开始带着太子出席他认为对教育皇子有用的各种国是会议,用来加大训练量来训练太子;为了保险,还拉上了老二。虽然也考虑过培养双雄可能在以后会引起皇位争夺战,但赵阔可不如儒家皇家那么狠,只培养一个,其他的就当猪养着,他根本不想把子女当皇位统治机器用阴谋论琢磨。

琢磨有屁用啊,19世纪20世纪之交是个大坎子,新时代开始了,多少皇帝都灰飞烟灭了呢?

“儿啊,爹亏欠你,谁叫你们早生了150年?没有豪宅和小模特给你们玩了。”赵阔爱怜略带内疚的看着两个孩子,心道:“没法,活在这个荒岛上了!为了你们就得这样,哪怕我穿越来没当上皇帝,去做了天地会的扛把子,我也得领着你们哥俩提刀出去砍人了;就算老爹去做了杀猪卖鸡的小贩,你们也得学着给猪肉注水给鸡嗉子塞沙子了!这年代,不早点学着心黑手辣,怎么能行啊!”(未完待续。)

150 新秦国

“不一定有用还要启动西洋政体改革?”赵阔复述了一句二儿子的话,微笑了一下,反问道:“选举你们也专门研究过了,关键奏章和会议记录我也挑出来过给你们看了,你们说说为什么要选举?最直接的动机是什么?反对和赞成的主要理由都有哪些?”

皇次子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最直接的动机是为了变法图强。毕竟我国国力相比欧美基督徒国家太弱,各种国防指标大约只相当于他们的一个零头,面临国际的强力干涉而无力扭转的局面。以前他们几个强国干涉我们向清国交还湘省,我们也无计可施,只好还地拿赔款了事。假如我们如英国、德国,乃至沙俄的国力,我国将很快解放沦陷清国,将福音传遍中华!”

看到老二说到解放和福音都激动了,拳头都握了起来,赵阔咧嘴一笑,竖起手指摇了摇说道:“记住,最后那句可以家里说。福音传遍中华没有问题,但解放沦陷清国千万不可给外交官乃至你的家庭教师讲,否则他们会给你头上加上‘野心’的标签。”

说罢赵阔转头看向太子,问道:“你弟弟的说法你同意吗?变法图强?”

太子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弟弟,沉思了好一会,他可是未来的皇帝接班人,对政治外交军事极有兴趣,对这些事,花的心思比刚刚被从解剖台上拽出来的弟弟多多了,正因为这样,他没有像弟弟一样凭热情一般随口就敢讲。

好一会。太子才说道:“变法图强也可以这么讲,但是应该不是最本源的原因。因为我国是以神立国。所谓的西化的根本不在于科技、军事、政体这些外在物质表现,西化的根本就是神圣化。灵魂高过物质。信仰强过制度,一个虔诚基督徒比例高的国家,上帝会格外看顾,既然如此,那么我国已经在进行神圣化这个远超政体改革和西学东渐的核心进程。我考虑的是,也许父皇,爹的想法是选举有助于神圣化?”

赵阔笑了起来,指着老大对老二说:“听到你哥说的没有,记得我们的立国根基才行。你过于看到‘强’。忘记了信仰。我告诉你,隐隐包围宋国的清国三大主力——曾国藩湘军集团、李鸿章淮军集团、绿营云贵集团,他们也采用和我们一致的西洋战法、西洋兵器,但是和我们的军事力量相比处于劣势,他们在人数和装备上不亚于我们,劣势在哪里?劣势在他们不要命的士兵和军官远少于我们,儒释道只爱自己的命,没有超越生死的信仰,自然就没有强将勇兵。当年我们攻进长沙的时候。宋军几个士兵就可以看管上千人近万人,清兵和平民在我们的刺刀下无人敢动一下,押解转移的时候连绳子都不用,只会跪和哭。让他们逃都不敢!这样的信仰下给他什么武器能有用?爱惜自己生命的反而失掉生命,为了神去献身的勇士反而得到天下!道理很简单。”

老二笑了笑,看得出他一直强忍着不耐烦。等老爹说完才略带撒娇的说:“爹啊,您这说的都是普世真理:‘全球万国。惟基督一枝独秀领袖天下!’我们的神是活神,一直在保佑我们这些属于祂的国家。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的说您的选举吗?岂不是变法图强的谋略吗?”

“怎么图呢?你看得出选举。不,是君主立宪的意图吗?”赵阔微笑道。

老二想了想,苦笑了一下,说:“这个太难了,我就记得您给我看的关于和英国的外交咨询文书里有一段话:英国人对我国学习他们的军事体制、科技引入、贸易制度以及税收制度改革都抱有欢欣鼓舞的心态,但是他们对我国实行君主立宪持中立态度,他们说尊重也理解我国的历史积累和文化演进的现状。”

老大立刻插嘴道:“是啊,军事、科技、贸易他们都喜欢我们学习,惟独无所谓政体,甚至于悲观,在背后说我们坏话。为什么?弟弟,想想印度,维多利亚女皇的明珠。我可不想我们变成第二个印度。”

“说得好。国家之间不可信任,那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赵阔有些恐惧的说道:“我们变成第二个印度也不是不可能,要警醒!我们是小国!”

老二扭头看着大哥道:“大哥,你是说西洋政体也是战斗力咯?”

老大说道:“那肯定!爹爹说过:‘西洋政体不过就是基督徒教会内部法则的法律化世俗化!’,除了洋枪洋炮和火轮船、火车,既然西方国家都有议会都有议员,这肯定有它的合理性,那我们也应该有!”

说完,看赵阔还在目视他意在鼓励,老大继续对弟弟说道:“我国是第一个引入西洋军事的东亚国家,结果我国打遍东亚无敌手;我国也是第一个引入各种西洋科技的国家,结果我国比满清更有钱组建军队舰队,经济更发达!打仗四要素就是‘基督徒’加上‘钱’、‘钱’、‘钱’,我们已经是朝着基督徒国家努力了,那么经济第一就代表着战斗力第一。我想既然前两项我们都做得很成功,那么也应该继续在国策上保持进攻策略,不要被别人超越或者抄袭,一直要积极的促进‘神圣化’!神圣化的国家无人能敌,几十年间,整个中华地区都会是我们家的!”

老二愣了一下,鼓起掌来,笑道:“不愧是老大!很有老爹的派头了!”

老大谦虚道:“我还要继续学习,毕竟咱们是小国,国家是咱们家的,可不能变成印度…….”

赵阔这个时候冷笑一声说道:“笨蛋!你说反了,政体改革不是进攻策略,而是防御策略!”

“防御?”两个儿子同时一怔:都要学西洋国家给平民权力。分散皇权了,这么锐进的改革竟然是防御。

看两个儿子大惑不解。赵阔得意的站起来,走到会议桌前面的墙壁上。拉开帘子,从滑竿上面扯下一副人高的《东亚地图》来。

然后他拿过一根教鞭,没有点大陆上的任何一点,却指着位于清国辽东半岛隔海相望的一个大岛说道:“这就是我决心启动政体改革的重要原因。”

太子和弟弟已经走到地图前,老二定睛一看,疑惑的看着老爹问道:“日本?这个小国?”

“没错,就是这个小国!”赵阔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我们不是还跟着英国人去教训过他们吗?他们还赔付了我们舰队的军费。不是说,那个藩的藩主太穷,没钱赔。给幕府要钱支付,不给就自杀,随便咱们基督徒联军怎么搞幕府。这种国家值得咱们大宋在乎吗?我看比安南都不如。”老二眨眼说道。

“看看,你小子,天朝上国的心态又出来了!你不要鄙视它!它很危险!”赵阔跺着脚叫道,有些声色俱厉了。

“是!请爹爹训诲!”老二吃了一惊,赶紧低头认错。

赵阔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说道:“那一年,我也不想去没事搞日本。但是英国人吃了亏,还没船没兵,还是让我去替他们咬人!妈的,离得那么远。我舰队、军队实力不够,我只能欺负一下它,但又干涉不了日本内政。干涉了也没有经济实力去赚八格牙路的钱或者让幕府永远统治日本,结果妈了个巴子。老子做恶人,老英数钱!”

接着他挥了挥手。有些自嘲的说道:“也没事,债多不压身,说不定哪一年老子会把所有的东亚国家都打一遍,也是荣耀咯。”

说完他把手里的教鞭递给老大,说道:“日本这一课,老二没听过,你讲给弟弟听。”

“是!爹!”老大微微躬身,双手接过教鞭,转身站到地图前,指着日本说道:“弟弟,这是东亚局势预测,绝密内容,不得外泄。”

老二又想笑,而老大很认真,绷着脸,想起这是未来的皇帝,他赶紧立正正色对哥哥叫道:“是!绝密!不得外泄!请大哥训诲!”

看老二恢复了军人姿容,年轻的太子略略有些虚荣心泛起,他满意的看了看弟弟,才转身指着地图讲解起来:

“为什么老爹说日本非常危险,最关键原因——目前可知的原因有四点:

【第一】:日本和中华传统文化可能是同源,但发展路线却经过了两千年的不同,现在已经似是而非。

日本是一直延续的封建制度,而中华只有春秋战国是封建制度,自汉武帝独尊儒术开始,就进入皇权专|制阶段,一直到现在,我国大宋也是这样。

封建制度的核心是“我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意即诸侯的部下不认国王是头,因此诸侯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财政、有忠于自己的士兵和文士,有能力也有可能在国王侵犯与自己合约的时候,挥戈相向;

但是皇权专|制的核心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有的权力和人身附属权都是国君的,并且东方皇权专|制特别用儒家奴役文化,要知道儒家相比春秋百家其实一点优势和智商都没有,他们只是为了做官吏,追求荣华富贵这种猴子的欲望,一点高于兽性的追求都没有,因此到了满清,文化已经全面变成太监文化,人人都想当人上人,而真正去做事的人一个也没有。

赵阔这时候在旁边插嘴道:“别说那么快,你弟弟没听明白,日本在这一项上优势在哪里?”

因为谈到国策,太子也进入了角色,不再是赵阔的儿子,而是皇帝的太子和部下,他立刻微微朝赵阔鞠躬,表示敬意,然后转头对弟弟说道:

“封建制度的优点是在于在长久的岁月中形成尊重财产权和人身自由权利的文化。比如孔子堕三都,以诸侯城墙高度超过礼仪规定为借口,代表国王对诸侯发动战争,这就是皇权要消灭封建。但是封建诸侯享有城墙的财产所有权,以及因为部下有对皇权的人身自由权。所以诸侯反击国君,挫败了孔子消灭封建、皇权侵害财产权的企图。

封建制度是一种高贵的制度。在这种制度下,人才得以充分流动,每个国君都以招纳贤才发愤图强为己任;而每个有才华的人也不必拘泥于身份和无聊的礼仪,可以凭借自己的才能得以实现自己梦想。

日本正是这样的制度,因此他的士人阶层,就是类似于我国春秋战国的士,比如墨家士子既钻研科技又懂得打仗,而不是像儒家一样的皇权寄生虫;日本武士也是如此,他们还有轻生死重气节的武士道文化。和平时期有能力帮藩主打理内政,战争时期也有本事冲锋陷阵,并且因为长久的封建各藩竞争,藩主和武士也乐于吸收对自己有利的知识。

【第二】日本有着世界上名列前茅的城市化组织科技。

大约十七十八世纪,日本岛上的大城江户最高时候聚集了100万人口,比欧洲列强的大城市还要多。并且使用了自动供水管道系统,非常合理。要知道伦敦和巴黎这些世界顶级城市几十年前还大粪遍地、瘟疫横行,法国人有句谚语和中国的“让他吃屎”一样,说的是:“把他扔到街上泥里去!”为何这么说?因为街边泥就是屎尿混合物。

但是日本江户非常清洁。除了怕火灾,没有瘟疫和供水污染问题。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何提供粮食和商品、水是个天大的问题,更不要说瘟疫。我们海京城因为急剧发展,贫民窟发生了好几次瘟疫。死了好多洋人,一直到父皇成立了“城管”部队。

也就是说日本不是你看起来那么小,他的某些组织科技早已位列世界强国之林。

【第三】日本识字率太过可怕。竟然高达40%!这归功于繁荣的商业文化和封建文化。”

“识字率有那么重要吗?”老二耐不住好奇打断了介绍。

赵阔大笑起来,拍着老二肩上的领章。笑道:“小子,问你个问题。你要骗人,你觉的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两脚牛羊的愚民好骗,还是一个识文断字可以看书的人好骗?告诉你,后者好骗,骗了他他就出不来。但是前者那种只知道吃和性|交的动物般的人,你可以拿鞭子抽他,但你怎么骗他心甘情愿的为你卖命?”

老二还没说话,老大疑问道:“爹,我们?我们骗人吗?”

“NO!我们是神赐下的皇族,无比尊贵和圣洁,不骗人。”赵阔眼珠子一转,阴笑道:“但我们要宣教他们为帝国大业努力啊!你宣教两脚牛羊人家不吊你,你得宣教识文断字的小伙子们啊!”

“爹啊,我听陆军大帅庄立忠给我讲,德国原来也很穷很落后,免费教育子民的义务教育制度对他们崛起起了很大作用。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识字率的问题。我国是不是也跟着学呢?”老二问道。

“NO!千万不要!”赵阔赶紧挥手表示否定,说道:“识字率是双刃剑,固然可以让臣民个体更强大,但必须搭配信仰比例,否则对于真实的拜金教儒家文化,提高识字率,就等于给猴子插上翅膀,会让他们更凶恶!一群傻|逼猴子以为自己中西贯通了,却没有官做,没有财发,还不天天给我闹事?弄不好皇位就不稳。所以我刻意压着帝国的教育,建立了正规教会学校的类科举系统和辅助性的商业技能教育系统,两个是独立的。前者就是科举,但必须出来的都是基督徒,后者让你做官难度很大,但谋生和为经济发展提供煤块没有问题。现在我国受满清文化毒害还很深,只要维持高等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匹配,绝对保证科举的公平和畅通,我们的地位就安如磐石。记住,对于根底是儒家文化的国家来讲,一定要有序的压制高等教育出来的精英数量,再保持住科举清廉,保证这小比例精英思想全部被基督教占据。”

说完,对等着他的老大说道:“继续讲第四点。”

老大看了看老爹,这时候眼神里带了点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指着日本说道:“【第四点】爹给我说:自3年前1868年日本开始进入明治时代后,他们将复兴天皇信仰神道教,统一了诸侯状态,成为了一个统一的新国家!一个共同的信仰、一个统一的国家、一个有危机感的民族,这就是秦统六合的状态,从封建转入政教合一的神|权专|制政体,日本就是个新秦国,整个国家也必然会焕发活力,成为我们远东本土的强劲敌手。”

那边赵阔叹了口气,心道:我有时候站在皇宫穹顶下呼扇手臂,可惜呼扇那么多次,日本那里怎么也没有飓风呢?老子可比蝴蝶大多了啊。唉。(未完待续。)

151强信仰与弱信仰

赵阔挥了挥手替看起来有些傻了的老二说道:“并且日本文化核心是耻文化,绝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一旦添了麻烦就觉的丢脸。一旦觉的丢脸剖腹自杀都无所谓。满清儒家文化像猴子一样只爱钱和吃的,为了别人他连一根毛都不想拔。中国人没有超过猴子食色性的追求,脸皮算个屁,他们讲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而以此洋洋自得。日本这种文化是利他性的;所有利他性的信仰都是强信仰,像儒释道这种自私自利的东西叫做弱信仰。”

“弱信仰不过就是动物欲望而已,所以清国人都像猴子一样,无法无天,你看他点头哈腰,其实他谁也不服谁也不怕,嘴上叫你爷爷,肚里叫你孙子!而日本人是真的上下尊卑,他们要听上级的意见。是真心的。

“一个清国人和一个日本人放在一起,清国人能骗得日本人连内裤都没有。但是一伙清国人和一伙日本人在英国开公司,清国公司一旦赚钱就要散伙,而日本人却能做大。要是两个国家在一起竞争呢?从性格上看,日本人就是小孩子!蠢蛋!中国人就是太精了,然而一万个傻子可以灭掉十万聪明人!”赵阔补充道:“如何让自己国民变傻?只有信仰能。而日本浸淫耻文化和武士道千年,中国浸淫儒家猴文化千年,引入耶稣强信仰不过十几年,若日本西化,我们就会在文化基础上落后。”

“也就是说日本文化强烈优于满清文化,别忘了我统治这个国家还不到二十年,底子还是满清的粪坑。国民全是无法无天的儒家猴子!一旦日本决定西化,他们西化的速度和质量都会优于我们。”赵阔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们文化比较傻。听话。不像我这里,天天琢磨手下那群鸟人。怕他们骗我!我擦!”

“所以如何统治国民?核心就是让他们变傻。有两种思路:一个是满清用的,弱民愚民,把猴子变成傻猴子,降低智商提高不劳而获的情商,除了动物欲|望什么也不在乎,安心听话干活;第二种,则是欧美强国所用,用耶稣基督的信仰同化万民,他们虽然聪明。却因为信仰打仗不要命、做生意讲诚信、做官较为坚守职责,这是提高智商而降低做猴子的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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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等到老爹发泄完,小心的问道:“这个日本和您的政体改革有何关系?您要防御他们吗?”

赵阔撇了撇嘴,从大儿子手里要过教鞭,沿着地图上的满清轮廓画了一圈,说道:“满清就是头猪!所有强国都盯着它流哈喇子,它一个不好就是个四分五裂的状态,猪一旦死了,虎狼就提着刀子上来分肉了。各国都会培养自己的代理人掌控中国。那时候还轮得到我们吗?你是想和英国小崽子曾国藩斗还是想吃了法国跟班李鸿章的地盘,又或者和沙俄满洲起了战火?那时候东亚局面就麻烦了!”

“我们得到宋国大陆三省,算是含住了猪的大腿,虽然列强是虎狼。咱们是土狗,但是咱家离满清最近,随便咬两口就是满嘴的油和肉。爽得很啊。只要猪不死,虎狼就得客气点。谁多吃肉列强内部就眼红,比如咱家一直联合英法遏制沙俄的对东北领土要求。所以一头病猪正好便宜咱们吃的肚子圆,等咱们趴在猪身上喝血喝够了,实力强大到远东第一,即便咱们家是头小狼,也足够把整头猪全吃了!全是我的!因此满清不能完蛋,不能分裂!清廷不能倒,在我去北京给你妈拍皮毛时装照之前,他就统治大清好了!”

说到这里赵阔得意起来,开始跑题了,朝两个儿子吹嘘道:“所以我近年来一直和清廷拉关系,我就喜欢东西两宫垂帘听政,我支持不干涉清廷内政的政策。不仅支持清廷,我还会帮助他们组建武装镇|压国内造反实力以及分裂实力,我反过来给他们提供经济和科技援助,帮他们开发矿业、林业、西学工厂,它将是我国最大的原材料进口国和工业品出口国,这一进一出就是多少钱?靠着这个工业代差,我能无限的吸它的血,它最大的矿藏不是什么钢铁煤矿,而是血汗矿!”

“工业代差,清廷不也在进行洋务运动吗?不要让他们超越了我们,毕竟他们地大物博,人口是我们的7倍。”太子问道。

赵阔冷笑一声:“就那种文化,你给他们什么玩意,也没有用,永远损公肥私,狗屁办不成。这不,上海很多有钱人千里迢迢来海京开办工厂,为啥?清国官吏他们就永远喂不饱。”

接着他意犹未尽的说道:“从军事上征服满清是绝无可能,一旦我们获取巨大胜利,清廷自己就要完蛋,曾国藩李鸿章也不是什么傻子,手握重兵会不有二心吗?但是他分裂了,列强立刻就会进来。各个无耻畜生会争着做汉奸,就比如明王那个杂种,见了洋人恨不得叫爹,四处找大腿抱,妈的,还自称是‘振兴中华’,这不要脸的汉奸!并且这个军事意图从开始就行不通,任何改变东亚现有权力格局的行为和企图都会被认为是帝国主义。是不是帝国主义,就得打一仗,比如法国和德国互相叫骂对方是帝国主义,结果德国赢了,仑哥可怜人被轮了,结果仑哥就是帝国主义了。所以要是我宣战满清试图征服,全世界的列强都会用军舰巨炮港口封锁来证明我是帝国主义了,这个名号我承担不起。”

“因此,对待满清,我不走军事帝国主义道路,我甚至不走文化帝国主义。也就是说为了清廷的安稳,我从来不以官方身份支持对清国的传教,只不过保护传道人的人身安全而已。两边都讨好,都不得罪。我只走经济帝国主义的道路。就用我上面说过的工业代差无限吸血满清,等我国开始发达起来。因为清国是儒家拜金猴子主义者,他们就会仰慕我们的文化,这样潜移默化的就进行了文化帝国主义。”

“爹啊,您神纵英明,但是我还是不明白选举、日本和局势有什么关系?”老二犹豫了好一会,老老实实的说了真心话。

“一旦我们或者日本可以凌驾于清国之上,整个地区目光都会聚焦在我们身上,进行文化帝国主义之后,会有一个后遗症。”赵阔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是那群猴子认为洋人放个屁都是香的!!!满清经济和科技西化必然失败,因为其文化不做调整,没有信仰人支撑,等满清在国策军事、科技、经济方面全面失败后,必然有愚蠢的猴子会讲我们只缺一个西洋体制,睡一觉起来就能过上洋人的生活了,他们当然不会认为自己太精明,以致于没有进行信仰变傻,因为只有傻子才觉得幸福。一群傻子才可以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所以他们的怒气将倒逼政体改革,把我们和大清皇族当成替罪羊,认为是咱们土啦、太蠢啦,是咱们阻碍他们得到好生活了。一点自我批评的意思都不会有!中华文化下的皇室威望将全面下降,这给野心家一个借口——造反!”

说到这里,赵阔跳起来握拳咬牙切齿的叫道:“我说一个预言你们不要不信:再过几十年。这块土地所有的造反借口都会是民主自由!民主自由不过是块遮羞布!他妈的,一群猴子要什么民主自由?还有比中国人更自由的吗?行贿走后门欺诈无所不为!猴山里必然产生猴王。要猴主仅仅是猴二号夺权的口号罢了!”

“猴山为什么必然产生猴王?”皇二子惊异的问道。

赵阔捏了个响指说:“假如一艘押送囚犯的轮船失事,把一伙囚犯弄到了荒岛上:这伙囚犯都彼此知道对方无所敬畏、没有任何道德、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而且是永远留在荒岛上了。他们会建立何等政体?当然就是选出最强壮最心黑手辣的头目来。奴役其他人;为什么?因为假如不建立这种猴王政体,他们会互相杀,采集食物也没法专心,因为你采了多的食物会被其他人抢走,这样谁也不干活,也没法合作分工,整个种族会慢慢灭亡的!只有建立了高压统治的猴王政治,他们才会安分点,奴隶们总算有心思老实干活了;固然猴王一小撮人会撑死,大部分奴隶会饿得半死,但是这个种族保住了!对于无法无天无信仰不知道敬畏的种族来讲,猴王政体是整个种族利益最大化的最优策略!”

“但假如他们还是囚犯,还是互相知道彼此无恶不作,一样被扔在荒岛上;但是他们知道船很快就会回来接走他们,并且岛上各处都藏着警官观察他们的行为,按法律惩处他们;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回去人类社会后,按岛上所作所为奖惩他们。这伙囚犯还会互相伤害无法无天吗?他们会有较大动机互利合作、谈笑风生,把这段生活当成一次郊游!——这就是基督徒文化!所以基督徒文化里可以给予百姓较大的权力,他们起码不会失意之时,把自己罪孽推得一干二净,把所有的罪孽都推给这个那个人头上,而且得意后就要把猴王全家撕成粉碎!”

“圣经说人比吃自己结的果子、好树结好果子、坏树结坏果子,若是一个民族人人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以不要脸为荣,那么这个民族必然产个让他们痛苦的伟人来刑罚他们!这是自作自受,也是天道昭彰。”

太子和弟弟一起点头说道:“我们明白了,君主立宪不过是消弭造反理由的防御战术。”

赵阔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与其随着时代发展,那群猴子异想天开的倒逼我们,不如主动出击。任何防御的策略都要以攻击形态出现,而所有的攻击策略则要伪装为防御形态。”

太子说道:“我懂了,和我们对待清国态度是相通的:在战略上是进攻,但是我们战术上则显得是尊重对方、对其领土没有什么威胁和要求。”

赵阔大笑起来。对老二说道:“所以刚才不让你对外人谈解放满清什么的。我们家族就是远东和平的守卫者、远东秩序和商业的保护神,我们是和平的、遵守国际法则的以及是可以信赖的统治者——这就是我国的国际形象。在我国准备好之前就这么做。”

“不过看您在选举上花的心思也很多啊,还拉着赵金老师计算彩票模型。”二皇子嘿嘿一笑。

“议会一定要有。这是个形象工程。但是一定不能给他们实权,就变成德国那种花瓶议会好了。”赵阔阴笑起来:“之所以花心思,确实可以促进我国神圣化,实现一定程度的地方自治,有助于吏治的清廉和百姓焦点的多元化。最起码可以给小民点实惠,我逼着豪强给他们贿金嘛。”

“德国击败高卢雄鸡法国跃升世界第二强国,我们干脆学习德国制度好了。”老二因为在陆军实习,对德国好感很盛。

“那怎么行。我们就学习英美。德国皇室统治根基一般般。”赵阔赶紧说道,他只知道后世英国皇太子哪次大婚都是举国欢腾全球瞩目。德国皇太子呢?皇太子呢?子呢?德国玩蛋去!

“英美议会都有实权,而爹你不给他们实权,这个可以吗?”太子有些疑惑。

赵阔冷哼一声说道:“所以我要基督化,尤其是新教国家,不至于乱起来把统治者撕成碎片。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统治者一旦失势,全家就是族灭!所以只有当基督化进程到了一定水平,把每个臣民都关进基督教的道德笼子,建立一个道德社会后。我才会放权。后世史书会说我是个仁慈的君主,为了西学放弃了一部分权力,进行君主立宪;但是我自己会在笔记本里写:‘老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每个臣民都关进了道德笼子。’”

老大听到这里神情一振,认真的问道:“爹。没有比基督徒更老实的了,假如每个臣民都是真基督徒了,那我们更不必放权给他们了。岂不是可以真正的皇位永固了。”

赵阔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儿啊。你不懂人吗?人不患贫而患不均!说穿了,他们受不了文化里的异类!

比如。在清国官场不贪不沾的官吏根本混不下去,因为同类认为你是异类。

现在就是个巨大的猴山,每只猴子装得老实,像那群大臣一样,但人人都藏着獠牙,就等着咬你一口,所以现在我们皇族决不能被忽悠了第一个进入笼子里,因为一旦猴王进去,其他猴子会一拥而上撕碎我们!

但是假如每个猴子都有了自己的笼子,我们没有笼子大摇大摆的在外边走,他们一样会愤怒,也会愤怒的撕碎我们!美国之所以造反英国,不就是因为洛克大师的‘不代表不纳税’文化被藐视了吗?

不过,假如猴子们都老老实实的钻进笼子里,并以此威胁我们,我乐意放更大的权力给他们,因为这种时候无人会撕碎猴王了,我们和猴群都安全了。我们虽然失去了很多权力,但我们家族的声望将如日中天,他们会奉我家族为皇直到千秋万代,这才是君主立宪的真正好结果。

一句话,我们虽然在万人之上,却在文化之下,要改变文化惟独要靠信仰,而手段,我使用的是儒家的鞭子和胡萝卜,谁叫猴子不懂人事,给脸不要脸呢?”

这时,老二看着地图提出了一个问题:“假如我们建立了神圣道德基督徒国家,统一了中华,那么那时候我们的信仰和文化和对方截然不同,那么如何对待那么多的儒家猴子呢?”

“你问题非常好,这事是非常头疼。”赵阔指着地图解释道:“要得到这头整猪,一去北方就要面对沙俄和日本的竞争。但是外敌并不可怕的,怕的是座位不稳。吃下这头整猪被撑死!整整三亿儒家猴子啊!我们要如何统治?老大你说。”

老大看了弟弟一眼,彷佛在说什么丢脸的事情,慢慢的说道:“爹说过,统治中国最好的策略就是满清的策略。一切照旧。”

老二果然惊呆了,叫道:“什么?满清策略是最优策略?不是报纸和朝议天天讽刺北京城那群辫子猪吗?”

赵阔点了点头说道:“骂是一回事,怎么做是一回事。你不能不给猴子带锁链就带到屋里来,还得用皮鞭奴役他。”

“可是,您不是也说过要福音传遍中华吗?那清国人除了满人,也都是咱们自己的同胞啊,都是汉人啊。”老二很震惊的说道。

赵阔拍了拍身边的椅子,一脸残忍的微笑:“朕即国家!不是百姓是国家!你生来就是皇族,生来就要保卫家族的利益,而不是其他人的利益!爱我爱咱们家就是爱国!若是我们可以统治千秋万代,代价是死几亿其他人,我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看到老二偷偷撇了撇嘴,他变了脸色,声色俱厉的大吼:“你们两个听好!人是最肮脏的!若可以选择,老子宁可睡在狮子群里,也不愿意和人打一天交道!但是我是神命定的皇帝,你们生下来就是皇族!我们天生就是搞政治、统治人的,若你们心慈手软,整个家族马上就会灰飞烟灭!明白吗?卑鄙无耻、心狠手辣不是肮脏,而是神赋予我们皇族的光荣使命!”

“是!多谢父皇教诲!”两个皇子惶恐的低头行礼。(未完待续。)

152王师你可来了

【选举第三周周六正午11点】

【海京至龙川加2次】在中午摇摇晃晃的抵达了龙川,因为选举,海京至龙川的记者和看热闹者专列的生意越来越好,天天爆满,次次爆满,翁建光大笔一挥,立刻加开第二列,所以这加2直达车在中午抵达龙川了。

车一开进车站,乘客们就好像被狼窜进鸡窝的母鸡一样,一涌而起,看着徐徐滑过的《龙川站》地标,人人亢奋之极,无人有长途坐车的困倦之色,乃至于吐了整整一路的晕车乘客都好像死了后见到了耶稣,面露“欣慰”笑容。

原因无他,龙川太火爆了,这些昨日凌晨上车的乘客人人都知道民主党再次豪赌加注的大消息,不管是记者,还是纯粹看热闹的,都是奔着这个惊破天的消息来的。

其实彩票发行公司总部所在的新闻大楼外就塞满了记者,昨日下午四点,钟家良和民主党悍将易成的那编号为《京00897》的马车一进入那条长街,这个被记者牢牢印在脑子里的车牌号只一闪,立刻马路上就追满了记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警官便衣围捕逃犯呢。

果然事情发展让塞满半条马路的记者们爆发出惊天欢呼,民主党果然不得不再次反加12万元大手笔以求凌驾京城基督徒大侠!

不仅马路上,《新闻大楼》里本来就驻扎着大宋和本国的很多大报社,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在马路上就能听到整座大楼每一层都爆发出欢呼声和鼓掌声。

接着易成从大楼里出来。他一手握着文明杖,一手紧紧抓住大礼帽帽檐。用白手套和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在一群保镖奋力推搡下。从一堆堆的记者里突围,这次和上次得意洋洋的站在台阶上用最大声音发表演讲不同,他拒绝对此事再发任何评论,一声不吭钻进马车逃了。

随着一堆记者追着那马车狂跑大吼问话,行人们就看到围在新闻大楼前的其他各路小报记者风卷残云一般四散奔逃,那是抓着新闻稿回去赶印《号外》去了。

一个小时后,《龙川大豪赌再次启动!民主党再加12万!》最快的《海京纪闻》的号外已经满大街散发了;

两个小时后,满京城都知道了。

三小时后,电文已经传递到大宋全国各个衙门。不管官员们如何看待这符合不符合圣经的教诲,但是两周的报纸新闻反复轰炸,龙川选举那战争一般的惨烈、戏剧一般的传奇已经让每个人都瞠目结舌,很多大人还有事没事的问电报员一句:“小*,朝廷来电了没有?钟家良那边又投钱了吗?”

收到这份通电,又惊又喜的过足了八卦瘾的大人们也赶紧招呼手下贴出告示,并和他们热烈讨论看这次龙川几个不怕死的土鳖财主怎么办,神会不会再次看顾他们,应许他们的祷告。

因为宋右客运车皮不足。今天在翁建光从备用车库里拉出来的破破烂烂的三等车厢里出来,一群群的外地人站在龙川的地面上,头上是耀眼的阳光,身边围绕的是高温的空气。车上挤出来的臭汗刚被吹干,浑身又立刻出了一层新汗,每个人都彷佛散发着汗臭的包袱那样。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很多人还用脚踩踩了月台的石板。意思是:“爷总算来到这奇怪又喜庆的地方了。”

不过没等他们过足“朝圣”神奇小城第一脚的瘾头,站内工作人员还有治安官就一条线般围了过来。大声吆喝着,要他们赶紧出站。

很多记者连三一广场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已经开始工作了,问驱赶自己的站内工作人员道:“哥们,你们这里知道消息了吗?钟家良…….”

“谁不知道,昨天晚上7点衙门发榜,搞得全城人都没睡觉!”站内工作人员红着眼用龙川本地话叫道,虽然语气还是赶乞丐一般,但音调里已经透出了喜色,看来这小子押得是民主党四匹马。

“长老会他们怎么样?”记者赶紧问道,旁边一群乘客不管是不是记者听到这对话,一起流着哈喇子围了上来,就如同当年古罗马去看要去和狮子玩拳击的角斗士的公民。

“嗨!”那站内工作人员拖了一个长长的调子,笑了起来:“12万啊!我早说要押民主党,有人不听!现在他们悲催了呗,又是个通宵祷告!他们和咱们城大约三分之一买了他们彩票的傻蛋一起通宵祷告呗!!!,教堂跪不下了,没法子,三一广场都跪了满满的人!自己蠢!”

“他们又通宵禁食禁睡祷告了!”有人扭头大吼一声,顿时更多的乘客倦容不翼而飞一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

看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彷佛听老师讲课的小学生一样,站内工作人员也得意洋洋的叉起腰叫道“上帝不能天天显灵啊!基督徒大侠也不能常驻啊,偶尔做点事叫行侠仗义,常驻的那叫占山为王!就是想造反!再有钱,谁没事不留姓名十万十万的扔着玩?所以我看他们长老会没戏了…….”

说得很溜,看来这些话他已经和自己的民主党支持者什么的讨论过无数次了,但是没说完,背后陆站长走过来了,大吼一声:“老黄!你妈的干嘛呢?让你赶紧疏散旅客,你妈的在这里又讲你的彩经了?!”

老黄一转头看是站长来了,顿时魂不附体,赶紧转过身大吼:“赶快出站!赶快出站!快点!快点!唉,你那老头都七十岁了吧?你这把年纪还坐车来这里,就为了看看热闹啊?你不怕死在车上啊!快快,那边的长老会义工过来帮帮这大爷……..”

看着衣着笔挺的火车站站长带着一群人模狗样的手下走过自己,朝着列车后面走去。见过世面的记者们有的就停住脚步盯着他,觉的有事。

越来越多人停住脚步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车列。很多记者眼睛一亮,因为在车头后破破烂烂的几节三等车厢后赫然挂着三节一尘不染闪亮耀眼的包厢车。乍一看,就如同用黑乎乎的铁镊子从火里夹出来三颗金蛋那般,反差大到刺眼。

“看后面挂了三个包厢车啊!”

“我说宋右铁电这混蛋公司让我们剪票上车,却在车上等了一个小时才开车是为什么,是要挂那包厢车啊。”

“雇包厢车的肯定不是咱们这种穷记者,有人雇包厢车来这里看热闹吗?一次多少钱?”

“不晓得,雇不起。起码四五百银元吧,听说那种车厢里还有吧台、沙发、床,比星级旅馆还气派!可惜没机会试一把。”

记者们议论纷纷。不少人被赶也不走了,就看看从里面会出来什么人,能雇佣包厢车专程从海京来龙川的不会是记者,没有报纸烧包到这种地步,报社主编也不至于这么豪富,只可能是来看热闹的,毕竟很多闲人闲的蛋疼,花了大钱做火车来龙川看热闹,就当旅游和开眼了;这几位花大钱坐包厢来的闲人估计蛋都闲得爆掉了。

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一声:“看啊,门开了!”

大家一起伸长脖子看去,不少好事的记者索性推开工作人员,跳过隔离的绳子跑过去想看得清楚。但才跑几步,只见围着第一节包厢门的陆站长他们突然一起朝后跳开,彷佛车厢里出来了几条疯狗。

然后三个人冲了出来。这下子整个月台上的乘客都看清楚,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原来朝着包车奔跑的记者也吓得停住了脚步。

要唬住记者可不容易,他们什么人没见过。但这种人却真少见了。

这三个人全是满清官吏打扮啊!

确切的说是官吏跟班打扮,头顶塔一样的凉帽,帽子上还插着根鞭子一样的物件,身上马褂马蹄袖,脚上穿着千层糕的布靴子,脑后还都甩着一根长及腰的乌黑的大辫子。

虽然在京城外交部附近有可能看到这种人,但宋清两国经常不知道哪里就打了一仗,即便是外交官一类的官员也不会让你随便在本国乱走刺探军情啊,更不要说穿着官吏制服大摇大摆的了;民间互相也都敌视:清国人看宋国人是安心做洋奴并洋洋得意祖坟自爆的人形怪物;宋国人看清国人是安心做鞑奴并穷不拉基没有洋神保佑的傻蛋穷鬼;所以在龙川这种算内陆的小城出现满清官吏一类的家伙实在罕见,不,是清国被打走之后,就绝没有再见过这种衣服了。

陆站长带着几个手下早退开几步,手扶着的都是三等车厢的扶手了,他瞪着三个在月台上自顾自站成品字形的家伙,目瞪口呆的问道:“客人……客人…….在下是龙川站的站长,欢迎……欢迎使用本公司包…….”

“退后!退后!退后!”当头一人从身后一人手里接过一物,没好气的朝陆站长叫道。

“啊?退后?好好好…….”陆站长仓皇摸着车厢倒退了几步。

那人凉帽下眼睛一横,大吼起来:“再退!再退啊!”

这时候陆站长已经看清楚那小子手里握着一捆鞭子——这尼玛是凶器吗?配合上这宋国绝少看到的传统清国官服,龙川火车站几个头儿也不敢说什么,苍白着脸扭头狂奔几步,和跑过来的记者们站在十米外看着他们,不理解这伙人想干嘛。

“这位站长,他们是干嘛的?”和陆站长看着面朝他们而立的三个清国官吏跟班的记者急急的问。

“我也不知道啊!”陆站长摘下站长帽擦着头上的汗。

“你刚才不去接他们了吗?不知道他们干嘛的?”记者惊异的问道。

陆站长无奈的扭头看着那人说道:“老弟,他们包了我们公司三节包厢啊,就算里面是条狗,我也得去迎接一下啊。”

“看,他们要干什么?”有人大叫一声,还滞留在车站里的近百号乘客、工作人员、义工、治安官。乃至于乞丐都屏息凝气看着月台上三个家伙。

只见其他两个躲到车厢里,当头的一个面对着他们。如同马戏团里的那个训虎师一般,高高举起鞭子过头。咬牙切齿的旋转了几下,荡开了鞭子梢,接着手臂从脑后摆到额头前,对着前面猛抽过来。

最前面的一排人,虽然离他还有十米左右,全都微微躬身、举手遮挡,胳膊弯里漏出的是惊恐的目光。

终于,在整个鸦雀无声的车站里,鞭子扑的一声完全被抽直了。发出了清脆的“pia”一声大响,好像一个小鞭炮。

然而一秒的沉寂后,咬牙切齿瞪着众人挥舞鞭子的那位怪人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扔了鞭子跪在了地上,两手都捂住了脸。

他两个同伙立刻又窜了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这….这….这……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把遮脸的手臂放下来,看在跪在地上的鞭客,陆站长惊异不定的问旁边的记者。

那记者一样,活像见了鬼一样,结结巴巴的说道:“若若若…..我没看错的话。那位鞭子收回去的时候,抽到了他自己脸吧?”

你没事玩鞭子干嘛?还玩那么长鞭子?这从京城拉来了一群疯子吗?——陆站长目瞪口呆的看着跪在那边捂着脸浑身哆嗦的鞭客,考虑到自己是站长,有责任在身。他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就如同手握猎枪去探狮窝一样,走近就听着旁边两个人在小声骂跪着的那个傻蛋呢:“傻|逼。你不是说自己练好了吗?”“我擦!你搞砸了这一套,等着完蛋吧!我们都丢人了!”

“咳咳。”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但看前面三个疯子骂的太过投入。好像没发觉自己接近,陆站长轻轻咳嗽了几下,别价惊吓了这种人反手就是一刀子,看三个人一起抬起头来看他了,陆站长艰难的把目光从当中那位脸上从眉头到下巴尖上一条赤红的鞭痕上挪开,打人不打脸,看人也不能看伤,特别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伤,不能看那地方,“客人,您受…受伤了?要不要我带您去站务室上点药?”

陆站长满脸堆笑,声音却在打颤:这尼玛从京城千里迢迢的包车来了,下车就用鞭子自残算什么风俗?

没想到看陆站长来了,两个人一起拉起脸上被抽的苦不堪言的那位,一起昂首挺胸对着天空呈45°大吼起来:“大人驾到!闲杂人等回避!威武………..”

先自残又突然仰天大吼,陆站长被吓得一愣,随后摆了个马步咏春拳的起手式,然后就合不拢嘴了,就保持着这姿势,眼看着随着这声大吼,三节包厢车车门都被拉开,人哗哗的从里面出来:满眼都是满清官帽、大辫子、对襟褂子、马蹄袖、布靴子,全和鞭客这三位一个造型的——满清官吏跟班样式,在自己面前排成一个仪仗队那样。

他们有人扛着《威武》、《回避》大虎头牌子,有人扛着大顶盖出来,还有人拖了一堆木头零件出来,就在月台上手忙脚乱的组装,眨眼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四人大抬轿!只是上面轿子被拆了,只放了个坐垫,成了如同敞篷马车般的肩舆。

陆站长马步蹲着、起手式很帅,但却一动不动,动的是眼珠子,跟着眼前这伙人乱转,都要把自己转晕了。

这些家伙出来后,啪啪的又跑出来八个人,有中国人还有人高马大的洋人!全带着宝塔帽留着大辫子,马蹄袖下人手一根长长的大水火棍,就在陆站长和后面那伙满清家伙前面站成两排,水火棍咚咚的拄着地,嘴里大叫:“大人驾到!威武!回避!”

看到距离自己紧紧两三米的他们,魂游天外陆站长终于灵魂归窍了,感觉到自己身体了,就感到下面两条马步的腿噗嗤噗嗤乱抖,裤裆里有了强烈的尿意——这伙满清人手里有水火棍也就罢了,但是人人都背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步枪啊!

这伙人除了自残的鞭子,还有步枪啊!

艰难的挪动了挪动了哆哆嗦嗦的腿,终于能控制,陆站长撒腿就往后跑。大叫:“林警官呢!我擦!他们有枪啊!”

因为来加车的时候,客流量很大。老林是被请来维持火车站秩序的治安官,遇到这种满清官吏大举下车的奇景。早杀到第一排来了,不过他正和同僚互相推搡。

“老李,借我枪用用!我没带!”老林大吼,握着对方的手枪枪管乱摇。

“谁叫你不带!他们起码有八条步枪,你不要夺我的枪了!擦!老子在瞄准呢!”老李满头冷汗在同僚的抢夺下,死命想用枪口瞄着前面那一堆人,这晃动的枪管让正沿着月台跑来的陆站长满脸煞白左躲右闪,一头撞到车厢上,一跤摔在地上。

“这是清国反攻过来了吗?”有记者拉着抢枪的老林胳膊惊恐的问道。现在起码二十人挤在了第一排。眼看着那伙清国官吏,又挤成了一团。

“我哪里知道!”老林大叫,扭头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心里大叫:“什么时候我们被挤在中间了,后面都没路了,一会打起来跑都没法跑了!”

这时候,那群清国官吏里,响起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笑声。老林和老李停止了抢夺唯一的枪,陆站长也捂着脑壳在地上趴着朝后看,整个车站鸦雀无声,只有这声音回荡起来。

只见一个清国道台打扮的官员摇着扇子出来了。标准的满清官服,胸口朝珠晃动,背后大辫子几乎垂到小腿肚子了。眼睛上还架着着一副墨镜,看起来很年青。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来到了他自己跟班和围观人群中间的月台空地上,啪的一声把扇子合在手里。立定不动,左顾右盼。

身后脸上一条鞭痕的鞭客啪的一下打开一把西洋伞撑在这官员头上为他遮阳,还不忘凶狠的瞪着战战兢兢的众人。

那道台深深吸了一口气,哈哈大笑,用扇子指了一圈,大叫道:“龙川啊,我是来过这个地方的,没想到今天故地重游了!”

众人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这个清国道台来过龙川?咸丰年间?

接着那道台仰天叫道:“既然我来了,那么我定要攻占龙川,本官所经之地向来是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哈哈哈哈!”

听完这番话,众人下巴颏都要脱臼了,抱住老林胳膊的记者大叫:“我擦!清军回来了!皇家陆军在哪里?”

“你找陆军,不要掰我的胳膊啊!我拿枪呢!”老林汗流满面的大叫。

“给你枪?做梦啊!放开我!老子要赶紧出去回报!”老李也一样大叫,只不过他叫的是抱住他腰的那个老头——这王八蛋什么时候抱住我腰的,万一打起来,老子想跑都跑不了了。

抱住腰的那老头大吼:“不对吧,那清妖是京城坐火车来的啊!昨天晚上我在京城上车的时候还是咱神皇的天下啊!难道世界末日来了,耶稣复临了?”

就在这时,围观人群杀出一个呜呜咽咽的中年乞丐,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跑过月台那一段,啪的一下在那清国道台面前跪下,反复磕头,大泪滂沱。

众人只听那道台扭头对跟班说道:“看!多好的百姓!知道我是来为他们做主的。”

说着那道台抬起官靴往前走了两步,用两根手指略略阻止了头磕得石板咚咚响的中年人,弯腰“慈祥”的问道:“你有什么冤情啊?给我说,本官为你做主。”

“王师啊!”那乞丐发出一声惊天惨嚎,膝行两步一下抱住了那道台的腿,大叫道:“王师啊!可把你们盼回来了!我是清国举人啊,却在这里流落为丐!这里斯文扫地,洋妖遍地!大人啊,您消灭他们,澄清寰宇啊!我给您带路啊!”

只见那道台嘴角翕动了两下,就算他戴着墨镜也看得出他震惊了。

然而他随后的举动却让所有人下巴颏在车站摔碎了一地。

只见这清妖道台突然抬起脚,一脚踹在那乞丐脑壳上,把他踹翻在地,接着冲上去,对着躺在地上的那乞丐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的:“我擦!居然有清妖!”、“妈的,老子打死你这个奸细!”、“王八蛋!还敢污蔑我主!”“王师你老母啊!”

打了好一会,给他打伞的跟班拉开了汗流满面的他,接过跟班递来的汗巾,这清妖道台擦着满头满脸的汗,这时候彷佛才看到面前几米外目瞪口呆的众人,他一脚踩着被他揍得奄奄一息的乞丐肚子,一边指着老林和老李叫道:“正好,有治安官!过来啊,这个王八蛋居然想给清妖带路!大家都听到了!把他抓牢里去!”

老林好不容易合上下巴,愣了好一会,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位先生,不不不,这位大人….不不不……您倒底是谁啊?”

那道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点着老林笑道:“真是个小地方,我不自我介绍就不知道我是谁吗?”说罢两手大鹏展翅般往外一张,叫道:“拿出我的牌子来。”

立刻一个跟班举着人高的木牌子走了过来,站在那道台身边: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大宋兄弟军火公司

郑总裁

慕圣》

半小时后,有人冲进了记者遍地的邮局大厅大吼起来:“出大事了!!!京城宝少爷来了!”(未完待续。)

153御赐大流氓

三一广场上看热闹的本地人就见记者退潮一般的哗哗的朝外跑去,他们刚刚还堵在教堂门口嬉皮笑脸的商量龙川长老会商会候选人要不要上吊呢,这时候如同一阵风吹过,蚂蚁们感受到暴风雨来临般的前兆,纷纷转头往广场外跑。

人人惊喜交集,跑过之时,本地人能听到这些记者操着京城口音一边跑一边彼此议论:

“真的是那郑阿宝大流氓来了吗?”

“快去!快去!有他在,缺不了头条!”

“黄德美的结拜兄弟啊!那个活宝!快跑,去晚了肯定就挤不上去了!”

………..

火车站里郑慕圣已经被认出了他的记者们红了眼般团团围住,身边围了一堵人墙、询问问题的唾沫乱飞、笔记本树林般围着他乱摇,而身后出站口和那边的检票口不时有记者一脚踹飞试图阻挡的工作人员,嚎叫着冲进来,从检票口那边过来的简直如敢死队一般,怪叫着从另一侧月台跳下城墙壕沟般的列车道,绕过车头再爬上来。

被记者团团围住的郑慕圣彷佛见惯了这种大场面,他抬起头先得意的仰天笑了几声,然后低下头伸出带满玉石和钻戒的双手对着满脸饥渴的记者们压了压,轻门熟路的叫道:“不要急,一个个问,慢慢问,放心,我又不会飞。大报优先,有照相机的优先、有素描师的优先,哇哈哈!”

后面的土鳖两个警官和本地火车站的陆站长目瞪口呆的就看着这个人眨眼间就被人流覆盖住了,“这到底是谁啊?”老林朝捂着脑袋坐在地上的陆站长大叫。

“那个是郑阿宝啊。咱国最大军火商!”陆站长看着哇哇乱叫的记者群。扭头答道,接着自言自语的说道:“你穿个清国官服晃悠什么啊。不怕吓死人啊!我脑袋刚刚都撞晕了,有钱烧成这样了吗?”

郑慕圣是谁。老林这个本地人不晓得,但一听“郑阿宝”,他惊叫道:“‘御赐大流氓’郑阿宝?就是他?!!”

此人就是大宋商界的又一个传奇——军火商郑阿宝!

不过是发达之后,觉的自己名字太土鳖,改了个名字,但人人还是称他为宝少爷。

他起家就是传奇,当年大宋制造局发生总经办陈其荣贪污窝案,神皇先下《罪己诏》,接着大笔一挥。将朝廷的制造局一分为二,白给了两个工匠,其中一人就是郑阿宝的哥哥郑少庭,这就是他们公司《兄弟军火公司》的起源。

此事轰动全国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直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

白白得到了一个军火工厂的郑氏兄弟不负神皇期望,以价廉物美和供货及时取得朝廷和军方的信任,以此得到第二桶金子,因为有神皇的辅助和国家军队的订单为根底,加之目前远东和土耳其乃是全球最大的两个军火市场。需求旺盛之极,企业发展一飞冲天,

因为本身地区就是最大的军火市场,自然全球列强的军火商都盯住这一块,老实说。列强的大军火商实力强大、科技先进、产品精良,本土的兄弟和皇恩和他们一比就是个土鳖,实打实的绝对不是对手。但架不住他们虽土,却就是守在这块大肥肉边上。距离近!

而欧美离远东太远,距离就能决定成本。

从欧洲运来的军火会多增三成成本。或者讲,本土军火商产品一出厂就可以比他们便宜三分之一。

比如,一件标准的欧洲军火采购合同:购买10万杆因为过时淘汰而廉价的后膛枪,一般搭配2000万发子弹;

当万里之外装船的时候,需要每24支枪装一箱,共有4000多箱;

枪子每10颗一包,每117包装一箱,共有1万7千多箱;

10万杆枪价格——1万7千5百英镑;

2千万发子弹价格——5万英镑。

货物总值:6万7千英镑。

但是这大宗货物装箱的人力费用、万里海洋长途运输水脚费、以及海运保险,就高达3万7千英镑!

一旦抵达远东地区,买家就需要支付10万5千英镑!

(军火价格史料为李鸿章奏章,时间在188*年左右。)

绝对高于同等条件下的海宋本土军火商报价。

要避开巨大的人力成本、海运成本、保险,只能选择在本土建厂,虽然海皇很乐意洋人大军火商建厂,但是即便不考虑国家安全将先进军工厂建立在外国,列强军火商把巨大的机械运过来、调配齐雇员后建立起军火厂后,还面对很多问题:比如技术泄密、资本安全、洋人雇员必须给予的高昂补助、本土竞争者的挖角等等。

所以尽管很多时候,外交官都是本国军火商的推销员,也有小的洋人军火厂,但不可能英国能造阿姆斯特朗后膛炮的军火商、德意志的克虏伯会在海宋建立主要工厂,就如同《兄弟》和《皇恩》也不敢把主要工厂建立在清国领土上一样。

因此山太远了,老虎过不来,兄弟和皇恩就是猴子称大王了,以总是落后几年的技术和略微不如的质量,就凭借绝对物美价廉、供货极快,在远东和洋军火商展开大血战。

宋国军队需要军火、明王需要军火、清国湘军、淮军、楚军、八旗绿营、各地总督自己编的洋枪队、东南沿海的炮位海防阵地需要军火、乃至于日本、越南、缅甸、尼泊尔、甚至于安南反法宋游击队、东南亚反英游击队都需要军火,即便就是价廉的小枪小炮,只要能从这些大锅里分一杯羹,就立成巨富,市场需求太大了!

清国在搞洋务运动各地督抚踊跃建造币厂和军工厂。造币技术含量低,反正银元和铜币不会在你手心里炸膛。你也不是武林高手可以拿银元扔出去杀人,所以无所谓;但军工厂不同。老式前膛枪也许可以,现在枪炮技术一日千里,各国都在积极发展后膛或者远射膛线枪,技术含量很高;一遇到智商问题,清国就搞得很烂,完全就是当年大宋制造局的翻版,虽然在情商上很高,负责人职位被公认为肥缺不送个百八十万银子当不上,低智商高情商的结果。就是造出来的枪都是“反清复明”的“造反枪”,打不远还总炸膛杀王师,搞得各地清军还得找包括宋国人在内的洋人买枪。

明王自己搞得军工厂也是朝廷办的,听说这个王在当年陈其荣案件上受神皇刺激了,非得自己朝廷搞这种智商工厂,就想证明自己可以信任手下,结果就是十年里连续屠杀了二十多个军工厂负责人和管事的,还得靠宋国支援他军火,后来没法了。找了几个傻不拉几情商为零的洋人当总经理和骨干管理员,才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的生产军火弹药了;

当然明王军火产量绝对不如已经发展十几年的宋国大军火商,他们已经成了远东军火世界的巨头。

除了极其先进、无法制造的巨炮,宋国军方采购一定是本土兄弟和皇恩两家最大军火商竞争。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于远东最大买家清国,固然清国从上到下极端仇视宋国,但是厌恶归厌恶。因为自己的民族兵八旗战斗力很烂,而且国库空虚。英美讲究“无代表不纳税”,而满清则是“不给饷就给权”。朝廷对督抚的权力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基于用拨款购买的,你没有拨款给,那就不得不实际上分权给各地大臣自己组织团练军队防御和进攻,于是皇帝的归皇帝,权臣的归权臣。

曾国藩李鸿章他们面临的问题当然比朝廷里的农村小娘们们更严重,情商虽然不如小娘们,但是处理问题,尤其是外敌问题是在于智商,因为对于外敌,你没法给个可以贪污的官帽子收买。所以他们也和宋国两大军火商做生意。

第一:两大军火商都被洋神奴役了,恬不知耻,毫无礼义廉耻,既不忠君(海皇)也不要脸、给钱就卖,而且售后服务很好,切不说军火不合格,立马给换了;若是哪个总督不懂怎么组建洋枪队,人家给你弄来现成的教官和教材,还有其他总督如何组建洋枪队的案例,而且一高兴就把大人们拉去上海培训了,培训员都是当地名妓,真是简单易学、服务周到,保证手把手教会;所以很多大人们都觉得宋国人太蠢,把利器交给这些丧心病狂的商人和卖国贼,这岂不是和当年明满大战一样,明朝晋商只爱钱偷偷资敌给后金卖粮卖盐卖武器,结果明被后金灭了呗;他们都以为沾了宋国道德沦丧的大便宜。

第二:军火行业因为利润丰厚,从古到今到未来都是最黑的行业之一。

宋国不禁民间军火业,军火小工厂也是遍地,但只有《兄弟》和《皇恩》傲视天下,成为双巨头?为何?因为要做大生意才行。

你小工厂做的枪质量很好,一个地区的人都买你的,一年卖一千杆,这太不错了,足以小康甚至富家了;但人家一笔洋枪队单子就10万杆枪2000万发子弹、一笔海防阵地单子就是几十门炮和炮弹、炮架,还有施工防御工事的钱,甚至于附带销售拉炮架的马啊;大军火商一笔大单就可能能超过所有其他小卖家全年销量加在一起的总和。

谁有签大单的权力呢?——全部是各地的实际上最高权力者,上至各国皇帝下至地区军头,全是人中龙凤;你一个游击队头目想买十几条枪搏把富贵,你放心,你这辈子也见不着郑氏兄弟或者李玉亭,人家不吊你。

这种人中龙凤,不论在全球哪个国家,几乎都在某种程度凌驾在法律之上,要想他满意,产品固然要合格,但还得营销关系,你得拍马这些大人,最好让他觉的你这人挺好,所以才喜欢你的公司和产品。

最关键的,得行贿送礼给回扣,德意志克虏伯远东每一单都带着15%的奇怪开支。那就是总部给地区销售员的回扣上限,遇到大单。那就不是销售员的工作了,总部派人来。贿金回扣能到多少,那就是秘密了。

德国人、英国人都是这样,更不要说从满清文化根底上发展出的宋国军火商了,所以清国大人们若是拿到朝廷许可可以组建洋枪队的圣旨,比自己夫人死了都开心,这一工程不要讲找他们来竞标,乃至于仅仅放出风去,家里宋国人、洋人就宾客盈门啊,一次生意之后。重孙子之后三代的钱又挣出来了。

买家是无法无天的,卖家也不是吃素的,甚至比买家更加凶残:大军火商这是一群依靠权力发财的商人,后台非常可怕,都是各国皇帝和政府;而且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天天打仗,血流遍地。

列强军火商不要讲了,购买他们的军火促进其国内工业是远东各个势力不得不购买的平安符,海皇这个狗腿子都得龇牙咧嘴的掏钱;

而宋国军火商对于清国也是一样。

你是一个爱清的忠臣。恶心死这群黄皮白心的洋教走狗了,宁可买纯种洋人的货,有钱也不买他们的货,对他们太凶。他们记住你了,那么你肯定要倒霉。

他们一有机会就会撺掇着自己的洋教皇帝和洋教军队干你的!看看你丫全英式装备的洋枪队能不能挺过宋军第一轮火炮打击迎着对方妖气森森的阵列线对着走两步,人家可是敢操着皇恩和兄弟步枪。顶着你那惊慌失措的炮弹打击,优哉游哉走过来然后一枪不发拿刺刀捅你的!一旦捅穿你的英式装备。你在两宫小娘们那里怎么说?

不仅如此,还会被被宋国黑钱腐蚀透了“奸臣”落井下石、满脸奸笑的一通奏章。你屁股下那个别人恨得眼发红的总督交椅还要不要了?

组建洋枪队是发财,但是真靠洋枪队去硬抗宋国妖军那就是傻帽了,你真敢自己和宋皇呛声硬扛,惹急了那混蛋,以保护百姓、为传教士报仇、商业歧视、你丫违反《宋清**条约》那叠废纸上某条鬼才知道的条款了——这种操蛋却能获得洋人支持的借口,对你宣战了,友军嘴上叫的欢,但绝不会真动手救你的!大家都知道他赵三桂害怕洋人,只打以惩罚和国家荣耀、赔钱为目标的局部战争,不发动毁灭战,所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没事消耗自己实力?因此这个勇士忠臣一旦遇到宋军铁蹄踏来,就会发现自己以一省之力对抗一个国家了!

这种情况就好比那些师兄弟和你说得好:奥特曼是说得好!有志气!怪兽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围攻他,你拉住他脚,我们敲他后脑壳,他必死无疑。结果打起来后,你舍命拉住了他的腿,而那些师兄弟全躲一边大喊:“奥特曼好样的!”“打死他!”,光为你“加油鼓劲”了,自己一根指头也不动。好么,成了你一个英雄对一个怪兽单挑了,不被他揍成猪头那你真是孔老二附身了。那些师兄弟一边偷笑一边又装苦逼的朝“师傅”告状了:

“我早说过奥特曼虽然忠心但太毛躁。”(这家伙脑残)

“他虽然在治军方面较为聪明,但有时候考虑问题不全面。”(这家伙还是脑残)

“他抱腿不够坚决,再多抱两秒钟,我就为了师傅冲上去了,那时候我把怪兽心肝割下来给您下酒。”(这家伙不仅脑残,还是胆小鬼,都是他的错!)

“现在怪兽和他的怪兽朋友(列强)又要我们道歉还得赔钱了,没有他,能丢脸吗?”(千错万错都是这混蛋的错)

所以奥特曼都死光了,为了遏制宋明而建立的军头就剩下几家大的,不拜他们的山头想自己为大清尽忠,那就等着被他们联合宋国、明王一起搞死吧。

君不见湘军、楚军、淮军、福建水师手握雄军,却和宋军秋波互送,军队第一那是维护自己安全;第二握在手里要挟朝廷;至于消灭伪宋那只能是年少无知的举子们在考场上做得锦绣文章,能飞黄腾达的家伙谁不懂这个世界的真相呢?

而爱清到不拿宋国军火商的黑金,这样的忠臣肯定也看不惯横行中华大陆的妖教和尚,手下和百姓肯定替你出气。说不定哪天就砸死一个传教士,这样的话。被无缘无故搞的借口必然多得一手抓不过来;而且可以获取朝廷允许建立洋枪队,那么必然地盘靠着宋国和明王领土。那么你等着被宋国定点打击吧,其妖君会毫不迟疑的实施“在实现国际谅解前提下的地区级冲突”。

宋国赵三桂最喜欢搞这种战争,搞谁?就搞不识相不买账他和他手下商人的“满清忠臣”呗,这种仗不仅宋国军火商,连全球军火商都嚎叫着“英明神武”,打残一个纯西洋化装备的傻×军队,他滚蛋了,被打残的洋枪队也解散了,下一任大人再建嘛。又一大笔军火单子面向全球招标。不过这个时候,发财就必须带上恶邻家的宋国军火商了,花点朝廷的钱买自己的平安符,否则你想不想混了。

因为最早被皇帝赐给了这样的黑饭碗,经过十几年的发展,《兄弟军火公司》和李玉亭的《皇恩军械制造厂》已经并称为东亚军火业本土双雄。

而军火商里最有名的就是这位郑阿宝,虽然兄弟军火有两兄弟,但弟弟郑阿宝不是副总裁,而是和他哥哥一样是正总裁。双总裁。

因为当年在皇帝拼技术赢工厂的时候,弟弟郑阿宝冒着妨碍费厄泼赖被杀头的危险,开水泼了竞争对手,为大哥赢下大宋第一个军火工厂。居功至伟,哥哥郑少庭为了报答弟弟就均分工厂股份,和弟弟一起握着工厂。

只是弟弟郑阿宝当年不过是个乡下少年。论技术和管理不如科班出身的大哥,他就专门负责销售这一块。为了自己家的事业,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连当年的大异端太平天国都去推销军火。差点死在天京之乱之中,这也可想而知,这个家伙是什么人了。

虽然年仅三十岁左右,因为面对死敌皇恩、洋人超级大军火商和其他希望进入军火业分羹大鳄的激烈竞争,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诡诈智计百出的家伙,因为他比较看重宣传和报业,总是和报业积极合作,他做了广告你有了头条,大家皆大欢喜,所以他天天上报纸,是平民心中最有名的军火商。

和报业也不是想合作就能合作的,你得有噱头,郑阿宝早年受教育程度不高,骤然暴发,反而没有什么儒家思想的桎梏,受到的都是强烈冲击传统文化的西洋海宋商业文化的影响,也不懂要脸和藏拙,就走下层暴发户路线,极其不要脸,每次都花样百出,报业见到他就喜得走不动路,知道他肯定会搞怪给读者个大惊喜。

当年他从法国转了一圈回来,法文也说不利索,就学会了灌红酒和写情书,正好太太因病去世了,那时候海皇三公主十岁,他参加宫廷酒会时候看到了坐在海皇腿上的公主殿下。

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被钱烧晕了,竟然觉的自己能当驸马,回去之后,给老爹一说,住在海京临海西洋豪宅的佛冈老铁匠喜得一拍大腿,叫道:“咱家条件这么好!你和你哥又这么出息,陛下多喜欢你们啊!当驸马?我看行!”

从此之后,郑阿宝就按法国学来的那套,天天给公主写情书。

老大郑少庭可不是异想天开的疯子,听说此事,赶紧来劝阻弟弟。

但是弟弟笑道:“大哥,您天天看的图纸和抛物线方程咱不懂,但是咱公司外销是我管,我知道我在干嘛。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洋人都这么干,我就是搏一搏,岳父大人不同意我也不会掉块肉!”

当然这一摞写着皇宫地址的情书不可能有邮递员投进皇宫,全投进治安局了,治安局一看:我擦,这个浪荡子是宝少爷啊!管不了!

又转给宣教司,结果几天后,情书放他“梦想中的岳父”桌子上了。

听说当时海皇拆开信封,就被香水味差点掀一个跟头,在读了一页洒了香水的情书后,立刻勃然大怒,一边打喷嚏一边大骂:“郑阿宝这王八蛋!有病啊!我女儿才十岁啊!他恋|童|癖啊?!这畜生还是个鳏夫!我擦!这个大流氓!”

第二天,宣教司头目皇赵影亲自来到《兄弟军火公司》大楼,在办公室里。把那一捆情书结结实实的砸在郑阿宝脸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圣旨。命令我砸在你脸上。”

但是也有皇宠和军方背景的郑阿宝并不太怕赵影,他又不是官员身份。算皇帝恩宠的商界大亨,还和宣教司一直紧密合作,多少情报给过宣教司,怕赵影干嘛?所以还不死心,改天又买了个大报头条,发表了《啊!我的爱,远东那唯一的珍珠》这他最得意的一篇情书。

结果就是该报主编被逮捕,罪名是流氓罪。

其实虽然情书没有写明是给三公主的,但是上层人谁都知道。谁不知道“郑阿宝这条傻狗发春了(皇帝语)”。

本来因为皇帝震怒,应该定“亵渎皇室罪”,但是恋爱自由这个舶来品虽然在海宋文化不流行,却已经为宋人知道了:洋人有时候就这样的;而且虽然不合法律,但按传统习俗,女孩10岁订婚或者结婚也是可以的,恋|童|癖是什么,中国人不懂,上海名妓的黄金年龄就是15岁啊。实际上这件事本质是,郑阿宝想攀龙附凤被鄙视了;

另外这个“亵渎皇室罪”里面的律条全是死罪或者流放煤矿挖煤到死的罪,这个弄到郑阿宝头上皇帝也不会同意,毕竟郑氏兄弟的军火企业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政绩之一。郑阿宝因为年纪很小就飞黄腾达,被皇帝扶持起来的,关系挺好;他和当年宫廷里和他岁数差不多的童子军军官关系都不错。这些人现在都是朝廷股肱之才,也不会同意把郑阿宝这个搞笑的“乡下文盲暴发户”弄去挖煤。所以最后就把那报纸主编定了个“流氓罪”,训诫后。罚款一千元了事,只是告诉他:回去给行业内的说,别再发那流氓的情书了,你们找死啊。

上层人捂住嘴偷笑着遮遮掩掩,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郑阿宝是“御赐大流氓”了,事后他和被老婆拿关公刀当街追杀的“气管炎”黄德美惺惺相惜,成了拜把子兄弟,更是让全国哗然,臭上加臭。

但有的臭是屎,有的臭是臭豆腐;郑阿宝和黄德美无疑都是后者,身为西学从业成功者,他早发现了报业现在发展很好、读者越来越多,自己反复在头条出现,这种事实看起来丢脸,但实际上顺路就是能给公司带来好处,这就是广告啊,还是免费的!

因此他以“御赐大流氓”洋洋自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人说到他脸上这件事的时候,有名的厚脸皮郑阿宝也不生气,总是理直气壮的说:“这就是爱情啊!这就是西学啊!这就是文明啊!这就是法兰西的浪漫,懂不?我就是对那珍珠一见倾心,丘比特狙击了我……..哎!为纪念我的爱,我还特地发行了999支限量版镶钻镀银丘比特牌狙击枪,一枪打穿两颗心是没问题的!”

事实是,这种枪确实是海宋枪械发烧友的收藏珍品,自从发行起,不仅立刻销售一空,而转让价格就一直涨。枪迷赋予绰号“流氓枪”,而富家子弟也抢着买,绰号变成了“浪漫枪”,那个小子不希望自己看见个美女就可以写情书俘虏芳心呢?这就是法兰西的浪漫嘛。

这些年互相下绊子搞黄对方买卖而愈加痛恨当年开水浇手的李玉亭,当然也没闲着,为了纪念老对手吃瘪,《皇恩军械》得意洋洋的发行了1001支限量版镀金防狼牌六轮连发左轮,广告词就是:“家有千金,需要防狼,绝不卡弹,流氓莫近。”

皇帝因为恼火郑阿宝,御笔一挥,替皇恩这种枪又亲题了广告词:“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防狼枪……”还亲自穿着他万众皆知的红头巾和土布黄袍,持枪拍了广告照片,做成铜版画随枪销售。

(*:为了推销本国产品,海皇允许大宋很多类的企业不经授权就可以免费使用自己和皇后的肖像作为广告海报。这并非是海皇首创,而是基督徒商业文化,他口里的老大姐英国维多利亚女皇也做了如此授权。当然,你得小心犯《亵渎皇室罪》,比如宋国某个专治性病的中医医馆,不理医药类和中医不在许可序列里,擅自用了他的肖像,下场就不必说了,那年头犯这个罪99%都是这种事。)

皇恩这种收藏枪本来就已经是爱好者眼里的收藏珍品了,皇帝火上浇油后

,“防狼枪”连同“流氓枪”的转让价格一起被炒上了天。(未完待续。)

154随便用?你说的啊!

可想而知,这样的全国名人、商界顶级大亨、读者眼里的笑星、报业的宠儿,他的脚踩到了龙川这种小地方地面上,哪怕他啥也不干,都可以做新闻了,全城的记者都疯了一样往火车站冲。

火车站里,郑阿宝把官帽和假辫子拿下来让记者看,月台上一片笑声,这就是郑阿宝出场时候的绝对效应。

记者在问:“宝少爷,请问您穿这一身清国官服是什么意思?”

听到官服,郑阿宝掐着腰仰天狂笑了一会,然后说道:“我上周还在上海和宁波出差,他们告诉我捐官的事情办好了,我就把这一套行头穿回来了,图个新鲜。众所周知,清国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现在清国流行捐官,你没有个官做,你不好和客人们谈生意啊!”

说着甩甩马蹄袖,把一只手露出来,做了个“三”的手势,说道:“光我们上海分公司里的销售员就有5个道台8个县令,其他小官没数,清国人不知道的,进去咱们上海分公司,全是官员顶戴穿着,会以为进了衙门!这才是大公司派头嘛!我鼓励清国本地雇员捐官,优秀的销售员捐官,我每年给他们报销10%,在公司你做十年金牌销售员就等于我送他一个道台,回家光宗耀祖啊,再说咱们是国际知名军火商,报销捐官费用也是福利啊,提高员工士气也提高凝聚力嘛!哪个道台敢跳槽,捐官钱自己出!哈哈!”

记者们跟着笑了起来,有人问道:“宝少爷。您手下销售员都是道台了,您怎么也才捐个道台。您应该捐个满清贝勒嘛!”

“贝勒能捐吗?我没听说啊!神之下人人受造而平等嘛!再说,贝勒训道台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咱这是道台训道台,训得手下道台和孙子一样,这才过瘾嘛!”郑阿宝叉着腰挺起了肚子,得意的狂笑起来,接着竖起手指对眼前满满的记者说道:“而且我捐官还有一个考虑。”

“什么考虑?”记者被他吊得眼睛都红了,一群群的往上突,但是郑阿宝身穿满清官服的保镖们相当有经验,早已组成人墙,如网子那样叉住了这群饿狼抢肉一般的记者。

郑阿宝哈哈大笑了几声。回头遥遥指着京城方向说道:“咱们京城最贵的洋装也不过1000银元,完全配不上我的身份。但是咱是穿衣服,不是穿金子。考虑来考虑去,整个东亚地区,还是清国官服最贵,比如我这个委托清国晋商朋友给捐的,他们有完整的一条龙服务,给我造了个假户籍,然后收了我1万1千两银子!记着。我这身衣服虽然看起来土得掉渣,但可以买300元的双星洋装40套!场面吗?够气派吗?”

“宝少爷,你被骗了!我在上海常驻过两年,知道行情!现在清国官员太多。卖价贬值,可以打折的,捐道台8千就够了!”有记者大叫起来。其他记者哄堂大笑——宝少爷都被耍了?

没想到郑阿宝神色如常,他伸出手指晃着。嘴里道:“NO!NO!NO!”,接着对着那记者坐谆谆善诱状说道:“可不是8千!晋商那是我老朋友。我也是清国大人们的好朋友,他们只想收我5千。但是我说:不行!我绝不打折!打折是看不起我!我就是要买个价值一万的衣服而已,钱算什么?多出来的钱,就当给清廷孤儿寡母买点菜粥好了,也算是我感谢她们这么多年对我公司的照顾,我可爱清国了,可爱的邻居。”

“你撒谎!被骗的宝少爷自己圆谎了!”有记者促狭的叫了起来,所有记者都咧着嘴跟着起哄,都知道他脾气好,肯合作。

郑阿宝再次仰天哈哈大笑,指着那群记者彷佛老朋友那般挤眉弄眼的说道:“你们记者太坏了!”

记者们再次哄堂大笑、气氛热烈到极点。

但是郑阿宝却嘿嘿一笑,叫道:“知道你们不信,非得说我被骗了,所以我早有准备!”

说罢在保镖群里一个转身,撩开假辫子,众人只见他背后官服上缝着一个白色的大布条,上面竖着写着两行字:

















记者们再次哄堂大笑,有记者从保镖两个手臂之间伸进手去,用笔记本划拉着郑阿宝的衣服,叫道:“宝少爷,我们有照相机,让我们给您这身官服照个照片!”

“好好好,我就喜欢照相!为了照相,我连手下跟班都原封不动的发了官服官牌,听说紫禁城里还有响鞭很场面,我也弄了一套。”郑阿宝叉腰大笑,旁边脸上被抽了的手下则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接着他指挥记者分开,文字记者先退后,让摄影记者把一架一架的沉重的移动照相机抬上来,郑阿宝爬到四人抬的肩舆上去,指挥手下排出清国大官出巡的架势,前面开路锣,后面水火棍,再后面举着官牌,他自己站在四个人抬的肩舆上,面对面前一排的照相机大箱子,恬不知耻的摆出各种姿势和表情。

因为是治安官和站长,也靠的比较近,听说这个家伙穿清国官服是为了炫富,旁边的本地人警官指着在仪仗队里的轿子上或坐或坐的那家伙,对陆站长道:“这家伙有钱烧的吗?这神经病吧?一万元捐官然后穿着满清官服在海宋乱窜?他不怕陆军或者民兵把他一枪打死啊?!”

“就是!有钱了不起啊?”陆站长跟着满脸厌恶的叫了一声,接着奋勇的从文字记者堆里挤了进去,又挤过了好像一排炮那样的照相机,最后被两个清国官差给拦住了,陆站长满脸喜色的朝几米外坐在轿子上的郑阿宝振臂高呼:“宝少爷啊,我是龙川站站长啊。感谢您使用我们的服务!宋右铁电荣幸之至啊!能否也去车站办公室和我合个影啊?我要挂在站长室天天瞻仰您这最高贵宾啊!”

话音未落,满脸期待的陆站长还没来得及改变表情。一只手从他耳朵后伸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脸。接着就是狠狠往后一拉,陆站长没防备,被搂了个四脚朝天,头又磕了,这次是磕在照相机的炮架上。

躺在地上刚要发火,定睛一看是谁偷袭的他,陆站长顿时闭嘴了:现在他刚刚站的位置换成了方秉生!

和他一样的满脸喜色、一样的振臂高呼、一样的欢呼跳跃,连喊得话都一模一样,方秉生朝着郑阿宝挥着手。满脸谄笑的高呼:“宝少爷啊,我是宋右副总方秉生啊,感谢您使用我们的服务!宋右铁电荣幸之至啊!”

陆站长想爬开还没爬开,前面方秉生已经扭过头来弯腰对他说话了,不过这瞬间已经变成了凶神恶煞的表情,他对惊恐的陆站长吼道:“王八蛋!还不赶紧弄走加班车,你想让多少车列误点?你妈的还想不想干了?!”

说完,再次转身朝着郑阿宝满脸喜色的欢呼,郑阿宝看到了他。挥了挥手,保镖们就把方秉生放了进来,方秉生一窜进来,先对郑阿宝作揖鞠躬。然后转身和轿子下的几个拿水火棍的保镖并肩站在一起,对着又涌上来的文字记者大叫:“各位都看到了!帝国军火业大亨宝少爷使用了我公司的包厢车莅临龙川!”

说完从兜里拿出一份报纸抖开,指着上面的文字叫道:“这是昨天的皇报。上面有了天大喜讯!宝少爷也加入了我们民主党!是我们民主党的同志了!而且按照宝少爷对帝国的贡献以及他的合理要求,他的党证编号是006号。是目前最高的交椅!感谢上帝,让我们民主党得此柱梁!让我们一起为民做主、一起让百姓选举发财吧!”

看照相机和摄影记者又被文字记者淹没了。料想刚才也照得差不多了,郑阿宝从轿子上爬了下来,走到前面,看着手举报纸反复转身宣示的方秉生。

记者们再次围拢了上来,纷纷大声发问:

“宝少爷,您是来视察民主党选举的吗?”

“请问您对民主党得胜有什么看法?”

“宝少爷,若是基督徒大侠再次反击,您作为民主党第6号会员会不会为你们的党出力?”

…………..

“嗯?这么快钟家良就把这事捅上皇报了?急不可耐啊。”郑阿宝两手抱胸做沉思状。

“宝少爷,欢迎您来视察龙川选情。我们宣传民众,和长老会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斗了两三周了,已经领先了,并且会一直领先,绝对领先!”方秉生对着郑阿宝点头哈腰,毕竟对方势力太可怕了,绝不亚于洋药行会。

看郑阿宝沉思不语,这家伙还戴着个墨镜,看不清眼睛,方秉生卑躬屈膝的试探着问:“要不要宝少爷拿出党证来,咱们再合个影?算您这党员翘楚莅临龙川的纪念,那也真是我的荣幸啊!”

郑阿宝扭头叫道:“秘书,我民主党党证呢?”

一个绝对满清官差打扮的家伙窜了出来,只不过他戴着近视眼镜手里提着个西洋公文包,看着真不伦不类的。

“老板,那个……”那家伙在郑阿宝面前提着公文包一个鞠躬,话还没说完,郑阿宝就怒了:“让你叫什么?”

“啊!我错了!”那眼镜马蹄袖赶紧大叫,接着半跪在地,放下公文包,两个马蹄袖半生不熟的互相抽了半天,一手触地打了个千,才大吼一声:“嗻!大人!您民主党党证没有带来!”

这个场面,让记者们再次哄堂大笑,纷纷忍住眼里的泪水,低头狂写这些新闻。

“擦!等我回家拿你问斩!”郑阿宝毫不在意的叫道,接着转过身走到强忍笑意的方秉生身边说道:“方先生,大人我的民主党党证没有带来,你的呢?”

“在这!在这!”方秉生赶紧把自己的011号党证奉上。

接过党证,看了看上面的“蛤蟆”,郑阿宝问方秉生道:“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可以!可以!您随便用!”以为这家伙要拿着党证摆姿势,方秉生赶紧同意,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样。

“随便用?你说的啊!”郑阿宝墨镜下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容。

“那是!您用我的党证是小人的光荣!”方秉生点头哈腰,满脸谀笑。

果然郑阿宝高高举起党证,大步走到记者群面前,彷佛在宣示那蓝皮小本一样。

有记者大叫起来:“宝少爷,别这么正经!您对民主党有什么笑话给我写写?总是缺头条啊!”

记者们都笑了起来,方秉生也笑了。

“马上给你们头条!”郑阿宝大吼一声,鼻梁上的墨镜都跳了起来。

接着他放下方秉生的党证,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手一扯,“嚓”的一下,方秉生党证被他一扯两半,接着扔在地上,呸的吐了一口口水,最后拿官靴狂踩起来。

整个火车站鸦雀无声,只有郑阿宝的官靴反复踩和他气喘吁吁骂骂咧咧的声音,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风里几十米远处陆站长的声音都立刻清晰起来:“他妈的还想不想干了!火车头呢!快点!”

方秉生也如冬天里被风干的蜡鸡一样,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只听郑阿宝嘴里大叫道:“什么苟屁民主党!那是废物!天下英雄唯有我们!”

说着手指捏了个响指,叫道:“拿我第二个名牌来!”

立刻一个跟班风一下的跑过来,举着一人高的巨大牌子,立在了得意洋洋抱臂而立的郑阿宝身后,所有记者和方秉生都仰起头去看那牌子,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如下大字:

《钦



大宋自由党

郑主席

慕圣》

足足两分钟,车站里掉根针都能听到,随后记者们“嗷嗷嗷嗷”的嚎叫响彻云霄了。

“车站里在打群架了吗?听着这么像呢?”检票口外面等着拉客的人力车车夫纳闷的朝同行询问。(未完待续。)

155十一奉献

【选举第三周周六正午12点】

三一广场已经乱成一团,分成四伙人。

其中两伙站在教堂前的空地上人人如丧考妣,眼目垂泪,彼此阵营里都哭声震天,但却分成两伙互相辱骂,仿佛不同戴天那样,甚至推搡殴打,李医生和侯长老等教会同工站在两拨人中间,苦着脸叱责或者恳求,不许他们变成大群架互殴。

第三伙人比两伙人加起来的总和差不多,塞满了从他们对峙到“神就是光”石碑的后半截广场,如同看前面两伙人的笑话那样,人人满脸笑容,口哨声、讥讽声不断。

第四伙人则围着里面三伙人围着广场站着,真正的看热闹的。

第三伙人全是在民主党上押了重金的本地人,昨晚衙门贴出了惊天好消息——钟家良又加12万,他们稳赢了,而且民主党就是有钱,这次也给出了上次基督徒大侠的条件,白给10万彩金不记名不兑奖,不就是免费送给这些胜利的支持者的吗?加上赢来的基督徒大侠的10万,他们这些民主党支持者将分掉20万底池+20万贿金+对方那些商会支持者的赌金!

所以今日他们来广场不为别的,就为了嘲讽前面的输家傻蛋,谁让你们压地头蛇商会,而看不到强龙民主党的可怕实力,现在把钱都输给我们了吧?你们傻!我们聪明!

前面擦着火花随时变成大斗殴的倒全是重金押本地商会的人,只不过分成两派,其实在今天10点前。也就是两个小时前,他们还是一派人呢。

昨日晚上七点。衙门突然传出惊人的消息,钟家良果然反击了。又是横扫千军,本地候选人是没有实力逆转这种京城大鳄用钱推出来的优势的。

惊恐交加的张其结、李广西、范林辉等人能怎么办,只能再次禁食禁睡祷告,希望上帝再次出手,派遣基督徒大侠帮助他们。

因为上次,祷告竟然灵验了,这一次带动的人更加的多,很多押他们的男性彩民都去跟着一起祷告了,还不忘叮嘱老婆在家也要祷告。希望上帝再帮助他们战胜民主党;人如此多,以致于教堂里跪不下了,剩下的几百人只有通宵跪在广场,反复祷告,又饿又困的他们还不得不承受着旁边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的民主党支持者的冷嘲热讽。

经过艰苦的难以忍受的通宵祷告,六点半教堂内的人就跟着张其结他们涌了出来,接着所有人都结束了祷告全堵到衙门口去了。

因为上一次祷告应许的好消息就是早晨7点来的好消息,所有人总是基于经验行事,就连领袖张其结、李广西他们到了早上五六点钟也心思不宁了。都竖起了耳朵听身后的教堂大门,希望像上次一样被报喜的人锤响,但是没有。

到了早晨六点半,他们匆匆结束了祷告。就去宣化坊下等着,头顶上就是昨天傍晚贴出来的民主党新红榜,但无人敢看。大街上黑压压的人头下无数双眼睛盯着鸟儿晨鸣、安静之极的衙门大门,就期望着一位大人捧着新的红榜匆匆出来。

到了早晨7点。基本上所有官吏都来上班了,都是提前上班。

押商会的官吏不要讲。定然是黑眼圈,根本没有睡着觉,天不亮就来衙门了,期望也能最快听到逆转的好消息;他们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塞住了衙门前的大路,都是很感同身受的一边挤进去,一边悲痛的点头,拍着乡亲们的肩膀,凝视着他们因为通宵不睡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里反复说着:“放心!放心!我要听到消息马上通知你们大家!”;

押民主党的官吏也一样来得贼早,也一样是黑眼圈,没睡好,眼里都是又喜又有点不安心,喜悦就不必讲了:三四周后,自己的赌金肯定翻倍了,这借出高利贷赚得也不至于那么快;略微不安心,怕的就是那什么基督徒大侠太丧心病狂了再追平就不好了,不过大家都觉的这不可能,那小子不敢具名肯定就是怕钟家良,钟家良已经投入了22万银元,放眼全国谁能这么有钱?但是这种不安心却挥之不去,天不亮就瞪着眼等着去上班了,希望有什么消息最先知道;

他们挤进人群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垂着眼,因为这伙失魂落魄的家伙一看就是商会的败犬蠢蛋!别介让他们看自己太高兴。但是内心的高兴却是难以掩饰的,遇到看着一身褴褛却泪流满面的老大妈老大爷赌徒,这些官吏往往停住脚步,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模样,或者握手或者拍着对方的肩膀道:“哎呀,这哭什么啊?身体重要,一点钱算了。耶稣教导我们不要在意世上的财富,要积攒财富在天上。”说罢往往还给对方出出主意:“看你的意思,太伤心了是吧?真想不开,就去多买民主党彩票,又没有截止销售,多买几倍再投票给民主党几个先生,这损失不就回来了吗?”

就这样全县城押马商会的彩民,包括几匹“马”自己,经过了一宿的不眠不吃,但无人想睡,都又可怜又无奈的蹲在衙门门口,塞了半条马路,他们无数次的祷告神救命吧,一直从东方白等到太阳升到天空,上午9点了,天气热了起来,但衙门总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出来贴新的榜,倒是几个眼里含笑的官吏间或停在门口苦口婆心的劝道:“别等了,这不可能了,民主党投了22万,咱们县城人家四个候选人都投了3万元了,这谁能帮你们啊,散了吧。”

这时候民主党“夸胜队”出来游街了,被狂胜刺激的肾上腺素充满了他们的身体,为了夸胜方便,方秉生提议改造马车。上面建个平台,他们五个人就不眠不休的监督改造了马车。

仅仅一个晚上。专用于选举的新双层马车就出现了!

而这个建议方秉生晚上8点在酒桌上才提出来,晚上9点。本来都要睡了,县城最好的木匠铺子师傅一听是民主党找他们,二话不说带着工具和徒弟们就去了,不要钱,白给你们干,我买了你们的彩票!

他家邻居是油漆铺,晚上11点才带着意犹未尽的满足掂了壶酒从三一广场起哄、嘲讽商会傻蛋回来,一听隔壁木匠老婆说了这事,主动拉着最好的漆去了。你需要上漆吗?交给我,我最爱民主党了!!!

一夜之间,县城里多了辆双层马车,最好的木工不要讲了,平台上栏杆都被油漆工精心手绘满了蛤蟆和铜钱纹路,漂亮至极。

前面鞭炮齐鸣、鸣锣开路,两侧蛤蟆大旗和民主党口号大旗跟随,方秉生和民主党四个候选人就站在二层平台上,朝着下面的百姓挥手致意。昨夜每人都喝了一斤白酒一斤红酒外带一夜没睡的他们人人神采飞扬。

这辆所经之处,人人大吼叫好,无数人主动跟随,口号震天响:

“钟家良千岁!钟家良长命百岁!”

“民主党必胜!必胜!必胜!”

“为民做主!让民发财!你们好样的!”

“方先生威武!马戏团威武!铁路公司威武!”

几天前。就是这些人把钟二仔家砸了个稀巴烂,今天他们变了颜色,变成了民主党的铁杆拥趸。因为他们赚钱了。

有老大妈冲进队列给赶马车的车夫和扛旗的鸦片馆跟班塞鸡蛋,有扛着茶摊子的茶贩大吼:“支持民主党的喝茶不要钱!今天高兴。白送你们!”有留着辫子手揪袍角的老年人冲过来,对着平台上的方秉生大吼:“方先生!你好样的。你对咱县四个候选人的贡献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拿不到党证,但我内心也是个铁杆民主党了!投完票后,一定拿赢来的钱坐你们的火车从海京坐到赣州来回坐三趟!”

“好好好,感谢这位老先生!方某感激莫名!”方秉生站在平台上朝着老先生抱拳作揖,他四面看了看,只见跟着自己“夸胜队”的百姓已经自发的连上长长一溜街,人人满面红光、替他们狂吼胜利口号,车队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沸腾。

“这选举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选举连带刚开始的时候,这群傻|货都是宁死不掺和啊,有点匪夷所思啊!”方秉生自己偷偷的琢磨,但自己也投了两万这个事实又闯了进来,方秉生心肝一疼,咬牙大吼起来:“投我们的票啊!咱民主党必胜了!赢光那群猪的钱!”

民主党“夸胜队”特地得意洋洋的经过三一街,有意无意的宛如驱散猪狗那样驱散了还可怜巴巴等在衙门口的商会支持者人群。

他们留下一地的鞭炮、得意的狂吼、以及跟随者们对这群败犬的冷嘲热讽,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剩下的是一地鸡毛那般的输了的赌徒们。

看着人家得意洋洋,而从《宋商经济报》事件后那几天到昨天,是自己得意洋洋的嘲讽买民主党彩票的家伙们啊!是自己跟着商会的宣传马车围着县城里外转三圈声嘶力竭的夸胜啊!

一夜之间就掉了个个啊!

而且不少人是反复换马已经完全被陷进去了:最开始买了一点民主党彩票,后来商会出动几千元买彩,他们被吓傻了,回过味来就买商会;钟家良出手后,又换民主党押;基督徒大侠以及《宋商经济报》事件后,再次换了商会。

问题是每次都觉的彩票砸自己手里了,这损失一定要拿回来!要换马不能单单挽回损失啊,还要盈利啊;那就拿原来投注的三四倍买新马,这可是指数级的投注增加啊!几次捣腾,钱就花得不知道多少了!!!

原本挺节俭的,花一分铜币都要货比三家,初买彩票觉的自己买两块银元都太奢侈了,现在呢?不知不觉的就陷进去了,到了后来,一次花几十块银元买彩票都是常事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了,甚至有人很穷却拿全部积蓄上百块银元押商会回本并盈利了!连棺材本或者自己结婚乃至于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押上了!

这又完蛋了啊!

很多商会支持者都哭了出来。有人坐在马路边上就公然pia、pia的抽自己耳光。

有人就泪流满面的又把一把彩票拿出来,挤到坐在宣化坊下面石墩上瞪着衙门大门的商会候选人面前。求他们再买回去彩票。

要是上上周,也许买回自己彩票有点可能。但现在半个县城的人手里都拿了他们的彩票,很多人不仅上了全部积蓄还借钱买彩票赚快钱,这倾家荡产也不可能买得回自己彩票啊。

虽然看很多人衣衫褴褛是穷人、又泪流满面的请求,满嘴都是基督徒要爱人如己救人危难的正确言语,但张其结几个候选人红着眼睛也不敢答应:你买回一张,立刻就会有成千上万张扑过来让你买回,这会死人的。

看越来越的人围过来,手里拿着彩票又想玩输了就不认那一套,商会四个人眼看情势不妙了。也不敢再在人群里呆着了,落荒而逃进了教堂,而他们的追随者立刻蜂拥而来,又团团围住了教堂。

随着很多人在台阶上痛哭流涕求里面的大人物们买回自己彩票,越哭越哀伤,其他人也被哭声影响得恨不得去死,随后商会支持者分成了两派。

一派还有希望,反复呼求要大家连成一条心,死活的在投票时候投商会四个候选人。只要能成议员,以彩票销售数目论英雄的《民意奖》不敢保证,但《伯乐奖》可以挽回一半损失!就是一个众志成城,殊死保卫选票不要分散!

另一派输急眼了。绝望了,并不信任其他人可以这么团结的用票推上候选人去,眼看看长老会对民主党的银弹攻击毫无办法。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就是说你商会几个混蛋没有本事,你干嘛掺和选举?谁妈的让你们和民主党那种大豪强斗呢?自不量力!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自己想死就去好了。干嘛还忽悠我们跟你们去死?

接着,绝望的一派把气出在对面那派身上。你打死张其结这种财主也不敢,你又没脸见老婆孩子了,只能骂对方这些和自己身份一样的平民了;对面其实也一样悲痛难抑,都在火头上,自己都输成这样了,哪里还容得下人家再骂自己是商会狗腿子,当即就和对面那派驳火了,大骂对方是:利欲熏心、谁也没拿枪逼着你买商会彩票吧?现在狗急跳墙反过来咬人是什么意思?以前咱们要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骂人?

两派越吵越生气,旁边

“赎回派”的嚎哭又搞得自己心烦意乱,一肚子丧气无处发泄,骂了几句就想动手打了。

双方都想动手,昨天还是勾肩搭背一起讴歌商会的好兄弟,现在就简直是剑拔弩张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眼看就要变成大斗殴,教堂里的李医生和侯长老他们赶紧出来维持秩序,苦不堪言。

缩在教堂里,靠持枪工人民兵守卫的商会四个候选人更是苦不堪言。

坐在礼拜堂的最前排椅子上,看了前面墙上的“以马内利”四个字一眼,范林辉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张其结坐在他后排,但是一句话也没有劝,只是把额头靠在前面椅背上,一声不吭;他旁边的李广西在抽泣,旁边的王鱼家嘶哑着嗓子反过来劝李广西:“没事,败就败了,咱们也算尽力了。若我们尽力了,神不许成功,我们也可以交代了。”

李广西没有再反唇相讥,而是扭过头靠在王鱼家肩膀上大声哭了起来。

这样过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前面的范林辉再也哭不出来了,变成打嗝一样的啜泣了,张其结抬起头来,眼圈也是红的,他敏感的用脚盖住自己地板上泪痕,扭头问毫无表情的王鱼家道:“鱼家,我们也尽力了,我们也祷告了,为什么神不救我们?”

“不要埋怨神。祷告祂肯定听了。要不,是时候不到;要不,是以此事来试炼教育我们。”王鱼家说道。

“教育我们?教育什么?”李广西从王鱼家肩膀上抬起头来,后者赶紧活动活动了酸疼的膀子,他一个小时没敢动。

“我们太贪婪了。想拿西洋捐官,不是为神。是为自己的荣耀。”张其结靠住了椅子背,长出了一口气。叹道:“除了鱼家,我们都是自己追求从人而来的荣耀,却漠视神的荣耀。即便我们当上议员,也是想别人高看我们。其实呢,即便一个乞丐,耶稣一样爱他,并无所谓他是否荣华富贵。”

“是这个道理,但是民主党他们不也一样吗?”李广西叫道:“议员总是让人去当,不是吗?凭什么他们去。我不能去?就因为我们没后台吗?”

张其结摆了摆手,说道:“我们都陷得太深了,看看人家鱼家,这才是基督徒的做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输就输了吧,我算了算,这把我可能要输7000银元左右,也差不多就是我三年来偷藏的十一奉献。我从来没交足过。神抽了我一个耳光。”

“你十一奉献这三年也捐过几千元了啊!你原来赚那么多钱啊!”李广西、王鱼家乃至前排泪眼婆娑的范林辉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我开纺织厂当然赚钱,开厂的时候,最大产棉国美国内战结束了。棉花大降价;东亚经济形势又很好,棉纱和棉布都供不应求!还通了火车!这几年,搞纺织的,闭着眼睛就赚钱!”张其结摇了摇头。却没有喜色,他缓缓的说道:“本来都是神给的,我还对神藏私。也该我倒霉,祂对我这么好。我还不满意!我真混账!一会我回去查账,把亏欠的十一奉献补上。”

“你要再拿7000元出来给教会?”三个人惊异的叫道。

“嗯。钱无所谓了,要是早知道会这样,我何必拿钱赌博?早给教会帮助穷人不好吗?李医生不一直想把诊所变成医院就是没钱吗?现在我交双份好了。”张其结悻悻的说道。

“老张,你好样的!”王鱼家对张其结竖起了大拇指。

而范林辉和李广西又羞愧又有点不想接话茬一般都低下了头,毕竟他们赚钱都很多,又不想让别人对自己的数额乘以10就能估算自己的收入,哪怕李医生侯长老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新教也不逼迫交足,自己喜欢交多少交多少,所以除了王鱼家,谁也交不足十一奉献。

空荡荡的礼拜堂里静了好一会,李广西的声音回荡了开来:“老张,纺织厂好做吗?你看我要是投资自己建个纺织厂,你觉的怎么样?”

范林辉扭头大叫:“你这人!老张刚把家底曝出来,你就想上了?这不是要给老张刺刀见红的竞争吗?”

“我也没说开在本地,我可以开在惠州城啊!”李广西仓皇的辩驳,气急败坏的叫道:“以前我觉的老张和我赚的差不多,现在才知道我可没老张有钱,这把选举,我输了不少钱啊。”

王鱼家则问道:“老范,我虽然不如你们有钱,但这几年,我十一奉献和老张数额是一样的,我没有瞒报上帝过。你们交足补齐嘛。”

范林辉深深吸了口气,想了一会说道:“现在我想死的心都有,唉,以后再说吧。”接着一拧脖子指着张其结和李广西略带讽刺的说道:“再说这两位都是大老板,平常忙!咱和你鱼家虽然也忙,但能跟着李医生他们下乡帮忙的时候,就从没推脱过!动不动在乡下呆一周乃至上月,这付出的时间也算奉献吧?李医生就是这么说的!”

接着用泪眼略显喜色的对张其结说道:“老张,说不定你交齐了十一奉献,神就派大侠帮助我们呢。”

李广西刚刚被范林辉抢白,此刻立即抢白回去:“就看着人家交钱你讨好,你不交?”

范林辉有些尴尬的还没回话,礼拜堂大厅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了,范林辉小舅子瞪着两只泪眼大吼:“姐夫!张长老你们,过来看啊!有人来了!”

几个人疑惑的走出礼拜堂大厅,到了教堂门口一看:三一广场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一支浩浩荡荡的满清官吏出巡队伍正敲锣打鼓,穿开人群如同穿过海潮的鲨鱼,耀武扬威的直朝教堂而来!(未完待续。)

156德儿子日

PS:漏发了156节,故此补充发

站在教堂台阶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那支打扮怪异的队伍,几个人全惊得合不拢嘴了,全想起了儿童时期和青年时期的情景,那时候这里还是清国的天下,还见过这种服装和场面.

不过龙川是个小县城,最场面的就是县令出巡,但和眼前看到的相比有点寒酸,作为小地方的人从生下来开始,实在没见过这么多的官差跟随的清国官吏,这尼玛是个大官啊——满清大官。

咦,现在不是神皇的天下吗?怎么出来个满清大官?

广场上也没有准备互殴的友军了,全闪在一边看这奇景,在台阶上甚至可以看到民主党新做的竞选双层马车也停在了“神就是光”的石碑外面街边上,几个候选人手搭凉棚朝这里张望。

龙川是小地方,清国时候也没有见大官的机会,现在一个清国道台鸣锣开道、虎头牌如林、大官戴着墨镜坐在肩舆上不停挥手示意、下面的跟班歪戴着宝塔红缨凉帽、手里提着西洋公文包跑着,前面开道的杀威棍官差辫子后还背着银色步枪,更可怕的是这只官差队伍里除了汉人还掺杂着大批人高马大的洋人,这太稀罕了,这太威武了,别说现在已经是神皇天下,即便还是满清时候,估计百姓们一样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范林辉惊得合不拢嘴。

“看起来是清国官员,来龙川干嘛?来参观选举吗?”李广西疑惑的说道。

王鱼家指着队列两边说道:“肯定就是参观的,看见没有。老欧和秘书官都跟着呢。”

大家仔细一看,果然。龙川治安官们分成两列跟着队列跑,一边驱散百姓让道路畅通。一边隐隐的有保卫那大官的意思;欧杏孙就满脸堆笑的跑在那大官轿子一边,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靴子跟,还赶紧惊骇的赔礼道歉;轿子另一边跟着跑的竟然就是赵金大法官的秘书官,他也一脸的堆笑,明显是巴结。

队列直直冲到教堂台阶处才停下来,随着那清国大官在大法官秘书官搀扶下慢慢爬下来肩舆,原本消失一小时的记者们此刻才扎堆冒了出来,嚎叫着朝前挤和维持秩序的警官搅成一团,要不是龙川治安官揍过这群亡命之徒。记者们害怕龙川土鳖警官,估计这些警官肯定要被踹飞。

台阶上不知所以然的四个候选人连同他们的跟班和工人茫然的看着这个叉着腰头仰到天上去、转着下巴用墨镜看人的家伙,只见随行的大法官秘书指着他们对他说道:“就是他们几个,幸好都在这里。”

“好好好!”那满清官员发出一阵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怪笑,就这样叉腰仰着头爬台阶了。

台阶上欧杏孙苍蝇一样围着郑阿宝和秘书官转悠,想靠近又不太敢,就腆着脸陪笑拍马屁,还拍错了:

他拍着自己的警枪道:“宝少爷啊,虽然警枪。全国治安官都是皇恩军械的,但是我们的武装带全是你们生产的,谁天天用枪啊,但天天都得穿武装带啊。”说着还解裤子一样翻着自己的腰带。把上面的《兄弟》商标露出来,嘴里叫道“我儿子可喜欢你们兄弟公司了,我们家两条猎枪全都是你们的…….”

当然他这样的小角色。对方眼皮都不翻他一下,更何况这个傻|逼满嘴都是在治安系统警枪警械大竞标中输给皇恩这件丑事。郑阿宝对苍蝇一样的欧杏孙视而不见,对搀扶自己上台阶的秘书官道:“这点事。我半小时搞定!然后找你们大人喝酒去!好久没见!你们吃什么?”

“什么?就吃衙门食堂。”

“这怎么行?中基不要太清正廉洁,雇个厨师又不是雇不起。”

说到这里,这大人在台阶上停住脚步,转身挥手朝自己队列叫道:“弗朗索瓦!出列听令!”

立刻那群满清官差里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扔了手里写着“回避”的虎头牌子,唰唰几步上了台阶,在郑阿宝面前单膝跪地,举着两个马蹄袖拍了拍手,算打千了,抬起头来叫道:“大人,有何吩咐?”

秘书官和台阶上面几级的商会候选人都看得清楚,人人目瞪口呆,这家伙是个洋人啊!虽然留着乌黑光亮的辫子,但手上连汗毛都是焦黄的。

郑阿宝扭头对秘书官介绍道:“这是我的法国厨师,做得一手好法国菜。”

然后他对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弗朗索瓦叫道:“弗朗索瓦,一会你跟秘书官去衙门,看看有什么材料,替我们准备场法国菜吧。箱子里两瓶红酒也替我给小金带去,午饭一人一瓶喝完,让他等着钻桌子底吧。”

弗朗索瓦赶紧利落的叫了句:“嗻!大人!”然后索索的下去,跑到运行礼的马车上拿红酒去了。

“哎呀,这不好吧,您太客气了,大人知道您来了,高兴都来不及呢,还拿什么酒?再说大人酒量也一般…….”秘书官陪笑道。虽然面前这个家伙不是官员,连贵族都没混上了,但其实势力大得吓人,普通官员见了他都得低声下气。

他不仅身有皇宠,掌控关乎国家安全的军火工业,财大气粗,和外交部、陆军、海军、机械、冶炼专家们好得穿一条裤子,官场人脉非常吓人。

就比如他发达的时候,正是赵金大法官当御前童子军的时候,所以他和那几批童子军军官都是哥们,这批人都经历过“海京骚乱”,若还活着,都是系统里飞黄腾达、前途无量的年轻精英;就比如赵金大法官。

他和赵金中基也是铁哥们,因此秘书官见了这位大人的好友、宫廷宠儿、商界大亨,也得跟班一样伺候着。一点官威都不敢露。反而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果然郑阿宝嘴里啧了一声,对秘书官说道:“小李。你别这么多事!我和你老大是兄弟。你多嘴多舌干嘛,喝杯酒都不行?一会带弗朗索瓦做菜去!”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台阶上。看着闪在一边莫名其妙有点害怕的四个商会候选人,郑阿宝指着他们问道:“这就是那四个候选人?”

“是啊,就是他们。”秘书官侧对郑阿宝,手上的白手套划了个弧线,指着了四个大眼瞪小眼的家伙。

郑阿宝啪的一声甩开手里的折扇,大踏步走到四个呆若木鸡的候选人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用扇子在胸口扇着,非常大声叫道:“哥几个认识我吗?”

从张其结到李广西到范林辉到王鱼家。愣了好一会,然后同时头摇得像拨浪鼓。

郑阿宝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转身对台下人头涌动的记者们,用扇子头指着张其结他们大叫:“看!多土的土鳖啊!”

台下记者哄然大笑,龙川本地人莫名其妙。

郑阿宝大吼一声:“小子们,把大人我的两个名牌扛上来!”

两个两跟班从车上取下两个牌子,宛如手里握着长矛的士兵一样,低着头冲上了台阶,在郑阿宝身子后威风凛凛的立住。这才一左一右高高竖直了人高的大牌子。

整个广场发出一声嘘,这倒不是鄙视,而是看见那人背后两个大牌子,太多本地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郑阿宝在牌子中间得意洋洋的叉腰鼓肚。看起就是明目张胆的炫耀。

“哎,别害怕,这么多人呢。还是大白天,咱也不是吸血鬼。四个老实人,过来自己看!”看旁边畏畏缩缩的张其结四个人盯着广场里的人那惊骇脸色莫名其妙。郑阿宝让他们过来自己看。

四个人犹豫了一下,先对郑阿宝作了个揖,下了两级台阶,绕到郑阿宝下面,一起仰头看牌子上的文字。

《大宋兄弟军火公司

郑总裁

慕圣》

《钦



大宋自由党

郑主席

慕圣》

李广西就是做机械的,大宋机械会的会长就是郑少庭,郑阿宝亲哥,当然以他小县城的机械从业者的身份是没机会见会长真人的,看到这两块牌子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战战兢兢的指着上面那得意洋洋的满清大人叫道:“您…你…..您…..兄弟军火的宝少爷?”

“宝少爷?大军火商?”张其结几个人面面相觑。

王鱼家最实在,指着第二块牌子问道:“宝少爷,这个自由党是什么?您找我们什么意思?”

郑阿宝手臂一抬,肩、臂、手、扇子成了一条标枪般的直线指着了远处看热闹的民主党竞选马车上的蛤蟆旗,大叫道:“哥几个,知道你们被那蛤蟆打得溃不成军!陛下委托我成了民主党之外第二党,自由党!你们想跟我混吗?”

台阶上的张其结等人还有点晕,没搞清状况。

而台下的记者们已经山崩海啸的大喊起来:

“加入啊!加入啊!”

“快点!你们就是自由党了!”

“你妈的愣着干嘛!你们这群土鳖!换了我早上去抱宝少爷大腿哭王师了!”

郑阿宝看了看还在发傻的几个人,仰面哈哈大笑,大声叫道:“我命令你们加入!谁敢不加入,老子把你们塞炮膛里打个天女散花!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我罩着你们!”

记者顿时又跳又叫的鼓掌起来。

秘书官走下台阶,对四人解释了一番,四人顿时如梦初醒、狂喜难抑!加入自由党?这天大的后台啊!一点也不亚于民主党的钟家良啊!

在郑阿宝下面台阶上,当着几乎整个县城的人,四个候选人泪流满面抱在一起,王鱼家高举双手仰天大吼:“第二次祷告应许!感谢吾神!哈利路亚!”

原本死的心都有的商会支持者互相询问,也明白了事情,有人立刻跟着流泪大吼:“哈利路亚”,很快广场上哈利路亚响彻云霄,真的是流着泪欢呼,再一次起死回生了啊。

当然还有一半人铁青着脸一声不吭,都是刚刚跟着民主党“夸胜队”喊哑了嗓子的。

“神就是光”石碑下,方秉生遥视着教堂门口得意洋洋的郑阿宝,手握双拳、咬牙切齿的大骂:“畜生!我擦!你藐视民主党就算了,但尼玛的把我的党证给撕了干嘛!这个流氓!”

==============

郑阿宝办事也不犹豫,收了龙川四个人,立刻前往彩票店,大手一挥,签了12万的支票,为手下四个土鳖每人购买3万元记名彩票。

这一下,全面追平钟家良的加注。

钟家良民主党一方投入22万:10万不记名不兑奖白送彩民、12万记名;

郑阿宝自由党一方投入22万:10万不记名不兑奖白送彩民、12万记名;

虽然自由党一方最少的王鱼家还是57000张彩票,比民主党少5000张,但是现在在彩票对拼已经进入以万为单位的大血拼,而且已经不再是龙川本地土鳖蚂蚁战大象的自不量力了,随着宝少爷的降临龙川,双方选举战已经被京城大鳄全面接手,双方候选人都变成了大亨手里的提线木偶。

区区5000张的差距?

对那些大象、鳄鱼、蟒蛇而言,不过是毛毛雨啦。

在彩票店外,人山人海,宝少爷踩在自己的手下抬的肩舆上朝着疯了一样的记者发表演讲和解释。

有记者挤到最前面,仰视着郑阿宝大叫:“宝少爷,人家民主党的宗旨是为民做主,你们是什么?给百姓自由吗?自由是什么?”

郑阿宝哈哈大笑,接着脸一黑,挥臂叫道:“我党宗旨也是陛下钦定的!我们自由党宗旨就是要消灭自由!”

这一天称为‘德儿子日’,几十年后被定为法定假期,全国放假庆祝。

一是因为大宋政坛日后两大巨头终于第一次全部粉墨登场展开战争了;二是后世教科书屡屡提及的龙川大选举里,四个龙川土鳖面对巨鳄民主党,在屡屡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屡屡祷告求神而被应许!虽然弱小,但因着神,却无法被摧毁,这是神佑海宋的铁证!

他们两党最早期的口号也一样的骇人听闻,但海皇钦定的这两党宗旨在当年都是家喻户晓、并且深入人心,那就是:

民主党:为民做主!

自由党:消灭自由!(未完待续。)

157 hellosir,吃了么?

三一街邮局旁边的彩票店门口人山人海,四个兄弟军火职员龇牙咧嘴的扛着肩舆,他们平日里都是郑阿宝的亲随,哪怕是厨师,都是富贵齐天的金领“玻璃人”,此刻他们脱了双星洋装、穿上了满清官差服饰,每人还发了一条精美的假辫子代替了礼帽,可惜天这么热,带假辫子好像头上戴了顶毛皮帽子,烈日下实在辛苦,工作也客串做了轿夫苦力,而且老板还毫无顾忌的在上面上窜下跳,下面细皮嫩肉的金领们人人汗流浃背、浑身发颤,但是无人敢做一点动作,都煞白着脸咬牙死扛,谁叫老板近日异想天开、要玩满清大人出巡拉眼球呢?

郑阿宝觉的脚下轿子发颤,他也不理下面几个亲信都要被压碎肩膀了,跺了跺脚下的垫子,毫不体恤的低吼道:“怎么回事?稳住!”,接着叉腰抬头继续洋洋得意的仰头用墨镜看着太阳,他还没过够演讲的瘾头呢。

记者们也如郑阿宝一样没过瘾呢,一波一波的记者朝前挤,本地人那么热爱看热闹,都全被这些斯文败类挤到外圈去了,那是绝不可能挤到最前面的保镖圈前的,这些手里攥着本子和铅笔的斯文败类对这事实在太专业了。

听到郑阿宝叫出了自己自由党的宗旨是消灭自由后,现在冷静了三秒钟,那是记者低头速记的时间,速记完,很多记者才咦了一声:消灭自由的自由党?

这也太“宝少体”了吧?

“宝少爷,我不理解了!‘自由自在’多好啊,大家都说咱宋国比清国自由。自由不是坏事啊,你消灭自由干什么?”有记者惊异的抬头大叫。

“你们要怎么消灭呢?不准我们做什么呢?”更多的记者不解的大叫。

郑阿宝大笑三声。两手握拳在脸一侧墨镜腿边,遥遥晃了晃。那是一种尊敬不在场大人物的礼节,然后他说道:“消灭自由,乃是我们神皇的圣裁和对我们党的期望!”

一听他搬出神皇来了,记者张着嘴瞪着两眼暂时不敢吭声了,都眼巴巴的仰视着郑阿宝等着他解释。

果然郑阿宝作揖完毕,一手叉腰,居高临下指着黑压压的记者大吼道:“咱们宋国人太自由了!上帝给我们这么多恩典,赐下英明神武的东亚第一神皇给我们,让我们有衣有食。安居乐业,但是你们太忘恩负义了,很多人漠视耶稣和神皇的教导:做生意欺诈;满嘴谎言、偷偷娶小妾、偷偷抽鸦片、偷偷送贿赂给父母官、随地大小便,反正就是不理《圣经》和神皇的教诲,这是猴子的自由!这种自由就是满清大毒草!会把我们毒回到万恶的满清文化里去!而且你们死后都要下地狱!”

接着,郑阿宝两手高举过头,宛如祷告那样,仰天大叫:“所以我们自由党就要消灭国人下地狱的满清自由,从而得到耶稣之内的真自由!”

这还不过瘾。郑阿宝又对着记者人群俯下身子,一手握拳咬牙切齿彷佛在和魔鬼角力那般叫道:“我们自由党全称就是《基督保守下之大宋自由党》!我们要让国人得到耶稣之内的真自由,让我们国民更加的喜乐平安!阿门!哈利路亚!哇哈哈!”

记者面面相觑愣了一会,有人大叫:“宝少爷。您改行做牧师了吗?您说得对,但是你们貌似是要赌博定输赢的西洋捐官那种团伙吧,你传道有什么用?你们到底和民主党有什么不同。说点实在的。”

闻听这个问题,郑阿宝再次恢复叉腰挺肚的姿势。哈哈大笑了几声,他竖起一根手指晃着说:“没错!我们和民主党很大不同。他们那群笨蛋怎么能和我们比?

我们在文化上是要消灭自由,鼓吹圣洁的,所以:

第一,要严刑峻法,把一切不符合圣经道德观的行为都消灭掉!

第二,我们要和陛下上谏,求他赐给我们在某些税收上有一定参考意见乃至决定意见!我们宋国要保护自己国家的本土工商业,不能由着洋人什么都控制,毕竟人家弟兄都信耶稣成百上千年了,实力雄厚,不能挤压我们本地商人啊!我们也是人,也得吃饭啊,不管中国人、洋人,大家都是基督徒,互相帮忙、爱人如己、一起上天堂不好吗?”

说得这里,郑阿宝激动起来,他蹦着振臂高呼,他下面的轿夫顿时脸色从白到青,后槽牙都差点自己咬碎了,郑阿宝高呼:

“我们自由党提议要保护本国工商业,呼吁:税收减免一点,竞争自由一点,外国产品关税提高一点,违法代价严厉一点!一句话,我们就是全国所有宋人工商业的好朋友、铁哥们、大救星!”

“哗!原来你小子的戏眼在这里啊!”在场所有熟稔一点经济的记者都恍然大悟,很多人不约而同的在自己本子上写了:“自由党=本国工商”的句子。

这时站在宝少爷肩舆后面的龙川本地候选人已经很振奋了,张其结带头,大家一起鼓起掌来,他们的对面就是不知道押宝在他们身上的“赌徒”,大家立刻跟着“赛马”欢呼起来。

宝少爷不失时机的反复用手往下压,阻止人群欢呼,这样果然产生了静街效果,大家都知道他还有更重要的信息,果然郑阿宝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大叫道:

“不要以为民主党有钟家良坐镇、有造军舰的船局、有西学铁路公司就有多了不起!我来之前已经取得几位先生的承诺,他们将成为我们自由党的前三位党员,他们就是我大哥兄弟军火公司总裁郑少庭子爵、大宋最大海运业巨头何博子爵、大宋最大纺织业巨头周开源子爵,我们自由党将由我们国家最有名的三位本土商业巨头压阵!都是以商业封爵的本土商人,我们就是三爵党!”

商业巨子封爵有多难?谁都知道!以郑阿宝这种报业宠儿连个“骑士”帽子都拿不到(也是因为皇恩和兄弟两个老大对着升格爵位。但兄弟军火有两总裁,所以全给他哥了);钟家良因为抽鸦片经营鸦片。海皇不给爵位,这是铁板钉钉的。帝国对名爵非常吝啬。

不打仗而能封爵的人都是对帝国做出杰出贡献的精英之士,郑少庭不要讲了,周开源是神皇扶持起的纺织巨头,已经用棉纱和棉布摧毁了整个东亚男耕女织的传统经济结构,正在宋国和清国依靠廉价的人力成本以及对本土文化的理解,与英国纺织商展开死斗。他也是海皇的宠儿之一,是海皇对没有纺织工业的清国实施经济帝国主义吸血的急先锋,纺织业被反复强调为现在和未来海宋的支柱产业之一,他能不封爵吗?

何博不仅是迎接神皇入粤的红兵大起义的天地会功臣之一。也是神皇扶持起来的海运巨头,犀利到正和英国、美国运输公司打价格战,很有胆色,不过他也是巨头中最穷的巨头,不仅没有正资产,而是一屁股他八辈子也还不起的债。

这个年代的某些领域竞争极度野蛮,就是要用价格战杀死一切对手,然后垄断整个行业再提价暴利,海运也是如此。

因为各国海运公司在远东展开了价格战。从海京海运到东亚各国的价格已经被压低到原来的二十分之一,最快运输速度不停被交替刷新,大宋曾经最强的海运公司《皇家海运》也已经到了入不敷出随时破产的地步,全靠海皇不停的拨免息贷款扶持。

但是就是这个时候。海皇反而提了他的爵位,从名誉男爵升格为名誉子爵,只等他儿子立了军功就换铁帽子——这表明了海皇的态度!

所以何博虽然最穷。但在商界和民间口碑极好,商界因着大洋之上船运公司展开殊死竞争捡了大便宜。从广东运到上海、辽东以及东亚各国海运运费便宜得好像不要钱一样,极大的促进了商业繁荣。能不说他好吗?至于民间,那是狗屁不懂,皇帝说了好,谁敢不说好?这人有种,正在大洋上用商船为海皇和洋人竞争者拼刺刀呢。

郑阿宝吼出自己减税、建立关税壁垒保护本国大鳄的真实意图后,脸上从“老子早就想宰你全家”的表情瞬间换了一副“夏夜听蛙稻花香”的陶醉表情,一手叉腰,一手从这边拨拉到那边,就如同无害的农夫抚摸自己的麦穗那样,他叫道:“因着神皇的圣明,咱国践行圣经教导,提高商人地位,看,咱们国家比清国富裕很多,有很多工厂了!连这个小小的破县……咳咳,这个美丽的小城我都看见咕咕冒黑烟的工厂烟囱和火车车头!多么了不起!”

“我去过欧洲列强的工业基地城市,你们知道吗?在全球霸主、咱国老大姐——英国的纺织业中心曼彻斯特城市,那一进去,城市里的工厂烟筒好像森林一般,昼夜不停的煤烟把天空都熏成了灰的,走几步浑身就一股烟味,地上不管怎么打扫,三分钟就是一层薄薄的煤灰,河流都是黑的!

人家的工人也多的像沙子一样:每天都努力工作,为了抢个职位能打破头,穷人没有地方就睡在巷子里,还能生七八个,但是人家不做乞丐,能做事就一定做事!伦敦的码头搬运工人为了工作,经常打架,所以人家官吏甚至排号,每几百号从几点到几点让你工作;过了点就得让下几百号入场接替你工作赚钱。

这是何等壮丽的工业景象,代表了多少金钱?代表了国力的多么强大?”

郑阿宝意犹未尽的微微仰头,彷佛在憧憬未来那样,他抬起手指着龙川晴朗的蔚蓝天空高叫道:“看!这里的天多么的蓝!这里的水多么的清澈!这里的风里什么味道也没有!这怎么行呢!

这就是落后!这就是愚昧!

我们自由党总有一天要让烟囱长满大宋每一寸土地,要灭绝蓝色的天空,换上代表金钱的灰色暮霭!要让每寸河流都漆黑如墨。咱们喝铜管里流淌来的自来水,再也不需要你们浪费时间打水了。所有人都要在工厂里努力工作!人人都有钱,随便买家具、怀表、座钟、西装、养马车、住洋房——还得是楼房!不论贫富贵贱。见面都是脱帽礼,嘴里都是:“Hellosir,吃了么?”,一口地道的伦敦腔!

那个时候,我们宋国也必然跻身列强之林,被称为远东的神圣桥头堡!而这一切,需要我们工商业的一起在基督保守之下的努力,灭绝下地狱的自由,换来工业和金钱的强大与自由!哈利路亚。愿上帝早日让我们的天空也变成灰的!”

演讲完毕,郑阿宝把手背到身后微微仰头,全场静了几秒钟,他的随从们最先热烈鼓掌迎合老板,不过貌似事前训练没有考虑这种中西合璧的情景,兄弟军火所有人都用马蹄袖热烈鼓掌,嘴里大吼的却是:“嗻!大人!嗻!大人!………”

龙川四个候选人都是搞工业的,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从后面跑到郑阿宝轿子附近大声叫好。

“让烟囱长满大宋每一寸土地!”李广西振臂大呼;

“人人都是脱帽礼!人人都努力工作。实现圣经教导!”王鱼家也跟着热泪盈眶;

“把河水染黑!龙川风里要全是煤烟!”范林辉跳脚大吼;

“灭绝下地狱的自由!靠我们工商业的自由党!说得好!哈利路亚!”张其结反复举着自己礼帽致意。

龙川四个候选人一跟着吼,立刻周围买了他们彩票的几百人立刻跟着大叫,三一街再次沸腾。因为宝少爷说得都是三层天以上的事,小民很多不懂。喊着喊着就变成了第一层天以下的事情了:

“自由党发财!”

“三爵党千岁!”

“工商党发财!”

“宝少爷威武!”

“郑少庭、周开源、何博爵士千岁!祝你们早日换铁帽子!”

“兄弟军火威武啊!我以后就买你们的枪了!”

等等这些土鳖口号震天响了。

宝少爷看着脚下记者敬畏振奋的神情听着满街土鳖对自己的恭维,他哈哈一笑,这才发觉大正午太阳太毒了。自己想溜了去把酒言欢了,就一边拱拳行礼。一边跺着脚下的肩舆,让四个浑身都要被劈开了的可怜金领抬着自己去衙门了。

看他要走。有记者冲了进来,指着不远处听宝少爷演讲而脸色时青时白的民主党他们,大吼:“宝少爷,人家民主党有蛤蟆党旗,有党证,你们呢?不见您的党旗是什么?”

宝少爷一愣,瞅了瞅不远处的那只蛤蟆,他冷哼一声,指着自己的脸大叫:“告诉你们,我昨天下午才被陛下召见,被赋予成立自由党、踩死民主党的重任,只有神皇两个小时的面提耳命和一个政党名称,什么党章、党旗、党证这样花哨玩意一概没有!我不需要!我这张脸就是自由党的党旗,难道还不如一只蛤蟆吗?擦!”

说罢,就命令自己浩浩荡荡的队列朝衙门走了,但是记者们不让他走,还是层层叠叠的挡在他前面问之问那,都知道:郑阿宝对报业记者态度最好,不会让保镖动粗。

记者们就想欺软怕硬了。

郑阿宝的队列走不动,郑阿宝还浑身穿着厚重的清国官服呢,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大毒太阳,就觉得汗哗哗的从头顶流到脚底板,脚踩在肩舆上的靴子都觉的好像踩进了雪水里。

墨镜后面的眼珠子一转,郑阿宝看着肩舆前面堵着路不让走的记者们,坏笑了起来,他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对着前面的记者高叫:“哈哈,哥们们,还有一个消息我没告诉你们。今天要好好折腾折腾你们!”

“啥消息啊!”记者们顿时沸腾了,很多人开始冲击保镖圈,肩舆前后汗珠飞溅,宛如下了一场太阳雨那般。

郑阿宝嘿嘿几声奸笑,折扇指着京城方向,大叫道:“我实在的告诉各位,我今日来到龙川组建自由党,这条消息连京城都不知道!我说过了,因为咱神皇太聪明,和我谈了两个小时,除了我大哥之外,其他两个商业子爵同意组建自由党的事是陛下告诉我的,我当即说兄弟军火要做第三家!有了自由党,那么什么民主党的006号党证?那算什么玩意!我直接扔河沟里了!而神皇这么会看人,知道我办事利落可靠,所以这个党组建并加入选举的事就定下来由我操作了。然后我立刻做名牌外加定铁路包厢,一分钟没有耽搁到了龙川!三个子爵都还在保密阶段,所以你们这些记者乃是全国最先知道这件事的家伙,你们手里的笔记本上记录的就是帝国所有其他地区包括京城都不知道的事情!赵金大法官都还不清楚,而我要去和赵金大法官吃饭叙旧,吃完饭,和他谈完,说不定得下午,朝廷得到他的报告说不定得傍晚。现在是正午十二点多一点,这里有个时间差,因为选举,为了服务报业,龙川到京城电报是热线,京城电报总局优先发送,那么龙川特快加急电报有可能比衙门电报还先到京城接收人手里,明白我的意思吗?”

说到这里,郑阿宝奸笑着指了指旁边的邮政局|电报公司,笑道:“谁第一个发了电报回去,外加阻碍别人晚发一会,谁可能一夜成名,然后一夜暴富!”

只见前方密密麻麻的记者突然齐齐呆若木鸡了一秒钟,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这攒动的人头齐齐朝右转,接着疯了一般朝邮局台阶冲去。

台阶上站满了看热闹的本地人和邮局、电报局的员工,还没听清郑阿宝说什么呢,只见他扇子指了几下,笑了笑,眨眼间,人群就突然掉头呐喊着奔自己来了!

本地人战斗力哪有亡命之徒记者厉害,更何况几乎是所有在龙川的西学亡命之徒全冲过来了,本地人根本不是对方一合之敌,台阶上立刻人仰马翻,本地人被挤得在台阶两侧宛如下饺子一般扑扑的滚了下去,更倒霉的是没被挤下去,仓皇间抱住了大门跟着门被撞进了大厅,吓得哇哇大叫;这还没完,三秒之后,邮局两扇大门就发出玻璃爆破之声。

后面的郑阿宝看得哈哈大笑,叫道:“海宋遍地是黄金!先到撑死,后到饿死!好好抢!”

说罢,看前面没有记者挡路不让走了,他扇子指着前方衙门高叫:“孩儿们,目标,衙门!发威马奇(ForwardMarch

齐步走)!”

“嗻!大人!”兄弟军火跟班们立刻齐齐一声大喝,抬着郑阿宝风一样的跑了。(未完待续。)

158 枪口之下的费厄泼赖

这次因为抢到了首发大新闻,不管有钱没钱都想发电报了,电报公司的值班办事员虽然值班,也站在台阶上人群后面,因为大厅里空荡荡的,全城所有人都看热闹了,邮局大厅根本一个顾客都没有,还在柜台后值班个屁啊。

这个位置靠后,一看记者们张牙舞爪的杀了过来,办事员也吓得仓皇后退,第一个冲到自己柜台那边,他们电报公司头目因为站在台阶上过于靠前,已经被人从邮局台阶上一肩膀扛飞、连滚带爬之后,发现自己到了彩票店门口了。

但还没等他打开柜台的抬板跑进去,已经有人两手握住他的腰,自己觉的腾云驾雾一般从柜台这边凌空到了另一边自己座位上,他惊慌的抬起头,一个浑身被汗湿透西装黑脸大汉已经把自己笔记本摔进了办事员桌子上,大吼:“快!发我的报道!要特急加快!第一个发!马上发!多少钱都行!”

接着眼看数不清的记者从后面涌了过来,那黑大汉眼疾手快的往前一扑,趴在柜台上一把握住了办事员的手,一边推搡其他人,一边大叫:“老子第一个抢到的!你们排队!”

因为龙川电报公司很小,前台就一个办事员接收电文原稿,他被人抓住了,其他人就没法递稿子,大家在柜台前挤成一团,要不是那办事员有眼色,看情势不妙,吊着被抓住的胳膊立刻蹲在柜台下了,看那无数只手从柜台上伸下来乱捞找他的架势,要被抓住说不定会被这伙外地来的亡命之徒分尸了。

这时满头都是纸屑、浑身是土的电报公司王经理终于挤进来了。好像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又被拖行五百米的他悻悻的大吼:“各位排队!来得及!”

接着邮局也派一样看起来被拖行了五百米的三个保安进来维持秩序了,记者们气急败坏的开始争抢靠前位置排队。队列彷佛是一条吃了一串炸药的蛇,长长的体内不停爆炸。不是这里肿就是那里肿,满大厅都是叫骂声。

“先生,您放开我的手吧?”柜台后的四眼办事员都快哭了,手腕一直被趴在柜台上那黑大汉紧紧攥着不撒手啊,痛的要死,估计被这个混蛋攥青紫了。

“好好好!对不住,小哥,快发快发!”那黑大汉看后面的竞争者在警棍威胁下,终于承认自己第一的宝座了。这才放脱了那办事员的手腕,从柜台上爬下来,两手牢牢摁在柜台上一动不敢动,屁股撅着,坚定的捍卫自己第一的地盘,只敢用余光仓皇的找自己刚刚掉了的那只鞋。

“趁他发,我们赶紧改稿子!”排在那黑大汉身后的三个人看来是一个报社的,立刻翻起自己的笔记本,唰唰的用铅笔改起稿子来。不仅是他,身后所有的记者都在抢时间润色,力求报道比其他竞争更翔实更精准;

当然还有可怜蛋挤进来的时候丢了自己的笔记本,又舍不得离开自己队列中较为靠前的位置。就在队列团团作揖带着哭腔大叫:“都是同行,谁借我张纸行吗?我出一元!五元?求求你们了!”但是他身后的同行冷眼瞅着他,前面的同行装听不见。给你纸?这不是战争时期神军给清妖子弹给自己来一枪吗?哭了几嗓子。这倒霉蛋不得不撩起袖子,用铅笔在自己胳膊上艰难的写稿子了。铅笔不是蘸水笔,写起来很像纹身的过程。

黑大汉看了看后面的同行都在改稿子润色。他抬起头,看着办事员正誊录自己笔记本上潦草的笔迹,欲哭无泪:这第一确实是抢到了,但没时间修改自己的稿子,这草稿写得支离破碎,怕是7岁小孩写得也比自己流畅。自己报社即便最先几分钟发《号外》,能比得过身后那群有时间修改的家伙吗?

突然他眼睛一转,从西装兜里掏出一物拍在柜台上,叫道:“小哥,这个也发!一样特快加急!发完我的稿子就发这个!”

办事员嘴里随口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从柜台上摸下那东西来,定睛一看是本书啊,宋国基督徒必备、小学生课程、妇孺皆知的一本书《四福音书》。(圣经新约的前半部分)

翻了翻那书,办事员有点恼火的叫道:“先生,你要发哪一段?麻烦你标出来,然后折页再给我。”

黑大汉扭头看了看身后一直排出大厅的记者队列,奸笑了几声,说道:“什么哪一段?我全发!我发《四福音书》的全部!给我从头发到尾!”

“什么?!”办事员手一哆嗦,书掉在桌子上,办事员拿起来,颤抖着声音叫道:“这书有200页啊,不知道多少字…….”

“我有的是钱!让你发就发!”黑大汉从兜里抽出一叠厚厚的海蓝色十元大钞拍在柜台上,接着全扫进柜台里的桌子上,厉声叫道:“发!发整本书!要是钱不够,就发我给你的这些钱的字数,全发掉!不必找钱!也肯定能撑两小时了!告诉后面电报员:稿子急,但圣经我不急,慢慢发,别发太快!”

办事员吓得嘴都合不上了,后面队列里已经骚动起来,排在前几位的记者是最有希望抢全国大首发的,谁能想到排第一那个畜生突然又拍了本《四福音书》出来!这哪辈子能发完那本200页厚的圣经书啊!

“你什么意思?你发书,我们还怎么发电报?”立刻有人勃然大怒,冲上来揪着那黑大汉领子大叫。

“我乐意!我有钱!我就要发书!哪条法律、哪条规章规定圣经不能发电报?”黑大汉一把抽开揪住自己领子的手,瞪起眼睛丝毫不让的叫道,还不忘扭头对目瞪口呆的办事员大吼:“把我稿子誊录完了,立刻送进去啊!特急加快要优先发。我乐意你们电报员随意发哪一段圣经,只要给我发!全部电报员都给我发!这就行!”

“你就想自己抢了头条。不让我们发,你自己独吞是吧?”越来越多怒不可遏的排队的记者冲了过来。团团围住这个败类。

“信不信我们打死你!哪有你这样做新闻竞争的!”排队去了门外的记者也听说了门里头发生了大惨剧,一个个又惊骇又愤怒的握拳冲了进来,踩着满地的玻璃渣直冲那汉子——为了自己抢到独家新闻,竟然对圣经拍电报,不让别人有一点机会,这得多卑鄙无耻才做得出来?

办事员觉的柜台外弄不好要出血案,仓皇的把那卷钱掖进口袋,拿起来誊录好的稿子电文和那本四福音书逃进了柜台里面的电报室大门,看着办事员跑了。估计里面这整个下午都得发圣经了,自己的电文别想出去了,记者们恼怒得捶胸跌足,恨不得一枪毙了这个王八蛋。

看自己不停被推搡,很多人看起来真的很想打死自己,黑大汉猛地一撂西服后摆,从后面抽出一把小手枪来。

看到他拔枪了,记者们顿时仓皇后退,保安们赶紧围了上来。劝道:“这么点事,就拔枪啊?收起来!收起来!”

黑大汉流着满头的冷汗,挥舞着手里的小手枪对保安叫道:“你们说我这是不是费厄泼赖(fairplay公平竞争)?法律和规章没有让人不许发圣经!我有钱!我乐意!”接着转头对记者们吼道:“你们想干嘛?我抢到了第一,我乐意发什么电报就发什么!”

接着他色厉内荏的仰天大叫:“老子全副身家都压在这次新闻上了。我什么也不在乎了!我就站在柜台第一的位置,这里就像是我私宅一样了,谁要是敢动我。信不信老子用无限防卫权一枪打死你!”

“我们也有枪,尼玛的!放下枪!”保安们还没敢动。已经有四五柄手枪指着那黑大汉了,枪后面是记者怒不可遏的脸。

但是黑大汉毫不畏惧。当即转开枪口一个个点着那些持枪瞄准他脑袋的记者,大叫:“你敢开枪我就敢!你打死我啊!我打死你是正当防卫,你打死我是谋杀!尼玛的,我的稿子已经朝海京发了,我在乎你吗?”

“信不信我们一枪打死你!”五柄手枪同时伸直了,往前伸伸就捅到黑大汉脑门上了。

“英雄,打死这吃独食的畜生!”他们周围围观的记者一起振臂大呼。

有人还指着黑大汉吼道:“小子,识相的就赶紧滚啦!一会我们把你活活打死!”

邮政局局长一看要出血案,赶紧示意旁边呆若木鸡的电报公司王经理出去报警,自己冲到前面,小心翼翼的压了压最靠近自己眼前的持枪胳膊,朝这五个戴着眼镜的“杀手”劝道:“圣经上说:‘动刀者必死于刀下’,咱们大宋不禁枪械,但是只要动枪就是重罪。各位都是中西贯通的才子记者,别冲动,小心被吊死或者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死后还得下地狱。”

持枪的一个记者怒气难消的扭头对邮局局长大喊道:“这是他逼我们的,哪有他这样霸占电报公司,只许自己发消息,不让别人有机会的?”

黑脸大汉挺着手枪,手腕都碰到对方持枪手腕了,就这样互相用枪指着,毫不畏惧的大喝:“我就是要发圣经,我没违法!凭什么你们管我?”

邮局局长对黑大汉挥了挥手,意思是:您老少说句话,转头继续劝说人多势众的枪手一方:“各位,别动枪了。咱国法律都知道,只要抠了扳机,不论是卡弹、哑火,还是射偏了,全部以故意谋杀论处。你们何必冒险呢?就算各位戴着眼镜也是神射手,一枪打死他,但他只是要对圣经发电报,这确实不是违法,他又没发邪教异端《天王经》(说是洪秀全写的),他是正当防卫有无限防卫权,你们还是……..”

“你哪只眼看到他正当防卫的?他先掏枪的!我们是维护公义,惩处暴徒!”眼镜杀手们同时大吼。

“你们哪只眼看到我不是正当防卫的?我明明在发电报,你们却蜂拥上来要袭击我,我能不抽枪吗?”黑脸大汉一样怒不可遏的大吼。

“擦!找个律师来!看律师说能不能开枪惩处暴徒!”有个眼镜杀手又愤怒又无奈扭头朝邮局局长叫道。

“擦!我也找律师!律师说行。我立刻一枪一个打死你们!”黑大汉也伸着脖子叫了起来。

中间的一个持枪记者受不了,把枪口从黑大汉脸上挪了开来。变作枪口指着天,大吼道:“我开枪震慑这王八蛋总可以吧……”

话音未落。邮局局长怒了,指着那家伙暴跳如雷的大叫:“尼玛的敢?这里是邮局!是朝廷官产!是聚众场合!你枪口指着我家天花板上的吊灯!你敢开枪就塔老母的破坏朝廷官产、危害公共安全!你想造反啊?尼玛的!”

“不不不,我……”那记者被骂怕了,仓皇的把枪口从上面收下来了,觉的又丢脸又愤怒,也没心情再枪指对方了,索性收枪了。

对面的黑大汉洋洋得意,挑衅道:“开啊!有种对天开枪威慑我啊,我不怕……”

“尼玛的也闭嘴!擦!一会等治安官来了。看他们怎么收拾你!”邮局局长也怒不可遏了。

“我发电报犯什么王法了?我要被揍就不能拔枪吗?那持枪何用?”黑大汉反唇相讥。

持枪的记者们看着这不要命的同行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奈又尴尬,枪口都在哆嗦,若没有枪,早上去拳打脚踢了,打那畜生两拳怎么了?然而手里有枪,手指只需要轻轻一搂,虽然比打架轻松,但却不管枪响没响、打中与否、打死还是打伤。你不是泼天大罪就是无罪,因为你瞄着人搂动扳机就是意图杀人,这是动机罪,无可推诿。

所以涉枪案件审判就这两种结果——超级重罪抑或完全无罪。

这种情况。自己真算不上实施人权防卫自己或者见义勇为防卫弱者,竟然还真无计可施了。

“好好好,都有枪。肯定谁也不会挨揍,”邮局局长知道这伙疯子都是记者。论起辩论来,自己讨不了好去。一边掏出手帕擦汗,一边叫道:“都有枪,还互相指着干嘛?相面的吗?都不是傻子对吧?一旦想动手,就是都完蛋的下场。所以放下枪,好好讲道理吧。”

“听到局长说的没有?都有枪,所以才不得不收起枪,好好讲道理!枪口之下才有费厄泼赖!别给我玩满清人多欺负人少的斗殴那一套!老子不怕你们人多,因为我也有枪,非死即伤,一锤子买卖!我按游戏规则玩!你们则是谋杀!”黑大汉面对枪口了无惧色。

旁观的人有人低声的问道:“看这家伙也算心黑手辣脸皮厚外加不要命,哪家报社的?肯定是著名记者吧?”

当即有人走过来,站在那四五支枪旁边,朝黑大汉故作惊奇的叫道:“哎呀,这不是《海宋生活报》的李社长吗?怎么亲自来了?还玩枪了?”

“《海宋生活报》?这民生类的小报纸啊!选举他们掺和什么?”大厅里都是记者,对行业内的从业者知根知底,一听报纸名就知道,哪怕你是不怎么出名的小报。

“都收起枪来吧。讲道理!!!”指着黑大汉的枪手记者里一个,垂下了自己庞大的皇恩单发后膛手枪的枪口,然后他抬起头来对黑大汉气急败坏的叫道:“李社长啊,你们报纸是民生类的啊,不就是谈什么寡妇私奔、古玩鉴赏、怀表防骗之流的新闻吗?这选举是时政类的,和您报纸定位八竿子打不着?您这大老远的来这里和我们抢饭碗干嘛啊?”

黑大汉也垂下了枪口,不再摆出射击姿势,他看着对方叫道:“谁说八竿子打不着?!彩票亏钱了什么都有可能啊:比如寡妇想不开私奔了、比如古玩低价出售了,比如去伪造怀表骗人了,这选举我们当然要来!”

“老李,知道你那报纸财务状况堪忧,也知道你需要大头条,但是你不能霸着电报公司不让别人发啊!你发达了,我们怎么办?”有人看来和他很熟。

黑大汉扭头答道:“什么也别说了,反正我抢到电报第一个位置,我们报纸发号外,你们去发邮件啊,我可没抱着邮筒吧?”

这时候办事员空着手从门里出来,打眼一看吓了一跳:这伙记者果然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了,但怎么吵架手里还提着枪?一想也对,在宋国双方都提枪的时候,必然、一定只会吵架,否则在这种犯了众怒的情形下,某个倒霉蛋早被打成猪头了。

黑大汉看了看办事员,一手提着手枪,朝他招了招手,大叫道:“我再写一条电报文:老婆,《号外》要写下一期《海宋生活报》改名《海宋选举报》!”

接着扭头冲着身后满满的同行撒泼般的大叫:“看到没有?老子以后就靠选举吃饭了!我豁出去了!报纸名都改选举了!我命都不要了,报社都押上了,你们和我争?”

自由党火线成立、宝少爷追平钟家良的这件事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京城小报社《海宋生活报》抢先其他报社几小时报道,全国独一家首发而且提前了几个小时。因为第一个在京城沿街叫卖的号外已经是傍晚了,第二家发号外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深夜自然没多少读者了,这家首发小报社其实相当于超前其他竞争者足足12个小时。

自此之后,更名为《海宋选举报》的该报凭借那期《选举号外》一夜成名,很快稳坐海宋帝国时政类报纸的前三交椅,作为大报领先很多年,一直到1910年被《开源财团》麾下的《海京纪闻》报业集团收购为旗下大报。(未完待续。)

159 【免费】管你们到底是什么

龙川衙门里酒宴正酣,郑阿宝和赵金中基大法官把酒言欢,郑阿宝带来的人把酒桌拾掇得很西洋:法国菜、桌布、西洋玻璃器皿、西洋餐具,连插花都没拉下。面对酒席进行餐前祈祷后,大法官张开刚刚抱拳感恩天父的双手,笑称:“这估计是龙川这个小地方自古以来以及未来五年最地道的一次西餐了。”

虽然在准备宴席的时间里,一群怒不可遏的记者来找选举主持人赵金大法官告状,耽搁了一会,但是这个事没有添乱,只不过添了朋友间的笑料而已,因为他们控告的对象和行为:那位用电报发圣经的家伙,赵金大法官考虑了十分钟,认为那家伙没有违反任何规则;即便他拔枪了,也可以理解为正当防卫,因为要合法理也要合情理——谁发明了用圣经发电报排挤竞争者,都必然面临排队者的怒气,不拔枪很大可能被揍,而发电报圣经本身是合法的,所以他拔枪威慑别人也是合法的;记者们悻悻的走了之后,大法官回去一说,郑阿宝哈哈大笑起来。

两者是多年的好朋友,年轻的大法官是皇帝的宠臣,从被俗称“青云幼儿园”的御前童子军官做起,而郑阿宝总是自称:“小弟就是你们童子军官的编外杂役,那时候天天往宫廷里跑,可羡慕你们了。要不是我一个乡下小孩,脑子笨,陛下不要我,我也和你们一起身穿西洋军服去踏平清妖了。”

郑阿宝从佛冈乡下小孩起家,虽然不懂外文和数学,传统情商却很高。借着那时候皇帝甚至亲手指导《兄弟军火》和《皇恩军械》经营和管理的超级恩宠,天天往当时的皇宫和朝廷的满清总督府跑。即便见不到陛下,也不会错过任何机会。能巴结谁就巴结谁,现在掌管东亚外交的秦连生大臣,当年都万般无奈的和他们兄弟结拜了,因为宝少爷差不多抱着人家的腿大喊:“哥,你在天京救我一命,我无以为报,只想和秦大哥义结金兰,若嫌弃我,就和我哥哥结拜吧。”

虽然真的恶心对方。但秦连生也不敢嫌弃这个陛下扶持的军火混蛋啊,只不过现在这位大人心甘情愿的以和郑氏兄弟的结拜关系而洋洋自得。

他还和一群年龄相仿的童子军官拉上了交情,一高兴就拉到自己家厂子里请各位未来的栋梁之才大吃大喝,军火玩够,还论斤的送长枪短枪,结果和这些童子军一个个都称兄道弟的,都是哥们。

郑阿宝即便出洋去谈生意购买专利或者机械的时候,即便再忙、行程再紧,也不忘特地拿出时间去拜见在各个国家学习或者深造的哥们。嘘寒问暖之后,肯定要拿出特意准备的家乡礼物和当地国家货币计量的“茶敬”奉上。

童子军出身的年轻官吏和军官也都喜欢他,以前可能略微有点觉得他挺土,现在则不仅有兄弟情义。还有了地位相当的欣赏,因为郑阿宝也成了大亨,在企业营销和公关方面。能力一点也不亚于各位人杰在战场或者外交领域里的表现。

酒席进行的很畅快,酒量不好的金中基很高兴。酒过三巡后,一张脸红得和虾米一样。还让秘书官倒酒,吓得小秘书官看这个看那个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郑阿宝笑嘻嘻的吩咐道:“换茶吧,小金你喝到家了。不灌你了,回去京城再说。”

被人一阻,金中基也笑嘻嘻的坐直了身体,一边挥手示意收起酒具,一边笑道:“刚刚是试你小子是不是还是那么坏。我还身有重任,怎敢喝多?”

说到这里,金中基凑近了郑阿宝,问道:“你们自由党怎么回事啊?和我说说。老实说,陛下组建的第二个党我还没想到是自由党呢,原来他拟定的名字不是这个。”

郑阿宝手舞足蹈的把自己党的宗旨说了一遍,他一边说,大法官一边问。

等他说完那些大体的宗旨,对选举研究较多的大法官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不是自由党啊,这些宗旨就是英国保守党的原则。怎么你们自己叫自由党了?”

“嗨,陛下说了,他原来想找我们几个建立《基督保守党》,”郑阿宝笑道:“但是他自己说:自己用清国官话念了几遍简称,自己摇头否定了。说简称在中文发音不好。”

“简称?基保党?这简称哪里不好?”大法官疑问道。

“你用清国官话连念二十遍。快点。”郑阿宝一脸坏笑。

大法官念了几遍,也笑了,问道:“难道就因为简称问题,陛下就抛弃这个名称了?”

“那怎么可能?陛下想得很多,他天纵智慧,就如同旧约里的所罗门王一样,上帝赐智慧给他。”郑阿宝严肃的说道:“他说了为什么不要用保守党这个称呼的原因了,我一条一条给你讲:”

说到这里,对话语记忆能力极好的郑阿宝把手放在大法官面前的桌子上,另一只手扳着手指,好像背书一样,一条一条的背了出来:“

①第二个党的宗旨是来自于英国保守党。英国那伙聪明人保守什么?保守英国千百年的基督徒文化形成的社会文化和道德,比如法治文化、比如君主立宪、比如社会道德;但是咱们宋国根本就没有这种文化,那保守什么?

假如人说我穿衣服用筷子吃饭很好,我要保守这美德和行为,但是假如猴子要变人,他说我也要保守这些?那不是扯淡吗?原本就没有!

所以英国保守主义,在我们这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激进改良主义,不需要保守,需要前仆后继、不折不挠的进攻和进取。

②保守这个词涵义,陛下说不好。他说东亚乃至世界已经进入新时代,将会天翻地覆。即便清国那群顽固的猴子三十年甚至10年后都会激烈的要求变革,那时候保守就是个坏词;因为国人傲慢。没有证据的以为自己天下第一,那时候保守基督徒文化的改良。会被不学无术的愚民误以为保守满清传统文化。

到那时候,他们就不喜欢“保守”这个词了,而是光想不劳而获的偷个科技或者制度,然后一夜间国人和洋人就平起平坐了,一样有钱、一样耀武扬威了,所以冠名“保守”,这是找骂和找造自己谣的愚蠢行为。

③陛下说自由是个好词,但是国人很难理解,基督徒或可理解。

他举了个例子。说:天下雨了,你可怜外面淋雨的野猴子,想把他们领进屋里避雨取暖,必须给他们戴上铁链或者扣上笼子,这样对主人和猴子都好,谁叫野猴子太自由无法无天呢;野猴子呢,进了屋里,不仅不感恩干屋子,还觉得自己套了个链子是不自由。非要追求彻底无法无天的自由,那么要不猴子占领屋子,把里面翻得乱七八糟,把屋子变得和野地一样;要不主人打死一群猴子。还把他们赶进雨里。

一句话,陛下说国人无法理解基督徒的自由和无法无天的自由之间的区别,他们只想自己无法无天。别人要尊重自己的任何要求;而他们自己却不想舍弃自己的一部分自由给予别人。舍弃自己的一部分自由,尊重别人权利。才是自己的真自由。自由是舍弃,不是追索。

因此早点占领“自由”这个词。掌握关键词定义权非常必要,说到这,他就一拍桌子,说:‘管你们到底是什么呢!就给朕叫自由党吧!’”

郑阿宝越说越慢,还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否定,看得出他在逐字逐句的记忆那场霹雳电火般的御前训话中的每一个词。

大法官倒是听得连连点头,郑阿宝说到第三点的时候,他插言道:“人类和上帝就是这种关系。不存在绝对的自由,只有在耶稣的限制之内有良善的自由,其他的会变成堕落和邪恶的自由。比如基督徒应聘失败。就走了,但国人会想着送礼走后门,他比基督徒多一个选择,更加自由;这是极大的危险,所以我国商人在法律森严的欧美国家绝对不如在贪腐横行的清国如鱼得水,而在清国如鱼得水的贿赂自由是自我毁灭。”

郑阿宝艰难的说完,咽了口唾沫,才慢了一拍的那样一拍桌子,叫道:“小金,有你的!咱乡下人,不懂啥意思,不过既然陛下说了,老子当要提枪枪毙自由,管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呢。咳咳,主啊,宽恕我说粗话了,阿门。”

“你还乡下人?你别装了。”大法官哈哈大笑。

“我真不懂!”郑阿宝摊开手叫了起来。

“不懂你就敢自己一个人过来火线组党啊?”大法官嘿嘿一笑,接着变作了大笑:“这倒是咱宝少爷的风格,不管什么地方什么人就敢大喇喇的杀过去,然后几下搞定。”

“别夸我了,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大才子,”郑阿宝搓着牙花子说:“咱们比兄弟都亲,事情我也不瞒你:一是这事是陛下想做的,他老人家一句话,我们当然要鞍前马后的赴汤蹈火!他在我们面前开口,有机会为他办事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荣耀,这是要和别人抢的,哪怕给陛下他擦鞋都一样;二来,说深了,我肯定不会懂陛下的心思,但是他说要我们和钟家良的民主党对着干,我就高兴了,我一定要来!”

“怎么,你给钟家良的小女儿写法兰西情书了?”大法官咧嘴一笑。

郑阿宝笑了笑,突然说道:“天这么热,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干嘛?热死我了,我还套着满清官服呢!这里又没有水力风扇,都出去吧。凉快点、清净点。”找了个借口挥手让自己跟班全出去,又目视了一眼站在旁边端着茶壶侍立的秘书官。

金中基看到了郑阿宝的动作,也立刻说道:“秘书,去卧室拿那盒绿茶来,一会让小宝拿去消暑。”

看屋里没有第三对耳朵了,郑阿宝还是小心的凑过来头,满脸厌恶的用极小声道:“虽然我知道基督徒不能背后说别人坏话,但是这关系国家安危。钟家良那伙混账,对我国安全是个威胁,说不好听的,他们就是一伙汉奸!不能让他们得势。”

“汉奸?钟家良?”大法官盯着郑阿宝一愣,随后目光一亮,肚里什么都知道了。

因为海皇对国家进行神圣化,西学和重视商业自然就是国策的一个分支,有了皇帝的支持,被传统文化压制的商人摆脱了桎梏,宋国经济发展极其迅猛,数不清的商界精英涌现在帝国版图上。

但是其中最强力的精英豪杰因为某些原因天然的分成了两大类人。

一类是钟家良等为代表的买办商人;

一类就是以周开源、郑氏兄弟等为代表的本土商人;

众所周知海皇入粤开国成功一个重要原因是取得了列强的支持,而海皇得到的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国,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人民和财富代表着巨大的市场,然而海皇当时没有可用的资本自己占据这个市场。

没科技、没工厂、没人才、没教育,甚至没有钱,你即便得到国家,你如何发展呢?

因此一开始,宋国商界最先雄起的是洋人资本支持下的买办商人阶层,这些人都在西洋产业里工作或者作为列强资本的代理人,可以说为洋人赚钱,但是一穷二白的宋国离不开这种可以带来文化、体制、人才、资本、科技的经济模式。

这群人里以钟家良为翘楚,他的洋药行会本质就是全球鸦片托拉斯垄断链条的末端的宋国垄断分销商,就是靠着洋人的产品和资本傲视群雄的。

而钟家良就是十三行的后人,十三行就是清国买办,结果钟家良继承了他爹的衣钵,继续做宋国买办。

即便你说他是靠神皇赐予的垄断赚钱的,但身后顶着列强的刺刀和金钱,连虔诚的基督徒、神赐下的神皇也不敢贸然让鸦片市场消失,否则大不列颠军舰就过来了。因此即便让钟家良垄断鸦片也只是和放开鸦片市场自由竞争相比,一个较不坏的无奈选择。(未完待续。)

160 【免费】陛下的左右互搏

民主党这种买办商人自然和列强好得穿一条裤子,因为靠人家的实力在本土赚同胞的钱嘛。

但这种人极大的损害了另一类豪杰的利益。

自然就是不具备垄断市场条件的自由竞争的本土商人。

不错,所有的大亨都是海皇扶持起来,虽然海皇给本土的布商、军火商、船运业等等所有西学大行业,无偿提供极大的金钱、人才、技术支持,然而这群商人发展起来面临的就是列强商人的竞争,因为他们所处的行业是自由竞争性质的。

比如在远东军火市场,本土兄弟和皇恩就和洋军火商展开激烈角逐;

在东亚纺织市场,周开源和列强的布锱铢必较,比着降价倾销;

海运业不必说了,原来的大亨何博已经玩成了最穷的大亨了,海京到上海的航线上几乎所有的小竞争者都被消灭了,不就剩下英国、美国两家最大海运公司了吗?不知道谁能撑到敌人死绝的最后一刻,完全是场俄罗斯轮盘赌。

相对列强竞争者,婴儿般的本土工商业在技术和人才积累上全面处于劣势,唯一的优势就是皇帝努力保护支持他们、廉价的人力成本和熟悉本国文化的营销。

但是即便这点优势,也被“带路党”、“大汉奸”——买办商人抵消了大部分,买办商人为虎视眈眈的列强资本提供本土的商业情报、管理人才、营销实力。

那些本土商人难以匹敌的雄厚国外资本可以如钻井平台一样突入到宋国,然后源源不绝的吸走本土金银,让本土商业竞争者枯萎。而这钻井的钻头必然是买办商人。

所以即便郑阿宝这种大亨晚上都经常睡不好觉,做噩梦也是做克虏伯等大军火商在宋国建了炮厂。皇帝无奈的把他的合约掷下了御座,说:“你们的炮无法中标。朕帮不了你们了。”

而这是可能的!

钟家良已经对本土军火商捅了一刀。

这是由于他的本行业吸金能力下降。积累了大量金银的他就把目光转入了包括军火在内的各个行业。

分销外来鸦片收入在减少有如下原因:

①因为宋国信仰化,鸦片客源减少,50后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基督徒,都以抽鸦片为耻;抽鸦片没法在宋国基督徒朝廷当官也是个可怕的事实,所以家长也不希望孩子抽烟;

②西医的引进和普及,也进一步减少客源,以前谚语称:“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一个穷人牙疼没法治疗,只能靠鸦片这种镇静止痛药物;而现在西医说:“牙疼也是病。治好就不要命。”,能治好某处伤痛,还要鸦片,乃至上瘾干嘛?

③出现了强力竞争者。

清国发现了财源,鸦片这种美丽而邪恶的植物在中国也可以很好的生长,真比野草还厉害。清国各地都在大量种植鸦片,暴富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也毒害了更多的同胞。

因为土壤问题,东亚各种鸦片吗啡含量如下:

马其顿鸦片

15-17%;



斯鸦片

12-12.5%;

土耳其鸦片

11-15%;



度鸦片

8%



国鸦片

6%;

清国自种鸦片吗啡含量最少。毒性也最弱,比较符合清国人的体质:吸食外国鸦片可以兴奋得彻夜不眠,而本国鸦片则不至于如此。而且较容易戒除。而因为吸食鸦片的普及性极高,反而重烟瘾者比例较少。选择本土鸦片是最佳选择,所谓的薄毒多销、薄毒多抽。

而且还因为清国人力成本很低,自产鸦片又不必加入外国鸦片的运输成本。自然也价格低廉。

所以,现在清国自种鸦片正蓬勃兴起。而外国鸦片销量越来越少,正有驱逐洋烟、土烟一统东亚的态势。

但是清国不仅自产自销。还疯狂朝宋国走私,因为宋国是官办垄断鸦片分销,价格高得离谱,走私过来的清国土烟,即便相对国营鸦片馆以很低价格零售,也能赚在清国自己销售十几倍至几十倍的暴利。

因此钟家良的产业也受到了清国土烟的冲击,气得他好几次直接上书皇帝,要求——更加、更更加、难以想象的更加——打击清国走私私烟。宋国禁走私鸦片也越加严厉,但总架不住两国在同类产品上存在的巨大差价,毒贩子不惜掉脑袋也朝宋国走私。

他的幕僚建议钟家良说:走私只是疥癣之伤,不伤根本;问题在于本国鸦片消费市场的萎缩,不要说遍地的教会就是免费的戒毒所,光神皇不许抽鸦片成瘾者为官就能赶走多少年轻消费者?这十几年暴富其实是赶满清文化的末班车,本国是以神立国,鸦片市场总会萎缩到一定程度,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现在手里有的是钱,进入现在蓬勃兴起各种西学行业,从巨舰横扫天下专一行业策略转入舰队纵横无敌多行业经营策略。

钟家良一转头,他看哪个行业,哪个行业的本土商人就哭了。

架不住这王八蛋有钱而且背后有一窝有钱、有技术、有经验的洋人朋友,想入哪个行业分分钟的事情。

钟家良也想进入军火行业分一杯羹,谁叫远东是全球最大军火市场呢?但是低端市场全部被兄弟和皇恩占据,他就想从高端市场——也就是技术含量极高本土从业者望洋兴叹的重炮市场入手,因为他和洋人关系太好,比如英国大鳄怡和商行就是他铁哥们,英国议会的议员都知道钟家良——本国(英国)在远东自由贸易的本土重要伙伴;所以他从英国或者其他列强国家购买较为先进的专利和设备组建炮厂也许不是不可能的。

而皇帝图得是先进军事科技到手,也同意钟家良用自己力量组建先进的炮厂,甚至让外交部全力帮钟家良斡旋该事。

这下楚汉争雄要也许会变成三国鼎立。兄弟和皇恩会恨不得吃钟家良的肉吗?而且是生吃,生吃之前还得严刑逼供让他承认自己就是汉奸!

不仅本土军火商恨他。其他行业也恨他。

钟家良还组建第一家宋国民间银行《宋商银行》,不必想。这人才和资本大部分来自于他的列强哥们,有了银行,那可以用作投资的钱就源源不断了,某种程度上讲就是替洋人放高利贷对付本土企业。

钟家良组建了《宋商纺织厂》,最先进的设备,原封不动的从大不列颠运来的,挖了周开源纺织企业的一个副总做总经理,虽然规模不如周开源,但从技术上讲是本土目前最先进的纺织厂。周开源恨不得咬死他,正和洋布拼命呢,背后又被这汉奸捅了。

他还想入股正和皇家海运死斗拼谁先破产的美国海运公司,因为他想趁何博焦头烂额的时候收购本土航运霸主皇海的一部分股份,何博不卖给他,所以他就想以支援其敌手威胁何博,来个强盗一般的强行入行,摘取何博这些年搏命的胜利果实,三大航运巨头都奄奄一息了嘛。正好进场捡果子吃了。吓得已经封了子爵的何博在皇帝面前锤地嚎啕大哭,皇帝当即找钟家良来打了一夜麻将,这事钟家良才算不提了。

钟家良这种人不招人恨就怪了。

因此龙川选举中,钟家良在某人和他叫板。白扔10万抽他脸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谁,因为仇人委实不少。而他的仇人别说白扔10万,白扔30万也扔得起。看你多牛比,是看你仇人有多牛比的——大宋首富的仇人有多牛比呢?

民主党不止钟家良可恨。宋右铁电翁建光也很可恨,且不说他也是皇帝用权力划了个领域让他垄断,而且钱和技术也是朝廷给他找,等于朝廷硬生生的扶持出一位新的大亨,在激烈竞争各行业内的商人对这种官督商办企业是羡慕嫉妒恨啊,在酒会里,在角落里总是有一小群人,看着神采飞扬洋洋得意的大宋诗人翁建光的背影偷偷说:“在那个混蛋的老板椅上,哪怕皇帝放一只猴子,它今天也会这样飞黄腾达。狂什么!垃圾!”

还因为资本、技术、人才培训等于全是从列强那里原封不动买来的,翁建光也是个洋人的狗腿子,而且拼命巴结和自己同性质的官督商办大亨钟家良,本土看不过眼的大亨编排他说:“翁建光的祖宗是皇帝,爷爷是洋人,他爹是钟家良,他就是个串子。”

民主党各个大亨大体如此。

当然,说民主党各个大亨因为卑鄙无耻、作恶多端是被人恨的主要原因有失偏颇,因为论起心狠手辣来,自由党各个大亨不遑多让!

两大军火商有多狠毒不必说了,恨不得天天打仗;只不过因为要成为军火业巨头需要很高的技术门槛和权力后台,而小军火商对他们不构成威胁,因此他们对小竞争者的凶残不如其他大亨明显;

何博的皇家海运一路拼杀到整个东亚沿海就只有三大航运巨头,这个辉煌的事实背后就是大鳄们的价格战导致所有的小航运从业者全被击垮,你公司的船不并入三大巨头之一的话,你等着破产吧;

而周开源击杀竞争者都不必知道对手是谁,他只要看着报表,新一批产品成本可以下降多少就可以,因为世界最大产棉国美国内战结束,棉花大降价,成本下降,周开源正酝酿发起新一轮价格大战;至于清国和宋国农民失去传统经济结构男耕女织的后一块,土布市场结构被其完全摧毁会导致多少农民流离失所,他是不考虑的;相反他振臂欢呼,只有消灭了土布,机器造布才能一统市场;廉价到极点的机造棉纱会抽尽宋清农民的血,破产的宋国农民还有去城镇血汗工厂出卖血汗的选择,清国农民会怎么样?周开源不管,他已经因为自己的功绩被神皇从男爵升格为子爵了。

至于这伙同样心黑手辣的自由党商界大亨为啥仇恨民主党这群大亨和骨干,原因不过是对方钱太好赚:皇帝划了一块给你垄断。这傻子都能发财!而自己则面临自由竞争市场,像打仗一样辛苦劳心赚取泼天富贵;即便是民主党内的小买办商人。因为和洋人关系好,也熟悉西学。转换职业和找新领域发财都比自由党里的小商人优势大,因此民主党是上帝赐你富贵,金块啪啪的丢下来;而自由党是上帝赐你努力工作,你努力工作回报自己的呼召,上帝才顺便给你富贵;

所以民主党这批家伙招人恨。

除了发财方式不同,以及买办势力更大,本土工商业者位于劣势,导致了其在政治上的观点也有很大差别。

①国际关系上:

买办都是洋人的狗腿子,全力支持洋人的要求。不希望宋国和列强产生矛盾和冲突;在列强眼里都是和平主义者;

而本土工商业者则畏惧列强工商实力的强横,希望宋国可以建立关税壁垒,保护自己免受冲击;在列强眼里,这是群民族主义者,有很强的排外性;

②对猎物满清意见上:

买办在战略上全是帝国主义者,希望夺取清国的领土和百姓;因为他们主要是依靠垄断或者因为和列强关系好,在技术和资本上对东亚工商业有优势;多一块土地就等于多一分银子;比如钟家良在宋国占据的清国湖南湘江以东领土上所有城市都立刻建立了鸦片馆,年度报表漂亮的不行了;翁建光就希望打到北京,基于朝廷给钱修铁路的前提下。打到莫斯科更好;

而买办在战术上全是维持现状者,因为和清国冲突会影响他们的长期和短期利益:以钟家良为例,每到宋清冲突,他的洋药销量就下降。原因是这种时候各地宗教活动数量和频率暴增,为了前线战事祈祷嘛,都去教堂了。谁还抽鸦片?

其他的买办则因为附着在列强资本上,因为列强相对远东势力根子硬。他们跟着天然收益就稳定,东亚一旦战火起来。稳定的收益就会朝下波动,若自己的池子还没有因此扩大,这当然没人想这样;

而且和清国小冲突不断,就等于释放了帝国的军事冲动,也会慢慢形成传统,导致每次小冲突都巩固了割据的现状,可以割地的大军事行动必然减少,因为越来越不受到列强的期望认可。

一句话,买办们希望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不打则已,一打就要致命到割地。

本土工商业者在战略上全是维持现状者,因为他们凭借海皇的神圣化国策在对清国竞争者的战斗中处于绝对优势:朝廷支持鼓励他们、税少、厘金之类的费少、科技先进、法律慢慢完备、官吏贪腐勒索有,但少;所以宋国的产品对于清国竞争者真如摧枯拉朽一般,唯一的对手是洋人,而后者面临距离太远运输成本加成的劣势;

若是能日进斗金,那就维持现状多好;

万一统一天下了,各地在海皇统治下都会出现宋国精英商人,这内部竞争不加剧了吗?现在是清国贪婪的官吏合着宋国商人一起对付清国工商业者,清国竞争者别想做大,由着宋国豪杰欺凌,这多好!

再说假如海皇实施征服满清的大作战,这得多少年?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军费还不得商人出?百姓都去打仗了,谁来工厂做工?谁购买自己的产品?这商业发展要停滞啊;停一天他们都不乐意。

就连宋国军火商也认为统一之后寰宇澄清、天下太平、无人敢来威胁大宋是最可怕的情况:天下太平、刀兵入库了,谁还来买我家的军火?混账!

但本土工商业者在战术上全部是帝国主义者。理由很简单,发动大规模国家征服战乃至地区征服战不符合他们短视的利益,但是小小的地区冲突会提高宋国对清国的威慑力,极大的提高宋国工商业在清国的经营优势。比如宋军打赢过湘军,湘军就不敢收宋商厘金过路费;宋军和明军一起打赢过淮军,淮军控制的海关就得老老实实的按《宋清**条约》来,关税和英国一样;宋军打得福建南洋水师狼狈逃回老巢,那么宋国商人在福建就趾高气扬,享受超国民待遇;

所以尽管本土工商业者本质上都是希望维持现状,但遇到风吹草动,比如传道士被杀了、宋国渔民被福建渔民打了、本国商人被清国拘役了等等;这种小事只要报纸上一报道,他们比谁都凶,就嚎叫着让皇帝和军队替他们出气、执行上帝的公义——打赢了,皇帝有面子有赔款,其他一切照旧,而那些需要经常跑满清的商人爽了,该地清国官吏会老实几年。

这些因为各自自身利益出发的考虑,导致了商人们自动分成两派:买办和土鳖。

买办觉的土鳖们都是一群短视的暴发户:对洋人不懂从大局考虑,总是说些不切实际的口号,宋国还不是列强,凭毛外交上能占优势?就凭你们吐几口口水吗?对满清就会遇到点小事就上蹿下跳显示自己忠君爱国,一点也不考虑长远,不懂韬光养晦和刀刀见肉的道理;装逼装成傻|逼的家伙!

土鳖则认为买办们都是一群胳膊肘往外拐的汉奸:对洋人言听计从,一个屁不敢放,满嘴都是友邦、友邦的;对满清则是大家爱国的时候他们说几句风凉话,什么稍安勿躁啊,什么等待时机啊;大家觉的“够了、恢复和平、继续赚钱吧”的时候,他们又激动起来非要打死人家满清;这尼玛专门和人唱反调吗?装逼!

不过不论是买办还是土鳖,是大亨还是小商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特别忠心陛下。

陛下对商业的恩典若不了解,从清国旅游几天就知道了,清国商人过得和孙子一样,只有两种商人:官商和商官。

至于海宋各个商业大亨,几乎全是这位神皇一把屎一把尿的扶持起来的!

人总是忘恩负义,恩情不一定记得。

但还有一点,皇帝搞死任何他扶持起来一个大亨都分分钟的事。官督商办的大亨不要讲了,就靠着海皇的心思,在皇帝面前一个个比太监都太监,不要说搀科打诨,乃至于故意暴露自己的丑态,相声演员和小丑的职位他们都抢了;有一次打麻将,海皇不小心摸相公了(多摸了一张牌),打下来发现其他三家全相公了,不知道他们为了相公啥时候偷的牌;

自由竞争出来的大亨也指望着皇帝的恩宠,否则眨眼间自己领域内就能出现一个旗鼓相当且有皇宠的新大亨,甚至于失去皇帝的恩宠就会在强力竞争者面前一夜倒台,所以他们在皇帝面前,比宦官都宦官,不要说装疯卖傻,乃至于眼巴巴的等着皇帝开个口说点事,自己赶紧替他做了,巩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要是传出去还会抢破头。有一次在招待大资本家的宫廷酒会上,皇帝偶然说起小时候吃过的豆腐脑不错,第二天他们就进献了十几个做豆腐脑的师傅,兄弟军火送了两个:一个擅长做咸豆腐脑、一个擅长做甜豆腐脑。

极度的恐惧也能产生信仰,更何况恐惧和爱交织、并且无数竞争者想挤掉自己独霸皇宠的皇帝了,大亨们能不爱皇帝吗?敢不爱皇帝吗?

就算极度丧心病狂的军火商都认为:维持远东乱世是必需的,但是咱们的宋国一定要稳定和强大,否则我们的根和后台就被砍断了。没有根支持,怎么赚钱,这不是扯淡吗?

听着郑阿宝咬牙切齿的痛骂声,在金中基大法官心中也清晰的勾勒出了两党的实质:

“民主党是大买办和官督商办,自由党是本土大资本家,而两者是皇帝的左右手互博而已。”(未完待续。)

161 只管使个眼色

看着郑阿宝唾沫横飞、满眼凶光、嘴里都是谩骂,大法官只是微笑,端起杯子来缓缓饮茶,他心里清楚:随着二者都发展了起来,立刻就开始互相妒忌仇恨了,太监骂宦官太下贱、宦官看太监太无耻,不过,对皇帝和朝廷而言,他们两帮人都是自己的手指头,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右手,而两只手缺一不可。

尽管买办群体在外交上,对列强非常软弱。在这个层面上,会损失国家利益;然而另一方面,他们作为西洋与宋国联系的纽带,天然就会训练本国商界经营技能、引入先进科技和管理观念、可以引领发展商业文化。

他们如磁石一般从海外引入宋国发展经济急缺的商业资本、科学技术,帮助列强在本土建立完全本土化的工厂和商业,若一地引入足够多的列强资本,这对于国家安全是有益的,因为这就是相当于人质的防御盾牌。

无论是清国等本土国家和宋国起了冲突,还是列强等国和宋国起了摩擦,若宋国有很多列强的资本在内,列强民间就是倾向于和平政策的:假如英国要与宋国开战的话,鸦片托拉斯在议会的代言人必然会强力反对战争,对宋国投资的英国商人必然也极力反对极端措施;而假如宋国与第三方展开战争,比如宋清再次开战,列强商人又会倾向于支持和自己利益联系紧密的宋国,哪怕宋国无理闹三分,也会对欺负人的宋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层面上捍卫了宋国国家利益

从这个意义上。与其说买办是汉奸,不如说是皇帝的托儿。搞来一笔笔的钱和人质。

但是假如一国的经济全部由买办或者官督商办为主导,这也不行。

全由买办主导的经济结构相当于皇帝陛下变作了列强的总督。完全替他们商人赚钱、替他们工厂消灭失业率了,国家的血会被抽光;

而官督商办主导的经济则相当于国家民间经济失去了所有活力,这种经济结构不是必死,但只适合普鲁士或者日本那种极端讲究秩序和尊卑的文化,需要绝对的权威和皮鞭;对于宋国原来猴性十足、不劳而获为荣的儒家传统文化而言,这种结构会导致民间经济停滞乃至倒退,而官督商办经济彻底变回官吏经济。

这种情况在清国已经发生了:清国为了自强放开了一段时间的民间引入西洋科技办厂,清国人也不是傻子,能人很多。一时之间,民间百花齐放,什么纺织厂、火柴厂、洋钉厂都起来了,但随着其清廷主导的官办洋务运动开始,私营企业数目反而急剧减少:发展一般的企业,被大官企挤垮了;发展好的企业,则被清国官吏巧取豪夺了,不同意官家入股?别说你企业会死,你自己都会家破人亡;

而以上这两种软弱的极端依靠国外的经济结构。也会让列强商人胃口越来越大,从赚大钱变成把所有钱都赚走,弄不好兜里装满宋国金银的列强商人们会在议会里叫嚣对软弱的宋国要求越来越多,乃至发动征服战。

长得肥交点保护费不是错。但是长得肥,却连个防卫自己的角或者獠牙都没有,那就是一头家养的肥猪。总有一天被人煮了。

因此在国家经济层面,海皇需要买办商人这些“骗”来财富、科技、经验的“托儿”。但不能全靠着“托儿”骗,那样迟早有一天会被“全球警察”们给端了老巢。黑金充公!

海皇还需要自己本国的本土商人,这伙人天然就是列强商人的死敌。

很有意思的是:本土商人往往都是在自由竞争领域努力,然而在经济领域,他们都是彻底的排外者并且坚决反对全面自由竞争,希望建立经济壁垒,自己独霸东亚市场,起码独霸宋国市场。

因此他们在外交上甚至有点不切实际的强硬,老盘算着现在就和列强谈判各种不平等条约中的经济条件,起码要收回100%关税制定权来吧?宋国实力肯定没到这种地步,因此他们的观点总是被买办一方嘲笑,被讥讽为只会放嘴炮、表演自己多爱国的戏子,根本屁用没有。

然而虽然不切实际、虽然弱小,虽然真的表演性质很重,但这伙人就是海皇眼里:水牛的头上角、野猪的嘴外獠牙、乃至臭鼬的屁囊,用来在全球丛林经济领域保卫自己。

当买办们催肥宋国这头小瘦牛后,那么牛角就应该长出来啦!

当然假如某日,本土商人可以与实力强大的列强商人平起平坐或者实力相拟之时,那时买办必然被比成了小老鼠,就无所谓买办与本土商人之分了;

不过在这种时刻,宋国必然实力也跻身列强之列了,这种情形可能还会很久远。

此外买办们还有一项优点是皇帝求之不得的,那就是他们不仅可以引入资本和科技以及商业经营管理体制,他们还引入了西方基督徒文化中的法治观念。

某些靠着列强狐假虎威自己单干的买办自然没有这种功能,但是就是在列强在宋国开办的大企业、大洋行里的宋国买办在为洋人老板赚钱的时候,也不得不秉行洋人公司的经营文化和法治观念,遇到商业竞争,公司不给他行贿的贿金,或者给不足,他就竞争不过本土那些流氓,但是却对内幕知根知底,立马转头上报了,然后宋国外交部往往收到列强领事的抗议涵文了。

也就是说这是在经济领域,西方基督徒公平竞争文化以及法治文化对宋国传统满清文化的冲突,这是必然会发生的冲突。

毕竟宋国刚刚开国十几年,本土商人即便信基督了,但是文化里也不得不屈服于实力强大的传统文化。做起生意来,行贿、送礼、走后门、拉关系无所不为。反正就是求捷径和藐视诚信和践踏别人自由的不劳而获。

所以宋国商人在清国简直是如鱼得水,什么生意和项目都手到擒来。原因无他:清国文化鼓励他们这种不公义的行为。

然而这种胜利却让皇帝忧心忡忡,因为他的目光并不局限于中华文化圈,而是急于强大起来与具有封建和商业文化底蕴的“新秦国”日本以及老牌列强沙俄决一雌雄,并非搞定肥猪清国就万事大吉了,相反搞定清国就等于在二十年里要背着包袱和沙俄、日本斗。

皇帝忧心的是:宋国商人在贪|腐横行的清国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的另一边,是他们在法律森严的欧美国家的商业经营无法雄起,即便是宋国人在欧美,也只能从事毫无创造和智商含量的体力服务业,美国聚集区“宋人街”主业还是餐馆和熨烫衣服。乃至于鸦片馆和赌场,一遇点严格执法和智商竞争,他们立刻就被外国竞争者打得和屎一样,

而法治文化从根本上只能来自于耶稣基督信仰:

①不怕神则无所畏惧,无所畏惧对自己同类是优点,但遇到种族文化层面,无所畏惧的种族简直是屎一样,人家团结一心的种族是刺猬,他们无所畏惧则是刺倒着长。自己扎自己的肉,自然一盘散沙。

②基督教是一个灌输法治观念的宗教,旧约里的十诫就是基督徒宪法,新约里的耶稣简直如律师一样智慧:当年犹太人想陷害耶稣。带了一个行|淫被抓的妇人来见耶稣,问怎么办。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当时犹太国家已经被罗马统治,作为被统治民族。他们失去了审讯杀人权,没有对自己罪犯实行实行死刑的权力。所以耶稣后来被判处十字架死刑是罗马官吏做出的判决,而不能由犹太人自己打死耶稣。

这样一来。假如耶稣说:用石头打死那妇人吧;——祂犯了罗马罪;假如耶稣说:不要打死她。——祂又违反了本族摩西的律法。

但是耶稣说:“你们谁没有罪,可以过来拿第一块石头砸她。”犹太人愣了好久一个一个都走了,耶稣又对那妇人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以后不要再犯罪了。”

这其实就是未来法律的程序正义。

因为案件本身程序就是违法的。

按摩西律法来讲:(1)行|淫的妇人是要被石头打死的,然而不能光砸死她一个人,必须男女平等,还要把和她行|淫的男子一并打死,也就是说行|淫罪的石刑必然要杀一男一女或者两个男人两人!——犹太人只带来一个女人要求行刑本身就是违背律法的了;

(2)使用第一个石头砸罪犯的人,按律法来讲,不能是随便什么人,而必须是证人。也就是你看到了、听到了两者行|淫,你逮住他们了,你要拿第一块石头砸人。因此耶稣要求“谁无罪谁就第一个砸”这个要求本身有双重涵义:一是证人;二是没有违反律法要求的证人;假如证人砸了妇人,但他没有带来行|淫的男人,这就是有罪;因为程序不正义,本案子根本没有无罪的证人,意即无人有证人资格:你哪只眼看到有妇人可以自己和自己行|淫。

(3)耶稣并非说妇人有罪或者无罪,而是说:对于该案,不定!那就是说因为案件程序本身违反摩西律法,缺乏有效证据和行|淫案中必有的第二个罪犯,故而当庭释放。

一部《圣经》大体如此,言之有物,涵义深刻,蕴涵了目前欧美法律准则、人文精神,所以《圣经》可以哺育也必然哺育法治文化,对于基督徒而言:头顶有上帝、心中有宪法(爱神爱人两大原则)、手中有法律(《圣经》)。

不过宋国基督徒文化初起,没有欧美长久的文化积淀和圣经世俗化的法律和道德准则积累。

而法治文化在海皇眼里看得较重。

因为一个腐烂的文化,必然诞生一个腐烂的社会,一个腐烂的商业赚再多钱,也是替别人存的。沙俄、日本、乃至于英法美会轻而易举的拿走你这无力而腐朽的僵尸身边陪葬的金币。

法治文化从根本上要从《圣经》而来,而法治文化引入和不同语言的翻译解码。最直接的经手人和翻译者传播者,就是目前的宋国买办商人。

因为买办是宋国人、长着黄脸皮黑眼珠。但却必须按西洋那一套行事,他可以很轻松的把自己的见解和体会,用中文朝着自己同胞传播,就比如钟家良很快就成为西学政治学问引入的“大拿”一样,因为他的产业和列强商人紧密分工,谈的生意动不动就变成英国政府和宋国朝廷面对面了,所以最先听到过议会,最先体会过洋朋友因为议会的嚣张,最先艳羡过控制议会的商人权势滔天。因此在观念上一路领先其他大亨,并以此受宠。

换了本土这群大亨,谁在乎议会?以郑氏兄弟为例,天天算计的就是皇帝对我看法如何、陆军哪个山头可以利用、海军谁和我有关系、拿下李鸿章这个单子需要多少送多少钱等等。

本土商人虽然非常有活力,但是基于传统文化,不具备体会、宣传基督徒文化的能力。

以美国建国为例,是美国商人认为英皇侵害了他们“无代表不纳税”的文化(或者就是权利),以致于拿起枪来美国开国;那么放到宋国本土商人那里,固然他们也许也会不满意自己被多收税了。但他们无法团结起来,因为枪打出头鸟嘛,他们希望别人替自己出头替自己去死,自己数钱就好;

而且他们背地里会去找税吏或者英国总督。给一点贿金,减少自己的税金,官吏和商人都得利了。那么税金谁出,只有真正依法办事的有道德的商人出。

而长期的相比“聪明人”多交税金。会极大的削减“有道德的笨蛋”的竞争能力,很快。这种文化就会灭绝“有道德笨蛋”,只剩下“无法无天绝对自由的聪明人”蹦跶,而前者的毁灭会连带道德一起毁灭。

然而正是这群“有道德的笨蛋”开创了目前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美利坚合众国,换了宋国那群“无法无天绝对自由的聪明人”,他们将还是大英女皇永远忠心的奴隶。

海皇不喜欢“聪明人”在商界成为主流,原因很简单,这种文化起来,将喂肥官吏和奸商,扼杀“笨蛋”,自己的地盘上经济活力下降,送礼就行的话,谁还研究创新和品质?这会导致海皇自己腰包空虚,经济竞争力衰弱之极。

并能从商业烧到吏治、教育各个方面,全面腐蚀国家的各个层面,以致于在未来可能面对沙俄、日本乃至清国都得“转进”了,那样宋国将从蛰伏发展等候一举鲸吞天下的有志青年变作一个“裱糊这里裱糊哪里祈祷别人别来打我就行”的穷比垃圾。

因此海皇基于对强敌乱世的恐惧,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业,以猴王的奸诈精明残忍,却拼命和猴群文化战斗,甚至将自由党宗旨定为“消灭自由”,他明白以猴群在“传统之下理解的自由”绝对不是西洋舶来的“基督徒的自由”,而其实就是他们偷换概念后——猴子自己“传统的自由”,而传统的自由屡次把这个种族带入“绝无任何自由”的可怕之地,虽然不在乎猴子死活,但谁叫自己是猴群养殖场场长呢?

所以两党各有用处,各有利弊,对于海皇而言:

民主党代表国家短期关键利益,是利国利民,必须存在,以国内文化的演进来衡量是否让他们得势;

自由党代表国家长期关键利益,是利国利民,必须在自己设置的轨道上强力发展,同样以商业文化的去满清化程度作为是否应该得势的标准;

同时,

民主党将用来修正自由党在商业文化上的腐烂倾向,并以自己和列强的亲密合作关系,获取列强对皇帝的安全感觉,以此扩大宋国的国际外交优势和东亚区域西学引入的急先锋优势,并在政治、经济领域促进真正舶来品基督徒文化在宋国的普及传播;

自由党将用来修正民主党在外交和国际经济竞争上的软弱,提升自身的国力,以强大取得内外更大的竞争优势和外交自由,并以再次提高商人地位、同时以基督保守主义双拳出击打压国内满清传统文化;

在安抚列强的时候,皇帝就可以祭出民主党,讲:“看到没有,朕一直保护你们在我国的利益呢。”

在试探性侵犯列强商业利益时候,皇帝就可以祭出自由党,讲:“朕也没法啊,国内那群小子气势汹汹非得要修约,**产品他们非得要加那么一点点关税。算了吧,你们会损失点小钱,但是有助于咱们和你们的整体利益,毕竟我的稳固统治其实才是各位的利益保证。”

在对付清国的时候,要是皇帝预定要“地区级冲突”,就以自由党为遮羞布,对列强讲:“朕不想打清国,但是国内民怨沸腾,非得逼朕出兵啊。”快速和平的时候则对国内讲:“擦!要不是自由党拦着我,老子早把清国笱头砸爆了!谁叫朕爱民如子呢?自由党他们要赚钱要生活啊,和平吧。”;

要是真要玩把大的,想割地赔款了,大可手上套上民主党傀儡,一脸郁闷的说:“朕真的想维持远东现有格局的,真心尊重清国领土主权的,但是,你懂的,国内民怨沸腾啊,而且把**城交给我们成为自由贸易区,是符合你我的利益的。。。。。。”

而两者弱点所有的修正都将是两者互相锉,打磨的痛苦留给他们自己,皇帝只管使个眼色,他们就会心领神会的嚎叫着自己互相咬了;所有的优势则被皇帝一手掌控,成为握在他手里面对国内、列强可以出的牌,并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未完待续。)

162 奔着得罪人而来

此刻在龙川县衙里,趁郑阿宝骂累了钟家良一伙汉奸喝水润嗓子的时候,大法官插嘴道:“哎,小宝,皇报登了你加入民主党当第六号党员了,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郑阿宝撂下茶杯,悻悻的说道:“这事不怨我。我又不是先知,怎么知道我刚接受了那老鸦片鬼的邀约,改天陛下就找我了!陛下和钟家良相比,钟家良算个屁啊!再说民主党难道是黑|帮吗?可以加入,还不许人退党了呢?”

“看你挺恼火钟家良的,为啥还要加入民主党呢?”大法官问道。

郑阿宝一脸不屑的嗨了一声,说道:“还不是龙川选举天下轰动嘛,报纸上面到处都是民主党、民主党、民主党的,钟家良又天天找我要求加入,我就琢磨着加入民主党,弄个最大的交椅号码,这不是现成的广告吗?就同意了。没想到陛下压根没想那伙阉党一家独大,改天陛下就要组建自由党了。那我还吊钟家良他们一伙笨蛋干嘛?”

“原来你就图个广告啊,果然是宝少爷,喜欢凑热闹。”大法官呵呵笑了笑,接着有点担心的说道:“我听秘书说,你在火车站把铁路公司方先生党证给讹过去,然后在记者面前直接撕了又跺又踩。你要退党不至于这么不给钟家良面子吧?这一下不就得罪他了吗?”

郑阿宝看了一眼朋友,想了想,咧嘴笑了:“陛下说要我们和他们死斗嘛,这仇人肯定要结了;即便不撕他的党证。光选举,这一次我们商界迟早要分裂!毕竟总要有人落选。一落选那人身上的钱不就等于黄了吗?还会在全国人面前丢脸之极。所以我一次干到底!再说我们早就想这么狠狠踩踩钟家良那一伙阉党的脸了,什么东西!一群汉奸!!!”

他嘴上骂。肚里却想的比这还深,其实除了钟家良这伙人确实伤害了他们自认为自己的利益之外,他还有在邀宠方面的考虑:

从皇帝对权力设置和扶持商业大亨的历史上,这位陛下对某些行业可不喜欢一家独大了,那次军火制造局送人,还特意分拆了两个企业,郑氏兄弟背地里议论这些事:就觉的这是皇帝有点不放心某人独霸军火业,所以特意分拆了市场。

基于这个考虑,郑氏兄弟和皇恩军械的李玉亭斗得更狠了。互相往死里折腾,这不全是因为彼此生意上是死敌,更深的考虑是怕自己没有敌手,会让皇帝猜忌自己,一旦没有仇家,那时候别说当独霸军火业的大亨,家破人亡都是指日可待的——这是御赐的仇敌,必须正儿八经的咬对方。

李玉亭也考虑到了这点,拼命和郑氏兄弟为敌。不仅在面子上好像不共戴天,嘴里天天念叨“他弟弟开水浇手抢我厂子”这点破事,有时候甚至没必要的小场合也要跳出来和兄弟叫板,不为别的。就怕皇帝哪天龙颜不悦,会怀疑自己威胁他的安全,毕竟是军火工业啊。

慑于皇帝可能的疑心。皇恩军械和兄弟军火两者不管想不想这么干,都被逼得采用了不共戴天的博弈策略:你心好。或者就算两者联合一下有利可图,然而一旦联合就面临皇帝的猜忌。这是自取灭亡,所以不得不真的想灭了对方;而对方也考虑到这一点,他也会不择手段灭了你。

谁想生意上和平,做个和事佬,共同发更多的财,一旦握有了证据,对方肯定第一时间告密皇帝了。

因此不管道德还是什么联合利益,最优的策略就是全力以赴不择手段的消灭对方。

不坚定的采取这个灭敌一万自损八千的策略,就会引发皇权猜忌和对方背叛,死得更快更彻底。

于公于私、考虑生意利益还是考虑帝王之心,《兄弟军火》和《皇恩军械》真正采取了想灭绝对方的策略,因为都心知肚明,想大家和气的下场就是自己完蛋;而且即便消灭了对方,一夜之间皇帝会扶持新的军火业大亨出现,军火业永远不会像洋药市场和铁路市场般被一个大亨垄断,皇帝预设的这个博弈是无穷博弈,但是很明显的,灭掉每一期博弈的敌手自己总能发一大笔财,既然如此就双方更有动力用真本事竞争了,结果就是市场越来越大、产品越来越精良,两家企业都雪球一般的壮大,但谁也灭不了谁,只不过郑氏兄弟都有严重的失眠症,而李玉亭则年纪轻轻就戴假发了,他脱发严重头顶都秃了。

而现在既然皇帝对郑阿宝说了:希望有个人组建自由党,和民主党斗斗,郑阿宝当即求了这个差事。回去和哥哥一说,他哥哥连声说他做得对,郑少庭这么说:“现在宋国商业发展很好,有钱人越来越多,很多人也不怕官吏了,都跟着列强商人学,商人势力越来越大,这样下去皇帝肯定忧心忡忡,要知道美国商人联合起来造反,连英国都吃瘪了。什么议会?那是皇帝想在商界里搞分裂,玩拉一派打一派的那套,他要分裂商界,制造彼此的仇敌,让商人不能再一团和气,而是互相有仇,这样商人联合不起来,他皇位才能安稳。所以,阿宝你做得对,陛下既然打算要立仇敌了,咱们就靠着陛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我们与何人为敌,你我就冲上去咬那人!”

郑阿宝也赶紧说道:“就是这样,大哥啊,现在咱们军火生意做得太好。我天天晚上吓得睡不着觉,咱们家这生意造反都有戏,要是再发展下去,皇帝会不会收回他给的黑饭碗?他让钟家良那猪也掺和进来成立炮厂就是个不妙的苗头!我们太富贵,而仇敌就行业内的皇恩老李一人,仇人太少!这不行啊。皇帝不放心啊。咱们家确实得多得罪点人,朝陛下证明咱们绝无不臣之心才行。所以一听有机会结仇。我立刻拍着胸脯朝陛下表忠心要组党和钟家良叫板。”

“好好好,我觉的得罪钟家良民主党他们对咱们生意影响有限。反正他们那群洋人朋友就是咱们军火上的竞争大敌。那么在龙川一定要狠狠的、多多的得罪钟家良那批人。”哥哥拍着老弟的肩膀真心实意的说道。

郑阿宝嘿嘿笑着说:“陛下这次是直接找我的,那他肯定不会找皇恩老李了,军火商不可联合!我们一旦组建自由党和民主党打了起来,他这老小子还不哭死?加入哪一党都不对,自己再起一党又没有人可以拉了,哈哈。”

郑少庭也莞尔笑了起来,叹了口气道:“这次可让老李又得掉头发了。可怜他也是个子爵,结果变秃子了,哈哈。”

老板喜欢手下大臣互相斗。他好左右平衡,掌控权力。你作为他养的狗,你像宋江那样结交四海豪杰、收买天下民心、一个仇人没有,别人见了你纳头便拜,这你丫想干嘛?你丫想造反!——这道理很简单,大亨们都懂。

大亨们虽然不是官吏,但也是附着于皇权的,宋国整个西学商业几乎全是皇帝扶持的,他能扶持谁。他就能灭谁。

所以在宋国西学工商业发展了几年后,钟家良组织的《西学促进会》盛况空前,大有一网打尽天下豪杰之势头,这时候海皇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兄弟军火郑氏兄弟立刻带着的机械和军火山头反出钟家良的《西学促进会》,成立了《大宋机械会》;

皇恩李玉亭一边大骂郑氏兄弟无组织无纪律、人品难测,一边刻意表现“仇敌”干了啥事自己也不想落后的决心。哪怕是无组织无纪律也一样,很快也带着自己钢铁冶炼和机械制造业的小弟反出了《西学促进会》。和郑氏兄弟针锋相对的成立了《大宋钢铁化学会》;

纺织业巨头周开源没有注销自己《西学促进会》资格,却成立了《大宋纺织业协会》。自此之后,一步也没踩过《西学促进会》的门槛,会费更是一分钱不交了。老大这么干,全海宋的纺织业精英也纷纷跟着当时的周男爵大人,申请新纺织协会的会籍,然后调过头来“围剿”还在《西学促进会》里的反骨仔;

海运巨头何博本来就是佛山天地会的首义功臣之一,钟家良和佛山天地会关系从来就很臭,更有借口不吊《西学促进会》了,自己成立了《海宋本土航运业协会》,发动价格大血战之后挤垮、吞掉了当年所有的会员,愣生生的把成立时候盛况空前的本土航运协会变成皇海公司小股东大会了;呆在《西学促进会》也没用,钟家良就是英美两大海运巨头的掮客,直接推荐你去做那两家洋人远东大公司的小股东了;这个行业里的虎狼鹰狗,无所谓什么会籍,不论在哪个协会里,是仇恨何博还是仇恨钟家良,全部被灭。

在这批豪杰都忘恩负义的那般扭头而去之后,钟家良曾经很郁闷过几天,但是他的幕僚也朝他进谏:老板,这是好事,否则咱们妄图结交、控制、笼络帝国所有西学精英的话,皇帝会如何看您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钟家良顿时神情一振,那几天饭量都大了几倍。

所以钟家良的《西学促进会》一网打尽海宋西学豪杰的盛况只维持了几年,然后看这人才济济的盛况就得去老照片和老报纸里去找了。不过除了被会长全吞掉的《海宋航运业协会》,这些西学协会都蓬勃兴起蓬勃壮大,即便是分裂后的《西学促进会》也是会员越来越多、成员滚雪球一般的增长、每次年度会议的会员合影照片越来越长。

因此郑阿宝以军火大亨身份,屈尊来到小城龙川亲自指挥组党和选举,其中最重要的两个目标:

①朝皇帝显示自己多么的忠心和勤快;

②就是正儿八经的要来得罪钟家良民主党那伙人的。

当然他们通过朝廷权臣也打听清楚了:皇帝确实有意学习列强,分一些权力给平民(他们这些精英),这貌似很不赖。但是这个较为遥远,说实话,郑阿宝觉的皇帝就很英明,这么英明神武,还分毛权力给别人啊!只要快快强大一点,把关税自定权彻底收回来就行。

但是皇帝既然想干了,自己就要上杆子替他跑腿让他满意,哪怕他说要让所有男人穿裙子,郑阿宝立刻就拿着鞭子和裙子上街脱别人裤子去。

皇帝怎么算满意,郑阿宝觉的难测君心;自由党得到权力,得到什么,也较为不理解和不清楚;但是为皇帝办事、一定往死里得罪民主党、搞一批明面上的仇人是完全可以操作可以掌控的清晰目标,郑阿宝就奔着这个来了,一到龙川,就明目张胆的当着记者的面侮辱钟家良和民主党了!还在皇帝的宠臣赵金大法官面前肆无忌惮的污蔑辱骂钟家良民主党那伙人,希望大法官可以朝皇帝汇报:海宋大亨们早就分裂了,现在不过是矛盾浮上水面而已。

他就是要制造自己一伙和钟家良一伙撕破脸的事实和口实。

一句话:“陛下让我咬谁我咬谁!我绝对没有收买人心的任何企图,我为了陛下不惜得罪任何人。我只忠心陛下!”

他们图的就是个皇帝对他们安心,再加句御口亲批:“小郑哥俩挺忠心、还勤快。”——完美了!!!

即便皇帝让郑阿宝枪决钟家良,郑阿宝也会当即提枪杀去钟家良的豪宅,当然这个结果不好,杀了仇敌,那还得再找一个自己的新仇家让皇帝安心,下一个杀翁建光那猴子?有点麻烦。

来龙川的火车上,郑阿宝了解了一下选举,觉的陛下这主意真是不赖:

不必提枪宰了哪个混蛋——宰了他还得寻摸下一个要宰的、不必在酒会上刻意和自己选定的仇家保持距离还得搜肠刮肚的故意说他的笑话给别人听、更不必装模作样的在报纸上拐着弯还得让人家听出来的损人、甚至不必使出各种下三滥手段搅黄敌人的生意。现在很简单,大家闹腾小半个月,好像赛马场各自领着自己的马较劲一般,在全国百姓面前,弄掉他的候选人,让他丢脸;或者自己候选人被干掉,自己有借口说丢脸;大家都是大亨,都伤不得面子,选举上互相弄弄,就完全可以说和某某不共戴天了,这就可以了。

选举不必武斗,文斗就行了!多轻松啊,多好啊,谈笑间一大批朋友交下了、一大批“仇家”也结下了,而且选举要年年选,商界大亨们分裂成两大阵营,年年互相损一次,表面上可以不共戴天,但大家也不累心也不担心生意损失,皇帝会安心,皇帝安心了大家能不安心吗?

“啧啧,看陛下这心思实在是太深了。要不人家能做皇帝呢。”倒在火车包厢里的沙发上,郑阿宝一边听秘书念选举教科书,一边在肚里暗自佩服。

大法官听完郑阿宝装模作样的一番仇恨宣扬,知道他不是给自己说的,而是说给身后的陛下听的,笑了笑问道:“要踩钟家良的脸啊?好大的志气,他可是咱们国家西学积极提倡者,对选举研究很深,那个方先生也是陛下提过的选举实战专家。你打算怎么赢民主党?”

“嗯,咱不懂选举,不过咱也不怕钟家良,更不要说他的铁路狗腿子了。”郑阿宝大喇喇的说道:“就按我的一贯战法:开始不动如山,见招拆招;等我看穿了他的套路,老子就疾如风火,杀出去烧掉他家老巢!”(未完待续。)

163 民主党的庆功宴

选举进入第四周,周一龙川下了小雨,选举也出奇的平静。

两党大帅和他们手下的“赛马”连广场都没去,民主党缩在火车站,自由党据说请宝少爷一行参观纺织厂和机械厂。

但是城里走在路上、随处聚集议论的本地人、记者和看热闹者那无丝毫失望却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表情,外加昨日礼拜日全城人塞满了各个教会的教堂、不亚于全民大祷告的盛况,显示出这平静不过是假象,大家都感觉到了这不过是黑云压城的虚假平静,狂风骤雨必然马上就到。

不止龙川,大宋全国都处于这种等候暴风骤雨电闪雷鸣的状态,各地报摊看起来就热闹,行人们总是要过去看一眼琳琅满目的报刊,上面全部密密麻麻的是:“龙川”、“选举”、“自由党”、“民主党”、“赔率”这些黏在头条上从不消失的关键词,不过已经不新鲜了,大家都等候着出现惊爆眼球的新头条,并且坚信一定会有,很快就有。

不止平民,各地巡逻治安官巡视衙门、邮局等这些会贴告示的地方,频率密集到好像在周围等候意中人的浪荡子,就盼着贴出吓死人的好消息;而衙门里执掌行政大权的大人们不自觉的也会手指做出按电报机按键的动作,期盼着朝廷又发来匪夷所思的大新闻,肯定有的,必然会有,很快就有。

民主党钟家良是统帅,自由党由宝少爷掌旗。

别说自由党民主党各自旗下如林的大亨,单就统帅而言。无论是御赐大流氓宝少,还是海宋首富钟西癖。都不是好惹的,把天捅个窟窿都不在话下。这两派斗了起来,那不仅仅是赌博的快感了,简直是流星撞地球的大戏了。

不过民主党并不是这些外人所想的,在又哭又叫骂骂咧咧的磨菜刀了,相反里面的大帅猛将们反而都很平静。

方秉生坐在火车站电报机旁边,一边抽着雪茄,一边用脚点着地面,频率很轻松,不是紧张急躁的表现;

坐镇海京的钟家良也不复前些日子一惊一乍的失态。而是听着桌子上面座钟的咔咔声,优雅的抽着马其顿鸦片,好像是第二架人形大钟;

外人产生他们反复被意外打击的狼狈印象,委实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过强大,以大亨之力对付遥远小县城的几个自不量力的土鳖,好像大象踩老鼠一样,这种仗若打不出压扁、绞碎、血肉乱溅的效果来,那别人都要说民主党吃瘪了。

所以偶尔被土鳖以彩票抢了眼球和先手、被基督徒大侠反追抽脸、又被宝少突袭叫板从倚强凌弱逆转为强强大对决,那些小民会以为民主党不过尔尔。产生强者被辱的快感,这种以弱胜强的戏剧性才正是龙川选举终于压倒一切其他新闻、终于符合海皇的心意、成了全国轰动的焦点新闻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现在宝少爷他们终于成立了自由党,实力不亚于民主党,并放了狠话叫板。民主党的将帅们突然前所未有的安心了。

以前因为国人不懂西学也不关心选举,对权力也不如“御赐只能富不可贵”的钟家良对英国人议会那么艳羡,成了整个国家只有钟家良和皇帝两个人关心这种西洋政体。这种情况对于钟家良是备受煎熬:要是自己不动,自己一辈子只能做个毫无安全感的富家翁;而自己要动手。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对这个分权感兴趣,完全没有竞争者。自己很可能走得太远,冒犯了伟大的皇帝,引起其猜忌。

所以从皇帝同意选举一开始,钟家良发现自己的敌手可能只有皇帝一个人,这是自取灭亡。

但事情说回来,因为所有人都选举不懂也不关心,选出来的议员也未必有用,自己倒是可以在这个意义上继续尝试,起码是促进西学,也给自己留点念想。

就好像替皇帝去探传说的龙穴那般,尽管可能辛苦一场,只不过捡了几块人骨头回来,希望很渺茫,然而正因为渺茫,皇帝才无所谓,自己也才能无所谓。要是确定那是龙穴,有大量财宝,自己敢一脚蹬开皇帝去找屠龙剑吗?

然而小小的不起眼的县城龙川,真是让人太惊奇了,比它大得多、重要无数倍的东莞、佛山、韶关选举,根本就搞不起来,没人关心,自己都认为是很扯淡的选举;但龙川这小小的选举却因为彩票而意外的火了!

当然钟家良已经从朝廷朋友里了解到了一部分真相,知道皇帝早已插手龙川,乃是龙川选举兴起的最大幕后boss,他脑海里已经自动脑补了陛下不屑的冷哼:“这笨蛋,自己宣传十年选举都没屁用,朕一夜之间就让它家喻户晓、全国轰动。结果还得靠朕!!!”

虽然受伤了三秒钟,但三秒钟之后,钟家良心里就暖洋洋的了:“陛下要不认为你是笨蛋,而认为你是人杰,你小子等着家破人亡好了。好,这一把我干得不赖,衬托了陛下的英明,陛下还得信任我的,哇哈哈!”

但是皇帝给了龙穴地图,那这个人从来不干亏本的买卖,他既然创造了宝库,你还颠颠的去里面寻摸什么?居心不轨吗?

所以当钟家良听说皇帝的意图就是要把选举办成大赌场之后,那白扔10万的基督徒大侠可能就他自己,钟家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因为进退不得了,皇帝刚使用彩票工具的时候,自己确实没看出他的用意,不小心投了10万进去,结果变成和皇帝做对手盘对赌了!

他,你能赢吗?但是掉头就走也不行了,选举都是自己极力鼓吹的,现在龙川刚被他和自己弄火起来,还巴巴的给自己成立了民主党。自己掉头就走?你这不是耍皇帝吗?

进退不得了!

这种情形就好像林冲反复朝领导高太尉推销自己的武艺,说人家洋人在练武堂里玩得多好。高太尉最后说:“好,你拿刀出来秀秀吧。”

林冲在院子里打了几把。绝对没有伤到花花草草,也不会伤到高太尉,就他和高太尉两人傻×一样站在风里瞪着,别人都不搭理他们,自己打了一会,也觉的意兴阑珊。

这时,高太尉说:“你说洋人练武堂里练武才好看是吧?”

说罢宛如神那样,叫道:“要有练武堂。”

事情就成了。

眨眼间,林冲发现自己从院子里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定睛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这确实挂了个牌子叫做《练武堂》,但归根结底这里打两步,就是高太尉的大厅《白虎堂》了啊,独尊太尉,刀剑入堂就是死罪啊!

现在一心图谋富贵的林冲犯难了:

继续舞刀弄枪吧,说不定就杀白虎堂里去,弄不好和太尉过两招了,高太尉大手一指:“你丫谋反啊?”——自己死定了;

收了刀马上就溜呢。高太尉肯定也恼了,叫道:“刚刚不是你这吃货要打刀的呢?我刚捣腾起练武堂来,你这厮打几下就跑了,把我晾在这里是鸟毛意思?你丫想死啊!”

说实话。钟家良命令再朝龙川投入12万后,回去自己屋里偷偷哭了一场,压力好大啊。

然后就和一干谋士枯坐等候皇帝会怎么折腾自己。完全就是住在楼下的住户等楼上的第二只靴子,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会有什么大动静,但心里的惊恐和等待折磨得你压根别想合眼。

上周六下午。当宋右铁电总部的人火速带来方秉生利用铁路电报系统发出的《龙川选举急电》后,钟家良看完,静了三分钟,突然如释重负的大笑起来,接着吩咐:“赶紧开一桌晚餐,我饿了!”他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就靠着鸦片烟硬撑。

他看完,他手下传递着电报,有人看着电报怒不可遏的大叫起来:“姓郑的混账王八蛋出尔反尔,先答应加入我党,又转头成立自由党也就算了。何必辱骂钟先生、撕毁我们的党证,还当着记者的面!畜生!有他这样玩的吗?”

钟家良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道:“自由党都是一群土鳖暴发户,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理他们这些下等人还不气死你?”

皇帝第二只靴子终于砸在了钟家良的天花板上,但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因为不是皇帝自己出手了,而是寻找了和民主党实力相若的另一伙家伙,代替自己出手。

这就好像正在玉树临风、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林冲腰里别着烟枪手里提着大刀在白虎堂门口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办的时候,神圣的、伟大的、仁慈的、体贴百姓的高太尉抬手说:“我好不容易建立的练武堂,你自己打太浪费,我找个敌手给你对练。”

一招手,那边出来一个鼻歪眼斜、胸无点墨、一点个人修养没有的土鳖牛二,提着大菜刀来了,要做林冲对手。

这就是合法用刀啊!

这就是准许练武堂动刀了啊!

这就是太尉认可自己前期和现在的刀法了啊!

玉树临风的林冲怕神奇的高太尉,当然不怕流氓牛二!

而钟家良怕皇帝,还怕郑阿宝那群土鳖暴发户吗?

要不是皇帝心太好总拦着他,他这个忠君爱神、西学强国、为陛下遍交列强朋友的大才子,早把那群狗屁不懂、钻钱眼里爬不出来、专门给外交部添乱的土鳖暴发户们给五马分尸了。

接着心情大悦的钟家良下令把蹲在中心区各个朝廷大部打听消息的易成等主力全叫回来,今天不工作了,开宴。

庆功宴!

看着自己的股肱之臣齐集一堂,钟家良带头举杯,说道:“众所周知,咱们宋国选举能搞成目前这样全国轰动、妇孺皆知、老少参与、不亚于西洋强国的现状,最大的绝对的功劳都是因为吾皇的英明神武,这是绝对的真理;不过。我们民主党作为西学引进的急先锋、君主立宪的最大推动者,付出了艰苦和辛勤的心血和汗水。上帝知道这点、吾皇知道这点,我们民主党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我大宋神皇千秋万代皇位永固、我大宋强国富民、一统江山,让全天下说中文的百姓都过上幸福安康喜乐平安的日子!来来来,第一杯酒,敬伟大的神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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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对手突然出现,钟家良却笑逐颜开的开了庆功宴,自然忘不了民主党的前线悍将——方秉生。

周六晚上12点,陆站长朝方秉生送来了京城的易成回电,展开一看。忧心忡忡的方秉生都傻了。

电文上写:“今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我党阵前突现自由党小丑,料想其能止跳梁也、并无后援、蜀犬吠日图添笑也,我党赶尽杀绝绝不留情,白万大军已在路上。兄当可全力以赴、不须顾忌、不必留情,神已经把他们交在我们之手。钟先生特意问候你。易成问安。”

“擦!突然出现了大敌,怎么这电报反而心情越发好了?以前电报从没有一封像这样这么得意洋洋的!京城那群大亨脑袋里都是什么啊!”方秉生目瞪口呆。

他作为一个金领,无法想象钟家良和郑阿宝脑袋里的世界的运算方程,他们都是附着在最高权力皇权上的,皇权是他们的头号变量。方秉生可没这个平台,他脑子里的方程里绝对没有“皇上心情”这个变量。

因为情报层面不如对方高,他自然不知道电文中“并无后援”是指:皇帝放手了,我们的敌手不再是皇帝了!皇帝可是赢不得也输不得。遇上他,任何人都处于进退失措、带着镣铐跳舞的悲惨局面;现在皇帝让自由党代理自己的另一只手了,民主党怕自由党吗?都是最顶尖的商界大亨。谁怕谁?这完全是可以镣铐卸下,全力以赴的和对方死斗了。斗得越凶,皇上越高兴!民主党能不高兴吗?

不能计算“皇权”变量。所以方秉生无法理解为啥郑阿宝组党就组党吧,为啥非得当众和钟家良撕破脸公然辱骂人家,朋友多了路好走你一个商业大亨不懂这个道理吗?别说你是全国名人,连泼妇都不至于这么下作;也无法理解钟家良那伙人貌似看见自由党这种强大到可怕的劲敌,高兴得反而好像地上白捡了钱一样。

别说他,他老板翁建光都不具备这种情报方程,那群大亨都到了可以不看牌就看着皇帝脸色打牌的境界了,而翁建光摸个杠还会兴奋呢,等大宋铁路里程乘以10的时候,翁建光说不定也会跳出来组党竞选了,而不是现在还在乎“2万元政治献金”不能公司出这点破事。

“皇帝不急,我太监急什么?”看了看电文,方秉生耸了耸肩,把电报交给围在四个身边的龙川候选人,笑道:“看来钟家良先生根本不怕那大流氓,有好戏看了。赶紧吃晚饭吧,咱们就不要担心了。记住,明天礼拜日,你们和我带着买了彩票的百姓去教堂祷告啊,这里遍地记者到处是照相机,祷告最讨喜了,最好跪到教堂外来,显示虔诚还方便拍照。你们可以让鸦片馆伙计预先去天主堂排队,挤满里面的位置,你们就跪到外边来,我带着人去新教中心堂,咱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自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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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党开了庆功宴,又开了记者招待会,表示高兴看到自由党成立;自由党到处找报纸宣扬,两者也都表现出了大亨的气度,大家貌似都很高兴,都看得开,一点不紧张也不畏惧,毫不惊慌失措。

不过京城里确实有一个大亨惊慌失措了,惊慌到失态。

他就是皇恩军械的老大李玉亭。皇恩的8层西洋大楼就坐落在总督府路上,这里地价不是高低的问题,而全部是非卖品,有钱无影响力是得不到的。在皇恩的大楼上朝北看就可以俯瞰现在都是海宋几个部办公地的总督府和它对面的皇家大教堂。

但是李玉亭没有看别处的景色,他就在8楼自己富丽堂皇的办公室窗户前,脑袋朝下死盯着的是马路对面的《兄弟军火》大楼。盯一会,就双手抱臂踱一会步。

老板这样焦躁不安。他背后沙发、椅子上坐着的七八个手下屁股下好像插着刺,人人坐立不安。

正对的正门的大办公桌上堆了半人高的报纸。京城所有登载关于自由党头条的新闻报纸全在上面了。

踱步、怒视、踱步、怒视,好一会,李玉亭扭过头来朝着一排手下咆哮了:“都是一群废物!连兄弟军火的那个人渣流氓溜到龙川成立自由党都不知道!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一群王八蛋!够娘养的!你们怎么好意思吃我给你们的饭!下地狱吧!在地狱里你们也是进给无能垃圾准备的牢房!王八蛋!人渣!败类!……….”

一排手下被骂的抬不起头来,人人脸色泛红,看着自己脚上铮亮的皮鞋,汗液窜出脑门,那里很快也和皮鞋头一般亮了。

李玉亭一口气骂了十五分钟,把自己骂人词全卖光了,又用英文骂、英文骂完换法文。最后用家乡话湖南话骂,骂完还不解气,走到办公桌前,用拳头砸着桌子上的报纸,指着最靠近自己坐着的那个不停用手帕擦汗不敢看自己的胖子大吼:“姓宋的!你他|妈|的一个公关经理,老子专门让你全程盯着郑阿宝那畜|生,你就是给我跟丢了!你还有脸坐老子的沙发?你那两个眼球是睾|丸变的吗?”

那胖子哆嗦了一下,赶紧站起来,好像浑身着火一样哆嗦着。叫道“老板,我确实从上海一路跟着郑阿宝,我们一起坐皇家邮船015号,从上海到海京一路都跟着那家伙。”

“那怎么不知道自由党呢?!”李玉亭一声咆哮。

胖子无奈的朝后看了看同僚,同僚都别过眼睛不去看他,彷佛是看到掉进狮窟的同伴求助那般。他转回头来说道:“我一路跟着郑阿宝,但是在海京码头。他从贵宾出口出码头后,就有两架马车等着他了。旁边还有两个骑警开路,是朝廷找他。他就去了皇宫,从上午10点待到下午4点。然后回来马路对面的兄弟军火大楼,5点去了火车站。我派人跟着他去了龙川。我在周五都朝您汇报了的。您当时说……说…….”

胖子本想说当时李玉亭不知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但是现在说,不是说是李玉亭自己做错了吗?在他火头上说这实话,不是自找倒霉吗?

“你派的人去了龙川?那他|妈|的我是看报纸再知道自由党这事的!你派去的人呢?是不是又拿着老子的钱花天酒地去了?!”李玉亭咆哮得头顶水晶吊灯都在抖。

胖子无奈的一摊手说道:“我派的人确实想第一时间回报总部,但是谁知道有个无耻之徒,霸占着电报公司,用圣经拍电报!搞得直到下午五点,邮局才开始发别人的电报。我我我,实在无……..”

胖子都要哭了,看李玉亭又要咆哮,赶紧指着桌子上的一张报纸道:“老板,您看,那张《海洋报》上把这个当头条了:《报界败类:为抢头条、圣经拍电报》。我不会撒谎的,撒谎了您杀了我,上帝再让我下地狱!”

李玉亭扭头一看:真有这报道!

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他一把搂住自己头上浓密的头发,猛地一拽,假发套拽了下来,接着狠狠的把假发好像帽子那样掼在桌子上。

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着眼前几根头发飘荡,大惊之下,定睛一看,假发套上粘了不少头发,他伸手摸着自己光滑得发亮的秃顶脑壳,一腹郁闷无从发泄,真是悲从中来。

他两拳死命握住,好像自言自语的喃喃念道:“三爵党?我也是个名誉子爵啊!为啥偏偏漏了我?您什么意思啊?神啊,救救我,救救我。”

手下有人试探的劝道:“老板,也不必太过忧虑了,易成找过我们。我们可以加入民主党嘛,民主党里贵族少,钟家良可富不可贵,就造船局里有两个男爵,都是科学家。您去了,那就肯定是老大啊。”

李玉亭扭头狂怒的举起两只手。瞪着眼吼道:“你傻啊?”说着他把左手伸了出去,又把右手伸了过去。两只手做成了鸡头的手势互相斗,叫道:“这是民主党。为啥皇帝要成立自由党?摆明了不想民主党钟家良一家独大,甚至看不顺眼他们胡搞,我加入民主党干屁?皇帝看不顺眼的那伙汉奸,我去凑什么热闹啊!你要搞死我啊!!!”

一排手下再次低头不敢吭声。

等了好久,有个手下艰难的抬起头,小声道:“要不,老板您去面见圣上问问?”

李玉亭都气得蹦起来了,上前一步指着那吓得魂不附体的手下鼻子,反讽吼叫道:“哈!人家兄弟军火的宝少爷聪明伶俐。陛下一句话,人家立刻去组建民主党了!你家的老板是个傻子,别说替陛下分忧,根本什么事都不明白,还得亲自去问陛下怎么办?你大爷的,陛下就把他的军火工业交给我这种傻子啊!!!”

手下无奈的回了一句:“也许就是陛下忘了您呢…….”

李玉亭一耳光抽了过去,吼叫道:“忘了我?这么不吉利的话你这混账也说得出口?!!!”

但是事实是皇帝就是忘了他而已,他考虑的不过是迅速组建自由党和民主党对着闹起来。

海皇看国人不吃钟家良那套正儿八经的做派,立刻改弦易张。换赌博上!

但毕竟彩票辅助选举,把选举变成赌场,确实开天辟地的第一次,必须先试验。所以他特意把第四次选举地定在小地方龙川。

他自己都不能确认可以成功。

不过随着他推出彩票、钟家良自己跳了坑、他立刻奸笑着抽了钟家良这家伙、还命令人满龙川扔《宋商经济报》,一步一个坑,热度反复升级。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龙川人外带钟家良被他玩得又是哭又是笑又是砸又是祷告的。选举和着赌博在全国反复的引起轰动,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过来了。

看龙川这么热了。他就趁热打铁了,火速联系另一边几个大亨,赶紧找个对打的啊,不能自己和钟家良唱对台戏啊,抽冷子耍诈玩玩这傻蛋可以,真被他看出来了,那还唱个屁啊:民主党成立酝酿了十年,自由党从酝酿到成立不过用了两三天。

成立过程更是神速的一天,早晨皇帝给周开源和何博打了个招呼,两个人痛哭流涕的大叫:我早就想和钟家良拼命了;当然不是因为私仇,即便皇帝打个招呼让他们组团和奥特曼斗去,他们也会涕泪交加的讲:奥特曼是我杀父仇敌,我早就想和那人渣拼命了;特地找来郑阿宝,让他主持自由党战斗,也是几个小时搞定。

大亨们就怕皇帝不鸟他们呢,皇帝开了金口,有个办事的差事那是看得起他们。

至于找郑阿宝,倒不是皇帝对皇恩军械的李玉亭有意见,而是考虑到民主党龙川前线指挥官方秉生的特点,这个小子在海皇看来:心黑手辣、有空子就钻,组织能力很强、随机应变能力很强,还懂利用报业宣传演习,是个适合搞竞选的人才。

能和这种人战的旗鼓相当的人才倒是很多,毕竟能在妖魔横行的海京立住脚的都不是一般人,不过不仅要能和他斗住,还得擅于处理报业,不停的爆大新闻大头条,让龙川选举沸腾沸腾再沸腾,彻底用选举煮熟整个海宋的愚民。

所以海皇第一个就想到了郑阿宝这个大流氓:两人都很善于钻空子,学习能力也都很强,应变都很快,下手也同样都心狠手辣,而且郑阿宝有目前需要的两大优点:一是其他大亨都是企业灵魂人物,几乎离不开自己产业,时刻指挥企业运营管理,不能脱产跑去龙川鬼混;只有郑阿宝天天满世界晃着交朋友、跑生意,声望还不亚于其他大亨;二是他本身就是报界大明星,善于利用报业炒作自己。

让他领军,就算龙川没选举没赌博,他只要一折腾,龙川不上头条都是不可能的。

因此皇帝就让郑阿宝24小时之内扯起了第二个大党:自由党。

如此仓促以致于该党的名称都是在海皇给郑阿宝上“选举考前突击辅导班”最后二十分钟改的。原来打算叫保守党呢,海皇唾沫横飞说了半天,看郑阿宝一脸听天书的石化表情,一拍桌子:“好词都占领就得了,省的解释了,也没人懂!保守啥啊,叫自由党算了!”

海皇给了个兄弟军火巴结自己的机会,忘了皇恩,他只考虑民主党三艘巨舰当旗舰,自由党这边也要三个平衡一下就好;海宋不要说文化界、科学界中有影响力的家伙很多,商业也远不止民主党自由党6个大亨,而急吼吼的把整个海宋的所有豪杰排队分派,对于现在刚刚兴起的龙川选举不至于的,也太急躁了,先人工造出两股怒潮,以后看情势如何变化,在其后的选举让他们自己选去哪一边就好了。

就好比先让几个人分成两队踢球,后来的人看他们玩,然后乐意下场的就按自己的意愿加入哪一边就行了,这样球赛自然会兴起,没必要非要凑够22个队员死板的分队后才开场。什么都操纵什么都一刀切,你确认他们能踢得起来吗?

这是从人工恢复自然,远比自己什么都插手更符合人性和文化,它会自发产生秩序;所以皇恩这个多余筹码之一就被海皇无特别意见的撂在一边了,不过那边皇恩军械的李玉亭本来越来越少的头发就开始大把大把的掉了,他可不能确认海皇确实没想那么多。(未完待续。)

164【第四周】我有后台赔我裤子

【第四周周一下午2点】

上午淅淅沥沥的小雨变成了中雨,但是龙川县城东北角的住户们愕然发现自己这边几条街上塞满了马车、人力车,街边马车、人力车一辆接一辆头尾相连,一直排了横竖几条小街,好像龙川一个小时内朝着东北角倾斜了过去,这些马拉、人拉的可以滚动的物件,如同玻璃球一样,全滚到这个角里来了。

不仅如此,连东北角城墙上都站满了人,还居然有人抬上了昂贵的照相机,用雨布遮着雨,好像大炮一样,居高临下的对着脚下的那所西洋三层楼。

在荒废不再使用的防御城墙上看下去,那所西洋三层楼院子外面的街道上、巷子里已经看不到路面了,密密麻麻的全是雨伞,雨伞若是蠕动的鳞片,那鳞片组成了一条巨大的蛇,顺着街道和巷子围住了那家的主门和偏门,如朝圣般在朝着西洋楼震颤行礼。

那里就是县城富翁候选人之一李广西的家,因为宝少爷下榻在了他家。

从宝少爷结束上午短暂的参观龙川工商业情况回来,前来拜见的商人、黑帮|会以及记者立刻塞满了李广西家门前的巷子。

大家都觉的不能让宝少爷住宾馆吧,龙川是小地方,再好的宾馆被子都有一股馊味,不如家里;虽然都知道宝少爷住在哪里,哪里就真的是蓬荜生辉,但是自由党四匹马一合计,还只有住在李广西那里,争都没法争。

商人们虽然很富裕。但都节俭,住处都不奢华:张其结虽然最有钱。但是他的主家是城外乡下的碉楼那边,总不能请宝少爷去那碉楼吧。还是城外,他县城里的住所就是寻常的小四合院,下雨时候还漏水呢;王鱼家的家就在自己玻璃厂里,张其结还有个佣人和厨娘,他一个服侍起居的仆役都没有;范林辉也差不多,家和工厂挨着,还有点破;至于服侍贵人更是算了吧:为了省钱,他老婆还是负责工人餐饮的厨娘呢,每天都亲自上阵。捋着袖子杀鸡蒸米,宝少爷这种人肯定吃不了农家乐。

算起来,几个人里最场面的家只有李广西这个世代小开的家非常场面,清国时期家里就是当官的,现在也是富商,家底很厚,开洋钉厂的时候就起了县城第一座正宗白色西洋楼,甩张其结的柱子一样的碉楼几条街了;里面不仅几十间屋子,还有不少仆人。可以服侍宝少爷等人的起居;

前面院子去年还修了个喷水池,是李广西从惠州大城学来的,池子里还有个真人大小的铜裸|女呢,肩膀上扛着的水瓶倒水。修好的时候轰动一时,整个县城的成年人都去看了,在李广西院子里从早晨到日落都站满了人。口水流了一地,“不好意思”看的人白天对别人骂完:“道德沦丧”后。晚上才自备洋油灯来看,恨不得把那铜像凸出和凹下的地方用眼珠挖下来带家里去。

所以他家是县城里算得上的豪宅。大家就请宝少爷下榻李广西家了,既表示尊重和敬意,也能住下宝少爷和他那如云的随从,也方便大家碰头听宝少爷指挥。

宝少爷也不是挑剔的人,挑剔也没法,在这种小破地方,能住多好?只有衙门他想住,但是不敢,他没胆赶走赵金大法官那种大人物,要是以前县令刘国建在里面,面对手眼通天、权势惊人的大军火商兼大流氓,估计刘国建这些晚上就要无家可归了。

当宝少爷欣然同意入住李广西的“豪宅”后,李广西门口立刻被堵得水泄不通:龙川商会的所有商人都要求面见宝少爷致敬,《兄弟军火》可是本土商人的翘楚和骄傲啊;这种人平日里只能在报纸头条上见到尊荣,别说他,即便是本地工商精英李广西仅仅通过了《大宋机械会》的入会审查,成了一个小会员,都天天挂在嘴上吹;现在他们有机会见真人,若是有了点交情,那得代表多宽的一条路给了自己啊?

更是听说宝少爷有意和本地工商业人士在中心教堂门口拍大合影留念,庆祝代表本土工商业发展利益的自由党火线成立,只是因为天气阴雨耽搁了照相,更是堵在李广西门口想入自由党、想拜见宝少爷,都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记者们不要说了,现在就堵两个地方:自由党大本营——李广西家;民主党大本营——钟二仔家;要不是下雨晚上恨不得睡在这两家门口街上,当然下雨也挡不住他们:有钱的记者立刻雇来马车停在附近,晚上睡马车;穷记者包人力车,晚上睡人力车;就为了在宝少爷或者方秉生发动什么大攻击的时候抢先得到最新消息,并且人人口袋里都塞了一本《四福音书》。

现在李广西偏门巷子里起了吵架声。

这个年头的豪宅都讲究装大对开铁门,因为清国富贵人都是轿子为贵,有个门槛无所谓,人多聪明啊,抬着轿子抬腿就进去了;但宋国以西洋马车为贵,谁叫朝廷大人们乃至皇帝都是马车而不是八抬大轿呢?马不如人聪明,有门槛进不去,所以都要扩大主门装大铁门方便马车进出;

然而此刻的李广西家主门铁门紧锁,甚至调了两架马车屁股对屁股挡住了大门防止外面人山人海的偷窥,人出入就在巷子里的小偏门,所以想现在就进去的人堵满了偏门的巷子。

偏门上,齐云璐一脚插在门里,一脚跺在门外,好像骑在了门槛上,死命朝里挤,正和里面一人角力,嘴里大叫:“杰仁,你家不要忘恩负义啊!我从选举开始就站在你们这边,为了替你们拉票,都输了2000元银元了!现在我要去见宝少爷加入自由党都不让进啊?哪有你们这样做人的啊!”

里面那人就是李广西的管家王杰仁,今天他明显刻意打扮过:一身崭新的浅灰色格子小西装。打了领结,胡子特意修理成一字胡。还洒了香水,一股地道的伦敦管家味道。但是此刻正用力摁着同样打扮的焕然一新都上了发油的齐云璐的肩膀,不让他进门,两个人模狗样的家伙在门槛上角力,都累得气喘吁吁,旁边记者和商人一起鼓掌叫好看热闹。

“哎呀,小齐!我们不是不想不让你进去,是贵客在内,得他说了算,你把名片给我。我去交给人家的保镖队长就好了!”王杰仁喘着粗气叫着:“人家一会出来念名的才能进去,你随便进去,被打死怎么办?他们全是枪,人家就是造枪的。”

“打死也好啊!被宝少爷击毙了,我也算‘富贵枪下死,升天也喜乐’了!”齐云璐拼命想挤进去,嘴里说道:“我口才这么好,有这么忠心,只要容我见到宝少爷。定可加入自由党…….”

齐云璐他正在拼命想挤进去,突然感到领口一紧,一股大力猛地朝上一提他,又往后猛地一拽。齐云璐立刻从门槛上倒着摔了出去。

可怜刚刚本来身后全是密密麻麻的人,他朝外一倒,这伙混蛋立刻笑着散开。齐云璐踉踉跄跄的在巷子上的石板倒退了几步,脚后跟被块石板跟磕住了。一屁股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擦啊!”齐云璐愣了半秒钟,雨水还没滴穿他的头发。他就屁股着火一样站了起来,脚尖点着地,一手揪着裤子往前提,身体蛇一样扭了半圈去看屁股,果然:崭崭新、第一次穿的西装裤,半屁股泥了!

“谁?刚才谁?有病…….”暴怒的齐云璐在周围看客的哄笑中一手揪着湿漉漉的裤子,一边转头手指着前面,要看谁刚才无礼的袭击了他。

但是看到偏门口两个家伙,齐云璐气势没那么汹汹了:偏门那里就站着八爷翁拳光和他手下山猪,翁拳光嘴角扭着,根本不看齐云璐;而山猪一边替老大打着油伞,一边奸笑着盯着齐云璐。

齐云璐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门里面对他做无可奈何状摊手的王杰仁,又看了看周围起哄的看客,面对两个本地流氓头子:要是几天前他扭头就走,要是几周前,他不会走,反而要上去陪笑,但是今天彷佛底气足了,咽不下这口气,竟然大大咧咧的上去指着山猪叫道:

“我在这里碍着你了?你摔我一跤什么意思?”

“咦?”山猪没想到这个小子看见自己不滚蛋还过来叫板,有点奇怪,接着哈了一声,说道:“哈?小齐怎么今天胆子壮了?想松松骨了?”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根本没碍着你们吧?我这条裤子10元大洋呢,第一天穿就被你们搞脏了,你们看怎么办?”齐云璐大叫道。

“哈?”连旁边鼻孔朝天的翁拳光都吓了一跳:怎么这混蛋今天胆肥了?还竟然和帮会讲理?帮会讲理还叫帮会吗?那是拜拳头教啊!

翁拳光在雨伞下指着齐云璐叫道:“谁叫你在这里挡路?宝少爷都驾到了,到处都是记者,你广西家门口和人家杰仁拉拉扯扯,不丢龙川的人吗?妈|的!”

齐云璐愣了一会,又大叫起来:“你就说刚刚是不是你们摔得我?”

“你今天抽鸦片了吗?”翁拳光鼻子皱了起来,简直如狗呲牙要咬人的情形一般。

“就是我摔得你!怎么了?你不服啊?”山猪也黑了脸吼道。

龙川堂两个大佬心里顿时都不爽了,起了修理这疯了的混蛋的心。

孰不料,齐云璐点了点头,也不吵了,而是转过身背对他们,一手指着自己一屁股泥的裤子对巷子里的人群大声喊了起来:“记者呢?!我是候选人齐云璐,认识吗?背后也是个候选人翁拳光,今天他们无理摔了我!你们都看见了,候选人打架了!这新闻够吗?”

话音未落,巷子里起了一阵骚动,记者挤过商人,肩膀上扛着滴水的雨伞,团团围住了齐云璐。

立刻雨伞团团围住了齐云璐,剩下外面的翁拳光主仆二人握着拳头不知所措。只听雨伞堆里齐云璐的嗓子一声一声高叫出来:

“啊!候选人都是基督徒对吧?无故打人的算基督徒吗?”

“不是基督徒却还竞选的,算不算渎神欺君?”

“哈!我告诉你。我不仅是里面李广西、张其结他们的铁哥们,用彩票选举打民主党。这个主意就是我第一个想出来的!”

“张其结他们有今天还不得感谢我吗?否则怎么和民主党斗?人家方先生一个马戏团就弄得他们无计可施了!”

“你们不信?老张和老李都是长老会长老,还有老王也知道,这些人人品都很好,不说假话,你们去找他查证!”

“什么?我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现在宝少爷都大驾光临龙川了,我们商人就有了大后台!那宅子里面四个候选人说不定全部要做西学捐官,那就是咱们基督徒弟兄、生意伙伴要做大官了,起码算半个县令吧?我怕个屁啊!我也有后台了啊!”

“我后台就是自由党啊!宝少爷也是我后台!我在乎什么车夫行会啊?哈哈!”

听着今天齐云璐那面对记者侃侃而谈的话语,外面的龙川堂大佬都惊傻了:这怎么母鸡变老鹰了?连小商人齐云璐都给自己蹬鼻子上脸了?自己还是不是灰色秩序的老大?

另外听着他说话都带着火。貌似把进不了门的火气全撒在自己头上了,自己可是龙川堂老大啊!谁敢拿自己撒气?天地反转了吗?

但齐云璐说话真有人听,不停有守在正门那街上的记者举着雨伞挤进了巷子,嘴里都在互相询问:“怎么回事?什么新闻?有大新闻了吗?闪开!闪开!”

翁拳光他们也被如同举着枪进屋扫荡的洋枪队般的记者逼到了门口墙边,看着齐云璐的声音就像屎一般引来越来越多的苍蝇,还有不少苍蝇根本不惧翁拳光,肆无忌惮的围了上来,大叫:

“翁拳光先生你作为候选人,为何不见您参选?”

“您认可齐云璐先生的意见吗?无礼动手是基督徒吗?请问您什么教派的?是基督徒吗?”

“您今天殴打齐云璐先生。是因为私仇还是因为政党不同?您是不是特别爱自由,自由是什么?”

翁拳光又怕又急,紧咬着牙不敢吭声,不过记者可不是吃素的。他们也不是本地记者,不怕甚至不知道翁拳光底细,知道也不怕县城土鳖帮|会:你不吭声又不是什么鸟名人。不是宝少爷那种惹不起的,老子是记者。采访你这种根本不参加竞选的土鳖是看得起你。

所以有记者甚至用笔记本去抬低头咬牙不吭声的翁拳光下巴,就像刑讯或者抬笱头一样。

翁拳光受不了了。一把打开戳自己下巴的笔记本,抬头大吼道:“谁殴打他了?!我不小心碰了他一下而已!”

说着一脚踹到旁边惊骇不知所措的山猪小腿上,连连对那一团团的雨伞抬下巴打眼色。

山猪愣了片刻,扔了雨伞,死命的挤到了雨伞堆里,一把捞出了里面讲得唾沫横飞的齐云璐,面对满眼的记者,山猪和齐云璐对视了一眼,都是惊恐的眼神:

齐云璐怕挨揍;

山猪怕记者;

也算山猪不愧是县城二当家的,反应也快,就好像十几年前当小混混抢劫苦主时候突然看到官差那样,一把搂住了齐云璐的肩膀,冲着记者大笑道:“别听他瞎讲。我们是好哥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哈哈……”

“谁给你穿一条……”齐云璐愤怒的扭头想吼。

但山猪眼疾手快,像表示亲热那般一拳掏在齐云璐肩窝上,把这家伙下半截话给揍回去了,接着为了掩饰,又用拳反复捅着齐云璐胸口和肩窝,弄得齐云璐说不出话来,山猪满脸堆笑的大叫:“误会!误会!谁不知道小齐会讲笑话啊,你啊,下雨就不要折腾人家记者了,哈哈!来来来,咱们一去去找广西大哥他们,咱们都是龙川一家人啊,都是好弟兄啊!”

说罢夹着齐云璐就走,抽了个空子低头对齐云璐低声道:“小齐,你妈|的……别闹了。你想怎么样?”

“给钱赔我裤子!”齐云璐也低声说道。

“一元!”山猪赶紧说道。

“十元!”齐云璐回应道。

“你敲诈啊!”山猪怒不可遏,只是弄脏条裤子。又不是烧了他裤子。

“敲诈?”齐云璐猛地推开山猪,在巷子里转过身。叫道:“大家看要不要去找赵金…….”

话音未落,山猪眼疾手快一把又搂过齐云璐,陪笑道:“好好好!您老闭嘴!我认栽了!”

“钱?”齐云璐走了几步路,已经和靠墙而立的翁拳光面对面了,他也不敢看翁拳光,就转身朝身边山猪的肚子上捅了捅。

山猪看着旁边的老大那被人揍了一顿的死人脸色,又不甘心又无奈的冷着脸抽出一张钞票,齐云璐一把抓过掖了进裤袋,转身朝追过来的记者笑道:“看!人家龙川堂就是基督徒!他们和我达成谅解了!我回去换裤子。一会见。”

说罢转身二话不说就一溜烟逃了。

看着那家伙窜入雨水群里,一路的雨伞晃悠不见了,而面前又堆上了急不可耐问这问那的记者,翁拳光打人整人很厉害,但面对记者不知道如何办,只好一边朝记者嘻嘻笑着抱拳行礼,也不敢说话,一边扭头换了副恶脸朝着山猪低吼道:“瞎子!也不看这么多记者!”

(未说明的话:也不看这里这么多记者,就随便对齐云璐出手。那也是个候选人)!

老大瞪了自己一眼,山猪只好赶紧低头表示认错,心里却抱怨:“这不是你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弄开齐云璐那混账吗?”

不过山猪低头认错完,扭头看了看雨帘里晃动的雨伞。那里早看不见齐云璐了,心里却有了一个让他惊恐的感觉:刚刚齐云璐对他们发火不是虚张声势,他真的敢不吊自己龙川堂了!原本只有张其结这伙大商人最先不吊龙川堂。他们有官府支持,有工人当帮会。有教会当宣教联络组织,还组织工人和黑|帮打过大群架。谁叫海宋重视商业呢,人家势力急剧发展,也就算了;但齐云璐这种小商人怎么也敢翻脸了呢?真的宝少爷或者自由党要做他这种人的后台吗?商会那伙人真的要当官了吗?难道仅仅因为他小子也凑风头当个候选人?候选人已经了不起了吗?商人直接当官?不需科举了?这世道变得太快了啊。

龙川堂挤到齐云璐刚刚站的位置,翁拳光和山猪今天同时朝李广西的管家王杰仁抱拳行礼,客气得不能再客气了,翁拳光让山猪递上自己的求见宝少爷的名帖,笑道:“杰仁,咱们都是老伙计了,咱能进去等下吗?”

其实翁拳光他们和齐云璐想的一模一样:就先进去,院子里到处是认识的人,比如见到张其结、李广西他们就冲出去攀关系,都是本地人,熟头熟脸的,他们也不能把自己打出去啊,这不就跟着他们巴结上宝少爷了吗?

王杰仁很无奈的苦笑一下,一边挥手,还没说话,翁拳光脸色就黑了,这明显是要拒绝啊,不过王杰仁还没说出刚刚想说的话,扭头朝门边的门房一看,眼神一喜,说道:“看,不是我们不让您进,都是乡亲。宝少爷的人出来了。”

翁拳光和山猪朝门里伸头一看,只见侧边门房的门推开了,一个阴沉着脸的大汉走了出来,一身西装,却把武装带扎在西装外边,那枪套位置非常怪,非常低,左轮枪斜趴在胯骨上,而且是双枪,一身装扮古怪、扎眼得很,一看就是手里有活、不可轻惹的家伙。

最吓人的是那家伙从眉头到下巴,一条红色蜈蚣般的红肿从发际线爬过鼻梁一直爬到下巴,把他的脸等分成两等分,要多怪有多怪,说可怕也合适。

看那人直着走过来,翁拳光和山猪赶紧点头哈腰,翁拳光笑容满脸的说:“这位大人,我们是来拜见宝少爷的……..”

那分脸怪人看着探头探脑的翁拳光二人抬了抬下巴,表示藐视和让他们滚远点:别堵着门。

“是是是,我们马上就挪开。”翁拳光和山猪点头哈腰叫道,挪开的时候,翁拳光急急的伸手拍拍门槛里王杰仁的肩膀,叫道:“杰仁老弟,靠你了,替我多说点好话。”(未完待续。)

165 小师叔祖

翁拳光和山猪从门口挪开,才发现人群早都挤到李广西家这偏门这里来了,人人朝里面踮着脚尖张望。

里面兄弟军火的人出场的气势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今天他们终于不再穿清朝官服带假辫子了,人人恢复了原本的西洋穿着。

门旁边的门房打开了,又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走了出来,冒雨站在门房的门两侧,人人两脚叉开、两手交替垂在小腹前,右手压在左手上,枪套里的手枪枪柄指着众人,显得霸气十足;

接着从他们之间走出两个年轻人,没有带武器,都是西装笔挺,银怀表链子颤巍巍的垂在口袋外,亮的好像脚下三角头皮鞋那样,一个还戴着玉石做的近视眼镜架,标准的上等人——“玻璃人”。

他们走到院子里正对偏门二十米的地方,面朝大门、一左一右叉腿而立,一概右手握住左手手腕,垂在小腹前,右手袖子上用银线精心刺绣的《兄弟军火》的“X”形状的拳头交叉的标志在门外就看得到,也看得到左手袖子上还有双星金线刺绣标志,他们穿得都是双星洋服定制的制服性质西装;两人一站定,背后紧跟的李广西的仆人就赶紧立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打伞遮雨,他们就在伞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外人山人海的人;

这种如同军队般的统一服饰、统一标志、统一姿势,乃至表情都一模一样,让他们虽没有武装,但并肩而立对门一站。霸气就滔天而来。

门口那位分脸保镖朝后跑了几步,在雨里朝左边那位一个标准的军人鞠躬礼。只见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抬起手,把左手一叠名片伸出雨伞。那保镖躬身接过,跑回门口,王杰仁早慌不迭的撑开洋伞替他遮雨了。

在门口面朝众人,分脸大汉扬着手里的一叠名帖,开口叫道:“都听好,一会我念到名字的,先进门房卸下武器,我们的人会搜身,若是得罪就请包涵了。出来后。去我左手边那位,就是宝少爷的王秘书,他要接见龙川本地工商精英!宝少爷正在休息,暂不会客。”

说罢拿出手里的那叠名帖,扬声念道:“《龙川商报》社长兼主编主笔,郑梓水先生,在吗?”

“在!在!在!”一连串的答应,《龙川商报》郑主编一边收起雨伞,一边慌不迭的跳过门槛。还不忘朝门外艳羡叫好的众人拱拳行了个礼,去门房里搜身去了。

很快十个名帖就被念完了,都是龙川的宾馆老板、报社社长、货栈分销商之类的,齐云璐也被念名了。幸好他换完裤子急急的奔回来了;

念完第一批名帖,门外众人眼巴巴的看着王秘书领着十个人去了院子里面,估计开茶话会去了。只见那分脸大汉又如法炮制去了右边那位先生那里又领来第二批名帖。

他叫道:“各位,我右手边这位是兄弟军火公司香港分公司公关经理张先生。这一批念到名字的,请卸下武器并搜身后。跟着他走。他会与各位会晤。”

这一批名字一念,挤在门口看热闹的本地人就有点摸不着头脑,都是京城、惠州这些大城的外地人,而且听头衔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比如赣州万德福药行代理、惠州大江航运公司销售经理、京城三合钱庄推销代办等等这些听起来像给人打工的家伙。

但是一看谁进去,大家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每叫一个人名,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外地家伙应声入内,不少人是穿着燕尾服来的,手里还都提着大礼帽,看起来都是西学有成的富贵玻璃人,但是人人都面相狰狞,一看就不是善类,那个大江航运公司销售经理摘下礼帽的时候不仅是个光头,而且脖子里纹身都从领子上冒出来了!

“怎么像帮会分子呢?”众人嘀嘀咕咕。

岂止他们,就把着门口侧边的翁拳光和山猪都惊呆了:这些人尼玛不是最近来龙川查勘赔率那批江湖前辈吗?怎么都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自己进来巷子的时候,可没见过他们啊。

惊骇之下,翁拳光伸手拉住身着燕尾服要进去的惠州大江堂李前辈,小声问道:“李大哥,您这怎么进去的?为什么兄弟公司要见你们这群前辈?”

“你傻……”姓李的脸色不豫的生生把“你傻|逼啊?!!!”咽回肚里去了,刚刚他们都堵在这里,都看见翁拳光和山猪带着小弟弟横冲直撞的来了,自诩帮会都大过龙川堂,又因为都是雨伞、人挤人,而且都看到这伙土鳖龙川堂敢在记者云集的地方公然对一个候选人动粗,这得多没见过世面!——这种白痴搭理他们干嘛?所以根本无人上前打招呼。

但又想到龙川堂对自己还算恭敬,龙川工作承了他们不少帮忙,就转了脸色,附嘴到翁拳光耳朵边说道:“这,宝少爷其实以前也是天地会的,辈分极高,你听说过吧?我们老大以前也是佛山那派的,这个我们得喊宝少爷师叔祖,当然要来拜见下了。”

说完就扔了目瞪口呆的翁拳光进去了,剩下旁边的山猪死命的问:“老大,为啥他们能去?为啥啊?”

原来当年天地会佛山老大是陈开,他发动了迎接海皇入粤的红兵大起义,和天地会东莞系何六是海宋开国的头号功臣,而当时海宋大将朱清正也是佛山系的,日月军也等于是天地会的,所以当时在宋国,天地会佛山系的声望是如日中天,有大功、有军队、还有一批批的开国功勋、将相能臣。

但是陈开的儿子陈其荣搞出了“制造局贪腐窝案”,让皇帝都不得不下罪己诏,意思是自己看错了人。也不得不分拆制造局给私人工匠,天地会佛山系声望受到致命打击。陈开爵位被“保留查看”,声望也一落千丈。

为了挽回自己的皇宠甚至是避免家破人亡的祸事。陈开一面积极赔偿朝廷,一面为了表示自己不计私仇、支持制造局新当家的,就把当时兄弟公司的新老总郑氏兄弟引进了天地会。

因为佛山天地会老大陈开领着入会,那么郑家兄弟的江湖辈分差不多是广东天地会里第二高的一批了,他们当时靠这种关系走日月军团的军火生意。

然而“海京骚乱”是入宋的太平军石达开部和日月军退伍军人联手作乱,海皇一平乱后,立刻屠杀光了太平军和参与的天地会分子,并宣布天地会在大宋为非法谋逆组织,和天地会彻底决裂了。

这种事。陈开自然脱不开关系,仁慈的海皇看他是开国功勋,不想杀他全家,就流放他出境去了上海,后来陈开全家转投他曾经的帮会小弟朱清正-明王-麾下。

一开始还可以,重义气感情比兄弟还深的明王封他为公爵,他也重新提起刀枪为明王南征北战,但是在几年后,在天京四战之地站稳脚跟的明王。突然以“异教徒渎神谋逆罪”两次清洗军队和朝廷,第一次就处决一万人,几乎全部是天地会帮会骨干分子,“明国大公爵”陈开就在其中。

而且不仅是他自己。陈开全家、部属全都被杀,连公爵府的仆役都没有放过。

明王比海皇利落多了,向来斩草除根。

海皇没有杀天地会太多人。但是天地会钟意的领头大哥明王朱清正,却真正屠杀光了千里迢迢投靠自己、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他们。一举铲除了自己控制区里的帮会势力,也进入了国体神圣化、强信仰化的进程。

海皇还朝明王要陈开尸体。意思是老朋友,想归葬他家乡,葬于海宋国庙;然而明王连尸体都不给,一句话:烧了、骨灰扔长江了。

可能还活着的只有陈开儿子,那个惹下大祸的陈其荣远在法国留学,这些事后,他就下落不明了;对于陈开这样一个倒霉蛋,自然无人去关心他儿子下落。

陈开既然都身死族灭,郑氏兄弟自然不会再以和他的关系炫耀,事实是,海京骚乱后,郑氏兄弟就从没有见过陈开,更没有再提过一次了。

不过祸要避、福却要捞,佛山天地会因而大分裂,倒霉的家伙跟着陈开去了明王地盘,要不死在战场上,要不死在天京,他们的好兄弟朱清正下的手;得意的家伙几乎全部不认陈开一伙;这些得意的家伙反而因为同在一个帮会里过而关系更亲密:比如郑氏兄弟、何博和背叛朱清正和日月军的陆军水师关巨,因为都自居出于佛山天地会,关系好得就像穿一条裤子一样。

而全大宋还活着的帮会骨干,若是郑氏兄弟看你有用,要拉关系,少不得要搬出帮会辈分来,那时候他还是小师叔祖,不过师祖爷是谁,任何人提也不提,师祖爷骨灰都扔长江了,理他作甚。

因而郑氏兄弟有时候还是小师叔祖的身份,和何博、关巨平起平坐,而能喊他们这个身份的帮会分子都倍感光荣:不是军火大亨、就是航运大亨或者皇家陆军长江水师总督,叫你喊爷爷也不亏本吧?

而且近年来,郑氏兄弟师叔祖身份被提及的次数增多,这是因为原天地会帮会被宋、明两个地区的基督徒皇权压迫,无奈朝着上海、四川、福建、香港、昆明、安南等周边国家和地区迁徙,宣教司意图掌控这些帮会为自己所用,他们作为一群匪类、不法之徒,在搜集情报、刺探军情、掩饰特工身份方面有特殊的作用。

兄弟军火公司就替朝廷分忧,以香港和上海分公司为根据地,凭借郑氏兄弟军火大亨以及江湖辈分的名望,再次开始聚拢和控制国外分散的新旧天地会分子,来作为海宋在国外的眼线、友军和行动力量;

同时也拉拢和交往国内新帮会分子,毕竟这里有帮会的土壤和文化,你就算禁止他们,它可以换个名字继续存在,依旧换汤不换药。除非像明王那样动不动大屠杀,否则无法除根。而宋国是仁君统治,爱惜国际声望。不能大屠杀,皇帝也不采取这种暴力策略;朝廷需要知道现在国内帮会的发展情况和主要信仰状况,必须有人去刺探他们,与其狂堵,不如监控和掌控,这个重任也交给佛山天地会小师叔祖郑阿宝他们了。

从这个意义上,他也算是大宋最大的帮会卧底,卧底卧到公然宣称自己就是皇权朝地下势力伸出的橄榄枝,谁攀附上自己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合法。这让新帮会、老帮会嗷嗷叫的抱大腿。

在朝廷的操纵下,郑阿宝、何博、何六这些大亨可以影响京城那些大帮会下一任掌门人是谁。那么不管是谁掌门,必然是朝廷的人。

以致于京城有大帮会定期组织成员学习圣经,海皇在皇报发了重要言论和指示后,一群纹身男也定然在各级堂主带领下,老老实实的坐着学习领会朝廷新精神,偶像也破除了,关公肯定不能拜,所以他们连拜的关公像都换成了耶稣使徒彼得像。

因为新约里貌似只有彼得动武过。在叛徒犹大带人来抓耶稣的时候用刀子保护了耶稣一下,砍掉了一个打手的耳朵,而耶稣又给那打手治好了,耶稣还让彼得收起刀来。自己听任被抓走处死。

这么忠心护主的使徒自然是帮派学习的对象,更主要的是朝廷喜欢这套,而且耶稣对彼得砍人说:“收起刀来吧。凡动刀的必死于刀下。”——问题是彼得虽然动刀,但因着耶稣保佑没有死于刀下啊。他是被倒钉十字架死的——怎么死的不管了,反正这位圣徒不是死在刀下。对于舞刀弄枪、很多人不能活着退休的帮会来讲太吉利了,因此最时髦的京城,很多帮会入会仪式都是拜圣彼得了,入会仪式演讲辞都从《赞关公》变成了《赞圣彼得》:

初赞圣徒第一忠,不朽美名有神工;

一遇我主纳头拜,永生天国住九重。

…………………

云云。

并且京城各大帮会也严令自己手下在礼拜日减少直接犯罪活动,因为礼拜日是圣日,基督徒都要去教堂赞美神并安息,基督徒都安息不工作了,你劫匪和小偷还工作?哦,这伙劫匪礼拜日还持刀抢劫,至于伤人先不提,反正这伙混蛋就不是基督徒!

对于以神立国的海宋来讲,在最先进的京城,若是哪个区在礼拜日犯罪率不降低以致不给朝廷面子,帮会老大和治安局局长会一起掉头发、睡不着觉的。

因此京城落后地区的周一犯罪率会暴增一下,而且晚上经常有大群纹身男提着砍刀追砍某个人模狗样、穿的还算体面的家伙,谁叫这个流窜来的王八蛋竟然不吊地盘大佬,敢指使手下小偷在礼拜日去教堂偷了某富商老爹的怀表,《礼拜日教堂聚会被扒窃》这都捅上报纸了,这尼玛是不给江湖大哥和辖区治安官面子啊!找到他们、砍个半死,还得剁掉手指,然后再送到治安局里去,由手握报纸暴跳如雷的治安官分局局长再炮制他们。

所以若你太有上进心和传统精神,就是不吊朝廷,非要建立一个传统的、高效的、讲忠义的、破坏现有秩序的犯罪组织,那时候宝少爷他们就不是橄榄枝了,而是利剑了,他们会撺掇其他无义无耻的大帮会围剿你这有志青年的。

朝廷定的目标就是:两广地区因为迎接神皇入粤而发动的天地会《红兵大起义》是神的恩典,只能发生那一次,不准未来再发生,连发生的土壤也不许。所以想联合其他帮会的、有领袖号召群伦理想的、有政治权力追求的帮会要坚决消灭,帮会可以存在,但必须是一盘散沙,决不允许出现满清时期单身旅客会一个天地会手语就可以走遍南方、不被抢劫敲诈的情况。

总而言之,即便是宋国的地下秩序势力,无孔不入的皇权也已经渗透了,在皇权专|制制度下几乎不存在无主的权力。而宝少爷他们这些曾经的天地会大佬就是皇权的橄榄枝和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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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惠州大江堂这种后起帮会的人都有机会见宝少爷,翁拳光和山猪面面相觑:本以为现在天地会早四分五裂了,谁料想有京城大亨还念旧。以江湖情义特意接见江湖中人。这天大的好事,自己听说过一点。但说的人都一脸故意高深莫测的表情,听的人也是江湖老手。自然也不信。

然而现在看起来传闻是真的!

以县城小帮会的地位,郑阿宝、何博这种人怎么会搭理这种人,龙川堂不知道也是自然。

翁拳光却是没考虑自己地位太低,只想着师叔祖宝少就在自己面前,早知道自己名帖上也画上原来的帮会暗语徽标,说不定也被接见了,偏偏的刻意做得一干二净,显示自己是干净的商人,孰料左边那秘书接见的人自己没轮的上。右边那批江湖人自己又没写是。

看着门里面左边的人都跟着秘书走得不见影子了,右边那个公关经理正微微躬身,挨个客人握手,越看越像江湖做派。

翁拳光急了眼,伸手进门一把拉住门里的王杰仁,指着那位正和客人握手的公关经理叫道:“杰仁老弟,赶紧把我的名帖递过去啊!要不人家就走了。”

王杰仁面显难色,刚刚他只不过起个看门人的作用,收集名帖递到门房里蹲着的那几个兄弟公司的人。由人家挑选见谁不见谁,现在翁拳光想见他们,问题是翁拳光来晚了点,人家都收集完名帖点名客人走了。他哪里能做主呢?

“明天吧!他们说了,就见二十人。而且不是宝少爷见,是他们手下见。您明天。说不定能见到宝少爷呢?”王杰仁汗流满面的搪塞。

看王杰仁不敢递帖子,翁拳光脑门上火。着急攀龙附凤啊!看那公关经理已经握手最后一人了,就是大江堂的那个秃头大哥了。他一把抓过插在王杰仁西装上口袋里的自己名帖,蹭的一下跳过门槛,咬牙就往里冲,想来个毛遂自荐。

哪知一只脚刚踩到门槛里面的地面,身侧门房那边顿时响起几声大喝:“站住,干什么的?!”

翁拳光还没看那边是谁,只觉眼前一阵风掠过,黑影一晃,冷冰冰的枪口就顶在自己脑门上了——手枪握在分脸大汉手里,那大汉侧对着他,一手伸开如鹰展翅般直直伸展,刚刚翁拳光跳进门槛的刹那,他还背对翁拳光双手抱臂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拔枪了,太快了。

“你干嘛?”分脸大汉问道,声音冷得和枪口一样。

翁拳光吓得说不出话来,就一手抓着自己名帖,一脚撑着地,一脚曲起提着,摆着奔跑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王杰仁也不知所措,倒是外面的山猪跪在门口,两手拍着门槛,大叫道:“大人!不要开枪啊!我们也是帮会!和大江堂李经理是一样的啊!我们就想拜见下各位英雄好汉啊!”

“对!对!对!我们是龙川堂……..”门里金鸡独立的翁拳光也回过神来,一边说明情况,一边头微微后仰想离开枪口,那玩意就顶在肉皮里了,但是他一仰头,那分脸大汉毫不客气的也跟着挺枪,就是要枪口顶着翁拳光脑门。

翁拳光没有法子,就只好拿脑门顶实了枪口,无奈的叫道:“真的,大人,我们也是本地帮会。”

“滚!赶紧滚!”分脸大汉好像根本没有听的意思,直接骂人。

眼看这保镖枪手背后的那公关经理要走,自己还顶了个枪口,要是出去太没面子也太不值了,翁拳光深吸一口气,大叫起来:“张经理,我们龙川堂拜码头!我们以前是惠州天地会的!正宗分支!参见前辈!”

一句话要陪同大江堂的家伙走的那兄弟军火张经理停住了脚步,看向了这边。

翁拳光再次大叫:“我们也是天地会的!”

张经理立刻大步过来,伸手让保镖把指着翁拳光脑门的枪收起来,翁拳光大喜,赶紧放下金鸡独立的那条腿,弯了膝盖,正想行礼,谁知道那张经理伸手点着翁拳光的胸口,义正言辞的大声说道: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大喊天地会是什么意思?但是天地会是非法组织,这在大宋尽人皆知。若是您是天地会这个非法组织的组织者、管理者或者成员,我强烈建议您立刻去衙门自首。若是官府来询问我今日您的言行,我乐意当做证人证明您今日的言行。请走好。”

说罢把瞠目结舌的翁拳光拉了个朝后转,直接推出门去了。

翁拳光梦游般的踩过门槛,门外海潮般的记者立刻满脸喜色围了上来,耳边塞满了可怕的问题:

“你天地会的?您还竞选?请问您竞选口号是什么:‘天父地母,反清复明’?”

“翁先生,你以前真是天地会的?正宗分支?要不要造反呢?”

“1865年,大法官在惠州城吊死了天地会17个骨干组织者。请问,您要为你们的惠州天地会报仇吗?打算造反还是纵火,要不要在起事前对惠州百姓说点什么?”

“对啊,我们也是惠州报纸,说点什么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是‘关公大刀在、不惧洋奴枪’?”

“你们的《天地会告惠州百姓书1871版》写好了吗?我们报纸乐意替你们发个头条!绝对欢迎!”

听着这些可怕的话语,翁拳光只觉两腿同时一软,两手捂着嗡嗡响的脑壳,瘫坐在了门槛上。

耳边只剩下头上王杰仁替他的辩护声:“你们都搞错了,翁先生说得是二十年前,不是现在!”

山猪惊慌失措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喂喂喂,你们就算是大城报纸也不能造谣吧,我们老板说的是二十年前!我们现在就是标准的良民,谁要写《告惠州百姓书》了?我擦尼玛造谣中伤!”

接着背后兄弟公司那几个保镖看没事了,聚在一起议论的不屑声音也传了过来,他们在低声笑着说:“这哪里来的乡巴佬帮会?一点人事都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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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龙川火车站也热闹起来,记者们冒雨堵在出站口外大声咆哮,这群记者都是跟着民主党的马车来的,但是却被挡在了站外,这是因为龙川站学精了,不派慈眉善目的工作人员了,这些人打不过亡命之徒记者,肯定会被一脚踹到旁边垃圾箱里去;这次请来了横眉立目、全副武装的治安官站岗防止再被记者杀进去。

而这列过路车上也挂着一个包厢,易成和另外一个随从从里面提着箱子出来了,一下车就看到方秉生、钟二仔几个候选人,还有本地鸦片馆的经理都在躬身迎接了。

“易成先生,辛苦了!”方秉生满脸堆笑伸手要去握手。

但是易成没有伸手,他笑了笑,一拉袖子,众人才发觉他的手腕和箱子竟然被铁铐锁在一起了。

易成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开玩笑般笑道:“哎呀,箱子太重,没法和各位行礼了,多包涵。”(未完待续。)

166屎都抢吃?定然有诈!

民主党一行人接了易成,分乘两架马车离开火车站,全副武装的鸦片馆保安在马车两侧排成两排,装备长枪短枪,手握着木棍随车跑步跟随保卫。

易成一上马车就问坐在对面的鸦片馆王经理:“钧才,箱子和手铐钥匙到了吗?”

“到了!到了!今日上午总部的信使乘坐加班车送来了。”王经理点头哈腰。

“那好,我害怕要戴着箱子在龙川过夜睡觉呢。”易成提了提手腕,铁链立刻响起一片哗啦声。

王经理一边说:“哪能啊!易成先生是我行会的大才,怎么能拴着铐子休息。”一边抽出手帕弯下腰要把铐着易成的手铐圈里缠上软布,让他舒服一点。

但易成抬手拒绝了,笑道:“没事,马上就到鸦片馆,立刻就能解开铐子,把东西放在你们金库里了。不必麻烦了。”

方秉生看了看车厢地板上的箱子,也笑得眯起了眼,虽然不知道里面是啥玩意,但肯定是钟家良又要来次大加码,他加码自己就好办了,只要肯投钱,海宋也没有什么难办的事。

只是又想到钟家良的对手多了自由党那几个大亨,他们也一样多金,心里有点忐忑,转头问和自己并肩而坐的易成道:

“易成先生,自由党来势汹汹,势力强大,钟家良有必胜之策吗?”

易成看了看方秉生,又笑了起来:“哎呀,自由党?一群暴发户而已。有个西学工厂、去海外转几圈。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到处在背后嚼我们的舌根子,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真是一群乡下农民。他们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能兴旺发财都是靠着上帝的恩典和伟大的陛下。所以没什么势力强大不强大之分的;能赢的靠的不是强力,而是智慧。”

说到这里,易成用没有手铐的手亲热的捅了捅方秉生胸口,笑道:“方兄,咱们民主党人才济济,钟家良先生一直就是国内最著名西学学者,你我不济,也都是国内正宗举人出身,按《1871版新宋新词辞典》的说法。咱们都是知识份子:有正确的基督教信仰并且取得西学领域某学科高级文凭的人!自由党都是一群暴发户,都是农民或者商人,都没念过几年书,学历最高的据说是李玉亭,是个秀才,但却是满清的秀才!那玩意不是知识份子,是插翅猴子和搅屎棍;要不是海皇仁慈,他们再有钱,也上不得台面的。所以好好干。千万不要给知识份子丢脸,用智慧灭掉暴发户。”

方秉生先连连自谦,又连连表决心,心道:“哎。看易成这表情和说话,怎么强敌出现了反而意气飞扬、走路带风了,还真的挺高兴?难道是看不起自由党吗?真的是暴发户无所谓吗?不可能啊!”

殊不知对于民主党而言。敌人从不可胜不可逃的皇帝换做了自由党,自由党再强也不如皇帝。而且变成了光明正大的角力,没有皇帝的暗牌出现了。这是敌人实力下降了,他们高层会不高兴吗?

不过方秉生虽不了解高层的情报和决策方程,他自己也非常高兴并且也意气飞扬,因为周日也接到了宋右铁电老大翁建光的电报。

这次电报,也是没有加密的明文电报,但陆站长愣是没敢让电报员解码:老是看老总骂副总的电报,知道得太多,自己在公司前途堪忧啊;就把码本和一串串数字的电文一起装进公文箱,直接送给了方副总,让他自己解码。

意思是:这次不管老大怎么讲你“苟日的姓方的”了,反正我不知道了。

送到钟二仔府上后,方秉生从公文包里抽出全是密密麻麻数字的源码电报看了一眼,一脸复杂的表情,对陆站长苦笑道:“辛苦你了。”

陆站长得意洋洋的跑回去了。

孰不料一个小时后,李猛又大汗淋漓的亲自跑来了火车站,又把陆站长叫到了钟二仔家里。

陆站长一看,好么不仅自己,宋右铁电的民办电报公司的经理和两个电报员都垂手侍立呢,坐在上座的方秉生铁青着脸,一看到陆站长就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

意思是:铁路部门怎么做事的?老子日理万机不知道?明文电报不解码就给老子送来,难道你没有电报员吗?还要老子亲自解码?你苟日的姓陆的还想不想混了?

陆站长被骂得汗流满面,连连认错道歉,最后方秉生责令电报公司经理当着大家的面立刻解码。看着那源码电报已经有人在中间用铅笔画线了,那指定不是电报公司划的,而电报公司开头解码的第一行字是:“我亲爱的小方:”陆站长恍然大悟,可怜巴巴的抬头偷看了一眼方秉生,心道:“神啊!我真不知道老大的脸变得比猴屁股都快,谁能知道他这次是夸奖您的呢?”

翁建光拍来的电文里又恢复了大宋著名诗人的多愁善感,先交代了京城天气,又感怀了方秉生的感情,当然都是屁话和废话;电文最关键的几行字已经被划线了,看得出老大也很惊异和好奇,他要方秉生给他讲讲选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为啥自由党那群大亨也搀和进来了。

当然他不好意思讲选举开始这么长时间了,自己才感兴趣,并且根本一无所知,就以要想为大宋德儿子降生写诗为因头。

他原来出钱出力、还派干将方秉生替民主党竞选,仅仅就是为了巴结钟家良,好弄点钱出来啊。

至于选举啊、组党啊,这些事,他完全理解为:这是钟家良抽鸦片时间太长,烧坏了脑子,以致于钟家良喜欢吃屎都不稀罕,只是怪异的爱好。不过这不要从他钟家良腰包里搞点钱嘛。他喜欢吃屎自己也意思意思就好了。

偷偷为钟家良诊断了病情,用上了西医里的大脑是思考器官、抽鸦片伤身子这些理论。翁建光为自己的西医知识得意了很久,并为天地有如生孙悟空一样生出了自己这种中西贯通、文武双全的英雄人物扼腕长叹——叹得是若早生20年。说不定自己也能做皇帝了,但既生瑜何生亮,陛下这么英明神武,比自己更文武双全、文采更绝,自己就安心做铁路大亨好了。

既然钟家良烧坏了脑袋,要折腾就折腾去吧,反正最近没有敲定施工的路段和资金,小方闲在京城也是白吃自己米饭,不如用去外地折腾选举。巴结鸦片鬼。

就这样,当他的手下方秉生为了选举在小地方龙川又流汗又流血的呕心沥血折腾了近四周的时候,虽然方秉生基本上都汇报,翁建光对方秉生干了什么、在干什么、为啥这么干根本不关心,随便他干什么,只要钟家良舒服了给钱就行。

(四周:选举前一周+选举三周)

因此当钟家良突然没有预兆找自己要民主党捐款,一开口就是五万的时候,翁建光吓尿了:你吃屎怎么还这么贵?金屎啊?选举不就是好像传道一样四处说说,花点小钱收买那些歪瓜裂枣的刁民。弄几个奇形怪状的议员出来吗?不是以前几千元就搞定三个大城、方秉生搞龙川才申请两千元经费,怎么突然搞这么大了?都论几万几万的了?

以他的性格遇到从自己腰包里掏钱,还不当即就炸了?

当即就开始撒泼耍赖、满嘴胡说八道、满眼泪光点点,以他大宋著名诗人的修养。钟家良也没法子:文化修养差得太多了,解释?解释不懂;命令?又不是自己手下;谈交情?谁不知道翁建光是流氓出身,流氓满嘴交情谁见他们手上有交情过;

所以小开出身、自诩为“大知识份子”的钟家良还真对这个民主党里最没文化因此是著名新体诗诗人的家伙无计可施。最好还是用银行借款直接刺刀见血的威胁了事。

翁建光没法,讨价还价。要死要活的掏了两万,还是记名的。事后把一腔“陪钟家良吃金屎”的怒气的全撒在了无辜手下方秉生头上。

把献金转嫁给方秉生头上之后,翁建光怒气不消,骂骂咧咧的,并且打算选举结束前绝不见钟家良了,街上遇到也立刻马车掉头就跑,就怕再遇到钟家良吃屎,拉着他买单。

然而上周日翁建光看到所有报纸头条都是“自由党成立”,本来他从来不看选举报导,以致于最近几周报纸第一页翁建光都立刻翻过,还唠叨报纸真烂,最近老登这傻×龙川选举的新闻,搞得自己买报纸都亏本了,多花了头版的钱,因为选举他看不懂、更不关心、彩票小赌他不买,他都是去城外赛马场赌马、去香港大赌场打牌的;但这次头条涉及的全是商界的大人物,翁建光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珠子了:郑氏兄弟、周开源、何博联手组建自由党抗衡民主党?

这?

这?这?

这?这?这?

吃屎还要抢吗?

都抽鸦片烧坏脑子了?

还是钟家良得的是传染病?

一个人疯狂吃屎,那肯定是有病;不过又过来一个不相干的家伙抢屎吃,这也许就不是有病了,那抢的是屎吗?

更何况是郑氏兄弟这种家伙也进场抢屎了:在翁建光看来,钟家良这人太爱臭屁,老以文化人自居,不过就是崇洋媚外能发财而已,都有绰号“西癖”了,都“西癖”了,洋人放的屁都是香的,拉的屎都是香的,他去闻屁,去吃洋屎不稀罕。

但自由党那伙人不是和钟家良有点面和心不合吗,还在背后互相谩骂吗?一个说对方是汉奸;另外一个说对方是不自量力的暴发户、不知道天高地厚;

两伙不和、又有势力的家伙都冲了上去,郑阿宝刚到龙川半小时就签了一张12万银元的彩票购买合约!并且声明会亲自坐镇小城龙川指挥本党议员选举战。

这屎真是金的吗?

不,这比金子都贵的玩意真是屎吗?

莫不成是西洋的巧克力酱?看着像屎,吃起来是蜜?

都来抢屎吃。那就定然有诈!

否则你解释不了疯了钟家良又疯了一批暴发户啊!

惊愕之下,翁建光这次真沉下心来。把公司订阅的报纸头条都读了,从早晨一直读到中午吃饭。真是废寝忘食啊。

但还是不懂。

公司里也没有懂的,自吹最懂选举的“白扇”方秉生远在前线龙川。

钟家良那一伙自然很懂,都是中西贯通的文化人,他们还把持着、引领着西学引入翻译业,造船局都有科学家因为科学封爵了;而自己专攻现代诗词领域,还真不太懂自由、保守、洛克、卢梭什么玩意的;所以遇到其他民主党人,完全鸡同鸭讲,拎不清他们在念叨什么,从以往他们一开始谈选举谈立宪。自己立刻打哈欠的现象来看,问他们没用。

而自由党那一伙人也许也很懂到底是屎还是巧克力,但和自己没啥交情。

说实话,翁建光发家是靠揽了给朝廷树电报杆子的活,这确实是走的早期天地会的关系,自由党那伙和天地会有些渊源,翁建光那时候到处溜须拍马这伙人,不光拍钟家良马屁,郑阿宝、何博、何六都拍;

然而翁建光事业升级开始修铁路开始。就和自由党那伙本土暴发户疏远了。

因为修铁路和打仗一样,真正的三要素就是:“钱”、“钱”、“钱”,这玩意要用白银铺。

自由党大亨有钱,但是他们的钱都用于升级设备、扩建工厂、培训技师、招募工人和销售公关。这是一种雪球越滚越大的模式,但自然没有大钱可以投资别的产业;

而恰恰是钟家良民主党这伙人和国外关系很铁,不仅自己有大量现金到处找发财的行业。也有的是关系从海外财团里获取贷款,就算朝廷出头找钱。有时候也要靠他们帮衬一下,比如钟家良自己现在不光有大量现金可以投资。还组建了银行,资本投资能力更上层楼。

一句话,在翁建光眼里:自由党都是小本买卖,而民主党是有能力和渠道进行资本投资的。

对于就是靠钱堆的铁路,喊谁叫哥,是一清二楚的。

因此帮会出身的翁建光早就不吊自由党那伙大亨了,反而钻进都是文化人的民主党这批家伙阵营里,谁叫人家有钱投资呢?

至于天地会背景,现在谁还讲义气?即便在满清时期,讲义气的天地会大佬也是个传说,灭了就灭了吧。翁建光早就洗白了——“我也是文化人了,哈哈。”翁建光就这么想。

所以中午放下报纸,揉着发酸的眼珠子,翁建光想了五秒钟,还是叫来秘书,说道:“我要给小方发电报,我口述,你记录吧。”

傍晚收到老大的电报,方秉生自己翻了电文,看着老大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问:“小方,选举完,你是议员吗?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

“我怎么会是龙川议员,我是军师!老大这水平…….唉!”方秉生叹了口气,不过心情不错,这封电文很怪,不是老大特立独行的风格,貌似也被自由党成立的新闻弄得精神错乱了。

继续下看,又见翁建光问道:“小方,这个,议员有什么好处?你看假如京城选举,我参选有没有必要?估摸着要多少钱?”

方秉生心算了一下京城选举,当然是估摸:

以京城人口【除以】龙川县城人口【乘上】62000元(目前每个候选人身上的筹码);

以京城面积【除以】龙川县城面积【乘上】62000元

以京城火车站吞吐量【除以】龙川站吞吐量【乘上】62000元

只算了这三种,方秉生脸都绿了,暗想:“神啊!我擦!要是京城选举也这么玩的话,这得多少钱啊!”

他就没敢在想,只是觉的明明老板在夸奖自己办事得力,陆站长给自己鬼鬼祟祟的源码电文还以为自己失宠了,这怎么行?得证明老大喜欢自己!

想到这里,他就把自己翻的电文烧了,又怒气冲冲的叫来电报公司的经理。然后找好心没好报的陆站长过来修理了。

不过被老板表扬的方秉生心情大好,自由党来了真是好事啊。自己老板都有点巴结自己了,看来他一定也被选举吸引了。

+++++++++++++++++

在易成把公文箱放进鸦片馆存放现金的金库后。就在鸦片馆,易成把京城来的大体战略说给方秉生听。

易成喝着茶,慢慢说道:“

第一:一定要场面:现在龙川选举已经全面瞩目,一举一动都是新闻,所以我们要场面,不能输了气势和名声,在报业宣传上全面压制自由党;

第二:一定要克制:因为自由党也不缺钱,若是变成比着烧钱,估计宋国今年的GNP和GDP都要下降几个百分点。这是两败俱伤的拼傻,不要这种情况发生,要每一枪都有效;对方也肯定是这么想的,郑阿宝别看他装疯卖傻,骨子里也是个吝啬成性的王八蛋。所以可以智取,尽量避免烧钱硬拼,但要做出不惜烧钱的架势。毕竟龙川只是第一战,看龙川这么火爆,我们估计朝廷在龙川后还会立刻开立其他城市选战。所以最好不要在这小地方出血太多,但经验不能不买,钱也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易成放下茶杯,有些不放心额外叮嘱的意思解释道:“咱们都四次选举了。惟独这一次小城龙川选举,是全国瞩目、妇孺皆知了,君心大悦。因此为了陛下的喜悦,我们也得全力以赴。不要让陛下失望;我们民主党也第一次亮相,必须要当头炮响亮和开门红;但是呢。这地方实在太小了,投入太多也有点过分,假如在龙川筋疲力尽,龙川之后的大城选举要花多少钱呢?还敢不敢花呢?假如大家怕了,不敢加入各个党派当候选人了,结果还会是陛下不悦,这不是我们组党竞选为陛下分忧的初衷了;自由党和我们面临同样的问题,即便郑阿宝是个暴发户,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一定要全力以赴中的克制。”

“我明白。完全明白您的意思。”方秉生立刻回答,看易成不放心的表情,想了想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略略领先对手,毕竟我们在前期胜率一直高于敌手。我会保持优势,并蚕食对方的支持者;就好像我是皇家陆军的士兵,刚冲进一个小屋子,对面窗户上又跳进来来一个清妖,我会脚踩实地面,一步不退,并用刺刀一刀一刀的驱逐敌手;刺刀会见血,但不费钱,会避免在小屋子里放大炮轰对手、两败俱伤的战斗,大炮要用来抢夺更重要的广场。”

“方兄高见!”易成大笑起来了,他放心了,看来方秉生已经心领神会自己意图了。然而他又伸过来头,冷酷的说道:“不过,假如对方那乡巴佬非得上大炮,我们也上,轰碎这丫的没有商量!”

方秉生立刻答道:“是!以前求报纸报道和煽动小民买我们彩票,主要靠的是斗富,既然钟先生和您已经有了良策,要锁定我们的优势;而且选举已经进入第四周,我会把战斗从《民意奖》转到《伯乐奖》上来,从‘投巨资煽风点火’变成‘由彩票操作选票’;因为此战战到此处,关键乃是龙川有选票的本地选民,我会尽量用最廉价高效的手段保护原有选票并购买自由党支持者手中选票。”

“并且要阻止对方购买选票。”易成补充道。

接着他说道:“你不要看郑阿宝这个人飞扬跋扈,是个名人,其实他就是个暴发户,专会吹牛欺诈,论见识、论选举经验,他肯定不如你。你有我们做后台,不要被他虚张声势诈了,也不要在乎他的身份,大家都是为了皇帝龙颜大悦而战。在这个选举中,豪杰皆因陛下心意而富贵,所以在陛下面前人人平等;你该用什么招数就用什么招数。”

“是!”方秉生点头称是。

“方兄,若是陛下满意、我们得胜,我们亏待不了你的!”易成盯着方秉生说道:“而且我说过,这不仅仅是名利丰收的好处,你和我们都要青史留名;我们都很有钱,也无所谓富贵了,那么什么东西比得上不朽之名呢?”(未完待续。)

167 民主党的在酬谢

【选举第四周周二】上午9点

雨还在下,但民主党终于开始行动了。

因为下雨,三一石板广场上湿漉漉的,然而这影响不了火热的“选情”。

民主党他们在三一广场自己那边的台子上又搭建了一个巨大的雨棚,完完全全遮蔽了自己的露天演讲台,从教堂钟楼上居高临下的看下去,彷佛广场一侧趴着了一个巨大的乌龟,虎视眈眈的盯着对面不远自由党的台子。

记者们最先杀到台子下,看民主党的最新花样,随后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本地人也扔了各自手里的活计,纷纷赶来,仅仅半小时后,高高的雨棚下面就聚拢了半圆形的人群,雨伞连成一片,在蠕动,如同是这只大龟嘴里吐出了一片梦。

雨打在这片梦上发出比波比波的声音,然而这散漫、闲适的声音被乌龟壳里震颤的高亢激越的腔调如长枪般,把它们绞了个粉碎。

方秉生和四个候选人并肩站在台子上,手里都拿着铜皮喇叭朝台下人群声嘶力竭的喊叫。

他们喊得是:“为感谢龙川父老乡亲对民主党的一贯热爱和支持,民主党龙川助选公司推出‘老选民’优惠大酬宾活动!”

说着还叫着仆人们把他们身后的箱子抬到台前来,然后方秉生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箱子盖,围观众人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后面的人都纷纷踮起脚尖,而抢占前面好位置的人此刻都扛着伞朝后退,想看清楚台子上的物件:

那是一箱子的大宋银元。

方秉生特意捞水一样。弯腰用手捞起银元,凌空又一把把撒回大箱子中间。还把箱子四周的银元朝着中间拨拉,弄成一座小小的银山样式。

让手里的银元发出悦耳的响声。方秉生看着台下一个个瞪大了的眼珠子,大声叫道:

“我们民主党决定对老选民优惠大酬宾!条件如下:

①以前在我们马戏团受雇助选的选民还有三成没有朝我们要回选民证和良民证以及押金,这些人都是我们的铁杆好同志,我们感激莫名,因此我们乐意朝这些好兄弟好乡亲支付酬劳:从今日起,凡他们购买我们四个候选人的彩票,我们一概一张选票支付五角,也就是说是五折优惠!

②现在具有选民身份,手里有票的先生、兄弟。可以来我们这里登记购买彩票,我们一概只收8折,也就是一张彩票,我们8角卖给您!超过一百张,我们给您7折!”

看着台上的那一大箱子银光闪闪的银元,又听到方秉生声嘶力竭的解释他们的优惠大酬宾活动,台下的雨伞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动:有人惊叹、有人惊喜、还有人回头去望雨帘下空无一人的自由党台子。

“方先生,这是我购买你们的彩票!一共十张!8折的话,你要退给我2元吗?”一个人挤到台子下。使劲一跳,一脚撑着台下柱子上裂口,一手攀着台子边,一手举着一把彩票。还居然把滴水的雨伞树袋熊一般用肚子顶着。

方秉生大笑起来,说道:“哎哎哎,这位老兄领会错我们优惠大酬宾的意思了。”

他转身招招手。钟二仔立刻跑过来给他一个簿子,方秉生冲着人群扬着簿子说道:“咱们大宋是以神立国。所以凡事都讲个合同。我们的意思是,你们若新买彩票。给我们钱,我们就登记在簿子上,分钱的时候少不了你们的!”

“我这彩票刚刚在彩票店买的啊!”攀着台子的那人不甘心的挥舞着手里的彩票,叫道:“看看,都是簇新的!”

方秉生无奈的摊开手笑了起来:“老兄,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假如你给我8元,我就能给你在簿子上登记10张彩票,若您胜了,按您的奖金还给您,我们也算是彩票代卖的啊。”

“那有什么意思?不是酬谢老支持者吗?”台下有人大叫,他抬起雨伞,让台上的人可以看到自己的拳头,叫道:“我本来就买了你们的彩票,你们现在才打折算什么意思呢?我先前买的你们32张彩票就算白买了吗?我们既然都是押你们要胜的,就是你们的老支持者吧?那样何不把我们以前买的彩票也给打折优惠了呢?”

一番话让台下的人纷纷附和。

方秉生在台上慨然自若的笑道:“知道各位都是咱们的铁杆拥趸,都是咱们民主党的好朋友、好百姓;然而各位既然买了我们的彩票,那就肯定是认为咱们党能赢的,对吧?”

“对啊!就押你们能赢。”台下听他询问,立刻都叫了起来。

方秉生笑道:“是啊,那何必担心呢?我们确实只给新彩票打折,我们也想给以前购买的彩票打折,但是不确认谁是铁了心支持我们的啊!我知道很多人也支持自由党,但是他们鼠目寸光,天天换马,手里押了不少咱们的民主党彩票,要是我们不从新彩票开始,那么就是要给钱给这伙叛徒啊,这是资敌啊!他们把民主党彩票卖给了我,手里有了钱,还不转头都换成自由党彩票吗?”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不少人都点起头来。

方秉生握拳大叫:“咱们就是要赢奖金,哪里能给敌人子弹呢?所以大家!大家,不好意思,本次优惠从新购我们的彩票开始!!!”

“那给你们这里交钱,你给我们彩票吗?和去彩票店买有何分别?”攀在台子上的那人大声问道。

方秉生朝后再次招手,钟二仔冲过来把一物交在方秉生手里,方秉生扬起手里那本厚书一样的东西,台下的人都看清了:原来是一本厚厚的整本彩票条,一千条一本的那种。

他说道:“我们都是守信的。这里又有大法官坐镇,我不会骗你们。只是为了确认是新买彩票支持我党的。所以必须在这里买,付钱、登记。选举结束后给你支付彩金。你们在我这里付的钱,凑足800我就去买一本真的彩票簿子,一千元!零头也会购买足额彩票。但是为了计量方便,我不会给你们真的彩票条,只是在簿子上登记给你开个凭据,这也等于我们替大家保管彩票,所以大家尽可安心购买打折彩票。”

说到这里,倚在旁边雨棚柱子上的庄飞将朝台子下最靠前的两人使了个眼色,这都是请来的托儿。

立刻有个人转身对身后密密麻麻的雨伞喊道:“我就信民主党厉害!咱一直支持民主党。虽然都买了五十元彩票了,有这等好事,我当然不会错过。”

说罢转回身仰头对着台子上的方秉生叫道:“方先生,我要买10元八折彩票!”

方秉生立刻点头哈腰的陪笑问道:“好!这位好兄弟可有选民证明?”

“有!我带着呢!”那人换了一手拿雨伞,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张证明特地转身对着围观的人高高扬了扬。

“快,放梯子!”方秉生喜得合不拢嘴,立刻有梯子从台子上顺了下来,那人踩着梯子摇摇晃晃的上了台子。

在众目睽睽之下,民主党的人先验明了他的良民证和选民证。收了他十元钱,然后在簿子上记录了他购买12张彩票,给他一张盖章的凭证和找回的4角铜币。

这就ok了。

那托站在台子边缘居高临下的朝着众人挥舞手里的小条,高声笑道:“哇哈哈。哥今天9元6角买了12张彩票,可省大钱了啊!”

旁边的方秉生带着李猛等候选人、书写员、仆人站成一排,一起啪啪的鼓掌。叫道:“是啊,咱民主党可不会亏待百姓了。咱们就是要为民做主和清正廉洁的啊。”

台下有不少人就撑不住了,有个毛头小伙子高声叫道:“方先生啊。咱不是选民,能八折买吗?”

方秉生笑道:“那就对不住了。咱们大宋国已经为德儿子降生都全民祷告了啊,这可是皇族生子的待遇啊!这德儿子要是姓宋,那肯定也是个亲王、王子啥的对吧?德儿子不就是靠选民撑着吗?所以选民也是咱们大宋的上等人、文化人、虔诚人、体面人,是议员的父母!是德儿子的好帮衬!所以啊,咱民主党暂时只优惠选民,看小伙你这么靓仔、眉清目秀、身强体壮的,一看就是福相,好好工作,你肯定能做选民的!哈哈!”

小伙子虽然没能弄上折扣,但被方秉生这种玻璃人死命的拍马屁,倒也没什么脾气,自己摸着后脑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后和同伴说这说那,腮帮子上的肉就没松下来过,心里就在盘算如何和别人说今天方秉生说自己有福相了,人家那可是有钱人啊。

方秉生几句话搞定年轻人,也没闲着,两手叉开对着台下的雨伞叫道:“大家都想明白:这些日子,咱们民主党是领先的,无论是彩票还是选票!咱们彩票继续增多,而选民手里便宜的多拿些彩票犒劳他们,等投票的时候,咱们稳赢的话,其他人——全国其他地区的人也会跟着买我们的彩票赌民意奖。所以选民是咱们民主党的宝贝啊,人家多拿点对咱们都有好处,对不对?——以前是民意奖引着伯乐奖,彩票引着选票,现在我们民主党总部又给了这么多钱,是易成先生亲自送来的存折,在巴黎银行提的现款,我们现在有的是钱,就怕自由党不来!这叫做伯乐奖倒逼民意奖,选票要压着彩票走了!!!记者兄弟们给写上啊!”

人群里也起了分化:非选民的人就有点悻悻的羡慕嫉妒恨;选民身份的家伙则都洋洋得意,咱可是和德儿子这“亲王”、议员这“西学怪官”有了些道不清扯不明的关系了。

方秉生要趁热打铁,送走了托儿,就扯着嗓子问谁继续来买。

不少人倒是跃跃欲试,但是有人为了自己说话清楚,连雨伞都收了。就在雨里跳着大叫:“民主党各位:你们优惠是不赖!但是假若一会人家自由党他们来了,给他们的支持者更优惠的方案。你们怎么办?”

一听这个问题,人群齐齐发出一声“对啊!”。连雨声都驱散了,所有人都掀起了雨伞、抬头去看方秉生他们。

从方秉生的视线看出去,就如同面前成百上千的贝壳打开了壳,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贪婪目光,如鬼蜮一般。

不过他早有准备,方秉生抬头透过雨帘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自由党台子,他冷笑道:“大家放心,他们给什么优惠,我给的更多。绝不会让大家吃亏!大家也不要怕最先在我们这里买彩票的吃亏,只要你在我们簿子上登记了,我们有新折扣,比如八折变7折,这优惠会原封不动的累加到您身上,该退您多少钱立刻就退!”

说完,他猛地一脚踢在了身边的银箱上,霸气十足的吼叫道:“这银山就是为自由党准备的,就怕他们没胆和我们拼!”

台下人群愣了片刻。猛然爆发出一片海潮般的叫好声。

立刻就有一拨人跑去李广西家,倒不全是支持自由党的报信者,也有买了民主党太多钱彩票进退不能的家伙,他们去李广西家报信就是想让自由党对着打折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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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上叫嚣了一小时。李猛他们让方秉生先下去喝杯茶休息一下,一到台子后面梯子边,居高临下就看到易成站在雨棚后半截。还在和在后台进进出出永远不少的记者群谈笑风生。

有记者问道:“易成先生,您作为钟家良先生的亲信。来龙川是要接管宣战吗?”

易成笑道:“这是没有的事。方秉生先生是民主党的选举专家,我们全权委托我们的方秉生同志策划和指挥在龙川的一切选举活动。我来。仅仅是送一些文件给他。”

说罢,易成想了想,又意犹未尽的补充道:“我们民主党群英荟萃、精英辈出,我们引领西学的最潮流的部分,从科技到军事乃至现在的西洋政体,这是毫无疑问的,就翻译出版方面来看,百分之八十的西学知识是由我们翻译和引进的。自由党?呵呵,虽然他们在商业方面很成功,但是论起靠智慧的东西来,我们仅仅用方先生对付宝少爷,绰绰有余。”

说着,他伸手指着头上的雨棚,叫道:“不信,就等着看宝少爷被我们打个落花流水。虽然铁路刚刚引入,是方兴未艾的新事物和弱小的产业,但是即便如此,里面的方先生也足够对付宝少爷了。有些东西,有钱不行,还得有文化。这是选举,不是选上海的名妓。”

记者们愣了一下,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有记者在笑完之后,又问道:“易成先生,这龙川选举是很重要啊,你们两党都是第一次成立和参选,这里也是全国知名的地方,在发生全国瞩目的大事,您真的不打算插手吗?您是监军吗?”

“不是!我不插手!”易成坚定的否决了对方,接着他笑了起来:“再瞩目,龙川也是小地方,若是这里我监军或者插手,那么京城选举谁来接手呢?大将就要指挥千军,面对衰弱无能的对手,我们年轻的小军官方先生就足以灭掉他们。”

脚踩在楼梯上的方秉生看着台下洋洋得意的易成,听他不停的踩自己,说自己铁路是新兴和弱小的产业,说自己是小军官,他焉能不知对方心里的小算盘。

钟家良一伙面对第一次轰动全国瞩目的选举、第一次强敌出现势均力敌的选举,底气也不是很足,所有人都没有经验,不知道水有多深。

这种情况下,他们就赖上方秉生了。

一句话:不管担子多沉,就押给方秉生了。反正民主党在龙川绝不派和郑阿宝地位相当的大将来。

方秉生从地位从名声来看,和郑阿宝天壤之别啊:他头条都很少能上,即便能上,也是跟在翁建光之类人的后面,撑四不过是提及他名字一下而已。

这种策略,就是用地位低的驽马对抗地位高的好马!

赢了:钟家良有的是心情来调侃郑阿宝的无能了——看看,我们随便拉个不出名的人就能把你这个暴发户花花公子干得屁滚尿流;

输了:钟家良也不丢脸,大不了就说我们没用全力,就派党内一般企业里的一个无名的小副手和你全国大公司的总裁斗了斗,你赢了也不光彩。

不过,既然都没有选举经验,方秉生以个人能力而言,根本不是驽马,要赢方秉生也很难;更况且,易成不监军不插手,就在这里瞪着眼睛看着方秉生怎么玩,这就是白来的经验啊,等惠州、京城、桂林这些大城选举的时候,很容易就当上称职的大将。

“唉,人生在世,有时候身不由己啊。”方秉生听着易成踩自己,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168 轮不到我出手呢

民主党进行了先发攻击,自由党当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张其结等人探听消息的工人、记者、好事者都前赴后继的来拍着李广西家的大门,告诉管家王杰仁民主党正在广场朝自由党叫板了。

策略还是金钱开路:你买彩票,他给折扣,而且就对着选民而来,号称现在要用伯乐奖倒逼民意奖了。

想想这策略实在挺高明:原来张其结几个人没有后台,全靠着民意奖勾引选民,而现在他们也有了财大气粗的后台自由党,那么对拼彩票数量的民意奖要是斗起来就真傻眼了,两党都傻眼;

方秉生立刻逆转思维,跳过势均力敌、两党可能都灰头土脸大出血的民意奖,要直指选民下黑手,变成选票倒逼彩票。

毕竟要是他选举得胜概率高的话,一样可以让人多买自己彩票,来个民意和伯乐的双赢。

张其结和李广西等四个候选人在走廊里忧心忡忡的商量了再商量,一直考虑到了上午11点,一下就用了两个小时,才去回报新老大郑阿宝。

郑阿宝正在李广西的客厅里大摇大摆的坐着,他没穿外衣,就穿着一件丝绣西洋式竖领衬衣,坐在沙发里翻阅各种枪械图纸,浑然不是四个候选人焦虑不已的模样,更不是对方大将方秉生如临大敌的做派,他轻松得很,简直如同在乡下度假一般。

这也是为啥张其结四个人非得商量清楚了才来回报的原因。

因为郑阿宝一驾临龙川收了四个人就说得很清楚:关于选举,我不如你们懂得多。所以要是对方出招,你们自己想明白了。再给我讲明白,开头连出去对战都是你们去。我只管看着。

来龙川这两天,倒是张其结等四个人给郑阿宝上选举实战课。从方秉生刚来龙川就利用黑白两道压制、陷害人,一直讲到他前两天改造双层马车专用夸胜。

郑阿宝倒是听得挺认真,有时候插嘴,毕竟他来龙川掺和选举是出于对皇权的巴结考虑,真正进入操作层面,反而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靠这几个人候选人反过来叫她。

不过这也是此人的一项技能,毕竟郑阿宝从学历上讲连一天学都没上过,却能成为远东军火业的销售和公关皇帝。除了他那些送礼行贿的天赋情商技能,他也被迫开发出一种技能:就是上船出差对要销售的商品一无所知,几天后下船就能无所不知,成为忽悠几个封疆大吏没问题的专家,他就靠着死记硬背各种军火型号、指标和优缺点的快速学习和圆谎技能。

因此郑阿宝这两天就靠着龙川四个候选人给自己讲课,不过他上得很愉快,听几个老实巴交的土鳖上课,比听皇帝上课舒服多了,后者的时候不敢多说什么。前者讲不明白的时候,破口大骂都可以——就好像自己花钱雇来的家庭教师。

“怎么回事?民主党他们怎么了?”陷在李广西家沙发里的郑阿宝一抬眼睛,就看到几个土鳖正和自己秘书小声交涉什么,光看那几个人丧家之犬般的表情和频频擦汗的工作以及偷眼瞧自己的眼神。郑阿宝就猜得出来是民主党消化了自己出现的坏消息,重整旗鼓出手了。

张其结走到郑阿宝面前,两手握着自己的礼帽。有些紧张的先鞠了个躬,然后说道:“宝少爷。听说民主党他们今早在银行里取了一大箱子银元,然后在三一广场举办什么老支持者酬宾活动。就是现在买他们的彩票。他们就给八折优惠。”

“八折优惠?”郑阿宝把手里的图纸卷成纸卷,扔在茶几上,抬头转了转眼珠,突然问道:“他们怎么确定不会一张彩票通过转手反复去他那里拿折扣?”

张其结一听就知道郑阿宝没听明白:他以为是自己购买一张彩票,去方秉生那里领2角钱,这样固然就可以一张彩票张三领完钱,转手给李四,李四再去领。

旁边的李广西赶紧挥手说道:“宝少爷,不是这样的。方秉生他们不出售实体彩票,只要你在簿子上登记,你自己其实是手里拿不到彩票的。就好像记账入股一样,所以不担心反复去拿折扣。”

“嗯!我明白了。”郑阿宝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句,接着他身子往后一躺,后背靠在了沙发上,从茶几上雪茄盒子里抽了一根雪茄叼在嘴上,他手下立刻给他点火,就保持这种大亨的姿势,宝少爷问道:“那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还是靠钱开路嘛,彩票没有打折,只是20%的价格由民主党替彩民出掉了。”李广西说道。

“也就是说龙川人购买1万张彩票,民主党出2000元。对吧?”郑阿宝抽了口雪茄,轻松的问道。

“是这样的。而且他们优惠的对象不是所有人,是选民。方秉生放言,此刻要用伯乐奖倒逼民意奖、用选票倒逼彩票。”张其结补充道。

“哦?好厉害啊。”郑阿宝歪了歪脑袋,表示佩服。

“宝少爷,民主党既然出招了,您看怎么办呢?”旁边的范林辉大汗淋漓的搓手说道,因为躬身说话,汗就从他的脸上一滴滴滴在自己脚下皮鞋前面。

郑阿宝叼着雪茄,在烟雾升腾中,一个一个的看着四个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自由党候选人,笑了笑,把雪茄从嘴里抽出来,说道:“怎么办?很简单啊,他们八折优惠,你们就去七折、六折、五折嘛。这不就是最基本的价格战嘛。”

张其结等四人闻言大喜——这军火大亨发话了,还惧怕方秉生他们嘛?

李广西嘴上带着笑躬身问道:“宝少爷,听说民主党他们抬了一万块银元上三一广场,咱们是不是更场面一点?”

“没问题啊!他们抬一箱。咱们抬两箱!他们拿一万,咱家拿两万!”郑阿宝笑眯眯的说道。

范林辉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脸都兴奋得红了,刚刚满头的大汗倏忽不见。好像被皮下烈火般的喜悦烤干了,他扭着粗大的脖子前后看着,搓手叫道:“宝少爷,既然您这么说,那咱们赶紧去银行取现金去吧。”

“好!你们去吧!”郑阿宝笑道,说完又弯腰从茶几上捡起自己的武器图纸,再次展开看了起来。

张其结、李广西、范林辉和王鱼家四个人脸上带着笑,立在沙发前看着郑阿宝。

看了十秒钟——郑阿宝在看图纸;

看了半分钟——郑阿宝还在看图纸;

看了三分钟——郑阿宝不仅在看图纸,连放大镜都拿上了;

四个人从满脸笑容变成了面面相觑:什么时候您老人家给点什么凭证去银行取现金呢?

范林辉最沉不住气。再次弯腰,肚里强大的渴望又被怕失礼的恐惧塞住了,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从脸到肚子都膨胀起来,彷佛一个巨大的蛤蟆,他忍了又忍,看郑阿宝一脸全神贯注看图纸的架势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他轻轻开口叫道:“宝少爷。您看……您看…….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去取钱啊?我们去给您找工人当保镖!”

“什么?什么时候?你们商量好了就去呗。”郑阿宝终于从图纸上抬起来头,有点迷惑的样子。

“那个…..那个……那个……”张其结结结巴巴的连说了三个“那个”,但是直接开口要钱愣是说不出口。

倒是王鱼家最为耿直,他直接问道:“宝少爷。您给我们多少钱呢?什么时候取钱?打折优惠给几折啊?”

一句话,其他三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纷纷对王鱼家报以感激的眼色。接着扭头去看郑阿宝。

“我给钱?”郑阿宝一脸吃惊的样子,又反问了一句:“我给什么钱?”

“不是您说我们要压过民主党一头的吗?”李广西又害怕又吃惊的叫道。

“哈。那就我给钱了?”郑阿宝哈哈大笑起来,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四个人。一脸“悟空你太调皮了”的表情。

笑完,他指着几个人说道:“这里难道不是龙川吗?你们难道不是龙川的自由度候选人吗?现在是你们的战争,我虽然是主将,但我将阵地交给你们了。敌人冲上来了,你们逐退他们,我不管你们用大炮还是子弹还是刺刀,反正上去给我打!”

“您难道的意思是我们自己掏钱打折扣?”范林辉眼珠子都要弹出眼眶了。

郑阿宝冷笑一声:“不是你们掏钱,难道我掏钱?我不是刚掏了12万吗?”

说到这里,看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从小孩看见娘变成了看见鬼,郑阿宝仰头大笑起来,说道:“你们啊,都是本地精英,前些天自己都敢靠着神和钟家良激战。现在呢,不要把自己当成长不大的小孩。我们是自由党,不是钟家良的民主党。那个假斯文真汉奸,恨不得把眼珠子伸到龙川来自己上蹿下跳,但是又怕丢面子,故而装逼不敢来。

我们是自由党,第一,我们都是要把大宋变成更纯洁的基督徒国家的,靠的是什么?是不劳而获吗?不是。基督徒都是战士是勇士,要靠自己的手努力作战——圣经上说“不要怕,只要信!”——你们祷告不也被应许了吗?

你们要努力去自己战斗。

各位也都是成功的商人,这是我很欣赏各位的一点。

我们不是像某些人那样靠着皇帝的施舍一个金饭碗,一夜暴富;我们也不是像某些人那样靠着溜须拍马、舔洋人的屁股沟子荣华富贵;我们面临的都是自由竞争的市场,我们能成功发达都是自己一滴血一滴汗的拼来的!

我们兄弟刚起家的时候,我就和大哥睡在车间里,为了解决个技术问题,他可以几宿不合眼;而我为了推销军火,太平天国那种异端怪物我都易容去过;

一句话,我们自由党是真正靠自己努力侍奉上帝的组织。

我们不是钟家良那种阉党,他若就靠着自己玩命投钱砸他们那一群废物出来当议员,你看,若是这是企业,这种企业长不了;若是这是西学捐官,这种官员呆不长;

第二,我来这里成立自由党,且不说一来就给你们12万银元的大礼,我来本身就是给你们最大的资本,这种资本你花多少钱能买到呢?

一夜之间,你们从孤军一样的自不量力者,在别人眼里,就和钟家良手下废物平起平坐了,这也是为何那个姓方的不想走民意奖拉票逼选票的路,却反而反过来用选票倒逼彩票了。

他们明白,有我给你们坐镇,再靠钱砸已经没有用了。

要是没有我在这里镇着他们,他钟家良还敢投钱,每次十万、每次十万的,你们怎么受得了?到最后,你们官钱两空,还落个不自量力的坏名声!”

说到这里,看四个人脸上神色虽然还有失望,但都缓和了,郑阿宝嘻嘻一笑说道:“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吗?你们谁不服我,可以立刻离开自由党,反正我也没有举办什么入党仪式、三刀六洞这些规矩还没时间订立。不过我就说一句,谁敢离开自由党,立刻就会被民主党撕碎,你们一毛钱也赚不到,反而都要赔光。”

他指着汗如雨下彷佛很气愤的范林辉,说道:“老范,你也不要气鼓鼓的。你要是当了议员,按现在各方投入赌金,你是一赚三,你的5000元要变15000元。但是这不可能啊,人家民主党虽然是阉党,不要脸不要腚,但毕竟实力很强,你怎么可能从人家眼皮底下扒拉一万多元盈利出来?这里是商人地位高的宋国吗?因为各方势力都很大,所以我建议你们要是会做生意的话,不要再幻想1变3的美梦,不过若是敢拿未来的盈利出去砸,1变2、1变1、5却是很有希望的,这不是空想。钱一多了,就像猛兽一样,越是大钱,越是需要用大钱去保卫。那么你们何必在乎自己凑点钱呢?这点小钱,还轮不到我出手。”

郑阿宝话一说完,范林辉赶紧挥手大叫:“宝少爷,我不是气鼓鼓的,我是听你的话说得在理,我是心情振奋!我哪里敢想5000变1万5呢?我听您的,我们几个凑钱想想怎么和民主党打擂台。”

“是是是,我们都太孟浪了,老想着不做事,咱们不是民主党全靠方秉生撑着,咱们自己也要努力。”张其结也流着冷汗点头称是。

“没错,这个打折销售,其实有杠杆的,若我们打7折,凑3万银元就能放10万自由党彩票出去给选民。这点钱还劳动不了宝少爷大驾!”李广西也点头哈腰。

看着四个人背影惶恐的出去,郑阿宝低声说了句:“人啊,不给点颜色看,就想偷懒耍奸,在我面前想这么干?做梦!”说完,不以为意的继续低头研究图纸。

第二天,张其结四个人凑了2万元,也开始在民主党对面的台子上搞起了同样的支持自由党的选民八折优惠的活动,又开始唱起了对台戏。

盯着对面一样人头涌动的景象,方秉生抱着胳膊冷笑,低声道:“就怕你们不来呢!”(未完待续。)

169 联络员

【选举第四周周三】上午9点

今天仍然小雨,然而三一广场再次恢复了城池出大事时候的绝对中心的地方,好像全城人都冒雨挤了过来,在雨中都水泄不通:

雨里,富人和平常人家拿西洋伞,小心的在森林一般的雨伞海洋中转着自己的伞柄,防止造型漂亮价格不菲的折叠伞被撞倒;穷人们则拿着便宜的油纸伞,这种伞不够结实,用的年数久了就满是窟窿;甚至有的人手里都称不上是伞了,而是一把朝天空张开的花骨朵,就剩伞骨了;更穷的人或者来的太匆忙的人,连伞也没有,就挤在屋檐下、雨棚下、教堂厅下这些可以避雨的地方。

广场上已经出现了两个遮蔽平台的雨棚了,犹如两头野兽虎视眈眈盯着对方,它们前面、四周则围满了围满了人群,在高处看下去,遮蔽石板广场的雨伞和人头如同不停起伏的海涛,自由党和民主党两个大雨棚则彷佛这海涛中对峙的巨大海龟。

三一广场再次被堵满,自然是因为两大豪门终于发生了激斗,这是自由党成立以来的首次出手。

不过这个出手不够漂亮,没有当初方秉生马戏团那么惊艳,因为自由党他们和民主党相比有点创意和狠劲不够。

方秉生他们民主党打八折送彩票,而且是记账彩票,自由党也赶紧出来打八折送彩票;

今天估计是看有了竞争者,民主党大毛笔一挥,把巨大酬谢条幅上的“八折”改成“七折”。当时人群就沸腾了起来,大声的叫好声彷佛闪电般在雨里乱窜;

接着人群又去吼自由党几个本地商人。他们也流着冷汗,跟着改成了“七折”。一样做了承诺:赶紧来买,以后若是折扣更多,一样优惠已经购买记账彩票的人。

虽然有雨路滑,但两边的台子上竖起的梯子犹如天梯一般,来来回回爬满了人,都是去购买优惠彩票的家伙。

能上去购买优惠彩票的都是高人一等的选民:识字又有钱,看着县城里的体面人都笑容满面的或者买民主党或者买自由党彩票。

两个台子之间围观的非选民赌徒又是羡慕又是叹息自己悲哀的底层命运:不识字竟然连个优惠折扣都没有,不过这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也有很多人爬梯子上台去买彩票的时候,被下面的人一片嘘声。因为县城小大家都认识,互相都知根知底,起哄的内容往往是:

“张三,你个穷瘪三,家里席子都是破的,什么时候混上选民资格的?”

“李四,你什么时候识字了?”

“王五,你不是和我一般年龄吗?我今年才二十一,你小子怎么有资格当选民呢?”

……….

被起哄的人往往十分淡定。不仅淡定而且还隐隐有洋洋得意之色,然后或者沉默不语上去买七折便宜记账彩票,或者索性在梯子上抱拳行礼,心里倒是想的差不多:老子能当选民。是因为老子聪明!谁叫你不送礼/不作弊/不借钱/不上突击识字班的?你们这群白痴还有脸嘘我?

人踩着梯子从下面爬到雨棚下的台子之时,往往一愣。

因为虽然没有雨棚的那时候,民主党五个大将经常在上面上蹿下跳。显得地方极大,但现在用比台子还宽的雨棚盖住了。光线很阴暗,而且已经站了不少人。居然显得满当当的:

民主党四个候选人穿得人模狗样,在方秉生的带领下排成一排,笑容满脸的和每个上台来的人握手致意;

台子中间三个书桌一字排开,由鸦片馆的会计们分别检查证件、收款、登记彩票,一条龙服务;

这样居然还要排队,台子右边又排了一排椅子,等候的选民享受了贵宾待遇,不仅能坐,还有鸦片馆伙计殷勤的倒茶递毛巾,就差托着烟枪和鸦片膏上来了;

买完的人就不用冒雨从湿漉漉的梯子爬回去了,而是从后台下去走人了。

一个穿丝绸长袍的先生买了五十元的七折彩票,礼貌的用手里的西洋礼帽对着方秉生等人示意,然后朝后台走去。

台子前的一排人中,李猛对身边的方秉生咬了咬耳朵,方秉生立刻抬起下颏示意,李猛马上追了上去。

在那丝绸长袍刚从木梯子下到台子后面的时候,李猛叫住了他。

“昌盛丝绸行的王老板,留步!感谢您支持我们党!”李猛装作惊喜的模样冲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哎呀,您太客气了。我支持你们民主党!从一开始就支持!”王老板有些受宠若惊的模样,立刻张开嘴大笑起来,露出一口因为抽烟而发黄的牙齿。彷佛为了坚定自己必胜的信心,他显得格外健谈,抬起手里的雨伞虚指着对面说道:“虽然对面的张其结几个人也成立了自由党,还有了后台。但这不是你们一直领先吗?而且我考虑咱家的钟家良先生他们不亚于宝少爷,既然一直领先,还是一定要支持你们!”

李猛摇着对方的手跟着笑了起来,说道:“那是自然,我们从马戏团开始就一直给选民登记造册,全龙川的选民是谁有多少,我们比官府都知道的更清楚…….”

“哈!那有几成人买咱们的票了?能不能给透透?”王老板闻言大喜,八卦精神熊熊燃烧起来,有些阴暗的后台彷佛都被他眼里的火焰给照亮了。

李猛转了转眼珠,把嘴唇凑到对方耳朵边,小声道:“现在在咱们册子上登记的选民就像咱们打折的数量一样多。所以您大可安心啦,定然大赚。因为伯乐奖咱们赢定了。”

“哈哈!我就说,咱们一直领先怕什么呢?”王老板笑了起来。

李猛这时候说道:“王老板,知道您是咱们党的老朋友。有个事情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帮忙?绝不会亏待您的。是关于选举得胜的事……..”

一听关乎自己的赌金,王老板立刻拍着胸脯说道:“选举得胜?没问题!是不是要在我店里放广告?没问题!我给你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我告诉你啊。我给我伙计说了:谁敢买自由党的彩票,我就打断他的腿!”

“多谢您了。不过不需要打断谁的腿。”李猛说道:“我们想请您这种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我们选区的联络员,全城都知道您热心公益,在四邻八舍里威望很高,您能否负责您绸缎行所在的大水坑街的联络?”

“联络员?干什么的?”王老板有些不解了。

“就是有什么优惠,您负责给整条街支持我们的选民说说,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可能会暗中预先通知咱们选民,您就负责个偷偷传信的活,行吗?”李猛略带哀求的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塞在王老板手里,说道:“这是联络员的酬劳。以后若是有事,还有酬谢,总之不会亏待您的。”

王老板打开信封一开,吃了一惊,随后又是一喜:信封里有20张彩票,花红柳绿的恰好每个候选人五张,这就是20元钱啊!若是按自己的祷告,民主党大胜了。也许会等于40元。

“好!周围谁支持民主党、谁支持自由党,咱都是一清二楚的,我就当你们的联络员了!我也要加入民主党!”王老板叫道:“不对,我本来就已经是你们的编外党员了。对吧?”

“是是是!”李猛连声陪笑。

王老板把信封装进自己的怀里,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样,小声说道:“我可不止大水坑街知道底细。其实琼花巷、爱神街、忠君路等等整个东城这一块我都熟啊!我都给你负责吧!不要你额外的钱!”

“那倒不用了。咱们民主党支持者遍布全县城,每条街都有联络员!”李猛笑道。

接着他拉着王老板小声道:“现在有个事求您。您帮个忙。”

两人又密谈了一会,王老板欢天喜地的走了。回到自己店里,打开那信封,把彩票收到抽屉里,自言自语道:“真是先进,贿赂都用彩票了。”随后他拿出一张白纸,提起毛笔皱眉想了一会,在纸上写起一张名单来,喃喃小声念叨着:“方先生他们要自由党支持者名单干嘛哦?那群白痴,天天见面就和我们吵架,总以为天上掉馅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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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第四周周三】下午4点

鸦片馆的王经理特意穿上了一身粗布做的衣服,把精致的西洋式牛皮公文包用破报纸包了,雨伞都没打,戴着一顶破草帽遮住脸,绕了一个圈子,从三一广场的另一头进了三一街,做贼一样溜着墙根,躲开满街的议论纷纷的行人、神色兴奋的记者,悄悄的进了衙门。

他要求见赵金中基大法官,在门房填的理由是:民主党要求选举仲裁。

因为这个理由,立刻就被召见了。

“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求这个?”赵金大法官听完这个使者的要求,再看看这小子差不多是化妆来的,而且他相比方秉生、易成、四候选人那几个大名人不显眼,用他做使者,简直是相当于暗中来的民主党要求,不由的有些愣了,搞不清方秉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大人,没什么。您知道我们在开展彩票促销活动,我们购买了选民大量记名彩票,但是这都是记在账目上的,我们还会开展赠送些彩票的活动,怕实体彩票数目不够,故而要求使用票据兑换本城实体彩票。用做宣传。”王经理看着大法官有些紧张,他不小心就用了裹公文包的破报纸擦起了满头的冷汗来,结果额头上全部是黑道道了。

“而且,我们也想做做宣传,说龙川本党彩票销售很好。这不要浪费太多钱,毕竟自由党也财大气粗,斗起来两边都不好,洋人又会说我们是对赌了,我们也是为朝廷分忧。”

“哦。”赵金大法官连连点头——这个理由倒是很有力。

民主党的要求是:他们曾经使用大额彩票购买机制,一大笔钱花出去就拿到一张签名的购买凭据,但是他们现在要求用这些大额票据兑换回等价实体小额彩票,共计民主党四人2.8万张彩票。

比如李猛自己记名购买了6000元彩票,现在就要求把这张轻飘飘的纸,换成一千张彩票条的大本子,6本。

考虑这个要求其实对彩票公司无损,因为不过是拿销售凭据换来他的未销售存货;而且这可能是民主党竞选手段的一种变化,静观其变有助于其后的选举经验。于是赵金大法官就同意了,并立刻招来彩票店老板范西爵,询问他店里存货够吗。

在下午5点,民主党用大额票据兑换了实体彩票28000张,从范西爵店里运走了28本彩票簿子。

范西爵回到店里,看店里冷冷清清的根本没有人,这是因为大家都看着民主党和自由党开始斗富,用的是打折扣的法子,这个法子自然就是大家从民主党或者自由党那里登记廉价彩票,再由他们花一元一张从彩票店购买,这样选民谁会来自己买彩票?即便是非选民,也很容易搭上这折扣顺风车,找个选民,给他钱,请他代买折扣彩票就行了。

至于两个党来不来范西爵店里买彩票,百姓都不关心,只要到时候给钱就行了。

当然范西爵关心,今天昨天一整天,他就和伙计时不时的去三一广场看看热闹,心里盘算着:两个党若不来自己店里买彩票,把他们的记账彩票变成实体彩票,就立刻去告他们私开赌场。

没想到民主党这群家伙竟然也沉得住气,不仅没买,而是换了彩票,看着昨天晚上念念叨叨的那一大堆彩票少了一半,自己却一个大子也没有收到,范西爵有些恼火,坐在柜台后面,看着面前清冷的店堂,座位旁边一大筐的鞭炮,叹了口气,鞭炮是打算谁再购买千元以上的彩票的时候就放一挂既喜庆又做了宣传,这还是伙计提出来的,谁知道买了这筐鞭炮后,别说一千批发,一百零售的彩票都没卖出过了!

看着鞭炮,范西爵越想越生气,气咻咻对伙计说道:“这伙人到底要打折扣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来买自己的彩票?你说要是他们骗咱们公司:自己折扣卖了一万,却只来买五千抵数怎么办?”

“老板,那…那…那….”伙计看着最近半个月因为抽成要暴富、却胡子拉茬一身馊味的老板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妈的,要是敢骗我?我就去告他们!去找记者!不对,我现在就去找记者,不能由着他们两个党这样私自记账彩票,这尼玛把我们公司摆外面了啊!这是违法行为!”范西爵气哼哼站起来真要出去找个记者念叨。

就在范西爵掀开柜台挡板就要出门的时候,三个人带着一身雨的潮气进来了。(未完待续。)

170 馅饼

【选举第四周周三】下午6点

就在范西爵担心两个党骗自己公司要出去找记者的时候,三个人进来了。

一进来就是同时一个顿步。

这个店太深,现在又下雨还是傍晚,从外面一进来都觉的这里黑咕隆咚的。

“各位是来买彩票的吗?”范西爵立刻退回柜台后,盖上挡板,满脸期望的问道。

“是啊。我们买彩票。”有一个人答道。

另一人叫道:“哎呀,老板,你店里有点黑啊。不点灯吗?”

听两个人都是外地口音,看穿着也是很破很土,第三个人更好:进来看了一眼,又回去了,就蹲在店门口,屁股对着范西爵,还张开了滴水的伞挡住了半个门,让本来就黑的店面里更黑了。

这么不长眼啊?老农民吗?

料想不是什么大顾客,最近将会发一笔大财的范西爵也脾气见长,也不是选举以前见谁都笑眯眯的小老板了,听着顾客说黑,就当听不见,就直接问:“各位买多少啊?”

“嗯?”两个人走到柜台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手扒着柜台,好像都很有些尴尬和胆怯的模样。

这种人,范西爵见得多了,都是些乡巴佬,想买彩票发财又舍不得花钱,往往问这问那老半天才从怀里或者裤裆里掏出一把带着恶臭的铜币,买寥寥几张彩票。

想到这里,范西爵更没有好气了,把手里的一本彩票簿子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叫道:“快点!我们要关门了!”

两个人停了几秒,一个人头伸了过来。带着身上一股火车的煤烟味,屋里黑。范西爵看不清楚其面相,但可以看到他在呲牙笑,好像找工的流民唯唯诺诺的模样。

范西爵厌恶的朝后仰了身子,但他听到的话瞬间又让他的身体弹了回来。

那人说的话是:“嗯?我就买伍佰元吧。”

“500?!”范西爵眼珠子猛地一瞪。

没等他感觉到眼皮上张的酸疼,另一个人又怪异的叫了起来:“哦?这么巧?我也买500的。”

啪的一声,范西爵身体朝前躬身了,差点和伸头过来那人鼻子碰到鼻子,浑然不觉了对方身上的烟味和汗味:“你买……不!您,大爷您买500?这位大爷您也买500?”

“是啊。但是你这太黑,我点钱看不清啊。”那人无奈的说道。

“掌灯!掌灯!擦!谁叫你拿蜡烛的!给我拿最好的洋油灯来!那个亮堂!”范西爵朝着伙计咆哮着。

灯亮了,范西爵看清了二人面相确实就是带点痞子气的穷人,但难以置信的是两人竟然真的掏出了1000元,还是崭新的10元纸币,一次就买走了整整一本彩票簿。

目送两人把彩票簿包在蓑衣里,就这么走出去了,目瞪口呆的范西爵握住手里一叠厚厚钞票还在发愣。

两人刚走,又有两个人挤开堵住门的雨伞走了进来:一样的穿着很破。一样的外地口音,这次是一人买800一人买200.

搞笑的是,买200的那人又装模作样的说道:“哎呀,听口音。咱们都是老乡啊,不如别让老板撕了这簿子,咱们合买一本吧。”

和前一对一样。不过这些人买的数额绝对让范西爵一个哈字也笑不出来,事实上。他连这诡异的一幕都没发觉,颤抖着手。又卖出了一本整的彩票簿。

第二本彩票簿刚卖出,又来了两个人。

开口就问要不要做大生意,条件就是老板关门,不要上报张榜,匿名购买。

他们要包圆剩下的二十本彩票簿外加所有散的彩票,用麻袋装着钱来的。

范西爵梦游般在半小时内卖掉了24000元的销售额,扭头一看,墙边空了一半,那里中午还堆着50本民主党候选人彩票簿子呢!

“老板要不要找记者?他们肯定是民主党派来的!全部买民主党的彩票!”伙计兴奋的大叫起来。

“最好不要。”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墙边发出,简直如鬼一般突然出现,彩票店里主仆二人全吓了个哆嗦,扭头一看墙边椅子上还坐着个人呢。

这个人就是第一波三人中蹲在门口撑伞的那家伙,只不过连续的大买卖击晕了彩票店主仆二人,到最后二人要求关门买货的时候,他们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已经做到了墙边椅子上,那里被柱子挡住了亮光,不注意还真看不见。

那人穿着也很普通,操着一口的京城口音,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前,把手伸进怀里。

“你想干什么?”小伙计惊骇失措举起了范西爵练字用的砚台,里面的墨汁洒了这小孩自己一头一脸。

范西爵则手忙脚乱的拉开脚下柜子门,要去拿那杆爱好和平的褐贝丝老枪。

“别激动。我是给各位送钱来的。”那人赶紧叫道,高高举起从粗布衣服的怀里伸出来的手,手里没有手枪也没有刀子,而是一叠钞票。

他把钞票放在柜台上,分成厚薄不一的两摞,厚的一叠推给范西爵,薄的一叠推给伙计。

嘴里说道:“老板,若是你保守秘密,七天之内,不见报纸报道。我再送同样的两叠给你们。好不好?”

看着柜台上的钞票,出于职业习惯,范西爵又动不了脚了。

伙计则松了口气,一边放下砚台,一边擦着脸上的墨汁,对着那人惊问道:“大哥,您是方秉生他们的手下吗?”

“呵呵,这和你没关系。”那人笑了起来,用手指点了点钞票说道:“我知道你们是靠销售抽成的,自己赚点过手费。这么多钱你们要买多少彩票才赚得到?这是白得的。若收了,彩票公司不会知道。你们也没有做任何违法或者对不起公司的事,仅仅就是保守秘密不朝报业那群孙子说说而已。对不对?收了吧。我们做事说话算话。事后还有一倍相送。”

“好…….啊……”范西爵犹豫一下。收起了那叠钱,毕竟他和钱没仇啊。

那人看范西爵和伙计拿了钱。微笑一下,很时髦的抬手用手指额头摆了个捏的动作,他要捏礼帽的大帽檐行礼,但是他头上没有礼帽,只有粗布紧紧包住的头巾,一下捏了个空,这个人失笑了一下,自己转身打开闩上的店门跑进了雨里。

“哎呀,我的妈呀。民主党今天买了自己2万多张彩票啊!还偷偷摸摸的来买的,他们要干什么啊?”小伙计把自己那叠贿金贴在胸口,又兴奋又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可是他们为啥不一次购买这些呢?那样可以贴告示上报纸啊,干嘛反而偷偷摸摸的买?还不让报纸知道,奇怪啊!”小伙计又满脸疑惑的说道。

“谁知道呢!选举让人发财啊!”范西爵吐了一口唾沫在指肚上,唰唰点起送给自己的那叠钞票来。

就在主仆二人兴奋的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店里来回乱窜不知如何发泄自己兴奋好的时候,小伙计突然指着空了一大块的墙角叫道:“老板,他们买光了民主党彩票啊!我们没货了,要是别人来买咋办啊?”

“对啊。货没了,要超总部要货的啊!”范西爵惊呼起来。

“老板,赶紧去报告总部吧,他们民主党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弄不好又是整个县城蜂拥而来买他们彩票,而咱们没有货!”小伙计说道。

范西爵应了一声,正要走。又转头道:“可是,民主党他们要我们保密啊。不要给别人说这事啊。还有一半钱要给咱们呢,他们应该说话算话吧?这么有钱的疯子。”

“他们不要我们和报纸说。但我们也得要卖货啊,我们是朝总部要货啊!我们没有骗他们啊。”小伙计摊开手叫道。

“小子,有你的!我这就写信!咱们店一张民主党的彩票也没有了,这怎么行呢!”范西爵

“写什么信啊?说不定很快这里就挤满了要买民主党彩票的家伙,老板您这几天也发了,发电报!”小伙计笑道。

“对!钱是王八蛋!我也发发电报试试!以前就是省钱,都是写信,还没开过洋荤呢。”范西爵也笑了。

范西爵笑着,拿了把伞推门去了隔壁邮局。

随着就是隔壁,几步路也不到,不必打伞,但范西爵心情大好,突然觉得自己身体娇贵了,不打伞遮雨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呢。

邮局也没有多少人,两党进入比拼折扣烧钱的架势,这貌似是一种持久战,记者们也没什么好写的,再加上下了好几天雨,下午4点民主党和自由党先后收摊走人之后,记者也不守着三一广场了,和平民一样都回住处休息了。

在邮局里,办事员看清了是谁,立刻带着点恐惧的眼色站起来,殷勤的为范西爵服务,手把手的教隔壁的大名人彩票店老板范西爵如何填写电报文,收了电报文和钱,办事员笑着说道:“范老板,您放心吧,明天电报就到京城了。”

送走了欢天喜地的范西爵,办事员拿着他的电报进了后面的发报室,这份电文转交给就等在里面不敢下班的经理,经理又立刻进了自己的经理室,将电文呈给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上抽了一碟子烟灰的山鸡。

“别给我,念给我听,我不识字!”山鸡拒绝拿过那电报文。

听完电报文内容后,山鸡把手里的雪茄掐灭在碟子里,拿过电报,冷笑道:

“擦!这王八蛋果然发电报了,没让我白等。”

说完,山鸡用眼睛晃了一眼手里的电报纸,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范西爵的电报文,看着电报文在碟子里化成了灰,扭头对经理笑道:“你今天立功了。”

说完,他自己站起来抓起衣服,也不要经理的雨伞,冒雨一路狂奔回到钟二仔家。

“生哥,问题解决!彩票店情报掐断!”在门口,山鸡撸了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水,推开紧闭的房门,一步跳进大厅,大声叫道。

大厅里灯火通明,方秉生、四候选人、京城监军易成等人都在,厅中间两张方桌对拼起来,摆上了龙川县城地图,上面已经插满了小旗;

易成等人危膝正坐,不发一言;

方秉生穿着衬衣和吊带裤围着地图,在来回踱步,手指掐着下巴,手指之间还插着根铅笔,正在沉思,一副大将的模样;

李猛等人在旁边正拿着报告大声的念各条街自由党人的名单统计,还不时的指着各条街道说着自己的补充信息。

一派杀气腾腾的司令部景象。(未完待续。)

171 运筹帷幄

在民主党通过置换和购买,偷偷弄光彩票店所有存货的第二天,一群不起眼却和民主党紧密相关的人:鸦片馆伙计、候选人家里的家丁就冒雨穿梭在了龙川县城里,拜访一个又一个被定为联络员的人。

对于一个小县城而言,联络员很好找:在当地德高望重又体面,谁支持哪个党、谁是谁的铁杆拥趸,这些情报就如同黑夜里的洋油灯一样显眼。

随着访客的匆匆离去,联络员都是带着惊喜交集的神态送出来,有人还固执的要替访客雇佣人力车,看得出访客们带来的是好消息。

这个消息就是:民主党为了酬谢各位民主党支持者,私下里要给与各位更大的优惠,因为选情在前三周变幻莫测,很多人都顺风倒,即便现在很支持民主党,手里也难免有些自由党四个候选人的彩票砸在手里;方秉生等人不忍心看到老朋友利益受到损失,因此提出要以一换二。

一张自由党的彩票兑换两张民主党彩票!

而且为了保密,此次兑换不记账,以实物彩票兑换;

兑换限额不高于该人记账彩票的数额;

比如昌盛绸缎行的王老板在民主党台子那里购买了五十元的民主党候选人彩票,那么他就可拿25张自由党彩票再去兑换50张民主党彩票。

并且每个人都被告知:党手里彩票数量有限,送完为止,欲换从速。

这样天大的好事能不让王老板乐开了花吗?

一来这等于人家打对折白送你一张彩票。一张彩票价值变成了0.5元;

二来手里确实有刚开始买的四张自由党彩票,都是张其结和李广西的。正愁白瞎钱了呢,这下可好。可以换成8张他看好的李猛和钟二仔的彩票了!

当然事情其实更好。

王老板送走李猛的管家,一脚刚迈过自己商店的门槛,一个念头就钻了进来:我凭什么就兑换4张自由党彩票呢?我去找别人要点、哪怕自己买点,我也要兑换足额25张彩票啊,这样一下就进来了50张民主党彩票呢。

“小李,你不是那天说张其结聪明吗?你小子肯定买了自由党彩票吧?”王老板进了店里就对整理货架的一个伙计高声问道。

“呀,老板,您还记得这事啊!”小伙子拿着鸡毛掸子转身笑了笑答道:“是买过他两张彩票,但是不是您说民主党占优势吗?我改支持民主党了。很早的事了,宝少爷来之前。”

“张其结的两张彩票呢?不如拿来给我好了。卖给我?便宜点?”王老板也笑了起来。

“为什么?”伙计吃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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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个流言在城里传开了:民主党那里可以以一换二,1张自由票兑换2张民主票!而且是民主党内部酬宾,只能通过他们的选民支持者去兑换。

茶楼酒肆里不知谁说的,到处在说这个“流言”,有人不信,问问“黑市”的价格却也不得不信了。

所谓的黑市其实并不规范也很小,主要是想换马押的人彼此交易手里的彩票,或者是不想赌了就出售掉换点现金。对于小小的县城外加飞速爆红太快的选举,可想而知不过是茶馆饭馆里的熟人之间的小生意。

一开始张其结四个人的彩票因为被钟家良追着狂揍,每次都奄奄一息,价码一般从一角到四角就可以买一张。而且波动极大。

当然你也别指望基督徒大侠帮忙或者宝少爷来了之后,你还能廉价的买到几张,那时候自由党的彩票是有价无市。谁卖呢?你得去彩票店老老实实买一元一张的。

宝少爷来了之后,因为张其结几个草头候选人也有了大后台。私下交易的价码立刻飙升到五角一张,而民主党彩票价码飚减到五角一张。而且一般也不货钱交易,而是实物置换。也就是说两者等价,这也是两者对赌的期望收益率,胜负五五开。

但是这两天,“黑市”自由党彩票价格狂涨,并且买的人都不玩实物置换了,一概付钱买,价格于是被炒作到了9角银子,这还得付出酒菜请客当添头,和在彩票店买没有啥区别了。

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自由党宝少爷有了啥惊天好消息了,但一打听,竟然是民主党那边私底下有了大动作。

“1换2啊,这得多少彩票啊?等于对折了啊。”茶馆里都是这种惊呼声。

当然立刻有冷静和洞悉机密的声音回应他:“所以要快啊,听说是内部酬谢老选民,不要让他们的自由党的彩票砸在自己手里。收五千张自由党彩票就截止!”

“那我不是选民怎么办?我也支持民主党啊!手里有32张民主党彩票和8张自由党彩票呢!岂不是白亏8元了吗?”

“这简单,你找个选民帮你去换啊!”

“在哪里换?我今天去三一广场问了,民主党方先生斩钉截铁的说没有这事啊!”

“不是三一广场的,他们在鸦片馆后门那里兑换,很隐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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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第四周周五】下午

李猛管家转过街口,直直进了八福家具店,找李老板。

八福家具的李老板和昌盛绸缎王老板相反,他可是自由党的铁杆拥趸,因为他和张其结在一个教会里、一个商会里,看他的店名就知道了:八福,可不是满清的什么福气,那是耶稣的登山宝训里提及的八福。

“哎呀,这不是秦先生吗?下雨天过来看家具啊?要添置什么呢?”李老板听伙计说李猛管家来了,也不敢怠慢。急急从店后面跑过来了。

“有个事,和您商量。私下聊方便吗?”李猛管家笑道。

“哦?好啊。里面请!”李老板赶紧殷勤的把客人领到店后面的办公室里。

在藤椅上坐下,管家单刀直入的问道:“老李。我们在兑换彩票酬宾听说了吗?”

李老板手一哆嗦,茶水泼得茶盘上满是水。

“听说了,全城都传遍了,你们到底要兑换多少彩票呢?”李老板笑着说道:“知道你们要保密,但是咱们这是小县城,别说墙不透风,简直连墙都没有。”

管家对全城都知道保密的事情这点并没有什么惊讶或者害怕的表情,结果老李递来的茶杯,嘻嘻笑了笑说道:

“老李。你说得对,咱们这小县城别想保密。我也听说了你是自由党支持者,手里握着二百四十张彩票。想不想参加我们的兑换酬宾呢?”

老李一听,嘴里扑的一下,把刚喝进去的茶水都吐出来了,瞪大眼睛张着茶水淋漓的手看着管家叫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摊开手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我们老爷家公子结婚的时候,在你这里定做的一套家具,记得吗?都是老邻居老伙计了。有好事先通知你下啊。这你不要就亏了,一张换两张的!!!”

老李苦笑了一声,摆着手说道:“我知道你们一换二,但是我这不变成480张民主党彩票了吗?我这变成支持你们当议员了啊。”

说到这里。老李挥着手说道:“这个实在是帮不了,我和老张、广西、鱼家、老范都是长老会的弟兄,还是商会的同仁。于公于私我还是倾向于他们。当然,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你们民主党也是精英。不过,唉。我也是基督徒,不能做事首尾两端的,我说了要支持老张他们,不能说假话,否则神会惩罚我的,所以不好意思啦。”

管家呵呵一笑,说道:“老李,没打算让你加入我们民主党一边。只是还是那句话,是给你个好处。”

老李大笑起来,摆手道:“给我好处,我就变成民主党了啊。”

管家摇了摇头说道:“老李,你想差了,我们不是想让你加入民主党,仅仅是个老朋友的好处。是这样的,你看,我们民主党做什么助选,那边自由党也跟着来。我们请马戏团,他们请粤剧团;我们打折销售彩票,他们也跟着打折销售,还都是七折。现在我们以一换二的酬宾,我想张其结老板他们也都听说了,所以他们也必然会玩这一套,因此李猛老爷想起了你,特意让我给你招呼一声。你还是自由党,就是给你点方便,都老朋友了。”

“你什么意思?怎么我还是自由党?”老李疑问道。

管家笑道:“我们以一换二酬谢老支持者,你们肯定过两天也是如此,也要以一换二,甚至以一换三!你想,你自由党彩票240张兑换了民主党彩票480张;等张其结他们搞这一套的时候,你可以民主党480张彩票兑换出960张自由党彩票来啊!”

只见老李瞠目结舌的手指一松,茶杯就摔在了地上。

看着张着嘴合不上的老李,管家笑道:“对吧?是不是这个道理,您一下从240张彩票变成了960张,一毛钱不用出的,这种好事,我们家李老爷能忘了您吗?我们少爷和少奶奶还睡着您做的床呢。”

老李擦着满头的冷汗,看起来动心,他结结巴巴的问:“可是…可是…这好吗?这不等于偷了张其结他们几百元吗?”

“什么偷啊!”管家一跺脚说道:“钱是自由党和民主党出的!我们县城的钱谁能玩得起这种烧钱烧得吓死人的选举,还不都是京城来的?自由党也是一样的。选举就要花钱,对吧,选举让人发财嘛——这是大法官的秘书说的,让百姓发财了,这财从何来?还不就是京城的富豪们当成游戏或者当成慈善了吗?您按规矩来的,没有违背圣经,也没有违法啊。”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李老板弯腰从地上捡起茶杯,擦着满头的冷汗,脸都黑了。

“快点做决定啊!这是李猛老爷让我偷偷告诉您的!别告诉别人!这是介绍信,您可以兑换300张自由党彩票。留着吧,自己做决定。”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张盖戳的介绍信放在茶几上。

接着他拿起脚边的雨伞站了起来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不要送了!”管家站起身告辞,他还要去拜访另外几十个握有大量彩票的自由党铁杆支持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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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举第四周周六】上午10点。

雨终于停了,但是天还是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

这两天,三一广场上购买民主党记账彩票的人挤破了头——因为这和兑换最高限额有关,三一广场上买得越多,在鸦片馆后门能兑换的上限就越高;

彩票店也挤破了头,开始一直害怕有人买民主党彩票却卖光了的范西爵松了口气:没有一个人买民主党彩票,全部对着自由党四个候选人死买。——这些人反而都是民主党支持者,要用这些彩票去以一换二;

三一广场之中高台上的方秉生仍然在殷勤的接纳选民,这时候林留名匆匆的从后台上来,把嘴凑到方秉生耳边小声的说道:“方先生,鸦片馆那边已经放出了3万张彩票,没了!”

方秉生闻言一振,扭头看向坐在高台后面督战的易成,目光意在请示。

易成一愣,接着很佩服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方秉生握住拳头低声道:“偷梁换柱计划正式开始!”,接着他转身大叫:“准备好的条幅、箱子全部搬上来!开始行动!”

广场里的人察觉到了民主党的异动,人群慢慢的没有了声音,都在翘足观望,敏感的记者宛如闻到味道的秃鹫开始朝台子前冲锋了。

只见几个箩筐在台子上一字排开,民主党的人打开藤条箱子,把一摞一摞的千条一本彩票簿厚书般摞成半人高,又把散的彩票倒进箩筐,台子上全是成堆成堆的彩票条,看起来真是惊煞人——这些小纸条可是一个银元一条啊!

民主党的人爬上梯子,把巨大的条幅挂在高台的雨棚两边和上面,看见这两条条幅在雨棚两边如同春联一般慢慢垂下,人群都惊呼起来,左右两边上面写着:“民主党大谢礼!以一换二!选民身份即可!换完为止!”上面横批写着:“共送五万”!

人群沉寂了足足半分钟,接着沸腾了,握着自由党彩票的人群海涛咆哮般拍打着民主党的台子。

方秉生反而一脸终于轻松了的模样,他一压胸腹西装,端坐在高台上的椅子上,手里端上了一杯茶,翘着二郎腿的他一边看着脚下怒潮般要来直接以一换二的拥趸,一边冷冷打量着对面的自由党台子,心里想到:“这次你们要是不学,我就把彩票塞满选民口袋,反正我们在选民人数上占优,还能转换你们的支持者;要是你们真学了我这招,哈哈哈哈,那你们才是真正掉进我挖的坑里了!要么亏大钱要么……嘿嘿,让你们丢钱丢脸丢民心!!!”

想到这里,他鼻子冷哼了一声,接着转开视线优哉游哉的享受自己的香茗了。(未完待续。)

172 逼你玩

【选举第四周周六】上午10点。

三一广场上张其结几个人眼瞅着对面台子上巨大春联般的条幅,都是又惊又怕又无奈。

龙川县城太小,选举又是全城所有人都关注的头号大事,竞争者民主党玩什么都是不可能保密的,自由党他们早就听说这两天民主党进行一项不公开的大计划:以一换二的置换选民手里的自由党彩票。

他们甚至亲自去鸦片馆后门看过,那个地方的景象说民主党保密简直是丢“保密”二字的人,后门半条街塞满了人,彷佛那街成了个漏斗,人群如打着转的水一样朝漏斗眼里挤,喧嚣震天。

旁边的店铺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的,不管是用昂贵华丽的条幅、还是用木板加毛笔字、乃至于就用粉笔写在自己店门木板上,大大写着“选民代换彩票,收费低廉,请店内详询”。

知道方秉生他们玩这一手可能有深意,但张其结、李广西几个人都没敢往深里想:就认为对方是要酬谢民主党老支持者,置换因为换马而砸在他们手里的自由党彩票而已。

这样想不是因为几个人不知道方秉生的厉害,而是他们实在没钱和对方拼着烧。

尽管他们也有了宝少爷的自由党作为后台和支柱,但是宝少爷的管理党的思路明显和民主党党魁钟家良不同。

论起民主党四个本地候选人来,若都没有后台,张其结四人当是可以把钟二仔四人打劈掉:他们钱多、能力强、美誉度高、在城里都德高望重。但是架不住民主党不仅疯狂的支援本地四个候选人又是钱又是谋士又是大将的,张其结四人等于在和整个民主党斗。这就难以招架了。

毫无疑问,钟家良的思路是强将带着弱兵。后方大帅还全力支援辎重弹药。四个菜鸟在方秉生这种能人的指挥下,加上钟家良的钱,那真是奇招百出、攻击不断,令敌人苦不堪言。

这个思路也是符合他们垄断的官督商办企业特点的,只要进去洋药行会那就是金饭碗,可想而知这种地方的中下层员工没有做事的本事、只有拉关系的情商,但是因为行会有钱,招募高人才子那也是和玩一样,因此行会上层很多是精英。可以讲文武双全。

宋右铁电也差不多,现在简直和帮会也差不多,一群小流氓你当然不惧,但架不住对方中层和上层大把的方秉生和各种洋人坐镇,哪个混得好的帮会不是靠老大牛比的?

一句话,民主党这伙人有点传统战争中的影子:一个良将能抵百万雄师。

为啥这么厉害?因为其实不是百万雄师,传统时候打仗当兵的都是农夫、流民这些最下层百姓,简直是乌合之众,因此只能做个数量上的累加。双方战斗力衡量中真正起作用的则是统驭他们的谋士和猛将。

而郑阿宝对于自由党的管理模式和官督商办那伙人截然不同:做销售和公关出身的他明显是属于甩手掌柜的类型——政策我给、适当的后援我也给,那么目标给你定了,你自己单打独斗给老子拿下城池去吧!赢了有赏,输了就给老子滚蛋。换有能力的人上来!

一句话,宝少爷是鼓励个人英雄主义的。

这恰恰就是自由党这伙本土商人都经历过也熟悉的模式,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发家致富的根源。

现在看起来两党的竞争态势是:

民主党:方秉生一头狮子领着四头绵羊;

自由党:宝少爷甩手掌柜管着四个小狼;

问题是四个小狼着实斗不过对方那种军队式的银弹轰炸。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大炮乱轰啊。

不过宝少爷执意不动手、不帮忙,张其结四个人也没辙。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和有现金支援的选举专家方秉生斗了。

幸好方秉生发明的策略对张其结等人也非常有利。

方秉生在选举中发明了杠杆融资——他的记账彩票很厉害,说起来这一招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钱。反正彩票是记在账面上的,暂时不必去彩票店购买,还能敛起大量购买者的银钱。

这其实是对购买彩票者的借债。

要是他不是正儿八经的竞选策划者,这一招都可以用来融资建厂或者诈骗了。

就靠着学了人家的招数,张其结四个人勉勉强强跟着对方没被甩开,他们对外面说自己筹集了三万银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只是看着记账打折彩票还有一个月左右兑现,这段期间够他们无本融资外加打折了。

然而此刻方秉生在暗中进行的以一换二,却一改前期的虚拟融资,用实体民主党彩票愣生生的硬换实体自由党彩票,而且成本很高,每一张彩票的兑换,民主党都会亏掉半块银元,这可是真金白银。

遇到这种大军团进攻般的银弹,张其结几个人都萎了,明知方秉生会有什么潜在的意图,但这有什么用呢?这种反击需要钱的。

回去给宝少爷一汇报,宝少爷倒是勃然大怒,破口大骂:“擦!老鸦片鬼疯了吗?动不动就用这么多银子打,尼玛!这种小地方你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搞这么大,以后在京城那种远东明珠超大城市还怎么选?!搞得两边都收不了场的话,看你在陛下那里脸往哪里搁?!败类!蠢材!废物!”

不过这个家伙虽然勃然大怒,并表示对民主党的极度不屑,却还是不出手,反而要求张其结几个人自己想法子和对方斗。

李广西、张其结、范林辉、王鱼家愁眉苦脸的商量了半天,主要问题还是钱。

情报是很容易得来的,民主党的说客满城乱转,到处传扬私下以一换二这件事。《龙川商报》都登了,他们将自己赛马的大额彩票换成了小额彩票。可能又买光了彩票店20000多张自己彩票,用做炮弹。

对着干很容易。但是买光彩票店里自由党的彩票?从那里搞钱,输了会怎么办?

别说再攒钱去购买彩票了,光把自己的大额记名彩票兑换成等额小张彩票条发给彩民,范林辉都不同意——这本来就是要赌的,把自己的彩票抛光了,自己的本金和盈利可能都没有。

虽然宝少爷说了:“你们只管去撑起来,我亏待不了你们。”

但是这种老板做派,范林辉也熟悉的很,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样。自己还不是铁心要做官当议员的,万一彩票没了,就算能当选议员有什么意义呢?

因而自由党内部也没谈拢,大家就装不知道民主党做的事,就期望着他们真是为了酬谢老选民进行的一种内部酬宾而已。

但是周六上午10点,民主党突然把这个偷着掖着的事变成的公开的以一换二,而且再无任何限制,只要选民手里有自由党彩票,有多少换多少。

看着脚下沸腾的广场。台子上的张其结四个人和他们台子前等着购买记账彩票的拥趸,一起扭头的看着对面台子前山崩海啸般的欢腾阵势,一时间这边都无人说话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自由党支持者里面突然不止一处有人振臂大呼起来:

“弟兄们!别站着啊!有彩票的赶紧去对面换!”

“去换民主党彩票啊!等自由党也如法炮制的时候。你们彩票一张变四张的!”

“快点啊!那边只有两万张,赶紧冲啊!”

自由党支持者人群骚动起来,有几个人看了张其结一眼。略带犹豫又兴奋的转头跑向对面的台子。

接着很快成了洪流,自由党台子前的人也往对面冲。

而民主党早有准备。就在两个台子之间,已经等了一排的人。他们张开手拦住跑过去的自由党支持者洪流。

就这微微一顿的功夫,李猛、钟二仔带着一排鸦片馆的伙计、保镖冲上了广场,身后跟着排着一排直线的人力车,从“神就是光”石碑对着教堂正门,军队一般摧枯拉朽般直直的杀了过来,将十多辆人力车首尾相连横在两党高台分界线上,将三一广场上的人群一分为二。

挥舞着手里自由党彩票的人群惊了一下,很多人大喝起来:“你们民主党不让我们兑换彩票吗?”

“哪里的事啊!我们欢迎你们啊!”李猛踩上一辆人力车座椅,居高临下的对着自由党支持者发表了演讲,手里的铜皮喇叭将他本来就高的声音放得更响。

他殷勤的挥手大叫:“自由党的朋友们,来来来,谁是选民?谁有彩票?优先登记啊!我是民主党的,专门给你们换!今天1变2,明天2变4啊!这等好事还不快来!”

“你们什么意思?”范林辉觉的有诈,在台子上指着下面的李猛高声大吼。

李猛抬头看着范林辉等人,把嘴上的铜皮喇叭竖了起来,好像大炮一样对着几个人,大笑道:“选举就是让百姓得利嘛!你们自由党支持者也是百姓嘛,也是老乡嘛!利益均沾啊!”

听他们这么一说,自由党支持者高声叫好,挥舞着手里的彩票要求兑换,民主党准备充分,有人检验选民证,合格的就干净利索的拿毛笔蘸着红漆在额头上画一道杠,代表你是选民,然后你就拿着自由党彩票去人力车座位上放着的大箱子里兑换双倍的民主党彩票好了。

李猛还在演讲:“你们不要怕!都知道张其结他们自由党是为国为民的好汉,我们给你们好处,他们也会给!咱们讲究费厄泼赖,不搞什么歪门邪道,你们以后把我们的民主党彩票兑换成自由党彩票即可,那就1变4了,不也是支持你们的候选人吗?”

台子上的张其结等人目瞪口呆——这民主党怎么还替自己考虑起来了?

台子下的有人握着手里的彩票对着上面几个商人大叫:“张长老、李长老,你们到底来不来一换二啊?人家民主党都这么做了,你也要做吧?我可不想反复换马。我是个押到底的人。”

更有人大叫:“老张,昨天我就在鸦片馆后门兑换了。就等着你们再给我换回你们的彩票呢!你们快点啊,人家这是在打五折了!”

张其结不理头上的冷汗流下。瞪大眼睛遥遥看向对面的高台,宛如两军对垒的大将想看清敌将的表情和举动:只见对方主将方秉生大摇大摆的坐在椅子上,背靠雨棚,敲着二郎腿,悠哉的喝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老张,他们是在逼我们也兑换彩票吧?这什么意思?”李广西的分头已经被额头上的汗粘成了一绺一绺的,一副惊骇的表情。

“老张,你说对面是什么意思?”王鱼家也叫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张其结摊手大叫。可是眼珠好像钉在了远处那喝茶的方秉生身上,根本没看身边又惊又急的三个弟兄。

范林辉扯着张其结的袖子叫道:“老张,那我们也一换二吧!你不能由着他换我们彩票啊!下面都是选民!我们要是不换,这伙人全跑对面阵营里去了!必须得换!”

李广西叫道:“必须得换!而且昨天我们就商量过,他这一手仅仅是优惠选民,你看:

他放出50000张民主党彩票,收掉我们25000彩票;

可是他收掉我们选票根本对民意奖没有影响,因为民意奖是按销售排名的,这25000张彩票已经销售掉了!

不影响我们排名!

仅仅就是他要市面上多了50000张他们的彩票而已!

“假如我们如法炮制。放出50000自由党彩票,收掉25000张他的彩票,市面上依然是势均力敌!”

范林辉也补充道:“我们干脆干了!我们也不放实体票,一概记账!这样等于支持我们的彩票被我们记在了账上。他们想换也没法!而且记账彩票,等于我们暂时不必出钱,就是白拿50000张自由党彩票。到时候再说!总不能现在坐以待毙啊!要是由着他这么干,我们的选民就少了。会输的,一旦输了。所有钱都成人家的了,我们前期所有的钱都打水漂了!”

张其结终于收回了目光,他叹了口气,接着揪出插在胸口的白手帕擦着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离得近的人可以看出他的大辫子上头发梢都翘了起来,变成了毛刺,他叫道:“我知道你们说的对,他这一招就是优惠了彩民而已,但是我想不通为啥他故意要逼着我们和他一样的放彩票!”

“逼着我们烧钱呗!他家有钱的意思!”其他人竟然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

张其结犹豫了好久,一跺脚说道:“先回去,和宝少爷商量!”

“还和他商量个屁啊!他肯定说要我们自己看着办!”范林辉急得两眼喷火。

张其结斩钉截铁的吼道:“不行!必须谋定后动!我直觉告诉我,对方定然有大诡计!直觉不妙,不要下注!”

其他三个人没见过张其结这么恼怒过,都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在山崩海啸般的背景音中,范林辉小声道:“你直觉?你不是从来不赌博吗?”

“啊?”张其结愣了一下,有些仓皇的指着对面说道:“这不就是在赌博吗?”

自由党一伙人灰溜溜的跑了,去找宝少爷了,张其结主要是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这种招数,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真如范林辉所料,宝少爷让他们看着办,而且还冷着脸威胁道:“虽然看着办,但我只要求一点:你们不能输!要是砸了我的牌子,以后商场你们最好不要混了!”

你只有牌子啊?!!!

起码给点钱或者建议啊!

四个人灰头土脸的出来,又商议了好久,就是没什么好办法。

又没有什么金钱或者建议,对方又蹬鼻子上脸用铜皮喇叭指着他们鼻子叫板,自己的选民也都去换彩票了,很明显自己不跟着玩,选民会少一大片,这会死人的!而张其结认定对方有诈,但是就是看不出他诈在哪里?若跟着一换二,唯一得利的就是选民,市面上的彩票势力对比没有任何变化。

方秉生这样干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白扔50000元,显示自己豪气?可是这个人以前没有这么简单直白的战术啊,他也是个省钱的家伙啊。

到了下午1点,自由党无可奈何的也挂起了牌子,再次承认自己还得被敌手牵着走,也进行以一换二的大酬宾:1张民主党彩票兑换2张自由党彩票;兑换50000张;为了保证自己的选民,也是按照记账彩票上有名的人先行兑换。

而此时,民主党20000张彩票已经发放一空——很快,因为对方准备充分,而且这等于打五折送彩票,龙川百姓也不会放过这种促销。

而且三一广场的人根本没有少,大家都盘算着自由党必然也必须的同样兑换酬宾,尤其是自由党的支持者,脸都兴奋的红了,因为他们是一张自由党彩票变2张民主党彩票又会变4张自由党彩票,真的1变4啊!因此当自由党回来也开始酬宾后,广场上如倾倒了一般,人群如水流朝低处奔流,浪头就朝着自由党台子撞了过去。

看着对方终于不得不也进行如此操作,高台上的方秉生冷笑起来:“白痴!咬钩了啊!”(未完待续。)

173 雨天不要发电报

自由党兑换彩票的速度很快,这是因为他们没有采用民主党那种实物换实物的方式,还是记账,这样的结果就是效率比民主党快了n倍。

一个选民走到台子上,确认自己身份和是自由党支持者,这一步很好办,因为县城里的人往往都知根知底,即便不是一下就知道是谁,开口说:“您知道厂子里的那个某某吗?我们是叔伯叉叉关系,我在那个某某的地方做工的。”这一下就明白了。

然后把自己怀里的实体民主党彩票掏出来,查明数量,扔进脚下的箱子里,桌子边的师爷就给你把数量乘以2,记入名册了。

另外民主党组织兑换的时候,一条龙服务,干净利落,选民脑门都给画了记号,一目了然;而且很多人根本不是选民,或者为了快捷,就把自己的彩票交给一个选民兑换,这样每个上台的人往往怀里都有几十张、上百张、甚至几百张民主党彩票,一下就兑换成账本上的数码符号了。

民主党兑换完了,真有点松懈的局势,连折扣记账都停止了,只有四个候选人木偶一样在台子上站成一排,拿出职业微笑,反复朝下面空荡荡的地面抱拳行礼,下面除了一地垃圾,只有几个记者一个收了红包的照相机。

因为反正台下也没人了,选民和彩民都嚎叫着跑到对方台子下去了,最近几天,这城里突然激增了五万张民主党实体彩票,可能已经和龙川人前期零买的所有彩票数量相当乃至超越了,因此自由党彩票可能或缺。但民主党彩票人人手里都有一把把的。

铁了心要支持民主党的人在台下呆着也没意思,因为人家不再折扣记账了。彩票也兑换完了,因此也跑去对面台子下看热闹了。

在后台。方秉生和一拨又一拨记者大谈了“民主党要让利百姓”、“共同发财”诸如此类的屁话后,从怀里掏出怀表看看已经下午3点。

“走吧,开始下一步。”方秉生冷笑一声,对几个整理账本的会计说道。

几个衣冠楚楚的人拎着沉甸甸的公文包一出后台雨棚,就看见山鸡和鸦片馆经理站在衙门墙角边抽烟聊天呢。

“生哥!准备下一步行动呢?”两个人看见方秉生出来了,赶紧点头哈腰的行礼。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方秉生扶了扶眼镜片问道。

山鸡和经理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的奸笑,同时两手猥琐的搓在一起,笑道:“您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就好!”方秉生也不废话,立刻领着几个会计扬长而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彩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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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店人来人往倒是很热闹,比前几天热闹百倍,不过进去的人都一手拿着钱一脸屁股着火的架势,出来的时候却一脸屁股着火没扑灭不得不自然熄灭的颓丧。

原因无他:借着东风来买民主党彩票,但是一张也买不到,没了!

除非购买大额记名彩票,这种事对于这些投机者而言有点买不起了。

方秉生一行人来了之后,保镖们立刻大呼小叫的赶走了店里的小投机者。方秉生含笑在周围围观群众的欢呼声中昂首阔步进去彩票店。

里面范西爵一脸的晦气,今天上午是抢购自由党彩票大风潮,他着实赚了一大笔,问题是下午风向突变。这群瘪三全部嚎叫着转而购买民主党彩票,他只能又无奈又痛心的反复说着:“民主党彩票售罄!自由党要不要?”

鬼要啊!现在没有自由党1换2的地方了。

“我不是发了电报了吗?公司怎么连个回音都没有?不是直达的火车吗?随便给几本,看今天顾客人数。今天几小时就得一两千元销售额呢,唉!”

正郁闷着呢。看着几个彪形大汉进来一个个的揪出对着他质问为啥没有民主党彩票的家伙,范西爵看见老熟人方秉生威风凛凛的来了。

虽然因为羡慕嫉妒恨。他曾经在《宋商经济报》骚乱事件中可着嗓子痛骂方秉生,但是现在他已经猜得出就是这哥们,前几天买光了他店里所有的民主党彩票,搞得所有来买民主党彩票的人都难以置信的说:“怎么这么牛?这么多人买吗?”

此刻看到大金主来,范西爵也疯不起来了,想陪笑又想起自己以前对他做得破事笑不出来;想面无表情扮清高,又盼着这位大富豪又是来买大额彩票的,一时间,哭不得笑不得,嘴歪眼斜,脸上肌肉都瘫痪了。

“这傻×怎么这个表情?他真精神病了吗?”方秉生看见柜台后瞪着自己的范西爵吓了一跳,不过就算是个精神病或者鬼附身,也挡不住要办正事的宋右铁电豪杰方秉生。

方秉生满脸堆笑,走到柜台边,冲着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范西爵微笑道:“哎呀,西爵啊,最近生意好吗?”

范西爵愣了一会,对方的笑容感染了他,一瞬间他一脚踢飞了心里要扮清高的那傻×;太监、宦官、暗娼之魂熊熊燃烧着附了体。

“好好好!方先生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店啊?您这一来,整个店都蓬荜生辉,我怎么感觉亮堂了呢?”范西爵脸笑成了一朵花。

“别方先生的,咱们是同年嘛,好兄弟!叫我老方或者秉生好了,西爵兄。”方秉生笑着说道,最后三个字刻意拖了长音,让人听着还挺真诚的。

范西爵闻言一愣,暗想:这家伙吃错药了吗?怎么现在和我套起近乎来了?

“不知道方先生…….咳咳,我就失礼了,不知道方兄来这里何事?买彩票?”范西爵试探着说道。

“这不给你送钱来了吗?”方秉生哈哈一笑。一挥手,身后几个会计把公文包挨个放在柜台上。从里面抽出一册又一册的账本。

听到送钱二字,范西爵眼睛瞬间爆炸般一亮。但是看到几个人从公文包掏出的不是现金或者支票而是账本,他有些愣了,不知道方秉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您这是什么意思?”范西爵指着账本问道。

方秉生拍着厚厚的账本,笑道:“这几天不是搞折扣促销吗?因为事情急,没来得及和您这彩票公司的大员商议。卖了不少,但是我想了想,这不对啊,不能越过您这彩票公司搞这套啊,所以我赶紧亡羊补牢。拿着卖出的账本来了。您对对账本,我们民主党卖出多少记账彩票,我今天就买多少彩票。”

范西爵闻言大喜,差点一头撞到天花板上去:因为方秉生推出的促销方式,已经抛离了彩票本体,有点类似于黑赌场拿赛马输赢当标的的私赌,既然是私赌,那么他们会不会真的事后购买相同数量的彩票补齐,又或者做假账骗自己。自己就担心这个呢!现在这是民主党要给自己真金白银啊,自己这些天睡不着觉不就是怕他们坑自己和公司吗?

老板又出神了,他小伙计拿过一本账册,翻了翻。惊呼道:“这么多?得对到哪天去啊?!”

方秉生笑了笑说道:“每本账一开始做就是两套,一套我们留着,一套给你们审核。完全一模一样,别介以为我们骗人。上面都有人名和良民证选民证号码以及购买数量。随便你们去找人核查。所以放心,你们慢慢对。多少钱。我们立刻照付。”

“哎呀,你们太客气了!谁不知道民主党为民做主,都是我帝国精英啊!哪能骗我们啊,看看方兄说到哪里去了!”范西爵都想哭了,踮起脚尖,把身体压在桌子沿和柜台边上,死命的伸出手来,和方秉生猛力的握手致谢。

方秉生笑着任由他用带着墨水、粗糙的手摇晃自己的手掌,等范西爵微微冷静下来后,他指着柜台里面的小门说道:“西爵兄,有些事还想和你深谈下,咱们去里面私聊如何?”

“好好好!稍等!你真是我的大救星啊。”范西爵咕噜着自己抽了手,跑进里面叮叮当当的整理乱得像鹅毛一样的办公室兼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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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下后,方秉生客气了几句,接过范西爵递来的热茶,顺手放在旁边凳子上,就开口说了起来,因为他现在是范西爵的大豪客、体谅人的好人,范西爵瞪着两只眼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西爵,我们民主党是正儿八经的竞选党,我们很规范,所以不会耍诈。再说你们不也是官督商办的垄断公司吗?其实和咱们民主党是一家人呢!”

“咱们又都是同年,不知道你们公司给你抽成是多少?不过龙川选举完,你也发了吧?还干吗?要是去京城发展,不如来找我!咱们是好兄弟!”

方秉生套了一会近乎,开始攻击对手。

他指着三一广场的方向说道:“西爵,你看,他们自由党就跟着我走,我干什么他们也干什么!但是他们比得上我们吗?不行!

你看我来龙川多久了?选举前一两周我就驻扎在龙川做事准备选举,我们党多正规!

他们呢?宝少爷来了不到一周,选举都过半了啊!

而且听说他啥也不干,就由着张其结几个自己干,这怎么能行呢?这说明京城自由党根本就类似于皮包公司啊!不知道怎么搞,也不想认真的搞!”

接着他说到了主题。

“西爵,我实话给你讲,我是信不过自由党那几个本地商人的,我记账发折扣彩票,我是本着规范的心来的,我们也财大气粗,这点小钱我们不会骗你,免得坠了咱们民主党的名声。

但是,张其结他们未必这么想,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看看范林辉就是赌徒、李广西天天油头粉面的、张其结是个官迷。疯了、王鱼家闷着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种人得意的时候可以,但是他们要是局势不利呢?

西爵。你知道无商不奸这句话吗?不不不,我知道他们都是基督徒。名声也不错,但是要是说商人基督徒也是基督徒里比较不可信的,你信吗?

我告诉你实话,我们已经领先对手很多了,你若不信自己看看账目,全城七成的选民都在我们那里登记了,这一来我们伯乐奖稳赢了!

他们要是输了,会不会按他们真实的记账彩票来给你钱购买呢?我看不一定!

记账彩票根本不需要自己掏钱的啊,我甚至可以卖10万张。然后我敛钱跑路了,你怎么办?”

范西爵没料想对方竟然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都玩记账彩票,万一有人骗自己怎么办?

只是因为民主党和自由党都是天下知名,料想不至于做这种下三滥的事,而且每个候选人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得罪了怕被报复,范西爵这才忍住几次三番想说这件事的心。

“是啊,我也考虑你们都玩记账彩票的话,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买彩票啊。要是你们在账目上骗我。我怎么办?但是我也不敢说什么啊,你们都是豪强啊。”范西爵无奈的说了真心话。

方秉生呵呵一笑,严肃了面容,说道:“民主党不会骗人。只是自由党成立和运作有点仓促。我也没说什么。我只是晚上琢磨,我这么记账卖彩票也不和你商量,我这违法了啊。”

“违法?”范西爵瞪大了眼睛。真心想不到方秉生这种玻璃人自己说自己违法。

但是方秉生很严肃,他说道:“帝国法典规定:只认可以合法的博彩业公司发布的合规博彩产品。其他的认为私赌,帝国严厉禁止。你们彩票公司和赛马公司是一样的。不能不购买你们彩票、而自己以虚拟纸面形式销售彩票。”

范西爵合不拢嘴了,暗想:“这不是你搞出来的吗?你自己今天跑来说这个什么意思?”

方秉生叹了口气说道:“当然,我也有责任:谁叫选举刚刚兴起呢?谁叫选举彩票第一次发行呢?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我偶尔走点歪路,我可以弥补,这不赵金大法官也没说什么吗?”

接着他表情一冷说道:“但是此风不可长!我已经迷途知返,外加亡羊补牢。其他人也不应该再使用纸面记账彩票用于选举了!!!”

“哦?你的意思是?”范西爵终于回过味来了。

方秉生笑道:“不如你我一起去面见赵金大法官,提出选举仲裁?禁止再使用纸面记账彩票这一方式?你放心,自由党虽然有点乌合之众,不缺这点钱的。若是他们连这点钱都缺,那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参与选举!”

范西爵终于明白了:方秉生想用自己当石头去对付和他竞争的自由党。而且是他吃干喝净后才抹抹嘴转头一脚踹翻还在吃东西的自由党了。

不过不谈方秉生的动机是啥,记账彩票这个玩意确实伤害了范西爵的利益,这等于有人绕开彩票公司在外面开赌场了啊,又好比黑赌场不去赛马场买马票,却用小黑板记录赛马结果展开赌博。

但是范西爵还有忧虑,他想了好一会,有些犹豫的说道:“我知道您说得在理,但是自由党也是有头有脸的,四个候选人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人物,料想……要是我不让他们卖记账彩票,我……我……”

看得出对方在担心人情,方秉生立刻说道:“西爵兄,你这里卖了多少张彩票了?看报纸,已经刷新不知多少帝国彩票记录了!单日销量、单种彩票销量,听说这《新闺姓票》一周销量就压过了去年帝国全年彩票销售总和,您这里也是大热点啊,料想你们公司也有不少人眼红吧?要是你做不好,让公司对你的能力产生疑虑,担心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话,呵呵,现在还有三周选举呢,你们公司多少人盯着你这破破的店面位置呢?反正这里也通了火车,顶替你的人一夜就可以从京城到这里……”

“我懂了!让我想想!”范西爵觉的方秉生这个提议对自己有利可图,而且等于自己和民主党合作对付自由党,这也避免了自己一个外地人直接对抗根深叶茂的本地商人领袖的危险。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好!我跟你去!记账彩票不对,要用彩票助选可以,但是必须买我们彩票公司的产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方秉生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笑了笑,瞬间又变成了虚假的同仇敌忾的表情,两人约定好了等方秉生来叫,方秉生就告辞了。

既然搞定了关键的彩票公司龙川代理范西爵,在彩票店里的时候,方秉生立刻让手下叫来七八个大报记者,从手下那里拿出一摞早已写好的新闻稿,就是关于不能使用彩票开私赌这件事的,当然上面还不忘表扬自己严格守法的行为、以及提到龙川民主党彩票售罄人民支持民主党这些贴金的玩意,朝着叫进来的几个大报记者连同红包一起递了出去。

看得范西爵是目瞪口呆,真是觉得上层人太尼玛虚伪了。

在送方秉生出门的时候,范西爵转头问道:“方兄,你不是做电报的吗?怎么我往京城拍了封电报好几天都没回音呢?不会没收到吧?”

方秉生一愣,想了想答道:“哎呀,西爵兄,前几天不是下雨吗?你要知道这个电线上都是雨水,发出去的字经过的时候被泡透了就沉,有时候它就被坠出电线掉地上去了,所以下雨的时候,电报慢,也说不定就收不到了。”

“啥?真的吗?下雨泡字?”范西爵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是真的!而且最近线路很热,不是很多人都发电报吗?就好像马车和行人抢路一样,人家两匹马外加大马车横冲直撞的过来,你小行人还不被挤飞了?字多的电报把字少的电报给挤出电线了!”方秉生一脸肃然的说道,接着问道:“西爵兄,您那封电报是不是字数比较少啊?”

“是啊!我就写了:‘民主彩票罄速发货’8个字啊!”范西爵叫道。

“这就对了嘛,以后多写点字,别介字太少被挤出去。”方秉生摊手叫道。

结果范西爵一直到死,都不在雨天发电报,即便发也写得比较啰嗦,任他的子孙怎么解释也改不了老爷子这个根深蒂固认识。原因无他,这些是宋右铁电的副总当年亲口告诉他的。(未完待续。)

174 内部投票

【选举第四周】周六下午五点

龙川县城中心三一广场上只剩下自由党一家在卖力兑换彩票,他们已经兑换了四个小时,一个又一个的选民在账簿上记下自己的翻番数额。

张其结、李广西、范林辉、王鱼家四个人都是西装礼帽,排成一排,站在台子前面的梯子前和每个上来的选民或握手或致意;年纪大点的选民要是上来,几个候选人恨不得跳下台子把这种人儿子一样抱上来,以致于台子下很多底层选民想起最近两党对自己的待遇,有些不自信的互相笑道:“这些天县城大人物巴结咱们如同仆役,什么时候咱也变成人物了?”

候选人身后也是排了一排的桌子,各人都叫来了自己厂子里管账目的手下,从身份确认、选票计量、记账确认,到总额统计,一条龙服务。

至于很多人原来就全部持有自由党彩票,上午在民主党那边翻倍,此刻等于手里多了早晨三倍的彩票,兑换完成的选民人人高兴万分,很多人舍不得立刻下去,换完了还在台子上朝着下面人头攒动的哥们抱拳行礼,这才欢天喜地依依不舍的从后台走下去。

就在手握彩票满脸期盼的主要人群还在缓缓朝台子前进的时候,台子上迎宾的张其结正和一个在城外骡马行工作的年轻人握手,就听到脚下边一声叫,他伸头朝台子下一看,只见一个略微肥胖的人全身趴在了梯子上,负责秩序的几个工人正笑着把那位扶起来。纷纷笑道:“李老板,您不要着急啊。”

“地上湿滑。梯子也湿滑,您小心。”

看起来工人们都和他很熟的样子。

“啊。这不是老李弟兄吗?快点上来。”看清那人是谁,张其结和王鱼家一起叫了起来,两人蹲在台子前,把胖胖的八福家具店老板给拽了上来。

上来台子,擦着胸口在梯子上擦的泥巴,李老板却没有什么心疼的表示,他满脸红光,拱拳道:“预祝各位弟兄在选举旗开得胜啊,咱们自由党一飞冲天。神与你们同在!”

“呵呵。老李你还自己来干嘛?叫你小伙计过来,我把彩票给你送过去好了。”李广西走了过来,亲热的用手帕替他擦丝绸袍子上的泥。

李老板笑道:“那不太好,你们不是要签名盖章摁手印吗,我还是自己来。耶稣不让人懒惰。”

几个候选人与他很熟悉,都是同一个教会同一个商会的弟兄,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近生意怎么样?”范林辉也走过来问候。

李老板半真半假的说道:“嗨,大家都在意选举,谁还买家具啊。我自己也买了彩票。看看这把能不能东墙损失西墙补了。”

“240张我们的彩票,18张钟二仔彩票对吧?这次你要记在我的名下啊,36张范林辉彩票好不好?”范林辉笑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和他体型相似的李老板。开玩笑道:“以你的身家,你得买我们500张才对呢,这才是支持主内肢体啊。”

大家正在开玩笑。这时候负责总额统计的会计一手拿着铅笔,猛地站起来朝张其结叫道:“老板。您最好过来一下!有事回报!”

张其结对李老板点点头,报以一个歉意的笑容。几步走到自己会计那里,就由着会计把嘴凑到耳朵上小声回报。

但是会计的话立刻就让张其结脸色大变。

这句话是:“老板,已经发了49634张了!还有不到300张就到5万了!应该截止了。”

“到五万了?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张其结难以置信的反问。

“不信您自己看。”会计把加总的发放额的册子递到张其结面前,用铅笔指着最后最新的那列数据:

49602

+32

==========

49634

“32就是刚刚兑换完的那人数量,他有16张庄飞将彩票。”会计补充道。

数据白纸黑字,但是张其结还是不相信,他叫道:“五万张啊!最起码也能撑过今天,跳过不工作的礼拜日,支撑到周一吧?怎么几个小时就没了?”

说着他转身指着台下手握彩票黑压压的人群,说道:“看,这才发了三分之一不到呢!”

会计摇了摇头说道:“发得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要到五万!老板,您看怎么办?”

看着台下竟然还有大半的人手里的民主党彩票没有被兑换,张其结的脸迅速的变白了,嘴唇也张开了,吐出一口颤抖着的气。

就在这时,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惊讶的大叫,那是王鱼家,他瞪着八福家具店老板从包里掏出来的整页成沓的彩票条,说不出话来。

范林辉大吼起来:“老李,你怎么有618张民主党彩票?”

“怎么可能?!”李广西也大叫起来。

张其结也吓了一跳,匆匆跑过去来面对此刻第二个难以置信的坏消息,他指着李老板惊叫道:“老李,你怎么……怎么…..怎么?”

老李有些尴尬的说道:“谁叫人家民主党可以兑换啊,这个我是费厄泼赖啊,没有占便宜的意思,规则就是这样,对不对?”

张其结倒抽一口凉气,不再理老李,叫过三个弟兄,把账本给他们看,小声告诉他们发送彩票马上就到五万了。

三个人果然一样的惊骇。

“怎么这么快?”王鱼家说道。

“是啊!这才几个小时就放完了?”范林辉叫道。

李广西叹了口气,跺了跺脚,说道:“刚刚很多人一兑换都是上百。甚至好几百的,都是民主党那伙混蛋。搞得我们的选民手里有了双倍的民主党彩票!”

“现在怎么办?停止兑换?”王鱼家小声咨询张其结道。

“再兑换谁掏钱啊?折扣记账彩票我们凑了2万多,兑换五万元我们其实要出2万5千银元。又不知道宝少爷那边到底个啥意思,要是都是我们出,这多少银子了?”李广西用很小声的说,但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长长的分头下汗珠又黏住了头发。

“没事,反正他们放了五万,我们也放了五万,是平手啊。”范林辉大声叫道:“立刻停止吧!”

这时,背后还等着兑换的李老板看四个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理自己,有些不耐烦,叫道:“哎,几个弟兄,你们有五万呢,我就兑换1千多张,更是你们的铁杆,赶紧让我兑换吧。”

范林辉有些着急,扭头大吼:“老李。我们还剩300张就发到五万了!你的不够换!”

这句话一出,张其结就脸色一变,想用手去拉范林辉制止他说出现状,但是晚了。

这话不仅李老板听到了。台下密密麻麻等着兑换的选民很多都听见了。

顿时局面一阵大哗。

台下很多人高举手里的彩票条怒吼:

“换完了?那我的彩票怎么办?都是民主党的呢!”

“我等了三个小时了!什么也没干啊!你们不能这样!”

“长老们,你们还会骗人吗?”

…………..

眼看着台下的人群气势汹汹起来,犹如要冲出沸锅的热水。李广西仓皇的走到台子边沿,对着下面的人大声高喊起来:“各位。我们说的就是五万截止啊!旁边牌子上写着呢!现在就是到了五万了啊!”

王鱼家也和李广西并肩站着,大喊:“我们没有骗人。只是换完了而已。”

因为平时说话较少,所以王鱼家一说话比平日里滔滔不绝的人更有说服力,他一出面,人群平静了很多:从愤怒的沸水变成了失望的波澜。

人们互相议论着,彼此脸色都很难看。

有人大叫起来:“王长老,你知道我的,我在中心教堂做义工的,我一直支持你们,但是现在我把你的彩票换成了20张李猛的彩票,手里只有对方的彩票了,这怎么办呢?难不成我握着民主党的彩票投你们自由党的票?”

此言一出,台下附和声一片,很多人都把自己手里攥着的民主党彩票挥舞过头,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我是你们铁杆拥趸,你们不换了,我们咋办?”

“要是你们不换,起码早说一声,我中午就不兑换民主党彩票了。”

“告诉你们啊,你们要是不继续换,我就只有支持民主党了,因为我一年的积蓄全花在彩票上了,亏不起的。”

………..

台子上八福家具店的李老板也份外紧张和微微恼火的走过来,挥舞着手里的那一旮旮的民主党彩票,对张其结等人说道:“咱们都是主内肢体,都是教会弟兄,我最支持你们了,但是我手里全是民主党彩票了,这就是600多块大洋啊,这真是不能一笑置之了。你不给我换,难道逼着我支持民主党他们了?”

张其结看着面前又紧张又愤怒的李老板,看着台下密密麻麻如同河边芦苇般挥舞的民主党彩票,头上冷汗汩汩流下:

还没兑换彩票的这些人目测足足接近原来支持者一半数量,这都是自己的铁杆拥趸,是选民,是自己未来得选票的来源——是不能得罪也不能失去的;

但是谁叫民主党中午刻意针对他们进行大换票了呢?

假如在民主党进行送票的基础上,很容易推断自己这方也不得不进行同样举措,那么其实自由党选民最赚,他们手里占大多数的彩票一天之内就变成了原来的4倍!

这种暴利之下,谁会不换民主党彩票呢。

然而为什么方秉生他们可以笑眯眯的换五万,自己也换五万,却强烈显得彩票根本不够呢?

想了好一会,张其结重重的一跺脚,木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张其结手一指会计,叫道:“继续换!换完为止!”

但是其他候选人乃至台子上帮工的这些朋友、手下脸上全煞白了。

李广西拉住张其结的胳膊小声又焦急的说道:“老张。你不能这样,这需要多少送彩票了?搞不好。我们难道要砸锅卖铁?”

范林辉和他帮忙的小舅子也冲了过来,两人两只脚同时咚咚的跺着台子,都气急败坏了:“老张,我们放五万要补贴2.5万银元的!每张彩票放出去,我们就要亏5角银子!你不能无限数量的换票啊,我们倾家荡产也说不定啊!”

王鱼家一摊手,说道:“我已经没有剩余资金凑份子了。”

李广西满头是汗的指着王鱼家叫道:“老张,你听到没有?老王已经弹尽粮绝了!我们虽然还有点钱,但架不住无限兑换啊!这是拿钱直接送人了。这是无底洞啦!”

张其结进退两难的说道:“我…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不换,你们难道让我们的选票跑进方秉生那边去?还有一半人没兑换呢!”

“难道你要兑换十万彩票?两倍于方秉生?”范林辉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冲前一步,一把揪住张其结的领子,叫道:“宝少爷不出手!你要我们自己和民主党斗富烧钱?还要烧得比他大?你疯了!现在民意奖彩票对比,市面上没有变化!何必自己找死!硬挺到投票开始不行吗?”

“我知道,市面上彩票数量增加是没有变化,但是你怎么解释我们有一半选民变成手握民主党彩票了?我们能不管吗?”张其结又恐惧又无奈的也抬高了腔调。

“说不定他们是民主党派来的奸细呢!”范林辉直着嗓子大叫。

台下听到了,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台子上的李老板怒不可遏的走过来指着范林辉叫道:“老范。你说我是奸细?你……你…….我们在一个教会共事多久了?我是不是诚实守信的?我支持你们,我敢在神面前说!我没有撒谎!我什么时候是奸细了?

“老子支持你们!你们骂我是奸细?你们是什么东西!”台下传来愤愤不平的声音,一个平民打扮的人分开人群扭头就往回走,嘴里狠狠的叫道:“老子不换了!就支持民主党了!”

这声吼在台下都在屏息凝气看着听着台上争吵的人群中非常刺耳,台子上也听得清清楚楚。

张其结狠狠的咬了咬牙。瞪了自知说错了话的范林辉一眼,转身一个箭步窜到台子边缘,看着那人孤零零的背影高声叫道:“这位弟兄留步!老范的脾气县城都知道。他就这样,说话不考虑。有时候说错话,但却是无心的!我张其结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们自由党几个人。”

说着。真躬身立刻给那人遥遥鞠躬,鞠得很低,头都埋到膝盖下了,台下离得远的人都可以看到他脑后那根长长辫子的根部了。

有人拉了那个受侮辱的人一把,说道:“县城张老板都给你鞠躬呢,别生气了。一起支持他们当议员吧。”

那人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不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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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则高声叫道:“张老板,知道你是好基督徒,我们都佩服你,所以才支持你,但是我们的彩票都变成民主党的了,我们怎么办?”

张其结站直身体,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高声道:“我继续给你们兑换!再兑换……兑换……5…….兑换30000张自由党彩票!!!再来3万!!!”

台下顿时欢呼起来。

但是李广西也一个箭步窜到张其结身边,朝着下面选民和彩民陪笑道:“各位,稍等,因为涉及银钱数目很大,容我们商量片刻。”

说罢拉着张其结走到了台子上,这次长了经验,四个候选人都到了台子后面,然后激烈的商量起来。

李广西最先发话,他急如风火的叫道:“老张,你怎么自作主张又加了3万?这笔钱谁出呢?”

范林辉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出。说好了是五万,那就是五万,没来由的加钱。我算看出来了,即便能选上。说不定也要亏个倾家荡产!这有什么意思呢?”

他小舅子又跺脚叫道:“是啊,张长老。我们不是像您这么有钱,现在算起来,即便赢了议员,我们的彩票收益也难保不亏了。”

王鱼家没吭声,因为他已经说了自己没钱了。

张其结看了三人一眼,说道:“要不我自己出?”

李广西一愣,范林辉和小舅子则同时一惊,范林辉摊开了手说道:“那……我没话说。”

但李广西立刻问道:“现在记账彩票是四个人轮流加票,你自己出钱。新的记账彩票算谁名下?”

“我自己出三万,应该就是我自己张其结的彩票吧?”张其结答道。

这话一出,王鱼家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李广西和范林辉对视了一眼都不吭声。

他们心里有点怕:要是自己不出钱,张其结这么死命掏,他的名望和支持度要遥遥领先自己;

他本来就是领袖,要是这样,岂不是等于他单干了?

对方方秉生的攻击又这么犀利,自由党很难保证自己肯定当选。那么很可能只有张其结这个最舍得下血本的人当选议员,自己可能就变成看热闹的了。

看热闹的下场就是前期投入的所有投资都报销了,一分钱拿不到,成千上万的彩票加注全泡汤了。

范林辉第一个不同意:“老张。我看这不好。我们是自由党,你自己加自己3万元,我们怎么办?你还能购入1.5万民主党彩票。要是来个1+3——1个你自由党+3个民主党当选,你手里四种彩票可以兑现拿钱。你也不亏的,亏的是我们这些被拉下的。”

李广西撅着嘴没吭声。但看眼神是支持范林辉的。

张其结一惊,摊开手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范林辉没说话,他小舅子替他说了:“既然大家都一个党的,那么记账彩票还是四人都记名为好,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我掏了三万,然后你们三个每人分7500???”张其结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李广西觉的这也不像话,挥手道:“我看还是不要加钱了,就现在这样吧,五万就够了!反正我们和民主党还是势均力敌,有些人要转而支持民主党就去好了。彩票数量我们还是持平啊。”

张其结当然反对,范林辉和小舅子强烈同意,四个人吵了起来。王鱼家在旁边缓缓的说道:“圣经上说:若一个人家里纷争,他的国还怎么立得住呢?”

这是不希望他们内讧。

几个人想了想都住嘴了,张其结也闭嘴了,虽然他有心掏大钱和方秉生拼了,但是此刻其他弟兄和自己心思不一样,而且头上还有个宝少爷呢,要是自由党内讧,他单干了,宝少爷会同意吗?那人是可以随便得罪的吗?

“投票吧!内部投票!和长老会传统一样!”李广西看了看不停咬牙的张其结说道。

“我同意。”范林辉已经发现李广西今天和自己站在一起了,立刻同意。

“唉,那就投票吧。”张其结也没有办法。

“投什么?”王鱼家问道。

“《同意其结抛开我们自己加码吗》。”李广西答道。

投票结果:2票支持VS反对2票

当然王鱼家支持张其结,但他没有钱。

范林辉看了看局势陷入了僵局,怒了,叫道:“这个投票题目起的不对,应该投《是否维持现状》!反对者要自己掏钱,别介空口白牙的反对。”

李广西点头表示同意,王鱼家笑了笑,说道:“那我只能中立了。”

张其结叹了口气,说道:“那还用投什么。中止兑换就是了。”

“就是啊,我们本来就说兑换5万!兑完为止,又没有骗人,也没有落后民主党,你何必非得加注吗?”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高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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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党已经兑换满50000张——停止兑换的宣告,如同一阵寒流冻住刚刚还满怀希望的彩民和选民。

台下鸦雀无声,宛如无声而冰冷的抗议,台上四个并肩站立的候选人竟然感到的是不寒而栗。

片刻之后,整个三一广场诅咒声、谩骂声、愤怒的呼喝声山火一般蔓延开来。

而在三一广场和衙门的角里,有两辆早早停在那里,和在路上停下来看热闹的其他马车并无不同的车,此刻其中一辆里却响起了笑声。

车里的方秉生得意洋洋的对易成、山鸡和鸦片馆经理笑道:“看看,果然闹起来了吧?”

而这天下午6点的时候,坐镇李广西家的郑阿宝收到手下急报:“宝少爷,不好了!广场出事了!”(未完待续。)

175 偷梁换柱

听着车窗外边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声讨声浪,坐在方秉生对面的易成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方兄真是算无遗策、运筹帷帐之中啊!有兄这般人才,真乃我民主党真幸!”

方秉生这才从得意洋洋中回过神来,连连谦虚,说道:“哪里!哪里!要不是对方太蠢、民主党钟家良先生和易成先生您鼎力提供后援,我哪里可以办到此事?”

旁边靠窗坐着的山鸡咽了两口唾沫,看了看广场里一地鸡毛般的乱象,转回头来,宛如看着天神那般看着方秉生,犹豫了一下,彷佛肚里有个猫咪在死命挠他的肚肠,想闭嘴,但是闭嘴不了,他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生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呢?你们说的时候,我是听了的,但是我楞没听明白。为什么我们和自由党两家都放5万彩票出去,我们轻轻松松的完成了,而您预测对方必然要倒霉呢?这我想不通啊,市面上不过是同时多了5万彩票而已,和输赢根本没有影响啊。”

方秉生心情大好,呵呵一笑,一脸谆谆善诱的表情说道:“山鸡,看起来是我们两党都多了五万,在民意奖上是旗鼓相当的。但是事情有个本质不同,因为每个人的平均持有彩票数量被我们扩大了一倍,因此自由党简简单单的想复制我们的发放总量就不行了,他们会被塞爆掉。”

“还是不明白啊。”山鸡瞪大了眼珠子叫道。

方秉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给你打个比方:看,假如龙川县城有100个自由党选民。每人手里持有250张自由党彩票,我们进行以一换二的话。需要多少张民主党彩票?”

“嗯,25000张加一倍。正好5万!”山鸡虽然识字不行,但算术还是可以的。

“很好!”方秉生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么问题来了:假如张其结他们要学我们,也放5万彩票出去,和我们比,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5万对5万,没啥不同啊。”山鸡无奈的答道,

方秉生解释道:“人均持有量变了!原来人均持有250张自彩票,现在人均持有变成了500张民彩票!张其结对每个彩票都需要准备1000张自由党彩票才可吃得下!”

接着他握紧拳头。一脸奸笑的叫道:“那么,我们5万可以换100个选民,但是到了张其结这里,他们5万,仅仅可以兑换50个选民!我们可以换100人,但经过我这一道放大手续后,同样的总量彩票仅仅够他们支持50人!!!也就是说,他们只够兑换一半选民的彩票,另一半选民呢?手里全部都是我的彩票!成了我的人了!”

瞠目结舌山鸡还在琢磨。貌似还是转不过弯子来,方秉生、易成和王经理都微笑了起来。

易成笑道:“方兄这一招唤作偷梁换柱,提高了单位人均持有量,对方要消化。必须两倍于我们投入的总量才可。虽然不能定点置换自由党选民,但是从大范围上讲,定然让很大比例的自由党选民在兑换后我们彩票后。无法再换回他们支持的彩票,因为他们总量不足。”

“因此看似民意奖无有影响。但伯乐奖上,我们隐秘的夺得了优势。选民被迫过来我们这边嘛。”鸦片馆王经理也着急的显摆自己的智商,说着还朝方秉生竖起拇指叫道:

“还是方先生厉害,早有准备。在他们记账彩票的时候就混入我们的人,今天铁桥硬马的生换自由党支持者彩票;在张其结他们跟风兑换的时候,还派我们的人混入兑换,消耗他们的总量和人头!高!高!实在是高!”

方秉生等他们说完,拍了拍山鸡的肩膀,说道:“快去行动吧!时机到了,打铁要趁热!”

把如坠五里云雾中的山鸡赶下了马车。

山鸡下来马车,关上车门,听着里面还在大笑,他自己拎着把雨伞,走到广场边神就是光的石碑边上,啪的一下撑开伞夹在脖子里,空出两只手开始掏烟卷火柴点烟了。

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也不动,依旧是阴天里打着伞,好像在那里看热闹一样。

然而,他打伞,就是信号。

民主党埋伏在广场里的人立刻开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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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党台子上张其结他们还在苦苦的朝台下的人解释截止。

他们感到很委屈:自己明明说发五万,也守信的发了五万;怎么台下还怎么多选民彩票无法兑换呢;

上面的人委屈,台下的人也觉的自己委屈:自己认为自由党能赢,好心好意的一直持有他们很多彩票,今天不是接着民主党兑换买好的时机换了一下嘛,就指望着1变4,孰料对方换了一会后,就说已经换完了。那自己手里满满的民主党彩票咋办啊?改去支持民主党了???这真是好心没有好报。

台上在声嘶力竭的讲理,台下也在声嘶力竭的讲理,两边都苦不堪言。

就在这时,台下有人高呼:“根本就不可能换完!民主党换了好多天,这里半天就换完了?他们骗人!”

“自由党是骗子!”

“都是五万,凭什么你这小半天就没了?骗子!”

“他们就换了一点,就想上报纸拉头条!他们骗我们!”

“打倒撒旦害人虫!”

“他们肯定有的是彩票!今天最多换一万元而已!”

………………..

这质疑很有力,台子上四个候选人都大汗淋漓,齐齐朝着下面攒动的人头解释自己这方真的换了五万。

连续的嘶吼,让张其结浑身汗水湿透。嗓子都嘶哑了,他又累又怕又无奈。往后退了两步扶住了雨棚的柱子,想休息一下。

一边退。还一边喃喃的讲:“怎么会这样?换这么快呢?”

突然他猛地一跺脚,自言自语的惊叫道:“我算错了!5万根本不够!需要10万才行!!!”

想到这里,他猛地冲到台子边缘,拉回三个战友,刚想说什么,就听台下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砸死大骗子!”

彷佛这是号角,猛可里:鸡蛋、烂菜叶子、石子、臭鱼从台下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

宛如躲在战舰里的人被敌人的葡萄蛋袭击,整个雨棚和台子发出下雨一般的扑扑声,笔墨被砸得横飞、桌椅倾倒、躲避臭鸡蛋的仆人打翻了手里的茶盘。器皿碎了一地,台子上的候选人、师爷、仆人登时人仰马翻。

台下很多人低头一看才愕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人群里多了十几个大筐,里面或装着鸡蛋、或装着菜叶子什么的,甚至还有石子,而很多人都伸手在里面捞起来往台上砸。

这种四面八方都是人、嘈杂得听不清自己声音的场合里,人人都是乌合之众,耳朵里就听着“骗子”、“骗子”、眼前是愤怒的投掷杂物石子的人群和哀嚎遍地的高台,这种情况下。谁能思考呢,全部随大流,越来越的人去捞可以投掷的东西往台子上砸。

看着前面突然起了骚乱,自由党台子被雨点一样的杂物袭击。山鸡吐出一口烟圈,得意得微笑起来,他扭头去看方秉生他们。想看看他们能不能看到这精彩的一幕。

却看到方秉生他们的马车已经消失在了街边,山鸡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

他悠然的回过头。身边的记者潮水一样重新涌了回来:在这吃晚饭的点,自由党学民主党的持久战。看似波澜不惊,谁料想竟然会出现大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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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李广西匍匐在地上,这个小开脑袋上挨了一发臭鸡蛋,蛋液顺着长头发往下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抓住前面一样匍匐在地的张其结的脚脖子,带着哭腔晃着说。

张其结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个被砸得狼狈的友军,一咬牙,迎着雪片一般漫天飞舞的菜叶子、鸡蛋、石子冲到台子边缘处,抱住雨棚的杆子,朝着台下叫骂着砸人的人群大吼:“各位,别激动!我们再兑换5……..”

话音未落,只觉自己脚底一震,随后地面变成斜的了,宛如被倾倒的大船甲板,张其结哀嚎一声,滚地葫芦一般咕噜咕噜的滚去另一边。

在远处冷眼旁观的山鸡就看着自由党的雨棚和高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接着是木头断裂的爆响,接着整个台子朝后塌了一边,从平台变成了一个三角,宛如船只沉没时候的船头高高矗在水面上那样。

原来几个候选人在后面帮忙的工人们,都跑去台子前维持秩序、制止人群乱砸了,台子后空无一人,这自然方便了有些人偷偷潜入,连拆带锯,最后加上两脚踹断支柱,把整个自由党高台给拆塌了半边。

看着广场上的尘土和草屑随着自由党台子的崩塌一飞冲天,如同一股旋风,山鸡夹着香烟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身边传来号子声,山鸡扭头一看,识趣的闪开了路:龙川的治安官排成队列杀进广场了。

但是他们加入并没有改变多少局势,因为欧杏孙突然接到报告三一广场骚乱了,仓皇间他只带了十个人过来,与广场上满满的怒汉相比人数少的可怜。

所以他们一上广场就受到聚集在自由党台子前乱民的石子乱飞,带队的代理局长欧杏孙死命吼了几句也不管用,被一颗石子击中胸膛后,欧杏孙也赶紧抱住头了,整个警队在漫天飞来的石子面前被砸得前进不了分毫。

因为此刻整个广场上的人都成了乱民——再也不是刚刚只是因为自己一腔忠心被背叛的可怜自由党支持者了,看看大部分人眉花眼笑的朝治安官扔石子和砖头就知道了。

眉花眼笑的这伙人本来都是看热闹的,甚至是已经兑换完了彩票没走的,但是看这么多人开始砸台子,他们立刻跟上,如同火焰一般蔓延开来,此时已经整个广场上所有人不管有仇没仇都在乱砸自由党台子了。

这就是乱民——法不责众嘛,上千号聚集在一起,个体已经没有了自己思维空间,成了一头巨大的怪兽,它不要什么道理和未来,它只要求发泄和痛快。

而治安官因为此事发生仓促,猝不及防吃了大亏,来的时候还是准备的枪和警棍,而在空旷的广场上面对乱民这头巨兽,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他手里装备的手枪没法开火:你在广场上朝几百上千号人无目的射击?他们也不是造反吧?这要屠杀?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的。

而手操警棍杀将进去,你得先过了石子关吧?手枪和警棍也挡不住风暴一般的石子和瓦片。

“呯!”欧杏孙气急败坏的朝天放了一枪示警。

枪声惊醒了很多怪兽里的“细胞”,这些细胞惊醒了一下,愕然放下自己手里的石子、菜叶子、臭鸡蛋,他们在暗想:“我不过看看热闹,怎么突然间砸起张其结他们了?怎么回事?”

但是这头怪兽里不是无序良民那么简单,里面有民主党的沙子,他们就是要天下大乱的,而且就要乱在张其结他们头上。

因此怪兽只略略沉寂了几秒钟,在这头怪兽要变成一堆沙子的刹那前,有人大喝:“我们被骗了还不让人说理吗?”

“自由党骗人!没有王法!砸他们!”

瞬间石子又砸向势单力孤的几个治安官,既然有人带头,立刻怪兽又精神抖擞起来了,它再次狠狠的咬向要制止它发泄的欧杏孙等人。

治安官们不得不苦着脸左躲右闪各种飞来的物件,队形被砸得七零八落。

这才后悔没换藤牌警棍,欧杏孙又无奈又气愤,第一次跳脚大骂张其结几个王八蛋:往日里都是民主党惹事是非,动不动搞成骚乱,今天你们几个本地基督徒,都是这里生这里长的,我擦,怎么也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撤!先撤!叫人!回去换藤牌先!”欧杏孙把警笛含在嘴里不停吹着呼叫支援,一边第一个抱头鼠窜,治安官立刻跟着灰溜溜的跑了,广场上的怪兽爆发出一串恶意的大笑,接着它转过头,继续撕咬自由党已经崩塌的高台。

而张其结他们自由党人毫无办法,面对越来越狂暴的怒骂和攻击,只能蜷缩在塌了的高台和墙之间,靠着高耸的平台残体不敢露头,简直有如战壕里的被打破了胆的溃兵,又宛如挪亚方舟里的一窝朝夕不保的耗子瑟瑟发抖。

看着乱得如同鹅毛一样的广场,山鸡转头目送着抱头狂逃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治安官队伍,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身子后面另一侧路上传来大吼:“闪开!闪开!闪开!”

山鸡肩膀上扛着雨伞转了半圈去看,却见是两辆马车正从三一街上飞速奔驰而来,车边还跟着一堆家伙徒步跑着,宝少爷也来了。(未完待续。)

176 挖坑埋人

【选举第四周周六】下午6点

傍晚

三一广场被引发了骚乱,杂物漫天乱飞,砸得是自由党四个候选人,这是选举以来第一次。

郑阿宝急急赶来救火。

围观的人就看着郑阿宝的马车长驱直入广场,在人群之前二十米停住,接着马车车门打开,郑阿宝从上面跳了出来。

大家只见郑阿宝来得很仓促,也没有什么礼帽、文明棍之类的,就穿着一身西洋衣服,外衣没有系扣,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敞着怀,露出里面没有领结敞着的领口,跳下车之后,看了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一眼,往后一掠头发,一手插在裤兜,一手甩着,直着就朝乱民走了过去。

刚刚就在广场入口急急吹警笛呼叫增援的欧杏孙,一看郑阿宝这种人物都亲自来了,也忘了刚才怕被石子砸了,第一个又窜进了广场,拦在了郑阿宝前面。

先对郑阿宝身边几个对他横眉冷对的保镖做了个笑脸,欧杏孙看着郑阿宝指着身后人群叫道:“宝少爷,有危险,小心受伤啊!您先别动,等咱们治安官来齐了再说啊!”

郑阿宝呲牙做了不屑的表情,冷笑道:“什么狗屁危险!宁波炮战一停战,老子就从咱国军舰上下来,坐着小船迎着清国岸基炮炮口上门做生意!这里有大炮吗?你指给我看看?神与我同在!”

说罢一把挡开欧杏孙,带着几个保镖大踏步走向台子前聚集的人群。

看着郑阿宝这种贵人这么霸气十足的走了过来,他面无表情。身边的保镖枪械闪亮,所有随从都同样穿着同样神态。宛如军队一般黑云般压了过来,人群真有些畏惧了。变得鸦雀无声,最靠近他的人开始缓缓朝后退步了。

眼看已经走到人群前面了,郑阿宝停住脚步,转头看看塌了一半的台子和雨棚,又慢慢的转头看着一个又一个或惊疑或恐惧或不知所措的脸,他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一瞬间变成了眼睛都眯缝得看不到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各位。这是唱的哪一出啊?”郑阿宝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他指着塌了的台子,叫道:“各位,看戏看得台子都塌了啊?龙川人了不起啊,眼睛和枪子一样!咱们都是父老乡亲,我是来为你们为民做主、帮你们消灭自由上天国的,以后遇到想讲理的事,别拿眼珠瞪我啊,我接不住枪子。直接来找我就行!”

这番话其实乱七八糟,但是配合上郑阿宝一身富贵又偏偏做出了一副店小二般的诚实可靠表情,既幽默又有亲和力,人群愣了一会。接着很多人就笑了起来,越来越多人笑了起来。

人群里扑扑的乱响,手里抓着的投掷物都掉在了地上。

看着人群笑了起来。郑阿宝也叉腰和着大家一起笑,刚刚狂砸候选人砸跑警官的怪兽瞬间就被他的亲和力消灭掉了。

当然有人没有笑。或者笑完觉的肚里那股不平又上来了。

有人越众而出,摇着手里的一沓民主党彩票。叫道:“宝少爷,您给评评理!我本来支持你家自由党,怎奈何他们几个候选人骗我们,不给换足票!”

“对啊!他们换了一会就想溜,这不是耍人吗?”

立刻很多人一起大叫起来,人群骚动不安,很多人朝前挤,想冲到宝少爷前面给自己伸冤。

看又想乱,郑阿宝立刻往前一推手,制止了所有想冲过来让现场变乱的人,他大叫:“各位没问题!我问问怎么回事行不行?给我半小时,可以吗?我就算是个大法官,也得原告被告都听听啊,咱不能闭着眼睛乱判对吧?”

接着一扭头,看着自己手下人已经趁着宝少爷押住阵脚的时候,把张其结这伙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家伙给带出来了。

四个候选人连带他们的手下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每个人身上都又是土又是污渍,从台子后绕出来的时候,排成了一串,不像是城里的体面人,倒像是烧窑的工人下班那感觉。

李广西往日里最体面,最爱时髦,大分头都是一丝头发不乱的,现在可好,头上挨了一个臭鸡蛋,台子塌了,又在土里打了滚,整个头发没有啥头型了,好像直接把一坨泥糊在脑门上;

张其结看起来最脏,他穿着的白衬衣已经不是平面感觉的了,上面污渍层层叠叠,好像千层糕一样;这就是他抱着柱子迎着无数杂物喊话的下场,简直好像被马拖着从菜市场的垃圾堆上拖了几百米一样;

王鱼家看起来则有点可笑,身上衣服也一样的脏,他捂着脸,颧骨那里高高隆起一块青钟,好像摸着个鸡蛋那样,这是一发石子砸在脸上了,但是他比范林辉强。

范林辉浑身也是土,连看郑阿宝都没有力气,走路一瘸一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低着头,手拿手帕摁住脑袋,血已经把手帕浸透了,这是台子突然倾斜后,他脑袋撞断雨棚一根柱子,摔下高台后台的结果。

郑阿宝先对人群笑了笑,还挥了挥手,做了个“一切ok”的姿态,等他转过脸面对四个候选人的时候,表情瞬间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清冷。

他低声吼叫道:“这尼玛怎么回事?!!!给老子讲清楚!!!”

张其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上前说道:“宝少爷,对方逼迫我们太紧,我们仓皇学对方发彩票,结果算漏了一点。少算了一半的应发彩票。”

说着把“五万挡不住对方,应该发十万”这事回报了。

郑阿宝还没回过神来,范林辉捂着染血的手帕抬头说道:“而且,台子下埋伏了很多支持民主党的家伙。我起码看见三四个砸我们的都是民主党铁杆拥趸,比如油漆店的老七、木匠王舍得……”

“对啊。他们耍诈!”李广西气得眼睛里都带了泪光了。

“闭嘴吧!你们连数学都不会,让别人抓住了小辫子恶整。还有脸说话?土鳖!废物!蠢驴!”郑阿宝勃然大怒的叫道。

李广西被骂的面红耳赤,在龙川县他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这种辱骂,但他哪里敢和面前这个年轻人顶嘴,他讪讪退开,但他身边的张其结抬起头,鼓足了勇气说道:“宝少爷,必须再兑换5万张,否则我们很多支持者会自动变成对方的人,我们的选票就少了很多。多加5万,才能追平!”

“再来5万?人家出了5万,我们追平就要出10万?”郑阿宝怒极反笑,仰面打了个哈哈,说道:“哈,龙川真是个王八蛋地方!”

这时候记者们开始推搡郑阿宝的保镖线,他们在满脸兴奋的大喊:

“宝少爷,您如何看待第一次交手就引起骚乱呢?”

“你们真的欺骗百姓吗,没有兑换5万张就截止吗?”

“宝少爷。为什么民主党助选进行的井井有条,而你们台子都被砸塌了呢?”

“假如输掉选举,请问这是否会损害你的商界精英的名誉?”

………….

面对扑上来的记者,郑阿宝也有点无奈了。他转过身,不再理几个候选人,张着胳膊叫道:“这是个误会!因为支持我们的龙川百姓太多了。所以彩票数量不足而已!”

而记者后面的人群也成扇形围拢了过来,在趁热打铁的挥舞着手里的民主党彩票。发出怒吼:“换!换!换!”

郑阿宝咬牙切齿的看了看几个霜打得茄子一样的候选人,转身朝前走了两步。让手下分开挡路的记者,自己面对黑压压的选民和彩民,他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力求让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在喊:“父老乡亲们,我们自由党绝不会亏欠你们!我们和你们都是忠君爱神的,但是我们没想到支持我们的百姓太多了,所以预备兑换的彩票才不够了,哈哈!”

说着,他挥舞着,从声调和表情都在强调一件事:“我们不可能为了这点钱就骗你们,一会把账本从那塌了的雨棚下扒拉出来,我让你们自己对!绝对没有任何虚假!”

“你们既然有钱,就兑换我的票啊!”有人以高嗓门回应道。

郑阿宝脸上显出一丝苦色,他愣了三秒钟,接着高举过头的手掌猛地握成拳头,高叫道:“为了酬谢龙川父老乡亲对我们党的厚爱,我再送5万张彩票给你们!继续以一换二!”

人群怔了一下,接着看着高高举拳的宝少爷欢呼起来。

郑阿宝扭头对周围的记者高声叫道:“看到没有,民主党仅仅发了5万,我们发了10万!我们完全压倒对方!你们给我好好写写,谁的报告漂亮,我安排你们报纸专访我!”

记者们也欢呼起来。

然而就在人群和记者的欢呼还没止息的时候,有人在郑阿宝身后一样高声叫道:“立刻停止彩票记账!”

大家回过头去一看,却是秘书官带着一群治安官走上了广场。

“怎么了?我已经平息百姓不满了,刚刚只是误会,大家都是良民。”郑阿宝摊开了手,大声问那秘书官,他以为对方是平息砸场骚乱来的。

但是对方没有回应,他走到百姓人群和郑阿宝那群人的一侧,三拨人成了个三角形,他昂首对这些人高声叫道:“传赵金大法官选举仲裁令:不以实物彩票,而进行纸面记账的彩票助选,有违《帝国博彩业法案》有关条令,立刻中止所有该类助选活动。此后此等助选活动,必须购买彩票公司的合法产品,意即必须去彩票公司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说罢,一指郑阿宝那伙人叫道:“现在立刻收取自由党记账彩票账本,交由彩票公司代理人范西爵进行对账,限7日内交足实发彩票金额!”

秘书官一挥手,手下那伙治安官立刻发出一声震天的“Yesir”。冲了过来,要收缴张其结他们促销的账册。

郑阿宝想拦那伙治安官。但又不敢忤逆大法官的旨意,而且现场有大量记者在更是不敢造次:大理寺那群大法官都是以“说一不二、六亲不认”为荣的。不这样做的家伙,要是被报业质疑,报业爱好者神皇立刻就会捅塌大法官屁股下的椅子,大法官是终身制,椅子只有皇帝给、皇帝踹,比任何官职都铁饭碗,然而这也意味着,一旦椅子被皇帝踹烂,就是个身败名裂。爬得越高,摔下去的时候越惨。

看着秘书官这副模样和口气,那就是赵金中基不给自己玩私交,要玩公事公办了,郑阿宝无奈,也只得公事公办的高声叫道:“自由党总裁求问大法官:难道只收缴我们的账本吗?民主党怎么办?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发明的!要上缴账本要一起交啊!把他们叫来啊!”

秘书官看了郑阿宝一眼,意味深长的答道:“民主党已经上交套账并全额付款。选举仲裁也由他们辅助彩票公司龙川代理人范西爵发起。”

闻听此言,郑阿宝看了看身后一样目瞪口呆的四个候选人,光看表情就没想过民主党竟然可以自己先违法然后再修正。这简直是先挖个大坑,就等自己一跳进去,立刻就转头埋坑了!

问题是现在就在要追平民主党、安抚彩民的节骨眼,他在这个节骨眼。突然挥铲,他埋坑就是埋自己了啊!

郑阿宝咽了口恐惧的唾沫,大叫起来:“那求大人转告大法官。能不能明天再执行该命令?”

秘书官远远背手站在两拨人远处,遥遥看着这位大人的私交好友。没有一丝迟疑的答道:“赵金大法官担任的是选举主持,该官职的使命就是快速裁定一切选举纠纷。减少选举中的阻碍和摩擦,最高限度增加对选举的行政效率,正常程序一个月可以做的手续,若关于选举,裁定为可的话,一个小时就可以执行,因此既然对方提出仲裁,赵金大法官认可仲裁提议合理,立刻就要执行!这也是对方的要求。您的要求我无法转达,请见谅。”

郑阿宝叹了口气,有些恐惧扭头去看第三方的人群。

果然那边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互相在不安的说着什么,满脸不甘心把挥舞彩票的手垂了下来。

他们已经听明白出了什么事:眼看着自由党要兑换彩票了,自己在广场上从上午耗到太阳下山,好不容易要实现1变4的美梦了,他突然没法兑换了!!!

人群有人大喊起来:“骗子!他早就知道不准记账这事了!”

立刻有人附和:“没错!他在拖延时间!”

更有人笑着大叫:“自由党一伙骗子哦!哈…….”

他身边的人捅了他一下,制止了他的笑,自己握拳朝着周围的人嚎叫:“我们竟然还支持他们?他们耍我们啊!!”

前面有人转过头来看清是谁,吃惊的叫道:“哎,老七,你不是支持民主党吗?”

但不管这些小声的惊讶,人群被煽动得再次激动起来。

即便在那边的“神就是光”石碑边上的山鸡,也清楚的能感到秘书官一行宣布禁止发令后,人群从平静转向愤怒的骚动,他终于收起了雨伞,但并不靠在身边,相反他像一个调皮的孩子那样,摘下自己的帽子,顶在雨伞尖上,一晃一晃的。

这举动虽然有些怪,但即便是成年人也可以发发童心,这行为并不引人注目,然而夏季天黑的很晚,借着亮堂堂的光线,这明确的信号却还是立刻传进了场子里。

“放心,我们用现金去买……..”郑阿宝眼看人群又要找事,赶紧转身朝人群大喊。

不过他没说完。

他自己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身前两个保镖唰的一下突然一起小跳起来,好像在空中肩并肩的撞在了一起,如同一扇门那样挡住后面的老板,郑阿宝就觉的眼前一黑。

还没看清那是自己两个手下,只觉天旋地转起来,那是他身侧熊一样的法国洋人保镖,突然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还在转身中的时候就一把搂住了他,彷佛母亲抱住了婴儿,而把自己门板一样的后背对着了外面。

一秒钟之内,郑阿宝从站着变成了横着,就听着扑扑几声,接着一股液体溅到了自己脸上,接着满是恶臭,“怎么回事?”头上想起法国保镖高声询问外线保镖的惊疑声音。

静了三秒钟,外边传来保镖难以置信的声音:“这……这…..这……他们投了屎!!!”

原来随着远处石碑上边山鸡伞挑帽子,人群突然里飞出几个黑黝黝的物件砸向郑阿宝,训练有素的保镖立刻发动,眨眼间就在郑阿宝身前筑起两道血肉防线。

但没成想,这些“暗器”居然会炸开!

一个打在了内线法国保镖肩膀上,竟然扑的一下炸开了,里面屎尿乱飞,顺着保镖的肩膀飞溅开来,屎尿下流,沾了被抱在怀里的郑阿宝一片。

竟然是用网子包住了屎、再用报纸报上,好像桃子一样大小的屎尿炸弹被投了过来,而且就是对着郑阿宝来的。

一旦被砸中,里面的玩意定然溅开,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可想而知,被砸中的人会有什么感举,一定不是好事,就好像胸口前一大片粘糊糊的外线保镖那样感觉,因为刚才不知道是啥,摸了一把,现在手上那粘糊糊臭烘烘的感觉,连两个神枪手都被废了武功,没人认为自己手还可以摸枪柄了,死的心都有。

“闪开!”郑阿宝死命挣扎,从保镖怀里站了起来,耳边已经响起了人群里的吼声:“砸他!砸他们!砸骗子!”

石子又开始飞过来了。

秘书官眼看天要黑,黑了更不妙,立刻指挥治安官杀向人群,要驱散暴民恢复秩序,三一广场乱成一团。

另一边也毫无办法,在还在投他的石子雨里,郑阿宝穿着沾上一大片污迹的衣服抱头鼠窜,旁边记者们跟着他们跑,一边跑一边大叫着问:“宝少爷!被砸屎,有何感想?!”(未完待续。)

177 重心转移

候选人们因为为了强调自己是虔诚基督徒,无人敢在神圣的周日为选举工作,因此周六就是第四周最后一天,这一天天黑前短暂时间发生的事再次轰动全国。

全国报纸长篇累牍的报道这激动人心的一天,龙川选举又惯例一般占据所有报纸的头条:

《宝少爷莅临龙川第一周:被请吃屎》、《强龙不敌地头蛇,兄弟大少被投屎》、《组织不力,自由党引发骚乱,宝少爷吃瘪》、《被控作弊欺诈、龙川人以屎相待宝少爷》、《东亚各国如履平地、小小龙川掀翻宝少》、《小经理力压大总裁,民主党大胜自由党》.......

头条都是诸如此类,纵横各国、浑身硝烟的商界英雄、东亚各国豪杰座上宾的军火大亨宝少爷,竟然被小县城的一群下等人砸了屎,还砸中了,不得不抱头鼠窜!

选举这玩意到底什么意思不是很清楚,但很明显是可以以下克上、以贱灭贵的,这种事对口是心非、其实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的猴子文化来说太可乐了,还有什么比郑阿宝这种贵人被一群乡巴佬追着砸屎更抓眼球的了,报业都激动得快尿裤子了。

头条都是宝少爷+屎,自由党第一次交锋就被玩得丢盔卸甲,丢人丢到了兰芳省了;而深度辅助报道更是让自由党雪上加霜,大部分报纸都采用了那谈笑风生的民主党助选客卿方秉生的意见和论据:

《未能充分兑换引发骚乱,民主党收纳自由党叛军》、《百姓怒斥自由党欺诈、方生笑收七成选票》、《方秉生谈龙川百姓民心才是胜负关键》、《方秉生招揽失望百姓,七成选民支持。伯乐奖到手!》、《民意奖已经过时——民主党谈自己伯乐奖全面领先》、《骚乱过后,民主党收拾残局。方秉生声讨欺骗民众扰乱治安的行为》、《民意奖势均力敌、伯乐奖尘埃落定》…………

选举刚开始的时候,也许靠销售统计排名的民意奖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打出噱头、吸引眼球、提供弱者金钱工具,但是选举到了中期,面对突然出现了强敌,民主党巧妙的压着敌人打,勾引敌人进了陷阱,成功的把全国的眼球从纯比拼财力对赌的民意奖,转移到了选票定输赢的伯乐奖上。

开始之时,大家都认为,要买民意奖稳赢的候选人。买的人多了,逼得选民都要投相关候选人,那么伯乐奖也自然到手;

赢家通吃。

然而此刻,方秉生给逆转了焦点:他鼓吹并实际做到了一种逼真的景象:自由党失去了一部分铁杆选民,这些选民在失望和被宣传鼓动之下,都握着民主党彩票加入了民主党支持者一方,民主党选民支持者数量大大压过对方!那么就是伯乐奖稳赢了,同样的逻辑,若是一方伯乐奖赢面比较大。立刻也会让更多人购买相关彩票,这就是倒逼民意奖了。

一样是赢家通吃。

而且这坚决的贯彻钟家良要把拼烧钱的博傻行为转变为可控的温和的战斗,从数算个人头上彩票数量,转变成了掌握龙川选民人头数目。手心里攥住了人头,敌方即便决意博傻烧钱难度也大了很多。

因为凭借短时间里和彩票店建立的“友谊”以及民间估算,民主党已经知道这短短的四周时间里。龙川本地百姓就购买了近10万银元的彩票,这不是指大亨们的大手笔对轰。而是小民自己的赌资之和。

10万银元对于一个小县城,还是龙川这样的小破县城是很惊人的数据。即是相当于全民参赌,民间财富几乎全被吸出来了,这样的话,若是掌握了人头,即便有人想换马,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因为家里没有钱了。

好比木匠那人一个小店就买了200张民主党彩票,即便自由党那边候选人自己买自己十万彩票,民意奖必胜,但对于木匠他要换马难度很大,难道再去借200元的巨款新买自由党彩票,自己这200元民主党彩票怎么办?输了怎么办?所以他很可能无法再去支持自由党,只有死命的支持自己的彩票上候选人。

因此方秉生精明的看出:因为对方也来了金山级的领袖,那么要避免烧钱,就得握人头,拼伯乐奖。

尽管自己民主党为了完成这一战略转移还是扔了几万银元出去,但是这种对选民人头的收买,比前期收买彩票更可靠更持久,整个战略重心都变了。

仅仅看现在民主党找人做事,随便一大把一大把的支持者乐意无偿支持就明白了,哪怕是混在敌对阵营里,去挑唆百姓用石子去砸几周前他们还尊敬之极的张其结他们。

几周前,绝对没有这么多龙川人敢对张其结这个德高望重的本地基督徒领袖下手,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整个县城的人口几乎都被阵营割裂了。

至于前期的彩票记账打折销售,民主党没有花多少钱,而自由党也没能从中捞到多少支持度,因为这不过是方秉生挖坑而已————人性本身就是买涨不买跌,什么东西涨价,就担心后面更贵,会抢着买,但是两党对着折扣,不免让人持币代购,毕竟你今天8折,明天也许7折,后天甚至6折也说不定呢,就算他们承诺折扣给你补齐,不也麻烦吗?何必着急买呢。

因而在自由党被民主党反复挤压强逼,仓促上马以一换二以致于准备的兑换总额不足的时候,很多为了占便宜兑换了民主党彩票的自由党支持者被他们自己挡在门外了。

那一夜发生了很多事,因为要赶在礼拜日前收割更大的胜利果实,在治安官还在警棍横飞驱散人群的时候。方秉生就带着几个候选人,外带他们的家丁、鸦片馆员工和一堆铁杆支持者。气势汹汹的冲上了广场。

为了分别里外,他们一概头上包了红头巾。好像庆祝神皇入粤的解放日庆典那样,如一股红潮在黑蒙蒙的傍晚里冲击了广场。

不过他们手里没有棍子或者藤牌,他们的武器是笑容。

方秉生推开警官、闪过飞来的石子、不理砸在腿上的臭鸡蛋,无畏的冲在第一个,杀进了广场骚乱中心,好像古代勇将杀透敌阵那般,冲过乱哄哄的人群后他才转过身,把手里的铜皮大喇叭对在嘴上,高声叫喊起来:

“我是民主党方秉生!!!父老乡亲们。你们为什么起乱?选举是让大家和睦让大家发财!我们民主党现在帮助大家平息怒火止息纷乱来了!!!父老乡亲们,来我这里集合!来我这里集合!”

虽然他和手下一声一声的吆喝,以及大量的民主党支持者和家丁员工渗透进战场,分割了警官和乱民,局势很快平息下来了,人群如同羊群看到牧羊人那般,慢慢的集合在了方秉生身边周围。

看着骚乱平息了,方秉生继续用大喇叭声嘶力竭的叫喊道:

“各位,这事我刚刚听说!听说你们被人骗了。我真是替你们伤心,我会为你们祷告,耶稣基督在天上也会看顾你们的冤屈,给你们公道!我在这里。说两句我不配说的话,各位愤怒,是因为看错了人。我想砸自由党的人其实都是自由党的拥趸,你们是恨铁不成钢啊。你们是好心换来了驴肝肺啊!!但是各位手里肯定已经有很多我们的彩票,我们是以一换二。足额兑换的,那么你们也是一夜之间富了一倍,那么何不干脆来民主党这里呢?支持我们,帮助我们,我们赢了,你们不也一样跟着暴富了吗?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况且自由党这棵树根本就是歪心肠树啊!”

他一说完,人群里很多托儿就高声叫了起来:“方先生说得好!我就转而支持民主党了!我看错了张其结他们啊!”

民主党外围的员工家丁和支持者,也围住了那群人,几乎一对一的苦口婆心的劝:

“老张啊,你站在这一下午了吧?何必呢?来我们民主党吧?”

“侄儿,看看,我就说了张其结他们不是民主党的对手,今天他们还耍诈骗你们,趁着手里拿着钟二仔的票,就过来支持我们吧。”

“老叔,你这么死心眼干嘛啊?我知道你也是长老会的,但是上帝不管选举啊,我们竞选,又不是让你改宗天主教,过来得了。”

…………..

候选人有的跟着拉拢选民和彩民,有的就对着一群群的记者做无比愤怒状,高声叫道:“你们都是见过世面的!看到了吧,我们发了好几天彩票,都没出过事。他们自由党这是搞得什么啊?真给我们龙川丢人!”

方秉生等了一会,看很多人都意志不坚定的表示同意,他继续用喇叭高声呼喊:“各位父老乡亲,看看我们民主党今夜的红头巾,我们就是最忠君爱神、最为民做主、最守诚信从来不说假话的十字军,我感觉自己刚刚从金田跟着神皇揭竿而起那样激情满怀,我们努力战斗为的就是天下千千万万没有听过福音的可怜人,为的是拯救灵魂帮助穷人!从金田那神圣的一夜开始,只要加入我们十字军,我们都是一家人都是亲兄弟,我们民主党就是这样的!加入我们!共同发财!民主民主,为民做主!青莲青莲,清正廉洁!”

“民主民主,为民做主!青莲青莲,清正廉洁!”这句口号在支持者的跟着方秉生大声附和下,慢慢的从小到大,响遍了全广场。

这一夜,起码两到三成的自由度支持者变节,不变节也没法,手里大把的民主党彩票是一个关键,而且最致命的是被煽动得怀疑自由党作弊骗他们。

比如张其结他们的教会弟兄、商会同僚、多少年的好朋友的八福家具店李老板也支持民主党了,他手里有618张民主党彩票,自己的480张,他店员、朋友和邻居托他兑换的138张,不支持民主党回家怎么和别人交代啊?

在本地人的示意下,比如领来一个就有人附耳给他讲:“这是八福家具店李老板,大将”,方秉生立刻卑躬屈膝笑容满脸的和一个又一个体面的或者不体面的人握手致谢,双手握人家一只手。

收纳了这些叛将,方秉生又马不停蹄的赶赴最好的酒楼,哪里整个楼都被包下,手下逐个通知报纸记者去吃免费的晚餐,稍微有点名气的就做一楼大厅吃,大报记者就请到二楼包厢。

在酒楼里,方秉生又和记者们反复强调:伯乐奖全面领先此事,写好的软文连带红包一个不拉的送给在包厢里的名记者们,早已准备好的账册也给记者们当众公示,让他们看清楚龙川选民大体有多少,而名册上记名的已经达到了近七成。

这个非常有说服力,早在马戏团买票的时候,凭借赠票登记看马戏的方式,民主党早就掌握了整个龙川的选民人数大体情况。

当然方秉生也有不是很得意洋洋的时候,那就是避而不露面的易成让人传话,方秉生只好在记者面前,按易成打好的大纲,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影射郑阿宝那伙人太没文化,肚子里没墨水,就是粗野的农民,论起选举这种舶来品而言,还是得民主党这种洋墨水喝得都打嗝的集团来做。

这番话他不想说,知道说了,肯定得罪死自由党那伙本土大商人了;但是不得不说,因为易成的枪顶着他的后脑勺,自己老大还指望宋商银行贷款呢,而易成很狡猾,不露面,完全让方秉生把好事坏事全占完。

方便易成在他起草的软文上写《不知名的小经理轻松毙掉军火大亨》;替钟家良出气大骂自由党人也是《小小方秉生谈墨水不足难以担当选举大任》,反正就拿着方秉生死踩郑阿宝了。

这样一来,显得民主党里的一个小卒就灭得自由党大亨灰头土脸,钟家良脸上太有光了,郑阿宝前些日子侮辱钟家良的一口恶气也出了。

当然,为了出气和造轰动,方秉生和易成一群文化人和山鸡等一群流氓皱着眉头研究了一宿,研究内容就是如何把屎扔出去,要又快又准还得散射开,让郑阿宝在龙川吃屎到饱!这简直是军火武器设计专家的内涵了。

尽管自己亲笔起草的软文里总是说方秉生不过是个不知名的小经理,不过在火车站里的易成发的密电电文里可不是这样认为方秉生的,他朝钟家良汇报的是:“……..方秉生简直是我们捡到的宝贝,组织策划极有创意,利用规则和掌控贱民的本事无人可及…….若是可能,最好能挖角过来…….不过,建议不要让他和翁建光知道这点,反而要压…….方便我们彻底掌握此人…….”(未完待续。)

178 求谁的荣耀

被对手压着叫板、被官府封账本、被乱民暴砸、有理说不清、有钱花不了,眼看广场又要大乱,自由党等人哪怕郑阿宝也无计可施,只能抱头鼠窜,一群人灰溜溜的逃回了李广西豪宅。

一逃回宅邸,宝少爷捂着鼻子从臭烘烘的车厢里跳下来,早扔了外套的他,没有进去,而是宛如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在李广西裸|女铜像前打转,等四个焦头烂额的候选人徒步跑来气喘吁吁的在自己面前拄着腿喘息的时候,他怒不可遏指着自己一团黄色污渍的白衬衣,朝几个失魂落魄的候选人叫道:

“老子东亚各国走遍,上至神皇陛下、安南皇室、中到清国权臣、日本藩主、下到各地匪徒、豪强见遍,从来都是炮口下刺刀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即便被异端魔鬼洪秀全的弟弟踹过胸、被安南游击队的野人用枪托打过脸,但尼玛…….老子第一次被人用屎砸啊!还尼玛是咱大宋国境内啊!!!龙川倒底是个什么样的泼妇刁民之地啊?一群蠢驴!一群废物!一群人渣!擦!”

说罢,转身就走,高声叫着:“给我准备洗澡水!立刻!”

只剩下张其结、李广西等四个候选人在原地又伤心又挫败又无奈,哭也不是解释也不是,张着嘴没有话说,看着郑阿宝的背影,李广西索性一屁股坐在自己水池边的地上了,喃喃说道:“今天这叫什么事啊,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其他三个人都叹了口气,谁也没吭声。也没有进去建筑的心,就在水池边地上或坐或蹲。丧气的说不出任何话来。

然而龙川选民也没放过他们,很快在夜色里李广西家门口又堵满了人。

即便宝少爷还是用两辆马车堵住了大门。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朝里面喊话。

很多人在门外大喊:“张长老,你们听得见吗?现在很多人都改支持民主党了,你们还兑换彩票吗?赶紧去啊!千万别落后啊!”——这种人自然是今日的幸运儿,一开始支持自由党,先在上午兑换民主党彩票2倍,下午又挤得狠,优先兑换了4倍自由党彩票,更是自由党的铁杆拥趸,肯定不想张其结他们落败;

还有不少人大叫:“我本来支持你们。谁让你们为了省钱骗人!你们输定了!别妄想了!民主党全胜四人!”——这种人就是下午没轮的上兑换的原来支持者,还有民主党支持者故意装作自由党来讽刺败将,让自己的胜利更加铁板钉钉;

一会时候,竟然还传来了欧杏孙气急败坏的声音,大吼道:“李广西在吗?王杰仁呢?没人来给我开门啊?好吧,听好,李广西啊,你们四个都是咱们这里德高望重的基督徒,都是本地人。怎么也学着民主党的过江龙方秉生他们给我们添乱?竟然自己人对自己人还起了骚乱?以后给我注意点吧,有事去治安局叫我,我给你们派警官!要是再因为你们闹事,我可帮不了你们了!注意点啊!”

这些声音鬼哭狼嚎般传来。彷佛一支支利箭射穿了他们,让四个候选人在水池前扭曲了身子,范林辉呼呼喘着粗气堵住了耳朵。李广西站了起来,叫道:“进屋吧。别想了!过了明日礼拜日再说。”

一个小时后,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郑阿宝才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客厅接见了四个候选人。

而这一个小时内也没什么好消息:被派去广场侦察的管家王杰仁回报说,方秉生带领民主党已经平息了骚乱,广场上的人已经都散去了,而且听说很多人都转而支持民主党了;民主党现在正在酒楼请记者吃饭,宣布在伯乐奖领先很多了。

伯乐奖?

民主党突然发力在选民支持的伯乐奖上了?

不是民意奖了?

但是想明白今日发生的事情后,王杰仁带来的消息甚至让范林辉浑身打起了摆子。

四个候选人推门进去,如同大户人家买来的丫鬟第一次见主母那样,缩手缩脚的排成一排,看着翘腿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郑阿宝,和他两侧排了两队、宛如文武百官朝见那样森严的随从,再互相看看:虽然李广西拿了衣服换了各自的脏衣服,也梳理了下仪容,但从个人头上的污迹、王鱼家的肿块、范林辉头上的染血纱布,以及各人那垂头丧气的表情来看,真像四只被斗败的公鸡一般落魄,实在撑不起胆量和脸面和高坐上首的郑阿宝说话。

“怎么了?光眨么眼就没人吭声?”郑阿宝等了一会,看没人吭声,不耐烦的一拍沙发垫子,叫道:“讲啊!说说今天这算怎么回事呢?!”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李广西既比别人压力较小,肩上也多了一分义务,抬起头,勉强迎着宝少爷的犀利目光,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了。

讲到最后,李广西说道:“宝少爷,都是民主党方秉生太狡诈了,我们太着急没算清彩票总量,他们又煽动百姓,就…就出事了…….”

“太着急?没算清?你们都是做工厂的,自己的账目也会这样算不清?自己的厂子也会被别人埋伏人砸掉?”郑阿宝冷笑道,接着嗔目吼叫道:“你们是不上心!!!是轻敌!!!是自作自受!!!”

说罢,他吊着眼睛很鄙视的看着面前四人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怎么弥补今日这损失?”

四个人都低下了头,无人说话。

郑阿宝怒极反笑,用鼻孔哼了一声笑,怒道:“龙川除了傻叉泼妇刁民就只出产你们这种废物啊?怪不得被民主党打得满地找牙呢,一群没用的乡下佬………..”

被这豪强大人直接凌辱,几个候选人都痛苦的咬住了牙齿。脸上肌肉扭曲,为了避免自己的丑态被那些眼睛带着嘲笑的随从看到。几个人都深深的低下头,拉得后脖子梗发疼。

张其结一样咬紧了牙。但他有一个动作和其他人不同,在低头流汗一会后,他握紧了拳头,接着他抬起头,盯着郑阿宝,大声说道:“宝少爷,我有一法!”

这是这个弥漫着失败气息的屋子中,今天声调最高的一句话,满屋子的人都是一愣。所有人的唰的一下集中在了他身上。

“哦?你还有法子?说吧。”宝少爷带着一种嘲讽的表情把二郎腿翘得更高了,皮鞋尖端一跳一跳的。

张其结在几个同袍战友惊异不定的注视下,咬了咬牙,把紧握住没有松开的拳头抬到胸口那么高,就好像随时要挥出去打人那般,他的话是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

“宝少爷,我们中计了,情况很不利。但是!我可以挽回!我那纺织厂盈利很好,设备厂房也算先进。给银行抵押掉,我估计可以获取贷款40万到50万银元左右,我用这50万全部购买我自己的彩票!”

说到这里,张其结脸上的表情如同他肚里有个什么东西在膨胀。挤压得他整个脸都像枣子那么红了,说话的时候,有风箱般嗤嗤的响声。宛如肚里在沸腾燃烧的蒸汽从嘴巴里泄露出来那样,他叫道:

“若我一人就有50多万的彩票记录。民主党要打下我来,四个人全中就需要200万银元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自由党起码死死巩固了一个名额!您看如何?”

他说完这番话。屋里鸦雀无声。

李广西这几个弟兄、郑阿宝手下见过大世面的随从,所有人的嘴都张的可以塞一个鸡蛋,而且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其结没有闭上的意思。

连郑阿宝随着张其结的讲述,皮鞋尖不晃了,随后二郎腿也不自觉的放下来了,最后他的嘴也张开了,看着张其结的眼神就是看一个疯子的眼神。

所有人瞪着张其结,都像在看一个疯子

这个人竟然要抵押自己的工厂,一次购买50万元的彩票!

这和倾家荡产的搏命一赌有何分别呢?

郑阿宝毕竟见得世面太大了,50万只够让他的嘴张开三秒钟,三秒钟后,他闭了嘴,二郎腿又翘了起来,手指捏在自己下巴上,看着满脸通红出汗如血的张其结,说道:“银行抵押资产贷款,需要时间,能批下来的话早就过了选举了。”

虽然是否定,他的话里已经不复刚刚的嘲讽和鄙视。

张其结好像思考过这个问题很久了,郑阿宝一个问题既出,他立刻回答道:“大法官不就是做选举主持的吗?他可以加快进程,我想若是国外银行法兰西巴黎银行不好弄的话,咱们自己大宋海洋银行机会很大,即便再不行,我可以去海京福通钱庄龙川分号抵押,我和他们经理很熟,50万不行,30万应该可以!”

郑阿宝没有吭声,他盯着坚毅的张其结,手掌挡住了自己的嘴,在手指缝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王鱼家已经回过神来,转身对张其结大叫:“老张,你疯了吗?我们是选举,你何必搞得押上自己工厂?那工厂是你的心血啊!你何必啊?!!”

而李广西和范林辉对视了一眼,也想劝,但都考虑到张其结这么干,虽然疯狂也有倾家荡产的可能,但定然立刻镇压民主党对方,谁能顶过50万?这是对自己有利啊,结果两人支支吾吾想说话,互相看了看,等了等对方,还是谁也没有吱声。

张其结此刻转头回答王鱼家道:“鱼家,你不必担心。我考虑过,越是危险,越安全。他们不可能对我这种加注有任何反击的余地的。在西洋扑克上,这叫做筹码优势,用大筹码击杀对方的跟注…….”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你又是不知道那方秉生招数多得吓人!”王鱼家跺脚叫道:“万一,你完了,你的厂子就成别人的了!”

“他们肯定没有!这是个小县城!不至于的拿上百万的打压我!我肯定在前四之内,所以绝没有危险!”张其结叫道。

王鱼家头上的汗已经出得如同在蒸笼里了。他指着张其结的鼻子大吼道:“我们是选举议员,不是赌命当议员。你怎么突然如疯狂赌徒一般了?你现在是纺织厂老板,是神的旨意。你还是应该安心经营好厂子,我不知道议员有什么好,值得这样赌命?!”

郑阿宝终于插言了,他看着张其结说道:“这个王鱼家说的在理,仅仅是选举,不要搞成赌命;而且一个议员,你…….”

张其结好像已经另一个人上身,这个人是赌徒,他唰的挥手。竟然打断了郑阿宝发言,他朝着郑阿宝摊开双臂,叫道:“我的宝少爷啊,您刚刚说得对!我们龙川就是破县城,乡下地方!好像议员不必像我这样去赌,但是我想问,既然是这样一个破地方、小地方选举不值钱的议员,为什么你们这么多神仙、巨鳄都扑了进来了?选举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议员有什么好处,我一样不清楚,然而为什么选举突然名震全国?老实说,这个地方虽然有火车站。人流旺盛不少,然而寻常见个会讲英语的玻璃人都难,为什么先是宋右铁电的副总、大宋首富钟家良。后来乃至您兄弟公司总裁纷纷杀了进来?我虽然不知道,但我感到。这一次的议员其价值不是钱能衡量的,这椅子不要说是铁的。这椅子是金子的都有可能!”

听着张其结慷慨陈词,郑阿宝虽然没有吭声,但身体明显一震:这小子和自己一样,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但都凭直觉感到了这里有某些值得付出的东西,而自己比他还多很多间接证据:这选举是皇帝陛下出于某种考虑而在乎的。

他不吭声了,而候选人彼此又吵了起来。

范林辉最直率,觉的张其结这么干对自己有好处,就对王鱼家说道:“鱼家,你何必管老张呢?老张脑袋是咱们里面最好用的,他也说了看似危险其实没有危险,50万一出谁能争锋?最后还是本利都回来,你何必替老张考虑这么多呢?”

李广西和范林辉一个想法,但只是支支吾吾的说道:“嗯….嗯….假如老张觉的……觉的可以的……那也许……也许可以…….”

张其结叉腰看着王鱼家,隐隐有挑衅反对自己的人的意思。

但王鱼家不理这套,他指着三个人说道:“我不说假话,你们都知道。我今天告诉你我没钱再给选举了,不是我厂子里没钱,而是我没有闲钱应对选举了!因为我知道我的本职是商人,竞选只是响应上帝的呼召,我对议员没有那么看重,即便是金交椅也不如未来在天国的椅子…….”

“我自然也是为了神!没有神的旨意许可,我们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方秉生早在选举前一周就摧毁我们了!”张其结当仁不让的反驳道。

王鱼家愣了一下,收起原来要说的圣经说辞,直接就着张其结的反驳问道:“老张,你这么倾家荡产的赌彩票,你确认你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利,而是为了神的荣耀吗?”

张其结瞪大了眼睛,没有再气势汹汹的反驳,因为王鱼家所言乃是对人的一种严厉的指控:《约翰福音》

5:44

你们互相受荣耀,却不求从独一之神来的荣耀,怎能信我呢?

因为基督徒讲究活着、任何事都为了荣耀神,自己穿了新衣,觉的是神给的,自己漂亮是给神荣耀,这是对的;但要是为了自己看起来好看时髦让别人仰慕仰视自己,这就是犯罪了。

张其结这么干,可以解释为:为了神的荣耀可以不惜金钱生命当选议员;但也可以解释为:他为了自己的名利搏命赌博;

这两者之间行为表现是完全一样,而内在的区别,别人是不知道的,因为这是关于内心动机的,惟独只有张其结自己清楚。

而神恰恰是不许人类彼此审判动机,因为人不能察透另一个人的内心,动机论、诛心论是神对人审判的权力,只归于神,人不可僭夺。

面对王鱼家这个虔诚基督徒的质询,张其结一瞬间张口想反驳,而张了张嘴愣是没有出声,因为他信头上有神,他做基督徒久了,委实不敢乱说话欺哄神。

而他内心到底是怎么个动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看到了机会热血沸腾而已。

屋里再次恢复鸦雀无声,只有张其结张得大大的嘴里发出啊啊的音节词。

这个时候,郑阿宝从沙发站起来,在众目注视之下,他转身绕过沙发,一直走到他用做办公室的内厅门口,这才转身看着都盯着他的众人,他捏了个响指,指着张其结道:

“你,留大辫子的,进来。就你自己。”

说罢自己推门进去了。

张其结愣了一会,才确认刚刚郑阿宝叫自己过去,有些疑惑和不自信闭上了嘴,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小跑着进了办公室。(未完待续。)

179 通过面试

张其结进了宝少爷的办公室,有些犹豫和胆怯的,因为郑阿宝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印象是暴戾、没修养和狗眼看不起人的。

因为李广西家里房间太多了,这房间原本没人住,以致于墙壁灰皮上隐隐出现了裂缝,还有些湿冷的潮气,现在因为李广西招待郑阿宝,搬进了太多的好家具和装饰品,显得满满当当的,有点像一辆破马车被新主人粉刷一新那种感觉。

屋里,郑阿宝亲自划了火柴点燃了五根蜡烛的烛台,光线潮水一样蔓延开来,在门口站着的张其结看郑阿宝突兀的被影射出的脸,那里倒是没有什么听到他搏命而惊喜交加的表情,也不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他略略松了口气。

郑阿宝点燃烛台,自己坐在桌子后面,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张其结,过来坐啊,把门关上。”

关上门,张其结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把两手老实的放在膝盖上,暗想:自从自己回国以来,有多长时间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郑阿宝和刚刚在外面时候的表现截然不同,从雪茄盒子里抽出一根雪茄自己叼在嘴里,竟然还伸手递给张其结一根,叫道:“来!抽一根!”

“不不不,我不抽烟。”张其结赶紧摆手拒绝,郑阿宝笑了起来,收回了雪茄,而张其结也松了口气,看来他心情不错。

郑阿宝自己点燃雪茄,抽了一口,吐了烟雾出来。张其结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就剩下两个人定睛看着弥散在桌子上方的烟雾。那团烟雾在烛台的映照下,扭曲各种难以言表的形状。

“刚刚在外面听起来,你是个赌博的高手啊。”烟雾消散了,郑阿宝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张其结说道。

看着郑阿宝的表情有点高深莫测,张其结赶紧说道:“不,我从不赌博,什么赌博都不赌。这个县城的所有人都知道。”

“不赌博啊?你对赌博研究得很不错啊,竟然明白要用险招赚取不危险的胜利。”郑阿宝有些惊讶的说道。

“那是我瞎说的。我只想赢…….不。是不丢我们自由党的面子。”张其结解释道。

郑阿宝定睛看了张其结好一会,笑了起来:“善赌者,不赌。你果然是个高手。”

张其结无奈,也只好陪笑了一下,接着他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他坐直了身体,手掌从膝盖上升到胸口,做了个请求般的动作,嘴里问道:“宝少爷。您看我的计划怎么样?我觉的要是这么干,对方无法可解。”

“无法可解?除了比着烧钱。烧大钱。”郑阿宝语气很平静,看着张其结又兴奋起来的眼珠,他嘴角翘了一下。那是个笑容,然后他手一挥说道:“不行!不能这样干。”

“不行?”张其结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心里纳闷:我自己掏钱去搏命。怎么还不行呢?

郑阿宝说道:“我很欣赏你的这种求胜信念,不过。我不想把选举烧钱的池子挖得这么大,这对我们都不好。”

“池子太大?对我们不好?哈!”张其结的被否定的惊讶变作了愤怒。他的手掌握成了拳头,大声叫道:“宝少爷,我刚刚选举的时候,不过想拿几千元出来,是谁挖这么大的?是钟家良和方秉生他们,动不动就是十万十万的啊!至于说对我们不好?现在都无法可想了,方秉生他们设套压着我们打啊,您不是也被砸屎了吗?刚刚不是您在外面大发雷霆吗?这是被他们逼得!”

看着因为激动说着说着都握拳站立起来的张其结,郑阿宝连忙挥着手道:“你坐下坐下,不要着急,慢慢说啊。”

然后他说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大约是理解错了,我们不是说我和你们四个,而是包括自由党和民主党两方,参与选举的人都有份。”

“您还替钟家良考虑?”张其结坐在椅子上,不舒服的扭着屁股,彷佛衣服里全是毛刺那样。

“嗯,我们和他们虽然看起来彼此都不爽,但是我们都要考虑同一个主因,就是那一位。”说着,郑阿宝伸手朝自己的侧面指了指。

张其结顺着手指看去,只见墙上挂了一副海皇的半身戎装油画,画框好像是金子的,在烛光下一闪闪的发着金属的亮光,这东西张其结以前从来没有在李广西家见过,料想是这位宝少爷自己随身带过来的。

“皇帝陛下?考虑他?选举不就是陛下恩准和推动的吗?”张其结有些回不过神来。

郑阿宝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作为一个县城里的商界领袖,虽然你想抵押工厂竞选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的眼界和我、钟家良不同。我和老钟不仅是要考虑如何赢的问题,还要考虑怎么赢的问题。”

看着张其结不解,郑阿宝现在貌似非常有耐心了,他解释道:“你就像小卒子,往前拱就行了,过了楚河汉界就是胜利。但我们这么干可不行,我们不仅要了解规则,还要思考为什么棋手设立这种规则。”

张其结一挺脖子说道:“我是小县城的土鳖,自然不如你们这些京城的大人,但是我想我全力以赴选举也没有错,我看不出哪里不好来。”

郑阿宝哑然失笑,脑袋里把来之前皇帝的训话以及来龙川后、和赵金中基这个皇帝的亲信的聊天信息总结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老张,你得要知道,你押50万上去,固然很风光,我也可以轻松下,但实际上后患极大。你要是这么干,钟家良会以为是我撺掇的,你不要以为那个鸦片鬼不敢掏200万把你硬生生的宰掉!”

“什么?200万?”张其结终于没了底气,声音都打颤了。

郑阿宝摊开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是个呆逼,什么都敢干,而且你都不知道他为啥这么干,选举不就是他鼓捣了十多年吗?他要是以为我敢疯,他就敢对着飚疯,而他一旦疯,我也不得不跟着疯。一句话,大家全部骑虎难下有苦难言,因为不敢在龙川输啊,陛下和全国人都看着呢。”

看张其结不吭声了,郑阿宝说道:“假如大家都疯了,在龙川烧了上百万的银元,这是不是变成商业界的对赌了?难道莫名其妙的在选举里剐自己的肉吗?龙川都这么狠,你还让我们怎么在惠州、赣州、京城这些大城选举?谁还敢来选举?没人来选举,陛下会怎么看我们?两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逼?”

“不就是陛下让您来主持自由党的吗?难道眼看着我们输?”张其结想了一会说道。

郑阿宝答道:“陛下的意思,我可以告诉你,是在规则之内进行激烈的战斗。就像踢场足球一样,踢的人没风险,只拼技术;看的人觉的精彩;要是你提着我们生产的左轮枪,对着敌人一通乱射,人打死了,你球自然也进了,但是以后谁还敢和你踢球?看的人也会暴跳如雷的把你宰掉。”

“规则之内?”张其结疑惑的问道。

“就是不要太离谱!”郑阿宝这时候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投50万押自己,简直是疯了!你即便赢这一次,也会对后面的选举产生很坏的影响。要是用钱就能赢,陛下让我来组党对阵干嘛啊?陛下会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小流氓,你是吃屎的吗?我都让你去了,你还用这种烂法子赢,滚你|妈的吧!’”

说着他用雪茄指着张其结说道:“知道我来之前陛下怎么评价你们和方秉生他们吗?说你们这几个本地商人是‘挺好、有雄心’;而说方秉生呢,则认为是个人才。为什么人家是人才,你就没看出来吗,那王八蛋全是在耍人,不是像你们这样硬碰硬,虽然他也花钱,但他一直在用巧劲或者试图用巧劲。”

“陛下说方秉生是人才?”张其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叫道:“那家伙太坏了!”

“什么坏不坏的?天下没有好人,都是罪人!满脑子都是想着恶——这可是圣经说的。再说他又没有违法。”郑阿宝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深深抽了一口烟说道:“就算违法,能不让别人知道,或者能把自己摘出去也是本事。”

张其结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咬了咬牙说道:“宝少爷啊,您不让我花钱,还让我们赢,那么我们几个该怎么办啊?我们要是像以前那样细水长流的和方秉生斗,我怕不是他对手啊。我们都是废物,真没法打不怎么花钱又能赢的巧仗。”

郑阿宝把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笑道:“还记得废物这个词呢?别往心里去,那是我口头禅。看着你们几个没法了,那我就上吧。”

“您上?您要出手?您要怎么出手?”张其结又惊又喜,接着转喜为悲,说道:“现在我才知道县城里的百姓都是认钱不认人的,您不花大钱,估计也难办。”

“嗨,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啊?”郑阿宝佯装发怒,接着冷笑道:“你以为这一周在你们龙川天天玩啊?等着瞧!让其他三个废物进来,我有个主意,不过得找你们商量商量!现在咱们自由党就好比是一个公司了,凭刚才你小子的疯劲,你算通过入职面试了,连带其他三个,我提拔你们当我的副手了!开始吧!”(未完待续。)

180 【第五周】布道会

【选举第五周周一】上午8:30分

多云

三一广场上,工人们在民主党高台下面摆放椅子,台子上也都是忙碌的工人:有人在给雨棚扎花朵等装饰品,有人在台子上布置讲台。

广场四周都站满了人,但被治安官、保镖和护卫隔离在了外面,高台前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空场,除了从教堂里搬出椅子在台子下摆成一排排的工人和仆役,其他能进入空场的都是些大人物,比如两党的候选人、大报记者、本地知名绅士以及官府的官吏,他们正在台子下议论纷纷,表情各自不同,有喜有忧。

方秉生站在台子上,看着仆役把台子边沿的小方桌上铺上桌布、放上鲜花盆栽,台子后面的乐队已经在调校自己的乐器,他舒适的抱着手臂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倒塌的台子,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上周自由党选举引起了骚乱,自己大赚一笔,因着对方的疏漏,他偷到了对方大量支持者,这些人都既有彩票又有选票,几乎可以讲胜券在握了。

当然,这是在自由党大后台郑阿宝不发疯的前提下。

为了防止对方发飙,疯狂烧钱,弄得两党都下不了台面,方秉生周六晚上八点招待完记者后,还又去了一趟衙门,递交了新的《民主党选举仲裁要求》。

论据就是:看啊,彩票引起骚乱了,彩票都快让百姓变成赌徒了(其实就是),因此为了防止有人因赌博而倾家荡产或者悬梁自尽等类似事件发生,以致于引起国际国内舆论质疑。应该停止再向全国公布大额彩票数据,点到为止。

他们要求朝廷不要再像过去那样千元以上巨额投注公布发行了。暂时中止支票一般的记名大额彩票发售,让市面全是一元一条的小彩票。

其实就是自己吃饱喝爽了。嘴一抹,立刻就要踹翻桌子,不许对方学自己,送到大法官手上的时候,文章上的墨水都没干呢。

到了周日礼拜日的时候,各路豪杰都云集教堂参加对上帝的崇拜了,在长老会中心教堂参加的,因为都是新教教徒,所以都是顶尖角色:赵金大法官(浸信会)、郑阿宝(浸信会)、方秉生(浸信会)。

就在礼拜仪式结束。各人都躲着门外密密麻麻的记者从后门走的时候,方秉生追上大法官询问此仲裁的情况,大法官当即转头问和他谈笑风生的郑阿宝:“昨晚9点抄录给你的仲裁看了没有?有什么想法?”,因为这个仲裁不涉及法律或者行政方面,而是涉及两党的利益,不可能仅仅自己决断,要询问敌对党的意见,这才会朝朝廷上达转奏。

看大法官询问昨天被自己砸屎的宝少的意见,方秉生肚里还在打鼓呢。没想到郑阿宝看了方秉生一眼,笑道:“我们自由党当然同意这个仲裁,这个搞得太大对我们都不好。选举就是选举,不是赌博对吧?”

大法官撑着双拐继续前行。说道:“那好,你把签字盖章后的抄录文件给我送回来。我回去就发电,转奏朝廷。请他们定夺。”

郑阿宝点点头说道:“放心,立刻送到。”

闻听郑阿宝竟然也同意了。方秉生兴奋得都掩饰不住眼镜片后的笑意了。

兴奋之余,他也松了口气:易成昨晚就赶回去报告钟家良了。虽然易成在这里只动眼珠和耳朵,从不给自己指手画脚,但他一走,自己还有点怕和郑阿宝单挑呢,身份地位相差太悬殊了。

结果没有想到啊:郑阿宝同意的非常爽利,不仅如此,貌似连修好自己的高台的意思都没有了,因为他们在周日晚上让李广西找到方秉生要谈一件事。

自由党讲因为上周引发了骚乱,对整个龙川的宗教气氛很不好,因此他们请了县城最德高望重的隐形牧首李医生准备了一篇讲道,主题是《过圣洁的生活,拒绝撒旦的诱惑》,其实就是反拜金主义的,也已经和大法官打过招呼了,想在周一额外加一次公开露天布道。

因为选举引发的热潮,教堂里人满为患,本地人都坐不下了,再加上记者、看热闹的外地人,根本无法在中心教堂举行这次全县大布道,因此想使用民主党的台子,两党一起举行一次大布道。

对于方秉生他们民主党而言,这哪里是什么布道啊!什么反对拜金主义?这分明是怕自己输了,因为买他们彩票而亏钱的选民和彩民会揍自己啊。

这也代表着:郑阿宝已经被自己打怕了?

不过这也是个好机会,正好借着全县大布道的机会宣扬自己的胜利,继续趁热打铁的羞辱自由党嘛,方秉生和候选人们商量了,同意了这个请求。

因此今天上午9点,就要全民布道了。

高台下特意装上了木制楼梯,方便牧师和各个大人物上台讲话。

台下顺序排开了一排排的椅子,当然不可能坐得下广场外围在等待的那么多百姓,这是为大人物们、当地缙绅、大报记者坐的,没身份的人要在后面站着听道。

除此之外,还特意在高台和教堂之间拉起了一道布围子,里面也摆满了椅子,这是为女性准备的听道席,既让她们听得见看得见,又隔离开了可能的登徒子目光骚扰。

大法官是和郑阿宝一起来的,一直在操办的方秉生推开狼群一样围上去的记者,把他们引到了座位上。

虽然以前害怕他们的私交会影响自己的实力,但这几天的事已经证明了大法官配得上“神之公义”四个字。

而且郑阿宝没法借大法官压制自己,县城里到处是记者,估计街上流氓打个架都能成全国头条。新闻自由之下,郑阿宝想通过关系作弊是自寻死路。

看看台子上下近二十台山炮一样一字排开的照相机就知道了。摄影记者这种先进的行当总是有特权的,主人为了他们。其实是为了自己可以配图上报纸,总是给予最好的照顾。

随着大法官在方秉生和郑阿宝一左一右的搀扶下到来,照相机宛如洋枪队开火一般,摄影者纷纷点燃自己机箱上的照明化学液体,在此起彼伏的波波的烟雾之中,大法官在第二排落座,左边坐着方秉生,右边坐着郑阿宝。

最尊贵的三个人落座了,张其结和钟二仔两大群体也赶紧指挥自己的绅士、自己的记者以此落座。不消十分钟,座位区就坐的满满的了。

第一排座位留给侯长老、席向道这种要上台布道的牧师,以及县城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小孩——这是目前京城布道会最流行的方式,第一排留给小孩,表现基督徒的谦逊,基督徒喜欢小孩,因为圣经说:“我(耶稣)实在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式。断不得进天国。(《马太福音》18:3)。”

因此尊贵如赵金大法官也只能屈尊坐第二排了,等人都落座了之后,方秉生站起来,先朝后面密密麻麻站着听道的人群大叫:“都安静”。然后看着坐在台下椅子上的人说道:“各位马上照相了,整理衣着啊。”

等大家都整理完了,他才坐下。急急的正了脖子里的领结,朝上用力挥了挥手。台子上居高临下的照相机波波的发出一团烟雾,给这次人才济济、信徒云集的龙川全县布道大会留下珍贵的合影。

在掌声中。自由党雇来的粤剧戏班子乐队用传统乐器奏响了《赞美我的主》,李医生快步上了讲台。

他今天还是他那套老穿着:一身陈旧的靛蓝色布袍子,一双布鞋,这身装束别说和下面坐着的那群全部西装革履的玻璃人比,就连后排站着听道的平民都比不过,因为染料价格问题,靛蓝色的布几乎是最廉价的布。

然而面对几乎站满了大半个广场的听众,这个衣着简朴、传道士出身的人并没有什么惧色和不自然,他很轻松的笑了笑,把自己带去的圣经放在小桌子上,站在台子沿前就大声朝听众们讲了起来。

听了一会上面的“不要为自己积攒财宝在地上,地上有虫子咬,能锈坏,也有贼挖窟窿来偷……要积攒财宝在天上”,方秉生接着系鞋带的动作,俯身转头略过大法官,去看另一侧的自由党,他们以郑阿宝为首,并肩坐了一排。

看着他们的表情都是全神贯注的听道,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或者如丧考妣的表情,方秉生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他倒是想对方气急败坏或者一脸的无奈。

手指轻轻触了触裤袋里的演讲稿,方秉生直起身来,舒了口气,肚里却道:“即便你们认输,我也不能轻敌,一会借着这全县人和记者云集的场合,发布我们的胜利宣言!”

忍着开战前内心的激动,一心想早点上台读自己的稿子,这心态是有点度日如年,加上头上虽然有云彩,太阳却也能发威,一会功夫他就觉的衬衣湿透了,浑身不自然的扭动了几下:方秉生觉的台上那操着湖南口音的乡巴佬真啰嗦,咄咄得讲起来没完了;

终于李医生讲完了,并带领大家一起低头祷告求神看顾龙川县、看顾海宋帝国,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上午10:30。

祷告一结束,赵金大法官第一个站起来带头鼓掌,各路绅士、平民、候选人都跟着拍巴掌。

方秉生一边拍手一边目视前面的侯长老,按顺序他要第二个上台再讲,内心只盼望着这位讲得快点。

就在这时,他看到大法官另一侧的郑阿宝站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抱起了第一排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六七岁大小,留着一双羊角辫,也不怕人,被郑阿宝抱在怀里,一边用小手鼓掌,一边看着郑阿宝逗她就笑起来了。

“这家伙要干嘛?”方秉生顿时警觉起来,眼睛立刻盯住了郑阿宝。

只见郑阿宝抱着小女孩一路走出了椅子排,经过过道。朝台子上走去,上面的李医生已经拎着老式袍子角走下楼梯了。郑阿宝抱着小女孩对李医生做了个请止步的姿势。

李医生愣了一下,看清郑阿宝怀里抱着是谁。这才第一次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退回到了台子上。

一个兄弟军火的随从冲了过来,把一束鲜花交给郑阿宝,郑阿宝又交给小姑娘,然后抱着小姑娘上了台子。

眼看着台下郑阿宝的秘书连连挥手,几个照相机被火速的搬了过来,在台下排了一排。

方秉生恍然大悟,心道:“哦,尼玛。这京城来的花花公子又要玩女儿给老爹献花那套洋玩意,上报纸?你|妈的!就会搞这些华而不实的勾当!”

看郑阿宝要献花,大法官微笑着鼓掌起来,自由党四个候选人终于等到了大人物这个动作,立刻玩命的给自己老大鼓掌附和起来,椅子区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也跟着鼓掌。

方秉生也不例外,带着自己四个候选人有气无力的附和,然而就在方秉生冷笑着跟着大法官鼓掌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嘘声。

嘘郑阿宝。

方秉生扭头一看,却是站在椅子后面的一群赤膊小青年正挂着不屑的表情,朝着郑阿宝嘘,嘴里还说着些什么。看那种表情和做派,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还有人吹了一个尖利的口哨。毫无疑问,那是在嘲讽。

不仅是方秉生。很多人都转头去看谁在嘘郑阿宝和吹口哨。

第三排坐着的代理局长欧杏孙最紧张,一听后面有人嘘。立刻站起来,甚至踩上凳子转过身去,两手叉腰,怒视后面连座位也不配坐的贱民,维持秩序的治安官也立刻朝人群里渗透过去,不止一个治安官伸手指着那伙年轻人,要他们老实点——欧杏孙他可紧张了,他知道县城已经分裂了,自由党吃了大亏,很多人都对另一方不满了,脸皮都撕破了,就担心再闹出什么骚乱来,他可是代理局长,责任跑不了他的。

这肯定就是手里有民主党彩票的支持者在给郑阿宝这个自由党老大脸色看,方秉生得意的转过头来,肚里冷笑:“这可不是我安排的!谁叫你自由党输阵输人心的!你光搞噱头,也许唬得住京城里的小开、小资、西学精英,但你搞的定这伙乡巴佬土鳖吗?他们可只认钱,不吊你做什么的!”

郑阿宝倒是不理后面的嘘声和嘲讽,他上来台上,先和李医生用力的握手,嘴里大叫:“啊!先生讲道实在精彩!我听得热泪盈眶,我们地上的财宝都会朽坏,生不带来死带不去,何必追求呢?要追求天上来的赏赐,那才是大的、不朽的、值得我们追求的!!!”

李医生连连笑道:“您客气了,愿耶稣基督赐予你我属天的智慧。”

郑阿宝放开手,对怀里的小女孩说道:“小姑娘,把花献给你爸爸吧。”

小女孩看了一眼台下鼓掌的微笑人群,有些羞涩的把手里的花交给李医生,然后两手朝李医生伸去,小声道:“爸爸抱。”郑阿宝和李医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郑阿宝把怀里的小姑娘交到李医生怀里,问道:“令爱怎么称呼?”

“李主儿,主的儿女。”李医生把女儿抱在怀里,答道。

“好名字!”郑阿宝笑道,一个转身,和李医生父女两个肩并肩站在一起,叫道:“来,谁给我们拍张合影,这是龙川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基督徒。”

台下的照相机立刻发出白烟,烟柱升起,彷佛在台子前放了几十挂炮仗,台下看去,郑阿宝和李医生父女如同在云雾之中,模模糊糊了。

看着这情景,方秉生肚里冷笑:“什么鸟最好的基督徒,看来我又可以给你下个小绊子了,等你这照片上报了,我就把李医生的底细告诉记者,让全国人看看你这个瞎子和什么样的伪君子合影了!还李主儿呢,呸!私生儿差不多!”

就在方秉生肚里冷笑还没弥散在嗓子眼的时候,前方烟雾迷漫的台子前突然起了一阵骚乱,方秉生朝声音那边看去。

只见一个女人从女士座椅那边冲了出来,直朝台子上冲去。

负责安保的李猛管家本想拦住那女人。没料想被旁边郑阿宝的一个保镖一把推在了肩膀上,可怜李猛管家已经快五十岁了。体重不超过50公斤,而推他的人是个洋人。足足有他两个人合起来大,立刻管家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砸翻了两排椅子。

在那边椅子翻倒、管家呻吟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没看清什么事,就见有个女子哒哒哒的上了楼梯,冲到了郑阿宝和李医生父女面前。

“你干什么?”郑阿宝退了一步,好像很害怕,声音大到极点,台下听得清清楚楚。很多人又从跌倒的管家那里唰的一下把视线转向了高台。

这可害苦了欧杏孙,这个代理局长从刚刚有人嘘声开始就没下过椅子,踩在椅子上像非洲那些站着伸直脖子警戒猫鼬一样,站在椅子上,背对看台,来回不停的转动身体警戒,孰料背后又传来宝少爷的惊呼,这代理局长猛地转身朝后看去,左腿绊住了右腿。扑通一跤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台子上的李医生连忙对貌似吓坏了郑阿宝说道:“没事!这是教会的王姑娘。”

他怀里的小姑娘则转头对那女子叫道:“娘亲…..”

台下欧杏孙一手捂着警帽,龇牙咧嘴的被周围几个商人扶起来,不理脑袋上的巨疼,还一手摁在手枪枪套上。惊恐的叫着:“宝少爷怎么了?没事吗?”

“没事,小主儿她娘上去了。”八福家具店的掌柜拍打着欧杏孙身上的土说道,今天他坐在了方秉生后面。不想和自由党张其结他们坐得太近。

欧杏孙踮起脚尖朝台上看了看,叫道:“莫名其妙!晦气!这么大的布道会。她冲上去干嘛?丢龙川老爷们的人吗?谁不知道她是李医生的姘…….咳咳……..”

台子上的李医生朝郑阿宝介绍这个女子,说道:“这是主儿的娘。”说着转头看着那女子已经披头散发了。他惊异的问道:“王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台子下人群已经看清了是谁,猛可里整个广场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口哨声不断,不管站着的坐着的、有钱的没钱的、男的女的,只要是本地人都在笑,只剩下前面座位里的大法官和外地记者们面面相觑,彼此在问:“这女人是谁?龙川人笑什么?”

方秉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索性再次啪啪的鼓起掌来。

然而只见台子上,那王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医生面前,用尽力气大声叫道:“李长老,我错了!我愿意悔改!我对不起圣父、圣子、圣灵!我冤枉了您6年!!!”

旁边的郑阿宝也大声叫了起来:“这位姑娘您什么个意思呢?”

那女子猛地膝行转身,面对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高叫道:“龙川的父老乡亲们,你们都认识我和李长老,你们也曾经看不起我和李长老,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真相,主儿不是李长老的孩子,李长老是清白的,他是个好人,他真是基督徒!是我当年怕那奸夫,受他们指使攀诬李长老,说是他搞大了我的肚子!!!耶稣在上,若我有半句谎言,求您让我在火湖中永刑!”

这番话说完,刚刚还哄堂大笑中的台下几千号人目瞪口呆,广场里鸦雀无声。

如此安静,以致于台子上李医生小声的话语都听到了,他也显得很惊恐,他说的是:“王姑娘,你怎么了?”

而旁边的郑阿宝跳了出来,高声大叫道:“这位姑娘,你说的一切话可属实?要知道攀诬帝国宝石传道士的罪名可大过天地的!”

王姑娘扭头道:“我句句属实!”

郑阿宝厉声高叫:“那奸夫是谁?!!”

王姑娘手一指下面的座椅区,高声叫道:“那人就是钟二仔!”

目瞪口呆的方秉生直到身边传来一声巨响才感觉到张得要脱臼的下巴,扭头一看,刚刚和自己并肩站立的钟二仔已经摔在地上了。

然而汗流满面的钟二仔好像身上全是弹簧那样又跳了起来,满是土的西装后背颤抖着,他指着台子上的女子,撕心裂肺的高叫起来:“王秀珠!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知道诽谤绅士是何等大罪吗?!!”

说罢,只见他猛地转身,头上的汗水雨一样的飞溅出来,一把揪住身后目瞪口呆的欧杏孙的前襟,指着台子上的那女子高叫道:“她污蔑我!她污蔑我!绞死她!逮捕她!”

王秀珠在台子上已经大喊出来:“钟二仔,我知道你大腿根有块铜钱大的黑痣!你还说这是你的富贵痣……我愿意和你对簿公堂,我再也不能冤枉人家李长老了!”

郑阿宝一脚踹翻台子上的布道桌子,指着台下的钟二仔大吼道:“钟二仔你这个撒旦!你知道你构陷帝国传道士是什么样的大罪吗?你是魔鬼!!!治安官呢?抓起他来!”

方秉生先看先听台子上一脸豁出去的王秀珠和怒不可遏的郑阿宝,又慢慢转头去看身边的人,那里突然安静了,他看到的是钟二仔两手还保持着撕扯领带的姿势,但已经躺在地上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了。

“我…擦….”看着脚边死狗一样的钟二仔,方秉生瞪着眼珠子慢慢的吐出这两个字。(未完待续。)

181 耶稣基督

台子上那女人在披头散发的跪着哭诉,背后的李医生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台子下的人和李医生一样都一动不动:张着嘴听着台上传来的一声高一声低的嘶哑女音。

王姑娘虽然有点语无伦次,还一边说一边哭,但是在听众们如此屏息凝气的倾听之下,大意也算表达清楚了。

事情是这样的:

王秀珠是广东潮州人,母亲死的早,家就在船上,14岁那年,她跟着做跑船水手的老爹随着一趟货物来到了龙川县,做完这趟水运工作后,她爹也没有回家,靠龙川的一个亲戚帮衬,上岸在龙川定居了,开了一个杂货铺,养家糊口,王秀珠也成了一个贫民中的绿玉,在龙川安顿下来。

她15岁的那年,影响她一生命运的两个男人同时来到了龙川。

一个就是李医生,当年还是叫做李约翰,那是一身布衣脚上穿着草鞋,胳膊下夹着雨伞,背着药箱和圣经的年轻人,一个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了龙川。

虽然看起来贫穷,却是意气风发的和总是微笑的,他作为传道士,受命于京城长老会总会,要在龙川这个粤赣边界的落后县城建立自己的教会;很快,他轰动了全城,因为他治好了当地名门望族黄老爷的眼疾,听说是从洋鬼子那里学来的医术。

李医生凭借精湛的西医和免费为穷人治病的义举很快家喻户晓,也达成了他的目的:让耶稣基督深入千家万户,寻找自己新教的长老会信徒。因为龙川那时候只有一所富丽堂皇的天主堂。本地人只知道天主教,对于新教那些毫无花哨仪式和装饰的教会和教堂所知甚少。

当年。他租的用来作为教会聚会地点和诊所的四合院就在王秀珠那条街上;而王秀珠也很快认识了这位先生。

因为李医生从来都是没事在城里乱转,给任何他可以帮助的穷人施以医疗帮助。同时也顺路传福音;

常年的辛苦和贫困,让王秀珠的老爹身上一堆的疾病,他还是个老烟枪,有钱全拿去抽鸦片了,以致于王秀珠身材长高了一头,衣服还是几年前的,根本遮不住她圆润的胳膊和小腿;这样的家庭自然是李医生重点诊治和传道的对象。

王秀珠那时候还是作为第一批慕道友跟着老爹前往邻居那里的教会,她坐在简陋的泥屋里,背靠着墙皮。在人群里看着前面李医生在慷慨激昂的传道。

这时候,她还不懂耶稣,只是梦想着嫁给李医生这样的人也不错:虽然有才有技艺但却是贫穷,虽然贫穷但看起来又宛如贵公子一般的自信满满,人品那更是不用说了,光看那双清泉一般的双眼,就让人有无比的安全感。

很快,王秀珠就坐在杂货铺里,在里屋门帘后面此起彼伏的老爹咳嗽以及鸦片烟的呛鼻气味中。期盼李医生的上门传道或者治病,那样可以多看那年轻传道者几眼,也许他还会收下自己替他绣制的手帕,那里要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

“他一定会喜欢的。”王秀珠坐在柜台后面害羞的看着自己的未完成的绣品。

但是随后进入她生命的不是李医生。而是另外一个人。

钟二仔。

钟二仔和李医生完全不同:

李医生总是简朴的,衣服破了也不会换,补上之后继续穿。钱财被他用来购买药品和圣经;钟二仔总是奢华的和光鲜闪亮的,一身丝绸的袍子。下面穿着西式裤子和皮鞋,眼睛架着墨镜。一眼看去,穷苦人就要给他躬身致意;

李医生总是忙碌的,除了礼拜日讲道的时候,王秀珠觉的这个人什么时候都带着他那个被磨得发亮的木箱子,有时候从里面拿出医药工具,有时候拿出圣经,甚至有时候拿出包子或者饭团给穷人;而钟二仔从来看起来都是很悠闲的,王秀珠觉的这个年轻人好像不用工作那样,总是在大白天拿着折扇在自己店铺门口优哉游哉的经过,手里不是鸟笼就是绸缎,他的钱就宛如可以雨一样从天上掉下来那样。

但是王秀珠还是很快认识了钟二仔,因为她老爹抽鸦片的,对洋药行业什么事什么人都熟悉的很,看见钟二仔总要跳出来巴结般的打招呼。

王秀珠这才知道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新近从京城调到本地鸦片馆的副经理,听说还是什么首富的亲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许是那次上门讨要鸦片赊账,看到了无奈之下跪地替老爹祈求的王秀珠,钟二仔春心大动。

他有钱有势当然早早有了家室,只不过家室还在老家,在这个小县城里他也是孤身一人,老大爷们天天住在鸦片馆给他租的宅子里,难免寂寞空虚,所以对王秀珠小姑娘看对了眼,就难免起了色心。

以他的财势,以及24、5岁的人生经验,对一个贫民家15岁的小丫头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于是王秀珠老爹就交上了好运,不知为什么富贵公子钟二仔好像挺喜欢他,总是给他点容易赚钱的活,比如出门送点货、用船送几个客人,就给很高的价钱,手里有了钱,王老爹高兴得直赞美各种各样的神。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自己的店铺之后,钟二仔就会“碰巧路过”杂货铺,那时候只有王秀珠看店,钟二仔手上少不了好东西:美食、织品、漂亮的印刷画,总是忘不了给王秀珠“碰巧捎来”,在店里他就甜言蜜语的聊天,时不时的来个看似无意的挑逗。

一来二去,钟二仔就俘虏了王秀珠的芳心。

王秀珠也不再反对老爹出去抽鸦片了,相反她盼着老爹出去晕在鸦片馆里,那样情郎才好过来。她也不在粗布上绣制什么十字架了,她在一块昂贵的丝绸上为自己的情郎绣“鸳鸯”了。

但是花好不常开。大半年后,还沉浸在甜蜜之中的王秀珠愕然发现自己肚子慢慢变大了!

她怀上了钟二仔的孩子。

给她确诊的就是李医生。她老爹从隔壁请来的,已经心知不妙,是晚上趁没人的时候叫李医生过来的。

李医生一摘下听诊器,刚说一句话,王老爹嚎叫一声,操起床边的榔头就想砸王秀珠的脑袋。

李医生死死拦住了他,父女二人都是泪流满面。

等李医生走后,她爹暴揍了她一顿,然后坐在床沿上捂着脸嚎啕大哭:不论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文化。还是蓬勃兴起的基督文化,在任何文化里,王秀珠这种未婚先孕都让家人蒙羞到了极点。

问她奸夫是谁,王秀珠就是不说。

第二天天一早,她爹扔下遍体鳞伤的王秀珠,去了李医生那里,他去求李医生写信,给自己在潮州的堂弟写。

不过十分钟,她爹瞪着两双泪眼回来了。李医生竟然也追了过来,还让王秀珠去外面转转,自己关上门和她爹谈,王秀珠知道是要谈她的事。凑在门上一听,真是吓得失魂落魄:因为王秀珠太丢人了,她老爹也不想让龙川这边的亲戚知道实情。就打算叫来自己堂弟,在东江里直接浸死王秀珠这个让祖坟蒙羞的淫|妇。

李医生自然是苦苦劝导。圣经虽然也不许未婚先孕,然而不至于像传统文化中的宗法那样。一定要一尸两命。

王秀珠吓得手足发软,她只有15岁,出了这种事,在移居来的龙川能找谁救命呢?

只有去找钟二仔。

但是钟二仔一听她怀上了,又是吃惊又是恼怒,连连跺脚大骂王秀珠给她添乱了。

其实早在一两个月前,钟二仔已经玩腻了这种路边小野花,对于他而言,王秀珠不过是一个贫民家里毫无羞耻、毫无教养、用来解解火不错的小淫|妇而已。

现在他的妻子已经跟着他来到了龙川,他不想因为这种烂野花惹事,因为他前途远大,而帝国的环境正在发生变化。

海宋王朝凭借外交智慧和铁火攻势,已经在自己领地站稳了脚跟,迅速从一窝反贼朝一个国家转换,正因为它站稳了脚跟,在对百姓的统治上愈发铁腕,不再谋求给点小恩小惠贿赂你一起造反清朝,而是一把扯下自己曾经的含情脉脉的面纱,肆无忌惮的直接对传统文化开炮,试图以自己的西洋式的意识形态潜移默化自己的子民,所谓的神圣化开始了。

对百姓影响最大的方面之一就是法律。

帝国新法律开始层出不穷,大部分都来自于圣经和西洋,很多和传统文化格格不入。

就比如对男人的命根子上锁。

满清男人要是有钱,命根子很享福,家里三妻四妾不说,外面到处都是收钱交易的小野花,相公馆都很普遍,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

但是海宋不许如此!

在私生活上糜烂的人,不许当官、不许封爵。

官是传统文化皇冠上的宝石、儒家的终极救赎主,不许当官就意味着自己的美梦上都有了玻璃天花板,因为人人都梦想自己可以当官嘛。

钟二仔还年轻,前途远大,什么都敢想,既然进入了洋药行会,也幻想有一天说不定朝廷改制,自己也算个满清管盐场的那种官。

对于王秀珠这种身份,撑死也就是个算个妾,但海宋不许纳妾啊。

自己后台也不是太硬,在族谱上离钟家良的距离太过遥远,说实话能挤进钟家良的族谱都是废了千辛万苦,烧香磕头求爷爷告奶奶的,这才谋到了一个小县城的洋药差事,哪里敢生事?要是丫鬟方式收了王秀珠,那怎么解释她莫名其妙生出来的孩子?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

而且她自己既然这么不检点,随便就和他上床,这种女人留在身边敢放心吗?纳妾都犯不着!

钟二仔就不想理王秀珠了,还想掏几十元打发了这个玩腻的女人算了,让她不要到处乱讲。

然而王秀珠此刻谋求的已经名分问题了。她谋求的是保住性命!

在满清传统文化里,家族处死王秀珠这种伤风败俗的人是合法的。浸死的时候,围观者。那成千上百的人还会鼓掌叫好。这就是满清式官府行政力的补充——来源于儒家的家族奴隶制的宗法制度。

所以王秀珠在生死攸关之际,也顾不得脸面了,和情郎撕破了脸,宣扬:若是钟二仔不救她,她就去衙门告钟二仔诱奸。

钟二仔也吓尿了,他也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的,打起官司来,或可能赢。但自己刚来龙川鸦片馆就职没几天就被一个大肚子女人告诱奸,这在公司里还怎么混?谁不知道钟家良是帝国大大的忠臣,什么事都跟着朝廷走,虽然不是官吏,但比官吏还忠心耿耿,海宋又是以神立国,自己出了这事,别说职位没了,说不定坐牢呢!

无奈之下。钟二仔只好去找本地的豪强来解救自己脱困。

找的就是自己来之后结交的好友,当地黄姓大户。

没想到黄姓大户没有像钟二仔想的那样:给点钱找个苦力去认了这个奸夫的名头,他另有所谋。

谋的就是李医生。

虽然当年是李医生用西医治好了他家里大大小小很多人的疾病,但是现在黄大户不仅不感激李医生。相反非常仇恨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骨头里透着邪气。

龙川位于粤赣交界之处,算个穷乡僻壤,是惠州府的附庸。没有什么特别的军事价值,属于惠州降它就降、惠州反它就反的完全无力量的地区。因此神皇入粤并没有扫过这里的宗法大族,因此相比其他被血与火扫荡后的地区一片狼藉不同。这里还保存着几个满清就有的大户人家,别人看这里是保守,他们自己看叫做正气犹存,当然是儒家的正气。

黄姓大户就是儒家正气的脊梁之一。

李医生确实医术精湛,让只见过中医坑蒙拐骗的他们觉得是扁鹊再世华佗重生,但是李医生是借着医术在传道。

要是说早就有的天主堂,黄姓大户没说的,这就是赵三桂自己也信的皇家宗教,后台是强国法兰西,后台钢钢硬,连主事神甫自己就是个黄发碧眼的法国人,因此他们没胆去撩天主堂。

但是他们不明白怎么李医生这样一个纯种的中国人也能搞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教会呢?

他们新教的教会不像天主教那么富丽堂皇,看一眼外墙雕塑就吓得腿软,他们的教会是寻常租赁来的四合院子;

他们的牧者也不像天主教有华丽的制服,拿着黄金白银的祭器,举手投足威严十足;新教教会牧者就是李医生这个一看还以为是穷秀才的医生,讲道就是自己穿着布袍子干巴巴的讲经;

而长老会明显比天主堂更有活力,因为李医生拼命的拉人入教,但是他都拉了些什么人啊:码头苦力、前黑帮成员、吸鸦片破产者、被打折手无法行窃的小偷、乞丐乃至于年纪太大没有顾客濒临饿死的娼|妓。

几乎全是整个县城最底层的人|渣。

这些第一批信徒莫说黄姓大户这种百年来傲视龙川的上层人看不起,平民看不起,乃至于人|渣内部都看不起他们,他们很多都丧失了谋生能力,一坨屎都比他们值钱。

然而就是这种人渣中的人渣,李医生欢欢喜喜的聚敛了他们,在他的四合院里组成了一个百姓氏的大家庭,大家团结互助、亲密无间、勤奋工作、同舟共济,一起努力在对耶稣的赞美诗中活了下去。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丐帮组织方式吗?这不是丢人现眼吗?

黄姓大户越来越讨厌这伙新教教徒,很长时间都怀疑他们是一种白莲教形式的邪|教。

然而他们求教见过世面的人,却得到了不想听的答案:这就是正宗的基督教新教。

什么?传说中打遍全球无敌手的强国国内就是这种垃圾人渣结社吗?孔子曰富贵在天——这伙人|渣明显都是老天抛弃的啊,耶稣怎么会在乎这些天杀的王八蛋?

黄姓大户不信。

然而李医生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连他们几家都受了影响:他们的仆役、佃户甚至于他们年幼的子女都信了李医生的传的教或者表示极大的好感。

慢慢的。县城被李医生割裂了,儒家精英们带着恐惧和极大的不信任。看着这个掌控别人生死的神医拯救越来越多他们鄙视的人,而且这伙人好像也觉的自己是个人了。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不是以前那种流浪狗看见人的眼神,一个个貌似很无礼对着黄姓大户笑,你凭什么对我笑呢,你配吗?

黄姓大户早就想找个机会制止这种上下尊卑乱了的情形。

问明白王秀珠正死咬着牙不说孩子父亲是谁,黄姓大户觉的惊慌失措的钟二仔正好给了他一个石头。

可以砸死李医生!不,是砸死卑贱者的主——耶稣!!!

他们对王秀珠说:“你就去说是李医生的种,他就住在你家隔壁,而且还经常跑你家给你父亲看病吗?这关系他脱不了了!而且他是神医。衙门的县官和官差见了他都客气的不得了,你说是他搞大你的肚子,整个县城没人敢动你一根指头。”

结果年少无知的王秀珠在钟二仔和黄姓大户的威逼利诱之下,第二天对父亲说了:

“孩子的父亲就是隔壁李医生。”

她爹立刻就垮了,貌似一秒钟之间就衰老了几十岁,然后这个中年男子站起来,狂怒的撕碎了李医生送给他的“信耶稣得永生”的条幅,怒吼着:“这是畜生啊!枉我还这么信任他!我有眼无珠啊!人渣!!败类!!!披着人皮的鬼!!!”

说罢一脚踹倒王秀珠,拣起一把菜刀就杀到隔壁去了。

李医生家里可不是他一个人。到处是人,他开着诊所、无偿教人医术、教小孩识字、免费给无家可归人住的,因此四合院里有实习护士、学生、乞丐、病人,满登登的全是人。王老爹操着菜刀杀进去,自然是鸡飞狗跳的一通纷乱,大家很快制服了这个无力的鸦片鬼。

然后问问这位怎么发狂了。在龙川县,想杀谁也许都有点道理。但惟独杀李医生没有道理。

但一听是:“李医生搞大了我女儿肚子!”大家全傻了,站在诊所门口莫名其妙的李医生也傻了。

当时是助理护士的席向道是李医生的第一个信徒。虽然算最老的信徒了,但也没几年,肚里全是火气,当即扔掉手里的手术器械指着王老爹鼻子吼叫道:“你放屁!李医生去哪里我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哪里有这种事!你诽谤李长老,我要去衙门告你!”

旁边的王鱼家原来也是家贫如洗,家就在一条破船上,因为口拙从惠州一个西洋式画廊被解雇回来,也信了李医生加入长老会,他也跟着席向道指着王老爹后面泪如雨下的王秀珠叫道:“什么…什么李……什么李长老!谁不知道你女儿天天……天天和那个…..打情骂俏…….我看……我看…..是那个……那个钟…….”

听到这里,在老爹后面站着的王秀珠浑身哆嗦了一下,接着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嚎叫起来:“就是李约翰!就是李约翰!就是李约翰!!!”

她爹哭着大吼:“李约翰你这个畜生,昨天你还假模假样的不许我浸死这个贱货!你这个人渣,你怎么能这么坏啊……..天啊…….老天爷啊,你劈死他吧……..劈死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李医生看了看尖叫着的王秀珠,伸手制止了身边两个弟兄的马上要开始的叫骂,他对着王秀珠招了招手,说道:“王姑娘,能不能过来谈谈?”

没想到这个人还这么心平气和的这样说话,王秀珠停住了尖叫,不知所措,被几个人架住的她爹扭头冲她吼叫道:“不要脸的贱货,你相好叫你呢!还不过去?!”

王秀珠看了看李医生那个眼神,不敢违逆,走了过去,她和李医生外带席向道、王鱼家在用做治疗室的小屋里呆了一分钟就出来了。

李医生看着满院子的人以及正走进来的治安官,他看了看哭得浑身发颤的王秀珠,对怒目而视的王老爹说道:“你说的是。王姑娘和她肚里的孩子,我会看顾好的。”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王秀珠,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李医生。

“你这个人渣!”王老爹哭着指着李医生大吼。

“您?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有信徒难以置信的大叫。

“草!我走了!骗子!”有人转身推门走了。

“啊啊啊……”治安官打扮的欧杏孙嘴巴都合不上了,肚里大叫:“这小子真够花的啊!”

而他旁边的王鱼家嘴都合不上了,看着李医生如同梦游那般;旁边的席向道拼命的跺脚,连声叹气,接着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慢慢的蹲在了地上开始抽泣。

刚刚在治疗室里,王秀珠并不理几个人的询问,而是上来就一手拽住李医生的袍子角流着泪大叫:“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

李医生点头说道:“没事,我宽恕你了。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听着这温柔的话语,王秀珠软在了地上,仰头看着那男子叫道:“不要怪我,你要是不认,我就要死啊!救我的命吧!”

深知她家的内情,王老爹真会杀了王秀珠连带她肚里的孩子的,李医生看着痛哭流涕的王秀珠说的是:“我要是不帮你和你的孩子,谁还能帮你呢?我认了,就说是我的吧。”

出去治疗室,李医生就认了。

王秀珠没有死,因为李医生的影响力太大了,即便有人讨厌他,也不讨厌他的医术,王秀珠老爹不敢再荣誉杀死伤风败俗的女儿;其他德高望重的宗族缙绅也不敢对李医生这种人下手,相反他们巴不得李医生和王秀珠长命百岁好羞辱基督信仰;而这件伤风败俗的事被指望李医生随时帮忙的县令给压了。

王秀珠老爹认了,因为这个便宜女婿肯负责总比没有男人认的野种强,但他很快就病重去世了;

王秀珠本来应该在生下私生子后,找个婆家,但她却改变了主意,谁也不嫁,她选择了最惨烈的一条路:未婚生下了李主儿,交给李医生,然后和李医生再无来往,彻底堕落成了暗|娼。

李医生朝总会交代了此事:甘愿为了救王秀珠和她肚里的孩子牺牲掉自己的名誉,因为个人名誉乃至教会的名誉和发展在李医生看来,不如王秀珠两条命更重要,不舍己为人如何效仿耶稣基督的榜样?

对此,长老会总会调查后同意了,因此李医生的治理长老头衔被撤销,破例不开除教籍,降格为平信徒,继续用医术传道,总会另选治理长老派驻龙川牧养教会。

并且本着保护王秀珠母女的目的,知道实情的席向道和王鱼家都说了自己会保守秘密,直到神隐秘的旨意行到,给予这件事本来真相的时候。

对于龙川县大部分人而言:李医生因为是个单身汉,还背着药箱到处走街串巷,确实可能和王秀珠有关系,而王秀珠的一口咬定,李医生的默认,外加黄姓大户和钟二仔得意洋洋的四处宣扬此事的推波助澜,让这件事看起来是板上钉钉的,因而这件事龙川人真以为是李医生和王秀珠有私情,都不知道实情。

因为母亲不管,李医生就一言不发的承担起了抚养李主儿的重担,从襁褓时期抱着她四处找奶妈喂奶、换尿布洗尿布开始,像亲生父亲那样抚养李主儿。

而李主儿已经长到六岁半的今天,这个惊天秘密,突然在全城人面前,被王秀珠自己揭破了。(未完待续。)

182 时机

王秀珠讲得时间不短,并且略过了龙川本地人人皆知的事实,以当年那一天诬陷李医生为主,台下的人听得屏气凝神、呆若木鸡,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方秉生反应过来,不是被这骇人听闻的事件惊醒,而是被身边的吵闹惊醒。

他扭头一看,李猛和庄飞将正一左一右的把烂泥一般的钟二仔从地上拉起来,那人嘴里不停的喃喃着:“她胡说……她胡说…….”

作为鸦片馆的资深员工,李猛估计听过风声,对这事有点心理准备,没像旁人一样被震傻,他摇晃着钟二仔的前襟,低声吼叫道:“你妈|的别装死!说点什么啊!”

彷佛被一发炮弹砸进壕沟的士兵,方秉生摇晃着满是土的脑袋,从满耳的轰鸣中清醒了,他抬头出战壕朝前眺望:

只见台子上的小姑娘,也被母亲的嚎哭吓住了,她两只手撑住抱着她的父亲的脸在疑惑的问着什么,从她那有些惊惶的神情,下面的人也能猜出她肯定在问:“娘亲为啥哭呢?出什么事了?”

她那便宜老爹——李医生,表情不比王秀珠和钟二仔好多少,一边焦灼的看着怀里的女儿,用手捂住对方的后脑勺把她摁在自己怀里,如同一个在炮弹横飞的战场中保护女儿的父亲那样,一边皱着眉头朝身前跪地背对他的王秀珠说着什么。

也许是不满她把这些丑事当着女儿的面说了,不,肯定是这样的。因为看旁边装糊涂的郑阿宝的举动就知道了。

郑阿宝一个箭步冲上前,满脸堆笑的和李医生说了什么。一边伸手从他怀里抢过李主儿,转身招手。立刻台下保镖飞奔而来,郑阿宝蹲在台子前边缘,把手里的小姑娘递给保镖,保镖抱着小孩飞一般的遁去。

这王八蛋知情!不,就是他搞出来的这一出!——这番话在方秉生心里回响,如被雷劈那样,一瞬间,他从一个听到某地区八卦的路人被劈回了身兼重任的选举教头的身份,那么是非他并不考虑。他考虑的是自己的屁股、自己的山头、自己屁股下的这条船,马上他明白了,对方出了毒招!

念及此点,方秉生嘴闭上了,忍着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也不顾不得失礼到以下犯上了,一把拽住身边撑着双拐站着的目瞪口呆大法官,一下把他扳转过身来,指着台上大吼:“大人!他们在造谣。诽谤我们的候选人!!!”

大法官被他暴力的举动弄得傻了一下,接着这位贵人脸上浮现出一层红晕,那是愤怒,他一下挣脱开了方秉生的手。大吼道:“你丫闭嘴!”

说罢,大法官原本想继续扭头听内容,但是方秉生的无理举动也惊醒了大法官身后的秘书官。哪里容许这种傻×猛地拽自己的主官?他跟着从后面猛地一推方秉生,自己从欧杏孙身边踩上椅子。一脚跨过前排椅背,跳到了方秉生和大法官之间。

因为手下的混乱举动。大法官看到了自己身后一排瞠目结舌的缙绅,里面就有代理局长欧杏孙,这个外地来的大人哪里知道本地的秘密,看到欧杏孙,大法官眼睛一亮,不顾自己可能随时跌倒,伸手过去,拽住了欧杏孙的前襟,大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欧杏孙没想到大人突然这样质询自己,他自己也正被这秘密惊得五雷轰顶呢,看着大法官一脸惊疑交加的表情,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也不晓得……那个暗娼竟然不是李医生的……李医生他……”

“暗娼?那女人是暗娼?”大法官身体已经失去平衡,但任由全部身体重量压在小秘书官身上,拽着欧杏孙的制服不撒手。

“是啊…….啊!李医生竟然是清白的……”欧杏孙被大人拽着,汗如雨下,结结巴巴的说不明白。

“那李医生到底是干嘛的?是医生还是什么长老?到底怎么回事?!”大法官怒吼起来。

这时,旁边的张其结说话了,他说道:“李医生原本是我们长老会的治理长老,因为被奸人构陷,为了王秀珠母女的性命,认了这件通奸构陷,被贬为平信徒,但是依旧用医术服务百姓。仅此而已。”

这番话说得是不急不躁,前因后果一目了然,大法官放脱了欧杏孙,撑起残疾的身体,转头看向自己身边另一侧的张其结,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李医生认了通奸构陷?他原来就是长老?这是真的?”

方秉生已经急得五内俱焚了,要是任由对方“造谣”,这可不是上周的骚乱,这是涉及死刑的超级重罪了,而这个嫌疑人是他的候选人,他猛地朝前倾身,一手越过大法官身体朝前猛打,像拳打又像猛推,想弄开“造谣”的张其结,嘴里大喊:“大人他们在胡…..”

然而他没触及张其结呢,就被他和大法官之间的秘书官、一手推在下巴上推开了,接着秘书官飞起一脚,正正踹在方秉生的西装胸口上。

这一踹是大人们对平民的踹,因此毫无顾忌,好狠。

方秉生是个文人,可没练过什么马步,下盘不稳,一脚就被踹得倒飞出去,连带后面的庄飞将、李猛、钟二仔,四个人摔成一堆,林留名想躲开,后退一下绊在椅子上,整个人连带一张三人座后背椅一起摔到后一排去了。

“你这混账想死啊!”扶着大法官,勃然大怒的秘书官朝着人仰马翻的一团人大吼起来。

台下的大法官没有管周围的鬼哭狼嚎,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台子上一脸愁云的李医生。

李医生看着女人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他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台下的人群,人群立刻都安静了。

他抬起手。指着第一排站着的席向道,喊道:“席弟兄。你?”

席向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叫道:“不是我!今天早晨王姑娘托我转交你一封信而已!”

说罢,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朝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看向第二排的一个人,李医生也在看向那里,所有人跟着两人的目光都看向一直安静的大法官的左翼——那一排自由党候选人。

果然如同猜中了一样,一直沉默的王鱼家往前略微走了半步。肚子靠住了前排椅背,略略的和第二排的人拉开了一个小距离,他在万众瞩目的寂静之中,仿佛身上没有什么压力,仰起头,和李医生对视了一会,大声道:

“李长老,没有错。是我说的。但是,我在神面前说我要保密的时候。有个条件,那就是神的旨意到来之时就出来做这件事的见证。我认为时候到了。”

“以马内利!哈利路亚!”王鱼家说罢,朝着李医生深深的一躬身,那是鞠躬致意。

李医生在台子上愣了片刻。猛地跺了下脚,朝王鱼家吼叫道:“我不知道王弟兄你为什么这样做!就因为你们在竞选吗?你知道这会让这些人陷于何等境地吗?”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适时吐槽的郑阿宝此刻立刻窜了上来,仿佛在和李医生对话。但他的声音实在大,大到仿佛故意那般。他在大叫:“李长老,我佩服您!我也知道您爱您的女儿。不想把主儿小姑娘的亲生父母陷入这般境地!但是一来基督徒不可撒谎,二来我想您爱耶稣胜过爱主儿、爱主儿亲生父母——这是耶稣的诫命!您这样一位伟大的基督徒不会不践行此点!!!真相与对女儿的爱都重要!”

说罢,他转身朝台下大喊:“若是你们不信,他李长老和京城总会有信件往来汇报此事,查京城长老会存档一定有!时间就在1864年!”

郑阿宝如同“搅屎棍”一般的搅局让台下立刻大哗,无数人瞪大眼睛张着嘴在问:“真的是这样吗?”

“你们还等什么?”郑阿宝振臂大呼,他指着台下脸上又是土又是汗、眼珠子都要爆出眼眶的钟二仔大吼道:“还不抓起那个构陷长老的人渣来????”

他旁边的李医生看着在自己脚下跪地抹泪的王秀珠叫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知道不知道,帝国会绞死你们的!我不想让主儿失去亲生父母!这没有必要!”

王秀珠在地上跪着转身,仰起头看着李医生,泪眼婆娑的说道:“主儿就托付给您了。大恩无以言谢,感谢您,感谢耶稣基督。”

“唉!”李医生无奈的转过脸去,狠狠的一跺脚。

台下,欧杏孙被秘书官连拉带踹的清醒过来,但是虽然屁股上挨了踹,他却没有看要他去抓的钟二仔一眼,他着魔一样翻过椅子背,走到台子下,爬上台前的梯子。

随着这个代理局长梦游一般慢慢的踩梯子,台下的人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屏住呼吸要看他要和李医生说什么。

欧杏孙爬上一半木梯,上身才超过台子就停住了,他就这样踩在半截梯子上,伸出手去,彷佛在请示父亲或者皇帝那样朝台子上的李医生问道:

“李医生啊,我不管别人胡说八道什么。我就信你,就信你。我信你从来不说假话,说一就是一,你说说,这些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李医生看着欧杏孙,在全城人鸦雀无声的期待之中,再次叹了口气,说道:“真的!”

全场安静了三秒钟,接着惊呼声、辱骂声惊涛骇浪一般掀了起来。

郑阿宝一个箭步抱住了李医生,死死的抱住,接着当众嚎哭起来,大喊:“我尊敬您!您太伟大了!耶稣基督啊!阿门!感谢神!您太伟大了………..”

台上郑阿宝真的泪流满面,台下他的随从热火上燎的或者拉醒或者推醒甚至于是掌掴醒一个又一个的记者,叫着:“尼玛!快拍照!”、“尼玛!赶紧上!采访啊!”

全场乱成一团。

治安官在欧杏孙带领之下梦游一般,从台下请下证人李医生,带走了嫌犯王秀珠,从台下逮捕了烂泥一般瘫软的钟二仔,推开重重的记者包围,前往治安局。

大法官铁青着脸,并不回衙门,也跟着去了治安局。

台子上的郑阿宝不舍得下台,他对着台下一片混乱变成了上蹿下跳的嚎叫:

“啊?民主党选了什么人渣啊?”

“撒旦附体啊!竟然攀诬本地最良善的传道士!”

“神啊,求你按公义惩罚这群小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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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惟独和周围混乱格格不入的就是民主党,是因为别人都是震惊和愤怒,他们是惶惶然。

几个人聚在一起气急败坏的商量。

“怎么办怎么办?”李猛高叫着。

“到底是不是真的?”西装上带着个鞋印子的方秉生高叫。

三个本地候选人都默不作声了,旁边的鸦片馆王经理才来四五年,年头还不如钟二仔长,不停的擦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妈的!你倒是说话啊!”方秉生一把揪住李猛,以瘦弱的身体硬是拽得人高马大的李猛晃得如同风中的树叶,而且撼个不停,李猛苦得差点掉泪,但宁可被晃就是不说话,两人晃了几分钟后,大家觉的不是个事,才上去劝开两人。

分开气喘吁吁的方秉生,年纪最大的庄飞将咳嗽了几声,说道:“钟二仔年轻,肯定有点好色…….”

“你傻|逼啊!”方秉生竖起眉毛指着庄飞将鼻子大吼道:“好色好成这样?你知道不知道要是属实,这家伙捅了天大的篓子!!!”

庄飞将被抢白,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到底他|妈的是不是真的啊?”方秉生叉着腰咆哮着吼道。

“是不是真的?”一个记者的脑袋从方秉生肩膀上伸出来问道,因为身材瘦小他没挤进去同行们围着治安官他们,就过来骚扰民主党了,下场就是被山鸡直接拽下来,一脚踹飞了,一直飞了三排长椅才摔在地上。

“也许,可能吧,我听过类似传闻……”林留名无奈的出头说道,其他两个候选人也低下了头,等于默认。

他一说,本来气势汹汹的方秉生立刻傻了,不是凶暴,而是傻了,他从心里期望有人说这不是真的。

“怎么办啊?方先生,您得出个主意啊!”安静了半分钟,李猛第一个恬不知耻的抬起头,泪汪汪的问道。

“擦!我唉!!!”方秉生仰天长长叹了口气。

“方先生,您得说话啊!”林留名也哀叫恳求道。

“拿钱来!”方秉生低下头,朝着鸦片馆王经理叫道:“你身上带着多少现金?”

“您什么意思?”一群人问道。

“妈|的!还有什么意思!拿去给欧杏孙!以便在治安局见那个婊|子!让那婊|子改口!”方秉生气急败坏的叫嚷道。(未完待续。)

183 洗礼

钟二仔、王秀珠连带李医生三个人被治安官团团簇拥着弄进治安局,大法官随后风风火火的跟了来,一进治安局,就看着过道里塞满了跟来的记者,他们堵着几个办公室门口,沸水一样翻腾着,旁边站着的是那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警官,目瞪口呆的看着。

“赶紧把记者都赶走!”大法官狠狠的用自己的拐杖锤着地叫道,立刻身边的士兵把枪往后背背,连拉带扯的把记者都赶进大厅,接着踢出治安局,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记者闻讯赶来,秘书官索性让手下把治安局大门关上闩住,这也算是龙川这个治安局自建成以来破天荒的头一遭。

赶走记者,大法官急急的进了欧杏孙办公室,屋里一样满满的人,全是警官在围着钟二仔,有点不知所措。

王秀珠是羁押去了女子监室,李医生也被请到了另外办公室喝茶,焦点人物钟二仔被弄到了欧杏孙办公室,但他被这飞来的横祸吓坏了,又是哭又是闹。

他原本是县城的一等一的人物,有钱有势的,因为广场里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大人物又很多,郑阿宝指天嚎地的要逮捕钟二仔,大法官也下令抓人,但是警官们实在没有心理准备,仓皇的把他从广场上弄来,小地方警官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钟二仔坐在人群中间的凳子上嚎啕大哭,又连呼冤枉,这有头有脸的绅士。总不能像小流氓一样二话不说抽几个嘴巴子吧?

欧杏孙犹豫了一会,站到钟二仔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连连问:“钟先生。王秀珠说的是真吗?真的?”

但是钟二仔根本没有理他,一味的哭叫:“那贱人诬陷我!那贱人诬陷我!”

正在龙川本地警官对今天的事,觉的又疑惑又恐怖又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大法官进来了。

一见大家相面一样的围着钟二仔,这个贵人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欧杏孙叫道:“混账!还不开始看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欧杏孙放下敬礼的手,惶恐的请示道。

“你脑子里进水了?脱他的裤子,看看有没有痣啊!”大法官叫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欧杏孙仓皇的再次一个敬礼。伸手去解钟二仔的西洋式腰带,但是钟二仔一手扣住了腰带扣,弯下腰死命挣扎,他一弯腰欧杏孙这方面自然吃亏,死死解不开,两个人就好像在拽起了腰带。

看着钟二仔和欧杏孙拽腰带,还不忘抬头大喊:“我冤枉啊!大人!”,大法官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废物啊!”

说罢往前跳了一步。站到钟二仔面前,一手揽住旁边秘书官的肩膀,保持住了身体平衡,接着另一只手抡起自己拐杖。狠狠往前一捅,钝面铁锤一般猛地撞在钟二仔脑门上。

钟二仔惨叫一声,连人带椅子朝后倒在地上。

看大法官突然动粗了。龙川警官们都惊呆了。

“还不动手?”秘书官也大吼起来。

猛可里大家同时回过神来:搞了半天,大法官恼死这钟二仔了。这小子看来是要完蛋啊!

念及此处,大家再也没有刚才的一团和气和不知所措。一拥而上,摁住钟二仔,结果用力太猛,腰带扣的齿陷进了腰带里,还真解不下来了;然而说是迟那时快,警官们只犹豫了一秒钟,有人撑开钟二仔的裤脚,用力一撕,从下往上扑哧一下整条裤腿给撕开了,一直撕开到大腿根。

另一条腿的警官一样如法炮制,另一条裤腿也给撕开了。

“大人请看!”汗流满面的欧杏孙站起身来,一脚踩住哭都哭不出来的钟二仔肚皮,其他一群警官把钟二仔好像五马分尸那样大腿岔开,把那大腿根里的东西让大法官看清楚。

果然有铜钱大的黑痣。

“擦!果然有!你这撒旦!竟然敢构陷传道士?收监!”大法官咬牙切齿的骂道。

说罢转头又问:“此案里不是还有个姓黄的吗?立刻抓捕!”

“大人!抓不了了…..”欧杏孙立正敬礼道。

“怎么回事?”大法官问道。

“三年前因为煽动铁路民乱,黄氏家族五个成年男丁是主犯,都被枪决了!剩下的女眷和小孩,因为本地死了人的人家天天找他们麻烦,实在呆不下去了,不知道搬家到哪里去了。”欧杏孙叫道。

大法官吃了一惊,接着恨恨的说道:“倒便宜这些人渣了。”

听到这句话,一群警官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去看被自己摁在地上默默流泪的钟二仔,肚里都在想:“不会吧?昨天还趾高气扬的钟先生,怎么看起来今天就要玩完了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那个李医生……不,让人敬仰的李长老在哪里呢?我想去拜见他一下。”大法官变了一副敬佩不已的表情,语调都客气的很。

“在隔壁喝茶呢,这边请!我带您去!”欧杏孙赶紧领路。

“你们县城出了个了不起的人啊。”大法官感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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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官去拜见李医生、已经崩溃掉的钟二仔拖着拖把一般的裤子被收监之后,警官们一边听着大厅正门里记者们拍门声和鬼哭狼嚎,聚成一堆堆的难以置信的议论:

“听说了吗?大法官自己动手揍了钟二仔,这看来钟二仔要完蛋了啊?”

“哎呀妈啊,法典里我查到了:渎神罪!我擦,我们这小地方能出渎神罪?”

“渎神罪系列可以处死的!你不要吓我……昨天钟二仔不还意气风发的吗?”

“今年三月,你法律科目怎么考过的?渎神罪都不清楚?而且这小子犯得是重罪。定然小命不保了!”

“我还以为就是个诽谤罪加通奸罪或者行为不捡呢……”

“通奸是不假,诽谤也是不假。但他们构陷的是李医生啊!李医生当年可是传道士啊!”

“不会吧?昨天还是知名绅士,今天成死囚了?”

“大法官可是虔诚基督徒。看大法官那火气,钟二仔凶多吉少了…….”

…………..

大家议论纷纷,有个警官就听着自己身后办公室里咚咚的响,他惊疑的回身打开门一看,窗户外面李猛正一脸焦急的敲窗户呢。

“你们竟然大白天闩门?治安局闩门?”李猛从窗户里跳了起来,又无奈又焦急的说道。

“记者太多了,大法官让闩的……..”那警官解释道。

“那个你们局长呢?我有急事!”李猛打断了对方的话,急吼吼的说道。

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李猛,警官的眼神里有点幸灾乐祸。他说道:“看在咱们是老朋友外加我手里有你三十张彩票的份子上,奉劝你一句吧,钟二仔这事找谁都没用了,大法官在这里,这么多记者在这里,还是广场上曝出来的……..”

“谁来说钟二仔这事啊!赶紧帮忙,老王!把老欧叫过来!”李猛伸手进裤袋攥紧那里的一叠钞票大吼起来。

钱能通神,欧杏孙本来一看见李猛就好像见了死人一样,立刻满脸都是晦气。但是听李猛不是来走钟二仔这条线,只不过要见一下王秀珠,欧杏孙脸色才好看一点,不过还是满嘴都是拒绝。

“就一分钟!就一分钟!”李猛哀求道。

知道他要干什么。也知道大法官就在身后隔壁的隔壁,但是掂量一下手心里那卷带着李猛温度和汗液的厚厚钞票圆筒,欧杏孙答应了。

欧杏孙和李猛二人在自己的楼里如同做贼一样。急急的跑过过道,到了走廊末尾的女子临时监舍。通过了看门的人高马大的监舍婆娘,欧杏孙停在那里聊天。李猛继续前奔,背后传来那婆娘不解的询问:“我说欧局长,你们怎么把那小婊|子抓了?李医生的面子都不给了?”

“傻婆娘!你知道不知道刚刚在广场的事?”欧杏孙叫了起来:“好吃好喝斥候着,千万别饿着了、吓着了,什么事立刻回报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李猛冲进监室,一眼就看到王秀珠坐在牢笼后面等着做笔录,她披头散发,眼睛还是红肿,听到有人进来了,抬头一看,却发现是李猛这个绝对想不到的人,不由一愣。

一个箭步冲过去,李猛怒不可遏的指着笼子里的王秀珠吼叫道:“你这个婊子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今天你闯了多大的祸?我恨不得掐死你!”

王秀珠别过脸去,不去理他。

李猛手指爪子一样在空中对着王秀珠脖子狠狠的掐了掐,终于放了下去,他不甘心的叹了口气,狠狠一跺脚说道:“好了!我们知道肯定是郑阿宝买通你的!他给你多少钱?我们给你双倍!只要你改口供!你不是露水丈夫很多吗?不管你说孩子父亲是谁的,总不要牵连到我们身上!快点答应!”

“滚啊!滚!”王秀珠突然扭头大叫起来。

李猛吓了一跳,看王秀珠不吃这一套,他狠狠的咬牙,脸上撑起一个艰难的笑容,腔调也换了谆谆善诱的:“王姑娘,我知道你这几年很艰难,心里有气,但是钟二仔也没怎么你啊。看在小主儿的面子上,你何必亲妈亲爹一起往黄泉路上送呢?”

说罢看王秀珠不吭声,他走近一步,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好不好?改口?我们给你大钱……..”

“滚!你这人渣!”王秀珠发怒了,她站了起来,在笼子里昂首看着李猛,指着他叫道:“你说我婊子?露水丈夫多?老娘连你下面什么样的也见过!信不信老娘把你也拖下水来??”

“你?!!!”李猛如同心窝里挨了一记锤子,往后猛退一步,一个踉跄。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你疯了……你疯了……”李猛指着王秀珠嘴巴都合不上了,脑门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全是吓的。

“还不快滚!信不信我叫人了?”王秀珠吼叫道,接着大喊起来:“李猛也上过老娘!李猛…..”。

“别!别!别!姑奶奶。我求求你,别喊了,您和钟二仔的私人恩怨,和我无关!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滚!”李猛仓皇转身,一头撞在了房门门楣上,连惨叫也不敢,捂着脑门在背后王秀珠疯狂的大笑中踉踉跄跄的逃出了监室。

劝说失败的李猛捂着脑门悻悻的窜了回来,脸色又青又白,喘着粗气。梦游一般的走之字形路线,想找个办公室让他跳窗户赶紧离开这个可怕的梦魇。

但是一群警官拦住了他,纷纷大叫:“李猛先生,我买了不少钟二仔彩票,他这样了,我那彩票算怎么个回事啊?”

“我哪里知道啊?求求你们了,各位大爷!我心脏疼,我需要回家歇歇,饶了我吧!各位大爷、爷爷!”李猛团团作揖。唉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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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李医生录完了口供,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也想见见王秀珠。

自然立刻得到许可。还是欧杏孙满脸堆笑的护送前往,亲眼看到大法官满怀敬意和李医生握手,甚至感动落泪。李医生身份在欧杏孙眼里已经到了最尊贵的地步,他想干什么都行。至于羁押嫌犯的监管条例对于龙川小地方警官也不是那么有所谓。

王秀珠也完成了口供,只不过她、钟二仔二人作为涉案嫌犯的待遇和李医生不同。李医生随时可以离开治安局,他们都将被羁押,直到案件结束,并且因为已经涉嫌渎神大罪,案情特别严重,不许保释。

看到李医生来了,王秀珠不复几个小时前对李猛的鄙视和不屑,她立刻站起来,然后又羞愧的转了半个身子,不敢直视李医生。

李医生叹了口气,问道:“王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王秀珠沉默。

“你这样做,主儿的亲生父母就都可能…….我怎么和她解释这一切呢?”李医生摇了摇头,满脸都是伤感,他抬起头问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选举,就找到你了,给你钱了?”

“不是的!”王秀珠着急的抬头看了一眼李医生,接着又马上低下了头,小声说道:“王鱼家和那个京城来的大人物,他们昨晚确实找到我,那个宝少爷说给我很多钱,让我做这件事。但是我没有要。”

说着,她停顿了一会说道:“我是很想要的,很多的钱。但是我觉的要是收了钱,再来还您清白,那我怎么赎罪呢?所以我没有要,对不起您了。”

“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你明白你现在可能性命都要不保了!”李医生又伤心又无奈的叫道。

“因为您想建更大的医院,您不是需要钱吗?”王秀珠胆怯的说道。

李医生顿时语塞,他想说什么,但是王秀珠打断了他,她说道:“您不要为我难过,我这种女人,有这种命运我是感到神是公平的,这是我该得的。主儿就托付给您了,另外今天早上托席长老转达给您的是我的积蓄,247元,是我奉献给教会的,您不要嫌弃钱脏,我只有钱可以拿来奉献了,没有干净的身体和灵魂给您和教会,哦,是给耶稣。”

眼泪流了出来,李医生哽咽了一下,说道:“王姑娘,没有人嫌弃您脏,我们都是罪人,所以主耶稣才用祂的宝血来拯救我们。”

“耶稣我不认识,但您真是好人,我想耶稣也是和您一样好吧?”王秀珠在笼子里仰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让它们闭上,满是眼泪的眼睛看到的是头上那个小窗户里透进来的温暖的光线。

“王姑娘,你从这半年来教会聚会,我就看到你了,我觉的很好,你可以被拯救,耶稣不会嫌弃你,就如同祂不嫌弃我那样。只要你脱离罪过,真心悔改,耶稣爱你爱我爱我们,都是弟兄姊妹,比血缘的弟兄姊妹更亲,在天国是一家人。所以你没有必要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赎罪。向耶稣祷告,祈求祂的宝血遮盖你的罪过,你的罪就已经赦免了。”李医生慢慢的说道。

王秀珠摇了摇头,说道:“李医生您知道我为什么这半年突然开始去教会吗?因为我发现这世上都是丑陋和罪恶。我年轻的时候,脾气很犟,我觉的龙川人都把我看做婊|子、看做不要脸的女人,我就不要脸给他们看!虽然生过孩子,我年轻,我长得也算漂亮,而且他们都以为我和您有关系,所以县城里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来我的床上把他们恶心的身体露给我看,他们真恶心,从里到外和我一样丑陋。”

“我放荡堕落起来,虽然痛苦,但总是有钱赚,我花天酒地、漂亮衣服、昂贵首饰想买什么买什么,这快乐掩住了我的痛苦,我那时候觉的这样的生活还不坏……..”

“但是我年纪大了,自从我二十岁后,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觉的我人老珠黄了,他们去糟蹋更年轻的姑娘,把我像一只破鞋那样抛弃了。我客人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越来越少,我慢慢的赚不到那么多钱。她们和他们都告诉我,我年纪大了,只有三条路:要么找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嫁了;要么降低标准,去接那些苦力、流氓、脚夫的客,变成一个路边拉客的最低级暗|娼;要么就去买小姑娘,养几年,自己做老鸨,顺路找个孩子养老……….”

说到“养老”,王秀珠彷佛被撕开了伤口,她叫道:“我也会老,我需要人养老,我也需要赚钱,但是我每次去东江边想买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我的主儿,我不想主儿长大之后也做这么不要脸的勾当,所以我就是狠不下心去买几个女娃子,她们也有娘亲她们也是别人的心头肉啊………”

“我已经是个老|妓了,既不想随便倒贴嫁了也不想当路边野|鸡,又狠不下心去买别人的女儿作孽,我才愕然发现,以前的快乐和荣华不过是水花镜月而已,他们不过是爱我的身子爱我的容貌,没人真的爱我的人关心我的灵魂,我越来越痛苦,晚上哭醒,就去了你们的教会。你们都是好人,我真羡慕你们的喜乐和平安…….”

王秀珠抬起手擦了擦眼泪,转头看着李医生说道:“这半年我听了您所有的讲道,我也想耶稣来爱我,您说要悔改,不能只在嘴上悔改,要在行动上远离罪亲近神。我对您做了这天地不容的恶事,我知道您不在乎世间的虚名,但罪是我犯的,我要如何悔改呢?所以即便王鱼家长老他们不来找我,我很快也会在众人面前替您洗清这不白之冤,希望耶稣能宽恕我的罪。”

“阿门。”李医生缓缓的说道。

“李医生,我听说死囚处死之前都可以忏悔,我这就算忏悔了,另外我还有个请求,能不能我也洗礼成为基督徒?”王秀珠转过身子来,两手抓着栏杆焦灼的询问。

“你当然可以,主耶稣爱你。”李医生两行眼泪流下来,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小窗大声道:“赞美你!我的主!您的爱何其深远,你的荣耀何等伟大!”

这天傍晚,在警官、自由党人、李医生等人的注视下,现任治理长老侯长老为王秀珠在监室施以洗礼,她正式宣告自己接纳主耶稣基督为主,成为基督徒。(未完待续。)

184 锤子与油漆

突然,民主党一个强力候选人被爆出大罪在身:婚外情、诱奸、构陷、诽谤、抹黑传道士名誉阻碍福音等,条条都是了不得的大罪,这些罪放在小民身上都受不起,更何况是放在目前已经全国闻名的民主党最年轻、后台最硬(钟家良亲戚)、得彩票最多最多的钟二仔身上!

正所谓光明与黑暗不可相交,黑暗有多深,光明就有多亮:和钟二仔的丧心病狂相比,龙川也同样出现一个有着耶稣光芒的伟大人物,那就是为了一对母女的性命、任由别人讥讽嘲笑鄙视、继续默默为龙川人服务、忍辱负重六年不置一词为自己辩护的李医生!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龙川不再占领全国所有报纸头条是不可能的。

记者们再次疯狂了、越来越多来看热闹或者选举一日游的外地人也疯狂了,漫街都是脸上呈现酒醉状癫狂的外地人,他们拉住目瞪口呆议论着的本地人就开始问各种问题,然后又去冲击着治安局、钟二仔家、教会里其实不知情的各种人员。

三一广场上郑阿宝早已不见踪影,他一枪爆头后回去看图纸了,只留下自由党等人对着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记者、居民、游客在潮水般的问题中反复的宣讲着李医生的伟大;

治安局门外闻听噩耗刚赶过来的是哭哭啼啼的钟二仔妻子,她带着几个丫鬟家丁人满为患的治安局那条街上一边嚎哭前行,一边逢人就问:“出了啥事了?我老公真在局子里呢?方先生、李猛叔叔他们呢?”

收获的却是一阵阵的嘘声和幸灾乐祸的大笑,还有越来越多不屑的喝骂。

方秉生他们无法帮助钟二仔老婆。因为连她老公都帮不到,他们灰头土脸惶惶不可终日的挤在火车站的内部电报室内。在旁边陆站长惊疑的眼光中,流着汗瞪着发红的眼珠子朝着京城发出急电。

几个小时后。民主党钟家良的老巢内,本来一片喜气洋洋的局面,昨天回来的易成把如何让郑阿宝吃瘪,还给他砸屎这些事绘声绘色的朝着老板、同僚讲了一遍又一遍,听到这个小流氓被整成那样,大家笑得今天周一还在肚子疼。

然而肚子还没恢复,大家还坐在会议室里,带着笑在商议如何在报纸上宣扬和稳固自己的胜利,一个火车站的经理汗流满面的把龙川来的最紧急电报递交到了钟家良府上。

一看内容。一群人全部傻眼了。

钟二仔突然被陷入了滔天大罪之中!

看着被请过来的钟家良盯着那电报文眼珠子都要舔到纸面上了,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好久,钟家良抬起头,眼珠子依旧鼓着叫了起来:“郑阿宝陷害我们?钟二仔被指控超级重罪?已经被羁押?形势不利?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说罢,他用电报文指着旁边低头不语的易成,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易成,郑阿宝他这样也行?我们这是选举,是费厄泼赖,他怎么能把人往死里弄?”

易成抬起头。钟家良这才发现刚刚低头不是这个军师是平时波澜不惊、肚里打草稿的做派,而是他也满头是汗眼珠子乱转了,期期艾艾的答道:“选举是选举,候选人个人犯罪是犯罪。这个和选举没有关系,郑阿宝就是陷害钟二仔犯了大罪…….”

“钟二仔他犯罪了?那选举怎么办啊?他是我的候选人啊!”钟家良没有想明白,或者他死命拧着他的思绪不想往明白里想。

易成脸上肌肉都要掉下来了。好像死命撑着下巴颏子那样哆嗦着脸皮,说道:“老板。钟二仔弄不好就是个死罪了!他都要进大牢被绞死了,还谈什么选举啊?!!!”

钟家良长长的吐出一口凉气。如同那电报文上是一张让人恐惧的蛇皮那样,手一松,电报文飘了出去,划过光滑如镜的椭圆形会议桌,掠过一个又一个手下那脸上无可奈何深感震惊和无力的表情,死蛇一般落在了地上。

看部下那表情就知道不会有一个人说什么,钟家良好久才确认了这不是梦也不是抽鸦片未醒的状态,扔出电报文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他咬牙切齿的怒吼起来:

“这!个!畜!生!选举他|妈的不就是花钱买个票吗?他竟然直接要人命了!!!”

易成终于逮到了空,抽出手帕手帕擦了满头满脸的冷汗,拎着拎西装里已经湿透的衬衣,定了定神,说道:“老板,我们太文明了,低估了对方的心狠手辣,我们早就应该想到军火商都是这种毒如蛇蝎的东西,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还是看看如何应对吧?”

说罢他咳嗽了一声,说道:“钟二仔我们行会直接投资在他身上近60000银元,自己投资7000银元,宋右铁电投资5000银元;不谈他要是倒掉对我们的资金和投入损失,他也是方秉生打造的民主党龙川第一人:另据方秉生统计,龙川小民零散购买他的彩票也是第一位的,估计我们和龙川选区在他身上就有近90000元,全国其他地区购买数目不详,估计也应该有10-20万银元左右,也就是说他是我们的领头羊,若是他完蛋了,对我们其他候选人极端不利,乃至对我党声誉都可能造成致命打击…………”

“我党声誉?钟二仔是洋药行会的人,是我们的候选人,摘出他来!不能让郑阿宝得逞!”钟家良怒吼起来。

老板发话了,当即有洋药行会法律事务部主任拍案而起,说道:“老板,我立刻带着最精英的团队前往龙川。为他准备辩护…….”

“好!”钟家良立刻拍板,又说道:“立刻联系报业。为钟二仔造势,不能坐以待毙。白白让郑阿宝那畜生搞死我们的马!”

易成想了想,扭头看了看身边骑马挺枪就要杀出的法务部,歪头道:“良栋兄,你知道钟二仔犯得具体罪行吗?你知道龙川那里有多少记者吗?你要辩护,这案件什么时候开审你知道吗?还有三周选举就结束了,这你要是准备打官司,那需要多少时间?而且这案子肯定全国沸腾,但钟二仔被指控的是诱奸通奸构陷龙川某传道士啊,这涉及下半身和渎神的官司。你确定你能赢?”

“易成先生您说,什么意思?”看心腹谋士隐隐表现出反对态度,钟家良立刻咨询他的意见。

易成说道:“这件事是郑阿宝搞出来的,他不是好对付的,定然谋定而后动;而且这件案子不是发生在当下,是陈年旧账被翻了出来,现在神圣帝国成立还不足二十年,以前我们在清国统治下,谁听过基督?谁在乎基督?男人谁管得住下半身?论起陈年旧账。谁没有个嫖|娼抽大烟的把柄?钟二仔是虔诚基督徒吗?我看不像那架势。被人证物证死死咬住,他名誉已经差不多完蛋了!若是打官司,就是寡妇门前的是非官司,你官司不管赢不赢。那群贱民从心里就认为你是淫|妇的!我们要是死抱住钟二仔不放,弄不好龙川整个民主党团队都被带阴沟里去!”

说着,他弯腰捡起那张电报。指着上面的一段话说道:“而且这电文里说的是那个李医生,李医生是当地大名人。我调查过,他是龙川新教的隐形牧首。还是红十字诊所的负责人,影响力极大,我当时还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基督徒竟然犯有淫|乱罪,真是人人皆罪人。现在郑阿宝整个给掉过个来了,李医生简直是圣徒啊,我们要对阵官司,怕是等于要和李医生的名望为敌,在以神立国的帝国要证明李医生这种人不够那么神圣?这不是和朝廷和愚民对着干吗?”

最后他也把电报文轻飘飘的扔到桌子上,说道:“最后,打官司要多长时间,肯定选举都过了,那即便赢了官司,输了选举,还让朝廷和愚民腹诽,我们以后还怎么选举。一句话,从最坏处考虑的话,钟二仔不一定是清白的,我就怕别介没把他拉出来,我们所有人都被拉进烂泥里了。这不正中了郑阿宝的毒计吗?”

旁边站着的法务部老大不高兴了,他转身对着易成摊开手道:“易成先生,您说得对,但是我们要是不管钟二仔,那就是说咱们民主党候选人有个丧尽天良的人渣败类啊!我们已经被郑阿宝那毒蛇拖进来了,不能放任不管啊!”

“良栋说得有道理啊,要是不管,我们会被郑阿宝操纵报业给骂死的!”说罢,钟家良重重的一拍脑门:“是必定的,对方辱骂民主党藏污纳垢的头条肯定已经在印刷中了。”

易成敲着桌子说道:“老板,不是不管!第一步得和这个淫|荡小寡妇撇清关系啊!他们肯定说我们和寡妇有染,我们就得赶紧把踩过她家门槛的鞋全烧了!第二步才是考虑怎么在官司里看能不能把这寡妇给捞出来再说啊。狗都死了,还死绑着它上战车干嘛?一脚踢开!”

一语惊醒梦中人,钟家良一拍桌子,看着手下群豪,疑惑的叫道:“钟二仔到底是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选举之前,我都没听过这个人的!”

大家顿时语塞,一起都去看易成。

易成心里打鼓,钟二仔有时候被宣传成钟家良的亲戚,这里面有他的功劳,为了造势拉拉彩票扩大点名声嘛。

但其实钟家良根本不认识钟二仔。

——因为行会里任人唯亲,姓钟的太多了,喝多了都说自己是钟家良这个亲戚那个亲戚,谁知道和钟家良有鸟毛关系没有;就好像孔老二被董仲舒这个奸人捧成偶像之后,所有姓孔的都嚎叫着挤进了孔子家谱,但难道孔子生活的那年代就他一个人姓孔,或者孔子太爱某个小孔孔,自己改姓孔了?当然不是,都是攀龙附凤。

钟家良也一样,掌控洋药行会的他成了首富后,自然全广东的姓钟的都想挤进他的族谱,本来也不是很容易的事,钟家良这个姓也不是什么大姓,各有各的族谱;但他当年是坠落到谷底又一飞冲天,因为当了“叛贼”手下,心里害怕也不自信,就想着凭自己叛贼“鸦片总管”这个身份光宗耀祖,多多的拉族人过来支持自己造反嘛,结果族谱曾经有几年开了好大的后门,想来认祖归亲的,就让老家给填到家谱上,显示钟家老祖宗这一支因为他是多么的壮大和辉煌啊。岂料想今天吃了大亏了,愣是让一个都不认识的人把自己拽阴沟里。

看他的部下都面面相觑,钟家良也知道怎么回事,大吼道:“叫管人事的阿杜来,查查钟二仔他|妈的到底谁介绍进洋药行会的!”叫完又想起什么来,继续拍着桌子大叫:“让我管家老李赶紧把我的族谱拿来,我要查有没有那个杂碎!”

易成看着洋药行会的同事人仰马翻,他朝前探头朝不停擦汗显得惶惶不可终日的钟家良说道:“老板,钟二仔入选举前就是个龙川鸦片馆的副经理,他们那里有八个副经理呢,他还一直升不上去,所以才想在选举里给自己镀镀金。所以呢,看龙川那小屁地方、看他这职位,估计在亲戚关系的距离上,离您八竿子也不一定能打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否认得了!”

钟家良惊骇的扭头看着易成,猛地点头,说道:“说的对!”

一个小时后,鸦片行会三拨人马冲出巢穴,在街上横冲直撞而去。

第一拨易成、法务部领兵,前往火车站,就是赶紧杀去龙川看怎么回事;

第二拨公关部领兵,杀往各大报社,交付钟家良的一个全国登报声明,大意就是别看他也姓钟,老子和钟二仔一根毛关系也没有,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路人关系;

第三拨保卫部领兵,窜往钟家良老家,随行带着油漆锤子,因为钟家良为了显摆,把族谱刻在了巨大的石碑上,就想着先看看能不能用锤子把钟二仔那一支给凿了,若是来不及,那就要在该死的记者赶到之前,拿油漆泼掉!(未完待续。)

185 nicesho

【选举第五周上午8点】

龙川

多云

民主党一伙人出来了屋门,来到了钟二仔家的院子里,他们全都撑着通宵没睡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包括昨晚凌晨赶到龙川的易成一伙人。

昨天他们商议了一宿,钟二仔的事情已经被大法官朝朝廷上报了,而且就各方面所得的情报来看:

钟二仔情况极端不利,人证多的是、物证也不缺;

民主党其他候选人估计以前也没做什么好事,或者已经心里确认钟二仔完蛋了,怕那女人怕得要死,连个辩方证人都要死要活的死咬着牙不做,死活不去拉钟二仔一把;

大法官身为虔诚基督徒,对钟二仔这种诱奸少女、威逼利诱让其构陷传道士的罪行,恨得牙根痒痒,甚至自己说后悔不该来做选举主持人,否则惠州地区巡回法庭还是他的,于是在电报里请求朝廷让他就地在龙川审判此案。

听完这些,连洋药行会总部法务部的家伙都萎了:这钟二仔貌似很难摘。

一行人走到院子里,街道上已经人声鼎沸,方秉生指着院墙无奈的对易成等人说道:“听,这也是救钟二仔的一大障碍。”

一伙人竖起耳朵,只听外面辱骂声惊天动地,大部分都是吼叫:钟二仔诬蔑李医生,下地狱去吧;钟二仔丢了龙川全体百姓的脸,这个外地人赶紧去死,龙川不承认他是本地候选人;李医生以马内利,钟二仔地狱三温暖之类的。

几个人趴门缝里瞅瞅,只见正对着钟二仔家大门。还有人竖了一个小木架子,上面垂下来的绳子挂着钟二仔头像。一堆人在那里指着大门辱骂不止,旁边记者围了一圈。又是记录又是拍照。

方秉生看着脸色惨淡的几个京城来客,摊开手说道:“你们即便要做无罪辩护,也得小心点,最好别在这段时间宣布于众,自由党那伙禽兽就巴不得借机生事呢,最好要求不要在龙川审理这个案件…….”

“走吧,见了大法官就加这个要求吧。”易成悻悻的说道。

方秉生点了点头,指挥手下把东西一箱一箱从屋子里抬上马车,就在这时。钟二仔的妻子哭天抢地的冲了出来,一下就抓住了方秉生的衣服,跪在了他的脚下,嚎哭着说道:“方先生啊,我家老爷遭了这大难,您怎么也要走啊?这不是要我们家的命吗?”

“是钟先生有事不能在家,我们都是大老爷们,不方便住在这里办公啊。”李猛赶紧劝说道,接着让丫鬟把主母拉扯开了。

方秉生很无奈的摇头:钟二仔都成囚犯了。弄不好丫就是个死刑犯了,自己还把民主党总部设在他家、住在他家,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脸上抹屎吗?要不是为了等易成,昨晚他就指挥人马收拾东西溜了。

至于搬到哪里去。看看提到王秀珠就惊恐不定的李猛、犯了大烟瘾哈欠连天的林留名、连声问十年前嫖妓犯法不犯法的庄飞将,方秉生很郁闷的要把指挥部搬去龙川火车站,那里可能安全点。

看方秉生好像有点不帮忙的架势。钟二仔的老婆是妇道人家就是要依靠人的,她又看到了几位京城来的客人。又挣脱开丫鬟的扶持,跑到易成脚下跪下嚎哭。

“放心!放心!钟二仔是洋药行会的职员。曾经是;还是我们的民主党候选人,我们不会撒手不管的。”易成弯下腰耐心的劝说道。

但是钟二仔妻子认为这不够,她仰起头大喊道:“易先生啊,知道你是钟家良老板的老手下了,俺们家先生可是钟老板的亲戚,是他的亲侄子啊,你可不能……..”

话还没说完,易成脸就绿了,旁边的方秉生一个箭步冲上去,也不管避讳了,一把拽起钟二仔老婆,叫道:“钟弟妹,昨晚不是没和你说过了吗,也给你钱了!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亲戚了,你要说钟二仔和钟家良没有关系!记者谁来采访你千万都不要放进来。”

“苍天啊,耶稣啊!他可不就是钟家良亲戚吗?选举劝着让他辞职,好话说尽,现在出事了,又变了脸色要撇清关系了,你们要看着他去死啊,哇啊哇哇…….”钟二仔老婆大哭着喊道。

法务部的头子跳上前来,怒不可遏的指着钟二仔老板鼻子吼叫道:“这个死婆娘!你丫再说这个,我们洋药行会告你诽谤!!!”

院子里人仰马翻。

方秉生也怒了,指着钟二仔老婆大叫道:“就知道哭?!老子在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5000块银元!你老公完蛋了,老子5000银元就没有了!这不都忙着救他的吗?你哭个屁啊!”

山鸡看看身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易成,指着钟二仔老婆,在气得浑身哆嗦的方秉生耳边小声说道:“这婆娘会不会多嘴多舌误事啊,我们是不是忘了带个杀手来?”

“杀个屁啊!杀手不要钱啊?他老公都让我亏死了,我还来个买一送一?!”方秉生扭头叫道。

费了好大劲连哄带劝才搞定钟二仔婆娘,一行人三架马车这才垂头丧气的出门。

驶过被一夜之间再次被涂满“地狱”、“撒旦”、“败类”的院墙,经过示威人群的辱骂和嘲笑,车队在两个街口拐角那里才和等在那里的林留名,连带他带的几十个人汇合,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人人都无精打采,有点惶惶然的表情。

这些人就是方秉生他们去衙门的一个原因:钟二仔的彩票。

钟二仔虽然涉嫌严重犯罪,但那是选举之前好多年的事情了,现在被搞了陈年旧账出来,他也许完蛋。但身为销售量第一位的候选人,卖出去的那么多钟二仔彩票算怎么回事?这钱不能白白打水漂啊。

这些彩票也不都是民主党购买助选的。一大部分在龙川本地人手里,这些人不能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银子变成废纸。

民主党也不想任由钟二仔的倒掉就不仅输钱还输选民。由方秉生提议,他们要去找大法官,提议:求朝廷朝全体国民退还钟二仔彩票钱,就当买了假冒伪劣了。

虽然民主党想来个以一换一,以其他候选人彩票兑换废票,但考虑到全国不知道多少彩票购买了钟二仔彩票,几十万银子打水漂的响声有点太大,就没敢。

一路上,这只长长的请愿队伍沉默不语。宛如一只末日送葬的队伍,收到了街边自由党支持者和外地游客的冷嘲热讽,队伍里有人忍不住回嘴,当即就会被大喊大叫:“看哪,西街豆腐坊的王二麻子竟然支持钟二仔那个淫|贼、撒旦,他是不是也诱奸过黄花大姑娘、也骂过李医生呢?他是满清游过来的吧?”

一句话,王二麻子这样的人就汗流满面的缩进队列去了,再也不敢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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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民主党提出的是涉及双方都有权知道的仲裁,按程序。大法官通知了自由党,自由党可没民主党那么多烦心事,等民主党抵达的时候,衙门里自由党早已等候在那里多时了。在郑阿宝的带领下宛如得胜的军队那样洋洋得意的用下巴看着灰头土脸的民主党等人。

在办公室里,大法官通报他们:朝廷来电,钟二仔因为涉案候审。候选人资格已经被废除。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民主党虽然垂头丧气。但还不至于有什么更深的打击。

接着民主党交付大法官和郑阿宝一份原件和一份抄件,已经了解来意的郑阿宝连看都不看。把抄件扔给身后的张其结,返身就说道:

“我反对!彩票卖了哪有退钱退货的道理!

选举就是选举,那个人渣犯得是死罪,他不可能自己知道死罪的情况还在申报候选人的时候就宣示出来。这事和官府没有一点关系!

至于购买彩票的百姓,这件事在龙川是有早有风声的,我都知道,本地人会不知道?就算本地人不知道,看看钟二仔那么流里流气的样子也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谁叫买他彩票的龙川人见利忘义,这种败类的彩票都买?一句话,他们是咎由自取!

至于谁该负责,自然是你们民主党咯,要退钱你们自己退,谁叫你们民主党眼睛瞎了收了这样一个败类?”

话音未落,跟着方秉生来的易成再也按捺不住,跳出来指着对面的郑阿宝叫道:“郑先生,现在案件未被审判,你哪只眼就知道钟二仔是有罪的?张口闭口的人渣,你有这资格吗?选举彩票是朝全国发行的,候选人出了意外,受损失的是老百姓,是可爱的帝国子民,要是不退钱,难道朝廷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郑阿宝反唇相讥道:“照你这么说,万一你的候选人今夜突然得病死了,上帝收灵魂了,这钱算谁的?万一清国同治皇帝改装易服来参加选举,一人给一万两银子,被那些贪婪的败类认钱不认人投票选上议员,被揭露后还要退钱?你丫这是卖国!”

易成咬了咬牙,不理得意洋洋的郑阿宝,转身朝上面的大法官深深一鞠躬说道:“为了百姓利益,请上达天听,转达我们的请求。”

郑阿宝冷笑一声,挥手要来自己的《意见》,也转身朝上面的大法官鞠躬递上,说道:“这是我们自由党的意见,也请上达天听,本党是为百姓利益为未来选举着想。”

大法官面无表情的收了自由党对敌方仲裁的《意见》,说道:“两文,我会电奏朝廷,各位放心。昨夜收到陛下对郑阿宝、方秉生二人的电文圣谕,先转交二位。请整理衣着,准备接旨。”

“什么?陛下给我圣谕?”方秉生一下傻了,还是易成推了他一下,他才惶恐的扭了扭领结、拽了拽衣角,做完了这个表象性礼仪。

电文圣谕就是电报文。薄薄的一张纸,还被折了一下。即便是秘书官托在盘子里的丝绒上送过来,还是显得轻飘飘的。随时要被风吹走一般,和它巨大的荣誉沉重感显得那么的有反差。

方秉生用颤抖的手“抬起”丝绒上的那张纸,打开一看,电文空空荡荡的,只有上下两头全是字,下头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表示谁发送的、谁接收的、谁解码的、谁转递的;上头长长的一行就是海宋陛下的尊贵全称。

但是在冒号之下,大大的空白里,就写了一行英文:“Good

job”(做得好)。

这就是对自己的圣谕?

方秉生眼睛反复阅读其实不多的文字。终于确认了在第一行自己看漏了几个字:“谕令方秉生”。

这就是给自己的?

圣谕?

陛下说自己做得好?

虽然就是7个字母,但是这让方秉生宛如喝了七斤酒,整个人都在晃荡——自己这一介布衣竟然收到了皇帝的圣谕啊。

旁边传来郑阿宝的冷嘲热讽的声音,才让方秉生回过神来,郑阿宝说的是:“好么,看方先生可以裱了,挂在墙上,让你子孙八代瞻仰圣谕了。”

方秉生微微一怒,随即心里乐开了花:“裱了挂在墙上?这是给我的私人圣谕啊。太棒了!”

郑阿宝把自己的圣谕电报文伸到易成和方秉生面前,笑道:“这英文啥意思,两位给翻翻?”

也好奇对方圣谕写的啥,两人一起伸头去看。只见大大的空白里写了8个字母:

“Nice

shot”(漂亮一击)

郑阿宝收回圣谕,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得意的笑道:“我昨天在龙川打猎,一枪打死一匹马。据说值几十万银子呢,陛下夸我枪法好。哈哈。”

上面大法官叫道:“郑先生,注意你的仪表。你在朝廷重地呢!”

郑阿宝这才收起他那套趾高气扬的态度,乖乖的对着大法官一个鞠躬。

“没有公事的话,可以退下,继续你们竞选了。”大法官说道。

“大人,可否容小人在衙门前对记者发布一下选举进度,不过需要十分钟而已。因为想入镜衙门。”郑阿宝问道。

“许可。”大法官挥了挥手。

自由党要做这事,民主党不敢落后,两拨人一出县衙的办公室,一个派出了李广西,一个派出李猛,好像赛跑一般拔足狂奔,指挥马车驶出衙门大门,当做基地,招呼记者和支持者。

随后方秉生见对方大将郑阿宝领着剩下三个人慢悠悠的朝着门口走,他琢磨了一下:自己虽然是龙川的负责人,但肯定不能指望易成发言,还得自己出马。好,既然你郑阿宝自重身份不抢时间,那我就抢!

念及此处,他请示了一下易成,立刻也从走变跑,突突的跑出了大门,站在自己马车旁边,大声叫道:“记者们过来,我要宣布几件重要的事。”

他们两党都进了衙门,外面早都全是记者等着了,方秉生这样振臂一呼,立刻应者云集。

眼看着一窝窝的记者围了上来,连带扛着的照相机都过来对准了自己,他们大声问自己钟二仔的犯罪与否,方秉生握拳高声道:“重申一次,钟二仔是嫌疑犯,不是确认为罪犯!案件还在审理当中;

若是钟二仔确认犯罪,他就是混进我们民主党里的撒旦,我们绝不姑息养奸!

绞死给绳、枪毙捐枪、喝药给瓶!

而且他和钟家良先生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有亲属关系!这是谣传!

只不过我们担心所需程序时间过长,影响选举,故而暂时让他休息,不计入候选人之中了。但是这没有什么,我们民主党始终是为民做主,为百姓着想,看看,我们希望朝廷能够退还钟二仔彩……..”

方秉生正声嘶力竭的喊着,猛可里,一个人挤开记者,捞起手里的木桶把里面的东西兜头盖里的浇了过去。

人群惊呼一声,闪了开去,把方秉生孤零零的空在那里,只见这个玻璃人从头到脚都变成黑漆漆臭烘烘的,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墨汁,从头浇到脚,墨汁睡着裤管往下滴。

“败类!陷害李医生!钟家良和钟二仔不得好死!民主党就是阉党!败类!”那个人扔了手里的木桶,和反应过来冲上来的山鸡扭打着,还不忘大吼。

李广西朝前一步,一手抓着那浇墨汁的人往后拖,一边推着山鸡,气势汹汹的叫道:“怎么?你们民主党还要打人?”

“民主党打人了!”

“民主党诱奸、构陷,还打人!”

“民主党大流氓!”

记者圈外很多百姓打扮的人怪笑着高叫起来,好几个身高马大的人冲过来,看对方人多势众早有预谋,山鸡好汉不吃眼前亏,松开了手退了开去。

“生哥,您没事吧?”山鸡退到黑漆漆的方秉生面前,想扶扶或者拍拍,但是他不是摔了一身土,他是被淋了一身墨汁,真是扶不得拍不得,山鸡一时间只能张着手脚围着方秉生又跳又叫。

方秉生甩了甩手,立刻就是墨水飞溅,好像墨鱼一般黑点子乱飞,他摘下黑漆漆的眼镜,露出两只眼睛,简直好像烤糊了的乳猪擦掉了一块黑焦皮那般,露出冒着热气的白肉来。

“我….呸…..”捏着眼镜,方秉生想说话,但是却立刻呸呸的吐出几口黑色唾沫来,茫然不知所措。

旁边的李广西已经振臂大呼起来:“记者们!看!这就是我们百姓对民主党的态度!他们藏污纳垢、非奸即盗!构陷我们长老会最受人尊敬的李医生6年!这是人吗?他们就像这墨汁一样黑!!!民主党是败类,民主党滚出龙川!!”

方秉生背后十米处响起了郑阿宝的大笑:“哎呀,都知道方先生墨水喝得多,今天又喝了一桶,这文化又大涨了三分。哈哈!”

说罢他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易成等人,冷笑道:“本来今天要送给钟家良墨水喝的,他没来,就送给小方了!其实论地位,应该送给易成你的,便宜你了!”

易成心知他早有图谋要报复自己砸屎那件事,眼看被对方耍了,几步远的衙门外又响起整齐划一的号子声:“绞死钟二仔!民主党败类!哈利路亚感谢神,阉党滚蛋!”——这看来对方在衙门外的人手也早就等着了。

哪里敢恋战,易成等人赶紧钻进第二辆马车,接上被山鸡等保镖扶回衙门的方秉生,连步行出去都不敢,直接马车开路,仓皇逃窜,衙门口这里肯定不是自己主场。

没料想,马车没走几步,马车两边的人群里同时窜出来几个人,几桶墨汁又狠狠的从两侧车窗里一起泼了进去。

就听着车厢里咚咚乱响,眼看着发了洪灾一样墨汁从车门缝隙里往外流,在嚎叫声中,车门大开,一股墨汁臭气就扑了出来,一群黑漆漆的大人物连车还没停都顾不得了,一个个黑猴子一般浑身滴着墨汁从里面跳了出来,在后面记者狂喜的呐喊追逐和照相机的白烟之中,民主党这群锦衣玉食的头面人物一边像小民那样嘶吼着:“郑阿宝我擦你大爷!”一边不得不徒步撒腿狂逃,马路上留下一片片的墨水皮鞋脚印,清晰之极。

“我改变主意了,易成你也得喝!”郑阿宝背着手站在衙门边,听着不远处皮鞋咔咔的乱响和叫骂,哈哈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186 丑事

“人渣!”

“畜生!”

“妈的,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

………..

龙川火车站的会议室里,京城来的几个大人物怒不可遏的跳脚大骂,他们现在一人一身铁路制服,因为全身衣服都被墨汁泼了,作为出急差的他们自然不会带换洗衣服来,只好穿了铁路制服;头上也是湿漉漉的,因为全身都是墨汁,不得不在火车站员工食堂里用冷水洗澡了,不过即便如此,会议室里仍旧弥漫着一股墨汁的味道。

作为来这里一个多月的方秉生自然衣服也有,虽然不至于穿铁路制服,但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一张黑墨漆漆的纸,两眼含泪、咬牙切齿:那张陛下给他发的私人圣谕已经变成了手里这张黑乎乎的东西,谁也不会猜到那曾经要被封在玻璃镜框里挂在家里的宝贝!

因为他被兜头浇了两次:第一次不必说了,第二次他因为上车晚,就坐在靠窗的位置,被劈头盖脸泼了第二次;车厢里人身上全是墨汁,加上那股味道,没人撑得住,大家只好跳车“逃生”,为了躲避记者记录下自己的丑态,一群人狂奔到火车站,方秉生才发现自己里衣外人全被浇透了,慎重之极放在西装内口袋里的圣谕也变成了黑漆漆的墨水纸。

这个咬牙切齿的恨啊,真想宰了郑阿宝一百遍。

就在他暗自神伤的时候,陆站长开门窜了进来,满屋子的墨汁味道让他眼睛一瞪。随后装作没事人一样,把一份电文轻轻放在方秉生面前。什么也没说就兔子一样窜出去了。

方秉生打开电文一看,又是如被五雷轰顶:他老板翁建光再次恢复了粗犷豪迈的江湖底蕴开头又是个:“你狗|日的姓方的”。把方秉生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无能说他懒惰说他眼珠子被狗吃了,让他不惜代价帮助钟家良成功,否则回来有他好看的。

方秉生自然不知道钟家良为了前方将士浴血冲锋,又跑去找翁建光一通整:虽然其实很欣赏方秉生的才干,愣是装得对方秉生极端不满意,用贷款威胁翁建光。翁建光也不知道实情,自然就以为方秉生真的没好好干,让民主党吃瘪了。民主党吃瘪也无所谓,但不能让自己到手的鸭子——贷款飞了啊;立刻把受到的压力两倍加给了方秉生,让这个前线的大将真的是跳楼的心都有。

看完电报,那边易成等人也气急败坏的商量完了,他们敲着桌子对方秉生嚎叫,大意就是如下:方先生,陛下对我们说干得好,对郑阿宝狗贼说射得好,这是两头夸奖!我们虽然心安了一点。但是不能放过郑阿宝那个狗贼!这个场子你一定要给我们找回来!龙川已经上达天听外连四海,这里一点失败都不容许!你要替我们报复那个狗贼!若是搞定了,我们对你大大有赏!

“我也没办法啊,谁叫钟二仔以前底子太烂。被人翻出来了,我能怎么办?”方秉生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旁边山鸡一直在悻悻的嗅着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墨汁味道,此刻抬起头冷笑道:“洋药的各位。钟二仔被宰只是第一步,谁知道剩下的几个人有没有案底呢?我们生哥再牛。也牛不过法律牛不过成群的记者啊。”

易成愣了一下,一拍桌子叫道:“反击之前。先巩固自己阵线!先严查他们三个,别介又被郑阿宝找到借口弄死!”

方秉生两手一摊说道:“那几位都是你们的人,我也不好办啊。怎么查?”

山鸡今天也被泼了墨汁,也跟着丢人面对郑阿宝还找不回场子,心情极坏,嘴上叼了根烟,手里拿着火柴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一群贵会的老爷,有的也认识王秀珠,有的天天抽烟,还有的走路都喘,人家就是找你麻烦,我们也没法怎么办啊……….”

易成本来就认为以后要收罗方秉生,此刻斩钉截铁的说道:“什么我们的人?他们不是洋药行会的人!是民主党的党员!就是你方秉生的手下!你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我们可以一脚踢开钟二仔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党脸上抹黑的败类,也能踢开这三个!若是你认为这承诺不够,我可以销毁他们的档案,以后就让他们进你们宋右铁电得了!你要是不要,他们又给你捣乱了,我们民主党就要他们去要饭!”

听到这话,山鸡嘴里的烟啪嗒一下掉地上了,合不拢嘴。

而方秉生想了好一会,脸上越来越难看:现在不管,回去之后会被老板给整死的!管!去他妈的吧!

想到这里,方秉生一拍桌子,叫道:“就这么定了!”

易成立刻站起来,拉开门,对着在走廊里抽烟聊天的三个民主党候选人叫道:“都给我进来!”

三个人赶紧扔掉香烟,鱼贯而出,在屋子里的大人物面前老老实实排成一排。

易成把刚才说的又转达了一遍,大意就是让他们以后唯方秉生马首是瞻,三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方秉生也不客气,坐在那里,问道:“你们三个到底有没有像钟二仔这种的把柄?可以让对方一下子就灭掉你候选人资格的事?都说说。”

三个人的冷汗都流了下来,几个人互相看看,然后一起摇头:“没有。”

方秉生不耐烦的用拳头砸了桌子,黑着脸说道:“都到这份上了,你们不要怕羞,你们懂不懂要是你们有把柄我们不知道,而敌人知道,你又会完蛋一个!我们民主党只剩你们三个候选人了,钟二仔这种事出不起第二次了!”

三个人再次互相看看,汗流的更利害,然后嗫嚅着嘴唇再次一起摇头:“真没有。我们比钟二仔强点。”

易成背着手。虎视眈眈的再次巡视了三个人这才扭头去看方秉生,只见方秉生一个箭步冲过来。闪过易成,一把握住站在中间的林留名的胳膊。一手搜查一样翻着他的里外口袋。

“方先生,您,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林留名一边努力躲闪着,一边惊恐的问道。

“别动!”方秉生低吼一声,接着把手从林留名裤袋里伸出来,展开手给屋子里的各个人看。

手心里一个玻璃小瓶,里面是黑色的液体。

屋里都是做这个的,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东西——鸦片酊剂。

方秉生转回身。把玻璃瓶放在林留名的面前,叫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为了当选议员,一定不能抽鸦片,也不能喝鸦片酊!你却还身上不离这东西?要是对方自由党给你当众翻出来,又一个候选人完蛋了!”

林留名陪笑了一下,红着脸解释:“是昨晚通宵商量,我太累了,而且二仔出事了,我压力很大。没抓没落的,就想缓解一下……..”

还没说完,站在他面前的易成一步跨过来,一肩膀挤开方秉生。一把揪住林留名的前襟,轮圆了胳膊,上去就是狠狠的正反两个耳光。

“易先生?”一下就被打得鼻孔流血。但林留名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打自己的易成。

“畜生!你把选举当什么了?你把党成千上万的金银当什么了?你这个垃圾!你这个叛徒!你这个清妖!”易成越骂越恼火,骂完又是狠狠的几个耳光抽过去。

说罢。他甩着火辣辣的手掌,对林留名叫道:“我已经把你们三个全权交给方秉生先生了。要是你们因为自己的事出错了,你们全部去要饭!鸦片馆早开除你们了!”

然后易成拽着脸被抽得如同红苹果一样的林留名狠狠的推向方秉生,后者惊惶的退了一步。

易成气喘吁吁的甩着手说道:“方先生,我希望你能狠下心去!因为你是龙川主将!你姑息养奸,让民主党在全国丢脸,只能损害我们和贵公司之间的友谊。”

“什么?妈的!又赖在我头上了?!擦你吗啊!”方秉生本来心情就非常不好,被郑阿宝羞辱、圣谕完蛋了、被老板骂,现在又被易成隐隐的威胁,一时间火气上头,也不理什么客气的假面具了。

只见方秉生一手架开林留名,一手后翻撩开自己的西装后摆,在全屋子的一声惊叫声中,抽出自己的手枪,枪口直接顶在林留名脑门上。

林留名吓得魂飞魄散,眼珠子都不转了,任由鼻血流成了两条线,只听方秉生咬牙切齿的吼叫道:“擦!老子每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和一群刁民陪笑,就这样,还被人操得和狗尾巴花一样,都要草飞老子了!不仅没有功劳、苦劳,连尼玛钱都飞了啊!你们身上每人都有老子5000块!知道这是多少钱吗?雇个杀手弄死你也不过500块,你们他娘的还不上心,不是抽鸦片就是临阵退缩,你们知道你们每个人身上有多少钱押着吗?老子恨不得一枪打死你们三个乡巴佬王八蛋!你们要是废了,不用我,全国各地来找上门来灭你的赌鬼就能从这里排到京城!一伙混账王八蛋!”

“方先生,不,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抽鸦片了”林留名哭着抽着血和鼻涕弓着腰摆手求饶。

听完,方秉生冷哼一声,把林留名用枪管猛地一顶,一把推开,自己坐到桌子边,狠狠的把枪扣在桌面上,看着哆哆嗦嗦的三个候选人厉声吼道:“都把自己见不得人的丑事说出来!谁要是不说,而被对方挖出来让我们输钱输阵输脸面的话,我先一枪打死你这个畜生!”

“我给方兄填子弹!”易成也坐下,冷冷说道。

林留名擦着脸上的鼻血和眼泪,第一个躬身叫道:“方大爷,我就是抽鸦片,大家都知道我这个爱好比较单一,家里人口不少,小孩多,事多,所以别的事很少做…..”

旁边的李猛哆嗦了好一会,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有个事情,就是我的丫鬟其实是我的小妾…….”

“你他|妈的!”方秉生一脸早知会有这种事的表情骂道。

“还有呢?谁知道?有孩子了吗?”易成在旁边紧张的问道。

“孩子倒是没有。那丫鬟不能生。”李猛赶紧说道,接着补充道:“那丫鬟是外地流浪过来的。她说家人把她卖给一个残疾人为妻,她自己从买家偷跑出来的。好像她没亲戚知道这事,否则我也不会收为填房丫头。”

“那就好办点。”易成转头低声问旁边方秉生:“方兄您看怎么办?”

方秉生瞪了会李猛,沉吟片刻说道:“他家也是人多眼杂的,这种事难保佣人里面不会乱传,下等人就喜欢乱嚼舌头。我建议,您立刻让人把丫鬟带到京城或者香港,她证人不在,谁要是举报,就来个死不承认!”

“好主意!立刻就办!”易成一拍手叫道。接着摇了摇头说道:“香港也太近,不好!我让公司给她坐船送到印度去!”

“印度?不至于吧?”李猛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易成指着李猛叫道:“你懂不懂现在局面有多严重?再被对方这样搞一把,我真会枪毙你的!”

李猛愣了一会,突然扭捏起来,犹犹豫豫的说道:“这个…..这个……其实还有一个…….我和我家厨娘……..也有一腿……”

“啊?”方秉生和易成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旁边的林留名和庄飞将一起看着李猛叫了起来:“就你家那个比你都高比你都壮的那娘们?你小子口味也太重了吧?!!”

李猛恼羞成怒的吼道:“是那婆娘勾引的我,那夜我喝多了!”

“可是那厨娘有老公啊,她小孩都这么高了。”林留名在自己下巴边比划着。

李猛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禁不住什么诱惑…….”

“不管了!全部上火车送印度!”易成咬着牙叫道。

“还有什么?赶紧全讲了!”方秉生敲着桌子鄙夷的看着这个连厨娘都上了的家伙,李猛真一脸仔细的想了想。说道:“咳咳,我还上过几个暗娼……”

“都他妈的是谁?!”易成在旁边高叫起来,接着抽出手帕连连擦汗,自言自语道:“失策失策。甄选候选人的时候孟浪了。”

“也不算孟浪,谁能想到那畜生这么毒辣?照郑阿宝这种玩法,还就得从小学时候就培养的正人君子才能当议员了。”方秉生好像安慰又好像嘲讽般说道。

正说着。就听那边庄飞将两眼一闭,咣当一声摔在地板上。易成和方秉生面面相觑。

旁边的林留名突然抬起头叫道:“老庄有心病!受不得吓啊!他发病了!”

“我擦!你可不能死啊!你身上几万银子呢!”方秉生连窜带跳的跑过来,抱着倒地不起的庄飞将又摇又叫。

“混账!这个时候你还添乱!要死也不能在选举中死!”易成一边大骂昏迷中的庄飞将。一边连连抽耳光掐人中。

最后,叫来了西洋回来的陆站长,懂点急救知识,嘴对嘴把老庄痰给吸出来了,吸出来后的陆站长自己摇摇晃晃的跑出会议室,一头扎在走廊的花盆里嗷嗷的吐了起来。

庄飞将一醒过来就嚎啕大哭:“我的娘啊!神皇入粤的时候,我都三十岁了,家就是开鸦片馆的,我有钱啊,我啥都干过啊,那时候,龙川的婊子我都是玩|遍的啊……..”

“那你也不能要去死啊!你妈的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办?你身上还有我5000块没还呢!别吓我了,老子在这里已经一爬楼就想跳啦!”方秉生流着泪大叫。

庄飞将哭道:“我不是想去死,我是那些年玩的人太多了,时间太久,实在记不起来都有哪些了,一着急就昏过去了……”

“嗯?时间太久?你不是最近搞的?”易成惊问道。

庄飞将点点头说道:“都是十年前吧,然后酒色大烟掏空身子了,想玩也玩不了,想抽也不敢抽了,我其实吧,那里有病,都不举了。要不要检验一下?”

“妈的!”方秉生一把推开庄飞将,又怒又害怕的站起来。抽出手帕死命的擦着碰过庄飞将身体的手:“都是些什么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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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党严查这些破事,差点吓死自己的候选人。但另一边的自由度着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泼了对手一身黑墨汁,然后朝着记者大肆污蔑了民主党、鼓吹了自己的胜利,报了一箭之仇,回去之后,郑阿宝没有像手下四个候选人那样兴冲冲的商量庆功宴吃什么,他把几个人叫到自己大厅了,以君王看着部下的姿势慢慢的说道:

“你们不要高兴太早。我昨天一枪猎杀了对方几万块的头马,这,是个人就会要报复。更何况是洋药行会的民主党。对方的报复会随后就来。会非常下流非常毒辣,所以我想先确保自己阵营后方的稳固。”

“您什么意思?”几个人看着高坐沙发上的这少爷,不解的问道。

“把你们的丑事破事全说出来,赶紧弥补!能花钱的就花钱堵嘴,能扔到别的地方的赶紧绑上弄走,实在搞不定的就往他家门里塞子弹让他闭嘴!总之你们身上我也押了大宝,钱可以输,但面子实在不能输!听明白没有?”郑阿宝叫道。

几个候选人互相看了看,明白了什么意思。但一时无人开口。

看着沉默不语的四个人,郑阿宝冷笑一声,说道:“哦?没人有污点?都像那李医生那般圣洁?别看你们是长老,老子见过的基督徒和教会多了。我不信!”

王鱼家走前一步,说道:“宝少爷,我仔细想了想。我确实没什么犯法的事情,这个原罪sin。是肯定会犯的。基督徒是人,而且是知道自己是罪人的罪人。”

“别给我扯教义。你清白无瑕?不至于危害候选人资格?”郑阿宝反唇相讥。

“是。我确认,我符合候选人资格。”王鱼家说道。

“你信主之前也没犯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郑阿宝不相信的问道。

王鱼家笑了起来,说道:“宝少爷这个说的是。我信主之前确实很邪恶:我看见漂亮小姑娘就走不动路,看见娼|妓在我面前走过,我眼珠子就盯着不放;路过鸦片馆就幻想有一天我也有钱像他们那样不工作天天躺在烟榻上享受;但是我当年有个好处,我太穷了!神皇入粤后,鸦片价格就一飞冲天,我没钱嫖娼和抽大烟,后来我信主了就不会这么做了,我是跟着李医生的。我发达还就这几年的事情。感谢神。”

郑阿宝瞠目结舌了一会,讪讪的说道:“哦,原来贫穷还有这个好处呢。”

接着他转向其他三人。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青壮年时期在海外度过,走的时候还是满清,回国的时候,就是神皇了,我哪里敢随便做违法的事情?我不抽大烟不赌博,只安心做西学,这个县城所有人都知道。”

郑阿宝点了点头,肚里暗道:“明白了,以后找候选人,一定要教会里的骨干,省心。”

他看向李广西问道:“听说你家一直有钱,从清国一直有钱到现在,你总有钱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李广西大叫一声,又是躬身又是作揖,脑袋流汗,他说道:“我…我没有。我也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看李广西表情不对,郑阿宝一拍沙发扶手,厉声叫道:“你们都给我想清楚:现在选举是我们和民主党这些最顶尖的财团角力,我们就是神仙打架,而你们不过是我们脚下面的老鼠蟑螂而已,一个不慎,我们丢脸,而你们丢命都可能!而让我丢脸的人,以后你别想在宋国混了,我一定会搞死你!”

四个人头上都出现冷汗了,李广西哆嗦了一下叫道:

“宝少爷,我也是长老啊!长老是信徒投票选出来的,要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县城这么小,什么风声大家都知道,教会平信徒怎么会投票给我呢?我就是在前几年,信主爱主追随主的心不强,有时候去茶馆打打麻将溜溜鸟,偶尔抽点鸦片。我改了!我真改了!还是那个刘国建和老张天天说我的呢,李医生也帮了我很多。我绝不抽鸦片了,一两年没碰过了。”

“唉。看来给找记者给你做个专访,叫个《李医生行耶稣路、感化浪子回头》什么的,抱住李医生大腿,把好事都推给他和耶稣头上,顺路把你抽过鸦片又戒掉的事直接捅出来,归荣耀于主,这样对方无机可乘!民主党再丧心病狂,也不敢碰耶稣和现在名震天下的李医生吧?”郑阿宝沉吟着说道。

“对对对!”李广西赶紧附和。

“你呢?胖子?”郑阿宝指着范林辉问道。

“我虽然不如其他三位,”范林辉擦着满头大汗说道:“偶尔赌两把。但都是很小,不超过一元;对了,李医生很喜欢我,因为虽然我们四人是长老会比较积极的弟兄,但老张和老李有工厂很忙,就是我和鱼家有空就跟着他去乡下布道和巡诊,县城都知道。”

郑阿宝咦了一声,说道:“我这自由党里有四个圣徒吗?要是这么多圣徒,不至于这鬼地方被安南兵血洗过一次、我被砸屎、满城都是疯狂毫无廉耻的赌徒啊?”

范林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可以去找记者。就说我乐善好施,经常通过小赌输给穷人钱帮助他们,真的,我赌博几乎没赢过。”

“那是你被人做局当成猪给宰了!”郑阿宝悻悻的说道。

这时王鱼家扭头说道:“老范。半年前某天早晨我碰见你从兰姑娘家里出来,你去她那里干嘛?她也是暗|娼。”

“你闭嘴!”范林辉大叫起来。

“你过来!”郑阿宝指着范林辉招手。

范林辉惊疑不定的走了过去。

一伺他走近,郑阿宝猛地站起。正正反反就是piapia的四个耳光,抽得是范林辉满眼金星。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站不起来。

“你这个死胖子!你懂不懂你骗我,就是整个团队里的内奸啊!要是对方拿到你证据。你们都要玩完!别以为你不竞选就完事了,对方一定会搞得你声名狼藉、名声臭大街,那时候你在自己这破县城上街都不敢!而且我也放不过你!”郑阿宝说着,飞起一脚,又踹翻了范林辉。

“我错了,我是嫖过本地几个暗娼…..”范林辉捂着脸带着哭腔说道:“那时候不过想,李医生也做过,我为何做不得,我真不知道李医生其实没做过。”

李广西这时也害怕了,站出来,汗流满面的也承认自己一年前玩过两个本地做这勾当的姑娘。

随后郑阿宝连连逼问范林辉、李广西有没有落下什么铁证在暗娼手里,李广西和范林辉都坚称绝对没有。

“把裤子扒了!看看你们有没有特征让妓女记住指证!”郑阿宝吼叫道。

结果李广西和范林辉最后只能扒了裤子,在一屋子人仔细观察和评头论足中,恨不得一头撞死。

既然都这样了,李广西和范林辉两人又说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李广西满脸通红的离开大厅,叫来心腹王杰仁,对他说:“杰仁,现在没有你什么事了,你赶紧收拾行李,买车票离开龙川去惠州看家,有事我叫你回来。”

“哎?这不正选举的吗?宝少爷也下榻咱们家,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我去惠州看家?”王杰仁目瞪口呆。

“嗯,赶紧去吧,下午有趟过路火车去惠州,最好能赶上。有事我电报通知你。”李广西拍了拍这发小的肩膀,打发他走了。

看着王杰仁莫名其妙的背影,张其结、王鱼家对李广西说道:“没想到杰仁是好男风的,你怎么不让他忏悔悔改呢?”

“哎呀,谁家没有难念的经!等选举后再说吧!现在打发他离开,免得民主党拿他攀诬我!唉,选举搞得我简直颜面尽失,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全都曝出来了!”李广西跺脚道,接着看到两人目光有异,他连忙挥手道:“喂!我家庭和睦,可是子女满堂了,我不犯这罪!我惠州的家里女眷居多,所以才看重杰仁,我没他那罪啊!另外别随便给杰仁讲,他还以为我不知道他毛病呢。”(未完待续。)

187 搅局

【选举第五周周二晚上8点】

趁着夜色,范林辉小舅子带着两个工人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娘,杀到了城外墙根下的一个巷子里,确认无人跟踪之后,他一摆手,五个人推开院子门,就走了进去。

这是个小院子,正面两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偏房,院子里放着口大水缸,水缸旁边还有个半人高的鸡窝,地面整治得干净,看起来和一般人家无异,但是几个人都停在院子里,也不前进也不高声叫主人,只是在嘀咕。

“哎,王老七怎么不出来?”范小舅子扭头问手下道。

“看窗户,怕是有客人上门,在做生意呢。”带来的婆娘指着透出洋油灯明亮光线的窗户说道,只见白纸糊的窗棂上透出一个男人的投影。

“草,有些麻烦,有别人在。”范小舅子摸了摸后脑勺有点犹豫。

“怎么办?咱们先去外面?等他走了再来?”有人问道。

但立刻有人反唇相讥:“等什么?他要是在这里过夜呢?咱们蹲巷子里一宿?”

“怕什么?!咱们正大光明,要是嫖|客见了我们还不要吓得立刻滚蛋?”有个婆娘叫道。

范小舅子一跺脚说道:“你说得对,咱们上!”

说罢带着人气冲冲的朝着房门走了过去。

这户人家住的就是县城另一个著名的暗|娼兰姑娘,年方二八加一,正是做生意的好年华。外加小脚和容貌不错,是县城里很出名的一个楼凤。此外家里还有她雇佣的王老七夫妻二人,这两个是当自己下手。充作龟公和端茶做饭之用的,还买了一个小女孩对外说是远房侄女,其实用做丫鬟和作为自己未来的摇钱树来培养。

因为范林辉和李广西都光顾过县城几大名鸡,包括这位,因此自由党急急的派了范林辉小舅子带着人马和贿金要来半硬半软的谈判,把这些可能被对方当做炮弹打自己的家伙都弄出龙川,等选举风头过了再说。

“兰姑娘在家吗?”走近房门范小舅子嘴上说得还算客气,但心里是算定了要来个猛虎下山的下马威,让兰姑娘加里面的嫖|客先吓个半死才好谈判。所以进屋的时候,是像官差抓人的时候那样一脚把门踹开了,踹开之后,五个人张牙舞爪的冲了进去。

没想到是,进屋一看,原来肚里盘算要来个皮笑肉不笑的嘲讽,全咽回去了,吓得目瞪口呆:因为客厅小,显得屋里满满的都是人。

和茶几相隔坐在兰姑娘身侧的那男人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叫道:“干什么的?!”

他身边的两男两女也一起变了脸色。

两拨人按捺下差点吓出病来的心脏,互相看清了对方,齐齐惊呼:“原来是你?你们来干嘛?难道你们也是……..?”

在屋里的那拨人竟然鸦片馆王经理带队的。可想而知,他们来干嘛的。

坐在旁边的兰姑娘,看了看屋子里斗鸡一样瞪着眼珠子只是喘气不说话的两拨人。鼻子发出一声嘲笑,翘起自己的三寸金莲。把手里的半个苹果扔到果盘里,抹了抹嘴指着后进来的范小舅子说道:“哎。民主党给100元让我去香港旅游一个月,包车包吃包住包玩,你们给多少?”

“什么?刚刚说好的是70啊!”王经理猛地扭脸吼道。

“人多,我抢手,加码了。”兰姑娘嘿嘿一笑。

“你吃双份还要加码啊,擦尼|玛啊!”范小舅子把王经理的心里话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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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夜之间清理完龙川四五个著名暗|娼后的第二天,周三

中午12点。

虽然是吃午饭的点了,但衙门宣化坊和彩票店前围得满满的人,人人垂头丧气,有人还骂骂咧咧,原因无他,彩票公司发布了两大告示。

第一个告示是今后大额彩票不再出售记名式彩票,大额销售情况不再全国公布;这意思就是略微限制了一下斗富的可能;

第二个则直接捅了很多彩民的腰包——钟二仔虽然被取消候选人资格,但他的彩票不退不换,直接废掉。

本来要是平时,彩民,尤其是焦点地区手里有选票的龙川本地人肯定又想去搞场骚乱,但是这次不敢,彩票公司特意声明这是朝廷的意思。

理由也非常富丽堂皇,就是说钟二仔这种人他身背重罪还来参加选举,肯定是保守秘密很好,这种重罪事前并无人举报揭发,因此这事和官府没有一毛钱关系;而且引用了圣经上的话:《马太福音》你们或以为树好,果子也好。树坏,果子也坏。因为看果子,就可以知道树。毒蛇的种类,你们既是恶人,怎能说出好话来呢?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出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

这段经文很厉害,指出像钟二仔这种诱奸少女让人未婚先孕不惜去构陷牧师的丧心病狂之辈,怎么能是好树呢?他日常的行为做事也定然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品德来。若选举中某地选民作为和他朝夕相处的本地老乡,明知某人道德不好,可惜贪图小利,仍然去买他的彩票支持他当选,那么就是为了钱抛弃公义,为了钱自己折磨自己。可想而知,假如钟二仔这种败类当选议员,对于本地发展和民生也是极端不利的,肯定是个大贪官大坏蛋,而这是他的父母百姓亲手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选上去的。因此百姓听从耶稣的教诲,按耶稣教诲去行事,则选出来的议员也是好果子,定然造福百姓服务乡梓;反之,则定然是个坏官,请百姓吃自己手所结出来的果子。

一句话,你们自作自受,谁让你们买他彩票来着?朝廷不管!

龙川人也没辙了,要是再起骚乱,那就是自己是坏蛋,唯利是图,不知道钟二仔底细咯,看着手里变成废纸的钟二仔的彩票条,一群人又是生气又是无奈。

当然人群里还有幸灾乐祸的,自然都是自由党的铁杆拥趸,他们自然也不敢在别人死的心都有的时候直接说,不过冷嘲热讽是少不了的,有人就笑着说:“看看,咱们的候选人都是长老会长老,那人品我们有目共睹,所以咱家就没有这种担心。”

这话更是让民主党支持者气得牙根痒痒,想去找民主党的晦气看能不能让对方吐点钱给自己,但是方秉生把老窝搬到火车站去了,那里是官产,不敢去闹事,只有去再砸钟二仔的家,不过欧杏孙已经派了两个警官守着,啥也不干,就坐在钟二仔家门洞里下象棋,门的另一边,钟二仔太太的哭号声隐隐传来。

他们两个警官看着再次咬牙切齿聚集来的人群,放下棋子不满的挥手道:“都走吧、都走吧,你们上午砸过了,没用。里面就孤儿寡母了,你们吓死她们也找不回你们的钱。”

就在这时县城里回荡起隆隆的打雷声。

所有人抬起头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云彩的大太阳,这怎么晴天打雷了呢?

有人在街道上大吼:“出大事了!都去城外东江码头看看吧!”

码头那里已经人山人海,岸边站满了人都在翘首朝着江心眺望。

只见江心里来了一艘木壳铁挟蒸汽铁船,和江里那些木壳船比起来显得庞大无比,就好像一座小铁山浮在水上,船上两个高耸入云的桅杆,但没用挂帆,如同十字架那样孤零零的矗着,中间则是矮墩墩的蒸汽机烟筒,里面黑烟咕咕的直冲云霄;而现在它正用舰首铁炮不停的放着礼炮,江面上黑烟滚滚,雷声攒动。

竟然是一艘内河水师的军舰来了!

而且它已经停在江心,就是放礼炮,看架势来了就不想走了。

不仅是平民都跑出城来围观,衙门里的秘书官也前呼后拥的跑来了,他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会,皱眉问道:“内河水师在这里放炮干什么?这里是近东江上游尽头,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旁边是刚赶来的郑阿宝,这个军火商人眼睛还顶着双筒望远镜,但嘴上最说开了:“秘书官大人,这是一艘造船局生产的沸江级内河炮舰,但不是正在服役的内河水师军舰,因为该军舰没有涂装、没有军旗、本来要安装的炮位也没有安装完毕呢,仅仅舰首有一门‘皇恩’前膛主炮,这不可能是服役战舰,貌似刚从造船局开出来试航的吧?”

秘书官听完这专家的话,又赶紧拿起望远镜去看,嘴里也说道:“嗯,说的是,船上的人都是技工工作服,没有军装,果然是试航来的。”

说到这,他叫道“慢着!他们船上挂了一个条幅!是什么?”

船已经放完21响礼炮,咕咕叫着慢慢开过来了,看起来要停靠,因为这级别内河战舰吨位不大,和货轮差距不大,龙川码头也可以容纳,所以越来越多的人都看到了上面的巨大条幅。

郑阿宝放下望远镜,惊叫道:“我擦尼玛的皇恩李秃子!有你这样搅局的吗?”

船上挂的条幅是:“皇恩军械预祝本公司独立候选人翁拳光先生马到成功!”(未完待续。)

188 洗白

【选举第五周周三】中午1点。

在码头万众瞩目之中,那内河战舰靠了岸,蒸汽机的轰鸣声消散了,但立刻码头上鞭炮齐鸣,锣鼓轰响,一群群上身白背心下身黑裤子的黑|社会储备人才——神拳学徒涌上码头,在硝烟之中排成一队队队列,然后整齐划一的朝目瞪口呆的围观者打着龙川神拳。

在这吵杂声中,山猪一身西洋燕尾服打扮,顶着比脸都长的高礼帽,冲进表演队列,踏上一辆马车车顶,连连鼓掌,接着一手抚胸,一手伸展开来指着右方,要是不知道这小子的底细,肯定以为这个脸上有刀疤的家伙是哪个西洋马戏团的魔术师呢。

然而这个“魔术师”没有从手里变出兔子或者鸽子,仅仅是让马车前打拳的那些储备人才打出又一条巨大的红色条幅:《热烈庆祝翁拳光先生参加龙川选举》。

参加?

这都是选举第五周了!

鞭炮声中,条幅下学徒在马车下整整齐齐的摆了打坐迎接“观音”的姿势,和车顶上山猪一起把这些如林的手臂指向右方,右方那里,虎眼八爷翁拳光和一个胖子携手而来。

在围观众人的注视之中,翁拳光和那个胖子一起登上龙川堂用麻袋堆起来的高台,连连的朝大家高举双手致意。

旁边马车上的山猪看老大反复举手,立刻连连压手,马车下的锣鼓队停息了,神拳学徒互相捅着胳膊。跑到了麻袋台子下横眉立目的站了一排,最后鞭炮也放完了。在一片蓝烟和一地垃圾之中,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高举双手过头的翁拳光嘴里发出的霍霍声。

“父老乡亲你们好啊!”翁拳光终于放下两只手,在台子上看着码头上被军舰放炮吸引来的密密麻麻的人头,高声叫道,但是他表情有点咬牙切齿,太过凶狠,以致于旁边满脸堆笑的胖子用手捅了下他的屁股。

这不是翁拳光发狠,而是这人第一次这样高高站着面对那么多人说话,他很紧张而已。

被捅了一下,翁拳光在因紧张而流了满头的热汗之中。愣了一下,大笑了起来,搓着手叫道:“我也是候选人!我今天参加选举了!大家都要选我啊!”

说着他大笑着拍了一下身边胖子,叫道:“这位就是皇恩军械的公关部总经理,我可不是一人参选,老子也有后台了!钢钢硬的后台!不比张其结和钟二仔,咳咳,是李猛他们差,我这位也是大公司!西学大公司哦…….”

听着翁拳光拖了撒娇一般的长音。在人群前围观的秘书官不解的回头问旁边的“专家”郑阿宝:“后台?那胖子是哪一位呢?”

郑阿宝一手死死捏着挂在胸前的双筒望远镜,咬牙切齿答道:“那死胖子就是皇恩的宋东升,一个垃圾!”

看了看郑阿宝怒不可遏满脸仇恨的表情,秘书官点了点头。肚里却想:“Ok,皇恩也来了一个郑阿宝都不敢小视的人物,大人又立功了?嗯。他自己来的?他自己来的也是大人立功!!”

那胖子当然看到了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郑阿宝,他咬着牙做出了微笑的表情。那是挑衅,而郑阿宝立刻对他竖起中指。这是国际通用的示威标志,脑袋里想着这手势的起源:法百年战争末期,英国弓箭手让法军损失惨重,法军发誓在击败英军后,将英军弓箭手拉弓的中指斩断。但结果法军惨遭失利,在法军撤退时,英军弓箭手纷纷伸出右手中指,炫耀他们依然存在的中指。随后,这一侮辱性的手势迅速在西方国家“走红”,现在也迅速在海宋走红,不过涵义变成了入乡随俗的“操你丫的”。

即便算出国玩过,郑阿宝不会想什么古代弓箭手的形象,他想的是自己用枪用炮把宋东升打成片片。

宋东升,也不是凡人,在大宋还是制造局的时候,就也已经是里面的劳工了,按现在军火业的行话讲:是这个行业里的元老级人物;

他不仅认识当年小乞丐一般的郑阿宝,更是和他哥郑少庭睡过一张凉席,当年分割制造局,他被李玉亭纳入手下,很快成为其心腹干部,本来都是老朋友老伙计老熟人,然而宋东升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在制造局那年,郑阿宝正在三楼蹲着吃饭,褴褛如乞丐一般,自己从他身后经过的时候,怎么不一脚把这人渣踢下楼去,给神圣帝国减少一个祸害呢?

正所谓看你有多么英雄,要看你的敌人有多么英雄:这种深仇大恨自然非一日形成,也不可能是不在同一社会阶层中的人所拥有。

宋东升在皇恩军械的职能和地位,就如同郑阿宝在兄弟军火的职能和地位、易成在洋药集团的职能和地位。

只不过三位豪杰之中,郑阿宝托了是总裁兄弟、平分公司的福气,其他两位撑死算大臣,他先天就是个商业帝国亲王,因此名气上面压过宋东升和易成一头。

然而就战斗力而言,敌臣宋东升并不是亲王郑阿宝能小觑的,都是公司里的大将,因此两人就是冤家对头:郑阿宝出门谈大生意的时候,宋东升必然如影相随而至;而宋东升去纵横四海、要将硝烟烧遍亚洲的时候,郑阿宝也不会轻松,自己和手下也一定跟着,比宣教司跟踪嫌犯都殷勤。

在军火界两个怪兽的对阵之中,今年郑阿宝受命组建自由党,“御驾亲征”远赴龙川这小破地方对抗“阉党”大军,两家死斗把皇恩给晒一边了,李玉亭坐卧不安,实在不想也不敢脱离商业圈的大分裂潮流之中,因为这是陛下的旨意。

虽然是商人身份,但商业圈里已经贵为勋爵的各路大亨谁又不是政治人物呢?

权和钱如何能够分离呢?

然而李玉亭实在想不透陛下脑子里在想什么。不确定的山头千万不能扒拉,这是政治人物的常识。他不想去陛下派人去打的民主党,又不能和自己御赐大敌兄弟军火结盟。在掉了一地头发之后,他突发奇想:哎,你们组党,不就是找傀儡用钱堆吗?一家四个!老子有钱,老子自己堆一个得了,比你们平均值还强不少呢!

商业竞争风云变幻莫定,抢的就是个速度,圣经里也说:再睡片时,打盹片时。抱着手躺卧片时,你的贫穷,就必如强盗速来,你的缺乏,仿佛拿兵器的人来到。(《箴言》24:33、34)因此李玉亭疾速的派宋东升赶往龙川,寻求一个合适的候选人来自己掌握。

这一切,不过是郑阿宝刚上头条,宋东升脸上还留着老板李玉亭的耳光印子的时候。

(参见:163民主党的庆功宴)

然而因为敌人已经先下手为强了,宋东升不敢打草惊蛇。可想而知,郑阿宝要是知道皇恩想插手,定然全力对付自己,所以他带着手下几乎是微服私访而来的:虽然一样豪富。但手下十二人绝没有一人穿洋装,他们都把洋装留在自己家里,刻意穿着最廉价的布袍子、布鞋;也不拿美洲进口的昂贵雪茄或者白玉烟嘴。兜里仅仅揣着廉价的卷烟;扔了雕花的钢铁签字笔,耳朵上夹着铅笔头;易容改装。好像是什么穷记者那样风尘仆仆的抵达龙川,紧随郑阿宝撕毁倒霉蛋方秉生党证、成立自由党、轰动全国的第二天。

他们包下一座四合院。全员住在其内,不干别的,就是搜集情报,看两党怎么玩选举,同时掌控各个候选人的信息,寻求时机突入选举。

房东也没有泄密,虽然这伙人付钱的时候太过痛快,连讨价还价都不还,但龙川县不名震全国了吗?也许记者们都像这伙人一般有钱烧得难受呢。

不过候选人很难选择。

民主党四大候选人不要说了,本来都是本地鸦片馆的白领,是死心塌地跟着钟家良混的,不可能跟着皇恩;自由党四大候选人也组织性极强,既是一个教会的一个本地商会的,也一起倒过前任县令刘国建,这一起同过窗、一起经过商、一起扛过枪,关系贼铁,还涉及一旦联系就会让郑阿宝知晓的危险,所以自由党四大候选人,宋东升也不可能笼络操纵。

那么唯一剩下的就是:建筑士齐云璐、书店老板张河源、河运老总翁拳光、自由职业李德生四个候选人。

李德生没人知道是什么人,选举没有露过面,找不到人;

宋东升以某报记者身份约见了其他三人,然后得出判断:

张河源太穷了,而且脑子不清楚,搞了他,弄不好被对方整个满清复辟的造谣;

齐云璐:脑子比较清楚,很西化,但没有民主党那种无尽的财源,也没有自由党那种本地声望,在县城没有根基;而且他貌似和两党都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还是个大嘴巴,宋东升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至于翁拳光,是两党包括整个县城都不吊的家伙,他自己也不上心,就是个凑数的,然而宋东升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人实力其实非常强大,因为他可以调控很强大的人力资源。

当然他缺点也极大:本地名声很不好,彻彻底底的帮会分子,他本来就算黑|帮。

但是龙川已经没有候选人可以挑选了,以皇恩这大企业在在海宋经营经验来判断,再等等,不是民主党灭了其他人,就是郑阿宝灭了其他人,两者都不是吃素的,都是毒辣之极的,下手不会容情一点,都会是雷霆万钧置人于死地的;

宋东升无奈之下朝总部发出电文:瘸子里拔将军,建议选翁拳光了,唯有他可能有一战之力,起码不会莫名其妙的被其他两条大鳄整成失踪人口。

龙川候选人、平民、乃至见过大世面的记者,因为本身情报层面的质的不同,都无法想象到这选举已经从勾引小民的赌场变成了一场御赐的傀儡戏生死斗,别说用钱。出人命都可能,但皇恩熟悉这个。他们和兄弟军火的竞争也是如此。

翁拳光很容易就上钩了,以他这个自冠为“县城西学达人”的蠢货。怎么能识别出京城大鳄级的西学生死斗?他只认为是一场神赐富贵找上门来了,但是这不是他一人愚蠢,县城其他候选人人人如此,京城大鳄选你作为傀儡,不是耍你,而是看得起你。

虽然进门的时候,宋东升遇到了一些困难,那些面目狰狞的魁梧青年对他吼叫:“什么推销员,竟然敢来这里推销?不想活了?”

但是不管他穿什么。有多么不起眼像推销员,他本身拥有“人格魅力”——爷有钱有势!在房子里,和翁拳光、山猪敞开身份后,两个县城土鳖立刻傻眼了,在他展示箱子里成沓的钞票、汇票和支票以显示皇恩鱼死网破的决心后,这个穿着布鞋的胖子立刻变成了刘皇叔,翁拳光恨不得纳头便拜。

翁拳光流着泪对山猪道:“看啊,幸亏我给圣母雕像奉了一叠报纸吧?人家显灵了!人家也需要学习,不要动不动就说不灵、就扔扔的!”对此。新教出身的宋东升表情都装不住了。

翁拳光不理解皇恩的决断,宋东升也不会告诉他,翁拳光他只知道县城里民主党和自由党好像两群狗那般咬疯了,虽然自己插不上手攀不上关系就嗤之以鼻。不看不听不管不让手下谈及选举和彩票,但现在有个大人物要给自己这好处,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么多大人物疯狗一般抢夺的定然是好东西——这就是民选官,议员身份。

而且就算是论江湖人脉而言。皇恩来找你做事,你不动心?郑阿宝叫做小师叔祖。是所有帮会巴结的对象,然而和兄弟齐名的皇恩就不是了吗?两者在任何领域都是竞争关系,都是势均力敌的,包括对帮会的刺探和笼络方面,那可是军火商啊!

因此翁拳光恨不得跪下给宋东升磕头来表示自己的欢呼雀跃之心,一开始被民主党的方秉生鄙视和利用、后来拍错了马屁被郑阿宝手下恶整,这些恶气终于烟消云散了!

龙川堂的好日子到来了。

但是宋东升让翁拳光严格保密合作关系,翁拳光自然言听计从,而民主党和自由党斗得满地鸡毛,也不会有额外精神管城外码头的帮会烂事。

在自由党中套、郑阿宝被砸屎后,毒蛇般逆起反击一枪击毙对方头马之后,宋东升认为机会来了,是时候出击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立刻联络京城的李玉亭,对方凭借和内河水师的良好关系,立刻让停泊在惠州造船局分局的一艘正在装备火炮的未服役内河军舰以试航的名义起锚驰往龙川助选。

就是今日抵达龙川的这艘炮舰。

以他这些天对两党选举的学习和研究来看,宋东升相信:一艘炮舰的吸引力抵得上一个粤剧团,乃至于一个西洋马戏团,选举必须造舆论,占头条,否则选个屁!

在麻袋堆起的高台上,背靠着身后对龙川本地人罕见的军舰,宋东升拍了拍身边汗流满面的翁拳光,后者说了几句话就卡壳了,对面的人太多了,他怕生害羞,自己指着后面的炮舰说道:

“身后这炮舰是沸江级炮舰,在炮位装备完毕之后,将成为一艘荣耀的皇家陆军内河水师炮舰!舰是法国的技术,采用风帆和蒸汽双动力;炮是我们公司的,一样的绝对西洋标准!这艘漂亮的舰船在一个月后就会成为我帝国武力的一部分,威风凛凛的行驶在帝国的大江之上!为了答谢龙川父老乡亲对选举的支持,我皇恩军械公司和翁拳光先生,将展开军舰开放游览活动,龙川本地人和记者可以上炮舰参观!不要钱,免费的!只希望你们念顾我们皇恩和翁拳光先生的美意!!!”

一句话说话,人山人海的人群静了三秒钟,然后爆发出一片欢呼之声:这可真是开了洋荤了。

宋东升耐心的等人群的欢呼停止,还不忘冷笑着看看下面咬牙切齿的郑阿宝,他挥起手臂说道:

“各位请安静一下,在参观军舰之前。本人还有一件事要说。我听说在贵地轰动全国的选举之中,发生了一件可悲的事情。你们的一个候选人钟二仔,咳咳。我不知道什么事,只是听说他的彩票被废止了,这真是太可悲了。”

听到他说钟二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钟二仔完蛋是一件大事,钟二仔完蛋连带彩票完蛋是一件更大的事;前者是小地方家长里短的话题,后者可是真金白银啊,所以很多人要是以前,会以一副忍不住笑的表情来说别人要被绞死,还是个大人物。但是此刻,龙川城里很多人以死了爹的表情议论这件事,兜里钟二仔的彩票条像针一样扎着他们。

瞥瞥下面郑阿宝恨不得冲上来一枪打死自己的表情,宋东升嘿嘿一笑,揽住了旁边还在汗流满面的翁拳光,后者一愣然后羞红了脸,娇羞的抬起手臂朝大家挥舞着,宋东升说道:“龙川人是好人,我们都知道!我们看过很多报纸了!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我们皇恩和翁拳光先生不忍见到大家受损失。抬上来!”

宋东升一挥手,立刻山猪跳下马车车顶,指挥人抬了四口大箱子上了高台,在宋东升和翁拳光两人前面一字排开。一口一口掀开箱子盖: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银币。

“我们皇恩为了让翁拳光先生当选,准备十万银元投入选举!”宋东升振臂大呼。另一只搂紧了翁拳光,这个黑|社会头子在那么多人面前根本没法自然。就任由这个胖子把自己搂在怀里,神情娇羞之极。

一言既出。人群再次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如风一般吹过码头,掠过波澜不惊的东江水面,只有下面郑阿宝的一声“操”显得很刺耳,而他身边发出一声惊讶的“啊?”一样很刺耳。

郑阿宝扭头看去,只见民主党方秉生和易成也来了,听到宋东升这话,脸上惊恐万分。

民主党和自由党都有预算投入金额,但是他们都是名义上的铁锁链舟,各有三大豪强企业为首,也各有四个候选人,此刻实力不亚于六大豪门任何一个的皇恩军械出手了,单单对一个候选人就提供10万银元助选,在每个候选人平均上其实不亚于他们的,甚至是超过他们的每人平均预算的,这非常有威胁。

宋东升手臂没有放下,他继续高叫道:“选举让大家发财,是朝廷说的!我们怎么用这些钱呢?我们不会让你们看无聊的马戏和粤剧,也不会搞什么记账折扣。皇恩就像它的产品一样,质量永远那么优异,是实打实的,不像某些败类公司一样是浮华的和不耐用的!我们要把好处用在你们身上!”

说罢他高声呐喊起来:“我们决定!收购龙川手里的钟二仔彩票!每张兑换翁拳光先生彩票一张..........”

听到这里,人群没有惊呼也没有高兴,而是齐齐发出一声恐怖的抽气声:换翁拳光这个流氓的彩票?这人平日里遇到就吓死个人啊!

也看明白下面人山人海的惊恐了,宋东升死死攒着脸上的肉,让笑容更加灿烂,叫道:“额外附赠五角银!!!”

人群愣了半分钟,突然山崩海啸般欢呼起来,这是一对一加半块大洋啊!

不管翁拳光如何混蛋,银子总是真的!

钟二仔的损失弥补回来了!

因为自由党十分强悍毒辣,开创了以杀马反击的模式,现在县城人也无人敢认为民主党手下那几个或者年轻或者中年或者年老的鸦片馆花花公子能在郑阿宝枪口下跑到终点,钟二仔彩票一元,但其实论概率,50%,也就是半圆而已啊!

在海潮般欢呼中,郑阿宝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方秉生和易成,叫道:“我草!这畜生要顶钟二仔的地位!这是找死!走着瞧!”

说完,竟然扭头就走了。

光看着这少爷捏着望远镜背转身开路的姿势,就知道他心里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

从郑阿宝的背影上回过头来,易成看着台子上抱着翁拳光挥舞手臂的宋东升,喃喃说道:“皇恩死活不加入我们,却来这里搞这样一出?”

旁边方秉生小声道:“他们要顶钟二仔的地位,我们怎么办?现在出现了第三方,是反击还是连横?”

“他和郑阿宝是死敌,不可能联合自由党,但是他们貌似对我们也没有兴趣啊。我在京城和他们老大谈过两次了啊。”易成看着红光满脸的宋东升犹豫了一下说道。

台子上,宋东升的眼光也没离开过郑阿宝,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转身走开了,宋东升立刻推开怀里羞怯的翁拳光,对旁边指挥人手的山猪小声命令道:“你去告诉那群贱民,兑换只限今天明天,让他们从速。我可不想收到从全国各地铺天盖地来的钟二仔废票,我只要拿到龙川就可以。”

“是是是,宋先生!”山猪对宋东升比对翁拳光还胆小,立刻跳下台子,高声朝涌过来的人潮宣明。

翁拳光虽然在人群前演讲面害羞,但是当黑|社会的底子还是有的,知道招子要放在大人物身上,他也看到了郑阿宝咬牙切齿的走了,有点害怕的问身边的宋东升:“宋先生,郑先生前天把钟二仔都给废了,他要是对我来这招怎么办?您知道我做的生意都是很义气的,难免和一些人磕磕碰碰的。”

宋东升冷笑着转过脸看着翁拳光,说道:“你以为我没考虑过这个吗?我选了你,是因为你是双刃剑,你有缺点,但是同时也是优点,就是手下有的是人:有的是可以大街小巷都撒遍的苦力,有的是人见人怕的流氓,有的是为你可以胡说八道乃至顶罪的垃圾,要发挥自己的优点,轮圆了用!那样缺点就看不见了,只要坚持到选举投票,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接着,他指着台下询问兑换和参观的另一波人潮说道:“要懂利用报纸,以攻为守,把你给洗白。昨晚给你的台词都记住了?给我鼓起胆量吹!”

说完他拉着翁拳光跳下高台,挥舞着手臂大声笑道:“记者请来这里,各位辛苦了。”

立刻他们就被层层叠叠的记者淹没了,看不到人影了,只听到宋东升在大笑:“我们的候选人翁拳光先生是个实在人,武人,从小练拳,没有心眼,实在的很,基督徒大侠,好打不平,而且乐善好施、济困救贫、帮寡扶弱,他帮助龙川无数人找回公道,不信?来来来,我们有的是人证,让他们给你讲讲翁先生用拳头打清妖、打黑|帮、打流氓来帮助他们的事情。”

人群外,山猪突然泪流满面,一手提着高高的礼帽,一手捶胸跌足的嚎叫道:“我师傅从清兵手里救了我全家...........”他身边立刻围了一层又一层的记者。

这天下午开始,龙川大街小巷的所有人力车突然全部插上了皇恩的太阳十字皇冠旗,服务态度好得不能再好,只要是坐人力车说本地话,下车后,每个顾客都被奉送一张翁拳光的彩票。

这天记者朝报社发出的电文或者信笺中都报道了这又一大轰动事件:在选举中,一个先前默默无闻的候选人翁拳光挟着豪强皇恩的助力突然杀出,要顶替被灭掉的钟二仔,想成为两大党之外的一匹黑马。(未完待续。)

189 沾光

【选举第五周周三】晚上八点。

城外码头区精武拳馆前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两匹高头大马踏过碎石铺就的马路,拉着一辆黑色大马车行到了大门口。

这马车一看就是好车,车厢门还描着宋右铁电标志,随着这马车的经过,街道好像活了一样:蹲在路边小吃摊吃夜宵的客人放下汤碗,站起身来;路边排了一排的人力车上一个又一个人影坐起来;路边的破烂马车传出了开关车门的吱呀声,以及里面一个又一个人跳到路面上的声音,不消问,这些人都是记者。

很快随着这宋右铁电的火车站马车停在了精武拳馆铁门前,如同有人发了一声无声无色的发令枪,从黑影里、从墙角里、从人力车上、从小巷的帐篷里,无数记者发足狂奔,转瞬间就围住了马车。

挂着一排竖着的大牌子“龙川河运公司”“龙川车夫行会”、“龙川自立西学促进会”、“龙川码头工人行会”、“龙川武术促进会”的精武拳馆是翁拳光的老巢,虽然他也是个候选人,但8个小时之前是绝对没有这么多记者驻守的,事实上,一个也没有,游离于两党之外的翁拳光在记者眼里等于是个凑数的;

但是现在不同,他也成了另一个豪门的代言人,这个豪门论实力和自由党主帅郑阿宝是一个级别的,而且其他两党推四个候选人,皇恩军械就推一个,这简直是用拳头打人的五指。弄不好就会造成难以想象的精彩突袭局面,因此记者们也不管这门这街头是暴力团伙的巢穴。全呼啦啦的涌了过来不走。

事实上这事很正确,平日里满脸横肉恃强凌弱的那些暴徒一个个比小绵羊还温柔。比基督徒还友善,下午对满街筒子记者发茶水消暑、晚上还免费发包子、皮蛋瘦肉粥,记者要走动要晚上睡觉,人力车都是免费提供的。

下午傍晚结束了围堵宋东升和翁拳光的采访,在黑夜里的马车上面下来的人更没有让记者他们失望。

方秉生一身笔挺的西装,第一个走下车子来,闪闪发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并不着急走动,而是戴上自己的英格兰小圆礼帽。把文明棍挂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空出来拽了拽衣角,其后紧跟着的是易成,全都是民主党的悍将,这些人来翁拳光大本营干嘛?

只能是合纵连横对抗自由党了!

众人只见方秉生靠近铁门,敲开铁门上的小门大声叫道:“民主党易成、方秉生求见宋东升和翁拳光先生!请为我们通报!”

一句话就炸营了,记者们连续冲击保镖线,连旁边小旅馆老板都从乘凉的竹椅上站起来,背转后亮出背上花花绿绿的纹身。一手攥着蒲扇,一边转身朝自己四合院大喊:“记者老爷们快来了!民主党要见咱们八爷了!大新闻!”

他都知道大新闻了!

易成、方秉生带来的保镖把记者挡在马车外围,不让靠近,两人也注视铁门。对身边传来的大呼小叫的问话不置一词,只是微笑。

指挥保镖的是林留名,他一边推着保镖和家丁稳住被记者推得摇摇欲坠的防线。一边大声叫着:“我们民主党仅仅是礼节性拜访!大家不要激动!有事我们定会第一时间知会各位报界精英!”

对付记者这事以前本来是李猛和钟二仔办的,钟二仔不要说了。半截身子入土了,而鞍前马后的李猛没有也出面。现在民主党听从方秉生的意见,要主打林留名、庄飞将取代钟二仔头马的地位,这也是瘸子里面拔将军了。

就他们内部商议结果:民主党在甄选龙川候选人的时候太过大意,四个候选人对比自由党四个候选人,屁股上屎太多了,容易被郑阿宝弄死;这也不能算失策,这四个候选人和其他三城候选人没有不同,只是谁能想到选举在龙川这个小城突然一夜爆红了呢?而且又引出了郑阿宝这种军火商毒蛇虎视眈眈;在三个候选人之中,李猛年少力壮,本来是优点,但是有钱又有身体又有口才就容易兴风作浪,他个人风流韵事也太娘的多点了,都说不清自己小李和谁有染过。

在敌人正用下三路狙击枪乱打的时候,李猛这种人最好低调点,因此只有鸦片瘾的林留名和以前吃喝嫖赌抽太多、鸡巴都废了十年的庄飞将反而比李猛安全多了。

对林留名,抽鸦片你不可能冲到人家家里逮人,也没法证明;对庄飞将,你郑阿宝再毒,也不可能证明一个“太监”非礼寡妇吧?

只不过庄飞将身体太差,因此在记者前冲锋陷阵就全交给林留名了,让他混脸熟、混名声。

民主党将帅倾盖来交,皇恩宋东升也不敢怠慢,立刻大门敞开,在翁拳光小弟的列队相迎中,把贵客引进了家中。

一个小时后,民主党一行人告辞出来,身后铁门还没关闭,他们就立刻被记者团团围住:

“方先生,民主党要和皇恩合流吗?”

“你们要联合翁拳光吗?”

“宋东升如何答复你们的?”

……………….

无人是傻子,即便是最穷最小报社的记者,也猜得到民主党此行的用意。

方秉生送易成先上了马车,自己一手拉着车门把手,一脚踩在踏板上,扭头笑道:“我们只不过看皇恩新近来龙川选举,多了一个邻居而已。我们民主党几个企业和皇恩军械都是商业合作伙伴和朋友,因此作为地主,特意来拜见一下而已。”

说罢立刻上车,匆匆走了。

在大铁门背后,宋东升正在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铁皮上,屏息凝神在外面记者此起彼伏的问题中捕捉方秉生简短扼要的回答。他屁股后面,翁拳光和山猪两个手下都搓着手。浑身乱扭,都是又不甘心又不敢多说话的表情。真好像陪大人物参观自己突然膀胱要炸还不能上厕所的表情那般。

好不容易等到外边马蹄声响起记者呐喊着追逐的脚步声远去、宋东升出了一口气直起腰转身要回房子的时候,翁拳光和山猪才急不可耐的贴了过去。

翁拳光陪笑问道:“宋先生,您为啥…为啥不答应合作呢?”

山猪满脸的横肉也打着哆嗦,问道:“宋先生,民主党财大气粗啊,咱们要是合作,我们堂主就是第四候选人了,这两家打郑阿宝一家,稳赢啊………”

宋东升扭头瞪了主仆二人一眼。想扭头就走,但看那表情有点类似既要驴拉磨就不能不摸摸那畜生脑袋的虚伪,他想了想说道:“拳光啊,你得看长远:现在是郑阿宝对钟家良,还不落下风,干净利落的弄死对方一个候选人,我们要是和钟家良合作,别人妈|的会说我们皇恩根本就不是兄弟军火的对手,还得找帮手。”

“是啊。那京城来的魔鬼都弄死一个钟二仔了,钟二仔那什么人?有头有脸的人物说死囚就死囚了!谁能想得到?你还等什么?等着他弄死民主党其他人,最后弄死我?”翁拳光肚里大骂,当然不敢表现出来。然而脸上也挂不住,呈现出一个非笑非哭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郑阿宝既然如此犀利。我们更得要……还是……还是和民主党抱团取暖为上策吧?”

宋东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翁拳光,叫道:“你那么多废话干嘛?谁尼玛怕那小流氓了?怕郑阿宝我能找你?我们要鹤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个姓方的经理不是拍着胸脯朝我们说一定要报复郑阿宝这一出吗?我们就等着看。看是不是民主党吹牛皮!

要是他们真有本事,能拉下对方的马。那就是三对三,我们相对实力更强,可以找民主党要更多的筹码!

要是民主党是软蛋,被郑阿宝打得鸡飞狗跳的,那就不是他们联合我们,而是我们皇恩扶持他们,我们皇恩要做民主党的头!要吞掉民主党!

现在不管如何,我都要让你顶替钟二仔,拿到一个议员席位,这样我们皇恩稳居不败之地,无论是合纵还是连横,都左右逢源、名声不受损害!

那么着急联合民主党干什么?找一伙丧家之犬给皇恩脸上抹黑?联合也得找胜利之师!要控制别人、要沾别人的光,而不能让别人沾我们的光!这些,你们懂个屁啊,此刻能忍耐的才是胜利!”

说完,他瞪了一眼听天书一般的翁拳光,经过两排束手而立的“储备匪徒”,背着手朝小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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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窗里看着龙川城黑夜里也不再关闭的东南城门好像怪兽的巨口一般朝着马车袭来,易成看着对面反射着城楼火炬让眼镜片一闪一闪的方秉生说道:“看来,宋东升对我们的实力有疑问。郑阿宝这个畜生确实让我们名声受到了致命打击。”

看不见方秉生的眼睛,只听到对面黑暗里传来一声叹息,慢慢的传出了方秉生略带嘶哑的嗓音:“易先生,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合皆为利分,皇恩做此决断,也是有道理的。不过,很快我就让宋东升看到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易成只见城门的黑暗笼罩了马车,方秉生那一闪一闪的眼镜片也不见了,只听到黑暗里他带着仇恨的腔调:“老林,齐云璐那边怎么样?”

车厢黑暗中静了一会才响起林留名不自信的回答,宛如一只被点名的耗子,他急吼吼的说道:“小齐说今天自由党开答谢宴会,他也混进去了,他还说张其结、李广西之流也很信任他,当然他这个人满嘴火车都能跑,他说有什么消息立刻就会回报您。但是这个价码…….这个价码他开的有点高……..”

“他要多少?”易成替方秉生问了。

“5…500…..”林留名答道。

“去他|妈的!他这是要敲诈我吗?以前不是给这乞丐50元就给我们打探消息吗?”方秉生大吼起来。

“他说……他买彩票亏了两千找不出来,而且最近局势危险,还涉及到郑阿宝这种人物。是要命的买卖……..”林留名仓皇的说道。

“要个屁啊!他还想不想在龙川混了?”方秉生大吼震得车厢都嗡嗡作响。

易成叹了口气说道:“这就叫坐地起价,现在用得着他。给了得了,看看郑阿宝有何打算。”

黑暗里同时传来两声长长的喘气声:一声是方秉生洞穴巨兽般的不甘心。另一声则是林留名耗子一般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就给250!要是姓齐的敢再还价,我叫人打断他的腿!”方秉生叫道。

黑暗里静了一会,接着响起林留名欢快的声音:“250兴许也可以,小齐这小子,嘴巴没门心里都是屎,惯于胡说八道、异想天开!我去和他说说。”

背靠车厢而坐的易成感到有什么东西伸了过来,接着车厢咚咚的连连敲响,易成侧过身子,感觉到那是一条文明棍。只听对面方秉生的声音传来:“停车!”

接着方秉生打开了自己身边车门,对林留名奴仆一般呵斥道:“赶紧下去!守着李广西家!等着齐云璐,得到消息第一时间来火车站找我!”

林留名下车后居然不动脚步,就像一个奴仆那般搓手弓腰陪笑,车门里飞出一沓钞票落在地上,等林留名弯腰捡起来的时候,马车已经驰走了。

半小时后,齐云璐从灯火通明的李广西宅子那和一群满嘴酒气的记者勾肩搭背的出来,看起来他和京城记者们处得不错。七八个人在街上排成一排横着走,还借着酒劲一起吼时髦的歌剧洋歌:“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

林留名上去就把齐云璐拽出来了。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他问这个喝得满脸红光走路都打嗝的家伙:“小齐,自由党他们要干嘛?你听到什么信了?”

“我听到不少呢。你没看那么多记者请去吃饭喝酒吗?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报,宝少爷可是整了不少你们的黑材料。明天你们就出名了,包括你。老林,哈哈。”齐云璐醉眼惺忪的拍着林留名的肩膀。

“嗯?什么黑材料?说说。快说啊。”林留名叫道。

齐云璐刚想开口,但是眼珠转了转,捏了个响指问道:“你不是说能从方秉生那人兜里骗点外快呢?钱呢?”

“你这小兔崽子,就知道钱!”林留名不满的叫道,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来塞到齐云璐手心里说道:“50元!你可发大财了!”

齐云璐被手里钞票的厚度吃了一惊,点了点,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真的是50啊,今天这次你没克扣啊?”

“克扣你个屁啊。我这么好的人。”林留名忍住得意说道,说罢看齐云璐看自己眼神有点不相信,他拍了拍对方肩膀:“给你这么多有原因呢,我家那新房子还敞着梁呢,你要是闲,你也别满城转悠,你带几个人来替我先把房子搞定。”

“我这不天天要在张其结厂子里盖他的宿舍楼吗?否则,我怎么混进自由党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齐云璐把钞票装进口袋,耐心的解释道。

“好好好,你记着我房子这事。现在赶紧说说正事吧。”林留名给了钱,以一副大爷的模样背转手问道。

“我告诉你,郑阿宝他们把你们民主党这几个人的破事都给记者了,有听来的有完全造谣的,我说几个离谱的啊,比如说李猛不是早年家贫娶媳妇比较晚吗,就说他闲的没事连他家母猪都上过,这个搞人兽不伦恋;你家以前比较富裕,小康出身,就说你是清兵留下来的卧底间谍,当年无恶不作,你家那个地窖就是关押你绑架来的女孩子的地方;总之整了厚厚一叠子新闻稿,每家报纸都是新闻稿加上厚厚红包一起发,这事由《海京纪闻》领头,他家老板不是周开源侄子吗?此刻铁了心的要帮自由党了,这两天你们民主党候选人要臭大街了。”齐云璐嘿嘿笑着说道。

“大家一起臭,我们也整了他们的黑材料。我们那边也是《宋商经济报》牵头整了一票大报纸,现在报业估计也要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了;不过这个人兽不伦恋十分的有创意。看来我们造谣他们的步子不够大啊,不要担心扯着蛋。胆子还要再肥点。”林留名根本不以为意,他接着问道:“这都是不稀罕的招数了,有什么东西值得起我给你的50元?说点方秉生不知道的,我回去好交差。”

“还真有。”齐云璐皱眉说道:“我就从李广西和老张那里套出点话来:听说宝少爷特别恼恨皇恩,他让老李老张几个对付你们走过场就行了,让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弄死翁拳光身上。因此老李和老张他们忧心忡忡,觉的这宝少爷有点把自己的私人恩怨看的比他们当选这事还要重,但是他们也没法子,而且翁拳光那小子在龙川也树大根深的。要是好弄,早进牢里去了,不好弄他。”

“嗯,你立功了!”林留名点头道,随后冷笑起来:“宝少爷还想腾出手去搞老翁?自己这边都要拢不住了!”

“拢不住什么啊?今天宝少爷很高兴呢,对着记者们狠狠夸了一通自己的四个候选人,说都是虔诚基督徒,根本就没污点!我自己觉的吧,你们民主党那边都是歪瓜……咳咳….你们对付不了宝少爷的道德大棒子。人家都是基督徒,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怕谣言,你们就坏了。”齐云璐冷笑着说道。

林留名嗤之以鼻。说道:“什么怕不怕的?人心隔肚皮,内里什么样你知道什么?明天就让郑阿宝好看。”

“怎么?你们那边这么快就有新招了?”齐云璐愣了一下。

“不要小看姓方的毒蛇,玩起阴的。不亚于宝少爷。宝少爷遇到他,有难受的了。”林留名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我回去邀功了,你记着啊。趁着这两天天好,赶紧找人把你在我家建了半截扔那不理的房子给我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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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四上午,刺眼的太阳光已经刺透了厚重的丝绒的窗帘,卧室房门响起了巨大而惊惶的敲门声,床上的宝少爷嗯了一声,却不起身,而是一副宿醉的表情,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在床上摆了一个痛苦扭曲的姿势。

敲门声不停,还叫着“宝少爷”,这些噪声好像雷雨一般在耳边回响,郑阿宝终于放下遮在眼睛上的手臂,痛苦的翻身,拿起枕头前的怀表,弹开表盖,看了一眼时间,喃喃道:“才八点15,这群猪就来吵人…….该死的乡下佬…….”

现在西学进步,夜里照明的东西越来越多,夜里要思考工作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城里人的生活习惯慢慢的朝着西洋式晚睡晚起演进,当然这个晚起不是指睡到日上三竿,而是相比穷人和乡下人天一黑就睡觉、早上四五点就起床赶早市的传统习惯。

不过郑阿宝晚睡也能早起,他昨天也没喝多少酒,只是昨夜他又犯了失眠症。

想到皇恩突然来了,那么自己面对民主党和皇恩两大敌手,他考虑了一会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宰了皇恩的翁拳光先,这就是英雄的宿敌和宿命,至于民主党那群只会烧钱的伪文化猪他不放在心上;

但是郑阿宝也熟悉帮会,知道翁拳光这种身份也不好弄他,他就是个帮会老大,这种身份虽然无恶不作,看似到处是破绽,然而却破无好破,不好像对付钟二仔那样一枪撂进牢里去,那样的话,翁拳光都活不到现在,早把牢底坐穿了。

作为游离在法律边缘的灰色组织,犯罪违法都是章鱼一般的末梢成员,你没法顺藤摸瓜的抓到位于脑部的头目,他们都有自我防范和保护的机制;更何况在这选举还剩2周多点的时间里就搞到他的确凿罪证弄他进牢里?这种速度治安局都做不到,那可是个盘踞县城很久根深蒂固的灰色犯罪组织啊。

在选民心里打击他的名誉呢?他都是县城流氓头子了,他还在乎什么名誉?你能怎么打击他?完全就是块臭豆腐,还是撂在热锅上吱吱啦啦臭味四溢的油煎热豆腐。

他就是靠着钱朝那些完全没有廉耻和道德观念的贱民买选票啊,说不定真能成功;

郑阿宝一琢磨敌人,结果就失眠了,在床上烙煎饼一样翻腾,一直看到窗帘透出晨光,鸟儿开始鸣唱,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是这不没睡几个小时呢,又被吵醒了。

“什么事啊?”郑阿宝皱着眉头,忍着脑袋里的疼痛,及拉着拖鞋,拉开卧室的门。

外面站着惊慌失措的张其结和范林辉,他们瞪着惊骇的眼珠,指着身后叫道:“宝少爷!广场那里又出大事了!”(未完待续。)

190 兔子

【第五周周四】上午7点半



民主党的马车杀气腾腾的在鸦片馆和家丁的队列护卫中再次驰进三一广场,这气势恢复了他们头马被宰、全员被泼墨汁之前的霸气,沿途所经的百姓已经从他们随从和跟班脸上喜悦和复仇交织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些东西,立刻很多人掉转了方向,也不回家了,就提着早点和青菜跟着他们走了。

三一街上的旅馆里,大报记者们也被民主党派出的仆役挨个敲门招呼:都去广场,有重要新闻给大家。

记者们四面八方赶往三一广场,不管他们显得多么仓促,很多是还在穿着外衣,嘴里叼着面饼手里摸索笔记本,脚下飞奔,然而尸体在哪里,秃鹫就云集到哪里,记者这种秃鹫般的聚集而来,让万里无云晴朗之极的县城显得黑云压城般的窒息。

因此等民主党抵达三一广场,开始布置自己高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记者和平民已经潮水般的跟了进来,更多的人得到了信,从县城的各个角落朝这边跑来。

台下的林留名指挥打手和家丁治安官一般专业的呈半圆形隔开人群和高台,台上的方秉生衣冠楚楚,眼镜片发着寒光,站在台子边沿背着手傲视群雄般的独立,身后台子深处端坐不动的易成如洞窟里的巨蟒一般散发着压迫;他们身边忙碌的庄飞将咳嗽着,指挥人手爬上高台避雨遮阳的雨棚,把条幅悬挂在上面。

等那条幅舒展开来,围观的人群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如寒潮一般回荡在广场上空。

写的是《民主党控诉自由党知法犯法、道德沦丧、丧心病狂、自取灭亡》。

接着一个衣冠不整的青年人被李猛抓贼一般从后台推上前台,看得出他在害怕在犹豫。面对人山人海的本地乡亲,他死命的定住了脚步。就仿佛一个人被竹竿推着朝通红的炮烙走去所做的那样,但是李猛狠狠的一推他的后背,这个身体瘦弱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好几步,差点一跤绊倒在台子上,旁边的方秉生冷着脸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西装后领,直接揪着他立直身体,那青年人面对台下无数双盯着他的目光,感觉着台下突然出现的无声静寂的压迫感。浑身抖得如同筛糠,头上汗珠啪嗒、啪嗒的往台子上滴,死命的低着头,仿佛想把自己脖颈折断掉。

“抬起头!好好说!”方秉生厉声吼道,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背上,因为广场里的人都在屏息凝气鸦雀无声,就听着台上那人身体里传来“咚”的一声,清晰得像鼓一样,方秉生这一下敲得真狠。

那人哆嗦了身体。咬着牙慢慢抬起头。

虽然看了条幅看了体态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但看到他的脸,很多人还是惊叫起来。

这个人就是李广西的心腹管家——王杰仁。

小开出身的他和好朋友李广西向来都是县城里年轻人的时尚风向标,因为他们是县城里所有人里最经常去惠州、京城这些大城出差的商人。他们的穿着也总是最时髦最西化最洋气,引领着县城的服装潮流。

只不过今天,时尚王子王杰仁的衣服又脏又皱。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全是麻袋碎渣和灰土;颧骨高高肿起一块。一只眼成了黑眼窝,嘴唇也被打破了。右边嘴唇瘪瘪的肿着张开,显得嘴都被揍歪了。

这个明显被饱饱的揍了一顿的时尚王子,抬头看着脚下黑压压的人头,犹豫了一下,连连咽着唾沫,脸上扭曲的肌肉加上伤肿简直好像想去死一样,愣是没有开口,旁边方秉生不耐烦的冷着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杰仁浑身一个摆子,抬起头终于朝着人群开口了:

“父老乡亲们,我是王杰仁,李广西的管家,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广场里真的是鸦雀无声了,大家都微微侧头了,不仅竖起了耳朵,还把耳朵朝向那嘶哑的颤抖的声源,只听王杰仁带着哭腔说道:

“这个秘密就是李广西的两个少爷一个小姐,不,是三个子女,都不是主母,不,都不是李广西婆娘吕氏生的!”

“那他们到底是谁生的?石头里蹦出来的?”方秉生在旁边看王杰仁声音太小,不耐烦的在旁边高声叫了起来,以问话来引导对方讲话。

王杰仁惊恐的看了一眼旁边抱臂在胸的四眼男,赶紧答道:“是惠州家里的两个丫鬟…….不,是惠州家里小妾生的!”

“李广西续妾!蓄意婚外生子!”方秉生扭头朝台下人群高声叫了起来,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了,他接着大声问王杰仁:“他惠州有几个妾?”

“三个….三个…..黄姑娘、廖姑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陈姑娘刚买来一年…上海买来的,我去年跟着他去上海的……”王杰仁还没说完,广场里已经惊呼遍地了。

方秉生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话里都带着笑的颤音,他问道:“三个妾啊?艳福齐天啊!那么李广西为什么把安乐窝建在惠州?不,李广西为什么这么铁了心的要竞选当议员?”

王杰仁咬了咬牙,脸上的表情都变了,从刚刚唯唯诺诺吓破胆的样子变成了咬牙切齿的表情,手也攥成了拳头——现在主人的秘密都讲出来了,说出的话是收不回来了,这已经是覆水难收了,那还在乎什么?当不成忠臣的人往往会把叛将做到底!破罐子破摔了!

声音整整提高了几个调门,满广场都能听到王杰仁嘶吼的沙哑声音了,王杰仁握拳高叫起来: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和李广西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他什么盘算我都晓得!众所周知。李广西的哥哥李广东是清国绿营军官,死在神皇入粤的进军之中。所以在神皇开国海宋之后,李广西一家惶惶然不可终日。就怕得罪了朝廷,被翻旧账,所以他们什么违法的事情都不敢做!”

“你们不要看他天主堂建立了,他就当天主教徒;李医生医术齐天之后,他就改宗入新教;朝廷要尊祖入城,他第一个把祖坟迁入了城中墓地;龙川铁路民乱,他躲出去了;这不是他真心信了耶稣热爱朝廷,他根本就是为了保全自己身家,他还曾经给我说过:叛贼朝廷要人入教。那咱们一定要入,快快的入,总之,他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叫做勉从虎穴暂栖身!”

“李广西的婆娘生不出孩子来,他一直就想纳妾,但是因为他不敢和朝廷法度对着干,他还幻想自己有一天可以当个什么官呢!自己又因为演戏演得好,官府、教会、商会、百姓都拿他当个县城头面人物看。他也不想失去这个荣誉,就借口谈生意方便,在惠州买了房产,开始纳妾生孩子!龙川太小。什么事都瞒不住别人,但惠州可是咱们府的首府,那里人口众多。外地人比本地人还气势,谁认识谁?”

“你们还记得前些年。李广西婆娘吕氏挺着大肚子满城转悠,然后李广西说惠州医术好。去那里生孩子坐月子,这都是骗你们的!她根本没有怀孕,衣服下面是塞了枕头,真正怀孕的是惠州的小妾!吕氏就装模作样的去惠州呆几个月,然后抱了小妾的儿子回来,说自己生的!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广场上已经议论声纷纷了,人人都目瞪口呆,真心想不到李广西这个商会里的领袖、县城里乐善好施的基督徒、还可以在教会里教导训诲百姓的长老竟然家里有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台子上的方秉生拍了拍王杰仁的肩膀表示满意和劝勉,嘴里说道:“喂喂,说说他为什么要选举议员。”

王杰仁满是敌意的推开方秉生的手,对着台下继续叫道:“你们看,李广西为了选举和疯了一样,多少钱眼睛不眨的就扔了进去,甚至在郑阿宝没来之前,都想和钟家良对赌!他疯了吗?他没有!”

“其实因为有了妾,李广西早就淡漠吕氏了,对我说在龙川他就像个鳏夫一样,行房就是靠手;他早就想天天呆在惠州莺莺燕燕的享受天人之福了;但是在龙川他跺跺脚,城门都会震三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教会的弟兄帮衬他,商会互相支援,官府都替他帮忙,修建机械厂的银钱还是刘国建出头从法兰西巴黎银行贷款出来的,而在惠州那么大的城市里,他算什么?一个草民、一个不起眼的小商人而已,谁鸟他啊?惠州西学工厂比林子都密!李广西经常就给我说:‘做生意啊,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这个名声就是钱;所以龙川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惠州是享福的好地方,唉,生意和生活实在难以两全’。”

“但是因为陛下召开选举,要选民为官,龙川赢的人还可以去直接做惠州府的大议员!李广西就觉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他在龙川有人有名有钱,当选议员不是很难;当了之后,那就等于顶着个官帽子去了惠州,惠州商场乃至政界都算是登堂入室了啊,人脉自然就来了,这多好的事!买龙川的选票去享受惠州的上等人生活,一个帽子,就是事业生活双丰收!而且这样搬家的话,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他因为惠州有妾才想去惠州的,都会以为他在惠州有产业有官位才不得不搬家走的!所以李广西就铁了心的要买这个议员帽子!”

台下嘘声一片了,人人都觉的自己有点被骗:且不说三妻四妾这是哪个教派的长老能做出来的,他在台上讲道的时候说自己因为信神,所以神赐夫妻和睦、神赐多子多福的时候有多么的道貌岸然;德高望重的他动不动就说惠州有生意,觉的龙川池水太小容不下他这条“蛟龙”,谁能想到这小子是想骗着龙川人送他往惠州酒池肉林去啊!

台子上的王杰仁这时接过李猛递过来的一个玻璃相框,对着台下的人群高高举起,叫道:“看这照片!就是李广西和他的三个小妾在惠州家的合影!坐在前面的是李广西。后面端着餐盘的是我,其余三个女人和两个小孩就是他的小妾和私生子!”

方秉生接过。蹲下去递给台下的林留名,让他给疯了一般乱跳乱叫的记者们展览。

站起来之后。方秉生已经不再说什么,而是看着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的王杰仁笑得都说不出话来,台子后面的易成也走过来站在方秉生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递过一支雪茄来——让李广西被踢出候选人序列并身败名裂,对于郑阿宝狙击钟二仔的这反击太过犀利,而这全是方秉生这人和他的手下山鸡弄出来的。

一开始,想报复郑阿宝杀马的无耻勾当,但是一群民主党人面对郑阿宝手下四个候选人一筹莫展。这几个混蛋都是本地最大教会的长老,长老会本身就是民主体制的,除了派下来的治理长老外,其他长老全部是在平信徒里产生,由信徒匿名投票选举的,龙川这么小这么封闭,若你在县城里做过点什么破事,那肯定瞒不住的,你教会的信徒怎么可能选你作为长老?

他们都是长老。这本身就说明他们在县城人眼里都是德高望重和完美无瑕的,起码不会有钟二仔那种可怕的污点在身上。

民主党残存的三个候选人被大人物们逼着坐在火车站会议室里,根据自己知道的民间传说,皱眉苦想四个对手有什么漏洞和污点。但也就是范林辉这个人喜欢小赌两把,然而这个其实很抠门的胖子总是赌得太小都分不清是赌博还是娱乐;其他就是陈年旧事了,这个更难:张其结年轻时候在美国。肯定没有什么事在龙川流传;王鱼家和范林辉都是穷比出身,犯罪也犯不到哪里去;李广西有钱。都知道他哥是绿营军官被神军灭了,但这反而是神皇教化万民的典型——一个清妖世家的公子都能成为虔诚基督徒、商界西学领袖。那在神皇的圣明教化下还有什么不可能?

结果一群人都有点想一头撞死的心思——难不成对方都是圣徒,以致于眼睁睁的看着郑阿宝对于自己这些歪瓜裂枣挥舞道德大棍大开杀戒?

庄飞将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方先生,易先生,要是比着挖丑闻、挖陈年破事、搞捕风捉影,这么搞下去,那岂不是说不管赢没赢,我们几个在县城都必然要身败名裂了?”

“你丫闭嘴!”方秉生和易成异口同声的大叫。

就在这时,山鸡把方秉生拉出会议室,在走廊里悄悄的对方秉生耳边说道:“论起见不得人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个人。就是李广西的管家王杰仁。”

“你怎么知道?”方秉生愣了。

山鸡笑道:“生哥,您难道忘了?选举前一周,咱们想逼李广西退出选举来着。我指挥人去惠州弄了条蛇吓唬李广西小孩来着。结果碰巧我看见个事,现在想想,觉的很诡异。”

“嗯?你说说。”方秉生答道。

山鸡点了点头,说道:“我那天就跟踪王杰仁来着,我看着他进了惠州城翠云宾馆,我就跟着进去了。结果发现他去找一个戏子包的房间,就是惠州粤剧济园堂齐小云。”

“嗯,那个戏子我知道,在惠州很有名的旦角。”方秉生说道。

“当时其实我没觉的有什么不对,他找戏子谈戏园子的事情呗。我就下去了在外面等着,过了一会,就看着李广西仆人火烧眉毛的来找王杰仁。我这人有个爱好,就是想看看被我耍了的家伙的表情和做派,就跟着那仆人上了楼,本来想看看王杰仁被吓出屎来的样子。孰料,我看见这家伙衣冠不整的出来,头上和鸟窝一样,就像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我很开心,也没多想,就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在他俩身后,经过那房间的时候顺路往里看了一眼,没想到我看见,齐小云是光着膀子关门的。”山鸡脸上表情显出一种猥琐的幸灾乐祸来。

“你什么意思?”方秉生没明白。

“还有什么?王杰仁说不定和齐小云在乱搞呢。”山鸡说道。

“齐小云不也是个男的吗?”方秉生还是没明白。

山鸡眉毛跳了跳,摊开了手。

“哦!我明白了!”方秉生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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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立刻就让山鸡带着鸦片馆几个打手去盯王杰仁了,当时想的仅仅是能不能来个小小的绑架加恐吓。最好是李广西自己也是个同性恋,因为他心腹管家是个玩菊花的。

但是事情发展出乎民主党的想象。

王杰仁竟然兴冲冲的提着行李和齐小云一起从家里出来。去火车站了!

原来上个月,为了和民主党的马戏团竞争。张其结李广西他们也匆匆的从惠州请了上好的粤剧戏班子,对于演出淡季有龙川演出这种包场,自然是粤剧演员求之不得的好差事,这好事自然少不了王杰仁的相好齐小云,就是王杰仁自己张罗这事的嘛。

结果竞争不过对方马戏团,没多少人看,粤剧团也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演出也不怎么卖力,以照顾大牌的名义。王杰仁顺理成章的把名角齐小云请到自己家里居住,方便两人做些假凤假凰的勾当。

后来彩票被发现了,大家开始对拼烧钱,粤剧团也被送回去了,只不过这第一次轰动全国的选举是西洋景,看热闹的人都坐着火车和船来看,更何况有钱的名角齐小云,他压根没走,就白天看看热闹。晚上和相好王杰仁滚滚床单,日子过得如同神仙一样。

这一天,李广西突然让王杰仁赶紧离开龙川,去惠州看家。

这事虽然突兀。但王杰仁也没多想:李广西一个多月没去过惠州了,那家里三个李广西的小妾,还有仆妇和仆人。没自己这种李广西放心的人看着怎么行?宋国人都知道西洋国和宋国朝廷没有太监是因为皇帝都只有一个皇后,他自己看得过来。要是像满清那样三宫六院,你可不得阉割太监吗?否则还不绿帽子乱飞外加替别人养儿子了?李广西三个小妾也够受的了。都是年轻貌美的,离龙川又远,老爷还经常不在家,还不得盯紧点吗?

王杰仁自己要出差,怎么可能忘得了情郎齐小云,回家收拾行李,当然叫上齐小云一起回惠州,惠州人口众多,流民遍地,谁也不认识谁,两人有的爽快了。

但是没想到从两人出门到上火车,山鸡一路跟着,一直跟到惠州火车站。

火车系统可完全就是宋右铁电的地盘。

其实若是王杰仁听从李广西的话立刻走,而不是像这样回家之后,和齐小云卿卿我我,再等着女性化的他慢条斯理的收拾衣服、行礼、礼品,很大可能来晚了两小时的民主党人根本就找不见他了,只能去惠州找他,而那时候,他并不一定和齐小云同出同入。

在火车上看两个男人那种眉来眼去的做派,什么肮脏事都见过的山鸡已经有了决断,就按着来之前方秉生交代的办!

结果王杰仁和齐小云愣是没出惠州火车站,先被一个火车站员工骗了,说要去检查行李,从那边出站,上了火车站给找来的马车,屁股还没坐稳,蒙着脸的山鸡拉开车门跳了上来,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两拳揍黑了王杰仁的双眼。

接着就是被劫匪绑架的桥段了,只可惜王杰仁和齐小云都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被山鸡和他们的好朋友惠州大江堂的流氓一恐吓,全吓尿了。

山鸡的刀片在齐小云女子一般吹鼓弹破般的脸皮上一划,齐小云就尖叫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犯了帝国的死罪。

随后山鸡又去另外房间,炮制王杰仁。王杰仁比齐小云多那么一点信仰,因为李广西是他的恩人、发小、主子、哥们,他不想透露李广西的阴暗面。

他对看管自己的那个纹身大汉反复大叫:“你们要多少钱?开个口啊!我给钱!千万不要杀我!”

山鸡进来了,一看见山鸡,王杰仁如梦初醒什么都知道了:这压根不是普通绑票,而是涉及民主党和自由党的死战了,只是压根没想到民主党的报复找到自己头上来了。

看着因为恐惧而眼珠充血泪汪汪的王杰仁,山鸡没有说话。而是先拿出一张盖着手印的纸,他说道:“隔壁齐小云老板说你强|奸他。这是他的手印和签名。你知道在咱们帝国。男的强奸男的是什么大罪吗?”

“胡说!我们是清白的!你们绑架我们!我们见官,我要告你!”汗流满面的王杰仁死咬着牙吼道。

“报官?可以。”山鸡大大方方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不过,我们忍着恶心也检查了齐老板菊花,被你搞得都像星星眼一样了。见官检查的话,齐小云告你绑架他,强奸他,你怎么脱身?”

“你胡说!小云不会这么说的!”王杰仁仓皇的喊叫起来。

山鸡重重的打了一下王杰仁的头,说道:“傻|×,齐小云相好多了去了,和你在一起也是看你是个多金的乡巴佬。他就是个卖屁眼的男婊|子,他会站在你这一边?而且所有戏班子都是帮会控制的,否则怎么打点你们这些嫖|客?齐小云是听你的还是听帮会的?我们通过帮会的话,齐小云就敢弄死你脱身。你想想,他是得罪你这个死人,还是想得罪惠州帮会,以致于自己被弄死或者被毁容?”

王杰仁低了头,嗫嚅着嘴唇不吭声了。

山鸡拍了拍王杰仁的脸,说道:“王杰仁。我都在你面前露脸了,说明什么?你不是傻蛋,知道我们怎么想的。今天除非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们想要什么?”王杰仁惊恐的问道。

“我们不想动你。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想动你的老板李广西。”山鸡大咧咧的说道:“听明白了:要么李广西倒台被废除选举人资格;要么,他当议员,你去东江喂鱼。”

“这?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在选举。不是我啊!我就是个管家!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王杰仁大叫起来。

“别装模作样的!你是一头资深的兔子(同性恋),李广西这么信任你。把你当心腹,他也脱不了这恶心的凑性!你要指认他是兔子!”山鸡冷笑道。

“他不是。”王杰仁愣了一会。慢慢说道。

“你放屁!”山鸡一个耳光抽了过去,叫道:“你不指认他,齐小云就告你强奸!你去死啊!”

王杰仁鼻血顺着嘴唇往下流,他用手背擦了一下,抬起头,满眼含泪的叫道:“耶稣基督啊,我不能做假证害人啊,还是害广西啊!你杀了我吧,反正人生百年不过泡影,天国才是永生。”

山鸡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他揪住王杰仁的耳朵狠狠的摇着,叫道:“耶稣?天国?你有脸提这两个词?《圣经》明令禁止搞兔子,这是违背人伦的,是恶心的,是要被处死的!处死还要泡火湖!看你也是个玻璃人,不是文盲垃圾,你明知故犯!根本就不是被神保护的!天上地下哪里有你这种人渣的容身之地?还想用神来搪塞?你这败类人渣!就按着你灭亡的轨迹一路狂奔到永死好了!”

无人可以在行为上一直违背某训诲却还笃信这训诲,王杰仁更是如此,虽然他伪装的很好,被县城人当成一个好基督徒,但其实他压根不喜欢这律法森严的可怕之神,他更喜欢可以被贿赂的释迦牟尼、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告诉你头顶没有神明的孔子,他内心盼望最好是孔子或者释迦牟尼灭了上帝和耶稣。

但是在以神立国的海宋,看着那以神为主子悍不畏死的西洋化军队、以神为荣勤奋工作的工商业、以神为依靠而趾高气扬耀武扬威的朝廷,你就能感受到洋神无孔不入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的就是头顶三尺有神明而自己不可能是被拣选的基督徒、永远无法得到善终的绝望,一瞬间王杰仁的心理防线崩溃了,他看着山鸡嗫嚅着嘴唇问道:“我要是做了这事,你要保证我的安全…….是自由党和你们民主党的事,和我无关……..”

“放心吧,你这小人渣,没人想要你的脏命。”山鸡不屑的回答道:“要是让我们满意,不仅保你长命百岁,我们还给你钱,让你安安稳稳的离开龙川,在别处继续你快乐的捅菊花生活。说,李广西是不是兔子?!”

王杰仁想了一下,抬起头说道:“他不是。但是我知道他另外一个秘密,足以废掉他的候选人资格。你们给我多少钱?说明一下,我做了这事,龙川是呆不下了,我需要大钱。”(未完待续。)

191 逃犯

王杰仁的反水比任何人对李广西指控的威慑力都大,因为县城里,人人皆知两人关系好得非凡:两家是世交,同是豪门出身的二人从小就是好朋友,这是发儿小;王杰仁得意的时候,和李广西一起是县城里的商业精英,这是意气相投;王杰仁落魄的时候,是李广西从外地追来的高利贷刀下救了王杰仁,这是救命之恩;这些年两人也同舟共济,王杰仁安心的为李广西鞍前马后的跑,把自己当成了他忠心耿耿的管家,为李广西越来越壮大的西学事业助力,这是感恩图报;这些事情县城人人有目共睹,两人比亲兄弟还亲;此刻亲弟兄一般的王杰仁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指控李广西欺诈、纳妾、婚外生子,谁敢说什么呢?

第一遍的指控,广场上的所有人就全信了。偶尔敢握拳朝台子上呐喊反对的不是吃自由党工厂饭的人,就是手里全是李广西彩票的铁杆拥趸,但他们势单力薄,大部分人不敢太早说什么,因为自由党干净利落的灭掉钟二仔之后,给了县城人一个警告:即便是头面大人物,也可能不是干净的。

钟二仔那种事业有成、道貌岸然的头面人物谁知道他是个可怕的人渣?换位思考,李广西做这种勾当也合情合理。

但是台子上的方秉生并不满足于王杰仁只说一遍,他抽着雪茄,掏出怀表看了看,认为时间还早,不至于现在就移师衙门、指证罪案、要求撤销李广西的候选人资格;胜利嘛,不妨多多咀嚼片刻。于是,他拍了拍王杰仁的后背。让他再说一遍。

王杰仁没有办法,他已经做了这种事。等于成了清兵入关时刻的吴三桂、尚可喜,手里都把先皇扎得鲜血淋漓了,还怎么收手?只能心甘情愿的为民主党卖命了,他乖乖的再次重新宣讲起李广西的罪恶来。

然而广场上除了欢呼跳跃的记者、目瞪口呆的百姓还多了第三种人,就是惊慌失措满地乱钻的自由党支持者。

一开始没人动,因为大家都被故事吸引住了,但等他们听完这匪夷所思的故事,立刻掂量出里面开花弹一般的威力,仓皇的推开人群。去找自由党通风报信去了。

第二遍才讲到一半,自由党就来了。

来的不是魁首郑阿宝,他还在仓皇的穿衣起床,即便他来,也没人认为可以阻止明显被民主党策反了的王杰仁;

来的人是哪个,谁也没料到,但自由党支持者看了都松了一口气:来的是王杰仁的老妈和媳妇!

她们是跟着李广西太太吕氏一起来的。

三个妇女在家丁仆役的簇拥下挤到人群前台子下,王杰仁老妈哭着大吼道:“小仁,你这个蠢东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被妖怪附体了吗?”

王杰仁媳妇则看着夫君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嚎哭着大叫:“杰仁,他们打你了吗?你怎么被揍成这样啊!天啊!”

李广西夫人吕氏则显露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态势,指着台子上有些吃惊的方秉生大喝:“民主党小贼!你们胆敢绑架我们管家王杰仁?我们要告官!你们这些人渣!”

没想到李广西老婆这么狠,看着记者们蜂拥朝她围了过去。这个女人叉腰大骂自己绑架威胁忠良,方秉生略微惊恐的从嘴里拔出雪茄来,一手攀住王杰仁肩膀。朝台下大叫:“喂喂喂!不要污蔑我们为民做主的民主党啊!我们告你诽谤的!我们可没绑架王先生,也没碰过他一指头。是他自己看不起李广西装模作样欺诈百姓才找我们爆料的!是不是啊,王先生?”

王杰仁又仇恨又无奈的看了一眼搂住自己的这个四眼男人。转过头去朝台下的老母和媳妇叫道:“是真的。我是自愿的。”

一句话台下炸了锅一般,倒不是围观的人炸锅,而是王杰仁老母自己就弄成炸锅了:这个老太太其实从清朝到宋朝都是富贵人家,保养的好,身强力壮,闻听儿子一说,立刻一屁股坐到台子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苍天啊!耶稣菩萨啊!都是父老乡亲啊,我们两家从乾隆爷时代就是好朋友啊,谁不知道我们王家受了李家大恩啊?我们家儿子怎么可能攀诬李家儿子啊?都是民主党这群丧心病狂的王八蛋逮了我儿子,严刑逼供威逼利诱让他说的!耶稣啊!上帝啊,我要报警啊!!!”

看记者们蜂拥围上去采访,王杰仁老婆和李广西老婆叉着腰大放厥词,台上方秉生气得跺脚,连连打手势,台下负责秩序的林留名扔掉嘴里的卷烟,跳过去一把从背后把王杰仁老妈给拽起来,跺脚道:“王老夫人啊,不是我们动杰仁,真的是他自愿的!不信你自己问他啊!”

台上方秉生蹲在台子边沿朝台下招手,叫道:“王老夫人、王弟妹,你们上来和杰仁自己讲啊!我们都在选举,头上是朝廷严令、下面到处都是记者朋友,我们怎么会动杰仁一根指头?来来来,你们家人自己谈谈好吧?上来!上来!”

既然方秉生这么劝诱,还担心王杰仁身体或者被挟持,台下的人又起哄让他们上去谈,王杰仁老妈和媳妇擦干眼泪,顺着梯子往上爬去。

李广西媳妇也想跟着爬上去,但是林留名一个箭步过去,半个身子趴在梯子上阻住了她,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弟妹,只是人家王家商谈,您歇歇好不好?”

“滚!你这个鸦片鬼!杰仁是我们家管家,我为什么上不得?滚开!”李广西媳妇指着林留名鼻子大骂。

但是林留名就是嘻嘻笑着不滚,他这姿势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方秉生是预想来的是李广西。林留名要阻挡李广西,谁料想李广西当缩头乌龟了。来的是媳妇,这林留名更不惧了。他昨天黑了民主党200元经费,正在得意头上,做事起劲的很,任由李广西媳妇怎么骂他,就是不让开,反正不让你上去。

不过李广西不来,不代表他媳妇轻松,上面王杰仁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威胁李家生死存亡的,因此这个妇道人家死命的要爬梯子。最后林留名没办法,当众叉开腿躺在梯子上,拿裤裆对着李广西媳妇,意思是:“你丫想上去?踩着老子身体上去!”

李广西媳妇对这个流氓又气又恨又无计可施,急恨交加之下一脚踹在林留名裤裆上,林留名哀嚎一声捂着裤裆滚在了地上,仍由记者咆哮着围了上来询问他此刻的感觉爽不爽。

但是李广西媳妇究竟是没上来,方秉生扶着王杰仁老娘,和王杰仁以及他媳妇一起去了后台。

一行人刚下了梯子到了高台后面。王杰仁老娘就冲上去一个耳光抽在王杰仁脸上,怒吼道:“你这杂种!你这么搞,让我们王家还怎么在龙川立足?”

“王老夫人,您息怒…….”扶着王杰仁老妈的方秉生还在劝说。但这提醒了这老太太,她转过身揪住方秉生前襟,嘴里大骂:“就知道是你们民主党流氓搞得……”说着一手抬起又想抽方秉生。

但是方秉生比她眼疾手快。手还没到,方秉生已经当胸猛地一推。把这个老太太推了个屁股朝天。

“娘啊!您没事吧?”王杰仁和他媳妇嚎叫着围了上去。

方秉生看着四周包括易成在内的人看着他这闪电变脸的一推,都目瞪口呆了。他定了定神,心道:“看尼玛看!装什么纯情?!你们谁不要靠我这种脏活?!”

想着,这个斯文流氓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重新把雪茄叼在嘴里,走上前去,指着王杰仁老妈穷凶极恶的叫道:“你这个老泼妇!给老子识相点!在前台是给记者面子,在这里还敢给我横,老子把你屎尿一起打出来!割了你儿子的鸡|巴给你下酒!老畜生!”

“你这个人渣!我给你拼了!”王杰仁媳妇从婆婆身前跪着朝方秉生抓来。

方秉生干净利落的朝下一拳打在脸上,把这女人打倒在身前。

恶人谁都怕,看方秉生这么狠,老人女人一概揍,王家女眷不敢再来搞肢体冲突了,只在坐在地上哭着号骂方秉生丧尽天良。

看着全都在气得发抖的一家三口,方秉生抽出雪茄,不屑的啐了一口,用雪茄指着三人道:“别尼玛给老子装|逼!王杰仁这兔子都三十多岁了!他专门搞屁|眼,你老妈、老妻的不知道?尼玛一窝杂碎!还在我面前横?!”

一句话王杰仁母媳从愤怒变成了恐惧,媳妇抱住了老公,老妈从地上坐起来,带着满头的稻草,大声吼叫道:“搞屁|眼怎么了?那是泄火!二十年前,哪家有钱人不养几个细皮嫩肉的小童子?这是风雅!”

方秉生鼻子里一声冷笑,指着王杰仁老妈丝毫不让的吼了回去:“泄火?风雅?你去吼好了,在前台,当着大家的面,说你儿子搞屁|眼!明天你就给王杰仁这兔子收尸!搞屁|眼在咱们大宋是死罪!你倒是妈的在我面前耍横啊?!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王杰仁老妈愣了一下,迅速表现出她其实不傻来,转身搂着儿子大哭起来。

“你诬陷我们!我们都是虔诚基督徒,从来不知道屁|眼的!”哭了一会,王杰仁老妈转头朝方秉生吼道。

“对啊!你诬陷我家老公,我们会去告官的!”王杰仁娘子带着哭腔叫道。

“都尼玛别哭了!恶心死我了!好像你们不知道似的。”方秉生在一家三口周围如同饿狼一般踱步,指着三人叫道:“听好了!我手里有人证有物证!你儿子强奸男人!我随时能让你儿子因为这恶心的罪名被绞死!”

“真的?仁儿?”王杰仁老妈捧起儿子的脸问道。

手里儿子的脸上流成了两道晶莹的泪河,王杰仁哭着点头。

王杰仁老妈抽泣一下,把流出鼻孔的鼻涕眼泪混合物吸回去。然后突然撒开手,一耳光重重的抽在王杰仁脸上。吼叫道:“你这个傻货!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小心一点,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竟然让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你蠢不蠢啊?你三十多岁年纪活到狗肚里去了?!”

王杰仁媳妇一手揽住老公。一手握住婆婆还要继续抽的手腕,叫道:“这肯定都是齐小云那个烂货弄出来的泼天祸事!我早就说过,找几个吃不饱饭的穷人小孩搞搞就得了,他偏要去搞那个破戏子!万人操的烂货!这不出事了吗?”

王杰仁反唇相讥,为齐小云辩护,王老妈加入争吵,一家三口竟然辩论起怎么搞屁眼才安全起来。

“哎呀,这一家人渣啊。”方秉生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其实更想捂住自己耳朵。这个体面家庭的内部争吵连他这个自以为斯文匪徒的铁路黑|帮都受不了了。

“都给老子闭嘴!”实在受不了那些可怕的关于菊花或者如何购买菊花的词汇了,方秉生重重一跺脚,王杰仁一家三口闭嘴了,方秉生看着他们叫道:“现在你们家就两个选择:要么你们家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要么李广西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给老子选!快点!”

一家三口互相看了看,王杰仁老妈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有什么额外好处没有?”

一句话方秉生就笑了,四面围观的民主党人都笑了,不过是带着鄙夷笑的,易成从木楼梯上走下来,打开公文箱。把里面的钞票展示给三人:

“若是王杰仁先生指控李广西,李广西顺利入狱的话,这三千元钞票是我们给你们的酬劳。不过预付一千,剩下的两千在李广西完蛋后支付。”易成说道。

接着易成又好心的劝道:“还是不要搞屁||眼了。陛下说过:‘谁知道艾滋病天使何时到来,我都来了,万一它早来百年怎么办。他们不仅渎神,还会引起艾滋病传播的。我们没有医药没有福利,只能等死如同非洲。艾滋病是神的惩罚天使。必死。’”

一席话说得王杰仁三人面面相觑,方秉生也大眼瞪小眼。

“这是什么意思?艾滋病天使什么东西?”方秉生拉了拉易成衣角。

“有一次我参见皇家宴会听陛下给咱国自己的生物学家这样说。”易成其实也大眼瞪小眼的,只不过想显示一下自己有机会参见皇家宴会的殊荣。

方秉生耸了耸肩,眼神显示他已经接受易成比自己地位高百倍的事实,艾滋病就不管了,西学这么复杂,他这个早期举人学历只相当于现在小学啊,谁知道陛下和易成在说什么,他拿过公文包,把三沓钞票展示给三个人看,说道:“想好了没有?哪一家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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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王杰仁一家貌似进入的时间有点长,万众瞩目之中,保镖线已经被记者带头压缩到了离高台不过两步,大家都在喊:“出来!出来!出来!”

终于出来了。

还是方秉生微笑着搀扶着老夫人出来的。

王杰仁和他媳妇、他老娘在方秉生的微笑中排成一排,面朝着此刻已经水泄不通的三一广场人群。

“婶婶、妹妹,你们家的没有事吧?”站在最前边,甚至在保镖线内的李广西夫人跳着脚大喊。

“没有任何事。您放心。”方秉生朝脚下的李夫人冷笑道,接着一抬下巴,对台上三个人叫道:“说吧。”

王杰仁老妈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突然高声大叫起来:“我家仁儿说得没有错!大家都知道,吕氏假装怀孕去惠州生产的时候,我是跟去护理助产的!我可以作证!”

王杰仁媳妇也紧跟着振臂大呼:“吕氏诡称怀了三女儿的时候,李医生想给吕氏做胎儿检查,她和李广西死活推脱不做,你们去找李医生问啊!李医生这种圣徒不会说假话的!”

两个女人两句话,台下片刻后响起山崩海啸般惊呼:李广西家的世交——王杰仁全家一起反水。

李广西老婆吕氏在台子下完全是被雷劈一样傻了:这情同兄弟情同姐妹的一家人怎么突然间就把自己家往死里捅了呢?

愣了足足半分钟,直到林留名忍着笑往外推她才清醒过来,她打开林留名的脏手。后退一步指着台子上叫道:“婶婶、妹妹,你们也被绑架了吗?”

对此问题。王杰仁媳妇扭过脸去不去看她,而王杰仁老妈愣了一下。反而指着台下吕氏吼道:“你才被绑架了呢!你们家作恶多端欺瞒圣上,你们家小李就该被绞死!”

吕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被割裂了,原本信任如一家人的那些家伙剥了人皮露出魔鬼面容来,她脸皮一瞬间就因为恐惧和愤怒赤红如血。

愤怒不必说了,当年差点家破人亡的王家就是靠着李家才回过劲来的,而现在他们竟然反噬恩人;

而恐惧的则是王家说的不是假话,真追究起来,自己这一个不好。真的也要家破人亡了!

吕氏热血上头,看着台子三头人形妖魔嘴唇大开大合,直如喷出毒焰一般燎烧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命,转瞬之后,吕氏背转身,对着人群反手指着台子上的人大吼道:

“龙川父老乡亲!不要听那群贱人胡说八道!王杰仁是个兔子!他专门搞男孩屁|眼,根本不行房事!他家的儿子王忠礼是买来的!不是那贱人王毛氏生的!他们家搞同性恋、买卖儿童!一样是死罪!”

一席话,记者们还好,只是唰唰的记录;而记者后面的本地人再次炸锅了:原来王杰仁是兔子。他儿子都是买来的!

“我草你这个妖妇!敢污蔑我的小礼礼!那就是我家的种!”指着台下吕氏,王杰仁老娘口水鼻涕一起飞溅出来。

“你这个贼婊|子!我老公每天都干我!”情急之下,王杰仁的老婆竟然从台上一跃而下,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一把揪住了吕氏头发又拉又拽!

“你们才是婊|子!人渣!”吕氏当仁不让的也揪住王杰仁老婆头发,两个女人在台下厮打起来,接着王杰仁老娘也顺着梯子滑下去。和媳妇一起大战吕氏。

方秉生哈哈大笑起来。

他接过李猛拿来的李广西大幅画像,挂在架子上。慢慢的用雪茄头戳着那头像的嘴唇,嘴里冷笑着叫着:“骗子去死!神灭骗子!”

然后在台上旁边王杰仁喋喋不休的反复复述李广西罪恶、台下三个女人头发乱飞的殴斗中。方秉生、易成连带三个候选人,一起振臂引领着人群大呼:

“民主必胜!为民做主!自由去死!人渣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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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阿宝抵达广场的时候,已经满广场的“自由去死!人渣败类!”的呐喊了,在车子上已经听了前方情报报告,心知自己一个候选人被对方狙击了,而且是仅次于张其结的第二匹马被对方狙击了。

“刀子”是自己的心腹手下反水,这一刀捅得可够狠,估计不会那么容易化解。

“李广西呢?李广西这个畜生呢?”郑阿宝看着沸腾的广场跺着脚朝身边人大吼。

大家面面相觑。

“我是听到手下回报才去李广西家叫您的。我去他家的时候,只看到弟妹吕氏匆匆走了,说是去找王杰仁家的;李广西,他家里仆人说他听到这事,早就徒步跑着来了。”张其结摊开手无奈的说道。

“我见我家老爷跑来了,但是没看到他,他应该在广场里吧?”一个李广西的家丁犹豫的说道。

“在广场里?”郑阿宝爬上自己马车的车顶朝里面眺望,然后指着民主党台子下怒吼道:“自己老婆和别人两个娘们打得不可开交了,他还在看热闹?”

这天10:30分,衙门里。

大法官看着下面站着两拨人:一拨趾高气扬、得意非凡,自然就是民主党一伙;一边焦灼不堪、叹气连连,自然就是自由党一伙。

他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对两伙人之间的那个制服男人说道:“欧探长,你去…….”

一句话没有说完,那边的郑阿宝就大叫起来:“查找失踪人口!”

而另一边的方秉生当仁不让的大叫起来:“追捕涉案逃犯!”

大法官也犹豫了,他看了看各色人的表情,叹了口气,捏着怀表对大家转了一圈,宣示了怀表时间,然后说道:“我给候选人李广西一个面子:一个小时之内他到案,就算查找失踪人口;超过此点,我就要上报朝廷,按涉案逃犯来追捕李广西!”

这一天,在11:30分,龙川邮局爆满,记者们在急不可耐的朝自己的报社发出加急电文:

自由党候选人李广西失踪,已被作为涉案逃犯全国追捕!

候选人眨眼间变逃犯——这就是伟大帝国当年选举的奇闻之一!(未完待续。)

192 急进

自民主党头号候选人钟二仔突然变成死囚之后,自由党第二号赛马李广西竟然也从议员强力竞争者成为涉案潜逃的逃犯,本地人比记者、外地人都吃惊,因为压根没想到这城里头面人物光环下竟然有如此多的污垢,很多本地人今天一天眼珠子根本没有缩回过眼眶里去过,两人在路上遇到往往异口同声说道:“你听说了吗…….”

满城的人都在找他。

自由党找他不必说了,赶紧把这个伙计找出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民主党找他更是杀气腾腾,吩咐手下和支持人找到了直接绳子一捆往衙门递送,不要说候选人资格早没戏了,民主党正指证罪犯呢。

在衙门外面,郑阿宝面对黑压压的记者群,表情都装不了什么轻松自然了,只能无奈的说道:“关于对李广西的指控,仅仅是民主党的一面之辞,不可偏听偏信,我们正在努力寻找李广西此人。等我们找到他,再好好发布消息。放心,我们……我们……我们也不会姑息包庇…….老子草|他|妈的!!!”

而另一边,方秉生则得意洋洋,眼镜片后面闪动着笑容,他朝密密麻麻的记者大叫:“朋友们,看到没有,自由党里竟然有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想看,混入我们阵营的大败类钟二仔也不过是早年有案底在身,而且案底和竞选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李广西此人竟然知法犯法,一边偷偷蓄妾,一边又装得自己和圣人一样。靠谎言取到候选人资格,这完全就是为了欺骗朝廷、百姓。用选举牟取私利,何其胆大包天!何其丧心病狂!何其道德沦丧!他认为咱们海宋朝廷是可欺的、我们伟大独一的真神是个瞎子!这人是个开国以来仅见的禽兽啊!现在他画皮被揭露。已经潜逃,希望各位在报纸上发布通缉告示的时候提及这一条:本党愿意奖赏提供线索者或扭获逃犯李广西者100块银元!为国分忧!为民除害!哈利路亚!发言到此结束,感谢各位!”

码头皇恩竞选地盘上,翁拳光在宋东升的示意下,在兑换钟二仔彩票的大告示下,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加了一行字:“李广西彩票一并兑换”。

而在全城都炸了锅找他、帝国电报网上流动的电流里全部是“李广西”的时候,李广西正坐在一列货运火车的车厢之间。

在夏日骄阳之下,这里有一块只有钢铁制品才有的几何形的阴影,唯有这小块阴影略微给人点荫凉不至于被晒得发疯。阴影披肩一样披在李广西脸上,他靠着晒得发烫的车厢壁坐着,耳朵里是火车头隆隆声、屁股下是震荡起伏的铁挂钩;脚下光影迷离疾速闪过的地面,如一条黄色泛光陷入必死却没有尽头的沼泽;身后是没有勇气回头去看的龙川,前方是迷离不定的未来,想到这些,在裹着煤烟的风里,这个男人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自由党几个大人物里,他是第一个跑到广场的。

毕竟因为彩票。县城人人都有自己利益相关的候选人,王杰仁一上台,就有人转身跑到李广西家里告诉他这事了。

当然那人来的太急,也还不知道什么事请。以他县城人的见识,只是以为民主党可能揍了王杰仁一顿,又把他胁迫上台了。

一听这事。李广西慌不迭的往广场上跑:他明明把王杰仁指使到惠州城去了,他怎么又回来上了民主党的台子?只能是民主党竟然光天化日下绑架殴打自己管家了。

还想着救老朋友出火坑。没料想一上广场一听王杰仁在说什么,李广西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这家伙在说自己见不得人的隐私!

县城里任何一个人说他李广西的隐私。甚至于他自己老婆,他都会冲上去以攻为守的大声辩论,独独从王仁杰嘴里说出来,就是霹雳雷霆一般的了,李广西甚至没有勇气上去制止,因为两人关系太亲密了,比亲弟兄都亲,王杰仁对他的丑事什么都知道。

一个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心腹和知己,不可能是完全凭自己的忠心和表现就行的,因为人心隔肚皮,这种关系倒不如说是99%的运气使然。

王杰仁对李广西就是这样,年轻时候是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风流快活的酒肉哥们,属于一起同窗一起玩姑娘;成年了,是李广西感念友情,救王杰仁于水火之中,这属于有救命之恩;除了王杰仁有友谊根基、有做事能力、也感恩图报人不错之外,更为关键的是,李广西自觉他也握着王杰仁的把柄——老王是个同性恋,这是大罪。

没有什么比部下把柄握在手里更让你信任部下的了,这属于一起犯过罪。

王杰仁要是敢背叛李广西,肯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因为李广西已经成了小县城的头面人物,而王杰仁只能当他大树上的藤蔓,从情义从经济乃至从生死荣辱方面都依靠李广西。

而且在李广西纳妾组建后宫的事情里,王杰仁同性恋身份让他更受信任,换了别人,成天在遥远的惠州围着一群花姑娘,而能不给自己绿帽子,正常男子谁敢信任他?

因此李广西对王杰仁是透明的,没有隐私的,他并不以为危险,因为他自信从感情从情义从利益从握着对方大把柄的这些考虑上,没有比王杰仁更值得自己信任的了。

但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有办法预见几年之后,帝国展开了莫名其妙的选举,而李广西会被名利诱惑奋然投身这西学大潮之中,而更加想不到的是,这股大潮里并非只有小县城里几个井底之蛙来争夺,这大潮引来了帝国的巨鳄强龙,以他们的滔天权势。碾碎李广西这种小县城精英和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平常、以前绝对不敢背叛李广西的王杰仁被巨鳄握到手心里之后,他还会在乎自己也有把柄在李广西手里吗?

先前所有的忠诚基础在庞大不可匹敌的力量面前被碾压成粉碎。情势反过来了!

王杰仁成了入关清兵手里的吴三桂,而昔日主子李广西只不过算个亡国之君了。王杰仁被操纵后,什么都敢做了,他也没法不做,民主党比李广西更可怕万倍。

县城里的人都被台子上的大秘密惊骇了,人人头仰着远远的看着王杰仁,无人注意到自己身边汗水湿透衣服浑身颤抖的秘密的主角李广西。

看着台子上王杰仁旁边阴冷得意的方秉生、台下气势汹汹的民主党人,李广西感到那高台和雨棚成了一头巨大凶兽的血盆大口,王杰仁是站在怪物的舌头和獠牙之间毁灭着自己,曝光、毁灭、废墟。这已经是不可撼动的了。

听着王杰仁嘴里吐出来的可怕话语,一瞬间李广西感到自己是赤|身|裸|体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差点晕倒在广场人群中,但膝盖咔吧一下软倒的痛苦提醒了他:必须自救!

他抬起头,咬着牙让自己有勇气看向台子上的王杰仁:要封口,已经来不及了,这家伙什么都知道。马上整个县城的人什么都知道。那该怎么办呢?唯有一个办法!

晕晕的脑袋里浮现出惠州城里几个娇滴滴的小妾,李广西灵光一闪:假如被指控偷盗,唯一自救的法子就是把赃物扔到江里去,然后死咬着牙不承认!

“现在之法唯有赶紧转移几个小妾!”

“赶紧去惠州!来得及!”

“来不及也要去!没法子了!”

此刻李广西谁也不敢信任谁也不能信任了。王杰仁都背叛自己朝自己心脏捅刀子了,整个龙川你还能信任谁!唯有他自己,这个头面人物竟然撩起袍子。一路飞奔出了西城门,在田地和旷野里。顶着热辣辣的大太阳,一路朝着铁路飞奔。

他运气不错。刚气喘吁吁的跑到那怪异的散发着旅客排泄物味道的铁轨旁边,一列货运列车冒着黑烟咕噜噜的驰出龙川站朝着南方驰来。

看着那怪兽一般的火车头越来越近,驰过自己身边,李广西忘了自己曾经嘲笑过“为了省几个小钱就扒火车的愚民”,那时候他的命比这群败类贱民值钱万倍,现在则时过境迁了,自己一条命与弄走那几个小妾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沫,把脑子里浮现出的被火车撞得四分五裂的尸体画面挤出脑壳,将袍子掖在裤腰带里,跟着火车狂跑,忍着满头的热汗和要炸开的肺部,不要命的冲进列车周围的呛鼻煤烟之中,摸索着身边怪兽一般坚硬的火车躯体,不顾生死的拽住车厢上凸出的一块角铁,奋力一跃,爬上了火车。

他不去火车站坐车,已经不完全是脑子里理性的作用了,一方面他要自己最快速度赶到惠州,另一方面他下意识里就怕了官府和火车站那些地方了,他不想遇见其他任何人了;半个小时内,他就从阳光下的天之骄子变成了怕光的耗子。

坐在颠簸火车两节车厢之间,想着背后那可怕梦魇一般尾随自己的现实,看着前面弥漫着煤烟和刺眼阳光的未来,坐在钢锉一样的链结钩上、挺着身体不让自己跌落不停碾过的铁轨,一瞬间,李广西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如同一个可悲的流亡犯在埃及的荒漠里跋涉,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地身亡,悲从中来,这个早上还是名震天下的候选人此刻绝望的在钢铁和煤烟之间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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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西只觉得每一秒都像一万年那般难捱,但是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头上的利剑随时都会斩到自己脖颈里,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泡着煤烟沃透,又被太阳晒干,这样反复不知多少次。洁白无瑕的袍子已经像块晒得硬梆梆的抹布了,而不停出汗的皮肤则感觉糊上了一层又粘稠又刺疼的煤浆。

不知这样过了多少时间。李广西抬起裹了一层煤烟尘土壳的脸,抬起硬皮般的眼皮。干涩眼球转动着,他浑身一震,艰难曲起被颠得疼得发木的大腿,站了起来:他看到惠州城了!

他半个家就几乎等于安在惠州,非常熟悉这地方,只不过以往来这里观看的时候:有时候是站在东江里的蒸汽客轮甲板上看去;有时候是坐在火车二等车厢的软席上,吃着西瓜看去;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金鸡独立在车厢悬挂铁钩上稳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来故地重游。

眼看到城边了,李广西没胆量进火车站这种和官府有关的地方。他瞅准铁轨下一片湿地,这个财主、小开生平第一次扒车、第一次尖叫着跳车了。

两脚刚触及地面,他还想稳住,然而身体如同陀螺,不受人的控制,他大头朝下一路滚下了路基,一头扎进一个污水坑,好久之后,他才呻吟着活动着要痛散了骨头。带着满身污泥慢慢的起身,跪在了泥地里,跪了好一会,吐出一口带着煤烟的口气。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

“老弟,你怎么了?没事吧?”一个看起来当地农夫模样的中年人把水牛扔在当地,急急跑过来看他。

“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你有口水给我喝吗?”李广西想走动,但浑身都在咔咔乱响。走都走不动,但这痛苦远不如渴得两眼冒烟难受。

“有有有!”那中年农夫赶紧跑回水牛那里。从牛背上解下一个瓦罐提了过来。

李广西咕咕的连喝了好几大口水,才缓过劲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这怎么回事?没事干躺沟里玩?你是扒火车的?”农夫关切的问道。

李广西看了一眼农夫,说道:“没。我刚刚……刚刚看火车经过,想凑近看看,结果被挂了一下,从上面路基上滚下来了。”

“感谢耶稣基督,你没事。”农民点点头,接着递过一块粗布手巾,嘴里却说道:“老弟,教会牧师说过逃票扒火车算偷窃,以后别偷了,可以买站票坐车顶上,你的命是最值钱的,你省几角银子却丢了命,财富留给谁用呢?”

被对方揭破谎言,李广西面红耳赤,又没法说自己这种赶时间加逃犯一般的狂逃,只好连连道歉;

幸好对方也是基督徒,很好说话;李广西也不想和他多纠缠,用他的湿手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煤烟、汗液、尘土凝固成的硬皮,恢复了一点精神后就立刻手忙脚乱的掏出怀表看时间。

怀表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瘪了,卡住了打不开,但李广西哪有心情管这个,只祷告怀表不要撞坏,给他指示时间,他咬牙切齿的用指甲撬用牙齿咬,直到指甲都流血了才撬开开表壳,透过里面破碎的玻璃镜面他听到了熟悉的咔咔时针走动声,也看到了时间,李广西略微松了口气:中午12点!

自己应该还算不慢!

“多谢弟兄你给我水喝,这周围有什么皇帝车、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骡子驴也行,我要租!不,买也行!”李广西看了看不远处蒸汽机烟筒喷出的黑烟柱子林立的地方,隐隐可见反射阳光白镜子一般的城墙,那就是惠州了,他扭头急急询问这弟兄。

没想到那农夫手里捏着手巾,目瞪口呆的指着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你?难道你是李广西?”

惠州城外的一个农夫看着自己就叫出了自己的身份?首府惠州人口几乎比龙川多10倍啊!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自己听错了,还是重名重姓?

李广西一时间目瞪口呆。

那农夫眼睛和他瞪得一样大,满怀期望的继续问道:“龙川选举的那个?就是那个李医生是牧首的长老会?自由党的?您,李广西?”

他就是在说自己!龙川的自己!李广西心脏差点都要吓破了,他瞪了那农夫一眼,一手攥着怀表,转身就发足狂奔,一路上留下了他魂飞胆丧的大叫:“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未完待续。)

193 堵门

半小时后,李广西跑进了惠州城,说进城,有点抬举李广西了,以他县城金主的财力还不够置办内城四合院和外城西洋别墅区,他跑进的是紧紧围绕墙根蔓延开的城区,现在俗话叫做“外环”,他的家就在这附近,这仅次于寸土寸金的城墙内的“内环”,一样是繁华地区,甚至更繁华,因为地价低点、人流旺、普通商业更繁荣。

沾满干涸淤泥的皮鞋一踩上马路,李广西就看到了不同,他一个半月之前还在惠州,只不过这几周为了选举窝在龙川县城,但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他熟悉的惠州城区大变样了:这个城市如同是竹子开花了,报纸花。

满眼都是印刷品,从贴在墙上的纸片到小摊贩到小报摊,全都是印刷品,一眼看去,整条街道就好像一月之间开花了,惠州的报业就好像爆炸了一般在城市各个角落发散开来。

以前报纸摊也常见,但那时他们仅仅是把几种好卖的报纸好像卖纸钱香烛的冥钱摊位那般摞成几堆在地上售卖,现在可不是了,他们报摊后面扎了墙一样宽大的竹子架子,无数听过的、没听过的、以前的、新出的、大牌的、不出名报纸亮出头条被夹子夹在上面,宛如一只巨大的孔雀开屏。

李广西凑近这熟悉又陌生的展开在报摊后面的“孔雀开屏”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琳琅满目五花八门,这个首府的报纸竟然几乎全是关于几百里外的小城龙川的,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宝少爷被砸屎:铁路小经理傲对军火大豪杰》、

《民主党赔率全线下降、百姓质疑自由党》、

《深度揭秘:草莽豪杰难敌西学精英—郑阿宝与方秉生的墨水对比》、

《墨水就是金钱?民主党学识全面凌驾自由党!》、

《大杀马!宝少惊天逆袭!民主党头马被灭!》、

《御赐流氓惊艳一枪:钟二仔被指控死罪!》、

《圣徒与匪徒。龙川惊天丑闻》、

《龙川圣徒李约翰、忍辱负重六年不置一词》、

《道德沦丧!撒旦出世!诱奸构陷传道士!渎神死罪!》

《自由党逆境大翻盘、神圣道德不可战胜》、

《耶稣之光!龙川长老会声名大振!自由党水涨船高!》

《民主党吃瘪:公正审判败类、党章绝不容情》

《钟家良声明:完全不认识龙川候选人钟二仔》

《大法官求就地审判、瘸包公想杀钟二仔》、

《民主党被泼墨汁、小方小易狼狈逃窜》、

《钟家良再次声明:和钟二仔无任何血缘关系》

《兄弟一出,民主遁逃:铁枪灭烟枪》、

《钟二仔彩票退钱?朝廷冷面拒绝:自食其果》、

《自由党赔率全线下降。彩票零售形式大好,信仰值万金》、

《皇恩横空出世、翁大侠横眉冷对两党、殊无惧色》、

《陛下已圣谕召见龙川圣徒、京城各界将盛大欢迎!》、

《俄国沙皇污蔑我国选举、外交部约见大使严正抗议》、

《预计李长老周六凌晨途径、市长名流将星夜迎接》

……….

虽然龙川已经有数不清的记者。但一个龙川土鳖绝对没机会看到这么多报纸,龙川只有一个报社一个主编一份本地报纸,还有几份大报纸,因为人口少,小报养不起来。

李广西瞠目结舌的看着满架子的报纸,这就是大城惠州报业繁荣的风范,很快他明白为啥能被一个陌生的惠州农夫认出了:报纸架下面就列着他们八个最强候选人的画像,图下面还在一团墨上用白笔写着数字:毫无疑问,那就是赌博的赔率。

只不过今天钟二仔的那张惟妙惟肖的铅笔素描铅印画已经被摊主用红笔打了一个巨大的“红叉”。代表这家伙完蛋了,李广西看看自己那张还完美无瑕的图片,咽了口恐惧唾沫,自己的画像肯定已经遍布整个惠州里外,不,是遍布整个帝国,昔日也许会为这名震天下而偷偷庆幸,此刻只是恐惧,刻骨的恐惧。

这时候旁边一个报童脖子里挂着沉甸甸的口袋。从李广西屁股后跳过,他一手挥舞一份不同报纸大声叫喊着:“都来看!都来看!最新!《海京纪闻—选举号外》:《林留名鸦片成瘾、李猛绯闻缠身》;《宋商经济报---选举加刊》:《范林辉内幕嗜赌成性、张其结工厂伤残无数》!!买啦买啦,人无完人、候选人资格危机重重、千万别押错了马、血本无归!”

“尼玛的!明天我就要上头条了吗?”看着报童跳跃着从自己身边经过,听着他叫卖的噱头。李广西面如死灰,冷汗因为在扒火车的时候流干了,只感觉脸皮一紧一紧的。

“老兄。你有钟二仔那败类彩票吗?我收,一分银一张。就今天啊。明天我就不要了,别浪费了。”报摊摊主看着在前面游移不定的李广西叫道。他是低着头说的,根本没看客人的脸,光看脚就知道不是买报纸的模样,这双沾满泥的皮鞋只是来回移动,肯定是惊恐的免费看头条黑体,这种人这两天见多了,不就是手里一大把钟二仔彩票的倒霉蛋吗?心里就巴望着这人是个消息不通的笨蛋,卖给他大把钟二仔彩票,他好赶紧以一角银子卖给掮客,后者会立刻跳上火车去龙川兑换皇恩的翁拳光彩票和五角银子。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选举!”李广西吓了一跳,低了头匆匆离开报摊。

接着他打散了自己标志性的大分头,头发盖住了前额,让自己看起来和图片有些差别。然后含着因为紧张而干涩的舌头继续发足狂奔,肚里大叫:“他们还不知道!来得及!来得及!”

他大步狂奔起来。昔日熟悉的街道此刻却全然陌生了,在他眼里这些熟悉大街小巷都变成了黑白照片上的模样。他好像侵入照片的鬼物,又好像在一个噩梦的街道中游荡,连街道和景色都在和他格格不入、在嘲笑他、在挤压他。

宛如在梦魇中,李广西踉踉跄跄的跑过几个街道,一瞬间眼中的景色从可怕的黑白突然变成了彩色——他看到自己惠州家墙头吐出来的花树上一簇粉红。

“终于到了!”李广西忍着站满干涸泥巴的头发擦着自己前额到发痒、发疼,他死命跺着生疼的脚板咄咄的在马路上狂跑。

然而当李广西跑出这条巷子,踩上马路,仅仅五米就可以触碰到自己家拐角的砖墙的刹那,他一腿立在马路上。张着嘴愣了刹那,又转身一步迈了回来,背靠在巷子墙上,满头都是冷汗,眼珠吓得乱转。

他家门口竟然围满了人。

不仅门口围满了人,另外一边靠街的院墙下也有几个人背靠墙站着抽烟,人人虎背熊腰,胳膊上还可见纹身,一看就不是善类;这些还不够。门口那群人嗓门高得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竟然在吵架啊。

李广西忍着眼前金星乱冒,不理身边经过的路人以惊骇的眼神瞅着自己,他慢慢的把头伸出巷子口。去看自己家门口事情,一看不知道,看了之后差点吓死。

那个方秉生的走狗——山鸡竟然就站在自己家门口。敞开怀叉着腰在和对面几个治安官吵架,周围围了七八个看热闹的路人。

面对治安官。山鸡竟然非常嚣张,声音在十米外的巷子口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流氓在大叫:“…….我是谁?我是谁你都不认识?反正我们就在这里蹲着,这没犯法吧?”

门口几个治安官也没携带配枪,只是警棍插在腰里,看来只是附近的最低级巡警,估计被这个人趾高气扬震住了,听着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说道:“可是,人家报警了,说你们围堵这院子,你限制人家出门,这当然违犯……你们是不是放高利贷的?”

“小官差,你们闪边去吧!他们报警,我们还报警呢!门里是大案嫌犯!”山鸡今天明显没有把巡警放在眼里,挥着手臂又跳又叫,他往日里当然不敢这么嚣张的对待治安官系统,只不过今天他有严命在肩上,这不是往日里他一个惠州火车站的安保头子搞些垃圾事,今天这是民主党的重要任务。

在惠州绑架恐吓王杰仁,让他同意反水老板李广西后,方秉生考虑得长远,收到“大功告成”的电文报告后,立刻用铁路系统电报指示山鸡:找别人立刻连夜把王杰仁押送回龙川,准备天一亮就指证李广西;山鸡不要回来,带上人手,堵住李广西在惠州的家,以免里面几个小妾这最重要的人证卷铺盖潜逃。

并且指示宋右铁电在中午12点报警。这是估摸着龙川扳倒李广西,衙门对峙应该发生在中午10点或者11点,大法官这边肯定要拿证据,证据就在惠州,他还要发电报给惠州官府请求协助,计算电文发送接收和官府的反应速度,中午12点左右,这边官府应该差不多知道龙川的事情,逮了几个小妾一询问、李广西入狱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否则万一惠州不知道,扯皮起来,几个人证跑了,事情就麻烦大了。

这时候李广西邻居从隔壁出来了,指着爬上自己墙头监视隔壁的山鸡的人,对警官叫道:“治安官,你们可得管管,我早上买早点的时候,就看着这伙人鬼鬼崇崇的看着隔壁,到了上午9点,更了不得了,把人家一家都包围了,看看现在还爬上了我家的墙头。人家隔壁大部分都是女眷,男仆很少,他们竟然公然不让任何人出门。这我怎么觉的和清朝那时候天地会逼高利贷差不多了?现在就算逼债,也都是晚上,谁见过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上墙头、堵门的,还有王法没有?”

巡警转头问道:“这家住的是谁啊?他家男人在哪里?”

“这我不晓得,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里。在家也不和我们这些邻居交往,只认识他家的管家和经理小王。很好的玻璃人;听说主人是在京城、龙川、江西那边到处跑的外地商人,这家是他在咱们惠州的另外一处宅子吧。是为了自己谈生意方便,外加方便家里小孩在咱们大城上教会学校买的。他和小王都肯定不在,我一个多月没见他们了。”邻居倒是八卦的很:“是隔壁给我家扔了求救纸条,我仆人捡到了,我报警的。”

“你们干嘛的?闪开!要不跟我去城外分局里谈!”巡警转身就对山鸡叫道,语气已经不再客气了。

“赶走他们!赶走他们!神啊,求求你,让官差抓走他们!”李广西靠在墙角闭目疯狂祈祷,浑身衣服再次湿透了。

就在这时。李广西家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几个女人要冲出来,她们自然都是李广西的小妾和仆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今天上午9点门外突然堆了山鸡这样一群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家伙,他们家要出门、要买菜,一概不许出门,她们只好朝邻居家扔求救纸条。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和邻居沟通,因为李广西和王杰仁完全按照满清大家庭那一套控制她们。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非有主人或者管家陪同,少数几个男仆人也都是刻意去外地雇佣来的,都是胆小内向的。因此她们和邻居交往很少,可以说不认识;

幸亏邻居在惠州也是个小康之家、修养很好、是个基督徒,眼里不揉沙子。有钱有道德又有信仰,不怕事。一遇到这事心里神人交战一番,基督徒的爱人如己的渴望压过了惹事的恐惧。立刻出门替她们报警了。

外面人堵着,里面也不会大摇大摆的喝茶,刚刚吓得战战兢兢的她们都在门后面耳朵贴着门板听着,听外面好像官差和邻居都出来了,人多了,她们胆子才壮了,开了门就要出来。

山鸡自然不会让她们跑一个,门一开,他眼疾手快的,跳到门槛上,大吼道:“都尼玛给我滚回去!谁敢出来半步?”

“救命啊!我们不认识他们的!”李广西一个小妾眼泪汪汪的透过山鸡身体朝外面越来越多人的救助。

“反了你们了!”看此情景几个巡警都勃然大怒,抽出腰里的警棍,朝门口几个流氓围拢,看来要动手了。

山鸡无奈的在门槛上跳下来,对着几个巡警展开手臂,叹着气,解开让他觉的很讨厌的衣扣,敞开怀想要辩解,但是一个巡警眼尖,一眼看到山鸡西装下腰里的枪套和手枪,大叫:“这家伙带枪!”

眨眼间,几个巡警都停步了,一个把脖子里的警笛含在了嘴里,要是一吹,估计这里几分钟内就是警察云集。

“别激动!”山鸡立刻把双手高高举起,像是招呼又像是表示自己没有拔枪的冲动,他慢慢的转过身,让警察看清自己每一个缓慢的动作,缓缓的从后腰拔出一个缠在竹竿上的丝绸卷来。

“你他妈想干嘛?你是什么人?把枪卸了!”一个治安官大吼。

“等着。”山鸡答道,好像小孩子玩耍那般,慢慢的抖着手腕,丝绸展开了,众人全都吃了一惊:这家伙手里是一面旗子啊,上面绘着蛤蟆、莲叶,下面金丝上还绣着为民做主、清正廉洁几个字。

山鸡当着众人的面把这旗子插在李广西家的门楣上,得意洋洋的叉腰叫道:“本人就是民主党的……民主党的鹰犬!我们发现了大嫌犯巢穴!为国分忧!为民除害!现在几点了?12点的时候,我们宋右铁电的法律部的四眼仔们就应该去惠州治安总局报案了!怎么还没来呢?真急死我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一席话,警官、邻居、围观者包括门后李广西的家人全部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山鸡旁边的一个彪形大汉,看着前面几个巡警,有点不自信的凑过来,在山鸡耳朵上说道:“鸡哥,你说的靠谱吗?要是报案不成怎么办?我在惠州有家有业的,您老千万别把我忽悠进了治安局里去,捞出自己来的那钱我这一年白干了。”

“切。我们是西学……是选举党……..是官啊!我们是官也!议员!你这个傻五!”山鸡表情很愤怒看起来要训斥找来的打手,但是他对自己身份和所作所为也根本不知道所以然。只知道是生哥和民主党让自己做的,这后台还算可以吧。足够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堵一群女人的家门了。

“民主党?龙川选举的那个?”邻居第一个大叫起来。

“是啊!就是我们!我们可厉害了!我靠,陛下亲自给我们生哥圣谕!Good-job!吊不吊?皇帝会给你发7个字的电文吗?下辈子吧!知道生哥吗?就是方秉生!宋右大才子!”

山鸡叫道。

“方秉生?”那邻居看起来消息很灵通,灵通到倒抽一口冷气,他盯着山鸡叫道:“民主党小经理方秉生?砸屎宝少爷的那一位?”

山鸡得意洋洋的用拇指指着自己道:“我就是他跟班,宋右铁电的选举精英!你们难道没有在报纸上看过我吗?难道没有报纸让我入画给个头条?”

看一群人看着自己面面相觑,山鸡一时有点想炫耀踢到铁板的感觉,正好前面一个报童脖子里挂着一个厚重的报纸包跑过这里,山鸡立刻高兴起来,他指着那报童高声叫道:“卖报的小孩!你见过我吗?我是说在报纸上!”

报童停下脚步茫然看着人群中间台阶上这个满脸横肉、四周纹身男簇拥的男人。旁边纹身男还高叫:“看尼玛看!这是鸡哥!鸡哥问你话呢!”一听这话,以为遇到流氓找自己麻烦,小孩怪叫一声,撒腿跑了。

看着报童怪叫一声逃跑的背影,山鸡悻悻的感觉自己很失败:自己太淡薄名利了,大家连生哥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鞍前马后的忠臣,看来有机会应该也给记者点钱,把自己也整头条插画里去。

几个巡警面面相觑了一会。看来起码信了一半,警棍都插回了腰间,警笛也从嘴上掉落到了胸前,在挂绳上摇摆着。有巡警说道:“民主党?你们不在龙川死斗宝少爷吗?你们跑惠州来干嘛?”

“呀,难不成选举到我们这里了?我支持民主党的!你们在惠州候选人谁啊?彩票开始卖了吗?”另一个警官满脸惊喜的说道。

“你真的是民主党?你们钟二仔被搞死了,我买了他很多彩票怎么办?”另一个警官瞪着眼睛问道。

邻居在旁边插嘴了。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民主党不行,还是宝少爷犀利!你们没看报纸吗?民主党都是肥猪。养得太肥都不会咬人了,只会烧钱。根本不是能和洋人军火商斗得不分胜负的宝少爷的对手,那大流氓手段强得很,手下候选人又都是基督徒,无懈可击,钟二仔都要死,民主党要完。你们赶紧换马好了。”

一席话激起围观者和警察连连赞同,山鸡听着这话,看着这群人对自己党失望,都忘了自己是来堵门的,他立刻跳前一步叫起来:“什么不会咬人?我们民主党不行?!胡说八道!自由党才是一群伪君子!我后面这家就是李广西的惠州老窝!我们今天就给丫端了!废了丫的候选人、还让他坐牢!”

“李广西的家?”山鸡前面已经聚集的近二十人眼珠子差点掉了一地。

那邻居捂着胸口,指着那院墙难以置信的问道:“李广西?我原来是和龙川李广西当邻居?李医生教会那个?宝少爷下榻的那家?候选人李!广!西!?我和一个候选人当邻居???”

“除了他还有谁?否则我在这里晒了大半天太阳?我身为生哥的助理,易成…不...钟家良都接见过的民主党第一助理助选士,生哥是诸葛亮,咱就是….就是司马懿!咱日理万机,我吃饱了闲的?”山鸡不屑的叫道,指着他转身指着街道尽头笑了:“看,大警察来了吧?”

众人一起顺着手指看去:只见一群警察荷枪实弹而来,徒步跑在队列前面领路的是个穿着西装抱着公文包的胖子,他这个宋右铁电惠州法律部律师可真没这么剧烈运动过,连跑加晒,脸上已经好像蒙了一层胶水那般,一边擦着永远擦不干的汗,一边气喘吁吁连连高叫:“就是那里、就是那里!”而警察队列领队的那位是骑着高头大马来的,他肩上金光闪闪的是罕见的副警监肩章,惠州东城城外分局局长亲自领军。

“我擦!局座都来了!真的是李广西的家…….”一个巡警目瞪口呆的喊了起来。

另外一个已经立正准备行礼了,但仓皇间他放下手,对着身边两个同僚惊恐的叫起来:“耶稣基督啊,老子今天刚处理完钟二仔彩票,换了40元的李广西啊!这算怎么回事啊?”(未完待续。)

194 否认

惠州不仅是从清国期间就开始的老牌地区首府、也是海京商业圈里除了京城外,人口最多、工商业最发达的城市,其治安局级别仅次于京城,而且还出过大事:惠州治安总局第一任局长李文茂是当年海京骚乱的主谋,联络异端翼王石达开,里通外和,带着一群天地会警官杀进京城劫了朱清正,这丫完全就是造反了,因此帝国不重视惠州局系统都不可能。

因此作为繁荣地区“东外环”的治安分局局长都是副警监级别的,以经济以重要性,比相同级别城市、相同地区高半级,这种级别对龙川张局长那种落后县城捕快头目而言,拍马都不一定能拍上,开全府治安局会议拍合影的时候,他都不一定能有机会站在第一排握手肩上担着黄金警监肩章的大人,以他的级别只能站在最后一排高高的板凳上对着肩上金光闪闪大人媚笑,此刻副警监级别的东城分局局长亲自骑马赶来压阵指挥,可以看到,惠州府对这案件重视到了什么地步?

回过神来之后,所有人都惊呆了,警察准备敬礼,平民往墙角躲开,也有人撒腿就跑,四面八方响起大叫:“出大事了!快来看热闹啊!”

连山鸡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了,他手忙脚乱的扣上西装的扣子,从李广西门口拾起自己的礼帽,下了台阶,立正之后,看着越来越近的警官队列,握住帽子扣住自己的左胸胸口要对陌生的大人来个规范的帽胸式西洋鞠躬。

然而就在门口众人都嗅到了前面那队剽军踏起的尘土味道时候,李广西门口起了一阵骚乱。有人在哎呀有人在大叫,山鸡扭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来了这么多警官。还来了大人,别说围观的人、看守的人都吃了一惊。连被看守的对象——李广西的小妾和仆役们都挤出大门踏过门槛站在门廊里看街上的奇异景观,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女人趁看守的人不注意冲了出去,直朝自己背后方向跑去。

“尼玛啊!”山鸡朝着门口那个惊慌失措的纹身大汉痛骂一声,扔了礼帽,转身就追那个突出重围的女人。

那女孩子和山鸡比起来显得身材瘦小,加上一双三寸金莲,山鸡一步能赶得上她三步,几下就追到她身后。到了李广西家旁边的十字路口,要不是恰好有一辆驴车经过挡了山鸡一下,山鸡早把她摁在地上了。

只是山鸡没想到那女孩子看样子倒不是想“逃之夭夭”,她跑了两步过了路口,竟然不跑了,而是从后面一下拽住了一个男人的袍子下襟,流泪叫道:“老爷!是您?救我啊!”

“我不认识你!”追来的山鸡就听到那男子气急败坏的大叫,并不回头,还是急急朝前走。

此人当然就是李广西。刚刚家门前山鸡表露身份后,警官和邻居都惊呆了,没人去管这小子大白天的堵人家门了,加上大队警官声势浩大的赶来。李广西汗流满面,觉的已经无望进家门弄走小妾人证了,事到如今。还是自己一个人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他本来已经转身,要从小巷子里原路返回。哪料想身边冲过来一个年轻人,就是刚刚在李广西家门口看热闹的。就和李广西肩并肩在他耳边对着巷子里大吼:“爹!妈!老五!老板!小七!二仔!快来啊!这边出大事了!来看热闹!那家住的就是李广西!”

虽然因为激动喊得也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什么条理,但是他这种声调却是完美的信号,就好像警察吹警笛、冲锋上乐队一样,立刻巷子里有人家开门出来,老头、小孩都有、一个餐厅的后门也开在巷子里,几个伙计兴冲冲的跑出来,手上还都是面和油呢,整个巷子里看起来也满满都是人了。

李广西“做贼心虚”,愣是看这么多人迎面跑来就怕被认出来,毕竟他逃亡也是生来第一次,不够经验丰厚,害怕之下,他索性一个转身,背对着叫着跑来的众人,跟着他们出了巷子口,到了十字路口,只不过人家都往左边他家门那里跑,他小腿一转,朝右走了。

大家都在互相询问出了什么事,在踮脚抬头看警察队伍过来,谁会注意到一个孤零零背对他们朝东走的普通路人;但是却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就是也挤出家门看什么事的其中一个小妾。

李广西因为是纳妾,还自顾什么基督教会内的身份,要保守秘密。买的都是没什么亲戚的外地女孩,平时里又严加管教,怕她们多和别人接触、随便出门,就把个惠州说得和妖魔鬼怪之地似的,因此李广西家里的人不论主仆都胆小,这小妾她一个妇道人家门前被这么多人围着,听说治安官也要过来,早吓的六神无主,扭头一看街上:咦!十米外那个正背对自己走路的男子不就是李广西老爷吗?

李广西小开出身,体态风流潇洒,在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么拉风,又加上这个外地来的小妾被圈在家里,平时也没见过和李广西和王杰仁一样身份地位的男士,因此看了两眼背影就完全确认就是李广西。

这可真是天崩地陷的时候看见了顶梁柱,小妾推开看守阻止她们的流氓,跳下台阶就追那个背影去了。

李广西眼看就要走出这个是非之地,突然间被自己小妾给揪住了,这个惊怒啊,简直觉得头发根都立起来了,大吼着:“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脚下越发的快了。

但是小妾都抓住他了,还怎么会放手,死死抓着他的袍子角,就好像小马被老牛拖着那样被拉着走,嘴里大叫:“老爷!您快回家看看吧!家里出事了!有人堵咱们家…….”

“你丫闭嘴!!!”再也忍不住恐惧了,李广西咬牙切齿的停步侧身。一拳打在自己小妾脸上,把这个女子一屁股给打坐在了地上。接着飞起一脚,把她踹了个四仰八叉。

而这时。山鸡已经小急碎步跟上来了,这几步是他在观察,现在他已经从小碎步变成大踏步了,指着前面打了女人的那人大吼:“你丫站住!就是说你!”

李广西惊恐的瞥了一眼后面的山鸡,也不再装路人走步了,他撩起自己袍子,撒腿就要跑。

山鸡眼疾手快,往前一跳,掠过地上爬不起来的女子。从后面一把揪住李广西背心衣服,大吼:“你竟然来…….”

还没说完,李广西狗急跳墙,转身往后狠狠照山鸡脸上就是一拳。

山鸡没防备,被他一拳杵在脸上,身体后仰,抓衣服的手也松开了。

李广西一拳打了山鸡,转身大抬腿就要像兔子一样的冲出去。

而山鸡被揍得眼前金星乱冒,眼睛也眯成了缝。却已经不管不理了,心里只知道决不能让这个在自己眼前显得模模糊糊如一个黑影般的家伙逃了,说时迟那时快,山鸡奋不顾身的往前一扑。

山鸡两手一起搂住了李广西大腿。脸贴在了他腿缝上,惊叫声中,李广西被山鸡扑倒在地。

两声惨叫之后。两人都爬在了马路街心里,山鸡好像是抱着李广西大腿朝前匍匐爬。想逮到这个混蛋的脑袋;而李广西则像是被鱼吞了半截的蚯蚓也在地上玩命朝前爬,想摆脱身后这个混蛋。

虽然李广西为了逃命潜力都被激发出来了。难对付的很,但还是山鸡是抓贼的、气势足,早年又是街道斗殴的秀才级别,终于先爬上去,“擦你大爷!”这个鼻血长流的汉子,大吼声中,对着要跪着站起来的李广西的脑袋就是一拳,好像一拳打在了土簸箕上,跑了一天晒了一天头发上的土雾乱飞,李广西一下就又被揍趴在地上了。

山鸡终于从李广西身上下来,半跪在旁边,挥起拳头还要打,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叉过他的两条胳膊,抱住了他的胸,一下把他从后拖开了,还有人大喊:“你们干嘛?住手!住手!”

山鸡咬着嘴唇,流下来的鼻血在嘴唇上抿成胭脂那般,他被平拖在地上、屁股离地不过一尺也没法打人,看着前面的李广西也一样又锲而不舍的爬了起来,他靠在身后拖他的人怀里,抬起皮鞋一脚迎面对着李广西的脸踹了过去。

李广西哀嚎一声,在地上打了滚,仰面躺在街心不动了,让又是血又是土又是青肿的脸第一次彻彻底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边拖山鸡的人也放开了手,与此同时一记重重的警棍立刻抽在山鸡脑袋上,他嚎叫了一声,好像尺蠖一般在空中猛地一伸,接着摔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起码三只警用皮鞋围着他一起猛踢猛踹起来,他缩在地上抱着脑袋,另一只手穿透身边因为痛揍他而弥散开土雾伸出去,指着前面三尺远的那汉子大吼:“李广西!他就是李广西!抓他!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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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就是李广西?活的?”在李广西家院子里,拍马赶到的惠州治安总局局长以看西洋大猩猩的表情围着被锁在凳子上的李广西看。

“没错!大人!这家伙竟然跑到这里来了!”东城分局局长在旁边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我们惠州立功了!哈!抓到了候选人!”总局局长大笑起来,接着他看着李广西的脸回头问副手:“你们打他了吗?”

“没有!哪里有的事!候选人这么稀罕的东西,我们怎么会打?基本上我来到这里,他就这个样了,和在土堆里滚过一样。”

听完了,总局局长大人捅了捅凳子上狼狈不堪的李广西胸口,特意蹲下去,让他俯视自己,这位大人很认真的问道:“李广西先生,龙川这个选举这么惨烈啊?看你这个样子,真像是从战场上滚下来的,嗯,你确实和打仗一样。一个上午潜逃三百多里,了不起啊。给我说说。你们每天都在干嘛?怎么选?我每天看报纸都是你们,可纳闷死我了。真心亲自去看看啊。”

“市长大人马上驾到。准备迎接。他要来看看李广西。这就是李广西啊?选举李广西就是他?”市长秘书在卫兵保卫下冲破院子周围人山人海的围观人群和记者也来了。

这时候趁里面官差还没关门的刹那,门外的记者大吼起来:“大人们!给我们个专访吧!我们惠州可算能上次全国头条了!”

“大人,一定要让我们采访李广西啊!惠州报业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大人行行好吧,我们报纸销量不多!做梦都等着这一天啊!”

“惠州报业生死存亡就在今天!大家一起喊:‘我们要采访李广西’!”

“不如喊:‘繁荣西学报业、郡守大人有责’!”

………….

记者正在院子外面齐声呐喊着,“闪开!闪开!”又一众剽军横冲直撞而来:“都闪开!惠州巡回法庭现值大法官驾到!闪开!”

“哦哈哈,小金去了龙川主持选举,是个好差事。只是没想到钟二仔案和李广西案都落我手里了!”大法官在院子里看着抽泣的李广西笑得合不拢嘴,接着抬起头对治安局头子说道:“李大人,你可要努力啊。京城大理寺我那群同事肯定想把这个轰动大案弄去京城他们审,像钟二仔那样,这不好,这本来就是惠州巡回法庭的地界。要是在惠州巡回法庭审,这多大的光荣啊,咱们惠州少不得帝国所有的头条,你也发电报朝朝廷申奏。”

“我马上发!我其实天天发的!龙川局本来就是我们管的,李广西在惠州落网,那么这案子应该由我们府局负责侦查了!起码也要来个督办!”治安局两个局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一个小时后。照相机也被勒令抬进去了,几乎惠州头面权力人物竟然和李广西拍了个合影,庆祝今日的号外:《惠州也能在选举分一杯羹、出出名了》,山鸡也挤进去了。他摇着民主党党旗作为给大人们锦上添花的蛋糕上的草莓。

合影的时候,因为大人们又激动又好奇,无人在乎此人的逃犯身份。只觉的是万众瞩目的候选人,还是逃来的。多稀罕啊,大名人!所以竟然是围着李广西坐了一排站了一排。满脸笑容庆祝“一个鼎鼎大名的候选人以逃犯的身份来惠州被抓住了”,其实和“著名候选人莅临惠州指导工作”也没分别了,李广西这待遇也算是帝国逃犯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唯一一个了。

趁拍完照后,大人们在商量如何把这事搞得最轰轰烈烈以便个人和首府名声上升的时候,李广西含泪叫道:“大法官大人,我这算什么罪啊?不会被绞死吧?”

大法官眯缝了眼睛说道:“目前来看,你最起码犯了三条罪:买卖妇女、婚外生子两条罪,前一条你必然入牢。后一条罪你要不是官员、不是举人、不想当官、不被老婆举报,没有大事,交点钱就得了;但你这身份到底算不算官员呢?这就引出了第三条,你买人口纳妾肯定不符合议员候选人资格,那是符合基督徒行为的人才得竞选议员。你这个还牵扯到弄虚作假欺骗朝廷,但这个议员候选人犯罪问题按不按官员身份来办你,就得我们大理寺商量了报陛下定夺,定好了就作为案例,从今以后都为适用了。晚上我再去治安局监室找你聊聊,钟二仔出事后,我正琢磨写篇《论议员候选人的犯罪定罪问题》论文,这可是法学前沿,感谢神送来了你。”

闻听大法官说得美滋滋的,好像在商业酒会上和朋友说话那样,李广西也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一根稻草也得抓住啊,他带着镣铐和木枷从椅子上一屁股滑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大法官面前,流泪大叫:“大人,求您救我吧!”

看他这样,大法官一愣,接着皱起了眉头转头不再理他,总局局长笑着把泪流满面的钟二仔提溜回椅子,指着院墙说道:“听见没有?外面有上百个记者在鬼哭狼嚎呢!你这事明天就会轰动帝国,全是报纸头条,人人皆知,你求情?谁能帮你?谁敢帮你?这不是放纵邪恶、司法不公吗?帮了你,记者还不挑动全国人把我们吃了?安心认罪,安心坐牢。”

说罢,他亲热的拍了拍李广西的肩膀说道:“放心,你比钟二仔轻,又不会死,顶多进去两年。怕什么啊。”

旁边的治安局分局长凑过来笑道:“候选人先生,律师我推荐你一个,我侄子,刚英国回来,在咱们这办的律师事务所。你看行吗?”

市长大人这时候走过来,指着灰头土脸的李广西说道:“参观完了吗?看看,这就是选举的模样!各位满意了吗?现在我们开个简短的记者发布会吧,趁热打铁!”

一刻钟后,铺天盖地的记者进来,听他们问的那些问题,李广西突然泪流满面:命是无忧,但这架势看来,自己身败名裂了啊!在全国人面前!就算不死去坐牢两年也受不了啊!自己昨天不还好好的是龙川头面乡绅的吗?这是在做梦吗?

这一天惠州朝朝廷发出贺电(抄发龙川):收到龙川发出的追捕嫌犯李广西的电报公文后,仅仅一小时,嫌犯就在惠州家中被擒,人赃俱获,三个小妾和涉案仆人一并收押,供认不讳。

除此之外,此后海宋包括明国的军事教材里,关于电报系统对军事的指挥使用,往往都会提到的一个例子不是某个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神兵奇袭,而是民主党在龙川大选举中使用电报,定点定时,双拳出击,在距离300多里的龙川和惠州同时展开战斗:龙川揭露指证、同时惠州卡住嫌犯的大门,定时报官,干净利落的废掉敌方一个候选人;这就是一个利用电报的不同部队远距离协同攻击的经典例子。

当然这个例子这么出名,还有李广西自己的倒霉:他利用铁路系统,还进行了“战略机动”,一个上午从龙川潜逃至了惠州,结果成就了民主党双拳“钳形攻击”的大名,两只铁拳全部结结实实的抡在了这倒霉蛋脸上,第一发中了左脸,第二发他自己又“机动着”凑过右脸去,给了对方一个锦上添花。(未完待续。)

195 倒塌

【第五周周四下午】龙川

宝少爷就在教堂的礼拜大厅第一排坐着,看着前面镶嵌的十字架,他翘着二郎腿背靠着长椅靠背,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唉声叹气;

虽然他进来等,大厅肯定被他手下封闭了,大厅里就他一个人坐着,但外面人声和脚步声密集得好像夏天的雷雨那样,自然全是关于李广西的。

自由党及其手下好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满城搜索李广西,这不刚刚有人过来报信说有个进城卖泉水的小贩看见李广西早晨徒步跑出了西门,张其结他们立刻带着人马冒着大太阳也跑出西门去找了。

剩下宝少爷也不敢离衙门太远,只好呆在衙门旁边的中心教堂里,方便知道最新消息,这一肚子火差点把他气炸了。

一恼民主党太无耻,竟然策反了己方大将的心腹,好像杀张飞一样干净利落的把李广西给当众搞得身败名裂;

二恼李广西太混蛋,这么大的篓子居然敢当着自己面对自己撒谎,说自己绝无见不得事,以致于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广西死活但是这不是最关键的,反正就算落到自己手里,也恨不得直接抽死这小畜生,最关键的是自己竟然输了一阵给民主党,现在手下也剩三个候选人了,三对三了。

明明在领先的嘛!

想到这里,郑阿宝咬着牙握拳狠狠的锤了一下椅子,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这时候头顶隐隐传来钟楼的轰鸣:下午两点了。

张其结一伙回来了。他们人人都晒得像只黑猴子,汗流满面。细皮嫩肉的工厂文书还被晒爆了皮,广东的夏日太阳可不是好惹的;

都没有开口问找到李广西没有。光看他们的表情,郑阿宝一句话没说,扭过头去直直盯着十字架,叹了口气。

紧接着范林辉也满头大汗的进来了,大喊:“宝少爷,衙门有信了!惠州来电报了!”

“什么?李广西在哪里?”郑阿宝先惊喜的站起来,接着腔调纳闷的在闷热颓丧的空气里打了个勾:“惠州?”

半小时后,从衙门里出来,郑阿宝和自由党一众人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又是恨恨的咬牙。又是萎靡不振:

恨的是,李广西这烂货竟然一溜烟的跑惠州去了!尼玛你要逃,你也知会我们一声再跑路啊!大太阳下满城找了你整整六个小时!中暑的人都上两位数了!

萎靡是:李广西彻底完蛋了,别说候选人资格已经被赵金大法官当即就废了,估计还得去坐牢。

惠州说人赃俱获,那几个小妾没有受过“罪犯”训练,甚至没有这心理准备,她们名义上是丫鬟实际上享受“姨太太”待遇,官府黑云压城般袭来。稍微一问就啥都说了。那李广西立刻坐实了纳妾、婚外生子两个小罪,虽然罪小,但这足以废掉其候选人资格了,那是民选官啊;

不过第三个小妾是从清国买来的。这买卖人口都出来了,李广西还得去坐牢:平日里若是小妾求情,平民可以花钱赎罪。不必坐牢,但这全国轰动的大选举里。作为全国名人了,料想没有一个大法官会在记者和全国百姓面前让李广西好过。那还不就得去坐牢嘛!

而且他公然隐藏自己这些罪行,腆着脸申报候选人资格妄图当议员,这算不算欺骗朝廷?要不要加点罪杀鸡骇猴?赵金大法官他们现在就琢磨这个呢。

不仅李广西自己完蛋了,他家和产业弄不好也被折腾完了。

就在赵金大法官以一种略带嫉妒的腔调朝自由党、民主党、翁拳光这些候选人以及背后金主公示完李广西在惠州落网之后,他当着大家的面找来了龙川火车站的陆站长。

陆站长满头大汗的跑进人满为患的县长办公室,竹节虫一样的对上面的大法官唰的鞠了一躬,急急说道:“大人,我查了整个火车站,询问所有员工,都没见过李广西。这人是县城头面乡绅,人人都认识,他不可能检票进站而我们的人不知道……..”

大法官笑了笑,挥挥手说道:“李广西找到了。没问你这事,我问的是专列的事,就是周五晚上京城来接李医生面圣的专列…….”

陆站长愣了一下,因为这几天忙得昏天黑地,脑子有点混乱了,竟然立刻打断大法官叫道:“大人放心!我们宋右铁电已经做好调度!专列抵达和发送绝无问题!火车站已经张灯结彩,热烈庆祝李长老进京面圣的大条幅也做好了!为了李长老和各位大人和缙绅发表祝贺词和讲话的平台也设置好了!我正在按您秘书官大人的意思弄烟花和盆栽,绝对是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

看陆站长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大法官哑然失笑,旁边民主党的人也莞尔不已,大法官笑完,问道:“专列上有普通车厢吗?”

“有啊!挂了两节!是专门装载服务人员为后面的贵宾车厢服务的。”陆站长立刻答道。

大法官说道:“我已经接到朝廷命令,选举期间关于选举和候选人的嫌犯和证人等一概发往京城审判,这是为了让我们龙川专心在选举上。所以钟二仔和王秀珠,以及李广西的太太吕氏、证人王杰仁母子,可能还有其他本地证人都要求我立刻发送京城,因此我想凑着迎接李长老的专列一起送走。”

“没问题!不行就加挂一节普通车厢。”陆站长拍着胸脯说道。

在自由党眼里来看,就是李广西在惠州被逮捕了,他的老婆、管家以及其他几个经理全要跟着去京城,这么一来,他龙川的家和工厂等产业不就无人看顾了吗?

但是面对衙门外候着他们的黑压压的记者。郑阿宝对李广西没有同情,相反是咬牙切齿。他大叫:“李广西这种王八蛋是罪有应得!他潜伏这个破县城….不!潜伏龙川教会十年,居心叵测。根本就是撒旦入心!他活该!本人作为自由党总裁对这种伪君子败类绝无一丝包庇之心,贩卖人口、纳妾生子坐几年牢根本不足以表示我的嫉恶如仇,我希望按欺君之罪排枪打成筛子好了!”

记者们唰唰记录,后面三个自由党人面如死灰,郑阿宝还想搜肠刮肚的琢磨词汇,想表明自己恨不得宰了李广西的“拳拳之心”来彰显自由党的“洁白无瑕”,是被骗了。

这时候,记者群外有人大叫:“其结、老范,广西找到了?”

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医生和侯长老两人在踮脚大叫,黑手的李医生在不停擦汗,短发的他头发都像草上的露水那般晶晶亮,侯长老胖,耐不得晒,头上索性顶了块毛巾,乍一看两人就好像乡下农民在地里劳动完那般;他们教会也出动去找李广西,毕竟他突然失踪算怎么回事?

转了一圈又一圈,有人通知他们。说衙门有信了,他们就赶紧过来问问。

记者们立刻围住了他们,有人简明扼要的把李广西逃到惠州并被抓住的事告诉了他们,然后当即就问龙川长老会如何看待自己的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犯下了这种阳奉阴违的道德罪。

“真的吗?真的是杰仁说的那样?惠州有妾?”李医生和侯长老面面相觑。还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衙门都来公文电报了!两位你们长老会如何处理李广西呢?”记者们大叫。

虽然是治理长老,但他往后退了半步,去“仰望”李医生。李医生愣了一会说道:“这个要按我们教会的制度来啊。他长老的头衔要被废除。”

“对!马上除掉他的长老!”侯长老第一个附和道。

“仅仅废除吗?他可是偷偷纳妾生子和买卖人口的,据说要坐牢的。因为钟二仔案。贵教会已经名震天下,要不要开除这样的害群之马?”记者们问道。

李医生想了想说道:“我们教会一直在努力的废止纳妾和买卖人口这两种文化。做过很多努力,我们说过很多次。李广西弟兄确实属于知罪犯罪,开除教会的话,我们需要他先忏悔悔改,在耶稣前认罪,然后做出悔改的真实行动。但是他现在在官府牢里,这个,忏悔认罪就做不了,我个人觉的还是保持他平信徒身份,等他出狱后再来做这件事。毕竟我们基督徒恨恶的是罪本身,而不是某个人。”

“对!保留平信徒身份,等他出狱后再说!”侯长老大叫。

那边郑阿宝听明白长老会连李广西长老身份都废掉了,他愣了一下,振臂大叫:“李广西这王八蛋不是我们大宋机械会的吗?好!开除其人一切会籍!列进行会黑名单!自此之后,一切会内企业不得与该人有关的企业进行生意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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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阿宝和张其结他们悻悻的回到李广西家里,此刻这个豪宅里的每个佣人都已经人心惶惶,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老爷、太太连同管家全进官府了。

手下立刻按路上得来的命令,冲进李广西的楼里,开始往外搬郑阿宝的行礼——堂堂正正的宝少爷怎么能住在李广西这种垃圾家里呢?不,从此刻起,哪怕是李广西家里的一片纸,宝少爷都不会拿来擦屁股,太脏了!

而且还不知道往哪里搬家,其他三个候选人家里都容纳不下郑阿宝一行,条件也很烂;住在外面宾馆,已经全部爆满需要赶人不说,也不方便指挥选举——自己变成丧家之犬了,郑阿宝气得肺都要炸了,就黑着脸背着手在李广西楼下空地上踱步,看他那火冒三丈的样子,没人敢上去说什么。

踱着,郑阿宝扭头看见了身后喷泉池里的裸0女铜像,他转身指着三个被太阳汗流浃背的候选人大吼:“还尼玛基督徒呢!下面都管不住!你们一群伪君子!”

张其结等人无奈的噤若寒蝉。

这时,郑阿宝看到了喷泉池边的一个半人高的两个大木箱子,上面还绘着兄弟军火的商标,他上去,用皮鞋重重的踹了两脚,大喝道:“这是什么玩意?什么时候出来了这两个货箱?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带这么沉的玩意出差了?秘书呢?滚过来!”

秘书屁滚尿流的过来了,指着两个木箱子说道:“宝少,这是您让公司发送过来的炮和炮架啊,今天早晨刚刚运到。”

“炮?”郑阿宝一愣,一手掀飞了箱子盖,往里一看,果然稻草里躺着一挺散发着金属色泽的炮管。

接着他勃然大怒,吼叫道:“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弄门炮过来?这不有病吗?老子在选举呢!”

秘书看了看远处三个并肩站立的候选人,压低了声音不让他们听到,无奈的说道:“您那天说:‘咱们选举,也不能让那四个蠢蛋混日子纯沾光,弄门炮来,让他们拍个自由党合影,当成自由党龙川选举标准照,顺路当宣传咱们产品了。’”

“哦……..”郑阿宝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

然后他咬牙一指炮,叫道:“给老子装起来!”

半小时后,张其结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一门小炮出现在李广西家的院子里,接着填进了四分之一炮药和弹丸,瞄准了那裸0女铜像。

接着宝少爷亲自点火,一声巨响,在众人惊恐尖叫和注视下,李广西的裸女被飞了,好久之后,上半身才冒着烟落在了地上。

“让你纳妾!要是在我面前,我把你绑上去,炸飞你个畜生李广西!”宝少爷咬牙切齿的吼叫道。

那一刻正在治安局里的欧杏孙跳了起来,惊恐的大叫:“怎么有爆炸!哪里爆炸!快去看看!”

而在这时齐云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李广西家里,对着郑阿宝大叫:“宝少爷啊,出大事了,快去看看!哦,我叫齐云璐,是我给您报信的………..”(未完待续。)

196 合纵

汗流满面的齐云璐跑进院子里,大喊着介绍完自己后,看到了那门还冒着硝烟的炮吃了一惊,愣了片刻后,他想起了自己干嘛来的,指着前面城墙方向大叫:“宝少爷,不好了!民主党和翁拳光去李广西的工厂抢人了!”

“什么?怎么回事?”张其结跑上来问道,他看起来没听懂。

“抢人?抢人?”王鱼家也连续说了两遍,一样很茫然。

“抢什么人啊?小齐你说明白点!”范林辉也问。

齐云璐顺过胸口的气来,跺着脚激动的喊道:“抢什么?李广西完蛋了,工厂没人管!他们抢你们的工人选民呢!”

一席话说罢,大家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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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大法官宣示完案件最新进展后,郑阿宝咬牙切齿的出去找记者发言了,这次他亲自跑着去的,想把这次大败的影响搞小点。

不过自由党跑了,民主党却没有走,他们找了个写发言稿的借口,方秉生和易成把宋东升请到了衙门的办公室里,三个人关起门来私聊。

一进门,宋东升就连连抱拳,笑道:“恭喜民主党各位朋友炮打自由!今日这一出可真是精彩绝伦,民主怒斩自由大将于马下,精彩,精彩啊。”

“宋先生过奖了。”方秉生请宋东升坐下,问道:“现在您知道我们民主党也是言出必践、不吹嘘的吧?对于皇恩军械,我们很有诚意想邀请你们入党,不知今日意下如何?”

宋东升瞥了一眼方秉生。嘴上在笑,却没有说话。他肚里清楚:民主党现在主心骨是钟家良,他那个洋药行会就是现金牛。全是钱,因为是皇帝的钱袋子,御赐垄断竞争,根本没竞争,就想着靠着这名望和财富广纳豪杰,恨不得全海宋所有大公司都是党员才好。

但是皇恩可是算是垄断竞争行业,和兄弟斗得死去活来,他们都不喜欢钟家良,他不仅是外国军火商的掮客和奸细。而且最近要成立火炮工厂,生生要用钱堆一个军火业的三国鼎立出来,隐隐的是两家的心腹大患,所以皇恩并不太想和钟家良走得太近。

不过龙川是第一次全国轰动的选举,举国瞩目,皇恩进场晚了,也没找到伴,因此却也不想和钟家良的民主党为敌,那样会引起两家一起揍他一个。

所以对民主党反复的邀请。宋东升的态度就有点暧昧。

看宋东升不说话,那边的易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宋兄啊,龙川有四个名额,而我们和自由党目前都只剩3个候选人了。你要是加入我们,我们四个候选人正好堵死对方,一个都不让他们当选!我想这样。兄弟公司定然在朝廷和百姓面前颜面无存,这难道不是你们皇恩的愿望吗?”

宋东升想了想。先笑了,说道:“易兄。我看你们也没有多大把握三元全中:郑阿宝我最熟悉了,他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反报复你们;第二,你们的候选人就素质而言,看起来不如自由党候选人…….”

“现在还论什么素质?他们的李广西就是伪君子!在教会蛰伏十年装得人模狗样的,内里呢?一个败类。谁还信他们都是虔诚基督徒吗?”方秉生打断了宋东升的话,气咻咻的说道。

宋东升毫不生气,耐心的接着说道:“不错,你们是找出了对方阵营的一个伪君子。但是其他三个呢,张其结呢?范林辉呢?王鱼家呢?老实说,我来之前,每个候选人都秘密调查过,这三个人都是白手起家,不比李广西那种富贵出身容易染毛病,他们可比李广西…….”

“百姓是不会信的,他们三个和李广西好得穿一条裤子,李广西这么烂,他们会不知道?这就是臭味相投,自由党要烂大街,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大量的内幕丑事,不日就要曝光于天下…….”方秉生鼓起腮帮子就吹了起来,这就是推销嘛。

这次宋东升抬手打断了他,正色道:“方先生,不要忘了李医生已经被圣上召见了,龙川长老会已经名震天下,其精神其虔诚和我国以神立国国策相符,李医生我也知道也拜见过,十分钦佩其人,那人眼睛看着就不一样,一汪清泉似的,现在你说你有三个候选人罪证?那四个候选人全部是长老会长老,都是败类伪君子?龙川长老会是什么东西呢?你要顺路灭掉长老会吗?”

一席话让方秉生哑口无言,是啊,战火烧到李医生教会头上去了?他没这个本事。

宋东升看方秉生不吭声了,撇了撇嘴,好像剐自己肉一般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唉,前一阵子,我们公司都在做清国淮军的一个大项目,无心他顾,结果被郑阿宝那人捷足先登,抢了原来属于我家的组建自由党的差事去。我们也没法,我们也不能在海宋哪个项目都赢嘛。现在我们算新来的,手里那个候选人翁拳光实力虽然很强悍,但是多条朋友多条路嘛。合作?也可以谈谈,不过有几条微不足道的小条件。”

易成看了一眼笑容可掬的宋东升,掏出一盒雪茄来,慢慢打开,肚里却道:“这皇恩的王八蛋刚才在杀价啊。”

“什么条件,请讲?”方秉生还以为对方拒绝呢,没想到他松口了,赶紧问道。

宋东升慢慢说道:“第一,我们只是合作,这可以朝报业发布,但翁拳光不以你们的民主党党员的身份竞选;”

“哦,这样啊。”方秉生和易成都说,脸上都有不豫之色,原来皇恩还不想进入民主党。

“第二,必须保证我们候选人优先当选,若是他落选了。你们要付50000元给予皇恩表示赔偿。”

“我擦!这家伙是抢劫还是敲诈?优先让翁拳光当选?落选了还得赔偿他们?民主党是皇恩跑腿吗?”易成和方秉生目瞪口呆。

“咔嚓”一下,易成撅断了手里的火柴棍。

他站起来。笑道:“宋老兄,现在是三国鼎立。就算你们皇恩是曹操,我们是吴国孙权,也没必要联盟还倒贴你们钱吧?你想想,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有共同的利益,我们还有诚意,您这样是什么意思?”

“翁拳光有钱有人,在县城影响力极大,而且他毫无污点,整个县城都没人能指控他犯罪。否则他十年前就蹲大牢了。我们的候选人清白无瑕、德高望重、赢面极大。而且我们只有一个,一个当选对我们就是百分之百的胜利。我们已经稳赢,而你们……啧啧……”宋东升奸笑着摇了摇头。

方秉生气得已经别过头去了,要不是宝少彻底得罪了钟家良,他真想现在扭头去找宝少爷一起弄死这头肥猪。

不过转念一想,宝少爷那家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联合他估计和这位宋东升也是一样的无耻加无畏。

“擦!要是我们民主党有能力,我们把你们两家军火奸商一起弄死!”方秉生看着洋洋得意的宋东升肚里大骂。

易成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他站起来,走近桌子,用手指敲着桌面加强自己的说服力,嘴里说道:

“宋兄。我想您在龙川胜率确实很大。我们确实没想过一个帮会老大其实是绝妙的候选人人选。预先恭喜宋兄、翁拳光先生以及皇恩军械在龙川选举中名震全国、旗开得胜!”

宋东升一愣,不晓得此人怎么突然说这个,难道不想继续讨价还价了。没想到易成话头一转,一个刻意加重的转折词开头:

“….可是。宋兄可否想过,龙川你们可以得胜扬名、宽慰君心。但是以后在大城怎么办?龙川是个弹丸小地,一个皇恩10万白银助选确实宛如滔天巨浪,然而这点钱在惠州算什么?在京城算什么?到时候选举大战烧到京城的话,还会你们一家就能算个鼎立三雄之一吗?我们民主党一声令下,几百个公司企业振臂相呼;对面自由党一跺脚,码头区所有航运业、机械业、纺织业公司全部纳头便拜;你们皇恩有什么?”

易成嘴角笑了起来,不是冷笑嘲讽,而是难以置信的惊奇,他对着宋东升竖起一根手指说:“你们一个孤零零的企业,即便是皇恩,打算要和我们几百个、上千个企业集团军对阵?”

一席话说完,宋东升脸上笑容没有,头上冷汗下来了。

没错,在龙川这小破县城,皇恩突袭而入算很拉风很有实力,但假如以后在京城还这么选怎么办?京城那成千上万的公司和人啊,会直接放大龙川选举上百倍的规模!

人家两党都是集群了啊,麻麻烦烦的组织和企业要组党争雄啊!自己就一个企业,就算拉上自己行会所有企业,也拼不过其他两家,自己撑死算行会,人家是党了!

看宋东升终于不敢再嚣张了,易成把一根雪茄递给对方,冷笑道:“就看您是想在龙川出一次风头,还是在未来交给朋友;出风头是肯定的,你要一家挑我们两党(我们一起揍你一个);交个朋友,我们两家打自由党一家;我听说,陛下因为龙川选举龙颜大悦了,可见龙川完了,就是惠州,惠州若再这么你死我活,京城还会远吗?你想出风头,还是要交朋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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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三点,易成、宋东升压阵,方秉生和翁拳光指挥,李猛、山猪任前锋,龙川堂打手、连上鸦片馆保安打手近百人,同时打着自由党和皇恩军械两个大旗,浩浩荡荡的杀往城外李广西的机械厂。

之所以去机械厂,是因为李广西完蛋了,老板娘、心腹管家、几个重要管理人士或者涉案或者作为证人全抓局子里去了,从中午开始,他厂子群龙无首,早停工了,护厂队因为被严令,不敢放工人出去,所有工人就在厂区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闹哄哄的议论自己的前途。

大家舍不得这个好饭碗,但是怎么维持?继续做工耐心等老板或者老板娘审案或者坐牢?谁发工资?不,谁管那么多工人的事呢?大家人心惶惶。

民主党和皇恩都不是慈善家,但听说里面有一百多个工人选民,这就是一百多选票,对于小小的龙川,这么多的票足以影响胜负,民主党联合皇恩决定把这些工人给抢了。

当然,趁人家主人出事不在,就冲去工厂拉人是犯法的,所以民主党和皇恩这次行动的口号是:

“服务龙川工人、解决失业人口”。(未完待续。)

197 数学

这天下午,李广西工厂的门卫惊骇的发现有一伙家伙军队一般的开过来了,再一看旗帜,吃了一惊,但是他们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民主党他们搞什么竞选活动呢,但谁料想5分钟后,这伙人就像海涛一般拍上了机械厂大门。

哪里敢随他们的意思放他们进厂,即便李广西老板被官府抓了,但这消息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前还知道,就好像传说人死之时、眼珠子还印着最后一眼看到的内容,李广西的护厂队依旧视民主党那面旗帜为敌人。

一个石破天惊般要进工厂,另一个惊骇万分的阻止,两伙人立刻在工厂门口推推搡搡,浪花飞溅。

门外队伍里的山猪振臂大吼:“你们老板都进局子了、老板娘也进了、管家当卧底证人了,这厂子完蛋了,你们都失业了!你们还死守着这破厂子干嘛?”

李猛跳着,越过前面护厂队的人墙朝后面瞠目结舌的工人们振臂大叫:“李广西不管,我们管啊!兄弟们,谁是选民?出来!每人付20元,你们三个月工资啊!”

前面龙川堂和鸦片馆打手好像围城大军一般推搡着守军和“城门”,后面一辆马车如同黑色攻城车一般,被卸了马匹,由人力推着在人潮中缓缓前进,一直快到“城门”才停在士兵群里,方秉生站在马车顶上,把铁皮大喇叭靠在嘴上,巨炮一般居高临下对准了“城门”后密密麻麻惊恐和茫然的“居民”。

“龙川机械厂的兄弟朋友们,我是民主党方秉生!告诉大家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贵厂老板李广西连带其他主要人物都被抓了。你们厂要完蛋了!

都知道你们家中还有年过八十的老母亲要赡养、有嗷嗷待哺的婴儿等着抚养、有辛勤家政的贤惠妻子等着你们带工钱回家买米……

但是!没人给你们发工钱了,老板都进大牢了!

我们民主党以及皇恩军械公司本着为民做主、服务百姓的耶稣仁爱之心。不忍心见到你们这些勤劳淳朴善良的工人们失业,因此我们提供友爱慈善的帮助给予你们!

有选民资格的工人可以来我们《民主党龙川助选公司》任职。我们兑换你们手里的一切李广西彩票,并且从现在到投票结束,每人支付10块银元作为酬劳!你们支持的候选人若当选,我们再付10元额外奖金!

雇佣你们3周就是20元啊!足足是你们3个月工资啊!彩票上还能再赚一笔!

而且不需要你们流汗流血,白白捡的钱啊!

上帝从天上扔给你们的钱啊!

是失业饿死还是弯腰捡钱?

还等什么?

我亲爱的朋友们,赶紧出来,跟我们走吧!”

车顶上的方秉生时而痛心疾首、时而大义凛然、时而谆谆善诱,听得前面冲突的人都停了手,怔怔的看着他。这块街区空中全部是他的声音在旋转。

但是站在前面直面山猪的李广西护厂队队长第一个醒过神来,他可算干部,对李广西忠心高于别人,愣了片刻,大叫起来:“我擦!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人家李老板的厂子!工人是人家雇的,你们凭什么来我们这勾引工人?!”

说罢扭头对手下大吼:“报警!找张老板去!”,又对另外一边的手下叫道:“把工人赶进厂房,继续开工!谁也不许乱动乱走!”

民主党和皇恩来就是为了抢人的,门口全堵满了打手。哪里容他们出去报信,两个年轻人想出来,立刻被人叉住脖子又推回了门里。

后面压阵的宋东升看周围的百姓都闻声出来围观了,得了信的记者秃鹫般一只只的跑来。不想风头让民主党全出,就算公然抢人这种烂事也一样,他跑上去。在前面翁拳光耳语了几句,推了他一把。

翁拳光立刻推开手下爬上马车车顶。和方秉生并肩站着,看着大门口挤着的护厂队。他一手掐腰,一手居高临下指着对方,脸上全是狰狞之色,大叫道:“就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想和我斗?你们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立刻给老子滚开!否则老子卸了你们的胳膊腿!”

面对人群演讲的时候这个老大固然害羞,但是现在不是演讲,而是他熟悉的群殴开场白,因此讲得是声色俱厉、杀气腾腾。

方秉生瞥了一眼旁边这位老大,扭头看了看队伍后面记者和百姓越来越多,重新把大喇叭靠在嘴上,大叫道:“李广西已完、工人们需要吃饭!奉劝各位以耶稣教导和弟兄生活为念,不要阻挡我们的慈善活动,让圣灵担忧、让龙川蒙羞。”

“蒙你个头啊!有你们这么干的吗?你们是想破门抢劫吧?”护厂队队长气得跳脚。

看对方不识相,翁拳光要发话,刚说了一个字“揍…..”,方秉生就一把攥住他举起来的手腕,自己抢先说道:“神啊,愿你看顾您的子民!撒旦退后吧!”

“撒旦退后”就是攻击总信号,一听这个,李猛朝前一步一拳打在护厂队队长脸上,右手一摆,手里的棍子给另外一个工人脑袋上开了瓢,嘴里却大喊:“打死李广西走狗!”

山猪愣了刹那,也抬脚当胸踹倒一个工人,大叫:“工人要吃饭!救兄弟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民主党皇恩打手立刻蜂拥而上,门口的护厂队打成一片。

看着人数略少的护厂队眨眼般就被打进了门里,打手们潮水般朝前推进,“打死走狗!”“救兄弟”的口号响彻工厂,方秉生得意洋洋的放下喇叭,回头去看两位“大人”。

易成竖起大拇指,表示嘉奖;宋东升背着手暗想:“看来选举得找个举人什么的,这位愣是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群架抢人说成慈善救人;相比之下,翁拳光这小子太实在了。唉。”

就在易成和宋东升看着自己的人马上就要冲进厂区之时,旁边响起一声大吼:“恰肖马!”

扭头一看。郑阿宝领着另一群人马从街道另一头气急败坏的涌来了。

这位军火少爷因为事态严重、时间太紧,愣是徒步一溜烟跑来了,在大吼一句貌似是不知哪国骑兵吼叫的口语后,叉在街道中心,满头是汗,两手拄着膝盖狂喘,腰都直不起来了。

他身边的张其结一样姿势一样表情,并肩一起狂喘,身后是纺织厂里匆匆拉出来的几十个工人。人手一根棍子,在前面两个累得喘不过气来的老板身后虎视眈眈。

“这伙混蛋来这么快?”方秉生等人吃了一惊。

民主党的一半打手也从门口退了回来,挡在易成人等人的马车前,当街与对方对峙。

方秉生眼疾手快,吃惊之后,在马车上转身,用喇叭对着几十米外敌人大喊:“自由党鼠类!你们上欺天听、下瞒百姓、生活腐化,看看现在多少工人因你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你们还有脸来这里?败类!自由党败类!败类!”

张其结忍着要跳出来的心脏,强忍着直起腰来。指着对面人马,想叫,但因为累死了、使进浑身力气也不过平日里小声说话的音量,他说道:“你们这抢劫吗?太丧心病狂了……”

说罢朝后拉了两个人。出来,喘着指着对方说:“管…管….”

那是两个小治安官,是自由党跑来的时候从街上遇到、立刻半拉半绑架来的。两人也不知道什么事,一路跟着狂奔而来。也累得汗流浃背,看张其结要自己出头。再看看对面人多势众杀气腾腾,而且两头都是惊天大人物,自己这小警察,遇到局长站立正都有点想尿的感觉,哪里有胆子折腾这两伙能把县城翻个个的选举人物来?

但是张其结这边说了,自己不管也不行,两人就犹豫着慢慢朝民主党那一边走去,倒不像官差了,像第一次服侍公婆的小媳妇,走路都是碎步了。

他们刚走到两拨人马中间,那边的宋东升发话了:“官差大人,我们这是为民做主。你们也知道李广西倒了、他厂子要垮,这么多工人我们不管谁来管?”

易成也叫道:“官差,我们这是选举!是民选官候选人帮助穷人的,你们应该支持我们。”

马车车顶上的方秉生一手指着打得热火朝天的厂门,一边对官差大叫:“李广西已经垮了,他的走狗还看着工人,难道他们能发工钱吗?不发工钱还圈着工人?这是绑架!我们一会就去告官李广西绑架!”

两拨人中间的官差本来就走得慢,现在不走了,互相两边看,要是后世人看了,定然以为他们俩是误入地雷区的可怜人。其实他们根本没听民主党皇恩在说什么,光听听人家那大人般颐指气使、理直气壮的腔调,本来就不想管的两人更不敢管了。

另一边的郑阿宝已经回过气来,他抽出身边保镖的一只手枪,朝天就是啪啪啪三枪。

枪声回荡,整个区域突然安静下来,连门里正揍得护厂队鬼哭狼嚎眼看失守的打手们都停了手,李猛和山猪他们又退出了工厂大门,想看看出什么事了。

只听着郑阿宝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李广西的人!你们听着!机械厂是李广西私产!他们敢进去,不要拿棍子,用枪直接打!打死算正当防卫!我给你们找律师!”

大家安静了片刻,片刻之后,易成的大吼紧随着随风而上:“谁听过工厂倒闭还是私产的?这是非法拘禁工人!李广西的人,谁敢用枪就是绑匪谋杀!”

听了这话,山猪和李猛的人都神情一振,紧紧了手里棍子,又想返身回去继续打。

立刻张其结的吼叫也响了起来:“谁告你李广西工厂要倒闭的?李广西是我们龙川商会的会员!我们给发工资行不行?”

两边对吼的时候,宋东升根本没闲着,他冲进人群,一把从车顶上拽下了翁拳光,又叫过山猪,指着那边的郑阿宝狠狠的命令道:“现在对方人少,你们带着龙川堂的人,打走他们!快点!趁官府没来搅局之前!”

“可是…..可是……”翁拳光看了看那边的郑阿宝和张其结,确实,他们因为太过匆忙赶来,带来的工人人数也就是三十多个吧,但是那里面有郑阿宝啊。

宋东升没有废话,一脚踹在翁拳光胯骨上,叫道:“可是个屁!赶紧动手!”

翁拳光愣了片刻,又一脚踹在山猪胯骨上,吼道:“带上咱们的人,灭了那波鸟人!”

山猪惊恐的看了看“吾皇”和“太上皇”,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举起手里的棍子大吼:“龙川堂的跟我来!”

猛可里,围堵李广西工厂的人分出了一波,跟着山猪冲上了街道,看起来满街都是黑压压的流氓,人人都面目狰狞、纹身乱闪,手里木棍、铁棍晃着,看起来如同风吹过小树林那般。

这时候路边上的、墙头上、屋顶上的黑压压的看热闹的人群和记者,甚至连带身后县城老城墙上黑压压的人头,齐齐发出叫好声、呐喊声、助威声——这有可能是县城有史以来可以归入前十大规模的群架了。

看对方人多势众,张其结连带他手下的工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郑阿宝一见局势不妙,手枪指着头顶,又是两枪。

但是后面的宋东升大吼起来:“记者们!看啊,兄弟军火总裁意图当街杀人!而且是枪杀龙川志士!你们都瞪大眼睛当证人啊!全国大头条就在眼前啊!”

当即有无数记者附和着大吼起来:“宝少爷!开枪!开枪!”

“我擦你姥姥的宋胖子!!!”郑阿宝骂的眼眶都差点出血,看着对方那棍子丛越来越近,他也不得不后退。

看对方没胆子开枪,山猪士气大振,他突然把棍子挥舞在头顶,大喝一声:“打死他们!”

龙川堂打手立刻怪叫着从走变跑,从树林变成了海潮,当街朝着张其结他们冲了过去。

“挡住!挡住!”郑阿宝和张其结已经从退变成了转身跑,绕到自己工人后面,指着前面黑压压冲过来的流氓大叫,但是工人腿也在发抖了。

打群架最看气势,所谓气势不外乎就是数学。

你人数高于对方,你有气势;反之对方有气势,现在看起来自己人数明显比对方少了一半,这怎么打气势?

这不是白白挨揍吗?很多工人一边准备扔了手里的棍子,一边四处摆着脑袋预备找个犄角旮旯逃跑了。

就在这时,张其结突然神情一振,拉着旁边的郑阿宝朝旁边巷子看,大喊:“援兵来了!”(未完待续。)

198 祷告

郑阿宝扭头一看,只见巷子里一伙彪军正横冲直撞而来,人人都是精壮汉子,提着棍子,拿着铁条,敞着破旧的汗衫露出满是肌肉的胸脯,领头的正是大将王鱼家——这个人回去脱了西装领结,换了身平日工作的旧衣服,把棍子用布条牢牢绑在手上,头上还缠了白布条以示地位,一看就是以前打群架的老手。——玻璃厂的工人赶到。

“卡肖马!我们援兵来了!”看到援兵抵达,郑阿宝士气大振,在张其结工人后面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山猪一伙马上就要撒腿狂奔,杀入地方阵营大砍大杀了,不过心里还是忌惮里面的郑阿宝和张其结的,闻听对方一起鼓噪,领头的山猪第一个放慢了脚步,他一慢,后面那群打手都是见惯场面懂得看方向的,大家几乎同时放慢脚步,从跑又变成走,不过都很专业,虽然看起来是走,但都保持着跑步的姿态慢动作扭腰跨腿,只不过不仅不往前移动,甚至有人反而后世霹雳舞一般往回退。

果然转眼间一伙彪形大汉从巷子里钻了出来,人人杀气腾腾操着武器,和张其结那伙工人并肩站在了一起。

龙川堂全部停步,嘴里咋呼着,其实大家都在查对方的人数。

还没查完,另一边巷子又呼啦啦钻出一波大汉,装束也是工人,一样手操棍棒杀气腾腾,领军的是范林辉和他小舅子。

两个人回去叫人的时候,也脱了西装,都穿了汗衫。刻意敞开怀,只不过一个大白胖子一个小黑瘦子。一起来的时候好像一头野猪领着一只猢狲杀出来那般惊人,他们和张其结、王鱼家并肩站在一起。威风凛凛的看着面前的龙川堂。

“擦!对方人太多了!”山猪垂头丧气的叫了一声,不待他说,龙川堂慢慢朝后退去。

看自己这边实力大涨,吃了上午李广西和现在被人抢人的亏,满肚子火的郑阿宝大吼一声:“给老子压上去!揍死民主党这伙人渣!”

三个候选人齐声应诺,领着看似塞满一条街的工人打手朝前压去。

对面民主党无奈,也只能放弃了破门而入抢人的打算,但绝无鸣金收兵之意,相反大有来个鹿死谁手决一雌雄的决心。他们收拢打手封在了李广西机械厂门前,迎头顶住了自由党打手,两伙人都差不多人数,都带着武器,也都是以青壮年主力,都有一战之力,谁也不想白白把李广西工人让给对方。

两拨主帅大将都龟缩在阵营背后,纷纷以“打死丫的!”、“不要怕,我们就是你们后台!”、“放手给我打!”、“回去奖金大大的有!”等大吼大叫来提振军心。两拨杀气腾腾的团伙慢慢接近。

龙川县有史以来的最大规模斗殴眼看就要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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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伙灰色的身影冲了出来,卡在了两头龇牙咧嘴的怪兽的中间,眼看马上就要撕咬个你死我活的两头怪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旁边围观的人已经人山人海,此刻却发出一片嘘声,有人还大骂:“擦!你们这群官差。别尼玛搅局!我们要看打群架!”

来的就是欧杏孙带队的龙川治安局警官,他们来晚了。

以龙川县城这巴掌大的地方。尽管龙川机械厂在城外,但其实就和李广西住家隔着一堵老城墙。也就是说是贴着县城城墙的,几步路的事,警官本应该早来了。

但是有个意外之喜耽搁了他们。

刚才龙川有爆炸声,正在局里喝茶聊李广西的欧杏孙吓得把茶杯都摔碎了,冲出治安局就要去寻找爆炸地点。

很好找,就看着李广西家上面一朵小小的白色蘑菇云。

还恐惧郑阿宝等贵人在龙川出事,等欧杏孙带着一伙警察又惶恐又惊讶又疑惑的杀到李广西家的时候,兄弟军火的人还在搬家、李广西家原来的仆人还在茫然,但郑阿宝等人早已不在,他们听了齐云璐告密,匆匆去自己工厂敛工人打手去了;现场只剩下一股硝烟的味道,一门崭新的野战小炮,把东墙打出个大窟窿的炮弹,以及躺在地上的半截裸0女铜像。

问明白宝少爷是“试炮”,欧杏孙也没要去找郑阿宝追究城内随便放炮的罪名,那家伙是什么人物?别说放炮,他把李广西家炸上天都可能没事。

那门罕见的野战炮当然也没胆子碰,更不要说没收,没收点鸦片黑枪很好,但没听说过警察没收大炮的,再说那可是宝少爷的;

唯一让大家眼睛一亮的就是那铜像的上半身,这可是整个县城都闻名遐迩的宝贝啊,平时少有机会观瞻,今天她就静静的躺在地上仍由你怎么端详,而且最妙的是她主人进大牢了,没人管了。

结果欧杏孙就以“这东西是证据,我要调查下。”的借口,指挥一群欢天喜地的手下把那半截铜像抬上辆两轮地排车,当证据运到治安局里去了。

结果立刻在警局引起轰动,虽然只剩上半身,但这就是完美的洋女人啊;结果放在大厅里的那铜像不到五分钟,全警局的警员无一例外的跑出来参观了,虽然铜像满是硝烟味道,还有黑灰,但眨眼间胸口两团就被人手摸得铮亮了。

看着那伙手下发疯的惊叹、围观,不时有巡逻的手下听到风声也跑回来加入“研究”行列,旁边的欧杏孙背着手得意洋洋,心道:“我极大的提高了治安局警员的福利待遇!嗯,料想张局长、席胜魔回来,我在大家心中的美誉度也不是他们能比的了,哈哈。”

但是因为这段时间龙川巡逻警力大减——全跑回局子里看“西洋女人”去了,导致龙川机械厂门前两伙无法无天的强徒都要开打了。还是衙门派人来报告的,欧杏孙才狼狈不堪的领着每人手上都是一股硝烟味的警官们前往“弹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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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弹压”。是高抬了欧杏孙,以前民主党和自由党因为选举引发的骚乱。都是以本地人、乡巴佬为主力的,这种事自然上警棍当头抽就行了,但是今天两伙京城来的混蛋亲自披挂上阵了,以他的地位身份两边那伙家伙谁也不敢得罪,不论是自由党还是民主党,他是“劝说”,苦口婆心、楚楚可怜的劝说。

站在两伙杀气腾腾的汉子中间,面对周围围观百姓山崩海啸般的嘘声,欧杏孙扭头看着东边踩在几辆马车车顶上的民主党和皇恩大佬。大声哀求道:“各位,你们好好选就是了,干嘛要打架呢?你们不都是西学墨水喝到打嗝的文明人吗?”

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西边,因为十万火急,自由党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赶什么马车,郑阿宝索性爬上了街边的墙头,站在一户人家院门上的小屋檐上看着自己脚下黑压压的工人人头,叉腰对着对面破口大骂。

欧杏孙哀求道:“宝少爷啊。都知道您是咱帝国的西学达人,有名的军火大亨,您能不能下来好好说啊……..”

今天进了一天的瘪,刚刚还差点被对方龙川堂流氓来个“摧枯拉朽”。火冒三丈的郑阿宝当即打断本地代理局长欧杏孙,居高临下指着他大叫:“你丫闭嘴!带着你的人滚边去!别耽搁我今天把民主党揍出屎来!”

一句话说完,全街区的看客为他热烈鼓掌叫好。“官差滚蛋!我们要看打架!”的呐喊此起彼伏。

民主党觉的自己不能像对面那个痞子这么“口语化”,虽然他们一样想把对面那伙人揍出屎来。但民主党都认为自己比自由党有学问,站在车厢顶上的方秉生第一个开口了。他对欧杏孙大喊:

“欧探长,我们深深理解您的苦心,但是对面是一伙暴徒啊!您看,我右手边里面的工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哪里有工厂要完蛋还不让工人离开的道理?我们准备了很多救济项目来帮助龙川人的,我们是本着耶稣爱人如己的教导来做这件事的。可是,对面这伙流氓仗着人多势众,愣是要继续非法拘役里面那群我们的弟兄,这孰可忍,孰不可忍?末日之战,就在今日,光明必将胜利!哈利路亚!”

一听方秉生开口,欧杏孙就龇牙咧嘴的回过头去:尼玛,这人一说话自己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还不如宝少爷干净利落的要揍暴对方的屎听着舒服。

“路亚你个屁!里面是我们自由党的工人!生是自由党的人,死是自由党的鬼!尼玛!”那边的郑阿宝当即跳脚大骂,踩得脚下瓦片都碎了。

不过爬上墙头坐在他旁边的房主是自由党彩票持有者,不仅不心疼,还连连大叫:“宝少爷说得好!有学问!”

郑阿宝一边问候对面民主党的母亲,一边连连让官差滚开;对面民主党也一样,一边不带脏字的重复郑阿宝的意思,一边也让官差闪开;两边看着机械厂里一百多张“选票”都已经红了眼。

两边的打手看自己的后台这么硬:官差都敢呼来喝去的,人人热血上头,一边跟着主子大骂对方,一边纷纷活动胳膊腿,跃跃欲试的准备来这一场“合法的”斗殴——都是气血旺的年轻人,又不是没打过,还有奖金,谁怕谁?

看两边的前排的人都开始挥舞着棍子,狞笑着朝前推进了——明显不吊治安官,他们不吊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能站在两百人大械斗中心吧?这和卧轨自杀没有区别——龙川局的警官们管不了这群京城来的爷爷,只好无奈的朝后退,让开中间地带,这里马上就会血雨腥风。

但是治安官软了,有一批人硬了,他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

治安官们在退后,他们趁着这个空隙竟然冲前,就是为了斗殴之前搞点猛料。给自己明天的头条加彩。

记者们比治安官不要命,自由党民主党打手都知道。任由他们挤过自己,记者们举着笔记本和铅笔。穿过纹身的、面目狰狞的“暴徒”杀进阵营,一直穿透到最后的大本营,那里是将帅呆的地方。

“请问民主党为什么要斗殴?”记者们朝民主党一伙人问道。

“是兄弟这伙流氓要打我们!我们是反击!”——典型的皇恩思路;

“这不是斗殴,我们民主党不会斗殴,那太野蛮了!仅仅是民意的一次体力表现而已,他们要进工厂,我们不让,因为我们先来的。”——典型的洋药集团回答。

“斗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是为民做主!是要拯救被关押在我右手边工厂里的龙川百姓!上帝若要傻×灭亡,就必先让他疯狂!我们不怕罪犯、不怕暴民、不怕暴徒。因为我们头顶有真理、身后有朝廷、手里有猎枪!”——除了善于对付刁民和报业的铁路才子外,无人能够这么回答。

但是这些都不是兄弟军火总裁郑阿宝的风格,他风格非常之怪异和独特。

“宝少爷,您贵为总裁和商业精英,为什么要发动斗殴?这不是小市民吗?”

“宝少爷,选举难道不是阳春白雪的西学吗?您这想打群架是不是亵渎西学?”

“宝少爷,您作为西学选举大党自由党的总裁,竟然要群殴打群架,您不觉得掉价吗?”

…………………..

记者们仰着头挤在郑阿宝立足的院门屋檐下七张八嘴的大叫。

“小市民?亵渎?掉价?明明是对方要在这关口抢票。老子能怎么办?!”郑阿宝看着脚下越来越多的记者,把他们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不过他眼珠一转,就有了对策。

“不就是西学吗?不就是场面吗?不就是蒙的你理解不了吗?”郑阿宝肚里大骂。脸上却凝重起来,他在屋檐上站直身体,高高举起了双手。嘴里大叫:“自由党人听令,全体跪下!”

“嗯?这家伙在说什么呢?要打架了。跪下?”张其结、范林辉、王鱼家不约而同的侧头去看那屋檐上一脸肃然的混蛋。

半分钟之后,站在打手大军前面的山猪突然回头朝着背后大吼:“老大、宋先生、民主党的先生。你们看那边!”

大家一起看去,然后从几个大人物到见多识广的记者到最底层打手,全部不约而同的呆若木鸡——对面的自由党那伙混蛋全齐刷刷的跪在街道上了,还都低了头,脑壳对着民主党;空手的,比如张其结就两手握拳摆在胸前;手里拿着棍子的,就索性两手搂住棍子,棍子竖着靠在脑门上。

这当然吓死个人,即便是打群架,对方怕了,上百号大汉对着你这么齐刷刷的跪地求饶,就算你是街斗海归也会傻眼。

民主党只见连郑阿宝都跪下了——这家伙跪在三角形的院门房檐上啊!膝盖顶着屋脊、腿面跪着瓦片,这比跪搓衣板还狠啊,就见他身体摇摇晃晃的,估计两条小腿不会好过。

但是这家伙两手抱拳放在胸口,双眼微闭,头呈45°角仰望星空,一脸陶醉的模样,不过他嘴里说出来的,可不像他姿态这么陶醉,这混蛋是吼着说话的,连民主党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

你是我全部的力量,求你助我得胜!

我的神啊,我全心全意的信仰您,

求您莫让我蒙羞受辱,让匪类在我身上夸胜!

我的神啊,您是我的盾牌、我的堡垒、我的依靠、教我打仗的万军之王,

愿您的恩典临到我们身上,给予我们力量!给予我们勇气!给予我们无畏!让我们为您而战……….”

还没听完,宋东升第一个反应过来,指着对面大吼道:“这是皇家陆军战前祷告词!这王八蛋竟然在做战前祷告!”

易成一听就明白了:真心想不到,敢情您老组织一场群架斗殴之前还要战前祷告啊!时髦!牛比!但是不能让你们得逞!你们祷告,我们也祷告!

想着,易成一个箭步跳到马车上,一手揪住车厢上沿,一脚踩上了踏板,另一脚在空中摇晃,他对着周围不知所措盯着自由党的打手大吼:

“民主党和皇恩的弟兄们听令:全员跪地,准备祷告!作战之前,我们要朝上帝祈求得胜!自由党做陆军战前祷告,我们就做皇家海军决战祷告!”

刹那间整个县城围观的人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围观的人已经人山人海,人太多,同时发出的惊呼简直如风呼啸般旋转在机械厂上空:只见两拨强人突然全跪下了,他们站着提着棍棒杀气腾腾的时候很瘆人,全部跪下的时候更瘆人,跪满了机械厂前丁字路口那一横的整条街啊。

两拨人对着跪下,各有己方主帅发表声泪俱下、声情并茂的带祷,手下一个个双手握拳在胸,紧闭双眼,攥得拳头乱摇,嘴皮嗫嚅。

“这吓死个人啊,他们是要像军队一样打仗吗?一会还会荣耀冲锋?”旁边欧杏孙目睹这一切,震惊得浑身乱摇,拉过一个手下,叫道:“赶紧去禀告大法……”

但是这句话下半截卡在了嘴里,因为扭头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大法官就站在自己旁边,靠墙单腿站着,看着眼前的惊人场面,面无表情,秘书官还正在给他的烟斗点火。(未完待续。)

199节日

两拨流氓要开战斗殴,还全都在跪地祷告,指挥的大人物声嘶力竭大声带祷、小弟一个比一个虔诚,打群架就打吧,还要战前祷告,这一切是前无古人的奇景;不过更奇的是小城目前权力最大的官吏——大法官就在旁边背靠墙抽烟旁观,不置一词。

围观的百姓很多早就看到大人来了,但看赵金大法官不吭声,没有阻止的意思,简直群情激昂,立刻扭了头大声呐喊助威:买自由党的支持西边那伙;买民主党和皇恩的支持东边那伙。

民主党和自由党两伙头目也都看见大法官来了:他一来,周围就空了一圈,身边有两个军人护卫呢,还是个瘸子,双拐架着;郑阿宝站在院门屋檐上、民主党一伙都有高马车,都居高临下的,谁看不见这大人呢?但是他既然貌似无意插手,两家更有了决战的沸腾热血。

反而是欧杏孙一伙警官最晚发现大法官来了,因为他们刚刚插在两伙强人之间苦口婆心的劝架来着。

现在终于发现大人早来了,欧杏孙赶紧上前敬礼,然后急得眼角有崩泪般叫道:“大人,怎么办啊?他们要打群架!”

其实打群架、大型斗殴对于海宋各地一点都不稀罕,传统文化就是勇于私斗、怯于公战。

一个帮会可以奴役无数百姓,更不要说有枪的军队,但遇到清兵入关或者日本人这种狠角色,昔日的英雄大侠们全跑了,中国军队得胜的原因往往在于:“自己的人在逃跑准备中发现对方的人先跑了。”_罗素语中国军阀。

海宋地区还是私斗高发区。从清朝开始就干仗,龙川这里也是一样:土人和客家人干仗、城内人和城外人干仗、天地会互相干仗、本地人和外地人干仗、龙川渔民和河源渔民干仗、本地人和铁路公司干仗等等。最近几年有张其结他们的商会和翁拳光的龙川堂组织起来干仗。

这些事对于从清国就做衙役的欧杏孙自然习以为常,要是在一个半月前。虽然他是探长,但他心里肯定是盼望着打得厉害点,好看;不过现在不同了,老好人老张局长去了京城,他不是探长是代理局长了,遇到这种可能出事的大斗殴,出了事的话,责任他一肩挑了。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张局长在的时候。欧杏孙就是个“花花公子”、“败家子”;现在老张不在,欧杏孙代理局长高兴了几天后,才觉得——尼玛,这局长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全是事,而且出了之后,责任肯定和自己脱不了关系了。

而这一次群殴怕是比几年前商会KO龙川堂的那次更可怕,因为这次两边后台都大得不得了,双方都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打起来肯定血腥百倍;要是死了几个人,现在头上直达天听,身边到处是记者,而且他还得罪了所有记者!要是出事了。急于报复他的报业肯定诬陷造谣他,朝廷要是追究,可怎么办啊?他都要急哭了。赶紧来找大法官想制止这场危险的对决。

现在,以欧代理局长的想法:最好全城人都变成乖宝宝。咿呀咿呀的选举完就得了,记者、大人立刻全滚蛋。这段时间千万别给老子添乱啊,老子伤不起了!

大法官抽了一口烟斗,看着街里跪了一地的暴力青年,吐出一口烟圈,说道:“不是在祷告吗?哪里有打架啊?”

“啊?”听到这种颠倒黑白的回答,欧杏孙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是基督之国的神圣大法官吗?这不是当年自己做满清衙役时候不想管事的小欧杏孙附体了吗!

但身后那些听起来虔诚但其实杀气腾腾的祷告,已经压得欧杏孙的情商接近0了,无法再思考为啥大人这么反应,只想着用智商问题:如何赶紧把这事消弭了,所以欧杏孙仅仅说道:“大人,他们人多势众,您要不要调动您带来的那一连御林军来弹压骚乱?”

“嗯?军队?不至于吧。他们手里也没有枪炮致命武器。”大法官撇了撇嘴。

“我们警力担心不够啊!”欧杏孙大吼起来。

大法官被他大喊吓了一跳,看了看欧杏孙问道:“民兵呢?”

欧杏孙都要哭了,他指着背后那跪了满条街的人说道:“都在里面呢!”

“哦,这样啊。那就调集所有警力部署在我身边丁字路口的街道里,等我命令。”大法官没有理焦灼得两眼含泪的治安局局长,说话还是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根本不以为意。

“可是他们马上就要开打啊!大人您上去说话啊!”欧杏孙跳着大叫,已经忘了尊卑了。

“美国选举也有斗殴。”大法官瞪了欧杏孙一眼,欧杏孙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好像被雷劈了,他是篮球一般弹上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个泄气的皮囊,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结结巴巴的问道:“这…这…这是西学?”

欧杏孙出于屁股下的椅子考虑,想立刻消弭这场大群殴,但是大法官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的职责是主持选举,这是出于陛下对他能力的信任才交付给他的使命。

一方面是确保规则之内进行,避免出现方秉生利用官府和帮会肆意欺压其他候选人的事情,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才是武斗的涵义,而不是指这样两家武力斗殴;

另一方面可谓就是“撩拨”。

火烧起来了,那就撩拨,让它烧得更旺,越旺越好。

选举越全国轰动、万民瞩目、跌宕起伏、精彩万分,他大法官作为选举主持人的功劳就越大。——这些是他琢磨皇帝的心思得出的结论,毕竟就算他是目前帝国最西化的精英之一,他也是生活在中国文化之内。不在美国,他下意识的就琢磨自己老板的意思从而按他的意思做。这样自己才能皇宠永固。

所以两边开始烧钱后,大法官很高兴;民主党钟二仔被灭之后。大法官立刻发贺电给陛下;而另一派的李广西今天完蛋之后,大法官在给朝廷的密电中连写三个“可喜可贺”;

现在自由党和民主党竟然拉出架势要从烧钱、杀马变成斗殴!

可想而知明天全帝国所有报纸的头条都会是《龙川选举:两党大械斗、热血溅选票》,龙川只要占领全国报纸头条、皇帝就会高兴,皇帝高兴,自己还会没好吗?这样的好机会,大法官怎么舍得按欧杏孙的意思给丫浇灭了。

大法官心里想撩拨两伙人干起来,但是当然也不想玩过火了:火有指头那么大,是火柴,很好;火有拳头那么大。是火炬,也很好;然而火有马车那么大,你丫房子着火了!

打打架上头条非常好,龙川“尸横遍野”就不好了,所以他看着在自己面前半蹲着、两眼茫然的欧杏孙,把他揪过来,在耳边耳语一番——欧杏孙当即神情大振,一溜烟的跑了。

那边两伙人终于祷告完毕了,街道里满是群氓声嘶力竭的“阿门”之声。然后满街道的壮汉参差不齐的站起来,这条街道看起来,就好像巨大怪兽在晃动身上鳞片那般,郑阿宝说出最后一个词:“阿门”。从瓦片上站起来,昂首挺胸看着对方,手一挥。大声喝道:“请记者朋友和非战斗人员离场!感谢你们!”

原来他们两伙家伙在互相拼着祷告,记者们可没闲着。“暴徒们”都在跪地祷告肯定不能采访,但是照相师有用武之地了。机械厂门口的空白地带里,排了两排的木头箱子照相机,几乎是犬牙交错排的:拍民主党的屁股对着自由党,他身边的照相机则是拍自由党,屁股对着民主党。

对面跪在马车车厢顶上带领祷告的易成也在起身,一听对面那小子所说,暗道:“好啊,你丫够专业啊!我们可不能输给你们!但老子不熟军事怎么办?”

但是他还没想好,下面响起宋东升的铜钟般的声音:“有请英勇的记者朋友们离开,你们辛苦了!像伟大勇敢的军乐队先生们那样离开吧,战争交给我们!光荣属于我们!光荣也属于你们!”

皇恩不让兄弟!

正在中心手忙脚乱搬走沉重照相机的摄像师一听两边一说心里可乐开花了:太尊重我们了!郑阿宝客气就不必说了,皇恩宋东升把他们比喻为军乐队,军乐队可是西式军队里很受尊敬的一个兵种,所谓的“见兵高一级”,因为他们没有武器却还跟着上战场传递命令十分重要,也十分的需要勇气;因此即便在军营外,士兵和军官若见到军乐队路过,士兵要起立敬礼;军官要肃立行注目礼,极端尊荣。

惊喜和高兴之后,就是感恩,记者们一边搬家伙,一边纷纷朝自己支持的一方表示激励:

“民主党的哥们!好好打!我支持你们!”

“自由党,不要软蛋!你们是好汉!努力!”

因为大家比着客气,头目说了请记者先走,下面小弟就有人上去帮着记者搬东西:帮会分子扛着照相机机箱、工厂工人帮着记者提化学药品,他们和记者是亲上加亲,竟然都眼泪汪汪的依依不舍了。

“自由党小哥,小心啊,别被伤了!”

“您放心!看好吧!”

“您是龙川堂的好汉吧,祝你们成功!”

“呜呜……呜呜…..”这位泣不成声了,当个流氓被记者关心,生平第一次,

而这时,看两边祷告完毕,中间清场完毕,周围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传来:

“打死自由党丫挺的!民主党从来就是好汉!”

“自由党才是好汉,灭了对面娘娘腔!”

“民主党!我誓死支持你们!不要给父老乡亲丢脸!”

“自由党!消灭自由!把民主也灭了!”

如同站在舞台中心的演员,壮汉们握着棍棒,耳边充满了亲人和支持者的欢呼呐喊、转头四望到处是狂热的面容。心中充满了刚刚祷告时的神圣感,无数打手泪流满面。对着周围围观人群连连拱手,心里大叫:“父老乡亲们。放心吧!老子要拼了!”

站在阵前的山猪看着周围呐喊跳跃的人群,只觉得胸膛有东西在突突的敲,心里叫道:“为什么这场群架让我这么有神圣感?这不对吧?打群架而已。不不不,就是神圣的!啊,这感觉让我激动,从我12岁那年单挑村里30岁的老流氓那一次就从没体验过了........这就是圣母降临的感觉?”

另一头的范林辉忍着眼泪把布条系到自己额头,试了试手里大棒子的轻重,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头顶那个伟岸的阴影,心中极度盼望开战的号令;不仅是他。他小舅子、王鱼家和他站了一排,大家一起在仰望。

屋檐上的宝少爷静立不动,目光遥遥扫过旁边观战的大法官、对面马车顶上的易成、宋东升,他深吸了一口气,仰天大吼起来:“为了吾神、吾皇、吾国的荣耀,自由党冲锋!冲锋!冲锋!!!”

另一边的指挥官易成目光紧紧咬住郑阿宝,在对方猛可里做出握拳大叫姿势的刹那,他的手也握成拳头高举过头,大喊:“For_God!For_

Majesty!For_glory!charge!

charge!

charge!!!”

没法子。民主党始终认为自己比对方有学问,即便在这种时刻,也非得用英文。

看下面一伙愣头青不明白,车顶上的方秉生握拳撕心裂肺的大吼:“民主党进攻!上啊!上啊!都上!给老子往死里打!!!”

下面的山猪愣了一下。没明白“glory”(荣耀)是啥意思,但是“给老子往死里打!”的意思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他高举木棍过头。转头朝后大吼:“打死丫的!”

说罢第一个跃出阵营,领着千军万马呐喊着朝前冲去;

对面的王鱼家反应最快。深深吐出一口气,一样高举棍子过头。朝着身后众人大吼:“跟我来!”

一样第一个冲了出去,棍子飞舞,嘴巴成了O形。

两个前锋在空地上交错而过,直往前冲,互相不理,彼此冲入后面海潮般的人群,同时把棍子砸在敌人的脑壳上。

一瞬间机械厂门口满满都是人,杀声四起、棍棒横飞、惨叫连连,民主党和自由党的超级大斗殴瞬间爆炸开来。

在他们外面,龙川为之疯狂,万民为之呐喊助威,远远胜过龙川自远古时代此地出现过任何表演、任何庙会之激动火爆,还不时有亲友团提着棍子、条凳、甚至举着砖头加入狂殴战团。

各党大将站在后面高处声嘶力竭的给自己战士鼓劲,郑阿宝在鼓着眼珠子大吼:“神站在自由党这一边!打死他们!打死他们!”方秉生跺着马车车顶大喊着:“给我上!不要怕!往死里打!有赏!”

而他们争战的战利品——龙川机械厂的护厂队已经变成了另外的作用:他们不得不背朝战场在门口排成人墙,阻止着一波又一波想冲出看热闹甚至就是出去打架的工人们。

在身边照相机的照明燃烟声中,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助威声中,文字记者们如痴如狂,疯狂的用文字记录下今日所见之奇景。

普通记者写下这样的问题:“毫无疑问,选举从先期的烧钱斗富,已经演变为寻找对方候选人的污点将他搞得身败名裂的杀马;而今日,龙川再次刷爆您的眼球,选举胜负可能还要依靠群殴的战力了……”

文艺记者的笔记本上涂抹着这样的话语:“我不是震惊于舶来品选举本身的目的,这少有国人可以理解,除非您有神皇的神赐智慧,而是我震惊这选举方式简直难以想象,各种方式层出不穷、花样屡屡翻新;以斗钱演化为斗名,而今竟然要斗力……”

而二逼记者则激动的折断了不知多少次铅笔头,本子上都被扎得到处是眼:“激动人心啊!两党今日为了争夺机械厂展开血腥大斗殴!双方都调集了精锐战力,战前先展开了一番激动人心的辩论;辩论无果后,双方决定展开激动人心的武力对决,让上帝决定道理在谁哪一边!而且在战斗前,双方都做了激动人心的战前祷告,双方将士无不含泪祈祷,决心为神奋死一战!这他|妈|的就是真的战争啊!不见硝烟用棍棒和拳头的激烈战争!这就是选举!这就是西学!!!这就是时髦!!!!这就是摩登啊!!!!太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实在太激动人心了,我语无伦次了,反正我热烈期待选举在我们**城赶紧举行,我热血已经沸腾!哈利路亚!神佑大宋!…….”

当然二逼记者是后世吃不上葡萄的混蛋污蔑他们的,在那个时代,二逼记者才是主流,才算普通记者,现场99%都是二逼记者,而且激动得热泪盈眶,有几个二逼记者稿子都写不下去了,大吼着冲入住户家里,抢走若干条凳、花盆、猫等等物件,呐喊着冲进战场为了“各自的信仰”而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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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斗殴进行了好一会、大家过足瘾之后,“姗姗来迟”的龙川官府才介入,治安官冲进人群,分开两伙头破血流的家伙。

大法官也出面了,叫两伙叫的口干舌燥的京城人士下来屋檐和车子,大家面谈,解决的法子很简单:不就是机械厂工人的归属吗?简单,官府决定放几个做完口供、证人性质的经理出来管理维持工厂,至于这个工厂在主人不在的时候由谁来负责,让李广西老婆决定,她说让谁来监管就谁来监管。

一听此言,郑阿宝立刻派出张其结,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往治安局,要以昔日的情谊和现在共同的阵营和敌人来说服吕氏,由商会也就是自由党帮着维护工厂;

很明显,只要机械厂能维持不倒闭,这就是钢钢硬的选票,没有多少工人想砸自己饭碗;让他们投谁就得投谁。

一看敌人要争先,宋东升二话不说也玩治安局跑,叫道:“不管那厂子生产什么玩意,皇恩稳稳购买他一年的货!保证足额开工和产量!只要她一句话:选票归我!”

跑到半截,宋东升看到身后方秉生也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了,宋东升叫道:“方先生,你们民主党就别凑热闹了!李广西家杀了你们的心都有,你去是添乱!”

方秉生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竖起食指在面前挥了挥,说道:“No,她难道不想报复反骨仔王杰仁一家吗?可以交易!可以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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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龙川所有的茶楼酒肆爆满、所有酒类销售一空,全城人疯狂庆祝这彰显自己党勇气的一天,无数头上带伤的年轻人被奉为上宾堪堪的吹着自己感受到多么大的神圣感、自己多么英勇、自己党怎么的英武、自己打倒了多少个敌人,甚至是不同党的成员,同样带伤,却哈哈笑着勾肩搭背,给没掺和进去的朋友们诉说这一日的疯狂。这一日成为龙川的盛大节日。(未完待续。)

200 拜票

【选举第五周】周五

今天广场上又热闹起来,记者们挤得中心教堂水泄不通,因为今晚李医生要进京面圣;民主党、自由党都回来了,皇恩也插入进来,他们的旗子就插在民主党台子上面,昨天下午双方一通死战,让今天他们台子周围的青壮年人人带伤,不过却都喜气洋洋,谁也没认为自己输了、自己这一党输了。

昨天旗鼓相当、精彩万分的大斗殴反而变成了节日那般,参与其中的人们彷佛参加了一次盛大的演出,觉的自己就是个英雄;他这么想,打他的、被他打的也这么想,整个县城都洋溢在一种节日后的虚脱快感之中。

年轻人们更加卖力为自己党吆喝,选民彩民也笑容满脸的逛庙会一般来看看,满心期望再发生点什么惊爆眼球的大新闻,这都成了县城人的习惯了。

即便是手里有李广西和钟二仔废票的人也不至于像别的地区的彩民那样哭天抢地,自由党、民主党、皇恩全给你兑换,想换成谁的就换成谁的,免费的,去了之后,像大爷一样供着,又给茶又给烟的,现在这是公开的秘密。

小人物们喜气洋洋,大人物们也一样。民主党这边台子上虽无人演讲什么,但台子下都听得到里面不时传来哈哈大笑声,他们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昨日上午精彩的扳倒了李广西,以牙还牙,报复了自由党;中午和皇恩结盟,下午组织了县城最大规模的群殴。虽然未分胜负,但大家都觉的自己打出了气势、打出了水平、打出了神圣。只有一箭双雕的神枪手看着猎物尸体吹着枪口的硝烟的成就感,才可以比拟。

李广西的机械厂归属权并没有定下来。因为李广西太太吕氏不懂企业方面的事,而且她还想通吃三家:信任张其结,想委托商会帮忙;也眼馋皇恩提供的一年的购货大合同;还想让民主党替他们家以兔子铁证弄死王杰仁。

太贪了,而且还是个妇道人家,三方自然谈不拢,最后还是都派出干将,星夜坐火车前往惠州治安总局,去找李广西这个老板做决断。

但是这没什么,到了晚上。大法官召见三方,转达了陛下亲自发来的圣谕。

因为惠州干净利落的报告人赃俱获,李广西难逃法网,皇帝对自由党给了“Good-job”的简短评语、对皇恩军械热心选举口头表扬,对民主党满是嘉奖鼓励之词,听得易成、方秉生两眼饱含热泪,方秉生还好,肚里只是大叫:“哥终于出名了!皇帝终于知道哥了!飞黄腾达了吗?”易成则想:“耶稣基督啊,总算称了那难以捉摸的皇帝的心思了。原来选举还不是完全在于烧钱,而是就要不择手段折腾对方,皇帝就高兴啊。”

昨天那么开心,今天都没笑完。这两天民主党也不打算像以往那样声嘶力竭的站台演说了,因为选举到这一步,有铁杆拥趸支持和搜集情报。各势力对于龙川小城里各人情况都是轻门熟路了,谁买谁多少张彩票、谁家老公支持这家老婆支持那家天天晚上吵架都知道;

方秉生认为要进入阵地战了。不仅是他们,自由党也是如此。两党和皇恩都开始借着粉丝、拥趸的人力,逐门逐户的拜访选民,当然手上少不了礼品,以前那种声嘶力竭的推销模式被入户面谈的礼品模式取代了,因此现在易成、方秉生、和对方的宋东升、翁拳光、山猪就在台子后面坐着喝茶聊天,笑声不断。

这时林留名从外面回来了,躬身回报说某某人已经被说服了,要改换成民主党选民,易成点头之后,从怀里抽出怀表看了看,抬头对林留名说道:“老林,你早晨说要去谁家拜访来着?那个‘大客户’,准备好了吗?”

林留名赶紧躬身说道:“就是城北铁匠老周,他家是自由党铁杆,买了一百张自由党彩票,50张王鱼家,50张李广西,虽然自由党也无偿兑换李广西彩票,但是我觉的李广西完蛋,他说不定心里有点想法,他和两个儿子都是选民,不妨去说说看。”

“那你就去好了,老林。”方秉生挥手说道,脸上还带着笑,想把刚才说了一半的笑话说完。

但是易成今天比方秉生这个前线指挥官还积极,关切的问林留名:“好办吗?这可是三张选票呢。”

林留名脸上做了个为难的表情,说道:“他们家都是长老会的,也在商会挂名,所以铁了心的支持自由党。”

“多带点礼物试试。”方秉生不以为意的说道。

林留名这时说道:“我想起来了,他们家和翁老板有点交情呢。”

翁拳光撇了撇嘴说道:“铁匠老周啊,是,以前他也混过帮会,论起来,我们算同门师兄弟,他得叫我声大哥呢。不过他入了教会后,就宣布退堂,当着大家的面扎了自己大腿一刀,退出江湖。从此之后,感情就淡了,他也不来我这里走动了。”

“总有点香火之情吧?起码年轻时候都是一起扛过刀打过架的?”易成笑嘻嘻的说道。

宋东升一看易成那表情就明白了:易成看来想借自己这边人情用用,这没什么问题。

他当即对翁拳光叫道:“老翁,那你就陪老林走一趟,说下来三张票呢,咱们一张,易先生民主党两张好了。”

翁拳光哪里敢违逆宋东升的意思,连连称是,站起来就要走。

但是易成立刻挥手制止了他,易成说道:“这个,你老翁没必要去。山猪去一趟就行了。给足他们面子了。别介你这佛太大,他家庙小,去了之后。他们还以为我们要怎么样呢,这样好心办坏事了。行不行?”

“有道理!还是易先生想得多。不愧是洋药行会的军师!”翁拳光坐了下来,叫道:“山猪。你跟老林走一趟。好好说话,别搞砸了。”

“是,老大。”身后的山猪躬身后,跟着林留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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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事情算顺利,也算不顺利。

到了铁匠老周家的时候,林留名和山猪看范林辉从那家出来,两个党的人打了个招呼,他前脚出门他们后脚进门。

进去后发现老周右眼乌青,他小儿子额头贴了块膏药。不用说这身强力壮的父子三人昨天肯定参与“选举狂欢节”了,还肯定是站在对方阵营里,伤也肯定是自己这边人留下的。

不过这些事不算事,老周很高兴的欢迎二人进家详谈,在林留名把手里的鱼和点心放下的时候,看到老周婆娘正紧张的把一盘东西端进里屋:那是半匹布和拇指高的红纸包的圆筒。

光看看老周婆娘的眼神就知道那布肯定是张其结的产品,圆筒是一小摞银元。

自由党的礼物呗。

看到这样,林留名和山猪对视一眼,都有点遗憾:自由党直接拿自己产品送人真方便。自己这边还得采购。虽然民主党经营鸦片,但那东西不要说送出去要被敌人和报纸挤兑,而且单位价值含量太高,比银子贵多了。

大家边笑边谈。在家长里短和议论最近的事情中,民主党的人说明了来意,老周倒没有反对。只是提出换马可以,但一张选票要额外支付他1元。

这要约有点大。林留名和山猪也没法做主,说回去给易成他们请示下再来。大家聊了一会,两人就起身告辞了。

从院子里刚走到街上,就听到背后门里老周婆娘大声叫道:“你别随便答应,多看看!”

老周不以为然的大嗓门响起:“还用你教我?谁给的多就选谁啊!”

“安全第一!不要李猛的,不要范林辉的!要张其结的,或者庄飞将的!老庄听说太监了,惹不了事…….”老周大儿子也掺和进来。

“唉,世风日下,刁民越来越难缠。”

听着门里那些话,山猪摇了摇头感慨道:“不仅要好脸伺候着、礼品拿着,他们还不感恩,非得吃两家吃三家,要挟这个要挟那个的。”

“山猪老弟,您才知道啊?我们刚刚开始选举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后来局势超出方先生控制了,这些刁民越发难以收拾。”林留名一脸遗憾的摇头叹道。

接着林留名一脸笑容的说道:“时候还早,在三一广场呆着也是无聊,我请你吃杯茶怎么样?中午再回去吃饭。”

一听就知道林留名要偷懒耍滑,回去太早说不定还要被派出公关刁民,不如消磨到午饭的点,再回去和易成他们汇合,直接去酒楼吃鱼翅工作餐,山猪笑道:“好啊,在台子里也太闷,不如在茶楼透透气。”

两个人竟然就有说有笑的去偷懒吃茶了。

林留名也不是没钱人,去偷懒歇着也挑了一家城里数一数二的茶楼,离广场不过几个街区而已,山猪自然也熟悉这里,非常满意。

进去一看,因为不是热闹的点,大厅里就坐了三分之一的客人,有几个本地熟面孔,看林留名和山猪来了,立刻坐着亲热的打招呼;其他则是穿得人模狗样说外地话的,一概都是生面孔,看那做派就是记者。

因为这两天演“翁拳光双拳斗清妖,龙川堂义收小徒弟”的戏码,山猪最近也自觉变成新闻名角了,人家在那里喝茶抽烟嗑瓜子,他刻意凑上去,敲了敲桌子,满脸堆笑道:“哎呀,各位大记者怎么还闲着呢?那边李医生要去面圣了,你们也不采访呢?”

让人去采访李医生是假,他其实想让这伙人看到自己眼睛一亮,来采访自己。

结果很多生面孔只是惊奇的看了看他,没人搭理他,更不要围上来采访一下,茶楼安静了好一会,山猪才悻悻的把扣在胸口的西洋圆礼帽捏在了手里,很尴尬的转身走开,嘴里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哪里的三流小报都往这里挤……一点新闻观念都没有……妈的,就会大白天混吃混喝,也不工作…….你报纸倒闭做乞丐去吧!妈的……”

“哎呀,什么报纸都有啊,很多记者兼职做小偷的,山猪老弟别生气,坐这里,坐这里!”林留名已经站在了里面一个靠窗的桌子旁边,殷勤的招呼山猪。

山猪没有坐,他气咻咻站着指着旁边红木门问伙计:“小包厢呢?我们去里面。”

“抱歉,山猪大爷,已经有人在里面了。”伙计惊恐的回答。

“算了算了,都10点半了,别坐什么包厢了,那里闷还不如这里穿堂风,在这里混一个小时就回去点卯了。”林留名拉着山猪背靠大门坐下,转头叫道:“最好的茶、最好的果盘、最好的瓜子、毛巾,都上来,快点。”

“哎,我是为龙川名声着急啊,大报记者得多点啊,怎么都是这些不长眼的吃货来龙川?”山猪刚刚深感丢脸,又扭头用眼瞪了瞪那些外地人。

“没事,您这龙川堂刚进来,选几天就熟悉了。您看看我,从一开始选举就跟着掺和,记者也没见动不动找我的吧?都去找郑阿宝、易成、宋东升、方秉生他们。记者们眼睛毒着呢,嫌贫爱富、媚上欺下、狗眼看人低的,呵呵。”林留名从伙计手里接过茶碗,亲自给山猪倒茶。

听林留名这么一讲,山猪心里好受很多:记者没吊自己,也没吊林留名啊,确实,他们就喜欢围着大人物转悠。

心情阴得快晴得就快,山猪也自失的笑了起来:是啊,自己怎么能想着和京城那伙变态抢记者关注呢?在码头被记者围着采访了两次就上瘾了?

想到这里,山猪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碗刚离嘴唇,他就笑着连说:“好茶!好……”

还没说完,就觉得有人猛撞了一下自己抬起的胳膊肘,这关节被撞都是四两拨千斤的,一下胳膊就被撞到朝着身体另一边挺直了,那茶碗虽然差点没脱手,但是茶水结结实实的淋了一路:从西装袖子到前襟湿淋淋的全是茶水。

山猪又惊又发狠,身体一动没动,但是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谁啊?在龙川敢对自己这么无礼,眼珠子是吃饭用的吗?

头顶一侧传来轻快的笑声,撞山猪的那人在大叫:“哎呀,这不是老林吗?这么巧啊?”(未完待续。)

201 被骗

山猪扔了茶碗唰的站起来,转身瞪着那人,竟然是齐云璐这混子,今天穿得西装笔挺,头上还戴着圆礼帽,身后跟着四五个外地生面孔,表情都嘻嘻哈哈的,看来是跟着他来喝茶的,走过过道的时候身体撞了自己的胳膊。

齐云璐本来满脸堆笑看着林留名,被突然站起的山猪吓了一跳,愣了下才笑道:“哎呀,这不是山猪大爷吗?怎么两位今天有空在一起喝茶?”

“喝你个头!你没长眼啊!撞我胳膊洒了我一身茶水!”山猪勃然大怒。

齐云璐吃了一惊,低头看了看山猪半身的茶水,赶紧叫道:“山猪大爷,这真不好意思,我就看着老林坐在这里,我着急打招呼,谁想不小心撞了您。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给您赔不是了,给您擦擦。”说着齐云璐抽出西装上衣口袋里的白手绢就要擦山猪的衣服。

山猪大吼一声:“擦你个屁!擦擦就行了?”

林留名站了起来,非常恼火的指着齐云璐叫道:“小齐,你这个混蛋就是毛躁!做事毛躁!连走路也毛躁!我家的那房子你盖半截不盖了,就给我扔西院了,我家现在还像个工地,下雨满地是泥,晴天全是土,给你说了多少次你也不听,把我付的定金和工钱还来!信不信我去告你毁约啊!”

山猪还以为林留名要给齐云璐说好话劝自己呢,本来林留名不是惹事嚣张的性格,而且和齐云璐也有交往。但一听他也很不满意面前这个一脸轻佻的家伙,本能就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这简直火上浇油,怒气更大。

齐云璐连看也不看山猪了。把手绢塞回口袋,还用手指弹了弹西装的灰,对林留名显得很不屑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笑,说道:“老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在选举吗?告诉你,我现在也算自由党的人了,昨天宝少爷说让我帮忙联络选举事务。哈哈。”

一听对方算自由党登堂入室之人了,山猪的气焰顿时消了五分,人也矮了一头,这有后台了那确实不一样。

没想到对面林留名“嗤”的一声冷笑,把手里的瓜子壳甩到桌子上,笑道:“就你那样还入自由党?你们什么情况,我们民主党能不知道吗?你这人就是削尖脑壳往上爬,恨不得舔姓郑的和张其结的屁沟子,人家还不吊你。不就是看你腿脚利索,让你帮着搬家去纺织厂而已吗?还自由党呢?我草!”

又一听这话,“敢情这小子是花生壳壳--装人啊!”山猪怒火又起来了,人又高了一头。看着齐云璐眼珠子又瞪起来了,这是威慑。

但是齐云璐和林留名好像有积怨了,此刻眨眼间两人就吵起来了。齐云璐当即怒道:“老林你说话注意点!我不就是没时间给你做活吗?有你这样说的吗?都老朋友,一点情面不给?”

“谁给你老朋友?”林留名反唇相讥。他指着齐云璐叫道:“告诉你,姓齐的。你在龙川没有根!就许你耍我这一次,以后你别想在龙川混!”

“别尼玛胡说八道!龙川你家开的吗?你抽鸦片抽多了吧!”齐云璐大吼起来。

看着两人真火了,林留名在桌子后面指着齐云璐勃然大怒的叫道:“你再说一遍?”而齐云璐带来的几个外地人也开始拉齐云璐,意思是劝架熄火。

山猪愣了一下,刚刚还是他想和齐云璐搞事,没想到林留名倒是先和齐云璐干起来了,把自己闪在一边,现在齐云璐就和他并肩站着,他伸手拉住了齐云璐的西装肩膀,意思是让这个混蛋好好说话,别再闹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齐云璐左手猛地一拨,极其嚣张的把他的手打开了——这一下可挑衅意味十足,别说他是山猪,龙川堂的打手头目,就算面对小流氓,在这样双方有火气的情况下,这一下足够引起一场斗殴了。

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不尊重过了?山猪都被齐云璐这一打弄懵了,站着瞠目结舌没有吭声,而齐云璐好像也气晕了,还不罢手,扭头冲山猪吼道:“不就是一杯茶吗?上次你弄脏我裤子我都没给你计较!你唧唧歪歪干什么?你他|妈|的算老几!”

不提裤子还好,一提裤子,山猪新仇旧恨一起来了:那天下雨,大家都去见宝少爷,自己一把把骑在门槛上要挤进李广西家门的齐云璐给推地上了,那一天这小子就像呲牙的疯狗一样咬了自己一口,当众撒泼闹事,竟然敢要挟龙川堂。因为记者太多、人多眼杂,不得不赔了他几元钱。

这不因为事情太多太大,山猪还没来得及把齐云璐这小人物小事摆上报复和教训的日程,今天这混账居然又来了。

看着这最近好像疯了一样的混子指着林留名还想大骂,山猪一咬牙,一脚踹上了毫无防备的齐云璐,当即把他踹飞了出去,冲开身后两个朋友,后背靠在了对面桌子上,当即叮叮当当的砸翻了这张桌子,坐在了地上。

“打得好!这畜生欠揍!”林留名第一个拍着桌子叫好,在叫好声中,山猪握着拳头又冲了两步过去,看爬起来的齐云璐竟然咬牙切齿还要挥拳打自己,“斗殴秀才”山猪怎么会在乎这家伙的粉拳花腿,一拳一砸一摔,齐云璐就被打跪在地上。

看着他跪在那里,抱着头,露出礼帽圆顶对着自己,山猪不解气但也不想弄出什么事来,他下手很有分寸的,绝对不想打得齐云璐满脸青肿好让他对自己造谣,所以他就居高临下的对着齐云璐那礼帽圆顶咚咚咚的又是狠狠几拳,打你脑壳你总不至于剃光给记者看头皮发青吧,这里还是人最硬的地方之一。用拳头发力打一点事没有,还隔着个礼帽。顶多让你脑袋疼两天长个记性。

打了几拳,山猪就停了手。抬起头来四处查看局面,只见原来喝茶的顾客都站起来观望,只是观望而已,没有记者看见大新闻的激动和凑过来的意思,齐云璐的朋友也没有敢围上来的胆量,看起来这次惩罚行动很成功。

山猪他也并不想惹事,选举期间,慎言慎行是宋东升和翁拳光三令五申的命令,不过这慎言慎行可不是说有人欺负到你头上。你被打了左脸再把右脸凑过去,这事有个限度,对于齐云璐这种行为就是欠揍。

“老实点,这里是龙川。下次再不长记性就没这么轻易了。”根本没有打过瘾,但是也不敢再打了,山猪直起腰,两手拽住西装前襟同时一拽,潇洒的恢复了西装的平整,得意洋洋的转身往回走。

而且他没有先看林留名。而是霸气十足的转了一圈脖子,让那里发出一阵轻响,然后才如同拍死土狗的雄狮那样威风凛凛的看林留名,眼神里满是得意和邀功:看看。我给你出气了吧?

但是等他看到林留名的时候,没有看到高高竖起的拇指、殷勤倒茶表示笑意的神情,他看到的是一个腰朝前拱着。手扶着桌面,眼珠瞪得溜圆。嘴巴都合不拢的林留名,一脸白日见鬼的模样。

“怎么了?那小子在我背后抽刀?枪?”山猪愣了刹那。闪电般的转身,手顺势抄进飞扬而起的西装后摆,朝后腰手枪摸去,但是这一非常专业和潇洒的动作就在目光先捉到那可能敌人的刹那,戛然而止,把这个帮会老二冻结在当地,他也目瞪口呆、眼珠子随时弹到地板上了。

齐云璐没有抽刀,更不要说拿什么枪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面朝山猪他们,两手还是仅仅捂着脑袋上的礼帽,然而礼帽下全是章鱼脚那样爬出来的红色血流,一道又一道的溪流一般顺着脸往下淌。

乍一看去齐云璐好像在脸上罩了一个漆成红色的栅栏,劈头盖脸全是血了!

“我…擦…”山猪已经彻底被惊傻了,以他多年的帮会生涯,棍击、刀砍、枪击都见过,但独独没见过一个人脸上流这么多血的,唯一可以比拟的,也许只有杀猪的时候。

“齐哥,你怎么了啊!”有人一声吼,大家才全反应过来,齐云璐带来的朋友围了过去,把他遮蔽得看不到了,山猪瞠目结舌的扭头去看林留名,还保持着马步微弓抄枪的姿势,都忘了这茬了。

林留名也在看他,然后林留名问道:“你手里有铁块?”

“铁块?没有啊!”山猪大吼一声,唰的一下原地跳了起来,把两只手摊开放到林留名面前,大叫道:“我就是用拳头打了他头两下,他怎么可能出这么多血?”

“头磕到桌子角了?”林留名歪着头问道。

“屁啊,他明明是后背撞到的……不,难道真是头磕着了?”面临如此可怕的现实,山猪突然无法自信,不能确定齐云璐是怎么撞翻那桌子的了,愣了片刻后,他一手捂住了脸,扭头去看那满脸血的倒霉蛋。

齐云璐那些朋友在他被揍的时候,都袖手旁观,现在腿脚可快,有两人抱着齐云璐不往外走,反而朝里冲,有人大叫:“老板,有个床板躺吗?”

还有人大叫:“叫医生!谁去叫医生?”

这时候站在旁边包厢里有人站在门口,用外地口音招手叫道:“过来,我懂点皮外伤,我看看。”

两个人立刻抬着齐云璐冲进了那包厢。

林留名惊恐的看了山猪一眼,走出桌子,顺着过道就往包厢跑,山猪咬了咬牙,唉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但是齐云璐的朋友在过道里堵住了他们,叫道:“干嘛?你们打了人还想干嘛?”

“我去看看啊!”林留名叫着,但被他们推开了。

“滚开!”山猪挤开林留名吼叫着往前挤,但是现在和刚才不一样,刚才看起来这伙人都是软蛋,此刻却不同,当即有人揪住了山猪前襟和他对着推,大叫:“你还想干嘛?报警!”山猪一时也进退不得。

包厢里的地板上,齐云璐一被撂在地上就立刻坐了起来,摘下血沃透了的帽子,看了看里面已经被击破的猪膀胱还在淌血,满脸血迹的他小声笑道:“怎么样,我演技还可以吧?”

“不错。”抬他进来的一人蹲在他身边说着,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蹭上的满手鸡血,伸手进了自己怀里掏东西。

“放心,我一会继续装死,直到记者到来…..”齐云璐满脸堆笑的说着。

不过他还没说话,蹲在他身边那人手猛地抽了出来,齐云璐还没看清是什么玩意,只觉眼前黑风掠过,接着咚的一声闷响,齐云璐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那个人摸了摸齐云璐头皮,点头道:“伤口够大,可以了。”说着把手里的半截砖头重新塞回怀里,和两个人手脚麻利的又把齐云璐抬了出来,这次不是像抬死狗,是真的抬着死狗一般了,而且没有礼帽了,是脑袋对着过道抬出来的。

“看看这个口子!你们下手太毒了!”一个“朋友”拨开齐云璐血淋淋的头发,把头皮上崭新的伤口摆开给山猪和林留名看。

两人呆若木鸡。

从选举开始,龙川绝不缺头条,而是头条爆发般的出现,一天出两三条的都不稀罕。

这天周五晚上的头条新闻肯定是《龙川各界送别李约翰长老》,但是龙川不负众望,在中午的时候又出来一个突发性爆炸新闻:《自由党候选人被殴至重伤、行凶者为皇恩候选人心腹》。

自由党不干了,直接把头破血流的齐云璐扔上门板,在大太阳下抬着满城游街示众,郑阿宝亲自跟着喊口号:严惩凶手!还我公平!皇恩大败类!翁拳光黑帮会!买凶杀人!

群情激昂声中,门板上的齐云璐身体动了一下,他艰难的转头,非常艰难:脑袋疼得要死就不必说了,脸皮上那些真假人血都晒干巴了,简直和套了个面具壳一样难受;而且头上那太阳简直要晒死自己啊,渴得受不了了。

转头成功后,他嗫嚅着干裂的嘴唇奄奄一息的朝旁边那位看去:郑阿宝正在保镖遮阳伞下振臂狂呼要严惩凶手呢,齐云璐哀叹了一口气,使劲浑身力气却只发出小声:“宝少爷…宝少爷…”

“你醒了?表现不错!”郑阿宝立刻窜到门板这里,笑着叫道。

“给点水喝行不?”齐云璐觉的都要被头顶那太阳晃瞎晒成人干了。

“坚持住!马上就游街完毕!回去就给你两千元大赏!”郑阿宝奸笑着拍了拍这可怜人的身体,跳回保镖手里巨伞的阴影下,继续振臂狂呼“皇恩可耻、龙川堂是毒蛇”去了。

门板上的齐云璐没有办法,只好把头转开,闭上眼睛感受活活被烧烤的滋味,肚里破口大骂:“草|尼|玛的郑阿宝,要是知道你打算拿真砖开我脑壳,给我两千我也不干!我被骗了!”(未完待续。)

202 纯洁

“山猪按捺不住怒气,失手打伤了齐云璐”,这个消息是林留名一个人跑回三一广场报告的,一听他说完,台子里的茶杯当即摔了一地。

林留名独自跑回来报信,是因为山猪压根就没能出那茶楼。对方给他看伤口之后,山猪是什么角色,当即觉察情况隐约有异:自己那“龙川神拳”练一千年也打不出这种钝器伤口,桌子也够呛,齐云璐一直戴着帽子的啊!

而且面前这伙齐云璐的“朋友”从开始的胆小怕事突然变成此刻的杀气腾腾,摆明了有备而来。

而且先前不鸟自己的那伙记者突然全部围了上来,又是采访吓傻了的顾客、又是采访连说和自己无关的老板和伙计,听听他们是问什么样的问题:

“山猪把齐云璐的脑袋往桌子角上磕的时候,你害怕不害怕?”

“你们看到山猪行凶流血满地有何感想?”

“你本地人吗?叫什么?住哪里?作证吗?给钱。”

这是什么鸟问题!

莫不是中了圈套?齐云璐就是故意来找打的?山猪想到这里,身为各种圈套、揩油、碰瓷、仙人跳祖师级人物的他立刻就想先脱身,被对方围住是有理说不清的。

但是对方哪里容他脱身,几个人死死揪住山猪,山猪狗急跳墙也顾不上什么慎言慎行的禁令了,挥拳就打抬脚就踢。

然而对方竟然毫不畏惧,有个小子冲过来一下子就掀翻了山猪,几个人把他干净利索的摁在地上。把两手扭在背后,皮鞋踩在背心上。从后腰缴了手枪。

对方身手这么利落、这么专业,整个县城怕都是不多见的。山猪突然想起其中一个人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用下巴擦着地板,满脸流汗的扭头去看那个人,惊骇的叫道:“我在李广西家远远见过你,你是郑阿宝的手下……”

“放屁!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基督徒!”那人一点也不邀功。

他不邀功,山猪哭了。

用下巴擦着地板再转回脖子去,勉强抬高头,只见林留名正满头大汗耗子一般后退着朝外溜,可惜刚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个屁股墩:张其结领着一伙人来了。

他大吼着:“谁打了我们的党员!我们的党员谁打的?是不是你?”

林留名好像吓破胆一样,在地上坐着朝旁边挪了两步,一边叫着:“和我无关。”一边爬过小门门槛,出去之后才站起来撒丫子跑了。

看着张其结绷着的脸上满眼都是得意之色,山猪啐了一口,大叫道:“草|尼|玛的自由党!有你们这么玩的吗?给爷爷来阴的?我草…..”

还没骂完,只觉胳膊被拉,背心被踩,手臂疼得好像要脱臼一样。顿时不得不侧脸贴住了地,另外一人的皮鞋底立刻踩住了他的脸,他说不出话来了。

随后脸贴着地板的山猪就听到人声沸腾,自己头前边咚咚的脚步声不断。一会是什么烂报记者高声喊叫;一会是欧杏孙惊讶的询问,以及中间没有停过的张其结的血泪控诉。

这一切结束还是因为身后传来了齐云璐奄奄一息的声音:“行行好吧,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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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山猪打伤了齐云璐。民主党和皇恩将帅都是大吃一惊,宋东升和翁拳光更是一左一右揪住林留名的胳膊来对着吼叫着问。林留名就说好像是山猪踢了齐云璐朝头上打了几拳,他就脑壳被打破了。

“好像?他怎么打的?拳头能打破头皮吗?”翁拳光很专业。

林留名不得不演示了茶楼那一幕。摆出了个脚踢镇关西又来了几下武松打虎。

“这能打破那家伙的头?他头是豆腐做的?”翁拳光瞪着眼大叫。

“好像是头磕在了桌子角上。”林留名无奈的摊开手。

一听此话,大家都默不作声了,论到武术,翁拳光这“专家”认为不太可能,都是吹的;但要是论到桌子角、玻璃尖、绊倒人的小石头这些无所不在的“暗器”,别说一拳过去他脑袋流血了,他死了都有可能。

接着民主党派出的耳目和本地人拥趸纷纷来报告齐云璐伤情:他们在对面的李医生诊所,听说是皮外伤,伤口也不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血流的看起来很多。

“擦!我说了让你们慎言慎行的,就是怕你们动不动就打架出事!”宋东升气得坐下后,连续大拍桌子,上面茶壶茶碗叮叮当当乱跳。

“哎,这怎么说呢?练武的都火气旺,昨天不是也动手了吗?还是几百人……”翁拳光无奈的给自己和手下开脱。

“昨天能和今天比吗?昨天是贱民互殴,死了几个都无所谓!今天他打候选人!候选人和打手能一样吗?打就打了,不会给个内伤吗?还尼|玛打得血流满面、皮外有伤,这是作死啊!”宋东升桌子上的茶壶茶碗还在乱跳,跳得更高了。

易成站起来,两手摆开,说道:“算了算了,还是去治安局看看情况如何吧?我这里带有律师,立刻让他们帮忙。”

说罢,二话不说让人去火车站请律师过来。

宋东升和翁拳光连连道谢,这时候街道上已经传来:“皇恩败类!翁拳光黑帮会!买凶杀人!”的怒吼了,郑阿宝为了赶时间和制造效果,压根就没让李医生给齐云璐缝针,先拍自由党在齐云璐身前捶胸痛哭的集体照,拍完了直接扔上门板游街,打算游完了上治安局弄山猪。

“靠!果然被利用了!郑阿宝要搞臭你!”宋东升咬牙切齿的对翁拳光叫道。

翁拳光汗流满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连连跺脚吼道:“我一定要宰了山猪这个王八蛋…我一定要宰了山猪这个王八蛋……”

易成过来拉住了翁拳光。对宋东升说道:“这事先看看具体情况,撑死就算个斗殴。应该没有大事,又不是钟二仔的死罪、李广西的坐牢那么严重。”

“山猪。一直是龙川堂的二把手吧?翁先生的心腹?对方是想砍手吧?”方秉生也过来说道。

“你说得对,试试看能不能捞出山猪。对方是想灭我们声誉外带砍我们的手,不能让他得逞。”宋东升说完,站起来对易成抱拳道:“我们也带有律师来,但是若得洋药行会精英律师助力,应该是如虎添翼。”

“过奖,皇恩律师相比我们更精英。”易成谦虚道。

“我们马上去治安局询问山猪具体情况。律师到了请直接去那里找我们。”宋东升当即站起来要走。

易成手一摆说道:“那还请二位马到成功。”

宋东升刚要从台子后面转出,突然又跑到台子前看黑压压的游行队伍,那里口号震天。沿途围观者如堵,街道两边不时有白烟腾起,那是照相机,他转回身来问道:“可否请贵党在报业方面协助我们一下,不能让报纸一边倒的。虽然老翁就是帮会分子,但是帮会也可以包装成好帮会,若是被郑阿宝黑成了犯罪团伙,我们也非常被动。”

“放心!皇恩的事就是民主党的事,就这样定了。你们去解决前线问题,后方报业我帮你们去联络。”易成坚定的点头。

宋东升也点头表示感谢,伸出手来,和易成握在一起。两人同志般同时用力摇了摇,带着人马离开广场去了治安局。

皇恩的人一走,干将方秉生不待易成下令。立刻摘下台子上衣架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拿下上衣挂在胳膊上,又捡起靠在墙角的文明棍。这才说道:“易先生,我马上去联系报业,民主党这边的大报也多的是,肯定可以与自由党平分秋色,不至于让我们被压着痛殴。”

说罢转身就要走,但是易成一把拉住了他。

接着易成让其他闲杂人等都离开高台。

“嗯?您还有吩咐?”方秉生疑惑的转过身来,只见易成并不说话,却嘴角上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们?你刚才说:‘不至于让我们被压着?’”易成反问道。

“我们?”方秉生疑惑的重复了一句,没有理解。

易成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背对着方秉生,双手抱臂朝台子下看去,方秉生他顺着满脸诡异微笑的易成视线看去,只见宋东升和翁拳光一行正匆匆的下了广场。

“难道这家伙不想帮皇恩?”这个念头在方秉生心里一闪,让他目瞪口呆,文明棍都脱手了,他仓皇的弯腰捡起来。

易成嘿嘿一笑,转过身来,手拍了拍方秉生肩膀,说道:“山猪被宰,这事我需要你做得漂亮,在报业方面要明帮忙暗落井下石。这次,我们帮郑阿宝。”

“什么?!帮郑阿宝?!”方秉生惊叫道。

“嗯,昨晚我和郑阿宝商量的。”易成笑起来,弯弯的嘴角带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标枪一般指着宋东升的背影。

“和郑阿宝商量?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方秉生还是惊讶的目瞪口呆。

易成笑道:“我们三家去领受圣谕的时候,我不是去了衙门香坊(厕所)吗?郑阿宝也跟去了,在里面我们聊了三分钟,就达成了这个协议。”

“是吗……三分钟……为什么啊!”方秉生瞪着眼珠叫了起来。

易成解释道:“郑阿宝很不爽皇恩,他找我合作,想做局做掉搅局的皇恩,还是我们两党平分天下;但是我否决了,皇恩对民主党还有用,不能随便交给对方;我就提议做掉翁拳光的副手山猪,这个人是翁拳光的心腹,做掉他就等于砍掉翁拳光和皇恩的手。郑阿宝对此无异议,他也能体谅我的处境。”

“啊……”方秉生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这看似不共戴天的死敌竟然能暗中合作,而且仅仅三分钟内开价、还价、决断。可想而知,两人总共也说不了几句话。就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易成继续说道:“从衙门出来一小时后,郑阿宝就定出了策略。让齐云璐这个不起眼的陪考候选人当诱饵,引诱山猪揍他。其实就是个简单的碰瓷而已,以山猪的性格和以往做派很容易上钩。而且我们的要求也很小,不要求用死罪或者坐牢来陷住山猪,仅仅要求衙门以小罪关他21天,乃至14天都可以。那时候选举就基本结束了,他出来不出来都没有大作为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方秉生问道。

“是林留名当联系人的,他和齐云璐有生意来往,不引人注目。”易成笑道:“昨晚林留名来找火车站我的时候。你因为庆功喝多了点酒早睡了,就没叫你。而且这圈套很小,成不成也看运气。所以你看,今天我特意请宋东升他们来这里坐,又特意让皇恩指使山猪孤身跟着林留名出去拜票。计划很顺利,天助我也。”

方秉生合上了惊讶的嘴,但声调还是带着惊骇,他说道:“若是山猪被废掉,那么皇恩就少了个干将。他们势力大减,会不得不更顺服依靠我们民主党,对不对?”

易成冷冷的哼了一句:“皇恩也太不像话了,本来就是半途杀出来的。还把调子摆这么高。他们其实想沾光我们,却动不动搞得像我们求他们似的。把我们当傻子耍吗?当抬轿的吗?民主党怎么能容得了这种事?不敲打敲打,他们就不知道谁是老大!龙川搞服了。合作顺利了,以后大选举也好办。说不定会心悦诚服的加入我党,那是个助力;龙川搞不服。万一翁拳光当选,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呢,到时候肯定漫天要价,当搅屎棍。现在是时候给他们个苦果子吃了,免得说我们不教而诛。”

这话听得方秉生心悦诚服,背心也出了一层冷汗,他瞅着易成只觉自己平时大意了,压根低估了这伙人,一个比一个心黑手辣啊。

易成这时还在抱怨皇恩先前的嚣张:“什么保证翁拳光当选?这是皇恩不自量力。任何时候都要优先保证我们自己的候选人当选,让皇恩和自由党去争剩下的名额才是正道。”

“是!我明白了!”方秉生答道。

易成竖起食指摇着,脸上看着方秉生笑了,说道:“下面的事就要看你水平了,要给报业的新闻必须是皇恩觉的挺舒服,不至于翻脸;但却要是暗中踩他们的,陷死山猪的。”

方秉生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出来的汗,说道:“我努力去办。”

“去吧。趁他们皇恩腾不出手来的这几个小时,要搞定报业,让头条立刻朝帝国各地发送。”易成说道。

一个小时后,除了自由党杀气腾腾、喊冤叫屈的“软文”外,支持民主党或者被收买的报纸开始朝各自报社发最新最劲爆头条。当然表面上看是为山猪开脱,说什么无意磕碰而已,但实际上则不然:

他们往往提到山猪是武术名家,这也是龙川堂自己吹的,练武多年,头可碎石、手可弯铁,简直一人形火炮!又提到齐云璐就一白面书生,别看是建筑士,据说两块砖都搬不动。

所以他打齐云璐血流满面肯定没有动真格的,因为山猪动真格的,齐云璐脑袋都会被直接打碎。那么这事就是山猪功夫太好:用树叶剃胡子、拿筷子断刺刀,而齐云璐太面了,碰一下就皮破血流,菜刀和豆腐两个遇到一起,所以豆腐就悲剧了,但菜刀真的没有杀心。

这压根就是说山猪虽然没有杀人心,但绝对拿拳头打破了某人脑袋了,而且还是恃强凌弱。

而在衙门里,郑阿宝也没放过宋东升,指着奄奄一息的齐云璐那伤口,大吼要以故意伤人罪逮捕山猪,并且要求调查这不是翁拳光买凶伤人,并且决不许保释。

宋东升当然不会同意,他第一求的就是保释,其二才是无罪。

两家闹到大法官那里,早有准备的郑阿宝提出齐云璐是钢钢硬的正牌候选人身份,在选举里应该被额外保护,否则选举中随便一个流氓伤了候选人怎么办?

并且自由党认为这是一个大阴谋:是翁拳光这个候选人出于卑鄙的动机而妄图肉体压制另外一个候选人。要求立刻调查翁拳光有无牵涉此案,并连带要求调查龙川堂的背景。是否是一个合法的经营团体,因此附带要求暂停翁拳光候选人资格。

而且决不许保释山猪,理由是:假如山猪他们给钱赔偿。就保释出来满街跑,候选人自己害怕啊,这还怎么选?要求循李广西因为候选人身份加罪的先例,加罪山猪。

大法官也郁闷:李广西案子还没审没判呢,郑阿宝你小子就叫嚣先例了?但是大法官确实认为因为选举中获选人自己或者针对候选人的犯罪要加罪,毕竟是选举,是皇帝看中的选举,要额外保护。

最后宋东升没有办法,他不想自己候选人副手被陷入重罪坐牢。更别说被自由党攀诬到翁拳光,以致于损害候选人资格,甚至于此事不平息天天叫着官司、报纸天天报道,这形象损害都够自己喝一壶的,自己就一个候选人,伤不起的。

他被迫和郑阿宝达成妥协:山猪赔100元,按伤人罪公开鞭刑三下、拘役21天,但是因为是对候选人犯罪,拘役地点应该在京城。和钟二仔、李广西他们待遇一样。自由党保证不进行对翁拳光的调查要求,齐云璐也不再追究。

周五这天半夜,李广西等嫌犯被从惠州治安总局押解往火车站,还没到就看着天空烟花绚烂、火车站灯火通明。远远听着火车站里鞭炮齐鸣人声鼎沸,进了车站后,他作为一个嫌疑犯被警官牵着。在黑影里走近列车。

这列车是龙川前往京城的,在惠州暂停。李广西等人作为嫌犯也要押上去前往京城。

远远看去,只见这列火车尽头是豪华包厢。地面上还铺了红地毯,站满了西装革履大礼帽的惠州名流,前面还有一排睡眼惺忪的小孩手捧鲜花,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包厢里出来后,人群响起海啸般的欢呼,小孩给他献花,带着大礼帽的市长上前半躬身握手。

“李医生?”在火炬和洋油灯的照耀下,李广西停住了脚步,怔怔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走吧,在龙川没看够吗。人家是圣徒,您老伪君子。”警官略带鄙夷的嘲讽这个胡子拉茬的男人,听到警官这么说,身后和他拴成一串的几个女子响起嘤嘤的抽泣声。

运送“选举嫌犯”的是这列专列上的普通车厢,因为需要夜里监管嫌犯,车厢里洋油灯不灭,照得很亮,武装押运警官还是挑亮手里玻璃洋灯,这才带着人犯上车。

李广西第一个上车,入眼就是坐在前排怔怔的钟二仔,几天不见,这个一样是县城风流小开的青年人面容消瘦、胡子拉碴、眼窝发青,呆呆的看着李广西上来,脸上没有表情,在洋油灯一闪一暗的光和黑潮水交织般,那张脸看起来彷佛一只陷在沙滩里的骷髅头。

“钟兄好。”李广西抬起手上的木铐子当做作揖,语言平静,他也认了命了。

“李兄好。”钟二仔略略抬头,回答道,表情木讷,显得他已经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了,仅仅是个游荡的孤魂野鬼。

李广西穿过过道,看到钟二仔侧后坐着王秀珠,这女子对他微微点头后,就又低下头,双手握拳嘴唇嗫嚅,还在祈祷。

“祈祷有用吗?”心里这么想,李广西还是点头说道:“王姑娘好久不见。”

这时中间车厢里响起一阵哭号,那是李广西老婆,她披头散发的在座位里乱跳,但是手铐铐住了她,她哭着大喊:“老爷!我们可怎么办啊!”接着又转过脸对着李广西身后几个人大吼:“都是你们这群狐狸精害的!你们一点都不忠心,就会出卖老爷!害人精!”

李广西背后的小妾们顿时哭了出来。

押运的女监管重重的用棍子捅了捅李吕氏,让她闭嘴,李广西哀叹一声,别过去脸,不忍看老婆,但是别过脸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旁边座位的阴影里还有个人,在死命的弓着腰低着头,想把自己埋入黑暗,那是王杰仁。

李广西仰头看着车厢顶板,不去看那个人,直直继续往前走,却听到身后的啜泣声:王杰仁在哭。

但是哭不哭的,对李广西都没有意义了。

警官让他在坐下,他木然的坐在座位上,让警官开铐子,再重新锁在座位上。

这时他听到旁边有人在大叫:“李老板!李老板!”

这声音中气十足,远不是车厢里刚刚那种弥漫着绝望的末日气氛,若是其他人是沙滩上骷髅头、尸体、野鬼,这声音简直一只活跃的寄居蟹,充满了愤怒的生机。

李广西扭头看去吃了一惊,叫道:“山猪?你怎么在这!”

山猪得意笑了,往后一靠椅背,立刻又龇牙咧嘴的恢复成抱着前面座位的姿势,他咬牙切齿的叫道:“那群狗贼!陷害我!上火车前还在三一广场当众抽了我三鞭,我是血肉横飞、皮开肉绽啊!这伙畜生啊!”

李广西惊讶的说道:“不是皇恩去了,你在帮助你老大竞选吗?到底出什么事了?选举的事?”

山猪啐了一口叫道:“别再给我提选举!选举前就被方秉生阴牢里去了,今天又被郑阿宝、张其结一伙阴京城牢里去了!说不定易成、林留名他们也有份!再看看车厢里这些人,谁几天前不是有头有脸的,现在全他妈的吃牢饭了!老子混了二十年江湖,以为自己心黑透了,谁料和选举里那伙人模狗样的富贵人相比,老子简直纯洁得像张白纸!”(未完待续。)

203 传单

【选举第五周】周六上午11点。阴。

今天龙川人脸上人人带笑,笑里透着惊奇,走过街道之时,从那些喜得合不拢嘴的人身边总是能听到关于李医生的话语:

“李医生在京城应该见陛下了吧?”;

“哎呀,听说皇太子亲自前往火车站迎接李医生啊,皇太子殿下啊!”;

“啧啧,据说京城要十里长街夹道欢迎啊,京城今天千万不要下雨……”;

“李医生太长龙川志气了,咱们这里也有个大名人了…….”;

“我等着买明天的报纸,看看李医生能不能和陛下来个皇室合影,牛比大了!”;

“李医生不算你们龙川人,人家是湖南人….”“我揍你信不信?!!”;

在过往路人这些喜气洋洋的议论中,有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胳膊下夹着一把雨伞,手里握着几张油印纸,站在一条街道边仔细看着贴满墙的纸。

这条街在三一广场不远,若是可以爬上墙头,东北可以看见教堂钟楼、西南可以看到火车站水塔,街道很窄,比巷子宽不了多少,人力车堪堪经过,但也被建筑狂-废县令刘国建铺上了马路,行人不多,很安静,远处的吵闹彷佛海市蜃楼里发出来的那般,可以听见却摸不到看不到,只有几颗垂杨柳在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里是一条闹中取静的小街。

龙川商业不能和大城市比,街道边地皮利用率不够百分之百,这里就是这样。很长一段距离是三家的院墙,没有做成临街商铺。因为是家里的后墙,住家也不管。墙上贴满了各种告示和广告,最近簇新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关于选举的,有各党自己贴的宣传告示,也有铁杆粉丝用毛笔写的大字报:比如《庄飞将否认林二妮指控,自承太监十年,彩票安全》;又比如《翁拳光黑|帮会,千万莫要买他彩票》;

这些告示边角处往往还被人写满各种各样的评语:“油漆工便宜,瓜皮巷找老王”;“庄飞将去死,下头都烂掉了”;“我喜欢男人的**你绞死我啊”;“你妈|逼的李广西让我亏了10元!”;“刘文轩是垃圾”;“买枪去雨来客栈说要货”………….

总而言之这里被本地人默认为是另外一个宣化坊。信息量比本地报纸《龙川商报》都大,当然在这里看消息,不比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读报纸,得小心脚下,墙边一排的小便痕迹还有几坨屎。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对上面某张簇新的告示很有兴趣,他脚尖小心的远离下面的人屎,身体上身却朝前躬身,身体弓得像只虾米一样,让眼睛贴近那上面小小的墨印字体。那告示罕见的还是竖排的,看起来让他很痛苦,一边看,一边嘴唇还嗫嚅着读着上面的字。

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肩膀猛然被人一拍,年轻人浑身哆嗦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去。回头的时候又想起脚下的炸弹,一时间仓皇的抬起一脚撑在了墙上。就保着这个怪异的姿势,他看清了拍他的人是谁。大叫起来:“老林,你要吓死我啊!”

林留名看着这人跨屎踩着墙满脸惶恐的表情姿势哈哈大笑起来,叫道:“小齐,你昨天才被开瓢,今天就到处跑啊?”

“擦!你知道我带伤工作,你还这么混账,你吓死我了!”齐云璐往后跳了两步,离开了那堵臭烘烘的墙,四面看看,看现在是吃饭的点,这条窄街上没有人,才松了口气,问道:“你来这干嘛?怎么总能遇到你?”

“妈的!方秉生会让我轻松吗?我天天到处拜票,和那群毫无信仰毫无道德的刁民打交道,你说,龙川怎么垃圾这么多?你丫的要是信新教你就玩命支持自由党得了,偏偏又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最可恨的是问我这牌坊我们民主党能给多少钱?我们给钱,这牌坊你们就不要了是吧?妈的!”林留名愁眉苦脸的说道,接着笑了起来说道:“花店老张说看见你经过,我就绕路来看看哥们你,果然让我遇到了。来来,让老哥看看你的伤。”

齐云璐撇了撇嘴,摘下头上的圆礼帽,露出上面一块被剃了头发的青头皮,上面一块浸透了血的白纱布好像一个大号蟑螂趴在头发里。

“谁给你剃的?好像狗啃的一样。”林留名再次大笑起来。

“李医生给剃的,还缝了好几针,老子头皮好像布一样用针线缝了,你信吗?我昨天倒血霉了啊。”齐云璐悻悻的戴回了礼帽。

“你昨天干得漂亮啊,全城都在议论你。怎么也不养养伤?”林留名笑道。

“养个屁啊。你光说方秉生难伺候,郑阿宝和张其结就好伺候吗?我这不干活吗?”齐云璐龇牙说道。

林留名摊开了手,感同身受的说道:“嗯,京城来的没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坏。”接着他凑过头来眉花眼笑的问道:“听说你陷了山猪,郑阿宝给了你大钱啊,多少?给哥哥透个风?”

听到这个问题,齐云璐难掩喜色的得意的笑了,接着死命掩饰:“哪有多少!老子被骗了!去之前,他可没说打算派人真拿砖头把我脑壳开了!那点钱医药费都不够,我今天脑袋还疼,擦!老林,真没多少钱…….”

“行了,别得便宜卖乖了。”林留名拍了拍齐云璐胳膊,说道:“和我还见外。郑阿宝的级别可比易成还高,那银子多得和土一样,你替他直接卖命,钱少不了的。”

“啧!真没有多少!我能骗你老林吗?”齐云璐皱眉大叫,接着换了一副“我知道你小子爽了”的表情,用胳膊肘捅了捅老林:“做完山猪这票。方秉生给你多少?肯定有几百吧?昨天你小子戏演得真好!我完全被你带入了,都不知道怎么被山猪踹出来的。”

“别逗了。不过一顿茶钱而已。”林留名也得意起来,但是立刻脸上挂上一层寒霜。叫道:“你小子怎么满嘴钱钱钱的,你有点信仰好不好?”

齐云璐往后退了一步,夹紧雨伞,脸上笑和鄙视并存,挥了挥手,说道:“不谈钱了,反正咱哥俩都肥了。”接着回头看看街口的人来人往,害怕的说道:“咱们刚弄了山猪,是不是避嫌。别走这么近?别人会说闲话吧?”

“扯淡闲话?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林留名叉腰霸气十足的说道,“皇恩和翁拳光心里肯定有数,这种碰瓷的事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问易成了,易成说没关系,让我继续找你要情报,就是让给皇恩上点眼药。倒是你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齐云璐一愣,接着大惊失色,说道:“难道龙川堂要报复我?我现在都搬了公司去张其结纺织厂了,老子有点怕。就是盼着选举结束,赶紧溜之大吉,反正我家不在龙川。”

林留名很不屑的扭头冷笑一声,说道:“龙川堂?那算个屁!论心狠手辣绝对比不上易成和方秉生。你知道么。方秉生考虑是不是找人把你暴揍一顿,然后栽赃翁拳光报复……”

“我草|他|妈|的!”齐云璐堪堪原地起跳,脸上表情都凝结了。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们民主党真这么狠?我草,我要不要现在就立刻从龙川逃了滚蛋?”

林留名挥了挥手。不在乎的说道:“大可不必。这事只是他们的预计手段之一,准备皇恩不听话的时候用。但是攀诬翁拳光不是那么简单。否则那孙子还能做老大?揍你成功概率板上钉钉,但是攀到翁拳光身上这事成功概率很小,仅仅是方秉生的预留手腕。别说民主党,你现在的主子郑阿宝怕是都有这个打算,弄得你半死不活然后再抬门板游街栽赃翁拳光。你放心混吧,选举结束前,怕是龙川堂还要保护你人身安全呢。”

“我浑身怎么一阵阵发冷呢?”齐云璐浑身打了个冷战,上下牙磕碰了两下。

“要赚钱要成功发冷就发冷吧,海宋这笑话很冷。什么钱不咬手?”林留名冷哼一声,直接伸手去拿齐云璐手里的纸卷,问道:“你这在干嘛呢?有什么自由党的情报?给我,我再拿去给他们混点赏金咱们分了。”

齐云璐把手里的纸卷抽出一张给林留名看,林留名一展开,先草了一声,拇指上已经沾了油墨,接着再看,骂道:“这怎么竖排的?有病吧?我报纸看习惯了,看竖排的头晕。”

对面齐云璐干笑了几声,说道:“今天这事很有意思,因为是张其结求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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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周五,齐云璐虽然脑袋被打开瓢了,还得罪了龙川堂,但是赚了2000元,这可是一笔大钱,算纯利润!以他赚钱的速度,运气不好一年都赚不到,运气好也需要半年几个工程;

而且其实仅仅是脑袋被砖砸了一下,周四龙川大斗殴中不知多少人伤势比他重,所以齐云璐第二天天不亮就欢天喜地的去纺织厂面见宝少爷“点卯上班”去了。

今天有需要他这个自由党边缘人做的工作,并且不难却很重要——就是粉刷清洁龙川中心教堂:李医生已经进京面见圣上,这是陛下打出的一颗信号弹;龙川长老会很快就会成为帝国教会的一个标杆,因此李医生出身的教堂以一个整齐一新的模样呈现给世人很重要。

而自由党就是以基督徒新教保守主义为核心党章的,表现在龙川选举里,就是紧紧搂住龙川长老会这个阵地,随着龙川长老会全国受人敬仰,这个策略将收获难以想象的好处,因此自由党上杆子要整洁修缮中心教堂,表明自己和龙川长老会等高洁人物和教会牢不可破的关系。

这种事自然是刚挤进来的小弟齐云璐的差事,所以齐云璐就欢天喜地带着一伙帮工去教堂打扫修缮去了。

但是就在齐云璐坐在教堂礼拜大厅第一排看着小弟做事,自己摘了帽子弯腰用手指捅头上的膏药纱布的时候。有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扭头一看是张其结。

“老张啊,看看他们正在擦十字架、换新讲道桌。…”一看是张其结,齐云璐立刻头不疼了、皮不痒了。站起来笑容满脸介绍现在的进展。

但是张其结把齐云璐叫到无人的角落,面有难言之隐,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想找你去看看一个人……”

“看人?看谁?没问题啊?是谁啊,要不要带点礼物去?”齐云璐中气十足的叫道。

“不是看病人或者看望谁。”张其结跺了下脚,叹了口气,说道:“刚刚有个人跑到钟楼上撒了关于我的造谣之辞传单!我想让你去查查他住在哪里,现在在干什么?”

“撒你造谣传单?肯定是民主党和翁拳光干的。”齐云璐义愤填膺的叫道:“放心,交给我了。县城都是认识的,那人是谁?叫什么?是咱们龙川的人吗?”

张其结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那人是个清国人,叫潘近星…….”

十五分钟后,在教堂门口,看了看那彷佛压到地面的夏季积雨云,齐云璐把雨伞夹到胳膊下,大踏步下了教堂台阶,然后还返身看了看正在教堂廊檐下悬挂新捐献洋灯的工人们,用眼睛瞄瞄那些玻璃洋灯有没有齐平。这才出发。

广场里依旧热闹,这里已经成了县城人交换信息议论大事的中心,有事没事经过广场的时候都会拐弯上来互相打个招呼聊聊新闻。

身为名人,齐云璐一出现。立刻大家都纷纷问好:贫民弓腰抱拳、富人脱帽致意,就是这人昨天让龙川堂山猪去京城坐牢了。

昨天下午,这广场人山人海。中间是被绑在高台下裸露背部的山猪,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西洋长鞭抽了三下,呼啸的刑鞭就如同剃刀。每一下都犁开他背部的皮肤,血点随着鞭子的飞舞满广场飞溅。

而这盛况的主要功臣就是躺在门板上被晒得半死不活的这齐云璐。

不是被揍的,绝对是被晒的。

不过今天齐云璐明显已经回过劲来,脚步带风、满脸春风到处和人打招呼,一点都没有昨日奄奄一息的可怜样子了。

走在广场上,齐云璐停住脚步,从鞋边捡起一张白花花的纸,现在放眼望去广场,满地都随处可见这种劣质的白纸,被人脚践踏,彷佛是北方晚春的易化的残雪一般,然后他扭头回望看向背后广场的制高点——钟楼,这一定就是张其结所说的从钟楼撒下的造谣传单了。

翻过传单,齐云璐皱了一下眉毛,暗想:你这传单印就印吧,撒就撒吧,你丫非得印刷成满清样式竖排的干嘛?

虽然对齐云璐这种识文断字的人来讲,看竖排也没问题,他们小时候都是这种排版方式,但海宋神皇最近几年规范报业,一律要求报纸和公开出版发行书籍印成横版,不仅全是简体字还严令加入标点。

标点养懒了读书人,满清读书人不能把没有标点一句话断成无数种意思不算本事,海宋读书人原本也可以,但是看习惯标点不需要自己断句的印刷品的海宋读书人越来越讨厌没有标点的古老文本;

横版竖版也一样,一开始看横版,海宋的识字人都不舒服,但习惯之后,又看不惯原来的竖版了,觉的费劲,文化就是如此,像习惯一样,一个没见过牙刷的老派人的孩子不会想到刷牙,刚开始刷会让他很痛苦,但是习惯早晚两次刷牙之后,又会觉的回家没法刷牙的日子让自己痛苦不堪。

忍着那恶心的竖排之后,齐云璐看了标题,看了之后大吃一惊:

《血泪控诉张其结大洋老千、欺诈引诱无数人倾家荡产》。

再去看内容,一样吓人一跳:

内里乃是说张其结在发迹之前,在美国混得狗屁不是,落魄到在“太平洋航运公司”帮工,在从美国至海宋的越洋轮船上当厨房帮工和招待,此人道德沦丧,卑鄙无耻,因为以前在唐人街赌场做过荷官,赌术很有一套,就靠着引诱中国同胞参赌,然后赌博出千、耍诈骗中国旅客的钱财。

当轮船行驶在浩瀚的太平洋之时,张其结勾结一批贼人,专门做局设套,以同胞身份/老乡情谊勾引坐船无所事事的中国人参赌,局内出千、欺诈无所不为,中计者往往都被他们骗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该文作者就是张其结提到的潘近星,他就是受害者之一,他说自己是清国福建人,1845年就前往美国淘金,十五年时间里席不暇暖、流血流汗、辛苦之极的赚到一笔钱,在1861年变卖一切产业携现金荣归回国,然而在轮船上遇到张其结这伙人;鉴于当时从美国到清国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大洋漫漫好像没有尽头,回家的日子显得极其无聊;他就没克制住赌瘾,被张其结诱惑开始赌博。

结果中了对方的圈套,小赢几元尝到甜头后,后几日连续去赌,而对方开始出千、换牌无所不为,福建人潘近星输得倾家荡产,全部身家近10万美金在轮船上易主,从离开旧金山时候怀揣万金的富贵商人变成了海京口岸身无分文的乞丐。

在海京港口,潘近星不得不跪地求近乎杀父之仇的赌博团伙头子张其结给点路费,否则就直接跳海自杀,张其结从“他自己的钱”里给了他40元美元,刚刚好够他回美国的路费,无颜见江东父老的他只好再次返回美国打拼。最近,也就是10年后才再次回到东亚。

而自己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此刻这个海宋名人、龙川缙绅、成功商人的张其结作孽。

在1861年,他就是跨洋轮船上中国人赌博诈骗团伙的头目。

“嗯?说张其结是赌博拿来的第一桶金?这是谁编的?方秉生还是宋东升?这么有才。”齐云璐撇了撇嘴,把捡起来的传单折叠起来,放进口袋,开始追查潘近星这个人。(未完待续。)

204 说法

仅仅依靠传单就追查这样一个人,在京城或者惠州也许很难,但是在龙川这小地方并不难。

齐云璐先在广场上找了那几个本地老烟枪,他们都子孙满堂由孩子养着不用工作,选举热闹之后,就把乘凉、扯淡、下棋的地点搬到广场来了,天天没事就搬着马扎坐着、不干别的,就是四处看、以八卦为己任,问他们:哪个外地人鬼鬼祟祟抱着一叠传单模样的纸堆进了教堂;

然后又直接回去问在教堂门口挂玻璃洋灯的手下,以及教堂里书店的席向道、打扫卫生的教会义工,上午自己在里面的时候谁进出过。

很快齐云璐就知道潘近星长什么样,没想到潘近星长相和外貌有点异类,追到他显得非常很容易:40或者50多岁,头发花白;穿清国人袍子,脚上穿西洋皮鞋;身高到自己鼻子,大约1.60身高;小眼睛、凸嘴唇,面皮发黑,典型的福建和广东渔民皮肤;驼背得厉害,走路还咳嗽;最明显的是,脑后留着一根清国的辫子。

“不就是一个清国小老头吗?”齐云璐肚里暗想,这种人在龙川可是很显眼的:这里也许有留辫子的清国记者,但都是年轻力壮才有精力来这里;作为内地小城,清国小老头可是稀罕。

接着齐云璐不紧不慢的去了周围几个可以印刷口袋里传单的小店,龙川可以用印刷机的就那么几家,不超过3家,料想店员对一个坚持印刷竖版的清国乡巴佬印象很深。

果然。就在候选人张河源店里,他儿子看着传单很纳闷的说道:“就是我们印的。很奇怪,他非得印成竖版的。我告诉他横版的好,他不信。再说,他说话很难听懂,福建话,说着说着呢,一着急就说洋文了!乖乖啊,福建话和洋文咱都不懂,另外小老头看起来有钱,现在你们选举。印刷生意好得不得了,他着急要印,还是额外给钱插队印的,估计是民主党还是翁拳光他们雇来的什么托儿,造谣张其结用的。我也懒得和他计较,随便给他印了三百份。”

“他住哪里啊?给你说了吗?三百份他那样的家伙提不动的吧?”齐云璐嘿嘿一笑。

“是送货的。小王,过来下,昨天那个福建人让你送到哪里去?”张河源儿子大声招呼起来。

一切都是这么简单,齐云璐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潘近星住所门口。

潘近星落脚的地方是个简单之极的小院子。两间正房、一间厨房一间杂物房、一个巴掌大的院子,非常破,墙头上都长草了,不过有一点:地点好。在火车站和中心广场的连线上。

这片地区要是按刘国建的话说:是灯下黑!周围都是繁荣西化地区,独独它们是保留着清国的风范,要是刘国建不被搞倒。再执政个三年,不。执政个一年,他就会一条大马路捅穿这个灯下黑;不过即便如此。这种小破院子撑死也就是120个银元可以买下。

齐云璐知道这家房东是谁,一个天天早晨卖早点的小贩子,老光棍一个,估计是羡慕最近县城房屋租赁生意大好,也把自己的房子出租了。

“老吴,听说你把你这院子租了?”齐云璐背着手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房东在门口树荫下坐着乘凉。

“哎呀,这不是齐先生吗?您昨天不是受重伤要死了吗?这么快又出来选举啊?”看到齐云璐过来搭腔,汗衫裤衩的老吴及拉着拖鞋拿着蒲扇站起来很殷勤的巴结,即便是个卖早点的对县城选举也是很熟悉的。

齐云璐对老吴没啥兴趣,指着他破烂的院门说道:“租了?真租了?”

“哎呀,齐先生,县城里外地人太多了,到处找房子短住,我也凑个热闹,租房子赚点小钱。”老吴看起来很高兴,提起租房,笑得合不拢嘴了。

“那你住在哪里?你家房子也不够多嘛。”齐云璐站在巷子里,弯腰往院子里打量,想看看潘近星在不在。

“我住杂物房子,我东西少,好商量,正屋给客人住。住杂物房,才觉得我那坐西朝东的小房子挺凉快的。”老吴笑道。

问明白客人样子好像就是潘近星,齐云璐问道:“有点事想问问你那客人,他在家吗?方便吗?”

“方便!方便!刚刚好几个记者走了,还有记者在采访呢!了不起呢!”老吴竖起大拇指一脸崇拜的说道:“我家也住了个贵客呢,虽然是清国打扮,但是我听见他给记者说英文了呢,好溜!听说也是西洋留学的呢,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呢!”

“记者?”齐云璐听了一愣,也不理老吴了,跨脚就进了那院子,几步走到屋门处,掀开帘子直接进去了。

掀开老吴散发着蒸饺馅子味道的帘子,一进去,齐云璐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就闻着里面好大一股烟味,他挥手在鼻子前挥了几下,看清了屋里的情势:

老吴很穷,正屋里也没啥东西,空荡荡的就是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柜子和一个倒扣在地上当椅子的长脖子竹篓;

床边竹篓上坐着一个人,面朝床,胳膊压在桌子上,一手捏着个笔记本,另外一手正从嘴里拔出烟蒂,指缝里还夹着铅笔;

床上躺着一个干瘦的男人,他斜躺在床上,因为身材驼背瘦小,当好像一只巨大的虾米窝在老吴破烂的竹席上,手里拿着一杆烟枪,枪眼对着桌子上一盏油灯,他在抽鸦片。

因为是炎炎夏季,白天进去这充塞烟雾和油灯的屋里,齐云璐立刻感觉浑身出了一身汗,越发感到热了。

“哦?这位是哪个报纸的记者?我就是潘近星。”床上的干瘦男人咳嗽着,用鸡爪子一样瘦骨嶙峋的手撂下烟枪。略略起身用难以听懂的福建口音的粤语问道。

他床边那个黑大汉扭头看了一眼,立刻扔了烟蒂。起身要握手,嘴里笑道:“齐大候选人怎么来这里了?你也找老潘?嗯?你来本身就是大新闻啊。”

“哎。在选举里,我就是个蹭吃蹭喝蹭上报纸的陪考,我来算什么大新闻呢?您是哪家报社的?”齐云璐微笑着和对方握手。

“我是《海宋选举报》的李文新社长,就是用圣经发电报的那家报纸。”黑大汉笑着自我介绍后,松开手又坐下了。

“哇,就是您啊?久仰大名。”齐云璐也不客气,一边恭维,看没地方坐,就坐在潘近星的床脚。从口袋里抽出传单说道:“潘先生,我来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您传单上说的事。”

李文新瞄了一眼齐云璐,脸上呈现出一种兴奋和恐惧交织的表情,他朝床上不知所以然的潘近星说道:“潘先生来龙川不过两天,可能不是很熟悉,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齐云璐先生,也是候选人,也是自由党的,和您说的那位是弟兄和同志。”

“嗯?这家伙什么意思?有点敌意啊。”齐云璐直觉感到面前这个记者对自己的到来又兴奋又有点害怕。大约是怕自己和张其结一伙的,扰乱他的当事采访人。

看着床上警惕的看着自己的潘近星,齐云璐指着手里的传单解释道:“老张的弟兄和同志可不止我一个,全龙川一半的人都尊重这位好人。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您在清国呆着不好吗?大老远的来龙川这小地方写传单?还是关于张其结的传单?就是想问问怎么回事。不能造谣一个好人嘛。”

“好人?张其结好人?我呸!”潘近星重重的一拍凉席。那里发出卡啦一声,老吴破败不堪的竹席被拍出了一个弧形的口子。

李文新扭头对齐云璐道:“我正采访潘近星先生。对他说的很有兴趣。要是潘先生不乐意旁边有人打扰,齐先生您要不吃完午饭后再过来?”

潘近星制止了李文新赶人的意思。他对着齐云璐叫道:“我不怕你是张其结什么人,反正道理在我这边!随便什么人来,我就是说真相!”

齐云璐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表示他这怒火发不到自己头上,接着摆手道:“您请说!请说!我就是好奇,听听。”

潘近星不再理坐在脚边的齐云璐,自己又倒回床上,头枕着胳膊,抽了一口鸦片,徐徐吐出一口烟,好像在思想被打断前的话题,然后他慢慢的说道:

“接着说,李先生,你可能不知道,美国虽然地名有金山二字,但也不是遍地黄金的,即便是去美国讨生活,很多华人也食不果腹的,甚至死在铁路修建上、歹徒枪口下,变作异乡的孤魂野鬼;我和我哥兄弟两人1845年就去了美国,那时候我才15岁,算很早的一批华人,美国那时候地广人稀,在一望无际的荒野里顺着铁路开一排杂货店、邮局、货栈,连民宅都没有就可以叫做镇子了;那个时候钱还好赚的,我们弟兄俩掏过金子、修过铁路、开过烫衣店、做过饭店、当铺、鸦片馆,干过棉花出口代理,什么都做过…….”

说着他对着床前两人伸出一只手来,说道:“看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烫伤就是熨烫衣服时候留下的;虎口的刀伤是淘金时候被蛇咬了,也不知道有毒没毒,我大哥就用刀子割开我的皮肤吸血出来;”

“我大哥就是被美国的毒蛇咬死的啊,当时是荒郊野外,我扛着大哥尸体走了16公里才回到镇子上啊,我们找到的金块还挂在我裤裆里,我扛着大哥一边哭,一边不停的问老天爷:‘我不要这金子了,还我大哥回来好吗’………呜呜呜呜…….”说到这里,潘近星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李文新和齐云璐一起递上手帕,空中两人手碰在一起,都是一惊,看着对方都在想:“你小子听得挺认真嘛,难道这家伙说得是真的?”

潘近星随便拿过一条手帕擦了眼泪,又抽了一口鸦片,哽咽着说道:“大哥死了。虽然我挖到了金子,但谋生依然不容易。就靠一个词:‘能吃苦’;别看洋人论身高力壮能顶我两个,我一个人能干他们三个人的活。拿命换钱啊。在1860年前后,我靠着淘金的收获和开店的成就,在唐人街小有名气,考虑到自己都30岁了,家里太穷,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娶媳妇,美国根本没有华人女人,娶不上媳妇,没法传宗接代;而且美国报纸说这边出了个基督徒皇帝。远东局势朝和平方向发展,我就想衣锦还乡算了,毕竟在美国过得再有钱总不是自己的家啊。”

“我变卖了自己的两个洗衣店,一个饭馆,一个鸦片馆,加上省吃俭用的存款,总计有了9万美金多点,这是我全副身家,我就上了太平洋航运公司的轮船。头等舱,唉,谁能想到在轮船上赌博起来了呢?我要是继续坚持节俭和财不露富,买个二等舱或者三等舱船票。怎么会认识端茶递水的张其结呢?十年来,我每天都会想起来这事,每次想起来我就想剁掉自己这双手啊…………”潘近星说到这里。突然安静了,翻了个身。怔怔看着头顶的屋梁,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了。不住的流,如同溪流那般。

“9万美金是了不得的大钱,相当于9万两银子;料想以您的能力,另外这十年也应该有这么多身家吧?但是您现在看起来落魄了点。这样的话,谁能相信您在1845-1860年能赚9万美金?”刘文新等了一会,看那眼泪流起来没完没了,自己单刀直入的发问了。

听到这个问题,潘近星猛地转过头来,用鸦片枪指着李文新睁大满是眼泪的眼睛吼叫道:“讲清楚!不是我一个人赚的,是我和大哥两个人近20年工作的血汗钱啊!还搭上我大哥一条命啊!!!”

屋里鸦雀无声,潘近星悲惨的吐了口气,好像泄气的皮球一般委顿在床上,把烟枪撂在手边席子上,擦干了眼泪,说道:“我回去美国后加倍悲惨:黄金早挖光了,谁还能再在毒蛇密布的沼泽里挖到金块?重新开洗衣店,到处是华人在竞争,价格被压得不像话;开鸦片馆,我没有本钱了,当地帮会老大看我没钱也不再罩我了;而且美国居然还南北内战了,男人都去打仗了,经济萧条之极,洋人都过得很苦,我这种华人过得更苦!我这第二个十年咬紧牙关没日没夜的苦干,才仅仅存了几千美元啊,而我已经离开家25年了,40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流着眼泪从美国回到福州,根本不想回家啊,家里亲人都死光了,我又这么混账:大哥白死了、血汗钱全都被骗光了、自己又不争气没有赚多少钱,我有什么脸皮回去见乡亲?我连座西洋碉楼都盖不起的,而十年前我是可以盖、可以光宗耀祖的!这是为什么我在福州口岸看到报纸上的张其结,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千刀万剐的男人,我立刻咬牙切齿的从福州坐船来龙川,我就要一口气!这个人偷了我的钱!偷了我的青春!废掉了我整个人生!”

“你怎么能确认轮船上就是张其结呢?你是福建人,他是广东龙川人,你们也不过就是轮船上几天相处吧?假如他真是轮船赌博团伙头目,你怕是连他真名是什么也不知道吧?”李文新问道。

旁边的齐云璐也想问问题,但听到李文新的问题咋舌不已,把自己的问题咽回去了,因为比起为张其结质疑来,竟然是这个记者更犀利,一针见血。

“我当然知道他!谁骗走自己一生血汗会不追查他?”潘近星锤着破席子叫道:“身无分文的我,在海上漂泊一个半月后重新抵达金山市,在船上我就听了船员们说有伙中国人专门骗中国人!是骗局!我新找的工作就是“太平洋航运公司”厨房杂工!我想找到他,要是要不回自己的钱,就和他同归于尽!结果半年后在船上我终于遇到了参与赌局的一个混蛋,在我发疯般的用刀子尖捅着他的肋骨、手掐着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吓得跪在甲板上,什么都给我说了……..

我竟然接替了张其结的工作岗位,而他这个畜生竟然拿着我的血汗钱回家光宗耀祖去了!!!”

说着他从席子上拿出一份报纸来。那上面头版上就是张其结的大幅画像,潘近星指着报道上被他划线的部分给两个听众看:“看看。这个人渣说得多好听:‘我之所以留辫子,是因为这是我在美国努力工作的见证和好帮手’。这是胡说八道,张其结辫子是他作弊的工具,他把辫子盘在头上,牌就可以藏到辫子里,以挠头皮或者擦汗的动作换牌!这个人渣!”

齐云璐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旁边的李文新简直如律师一般专业,他趟开手说道:“这没用。你还是什么都证明不了。你不也留着辫子吗?难道说你也是老千?对吧?”

“我刚才说告诉我这事的诈骗犯也是这边的人,叫做黄老皮。龙川附近的河源县人,他三年前也回宋国了,我来之前特意去他家找他,但是他已经因为私开赌场被河源治安局抓了,判刑三年,我没见他。”潘近星拿出一张纸,说道:“这就是他家的地址,他也很恼火张其结,因为张其结本来说分钱。但是只分给他们一万多美金,其他的钱,都被张其结自己带着上岸私吞了。”

李文新拿过那纸片,看看上面的地址。警惕的看了一眼凑过来头要一起看的齐云璐,直接把纸片装进了衬衣口袋,说道:“这东西给我吧。”

接着李文新转头问齐云璐道:“我大体问完了。齐先生您要问什么?”

齐云璐一愣,还没说话。潘近星冷笑着问齐云璐:“是不是要考校我英文,问吧?”他是是用英文讲的。

齐云璐能听懂英文。赶紧摆手道:“我不考您英文,我就是来看看听听,您看起来这么有气势,我也没什么好讲的。”

眼看参访完毕,齐云璐又不吭声,屋里一时寂静下来,接着潘近星和李文新互相看看,突然异口同声的叫道:“嗨!我都忘了!”

“忘了什么?”齐云璐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两个都低头伸手进口袋摸索的家伙。

结果两人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钱币递向对方,又是异口同声的说话。

李文新说道:“这是曝料费……”

潘近星说道:“这是喝茶钱……”

李文新手里捏了五角铜圆,潘近星手里竟然是一张十元海蓝大钞。

“给我钱?什么曝料?”潘近星惊讶的看着李文新;

而李文新也惊讶的看着潘近星:“你给我钱?”

齐云璐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看来两位都不缺钱。”

潘近星白了一眼齐云璐,正色对李文新道:“今天在广场就有五六个记者来采访我,但是他们都没有您看起来信任我,聊了一会都跑了,只有您一直聊到现在,很认真,我很感动,虽然在福州在美国都听老乡说海宋都是道德沦丧只信洋神只认钱的匪类,但是我在美国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世界很黑暗,能有个人信任你不容易,不论是洋人还是你们宋国人,非常谢谢李记者一直听我唠嗑。这钱您收下吧,知道宋国报纸很厉害,希望您给我一个公道,给天下一个真相。这钱您就拿去用,我老了,在美国落下一身病,不知什么时候就一脚蹬了,求您给我个公道,让我可以闭眼下黄泉见我大哥。”

手里的五角铜圆在十元大钞面前确实拿不出手,李文新讪讪的把自己的铜圆掖回裤袋,接过了那张大钱,他想了想说道:“潘先生,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得提醒你:这件事在10年前发生,地点是在太平洋公海上,10年前海宋刚刚算开国立足脚跟,当时法律都没有!而你们赌博地点在美国公司船上、在公海上,适用于哪国法律呢?张其结出国的时候算清国人,回国的时候是美国国籍入籍宋国,这适用于哪国法律?而且就算他出千,你参与赌博本身就不受保护;你肯定也是美国国籍,因为清国现在对国籍都一桶浆糊,也就是说这事是10年前在太平洋上两个美国人之间的赌博,我本来是做民生类报纸的,对民事诉讼有点了解,这种事你打官司也赢不了的,甚至你都立不了案。”

“我是赢不了…….我也没想打官司…….”潘近星长叹一声,但是他猛地咆哮一声,攥着手里的报纸,拇指指甲深深陷入上面笑容满脸的张其结画像里,他摇着报纸大吼:“我这辈子毁在这个人手里了!我只是要讨个说法!官司不打,难道天良就没有吗?你们宋国不是说以神立国吗?不是说耶稣保佑你们吗?不是说你们畏惧上帝吗?不是说要选举民间精英为民做主吗?我就要看看海宋怎么对待这种精英?我就要看看上帝怎么对待这件事?!我要宋国给我一个说法!我要你们上帝给我一个说法!!!我要你们给天良和公正一个说法!!!”

李文新和齐云璐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未完待续。)

205 传奇

窄街上,齐云璐把刚刚听到看到的一五一十的说给林留名听,听得林留名哈哈大笑,叫道:“真想不到,宋东升倒还有些创意,连这种托儿都找的出来!不过县城人人皆知张其结这家伙从来不赌不嫖,私德好得不像个人,这迎头硬上说他赌博有点太可笑了,怕是听了信的人不多。这叫做用力太大太过了。”

齐云璐跟着笑道:“找托儿也得找个合体的啊,找个清国的鸦片鬼?一看就让人恶心,动不动一杆烟枪、说话满嘴福建话、还一副痨病鬼模样,穷不拉吉却还自称有钱人,这连记者也看不上眼啊。”但是他皱起眉头,问道:“哎?你刚才说什么了?那姓潘的不是你们民主党雇佣的群众演员吗?怎么说宋东升了?”

林留名愣了一下,摊开手:“我也不知道谁的托,我就是找了几个吃闲饭的说范林辉赌博、说张其结嫖|妓,每人一元酬劳,你说的那人也许是方秉生找的,反正我没见过民主党周围有那种清国鸦片痨病鬼,不晓得了。嗯,肯定是宋东升要报复郑阿宝了。”

就在这时,齐云璐收了笑容,捅了捅林留名,小声说道:“看,那小子出来了。”

林留名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那卖早点的老吴满脸殷勤的在门口树下站起身来,点头哈腰的叫道:“潘先生,您老出门啊?去哪里啊?去远的话,带伞了吗?别介下雨淋了您。”在老吴巴结声中,那个面皮黝黑的干瘪老头般的潘近星悠悠的出门了。手里还抓着一份报纸纸卷,用刺耳的怪异福建粤语说道:“不必带伞了。就去周围转转,买点鸦片膏。顺路再买几份报纸看看。”

“就是他啊?”林留名弓了腰让头朝前伸,以便看得更清楚那么一点点。

“就是他!”齐云璐看潘近星迎面走过来,别过头,装作没有看对方的样子,还拍了拍林留名后背,让他别太显眼。

林留名也立刻站直腰和齐云璐并肩而立,装作一起看墙上广告的样子,嘴里道:“这家伙肯定不是我们的人,就是宋东升他们一伙雇佣来的吧。”

就听着潘近星一路咳嗽着走过来。越来越近,到了两人背后的竟然停住了。

齐云璐回过头去,看潘近星正打量自己,他脸上立刻堆了笑叫道:“呀,这不是潘先生吗?这是要出门吗?”

潘近星没有吭声看了看齐云璐,问道:“你真是张其结的人?”

齐云璐呵呵一笑,说道:“这谈不上是谁的人的,张其结你也知道,龙川最德高望重的人之一。你在广场上乱撒传单,说得还挺离谱,换了谁,即便是耶稣。怕是也要看看是谁这么说吧?张其结老板和我是朋友,让我来看看你,搞清楚怎么回事。”

林留名在旁边帮腔道:“对啊。你这个乱造谣是过犹不及。要有个度。别说得太离谱,以致于谁也不信。我是好心劝劝你。”

他是出于对方是友军雇佣的考虑。而好意提醒。

不过潘近星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还是转头看齐云璐。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开口那样。

齐云璐和他对视了一会,尴尬的摊开了手,意思是:“您老看我,是什么个意思呢?”

潘近星咳嗽了两声,有点害羞般低头,然后伸出手指戳了戳齐云璐的西装胸口,说道:“你给我转告张其结,我知道他在竞选,而且好像你们选举里败类很多,动不动就进监狱了。他要是爱惜名声羽毛,想自保,把十年前骗我的钱还给我,我不算利息了,给我9万元大宋钞票,我就原谅他了,自己回清国!”

一时间窄街上鸦雀无声,风过杨柳的沙沙声和树上乌鸦的叫声清晰无比,潘近星抬起头,看了看下巴颏砸到地上收不回来的齐云璐与林留名,自己咳嗽了一声,背着手转身走开,用脑勺对着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扬起手里的报纸晃着说道:“宋国报纸很不赖,福州口岸也都是你们的报纸,多谢报纸让我认出张其结,不过就是横板的,看着头晕。他要有信过来找我!”

一直等到潘近星瘦小驼背的身影消失在街口的车水马龙里,下巴颏搓着地皮的齐林两人才互相扭头看了看,凸出的眼珠子差点互相擦住,接着窄街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林留名笑到屁股坐地,捂着肚子眼泪狂流;

齐云璐笑到跪在地上,一手拄着地面,胳膊下夹着的雨伞都滚在了地上。

两人好不容易停住,互相对视一眼,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会,林留名站起来,用手背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叹道:“哎呀,这皇恩找托就找吧,你找个笑星来?哈哈!疯了吧!”

“这肯定不是宋东升找的,弄不好是翁拳光找的,也只有他这个乡巴佬恶棍这么逗,肯定吃了回扣了!哈哈,9万啊,真敢想!哈哈,他怎么不去抢银行?”齐云璐笑得浑身乱颤,弯腰下的手都摸不到伞了,抓了好几次才捡起来。

“抢银行也抢不了9万!”林留名擦着眼泪,伸手拿过一张齐云璐从潘近星那里收来的传单,扬了扬说道:“回去给民主党他们讲笑话去。”

林留名拿着传单跑去了火车站,民主党一伙人正喜气洋洋的欢迎搞死李广西的大功臣山鸡回来,就是他守在惠州李广西巢穴,不仅没让一个罪证逃掉,还街头勇斗生擒了差点逃掉的李广西,实在是大功一件。

除了欢天喜地的民主党人,宋东升和翁拳光一伙皇恩党也皮笑肉不笑的跟着。

他们不是傻子,会愚蠢到以为昨天自由党陷害山猪这件事上,民主党是朋友;相反他们都有数:山猪是易成点名跟着拜票的。又是民主党候选人林留名领着进那茶楼的,那茶楼遍地是自由党的人。完全是个圈套;这么巧合的事怎么会没有民主党的暗中助力?

但是即便是民主党使坏,宋东升也只能愁眉苦脸的和民主党更紧密的黏在一起。

因为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警告:民主党不是吃素的。不跟我们混,我们翻脸就弄死你们!

宋东升委实不能同时和民主党、自由党一起干起来,那样实在是英勇,但是就是与世界为敌了,硬撼所有的对手,实在是愚蠢。

他来龙川的目的是死保皇恩不被龙川这陛下青睐的热点甩下,也就是要死保一个候选人当选;同时对敌两党,别说当选,翁拳光被整得尸骨无存都有可能。

因此当山猪。这个翁拳光的臂膀被两党使坏砍掉、翁拳光势力大弱之时,宋东升只能咬牙切齿的更附和民主党了。

不仅如此,为了推卸自己低估民主党以致于尝了一大败的责任,宋东升在发给皇恩老大李玉亭的电报里喋喋不休的说目前民主党是朋友、为了对抗兄弟军火,只能铁了心联合民主党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责任太大,大到无法承担失败的重担,就好像三国演义里常山赵子龙,能单枪匹马救出阿斗固然是英雄,但若是阿斗被曹阿瞒弄死了。他怎么敢回家见刘备?干脆拍马回身投靠曹老大得了!

所以山猪被陷害入狱,直接后果却是皇恩干将宋东升在个人利益和感情上,反而被迫倾向于联合乃至加入民主党,以致于他明知对方在使坏。非但不敢报复,还不得不吞着眼泪在给老大的电报里隐瞒实情,替民主党说尽好话。

今天山鸡回来龙川。本来宋东升和翁拳光不应该上杆子来凑脸,人家民主党收集证据、搞定人证王杰仁、双线作战让李广西身败名裂失去候选人资格。皇恩来凑什么?但是皇恩怕了,因此火车站里欢迎庆祝山鸡荣归的身影里就多了满脸强笑的宋东升和翁拳光。

这给要给大人说个笑话讨个彩头的林留名留下了障碍。跑回老巢后,看到龙川站贵宾室里一屋子笑容盈盈的人,林留名不得不以有情报为名,特地把方秉生从贵宾室里叫出来才回报,总不能当着面抽皇恩和龙川堂的脸吧。

看了那油印传单,听了林留名忍着笑的回报,方秉生到了后来也笑了出来——这也太疯狂的造谣以致于都成笑话了吧。

回到贵宾室,方秉生把那油印传单放在宋东升面前的茶几上,对坐在沙发里夸奖山鸡的他笑道:“我听林留名回报,龙川来了个清国牛人,要揪张其结大辫子,还要找他要9万银元,了不起啊!肯定又是全国大头条。”

后面这半句是调侃性质的,方秉生也当笑话讲:这友军战斗力实在太可笑了,简直是不知道瞄准就瞎放枪的清军洋枪队一般,吹牛造谣也不能把牛吹爆掉啊,满地牛血是演戏,谁信啊。

没想到宋东升愣了一下,把雪茄放在烟灰缸里,拿起那传单看了半天,也笑了起来,对方秉生说道:“这?这谁写的?有创意啊!都不知道张其结在美国做过什么,能想起这套路来也算人才。怎么?还要敲诈张其结9万元?这过分了吧?噱头有点过大,要一万就够了,也许信的人更多一点。”

“不是你们找的人吗?”方秉生也愣了。

“我们找的人?我们什么时候找的?看这文采这竖排这创意,难道不是你们民主党各位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的手笔吗?”宋东升看着方秉生大眼瞪小眼。

局面竟然冷场了,易成赶紧热场,拿过那传单来看了一遍,又问了林留名,心里也认定是对面皇恩要报复自由党找的演员,不过看对方皇恩不承认,就留面子给他们,把那传单扣在桌子上笑道:“既然不是你们找的,也不是我们找的,那说明是百姓自发起来要找自由党晦气!好兆头!百姓痛恨自由党啊!中午可浮一大杯。”

龙川站贵宾室响起一片笑声。

站在门口衣帽架旁边的林留名看着大笑的宋东升,肚里暗骂:“妈的,皇恩的兔崽子。就是连说瞎话都不会,还打肿脸充胖子。”

下午2点。林留名扶着墙歪歪扭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吐,他刚从县城最好的酒楼出来,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接风功臣山猪、庆祝民主党扳倒李广西,两方再次势均力敌;本来和他们无关的皇恩和翁拳光还特么积极,宋东升特地拿去四瓶法国进口的红酒,翁拳光抱了两坛子惠州好酒,结果看皇恩服软了有点巴结自己的意思,民主党都心知肚明、觉的特别得意:老子抽了你的脸。你怕了,你还得给老子送酒喝?喝!

结果连易成和方秉生都有点喝高了,身为三个候选人之一,负责陪酒挡酒的林留名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酒量本来就一般的他喝得下台阶腿都软了,情知自己要吐,马车、人力车一概不要,就要走着回家,反正县城不大。家很近,走路顺路吹风吐酒,打算回家好好睡上一觉。

就在扶住一根电报线杆子吐得翻白眼的时候,林留名觉的有人在给自己捶背。反复的锤,还挺舒服,他翻着白眼扭过头。下巴上还带着呕吐物含糊不清是叫道:“谁啊?我不能再喝了,够了…….”

“你妈的到底喝了多少啊?老林。有大事!你老小子听不听?”

林留名模模糊糊的听到那个人影在大喊这些话,他喃喃转过头。努力收缩了一下胃部,接力又吐了一口,撑着电报线杆子,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呕吐物,林留名喃喃道:“大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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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刻,《海宋选举报》的社长——圣经发报抢头条的狠人李文新已经坐在船板一样颠簸的火车上了,他现在依然非常穷,和手下坐的是最次的三等车厢,待遇仅仅比坐在头顶车厢上吹风喝烟的“站票”穷人贵三分银子。

头顶上的穷人在喝煤烟,三等车厢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无所不在的炙热空气和拥挤的乘客外,弥漫着一股晕车呕吐物、汗臭混杂着劣质烟草的可怕味道,李文新旁边的小跟班看了看蹲在自己对面座位上抽烟袋的老头,咳嗽了几声,扭头去看老板,老板手里夹着烟卷正在在笔记本上圈圈点点,全神贯注,一点也不为这可怕的环境分心,他貌似正在整理自己的采访记录。

“社长,现在龙川选举如火如荼,我们至于跑到河源去吗?就因为一个疯子的喃喃自语?说不定那就是个民主党或者皇恩雇来的托儿呢!”跟班小心的问道。

李文新目光不离开自己的笔记本,头也不抬的说道:“潘近星像个疯子,但和疯子不一样,也不是托儿,起码不会有托儿反过来给我钱,托儿都是看见曝料费就两眼冒光的。”

跟班叹了口气,把身体靠在靠背上,躲避着对面老头好像永不停息的喷来的烟雾,却不敢伸开腿,座椅中间被前面的乘客吐得满地都是恶心的胃中之物,他很郁闷的只能活动上半身,叫道:“去河源,不要说这火车票钱,错过龙川的头条怎么办?那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出大新闻的。”

李文新看起来屏气凝神专注于手里的活,嘴上却立刻回答道:“那种头条对我们这小报纸没有用,大家都知道,都刊发,都是这样的新闻,谁来买我们的报纸?”

跟班看起来是仇恨死这趟出差中的出差了,他咬了咬牙,叫道:“老板,您不是支持自由党的吗?咱们报纸起死回生,不就是靠着郑阿宝突入龙川吗?张老板不就是自由党的吗?再说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那都是候选人,是半官身份的家伙,都可以呼风唤雨了,就算黑他们也只能敌手党来黑,我们一家小报社能做什么呢?”

李文新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扭头看着自己的跟班,正色说道:“小子,人不能和钱过不去。自由党、民主党和我有什么相干?我是为了钱为了自己的事业努力,告诉你,你说候选人只能敌手党来黑,你就错了!现在两党加皇恩只剩下7大候选人,这7个人都是名震全国。若是任何一个报社、一个人能单枪匹马的干掉其中一个,这个报社这个人就和选举党的作为没有任何区别。立刻就能轰动天下、震动朝野!!!”

第二天周日下午1点,李文新和跟班进入了河源荔园采石场。

河源县城位于惠州和龙川的中心。三个地点被同一条大河东江、同一条铁路连接,交通极为便利,李文新昨天下午就抵达河源县城了,仅仅是找关系送钱耽搁了时间,而且龙川荔园采石场不是普通的采石场,是龙川官府关押犯人的地点之一,是一个监狱,作为朝廷机构他们周日上午还要全体礼拜上帝,因此李文新一直到下午1点才进去。那时候犯人们已经过了7天里唯一半天可以祷告、赞美上帝的时间,开始辛勤的采石工作了。

在一座山体裸|露的小山下,李文新旁边的一个官差去了半小时,叫过来一个黑瘦的汉子,看到衣着整齐的他们,那汉子识趣的立刻半蹲在地,仰头对官差叫道:“大人,您叫我什么事?”

“黄老皮,你表叔来看你了。”官差笑着一指旁边的李文新。之所以笑,是因为能放李文新进来收了4元,承认这个京城口音的家伙是犯人表叔又拿了5元。

“表叔?”黄老皮半蹲在地上抬眼打量眼前这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一脸茫然。

李文新没有纠结什么伪造的亲戚。他只有半个小时,9块银元才换来这半个小时,每分钟都有3分银子溜走。他必须利用到极致,所以他一步跨前。看着黄老皮说道:“黄老皮,惠州府河源人。31岁,1867年10月从美国回来滞留海京,1868年1月以出国前原籍获取宋国国籍,1868年三月京城参赌被捉,鞭刑3下拘役10天;五月窜至惠州设赌出千骗人,被告入官府;保释后潜逃回河源老家,在赌局中捅伤他人获刑三年;对吗?”

“是这样的,大人。”黄老皮没敢乱攀亲戚,听这个西装男子说自己的案子,就简明扼要的承认了。

李文新点了点头,问道:“你在美国做过什么?回国前做什么?”

“什么都有,比如帮宾馆拉中国客人、洗衣店熨烫工、餐馆伙计、码头扛麻袋,后来也跑船,在洋人船上当锅炉工、杂役,偶尔做做管膳员帮工什么的。”黄老皮答道。

“哪个航运公司?”李文新口气里都掩饰不住兴奋了。

“太平洋航运公司干过几年,大人。”黄老皮眼睛里有些疑惑,不清楚这个人问自己在美国的事做什么。

李文新从怀里内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很好的纸,小心的展开,露出一个人惟妙惟肖的铅印画像,他把这张画像给黄老皮看,因为紧张,捏着画像的手指都在哆嗦:“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黄老皮看了看画像,又略略的把头往后仰了仰,看得更加仔细,突然他吃了一惊,指着那画像道:“这…这…这…这是张老七啊!”

“张老七?”李文新愣了一下。

“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在轮船上,我们都是这么叫他的。”黄老皮叫道。

“他真名叫什么?”李文新握拳大叫。

“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他真名。”黄老皮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接着指着画像解释道:“他有些胖了,但是这辫子还是这么粗,他总是炫耀他的头发好、辫子粗,不加辫子也许会看错,但你这是半侧面像,加了辫子一眼看起来就是他啊。”

“你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名?你不看报纸?不知道选举?”李文新强忍着激动,小心的问道。

“我不识字,中文英文都不认识,听还可以。”黄老皮答道,接着反问道:“选举是什么东西?”

李文新浑身都在发抖,这张画像是他从报纸上裁剪的,这画像已经随着报纸和选举遍及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而面前的这个人竟然能认出来,却不知道真名,也不是因为选举认出他,这说明了什么?!

“我们是惠州府模范监狱,只许学圣经,报纸之类不许看。他不知道报纸上的事很正常。”旁边的警官官差看着画像背面密密麻麻的铅印小字很自豪的解释起来。

接着官差也好奇的伸过头,想看看上面画的是谁,但李文新一把推开了他,弯腰把画像贴在老皮脸上,问黄老皮道:“那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他做过什么?告诉我!”

黄老皮突然犹豫了,他看了看李文新又看了看旁边一身西洋警服的官差大人,低了头,扭着脑袋好像在害怕什么。

“不要怕!你认识他是不是10年前在美国的时候?那时候不受这边法律管辖,和你现在服刑或者犯罪都无关!我只要知道这个人做过什么!要是你帮助我,我可以花钱买你刑期!!我是报社…不!我是海宋全国闻名的大报社长,我可以给你呼吁给你减刑!我一定会的!”李文新猛地半跪在地,和黄老皮面对面,伸手摇晃着他的肩膀:“你告诉他是谁,他做过什么!”

黄老皮咬了咬牙,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是不是老七也犯法了?你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我就不再隐瞒什么了,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张老七这人算是在轮船上的同事,他以前在赌场干过,手上有两下子,我们那时候一群中国帮工缺钱用,就偶尔搞几把赌局赚点肥羊的钱零花。”

“10年前,1861年发生了什么?!在太平洋航运公司的跨洋轮船上?!!”李文新猛地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黄老皮。

没想到黄老皮一惊,接着笑了起来,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也知道了?老潘那白痴又找到你了?那一次,在太平洋上,老七逮到了老潘这条大鱼,一下就弄走了几万美金呢!真是个传奇啊!直到现在还在太平洋上的中国老千中间流传呢!!!我草!!!老七命真好…….”

李文新放脱黄老皮的肩膀,捏着画像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他,剧烈的喘息着,浑身都在发抖。(未完待续。)

206 恨阉

【选举第五周周六】中午

民主党和皇恩中午大开宴席庆祝扳倒李广西迎接山鸡回龙川,自由党也没有闲着,一样在纺织厂大开宴席。

纺织厂从大门到厂房的空地上,搭上了雨棚,摆满了桌子,直接露天开宴,左边的桌子都是坐工人,直接旁边支上大锅煮肉,排了一排半人高的酒坛子,搞得和农村婚宴一样;右边的桌子坐的都是张其结范林辉等人工厂的主管和请来的记者,吃的是酒楼直接送过来的饭菜。

自由党也在庆祝,这次“农村婚宴”雨棚上挂的大条幅就是:

《热烈庆祝长老会李约翰长老面圣;感谢张其结先生捐赠7千元用于医院》。

按郑阿宝的话说:这叫输人不输阵。折了李广西那败类无所谓,不要放在心上,剩下的人要加倍努力,反正剩下三个都是实力甚强无污点的基督徒战士,不惧民主党和皇恩的一伙土鸡瓦狗。

所以就趁着李医生去了京城、皇帝亲自召见、全国闻名的东风,昨天在广场上抽完山猪弄去火车站后,郑阿宝又当众发言,说:自己党的张其结这些年来深受李医生的教诲,受益良多,在圣灵的感召下,捐献7000元给予龙川长老会,用以扩大红十字诊所为医院,服务龙川各阶层人士,将耶稣的光照进龙川每一个角落。

听郑阿宝在教堂台阶上声嘶力竭的吼叫这事,张其结很为难的苦笑了几声:他原意是补交历年来欠下的十一奉献,毕竟上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选举中把自己从绝境中揪出来。是个人都不会不怕、不敢不感恩;但是这个“补交”被郑阿宝斩钉截铁的否决了:你张其结本来就是我的主将头马,我捧你做虔诚的基督徒战士。你补交什么意思?就是朝世人承认你以前有亏欠咯?以前对神打小算盘咯?那怎么行!你没有污点!你不能有污点!

郑阿宝让张其结这笔钱直接算另外一笔大捐助,死死抱住李医生大腿。再来一个大头条!!!

张其结也不敢违逆郑阿宝意思,面对台阶下海潮般的鼓掌和欢呼,只好走上前去,挥手苦笑致意。

但是光捐钱也是不够的,郑阿宝就说:“捐钱是埋头苦干,你累死,别人都不知道;必须抬头乐干,那就是报纸要搞定。”

为了民意奖驱使下的媒体攻势,自由党要专门要焊接李医生和张其结等人。做到各个大报报道李医生事迹的时候,必须得提到张其结、范林辉、王鱼家三个,至于混入基督徒队伍里的叛徒李广西,不妨就谈谈他怎么天天琢磨给长老会使坏好了。

而搞定报纸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传统文化里,要求每个国人都把自己手里的权力使用到极限为自己牟利,哪怕仅仅是针尖那么大的一点点权力;记者也是这样,大报记者不要说了,这几周拿红包拿到手软,小报记者也闹腾着:“发布会后请喝酒吗?什么档次的酒?说好啊。本地最劣等米酒的话,我是不去的……”

很多记者和贪官一模一样,不仅记者,手里有选票的选民也不比贪官人品好。二郎腿一翘明码开价等着你收买。

所以郑阿宝不得不又在纺织厂开了一个类似“农村婚宴”的大酒席,厂里工人啊、记者啊、亲戚选民啊,分开请太麻烦。一次性把这些“无冕贪官”全请过来吃饭喝酒。

齐云璐因为潘近星的事耽搁了,惦记着蹭吃蹭喝蹭交情的他一路飞奔回纺织厂。还是晚了一会,大家都吃喝上了。

张其结还惦记着他。把他拉到旁边问事情,齐云璐把事情大体一说,传单掖给张其结,笑道:“翁拳光吃回扣了,请了个笑星来,不要搭理这种废物。”然后也不待张其结说话,自己窜到招待室里最上等的酒席去了。

这本来就是纺织厂招待大客户吃饭的地方,地方敞亮,墙上还挂着山水画,今天能进来坐这里的都是报业大人物,郑阿宝亲自陪客,范林辉主陪灌酒,上座就坐着《皇报》张特派员和《海京纪闻》的黄记者,下面还有几个大报记者,看起来对面前那些瓶子上全是法国字的红酒非常满意,一个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气氛热烈的很。

一坐到酒席末座上,齐云璐就听到郑阿宝拍着桌子叫道:“民主党简直是一伙畜生啊,竟然把‘庄飞将阳|痿十年’当主打?到处放消息,他们还有一点廉耻吗?有这么不要脸的吗?啊?帝国最轰动最成功的一次选举,就是选一个太监当民选官?这不是丢朝廷的脸吗?”

“丢海宋全体百姓的脸!国中无人?太监成雄?!擦他大爷!”旁边的黄记者和自由党渊源非常,立刻跟着拍桌子大叫起来:“放心,宝少爷,回去我就给你写一篇雄文,好好羞辱羞辱民主党这种丧心病狂的策略!”

张特派员身份很怪异,说是记者吧,他是皇报的;说是个官吧,他职责和记者无异;但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在座其他人都高看他一眼:老子是官!放满清,哥就相当于翰林院编修!之一…….

他自重身份,不想表露出太强烈的倾向性,毕竟民主党对他也一样买好,所以他转了转高脚玻璃杯里的红酒,笑道:“民主党也没办法,谁叫你宝少爷这么犀利,上来就杀马。大家都怕了,候选人都是本地人中龙凤,你说杀人放火,这不太可能;只有上下两杆枪(烟枪、裆枪)可能违逆圣经,而自由党候选人,以我来看,素质全面好于民主党,所以方秉生他们也只好死保一个太监了,太监没有污点啊!”

郑阿宝气到发笑,说道:“以前大家私底下说民主党是阉党。这是说他们道德有问题;好么,他们竟然自己要恬不知耻的坐实了。要从肉|体上找铁证了!我服了这伙阉党了,真是不怕死的也怕不要脸的。”

大家纷纷叫好。给官记者和郑阿宝个面子,立刻一轮敬酒。只是不远千里跋涉到龙川出差的记者,即便是大报的,就算他们主编来了,也不是多有钱,都不懂怎么喝红酒,只知道这玩意贵!这玩意洋人爱喝!这玩意是郑阿宝提溜出来的!这玩意有面子!

在一片“干了!干了!”的叫嚣声中,大家纷纷仰头一饮而尽,龇牙咧嘴的等着舌头上那苦不拉几的味道消散后。才咧开嘴吐一个酒嗝,然后纷纷兴奋大叫:“这玩意真好喝!真好喝!好酒!好酒!”

有个记者放下玻璃杯意犹未尽,用筷子敲着筷托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玉碗盛来琥珀光…….今日才得饮葡萄美酒,一尝古人情怀啊!妈的,清国贼酋太坏了,抵御神圣化二百年,让老子喝了三十年的米酒,那是尿黄色的!”

县城记者里唯一可能知道怎么喝红酒的,也许只有《宋商经济报》的记者。他有可能转载过洋人喝法,不过他现在也正在民主党的接风宴上对着红酒瓶子吹呢。

这时候有记者伸头问道:“特派员大人,上下两杆枪,都是对朝廷官员的;民间其实较为宽松;我看最近选斗。怎么都卡这些标准?难不成议员就是官身份吗?”

“那肯定的啊!”

“现在才看出来?这钢钢的官员身份!”

“不是报纸上在讨论对候选人犯罪加罪吗?为什么加?就是不是以老百姓,而是以候补官员身份来看!这就是官!”

“好么,现在也不用削尖脑袋从小读abc考教会学校、跑几万公里读海游士了!自己去赚他妈的一笔大钱。然后搞竞选买个议员,一样当官!”

“哎。议员具体权限是什么?谁听说过?张特派员、黄记者,你们顶尖大报有风闻吗?”

“这倒没有。朝廷还在讨论,不过据说陛下最近春风满面,对龙川选举全民参与的盛况非常欣慰,宋德凌大臣经常召见我们老板指导工作,这当选好处少不了的!”

“是的,老黄说的是,宋大人最近全力在指导选举工作,可以说朝廷工作重心围着选举转,各位龙川的候选人要努力啊。”

张特派员说完之后,还不尽性,食指指节敲着桌子补充说道:“你们想,要是朝廷不重视,为什么这么着急召见李医生?那案子还没审完呢。这是特例!这是说皇帝陛下希望龙川选举越来越受人瞩目,拢进来的臣民越来越多才好的嘛。”

黄记者也赶紧插嘴,证明自己《海京纪闻》民间第一大报不是虚名:“我听京城来的同事说,朝廷加班加点的翻译英国和美国宪政材料,大理寺和朝廷各部大臣已经开始辩论宪法雏形,权力结构要变化一些了。有些权力真的打算给民选官这种百姓的,我们老板李明昌都天天学选举方面的著作,听说也对京城的议员头衔跃跃欲试。”

大家瞪着惊奇的眼睛从现象中讨论本质起来,都是艳羡非常,听得陪坐的几个候选人都绷不住脸皮笑了起来,简直好像在讨论家里突然出现的箱子里是黄金还是白银。

这时有个坐在齐云璐旁边的记者有些愤怒的插嘴道:“既然候选人是官员身份,我看还是太监好,要不这官位得来太容易了,敢散钱给老百姓就能当选?这不是名爵滥觞吗?岂不是和清国一样?他们那里正途和捐途争官位挣得厉害,没有钱再有本事也当不上正选,只能候补穷困潦倒到死,我们不能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搞几个太监出来!宝少爷,你们候选人里要是谁阳|痿不举或者天阉,告诉我,我们给他做专访做到选举结束!一定让他当选!”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齐云璐在旁边惊叫道:“搞几个太监出来?这不好吧?这是人伦惨剧啊…….”

“我下头没事的!”范林辉看大家都看自己,赶紧挥手自证清白。

那记者依然怒气勃发道:“不仅候选人要太监,我要建议朝廷:官员一概阉了!反正我国还没有宦官。而阉了是我国优秀传统,国际上也不敢说什么的。况且什么传宗接代就是满清文化的大毒草!为了耶稣献出一生了。还传宗接代干屁?!你没有下面的枪,你贪腐的动力就小了。吏治就会清廉!对不对啊?”

齐云璐都不敢说话了,张着嘴慢慢的坐回去,不敢再问什么,上首张特派员扭头手掩住嘴对瞠目结舌的郑阿宝小声道:“这家伙是《太平报》的,就是以前天地会的《洪武报》,专门靠这种…这种发疯到肝颤的言论卖报赚钱。而且搞不懂的是,销量很好,越来越好,陛下都没辙。有次说这证明咱国识字的傻|逼越来越多,教育堪忧,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傻|逼都识字了也算个好事吧。”

郑阿宝另一边的记者也凑过嘴来打小报告说:“他那人考了不知道多少次科举了,现在还在准备今年皇太子恩科考试呢!和他四个儿子一起考!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您老担待。”

郑阿宝定定的看着意气风发要阉了所有官员的这记者,肚里纳闷道:“你到底有多恨葡萄啊?而且多看不起自己和家族的智商啊?觉的自己这辈子考不上了吧?阉了官员?你儿子还怎么做官啊?你觉的你儿子这辈子也没戏了?”

看着被这《阉官论》震得全场冷场,黄记者赶紧发言救场。

“议员就是我朝的新捐官,满清是明码标价。咱国是招标竞争;”黄记者嚼着肉,吐出一块骨头,不屑的说道:“满清太愚蠢了,根本就不懂经济。明码标价、无限发货简直是扰乱官帽市场,现在清国官员用的翎子和朝珠都不足,居然要我国商人生产仿制品了!这就像滥发纸币一样。能不贬值吗?而且贬值之后有什么鸟用?”

“就好像洋药一样,满清洋药到处买。还自己种,能不泛滥成灾吗?咱国要学习西学。就像搞洋药专卖,毒物价格飞升,销量下降但国库充裕,这利国利民;官帽子市场也要这样,比如龙川县这么大的市场,我几年就投放市场4个官帽子,这还不抢疯了?要不然头条漫天飞啊!”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郑阿宝看着黄记者,肚里道:“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知道抢疯了对我有多讨厌吗?”嘴上却冷笑:“是啊,抢疯了,都他|妈便宜外头那批贱民了!选举投入的钱大部分都被他们赚去了。”

张特派员嘿嘿一笑,说道:“这就是耶稣爱人如己精神嘛。清国官帽市场是以官养官、以官养朝廷;咱们这么搞,岂不是以官养民?为朝廷分忧了。”

说罢又拍了拍旁边范林辉的肩膀,说道:“别担心,买官帽花点钱,以后说不定能捞回来。”

旁边郑阿宝咬牙很晦气的说道:“满清官帽子是终生保修,咱们这保修期还不知道多少年呢。就龙川这里的刁民这么多,我估计以老范的本事弄不好捞不出来了。”

齐云璐也想喝点郑阿宝的洋酒,刚刚他进来的时候,餐具还没给他送来,没喝着,凑这个话头赶紧端了面前“尊贵之琥珀色的而不是土鳖之尿黄色”的葡萄美酒站起来,对郑阿宝、范林辉团团举杯叫道:“我提议,替未来的三位龙川大人张大人、范大人、王大人干一杯,还有我们龙川吏部管分官帽子的宝少爷大人干一杯;郑大人,以您的本事,搞不好以后半个帝国的官帽子都是您厂里出产的,保修期您说多长就多长!”

一听这话,郑阿宝也笑了起来:经营政党抢购官帽子是很费钱,但是齐云璐说的是这个道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权力啊,有了权力还担心怎么赚钱干嘛?

“干了!干了!祝愿吾皇万寿无疆!吾国武运常盛!也祝我们自由党的候选人都官运长久!都干了!”郑阿宝端了满满一杯红酒站起来,仰头干了。

放下酒杯,齐云璐龇牙咧嘴低下了头,觉的有些痛苦——这洋酒怎么这么像中药呢?不过眨眼间,他的理性就压过了感性,得意洋洋起来:“爷也终于喝了上好的洋酒了,该怎么给别人炫耀这一次呢?哎,这洋酒就是好喝!太好喝了!不愧是洋酒!厉害!厉害!”

大家聊完正事,酒席越发热烈起来,开始胡天胡帝的乱说笑,而齐云璐盯住了被招待拿下去靠在墙角的空酒瓶,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洋文,齐云璐暗自琢磨:“这瓶子看起来就气派,我一定得搞到手。放在家里展览?对,还可以灌上点白酒招待客户,反正他们也没机会喝,不会知道真假!就这样!这瓶酒要是值个1、2百元,这西洋酒瓶和标签怎么着也得值个10元吧?一定要搞走!”

齐云璐眼睛斜盯着靠墙角的空酒瓶,猛可里发现身边的那恨阉的狠人也在流着口水的盯着那堆玻璃,两人同时发现对方,同时立刻转过头去,笑容满脸的大谈阉了好、割了好,这个时候,张其结凑了个空子,对郑阿宝耳语几句,两人一起告失陪,齐齐出去了。(未完待续。)

1871神圣冲击 207 华工往事(上)

张其结前面带路,宝少爷在后边剔着牙,慢悠悠的跟着他进了空气中灌满了嗡嗡嗡的动声连地皮都在抖的主厂房,一路上了二楼办公室,现在这里是郑阿宝的“巢穴“了

李广西全家都进去了,他也遇到了钟二仔出事后方秉生的困难,自然也不能继续住那里的西洋小楼,否则有损他要建立的牌坊:但是自由党在龙川可没有民主党的火车站,那里住的不差、吃的不差、还位于城市中间,交通联络都便利:而带了二十多个随从的郑阿宝要搬家只能考虑包一层宾馆下来了

但是现在龙川都要被记者和看热闹旅游、朝圣的外地人给挤爆了,哪里有大宾馆给他包?而且郑阿宝考虑到,要是住在宾馆,人多眼杂,要办点什么事、有点风吹草动怕是民主党都知道,所以郑阿宝索性也搬来张其结的工厂,把正等宿舍楼建设的工人全赶到周围民居去了,抢了张其结二楼的大部分房间把随从往里塞,自己就住在张其结的办公室了

虽然条件很差,郑阿宝经常在记者面前抱怨:为了自由党的大业,自己现在风餐露宿一般:但是其实郑阿宝内心根本不以为意,身为一个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能吃苦是必不可少,住办公室是不怎么样,不过比为了生意而深入满清内地住满是跳蚤的小旅店、去安南等雨林区喂着蜻蜒大小的蚊子、踩着满地的蛇来搭帐篷等客户这些情况好一万倍:这种事,郑阿宝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住在哪里,他唯一在乎可谓只有胜利

进了办公室,郑阿宝坐在自己的小小行军床上,这就是特意塞进墙角的他的睡觉处,他手枕着头靠在墙上,腿伸开来”就搭在了办公桌上看着面有忧色的张其结小心谨慎的关了办公室的房门转过身来,立刻叫道:“出什么事了?赶紧回报,过一会我要睡个午觉”

张其结站在门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齐云雕带回来的传单放在桌道:“我想了好久”还是决定先告诉您免得步了李广西有事不报的后尘”

“什么事这么严重?你也纳妾?”郑阿宝吃了一惊,抓过床边桌子上的那传单看了起来,看完了,郑阿宝把传单往桌子上一扔,笑了起来:“就这事啊?这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不也连番给报纸发稿子说林留名嫖娼、李猛上母猪吗?比着造谣而已这谁编的?肯定是方秉生干的不过都知道你私德不错,他这是妈的硬上硬着造谣,谁信啊?看得出来对方黔驴技穷了”

说罢,他继续把腿抬上办公桌”一边歪了身体俯在床沿上伸手去摸床底下雪茄盒里的烟,一边不以为然的说道:“小事”别管了,选举我算看出来了,以后对着造谣摸黑是少不了的即便是李医生那样的圣徒,要是他敢选”对方就敢造他的谣言

张其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双手小心的重捏起那张薄薄的传单,想要开口,却没说出来,只是咬牙扭头,最好才好像下定了决心那般,对拿雪茄盒的郑阿宝道:“宝少爷,问题是这不是民主党他们造谣这传单写的是真的”

趴在床沿上的郑阿宝猛然抬头,定定的看着张其结”目瞪口呆

张其结无奈的叹了口气,迎着对方惊异的目光,重重的点头

宛如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张其结点头点得很深”最后脑袋耷拉在脖着自己皮鞋上的泥点,都不想抬起来看对方是和反应了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张其结抬起头来,才看到郑阿宝从床上摔到地上来了

“宝少爷您没事?”张其结惊慌的绕过办公桌要来扶郑阿宝,但是后者一个鲤鱼翻身般的动作站了起来,指着张其结的鼻子叫道:“真的?真的?他说的是真的?”

张其结点头承认,然后无奈的说道:“这发传单的这个人不是民主党的,就是10年前船上遇到的老潘我考虑说不说真话,想到您说涉及到选举的隐私和事件一定要告诉你,大家商量,别着捂着憋着反而被敌人给揭开,那样就被动了……“……

宝少爷对自己的要求此刻毫无兴趣,他一把夺过张其结手里的传单,再看一遍,惊异的对张其结说道:“你是个老千?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接着他握住张其结的手,指着上面的烫伤道:“这烫伤不是你做熨衣工时候留下的吗?你的辫子不是挂在梁上不让自己打瞌睡的吗?”

“唉,烫伤和辫子也是真的只是………只是我……“……张其结哀叹一严,瞬间彷佛老了十岁,眼神游移彷佛想到了他厌恶或者恐惧的东西,就是过去和真相,他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慢慢的讲了起来

“我二十年前去美国淘金,吃了很多苦,做过很多工作,也是流血流汗的,但是我运气不好,没有淘到金子:后来就去洗衣店打工,烫伤也确实铜熨斗留下的,辫子也确实挂在梁上防止瞌睡:但是我不是店主人,我是店主雇佣的一个帮工店主也算是个广东老乡,但是老乡有什么用?知根知底,压榨得狠:我累死累活才有那么一点点工钱,钱都让老板拿走了,我工作三年,一直到周围都是华人洗衣店恶性竞争,老板把店子盘了,我才离开,但我积蓄也就是一百多美金”

这个时期我在金山市的华人区流浪,刚开始住在一个福建肥婆娘开的最廉价旅馆里,那房间和我这办公室差不多大,里面堆满了多层木床,一直堆到天花板,睡在最顶层木床的人晚上翻身就能擦一胳膊屋顶黑灰:一个房间就能住二十个人,全是两广和福建人,满地是老鼠、到处是跳蚤,大家天不亮就出去工作,从天黑到天亮不时有工作完毕的人回来”因为道德很坏,会彼此偷钱,大家都把钱拴在自己裤裆里、戳进头发辫子里,晚上抱着头、夹着腿睡觉,我直到现在还是这个姿势”改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那个洗衣店老板经常对我说:“我这里钱少点,不假,但是可以让你学生意”“小张,好好干,干三年就能衣锦还乡、娶老婆起碉楼了,

以前我信自己有运气,可以淘到金子、可以做一番赚大钱的丰业所以我给老乡卖命,自己非常节俭花一美分都恨不得扳成两半来用,但事实是什么呢?我五年时间没了,两年淘金、三年苦力,累死累活总共才有了一百美金能干什么?我会做什么生意?我怎么衣锦还乡?

开始还想出卖点劳力赚点干净钱,但是很快就开始在那地方和工友聚赌我当时又年轻又没有信仰,觉的只要有钱干什么都是对的,所以我当时振奋之极,以为自己发现了一条生财的道路要是赌术好,1美金可以变成5美金,5美金可以变成20、100美金,那岂不是很快就可以存够1000美金,可以开个店子了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开始出入华人区的各个小赌场,一个来美国五年的年轻人,怀揣着发财梦,却不走正路偏偏异想天开的从赌场里拿钱结果您可想而知:

很快我就输光了100美金积蓄,我比从洗衣店出来的时候还要穷我连福建肥婆娘开的华工旅店都住不起了去睡桥洞、睡公园长椅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撤旦入了心,我满腔热血都放在赌博上,我把失败归咎于是别人出千,不过,我并不认为欺骗是错误的,我只是认为出千才能赚钱,我就开始练出千技术,想去骗人害人,我就是一个人渣,自己被抢被偷了,却不恨偷与抢的罪恶,反而去偷抢第三个人,用别人的痛苦来弥补自己的痛苦

而且在美国我作为一个最底层的华人,比老鼠都不如,洋人圈子混不进去,混进去了也不敢骗他们:我就把目标锁在了刚来美国不久或者看起来有点老实的华人同胞,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华人黑帮会也是只欺压华人,谁叫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人命不值钱呢?

当时我想的就是反正老子在异国他乡,谁也不知道谁是谁,能骗了你就是我赚了所谓的满清毒草思想嘛: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我当时就信奉这个

在那两年里,我出入桥洞下的小赌局、华人区的小赌场、华工聚集的鸦片馆,不干别的,就是赌博,就是出千我出千被人抓住过、被人揍过、被人拿着斧子追得像狗一样逃过、被人堵住,在巷子里下跪求饶,头磕得梆梆响、嘴里大喊:“爷爷爸爸”当众吃了他们现拉的屎,才捡回一条命和一只手宝少爷,我吃过人屎啊

当然,我也洗劫过俗称肥羊的弱智赌徒,我们在树林里分钱,远远的看着输得血本无归的可怜人在河边游荡,有一次,一个40岁的中国老头跳河了,我们第二天还去围观尸休,满脸堆笑的品头论足,好像他跳河不是因为被拉入千局输光了100美金那样n”

说到这里,张其结停顿了一下,满脸发红如同媒炭那样,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那时候的我真是个人渣和畜生”

然后他喘着粗气接着说了起来:“后来我在华人区赌徒里也小有名气了,在一个鸦片馆的小赌场里当荷官,替赌场骗骗肥羊:当时我还很振奋,以为自己也算进了上流人阶层了,这就是赌博给我的好处,然而当时的我就没注意过:我花钱大手大脚,但身上积蓄永远不过20美金,衣服也很场面,但永远只有一套,因为这是我出千的行头,并非是真正我的衣服”

“当了两年荷官,结果那鸦片馆赌场被愤怒的洋人给铲平了,他们冲入华人聚集区,塞满了街道,见到华人就打、华人鸦片馆赌场都被捣毁了:他们说华人吃老鼠、说华人到处聚赌、说华人到处都抽鸦片,浑身都是恶心的鸦片油的味道:说华人区卫生肮脏不堪,搞脏了整个城市,让我们滚出美国:当时无数华人就真的像老鼠一样四散逃离那个区域我就是其中之一,我被吓坏了

事后听说美国警T察支持当地人的行为,连市长都大骂我们,警T察逮捕了很多华人赌徒和瘾君子,还说要彻底铲平那个被称为城市毒瘤的区域,我不敢回去,我也本来就没有家我就去了港口找份工作,正好太平洋航运公司正拓展远东的航线,招募大量中国船员,我就上船做了一个杂役

我们的航线是从美国东海岸夏威夷日本上海海京:每次船在上海口岸补充了淡水和媒炭起航之后,我就总喜欢站在右船舷朝西边眺望,我知道我的家就在那天水一际的后面,但是我却无脸回家,因为我知道大家都笑贫不笑娼,他们欢迎的不是你这个游子,而是你手里皮箱里的钱

父母慈爱、兄弟相爱,也是看你拿回家的真金白银多少:没钱就没有爱,取而代之的就是个面子了

我没有皮箱,没有钱,我这个游子怎么回家?而且我回家做什么?我家本来就一贫如洗,父母都不在了,兄弟也不知道死活,我空着手回家睡在快塌的老屋子里抬头赏月吗?还不如这样纵横四海来得逍遥快活

在船上的时候,因为我以前职业其实算个骗子,所以外表很敞亮,中英文都很溜,口才很好,懂的见机行事,表现得也聪明伶俐,因此很快就从厨房帮工升级为客房杂役,抬头等舱的客人们端茶送水

这个工作让我有机会遇到很多华人富人,但是不要以为听到头等舱里的一个大佬用粤语或者福建话,我们就会感到特别亲切了,恰恰相反,我们会叹口气,半死不活的进去服务

宝少爷,我告诉你,船上所有员工最讨厌的就是华人客人,包括我们华人员工自己(未完待续)

208 华工往事(下)

张其结继续侃侃而谈,郑阿宝就听着也不说话:

“华人客人从来不给小费,不仅不给,还颐指气使我们,根本看不起人;平常都是炫富,告诉我们他们在美国赚了多少钱,或者打算去美国赚多少钱,然而花钱坐趟船就恨不得把能拿的都拿走,偷床单偷杯子是常事,甚至于把蒙皮沙发后面的布给割走!头等舱的客人别看有钱,一样如此,让人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踹进太平洋里去。

有一天,我们几个杂役上午没有多少事情,就聚在船头甲板的角落里打牌玩,我当时很收敛,没人知道我在美国做过什么,我也没打算出千赢同事的钱,我们就是打几美分的小钱消遣消遣;就在这时,头等舱那个福建胖子不知道怎么钻进来了,看到我们在玩,他也非得要玩。

这个人我们都非常讨厌,天天说自己在美国赚了几十万美金,回家要盖个庄园,要娶十几个老婆,但是小费一文钱都不给我们,天天就是拉铃铛叫人服务,连客舱里飞进个蚊子、他牙缝里塞了块肉丝,都拉铃叫我们给他打蚊子、剔牙,更不要说放水洗澡、擦皮鞋、汤热要换、冰块没有了这种种苛责。

现在看我们员工玩牌,他也非得玩,还拍出20美金在地板上,很不屑的说自己是赌神要赢光我们、谁有胆和他玩。

我当时一时气愤,就露了几手,赶紧利落的赢了他240美金和一块怀表,看着他满头是汗又骇异又丢脸的大骂着扭头滚蛋的肥屁股。我们几个在后面笑得太开心了。随后我就把战利品分给了其他几个人。

但是从这一次起,有几个伙计就知道我的本事了。他们吃了一次甜头,还想吃第二次了。天天撺掇我利用赌术赚客人肥羊的钱。

我一想这也是个好主意:客人们都是来往亚洲和美洲的,一次航程1、2个月,下了船谁认识谁、谁知道谁?不正好宰他们吗?更况且这群华人富佬的嘴脸这么可恶,赢钱真仁慈,我们这群华裔劳工恨不得他们死全家。

所以我就在船上干起来了,我们行贿了公司管事的美国佬,他就对我们的赌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分工很快就明确了:我负责出千行骗、有人负责做托、有人负责挑羊,从起航开始就开始观察哪个客人看起来很无耻又很傻。然后就勾引他参与赌博,赚一点快钱,就当是他们早就该付给我们的小费了。

我们只对华人下手,因为我们也是华人,好交流;而且华人胆小天生怕官怕洋人,不论是美国回远东的;还是远东去美国的都是如此,要是他们输急了惹事,我们就让航运公司的洋人雇员半真半假的恐吓他们一下,很少不打落门牙和血吞的。

不是很少。是全部。

一方面他们自己在中国老家可能仗着有钱和各种关系可以呼风唤雨,一上了洋人的船,就是人生地不熟,吓得和孙子一样。起了冲突不敢较真;而且他们虽然有钱,但在船上十足无聊,和洋人根本混不到一块去。因为在我那时,混得再好的华人也绝对进不去洋人的主流圈子;所以漫漫旅途就像坐牢一样了。船上音乐会他们听不懂、布道会,他们不屑洋神、船上举行旅客的各种比赛丰富行程。他们不懂体育;可能唯一能让这些富佬开心的就是死盯着甲板交谊舞会,看洋婆娘屁股;因此即便他们富,他们也总是动不动往三等舱里钻,和一群劳工在地板上抽鸦片赌扑克,对华人而言,穷富完全不能区分一个人的人格高贵与否,都他妈一路货。

另一方面,我们是几个杂役做局,不是赌场,算是搞点夜草吃吃,赢的很少,一般都是骗他们几十美金,很蠢的能上一百美金,第一次遇到的福建胖子240美金和一块怀表倒还真就那么一次,再也没有赚那么多的时候;既然客人输得也不多,还是输给杂役,他们也悻悻的自称花钱买个教训了,谁输了钱会到处张扬呢。

我在太平洋航运公司干了三年,因为一心要工作攒钱回家、上岸少花销少,黑钱白钱都有,这三年倒是有了个小一千美金的积蓄,但是我们华人都觉得不赚个四五千怎么有脸回家呢?买地、起楼、娶媳妇、修祠堂几乎是家乡对我们这些游子的普通标准了,你没钱做到这些,他们会看不起你的。

1861年,船上报告说进入福建水域,我还在抱着右弦的栏杆朝西边看,心里不知道何时能赚够钱回去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但就是这短短几天,我的命运被改变了。

我遇到了老潘,一个头等舱的中国客人,其貌不扬。

没有想过会在他身上赢钱,甚至于他都不是我的猎物,在船上我和他聊过几次,说要是无聊,就来甲板下随便走走打几把扑克解闷。他也确实来过,看我们和另外一个猎物打牌,他只是微笑着背着手站在后面看我们几角、几角赌资的来回拼杀。

但谁想到,船进入福建后,他晚上把我叫到他的客舱,说闲的无聊打打扑克,我干净利落的赢了他14块鹰洋3角铜币。

一般而言,要是要钓鱼的话,开始要让对方赢一点,让他自觉自己很厉害,可以在赌局赢钱,这样才能陷得深。

但我一点都没让他,因为我觉的这人太抠门,不像个好猎物,而且知道他是略微绕了些远道,打算到号称远东明珠的海京置办礼品后再回福建,他马上就要下船了,所以我没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直接赢,能赢多少赢多少。

那一晚,我带着14块银元笑眯眯的告辞走了,以为这事就这样了。

谁料想这家伙第二天又来找我。看起来是心疼自己的钱,才输了14元而已。还居然想翻本?他一条鱼想在我这猎人手里翻本?

我依然没有放长线钓大鱼,我还是干净利落的赢钱。一把都没让他赢,因为我带着点鄙视:老潘你这么有钱,我这个杂役赚了你14元3角怎么了?鞍前马后的服务了你几千海里,你一分小费没给过我啊!

那一晚他又输给我53元美金,老潘气得跺脚,嘴里骂骂咧咧,咬牙切齿的把小扑克牌撕得一条条的,而且这家伙竟然给我诉苦:说自己在美国赚钱很不容易,求我把这些钱还给他好不好?

这简直是笑话!那个赌徒认为自己必输还会去赌的?只要你赌。你就是有吃尽对手血肉的野心,赌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无辜的,都想吃掉对方,否则根本不会参与赌!

老潘认为他能赢我所以才赌,但是他赢的钱难道不是从我身上割肉吗?那时候他会还给我钱吗?

听了他的话,我又气愤又鄙视,没有理他,直接搂起那把赢来的钞票,在桌子上顿顿。整理成一沓,然后当着他的面点钱,53元,然后我笑了笑。依然没有吭声,把钱揣着,扬长而去。

回去之后。和几个小弟谈起这事,我依然没有想怎么老潘。我只是说:“哥狠狠的教训了那个抠门的王八蛋,在他下船之前。”

其后两天。我也没见过老潘,我也没想见他,我知道那群中国富佬都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谁输给杂役服务员60多元,都觉的丢脸,他们往往连拉铃叫我们服务的脸都没有了,我们也图个清静悠闲。

谁曾想,那天早晨9点,我给一个美国人送了早餐,他给了我小费,我一边关门,一边在门口点头哈腰、笑容满脸的不停说着“Thank_you,Sir”,这时老潘从隔壁出来了,直接问我:“小张,明天什么时候到宋夷沦陷区的海京?”

“明天中午吧,潘先生。”我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笑,一边把小费掖进口袋,虽然心里嘲笑,但脸上却一本正经。

这时,我看到他盯着我那张绿色的小费钞票,满眼都是贪婪和气愤,我肚里嗤了一声:“吝啬鬼!”嘴上说:“潘先生,您没事的话,小的我就告退了。”

没想到他拉住我,说道:“小张,我马上要下船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咱们再玩两把牌?”

“你下船和老子有什么鸟关系?!”我不知道我当时表情什么样,但我肯定挠头皮了,暗想:“这人有病吧?挨揍不长记性啊?非得送我到100美金战利品才肯滚蛋下船?”

后来我才想明白:老潘还舍不下输给我的67元,所以才会下船前找我,因为下船了,他就永无机会赚回67元了。这个人啊!还想着把钱赢回来呢!!!

他要送钱,我也没辙,我就请了两小时的假,叫小弟顶我的班,带上道具和扑克去了他的客舱。

我仅仅请假了两个小时,因为我真没想到这场牌局一直打了24个小时。

而且我只带了40美金去,当我把那卷被我体温和汗液弄得皱巴巴的小额钞票放在桌子上的时候,老潘竟然说:“你不是赢了我67元3角吗?怎么看起来不像那么多?”

我当时哑然失笑,指着那卷钞票说:“你能赢走我这40元再说,不够我再去借钱陪你玩好了。”

结果两个小时后,接替了我的班、来送头等舱午餐的小弟看到我面前那一堆高高的钞票后,手里的盘子都脱手掉地上了。

我也喜得无法思考了,扭头看着小弟就是傻笑,感到腮帮子都要炸开了,刚刚老潘急于翻本,不再像以前那样几角几角的赌,上来就是大钱,而且他已经被冲昏了头脑,赌注越押越大,昏招迭出,短短两个小时里,老潘这个笨蛋就输给了我一千美金!这种场景即便是做梦也仅仅是那两三年做职业赌徒的时候,这几年做梦都没敢梦到过这种事!

小弟也忘了什么掩饰,跑过来就拍我肩膀:“七哥,你怎么赢的?这多少钱了?”而对面的老潘牙齿咬得咯咯响,盯着我面前的那堆钞票。他眼珠子都红了。

看老潘那样,小弟拿手掐我的后背。意思是见好就收!我这才回过神来,站起来想安慰老潘。但是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我就眉花眼笑的一边抓着钱从领口往衬衣里塞,一边语无伦次的反复说:“潘先生,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但是谁能想到,老潘竟然站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握住我抓钱的手腕,大声吼叫道:“不许走!继续赌!这都是我的钱!”

我被震了,而且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以想象的情况,我无法思考。又坐下来继续赌,一坐下来,看着钱又成了赌资,我才不笑了:赌桌上的钱并不一定是你的,带着钱离开赌桌的人才是赢家,而不是曾经面前有一大堆钱的人。

这么多钱,就是我的梦想,1000元啊,也许我都不要再跑船了。有了这么多钱,连上我的积蓄,也许可以直接在海京上岸,开一个小店讨一个老婆。干上几年再衣锦还乡。

接下来的时候,我太紧张,以致于换牌的时候连续几次失误。但是对面的老潘一样紧张,都没注意到桌面上曾经同时出现过两张黑桃A。

人一患得患失。气势就弱了,即便我能换牌藏牌也一样。我连续几把输给老潘,200美金又还了回去,我有点不想打了,哀求老潘就此结束,但是老潘怎么可能同意?他已经兴奋得两眼冒火了,若有可能,他不仅要连本带利的全赢回去,还要对我割肉放血,赚他自己的不义之财。

我知道走不了,而且老潘也太可恶,一点都不知道进退,那副只许他赢不想别人赢的嘴脸也让我恶心,我沉住气,慢慢打,钱又开始朝我这边飞了过来。

我面前的钱越来越多,一开始1000,后来2000、3000、4500………我再也不提结束的事情了,脚就好像被钉在了地毯上动都不动;紧张而出的汗液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的每寸肌肤,攥着拇指长的扑克牌的手指都在酸疼,但是我的内心却越来越激动,我看着那一叠叠的钱简直如一条路那样,让我越来越接近我的家:

积蓄1000美金;

赢来1000美金,可以让我告别轮船苦力生涯,在海京开个小店,那里人口众多,很多都是外地人,无人关心你在美国十年成功与否,是事业有成的荣归还是艰难苦闷的逃回;

赢来2000美金,可以让我顺着东江去惠州府了,在那里讨生活,那里有很多老乡,还有个龙川同乡会,几千两银子等于可以直接进入小商人阶层了,买宅子、娶老婆也不是难事;

赢来3000美金,那就可以去河源县荣归了,那县和龙川挨着,比龙川富裕一些,口音都是一样,自己可以搞河运、娶本地媳妇;

赢来4500美金?总共有5500美金了,还不立刻回家干嘛?可以在自己村里买几十亩田产、修上好碉楼、相亲十里八村的所有美女、村里祠堂维修翻新也根本不成问题了!回家!回家了!

但是老潘已经疯了,他已经不满足于送我下船回家,而是要送我他的全部身家了。我知道他有钱,但真心想不到他在美国真赚了那么多钱,在输给我一万美金的时候,他红着眼睛、哆哆嗦嗦的提出一个半人高的皮箱,打开来,里面全都是一扎扎的钞票。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在一起。

我也兴奋了,不久前我还想见好就收,但是面对现在身前的一万元钞票,即便对面坐的就是世界上的赌神、千王,我也要和他战斗到底!我宁可死在在些钱上面!

我们从上午赌到下午,又从下午赌到晚上,又从晚上赌到太阳升起;从一元、五角的零碎小钞票,打到张张十元的大额钞票,从赌注一张一张的钱打到一匝一匝的钱赢进输出;又升级到一沓一沓的钱拿起砸下,最后一次,老潘拿起皮箱,把里面最后几捆钱全倒在桌子上,倒在我身后站了一夜都忘了动的两个目瞪口呆的小弟面前。

在轮船上到处通知海京港已经抵达、准备下船、所有乘客都跑出舱室去甲板看海市蜃楼般遥遥出现的城市的时候,然后兴奋的回来收拾行李走向下船通道,而那时老潘则跪在了我的脚下,他泪流满面的抱住我的腿,用脸去擦我的皮鞋,眼泪鼻涕抹在了我裤腿上,嘴里发出一声声的哀嚎,希望我可以放过他,把钱还给他………..

大意如此吧,我没听清,但是那种时候肯定就是这个意思,我当时全副心思都在忙着把老潘一沓沓倒出来的钱重新装回皮箱,还有他的怀表、戒指、金条、鸦片膏,现在这些都是我的了,全都是我的了。

我装完钱,提着皮箱就朝外冲,老潘死死抱住我的大腿,我提着皮箱躲闪着他的头,不是怕沉重的皮箱伤到老潘,而是我一刻也不想这沉甸甸的箱子重新碰到他的原主人,在我奋力想踢开这个突然衰老得不成样子的家伙的时候,我终于听清了他的一句本地土话:“我身无分文了,我怎么办啊?我连美国都回不去了,我要去跳海啦………”

旁边小弟一个在背后猛地拖他到地毯上,但是他死揪着我的裤腿不放,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另外一个小弟对我大喊:“他真死了怎么办呢?”

我下意识的伸手进裤袋乱掏,从裤袋里拿出了一卷钞票,这是今天带进来的、唯一不属于这舱室的一卷钱,40美金,我自己的;它们在我赢了50美元后就被重新塞进了口袋,那是我的本金,我不喜欢用本金来战斗,而现在,那小额钞票卷起来的皱巴巴都起毛的40美金再次被我掏了出来。

慌乱之中,我把这叠钱砸向跪在地上那个人的脸,好像是掏钱购买了什么那样,我扔出去那叠钱,立刻就有了气力,转身一脚踹在老潘胸口,把他踹倒在地上,然后我提着箱子玩命的冲出门去,顺着走廊狂奔,直到转角还能听到舱室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

“我手忙脚乱的给了两个小弟一沓子钞票,连数也没数,自己逃一样的上岸了,连我自己的舱室都没回去过,积蓄和工资、行李全都不要了。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张其结最后叹了口气,闭了嘴巴,不再说话了。

“大洋老千七哥消失了,而龙川多了个携金归来的成功商人张其结,”宝少爷两手抱臂手摸着下巴说话了:“而且,他从来不赌博,绝对不赌博。”(未完待续。)

209 小城钩沉(上)

张其结讲完自己的真相之后,郑阿宝也没有多说话,反复踱步,不时的拿起桌子上的传单看看,又放下,一会再拿起来看,再放下,上面写的什么他是没有看的,这只是他陷入了混乱:张其结的自我表白完全打破了他对此人的一切认知和论断,谁能想到焊接在今日衣着光鲜、德高望重的张其结身上的过去竟然是如此黑暗和不堪呢?再联系到厮杀得血腥味十足的竞选游戏,他一时无法思考。

但是他心里也不是空的,充满了对桌子前这个辫子男的恐惧和厌恶:一个人可以隐藏这种事长达十年,装得比圣人都圣人,这人人品会有多么龌龊和卑鄙呢?而他以前也毫无犹豫的欺诈了自己,这简直是一只变色龙!即便自己也可以说有点无恶不作、不择手段,但恶人绝对不会喜欢恶人,因为彼此太过危险,更况且恶人都自认为是圣人呢。自己团队里竟然混进了这样一个大奸似忠之徒,怎么办?彩票已经买了,舆论已经造了,他已经是自由党的头马了!怎么办?

在桌子和行军床之间的窄小空间转了好多圈,郑阿宝抬起头来,看到张其结也一脸痛苦的又开始把玩他自己的辫子,郑阿宝停下脚步指着张其结的这个动作,带着有些被欺骗的恼火的问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了,你总是炫耀你辫子的经历,但是实际上,你死活不剪辫子是因为什么?怀念自己辫子拴梁上的烫衣工生活?不会吧?”

张其结愣了一下,放开了绞缠在手指之间的辫子末梢。犹豫了片刻,叹口气说道:“辫子一来是父母生我养我的纪念。代表了我们海外华工和故国、历史的联系,一般是不剪的;

二来。我留着辫子确实不是怀念烫衣工生涯,而是那些年苦练出千技巧的后遗症,得了高人的指点:说出千一般要有掩护,这些掩护虚虚实实,别人以为知道你实底了,但却是你的幌子而已。

辫子就是我的掩护,我刻意养成了摸辫子、玩辫子的小动作,别人会误以为我有大牌有好牌或者我没有牌嘘声恫吓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个征兆。他们就会做出错误判断;要是出千的时候,辫子无论是放下来还是盘在头上都很显眼,若是手来回乱动辫子,有人就会怀疑你在头发里藏了东西,因为你手碰辫子的时候,可以在领口附近,可以在衣兜附近,甚至抬起手来,袖口的动作就被掩盖了。这些地方的动作会让人警觉。但其实不是,他们光盯着我的头和辫子,就忽略了我其他的动作,我可有两只手呢。”

郑阿宝鼻子里不屑的哧了一声。抬起下巴很不屑的说道:“既然不赌了,还留着这道具?那你就是怀念你当赌徒的时候咯,是不是还预备未来有机会继续来一次豪赌?”

张其结的头很无奈的摇晃着。彷佛胸口刚被人一脚踢中那般痛苦,他低下头说道:“也不竟然。我已经习惯摸辫子了,辫子抓在手心里就感觉有安全感。”

接着他嗅到了郑阿宝态度的细微变化。露出了一个恐惧的眼神,但是这恐惧很快就破碎了,换成了一种“这是我应得的”的无奈,他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外面的黑云密布,摊开了手说道:“宝少爷,您不要以为我弄来老潘那么多血汗钱,我就心安理得的活到现在,我是死过一次的。”

“死过?怎么说?”郑阿宝闻言一愣,忘了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面对一条变色龙的本能恐惧和厌恶。

张其结答道:“人不是有钱就有一切的。没有的时候疯狂的想要,而得到了之后,并非天国,而是另外一种地狱。人不能靠灵魂外的任何东西得到平安。”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年,我提着老潘的那箱子钱,跳下那条客轮,头也不回的潜回老家,整个过程,我清楚记得我只快乐了20秒。”

“20秒,就是我和老潘最后一次开牌,我赢走他最后的一个戒指和一块大烟膏他瘫软在地的刹那。我高兴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赌局结束了,我赢了。那种快乐真是无以伦比。但是仅仅持续了20秒,我觉的就是张开手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等眩晕消失的刹那。”

“20秒之后就是无比的恐惧,我恐惧有人冲进来制止我拿走赢的钱、我恐惧背后的小弟会捅我刀子、我恐惧地上的老潘会抽出一支枪来打死我,那个时候,我唯一的想做的就是赶紧装钱、赶紧离开,恐惧得我都要炸掉了;

我拼命的装钱,彷佛是把断裂跳出胸腔的心脏装回去那般,逃开赌局后,我吓得话都说不出,两个小弟死死拉住我要分个彩头,我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知道他们什么个意思,为了可以逃跑,我打开皮箱连续拿了两虎口的钱给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给了他们多少钱,不是我大方也不是我吝啬,而是我恐惧,恐惧得已经无法思考。恐惧随时会天崩地裂,我消散于无形之中。

一路回家也是如此,走进人群我在颤抖,担心背后有人跟踪;去商店买衣服打扮自己的时候,我拎着皮箱死活穿不上上衣,好久才发现手里拎着皮箱是穿不上袖子的,因为我连放过那提手一秒钟都不想;上船去家乡的时候我浑身都在哆嗦,因为怕这是黑船,我的不义之财又便宜了别人…….

我无时无刻的提着我的皮箱,足足超过24小时,仅仅在不得不穿上新买的西装的时候才松开过几秒钟,到我坐在海京至惠州的客船头等舱5个小时后,我才想放下来,但是发现…….左手已经松不开了。彷佛和那个提手冻在了一起,我用另一只手把紧紧握住皮箱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扳开。疼得钻心,整只手整条胳膊都疼得钻心。食指指甲已经被拇指压得发黑了,我差点弄废自己的那只手;但是半分钟后,我又把另外一只手冻在了提手上,抱着箱子睡着了。

回到家之后,我努力的行骗,撑着自己的假面具,把您也听过的那套谎言说给无数人听,刚开始我恐惧得说话都结巴,要是对面是和我一样的老千或者骗子。一眼就能知道我在说瞎话,但是家乡人没有,就如同别的赌徒被我辫子障眼法弄得不见日月,他们也被我的财富搞得神魂颠倒,哪怕我说我是在太阳上挖到了金块,他们怕是也满眼艳羡的点头称是。

只认钱不认人的,钱是真的,那就都是真的。

我有的是不义之财,成了大名人。买下最好的宅院、买了村里大量田地、给我来说媒的人要从我堂屋门口排到街上去,村长重新刻族谱,要把我的那一支放到最显眼的地方,还要描红。

可笑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原来没有名字,因为初七生的。都叫我老七,我洋人工牌上写的是“Seven?Zhang”。洋人很喜欢这个名字,说是很好记。

但我现在发达了。必须要有个名字,我就找了个秀才,告诉他我希望新名字可以表达我硕果累累并能持守家业的美好愿望,我才有了现在的名字:张其结。

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人一生不过要建两块碑而已——死后的墓碑和生前的牌坊。

然后我开始建立自己的牌坊——展示自己成就的西洋楼,我找来县城和四里八乡的能工巧匠给我修建一座全县最高的西洋楼。

虽然我混不入洋人上流社会,甚至都不算当年海宋上流人物,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路吧,我见过西洋楼什么样,知道洋人富人住的很气派,后面修上长长的三层楼,一字排开,一排排的大玻璃窗户,里头是窗明几亮,外头看过去虎踞龙盘;前面院子大得可以跑马,还要种上花草水木,再弄个喷泉,进去之后就觉得心旷神怡。

但是和本土工匠一商量,就不能这么设计了:长长的三层楼固然很好,但是距离太长,窗户太多,院墙也需要很长很长,这样的话,万一有贼来怎么办?万一有强盗闯入怎么防?我以后还会三妻四妾,我作为主人不能看到妻妾的一举一动,她们和仆人有染怎么办?

“而且,张老爷,您这原来的想法看起来有点像军营呢,您是咱们县的成功人士,难道不想登高望远吗?那么长有什么用,要高啊,要镇压得住风水啊。”有人还补充了这么一个想法。

商量来商量去,图纸一改再改,终于敲定的那夜,我按捺不住喜悦再次审核自己和工匠们商量的图纸,愕然发现:这哪是什么西洋楼啊?这我给自己修了个碉堡啊!而且看着还像个塔啊!

但是我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占地面积小,方便家里人监控和藏身;只有一个门,方便我关门拒贼;四周都是枪眼,就算有匪徒来我也不怕,关上大门,在楼上射他们丫的多好啊;楼层高像个塔好处更多,我可以把财宝粮食都放进去,让它们睡在我的卧室上面,谁能偷走?只有一个楼梯,空间太窄,但我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上下楼梯我都听得到,以后的妻妾还不老老实实的?而且很远处都可以看到我的碉楼,太场面太有气势了,我会镇压这块土地几十年上百年吧,我的子孙也会幸福快乐的生活在这个碉堡里。

结果,我虽然有心修西洋楼,但其实修了一个中国碉堡。

不仅是我,所有在美国赚钱回来的成功者都修了我这种中式碉堡,虽然我们手里有洋人的钱,会说洋文,但内心却还是泡在家乡游荡的那个祖宗的信仰里,免不了恐惧、邪恶、丑陋。

这就是尽管你能看到别的文化里美好的东西,但你搬过来的时候,你发现自己无法复制,搞来搞去就搞成一个丑陋邪恶的玩意,因为你的心和灵魂就是丑陋和邪恶的。”

听到这里,郑阿宝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他拉开椅子隔着桌子坐在了张其结对面,笑道:“你那个土鳖碉堡我早听说过。当地人都以那个证明你在美国的成功。我还对我手下夸奖你呢:老张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缠着我去参观乡下人的西洋楼。”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道:“那玩意是我死前的审美,我还以那东西为荣好几年呢。现在没看我就住在工厂旁边的四合院里,一夫一妻一子,两个仆人,比住那东西好一万倍,提个水上楼都能累死个人。”

然后他接着说了起来:“刚回国的时候,娶了老婆修了碉楼,重新盖了祖坟,表面上算光宗耀祖了。但其实我心里有一座磨,两块磨石来回的转,我都要变成齑粉了,那时候就好像疯了一样。

一块磨石就是恐惧。

第一个恐惧就是他们来找我,我无时无刻恐惧老潘找回来,假如他来了,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还恐惧在船上知道我根底的小弟们找过来,虽然他们不知道我真名和籍贯。因为作为一个落魄的游子,哪有什么脸面告诉别人自己底细,更况且我们彼此也不信任对方;但是他们要来了,那肯定是奔着我的钱来的。他们敢杀了我啊!

我之所以动不动就担心被杀的,后来我想明白了:不是他们要杀我,而是我杀他们的心早就有了。正因为我不在乎为了钱宰了他们。所以我才担心他们宰了我。

我听说老虎其实更怕人,因为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就是头老虎。

那碉堡还没修好,而我已经住在碉堡里了。我买了很多枪放在家里,枕头下从来都放着一把上膛的左轮;家里养的到处是狗,以致于那时候有人来村里找我,大家就告诉他:听着狗叫去就行了。

另一个恐惧就是怕没钱,我的钱是不义之财,不是我赚来的,倒不如说是我抢来的;这种钱是无根之水,花一分少一分,我买地收租子赚的钱总比不了我大手笔花钱来的快;回国后一年,我就添了个数钱的毛病,没事就数一遍剩下的钱,看剩下多少;数钱还不够,还称钱,我买了中国秤和外国天平,在自己房子里一称就是一天,每次称完就去打老婆,因为可想而知,总是会少一点的。

这个恐惧还给我多了一个毛病,我怕赌,我压根就没从赢老潘的20秒快感中醒过来,您知道,赌徒赌完一场大赌局,若是赢了,总能消停两天,这玩意和鸦片瘾一样,抽晕一回总不至于立刻再抽。

我就是玩赌局的,我知道不出千是赢不了钱的,公平赌博只不过是苦力活,赢输都差不多,必须出千。所以逢赌就必有千,所以肥羊总是倾家荡产。我不想当肥羊,因为我不是赌神,强中自有强中手,一招鲜吃遍天,你就算是个老千好手,对手的一招鲜也能踢死老师傅。

即便遇不到强敌和运气爆棚的怪物,出千者也未必能发,以我经历来看,我从事老千职业虽然也算个好手,但我根本积攒不下来财啊,也没听说哪个老千有好归宿的,这是被诅咒的职业。

而我也知道自己有赌性,其实谁都有赌性,一旦进去也许就收不了手。老潘不就是为了14元,陷进去53元吗?而为了救这区区67元,他一生心血都废掉了啊。

我恐惧老潘,也恐惧像老潘那样,更何况我觉的自己钱越来越少,而且怕家乡人知道我的底细,所以我坚决不赌博,打死也不赌。

他们那时候就传说我在美国信了基督教,因为我在遍地开赌的家乡显得很怪异,其实他们不知道,那时候的不赌不是因为我良善,而是因为我邪恶,就好像吃人怕骨头刺了脖子才不再吃人那样。”

“除了恐惧外,还有什么?”郑阿宝看起来有些耐心了,还叼了根雪茄,擦着火柴问道,因为貌似张其结不太像狡诈的变色龙了,他可能在说心里话。

张其结竟然笑了起来,说了一句:“我想您也体验过。”

“我体验过什么?”郑阿宝撑着着火的火柴杆,猛地抬起头,而对面的张其结连连道歉,看起来认为自己说错话了,然后他才开始讲起来。

“除去恐惧,第二种折磨我的就是…….就是…….就是我特别想证明自己高人一等,因为我发了,我有钱,我想让大家都知道,都尊重我,以看老爷的心态看我……”张其结说话结巴了,一直在盯着对面郑阿宝的表情。

“就是炫富呗。我炫过,后来觉的没意思,因为皇….因为…..”郑阿宝很聪明,立刻就明白张其结说自己也是暴发户,谁一夜之间从皇帝手里接过40万价值的厂房、设备、人力能不叫暴富吗?作为农民出身的郑家兄弟和李玉亭会不想炫富吗?但是他们地位被拔得太高,完全凌驾于张其结阶层,炫富的对象能是谁?去和皇族和那群高官炫富?所以他也结巴了,他停止炫富的原因是瞅着海宋是基督徒朝廷,不喜欢这一套,为了邀宠,他们才开始装逼,开始学低调,现在在家里天天给一群仆役炫富的只剩他们家的铁匠老爹了。

说不下去了,索性住嘴,郑阿宝把快烧到手指头的火柴靠近雪茄,雪茄头红了一下,郑阿宝嘴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漫不经意的小声叹道:“还是美洲雪茄好啊,印度雪茄都是烂货。”(未完待续。)

210 小城钩沉(中)

没有搭腔雪茄的话头,张其结却连连点头,表情又成了凝重,接着说道:“我那时候什么信仰也没有,就觉的自己牛,自己了不起,一方面是恐惧财露白被人追过来被人盯上算计,另一方面又特别想让别人知道我有钱,他需要高看我、尊重我,我不是贱民了,我是出人头地的上等人,人上人了。

那时候我特别告诉自己,和穿得一般的平民讲话,要先挺胸抬头,停三秒后才回话,而在家里,我以呵斥奴仆为乐,因为觉的老子给你钱,你就得听老子的,花在你们身上的每分银子都给我听见响看见光,我看见仆人在井沿上坐着,我都会立刻大骂,说他们偷懒找死。

就是这个时期,我认识了李广西和王杰仁两个朋友,王杰仁那时候是县城首富,李广西是县城第一大地主,这也是我觉的自己身份不一样了,得找些高贵的朋友。”

“哦,你在说那个伪君子和兔子啊,那个时期你们就混在一起了?”郑阿宝满是嘲讽的说道。

但张其结正色道:“宝少爷,你不了解他们,我和他们认识近十年,他们都变了。若是你知道当年他们和我有多龌龊下贱,你就会觉的现在的王杰仁和李广西已经变得有多好,他们现在倒霉,估计就是像老潘那样,落入撒旦沼泽越陷越深而已吧,他们算好人,不,和十年前的他们相比,他们现在真的很好。”

郑阿宝撇了撇嘴,抬手做了个继续讲的手势。

张其结说道:“十年前。我们还算年轻,都是年少轻浮邪恶的有钱青年。王杰仁傲慢得不得了,满嘴都是自己如何厉害如何有钱。你看着他对你说话的眼神,就知道他期望着你对他说的话表现出巴结、羡慕之心;

李广西显得有些阴,总是笑,说话较少,以我当年动不动就妄图查看人心的老千欲望,我觉的这小子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他经常显得有些恐惧和不自信。后来才知道他家原来是清国为官的,哥哥被神皇军做掉了,他老是担心得罪官府、家业倾塌。因此才很小心的做人。

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想必再有钱也会很痛苦吧。

有一件事就说明李广西当年有多痛苦,您住的他家的豪宅,算是标准的西洋楼了吧?他建得一点都不情愿,是因为巴结当年县令的时候,表露出了要修宅子的愿望;那县令是香港人,教会出身投奔海宋朝廷的狠人,二话不说从香港叫来自己做建筑的表弟,拍给李广西一座标准的西洋楼图纸,让他买下。

李广西一个“不”字都不敢说。高价买下图纸,不敢改动一处的照着修,当年他也想修个碉堡啊,可是怕得罪地方父母官。就真的原封不动的修了个正宗的西洋楼,天天和我们诉苦:“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多的窗户,我他妈得雇佣多少家丁才守得过来啊”。当然后来。神皇这么神武英明,海宋发展一日千里。那县令因为贪腐被神皇处决了,他的西洋楼变成了主流。李广西又高兴了,那时候我们就经常以他的西洋楼说他因祸得福。

当然那个时期,我是个坏种,以别人的倒霉而高兴,表面上和两人打得火热,但在背地里诅咒他们两个倒霉,我是自己弄来的钱,他们是父母给的、是清国时期搜刮民脂民膏弄来的,我希望王杰仁破产、李广西是清国探子被抄家灭族,那样县城首富也许就是我了吧。而我听说他们也在背地说我坏话,说我是乡巴佬,是在美国做苦力发财的,不如他们县城小开尊贵呢,我恨得咬牙切齿的。

您知道,没有信仰的人都是这样,恨人有笑人无,天天和人比来比去,从来不知道幸福为何物,连快乐都体验不到呢。

有一段时间我们三个都有的是钱,都靠着产业和地产收租,平时又没事做,有几个月都不回家,天天就是泡在县城最好的娱乐场所:茶楼、酒楼、宾馆三点一线,天天聊谁家姑娘好看,传阅西洋裸|女画,抽点鸦片,李广西偶尔去嫖,王杰仁那时候不嫖,假模假样的说自己信了天主教,我现在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暗地里视他为竞争对手、为了争口气、为了强过他,我也跟着去天主堂洗礼了,反正我都不赌了,就也跟着不嫖。当然其实也做事,天天琢磨如何在变化不定的天下大势里赚钱,假如宋清割据已成定局怎么办,假如清国打回来怎么办,对不起,宝少爷,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不想骗您,我当时不是很忠于皇帝,因为那时我没有信仰,没有超越生与死,我只忠于赚钱的欲望。

然而,现在,为了共同的神圣信仰,我愿意为我们荣耀的基督朝廷献身。

王杰仁厌倦了县城里饱食终日的生活,认为龙川太小,容不下他这条蛟龙,终于带着一皮箱钞票去了那同时有着远东明珠和冒险家乐园之称的京城,我也想去,但是我怕遇到熟面孔叫破我的过去,我只能扼腕叹息着在背后咒诅他在冒险家丛林里被吃得骨头渣也不剩。

但是王杰仁没有失败,感谢神,哈利路亚。

他在京城搞西学发了大财,用船运回来一辆崭新的西洋大马车和两匹阿拉伯高头洋马,轰动了整个县城,随后李广西去京城找王杰仁这个发小儿学习如何发财,呆了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是跟着一船的洋人钢铁设备回来的,也要做西学搞铁钉厂。

那时候我反而没有去县城庆祝他们的成功,而是在城外乡下羡慕嫉妒恨,他们说我是乡巴佬做苦力发财的,虽然实际上我是个专骗中国人的老千骗子,但是我委实在洋人国里呆过十年啊,什么玩意没有见识过呢?不就是工厂吗?不就是西学吗?老子去美国的时候。这块地还是尊满人为帝呢!

既然这个朝廷有意学习西洋,那岂不是就是我的领域吗?当时我的赌性好像又起来了。热血都在沸腾,我也立刻动手。强忍着从皮箱里拿出一沓沓钞票的痛苦,去惠州找洋人代理商买了火柴和洋伞的设备,直接在村里建了火柴和洋伞两个工厂。

说工厂有点抬举我,其实就是几台机器的作坊,但当年就是时髦就是稀罕,说工厂也可以吧。

外人说粤人在生意上不外乎一个“先”字,敢为天下先,谁先入西学潮流谁发大财,然后仗着财大气粗返身击杀后浪在沙滩上。独霸金钱大洋!

我见过洋人工厂怎么做,也懂怎么管理刁民员工,太平洋航运公司我算是入职三年的老员工了,而这边人穷,农闲的季节工人给点小钱就欢天喜地的给你干,他们认为这是外财,很快我的厂子越来越大,产品供不应求,那时候就是那么简单。虽然算个作坊,但货物供不应求,火柴和洋伞造多少就卖多少,那时候咱们国家既没有宋元也没有钞票。结果惠州的老板们就用麻袋装着洋银元找我,预先付款等货!

我终于第一次发现我的钱多了,我从称量钱币的碉堡密室里出来。老婆抱着儿子吓得躲起来了,担心我揍她。但是我笑了,我站在满是看家狗狗屎的院子里。转过头对着我的碉堡举起双手仰天哈哈大笑——我终于不再担心我的水是无根的,我挖了井出来!

1864年,我回国3年的时候,别人已经不看我是回国的土鳖大款了,而是一个真正站在时代潮流里的龙川商业精英了。

不过,王杰仁的老妈天天说他儿子在海京开始做日进斗金的鸦片期货,一天就能赚几千元,我看得出李广西压力很大,因为王杰仁是他发小,两家实力在伯仲之间;我也压力很大,羡慕嫉妒恨啊,李广西还找我研究过期货,我自以为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也有心玩期货,但我研究了之后,觉的是一种赌博,而我擅长观察人的表情和操纵敌手人心来赢牌,这种看不见敌人就靠着数字硬上的赌博我没有胆子,我是个小赌场老千啊。

而且我也很怕去海京,怕被认出。

想一想,这真是神格外恩待我,预先让我知道了赌博的可怕,不至于像王杰仁那样,在海京的期货大赌局里,泼天家财一夜散尽。

我犹豫了,李广西也不敢跟着进去,所以我们只能做实业。天天跑惠州,看市场情况、咨询西洋机器价格,还削尖脑袋混进了《惠州龙川同乡商会》,又认识了不少在惠州赚了钱的老乡商人,商业前景一片大好。

而这个时候,在大家的恭维和杯盏交错中,我已经不知道我姓什么了,我内心骄傲到极点:我否认我发财是因为我拿到了不义之财,而是因为我天生比别人聪明,运气都不考虑了,我不靠运气,我就是聪明就是天生高贵,我生来就要做有钱人,生来就是人上人的命。

但是事实很残忍,1864年的那一天我发觉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人上人。

那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借着王杰仁从京城回来休息的因头,我和李广西作为龙川商会的领袖,为了答谢惠州商会对我们的款待和支持,特意请他们游览东江、龙川旅游,为了场面,我和李广西包了头等舱和顶层观景台,那是一艘惠州的小汽轮,当时还很时髦。

在船上,我们在视界最好的顶层甲板喝着洋酒吃着西餐赏着风景,风景包括天江一色的自然风景,和我们脚下窜动的仆役和下等舱穷人的脑袋,他们就在我们脚下,这感觉才是真的好风景,人上人的风景,高人一头的风景,我们父母没白生我们。

话题是王杰仁谈京城见闻,我吹嘘自己在美国的经历,李广西捧哏,看着那群在惠州混的老乡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们三个别提多得意了。

吃饭的时候,我还教给他们如何拿刀叉,如何品味牛肉,但其实我是满嘴胡说八道。因为洋人7成熟的牛肉我自己都吃不惯,也吃不起。根本也不敢进洋人餐馆,唐人街也只有华人做的食物。和家乡根本没差别;那船上的所谓的美国牛排不过就是铁板牛柳而已,还是凉的,因为我和李广西雇佣的是中国粤菜大厨,他连惠州都没离开过一天,怎么会烧牛排?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纷纷说我是中西贯通的大才,那一天那个小时那个分钟,我真的哈哈的笑纳了,觉的自己比洋人都洋气。

因为我是主人。我必须得让我的这些用得着的朋友开心高兴,而且是我出钱,自觉不能浪费一分一毫,所以我特别活跃,频频的催要饭菜喝骂杂役,说话的时候都是斜着眼,拿眼珠瞪轮船工作人员。

那时对我个人而言,也不算特别,因为我对待别人和下等人已经总是那么严苛了。

吃饭的过程中。我发现杂役端上来的一杯牛奶中飘着一根头发,我大发雷霆,把那杂役骂了个狗血淋头,叫道:“老子花钱就是吃你们贱民头发的吗?”

那杂役看起来很害怕。连连躬身认错,我还捋起袖子握起拳头作势往他头上比划了两下,骂骂咧咧的喝令他立刻去换掉。

但是我不放心那个被我骂的满眼仇恨之色的家伙。虽然他态度殷勤服帖,但是眼角里那种恨毒的余光却是瞒不了人。就像一只在皮鞭下表演的猴子,他点头哈腰之后。悻悻的端着那杯牛奶走了。

我朝船顶的大家说了句:“这国内服务都不如美国,杂役上菜也不知道背手,人家那看着气派,这里看着真恶心,真是垃圾。”说完,我就站起来离开宴席,悄悄的尾随着那杂役,想看看有没有按我说的换掉。

因为是小轮船,厨房开在锅炉房旁边,就在船体中心,我下了楼梯,走过一段上层甲板就到了厨房,可以从冒着滚烫热流的小圆窗户里看那些杂役和厨师的一举一动。

看到的一幕让我气炸了肺:那杂役非但没有按我说的换一杯牛奶,他仅仅是用自己的脏手捞出那头发扔了,还往茶杯里面吐了口水,又要给我们端上来。

我在窗户边背贴着墙,手攥成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只盘算两件事:是等他出来直接一拳打在他脸上呢还是揪住他的前襟说清楚这勾当呢?

但是他们杂役和师傅在厨房里的对话却给我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淋灭了我的愤怒,他们都看到了那杂役的所作所为,大家都在大笑,有人大叫:“做得好,那群该死的富佬!”有人则说:“看见他们那副欠揍的嘴脸,我恨不得一脚给他们踢进东江里去!!!”

这岂不是在太平洋航运公司的客轮上,我们那伙杂役的原话原封不动的从太平洋搬到了东江之上吗?

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想起了自己面对那群为富不仁的中国富佬的仇恨和鄙视,我认为他们都是一群贱人,但是现在我怎么成了我那时候心里不屑和仇恨的贱人了呢?

我明明比那群富佬高贵、比他们有义气有仁义有智慧,我自觉比那群混账好一百倍,我是个好人啊,这伙杂役为什么不尊重我啊。

在内心的痛苦之中,惊讶和自卑交织的我也无心找事了,退开两步,走上甲板,又转了个身,这时候那杂役刚好托着我那杯牛奶出来,看到我的样子,以为我刚从船顶观景台下来呢。

我看着他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我的表情也很复杂,是一种意外和怕诡计被识破交织的表情。

叹了口气,我对他说:牛奶不要了,我其实喝不惯这东西,其他的菜快上吧。说完,我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币递给他,说:辛苦了,这是你的小费。

这一切都是我在美国客轮上认为一个客人应该对我们做的,就像那些洋人客人那样。

看着我突然给了他一元的小费,那年轻的杂役又惊讶又意外,他瞪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愣了好一会,才欢天喜地起来,接过那块银元,连声道谢。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彷佛做贼一样,一边往回走一边反复扭头看我,我觉的这可以了吧?这已经够人上人了吧?爷赏你一元小费啊!在国内谁听说过给一元这么多钱的?很多人连小费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进了厨房,我又溜了过去,脚步很轻,背贴着舱壁,以致于甲板上看风景的客人很多都惊讶的看着我,以为我是个贼,但我不理他们,到了圆形窗口那里我听他们里面在说什么,是不是会夸奖我真是一个洋人绅士那么人上人的。

没想到里面听说我给了一元小费一片惊讶是不假,但是我压根没想到,他们非但不感谢我,反而继续嘲笑我辱骂我。

那个往牛奶里吐口水的杂役笑道:“今天摊上一个傻|逼,我往他牛奶里吐痰,他反过来给我一元。”

大家又是羡慕又是哄堂大笑嘲笑我,大骂我既无德又愚蠢。

接着厨师给他一盘出锅的鱼,这小子接过来竟然笑着说:“今天既然这家伙这么蠢,咱不能放过他,我再吐痰在里面,今天一定让他吃我口水。”

接着他真的这么做了,厨房里又是哄堂大笑,他们都在说我蠢得吃屎。

我气得浑身发抖,等那伙计端着鱼一出来,我一拳就打在他脸上,把他打倒在甲板上,接着嚎叫着对着他又踢又踹。

那时候我完全在歇斯底里的发泄了:我苛刻的对待你,你恨我、骂我无德;但是我厚厚的对待你,你又鄙视我、说我愚蠢!你这种贱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满意啊?!!!

舱顶上的朋友听到下面的嘈杂声,纷纷到栏杆前看我在下面过道里揍那个杂役,问我怎么回事,我喘着粗气说了他吐痰在菜里,略过了我给小费的细节,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大家都是勃然大怒,算主人的王杰仁同仇敌忾,怒得从栏杆上直接翻过来跳到甲板上,李广西给他和我递了椅子,后来又下来几个朋友,我们几个人操着椅子围成一圈,像揍一条狗一样揍那个杂役。

因为我们都穿得光鲜体面,一看都是有钱人,旁边围观的乘客和轮船船员都不敢管,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把那杂役揍成一条死狗,甲板上到处是血点子。

就在这时,有个乘客模样的年轻人冲过来,推开了满头大汗的李广西和我,半蹲在地上,好像母鸡护住小鸡一样遮住了地板上的杂役。

我怒不可遏的举着椅子又过去要砸杂役的脑袋,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厉声呵斥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都要打死人了!他是你我的弟兄懂不懂?至于对弟兄下手这么凶狠吗?都是宋国人、都是神的羔羊,要相亲相爱!!!”

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横眉立目、满脸正义的表情,迄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么正义那么有威严,虽然穿得普通长得普通,但说话就好像一个大官那样,我们都被他吓住了,我举着椅子在头顶就凝固在那里,好久,眼睁睁的看着他低头把后脑勺卖给我,自己专心的给地上的杂役检查伤情。

那一瞬间,我恍惚回到了美国,那些上等人对待下等人和我们华工的威严也不过如此,即便他看起来没有钱、没有地位,很普通,但是他们就敢呵斥正在聚赌或者犯罪或者抽鸦片的我们,我亲自体验过一次,在美国我走在街上,一个白人无来由的揍了我一拳,而路过的另一个白人厉声呵斥自己的同胞,生生的把揍我的白人说得脱帽低头致意后溜了,他们那种正义在手、无所畏惧的气势是贱民没有的。”

郑阿宝悠然的吐出一个烟圈,问道:“是李医生吗?”

张其结痛苦的摇了摇头,说道:“李医生那时候虽然在龙川了,但我因为在城外乡下居住,和他还不熟,这个年轻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人,那个杀了我的人。”(未完待续。)

211 小城钩沉(下)

郑阿宝这时候有些吃惊,接着略带不信的问道:“哦?原来龙川除了李医生外还有让你动容的其他人啊?”

张其结挥了挥手,说道:“不止李医生,很多人都让我敬佩和学习,包括广西和杰仁,虽然他们有污点,我仍然不想彻底否定任何人,因为按这样的标准,我也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要在审判里尸骨无存。”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别人的债。’你们长老会读经是不错。”郑阿宝点了点头,接着手往上抬了抬,做了个“Come

on”的姿势。

张其结继续讲起了在船上的事,他说道:“看着他一个事不关己的乘客,却敢于单身制止我们这么多愤怒的汉子,帮助一个陌生的杂役,这个陌生乘客让我有了高山仰止的感觉,就看着他把杂役扶坐在地上,检查伤口询问伤情。

轮船方面管事的人很快就来了,但是他们也没怎么我们,因为我们不仅是豪客,还都是本地人,得罪我们他们别想在龙川码头有好果子吃。况且更是轮船上有错在先,哪个地方你往客人菜里吐口水被抓住会饶得了你们?

结果轮船的船主又动手抽了杂役两耳光,把头破血流的杂役滚下甲板了,还连连道歉免收了一些船资。

大家虽然赢了一仗,还揍了人,但出了这种事,都意兴阑珊,游玩的劲头也失去了大半。

我很在意那个高贵之人,看他年纪和我相仿,穿衣戴帽非常普通看不出职业。就问他:“你是干嘛的?”

李广西还以为我还在气头上挑衅,那时候的他就挺讲义气的。上去当胸推了那人一把,那人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说:“我是一名帝国传道士,愿神宽恕你们今日的事情,因为你们不晓得。”

“晓得尼玛?晓得这是什么吗?”王杰仁那时候最气盛,上去就朝那人脸上晃动自己拳头。

我拉开了他们,说:“人家是传道士,有神保佑,我们不要打神汉,尤其在江心里。”

当时我们虽然赶时髦都已经在天主堂洗礼了,但天主教不如新教对教义追求。我们平信徒圣经都没看过,只是像以前拜关公拜孔夫子一样拜圣像而已,还都是做商业的,都非常迷信。因而一听我这话,大家都收了要难为此人的心:得罪了神神道道的人,万一船翻了怎么办?李广西还上去解释:“神甫,这事错误不在于我们的,您亲眼看到了。”

“我不是天主教的神甫,我是新教的牧师。”那人笑了。

王杰仁回头冲我们说:“牧师啊。和咱们县那个西医一样的。”大家也都笑了起来,没什么敌意了。

那时我已经有心和这个人聊聊,看着他荣辱不惊的,给人感觉就不一样。不像他们那些贱民和我们这些富人那般或者惊惧或者暴戾的,这就是我想追求的心目中人上人应有的神态。

当时我称之为贵气,我有钱。我还要有贵气,要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仰头看我!

我就请他上去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反正酒席已经被搅黄了,再回去吃肯定没有气氛。多来一个陌生客人说不定有助于大家谈兴起来。

他很欣然的同意了,在酒桌上,他自称是佛山人士,叫做管神道,神的道,后来改的名字;自称从帝国神学院毕业,当时屡战屡胜名声鹊起的帝国大将庄立忠给他们颁发的毕业证,身为一个传道士,立志于把福音传遍天下,就没有做官,而是云游四方,这次顺江而上是要看看东江沿江各城的福音情况。

我们当时不知道什么帝国神学院,反正挺瘆人的,貌似是朝廷开的什么翰林院,一听都肃然起敬。

举杯的时候,我们都才发现管神道右手食指被齐根削断了,只剩四根手指,他很坦然的告诉我们:他以前是个赌徒,苦练千术,结果害人害己,被人家抓住砍断了手指;悲苦无奈之际,被耶稣基督拯救,从此之后洗心革面告别了一切恶习,虔诚的为耶稣工作。

一听这人昔日是个赌徒,桌子上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了,而这话暗合了我的实情,我则是心中大震,对他的好感反而更胜一筹。

而且他这个人只吃蔬菜,我们酒桌上大鱼大肉,寻常百姓根本吃不起,他看起来也没有钱,却就是不碰鱼肉,我们也知道信耶稣的人不禁荤腥,好奇的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我是要做传道士的人,传道士没有钱,以后要吃苦,怕是只能吃得起青菜。我不想养刁我的嘴,被世俗的喜乐奢侈迷惑了心灵。”

随后我们聊到了刚才揍人这件事,因为桌子上有个牧师在场,况且人也揍完了,大家都开始洗白自己,王杰仁说:“遇到这种人没有办法。”李广西说:“我们也不想揍他,但是能怎么办呢?太气人了。”

管神道笑道:“打人是不好的,爱人如己啊,神会喜欢你们这样的。”

只有我倒是真心的想请教问题,我摊开手问道:“管牧师,我这个人有时候脾气很坏,经常生气,我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就是忍?忍无可忍还要继续忍?”

没想到管神道笑笑说:“忍是没有用的,因为圣经上说:善人从他心里所存的善就发出善来;恶人从他心里所存的恶就发出恶来;因为心里所充满的,口里就说出来。(路加福音6::4)”

说着他倒空自己的杯子,用手盖住杯口,说:“人的心就是一种容器,这种容器被神造出来,天生就不能空,总是要装满什么。身体其实是靠心运作的,因此有的人爱钱、有的人爱命,什么都不爱的人只有死人。所以张先生。你说要忍,那是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因为你的心充满了怨毒苦闷,你忍不住的要表现出来。”

“那怎么办?等到死?”我们大家都笑了起来。

管牧师说道:“不必等到死。你需要置换心里充满的东西才可以改变脾气和行为。”

说着他先把酒杯里倒满了水,说道:“这是无色无味的水,你无论如何忍,总是水,看着。”说着他提起我们的酒壶往里面倒酒,满满的水直接溢了出来,他指着那个杯子说:“酒进去了,就挤出了水来,杯子不空。却已经从无味道变成香气四溢的醇酒了。”

这个比喻震傻了我,实在太精辟了:刻意做作的想高贵是没用的,你得在心里用别的东西挤走原来下贱的东西。

“能让气度尊贵得体的是什么?怎么样让自己很贵气呢?需要在心里充满什么?”我着急的问,都不在乎旁边有人在听。

管牧师呵呵一笑,说道:“耶稣说过:无论何事,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这就是耶稣的黄金法则,你想别人怎么对待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但是这也是行为。好树结好果子,坏树结坏果子,你硬扭的瓜那是不甜的,想让果子好。先得扎根种棵好树。”

而管牧师想说的那种东西是什么,我也猜到了:就是高贵的信仰入心。

我回忆起太平洋航运公司工作的经历,那些行为举止让人尊重的上等人。往往比暴发户更尊重我们这群下等苦力,满嘴的“Thank

_u”。而暴发户是满嘴的“你干什么吃的”,所以我们也视与我们平等的为贵。凌驾我们之上的为贱。

一时间,我把这个人尊为天人,觉的太有才华了,要好好聊聊。

我们一到龙川,我就请他去我家住,他欣然同意。

我把他安排在我碉堡下面的贵客住所,有三个月时间,有空就和他探讨圣经问题。他还有一本中文的四福音合集,我如获至宝,借了去天天在碉堡上看到深夜。

那时候我就认为我发现真理了,在管神道的教导下,我开始诚心的认罪悔改,不停的忏悔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经常帮助四里八乡的穷苦人,对其他人开始像对待弟兄那般尊重,对仆人和老婆也不非打即骂了。

家里的仆役和作坊的工人当然跑不了他们,我天天让管神道给他们传福音,我还领着管神道在我们四里八乡传道,我去敲门,大家都会喜出望外的把我迎进去,没想到我是敲开门,管神道就作为我的老师和朋友给他们传福音,我在旁边好像个小孩看私塾老师教课那样危膝正座,听得是屏息凝神。

我还把自己那碉堡贡献出来,以前防贼防火防乡亲,都不敢让村民进去的,那时候周日请村民进来做礼拜。

管神道那时候志气也很大,经常说要让耶稣占领龙川、河源乃至赣州和惠州,他要是出门传道或者募集资金,我就替他雇车给他盘缠,买什么圣经书籍印刷品散发更不要说了,银子要多少给多少。

一开始李广西他们笑我收了个食客,后来他们和其他朋友、我仆人都说我中魔了,后者被洋神抓住心脏了,我老婆看我都泪汪汪的,想哀求我祖坟要紧但是她被我揍怕了不敢劝。

但是随着我对管神道越来越言听计从,他对我了解也越来越多之后,半年后,事情彷佛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开始经常给我说要在龙川募集10000元起一座比天主堂更宏大的教堂,震动整个东江流域,还要从天主教和长老会里把所有的上帝羔羊都抢过来,让他的教派龙川独尊;然而我已经对圣经比较熟悉,和县城里的长老会也有交往,这新教不需要华丽教堂啊,圣经上写得明明白白:上帝的殿在人心中,不在乎什么石头黄金钻石的殿,人家李医生的教会就是个租赁来的小破四合院嘛;至于独霸独尊的,更是有点离谱,圣经上没有写过这个呀。

那时候管神道天天给我讲募集钱财修大教堂的事,我也听出点意思来:想让我出钱来建设,但是我当时正是事业瓶颈期。村里人口太少,作坊工人招不了太多。交通也不便利,终究池水太浅。养不下更大的厂子;而且我做的雨伞和火柴利润开始下降,因为入门门槛太低,周围大城市这种小作坊开始到处出现,我的货源必须降价;当时我正准备朝县城进军,并且开始琢磨进入其他更有发展前途的行业,比如纺织。

不过纺织业机器要求太高,投入资本极大,以我弄来和赚来的钱都有点舍命一搏的架势,哪有余钱去修一个圣经上没有让我们建造的辉煌教堂。那不是天主教才做的事吗?

并且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李广西说在惠州碰见过一次管神道,不过他正在往鸦片馆里走;其他朋友也说管神道是在骗我的钱;我也觉的他有点怪异,人家县城李医生弄了个教会,一直在壮大发展,信徒越来越多,管牧师在我家周围传了半年的道,貌似只收了我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其他人来是看我的面子。不是因为管牧师给他们上帝的关爱,村里也说管神道对我和对其他人是两张脸色,对我是雄才大略、浑身荣光的圣徒,对其他人。尤其是穷人有点代答不理。

但是我依然非常信任管神道,我把我的困难和疑惑和他说了,表明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修一座教堂。而且我也认为没有用。

他死命的想说服我,但是我是老千赌徒出身。认准了做事也是非常孤决,甚至可以敢孤注一掷。他在圣经教义上比我博学,其他地方人生经验好像还没我多,所以他失败了,有些很恼火,对我大叫:“张弟兄,你这样是属于富人爱财胜过爱主,富人进天堂比骆驼进针眼都难啊,你要想明白!”

我也没有办法,从那时候起,管神道好像对我很失望,离开我家在外面“传道”的时间越来越多,关于他在惠州、河源这些外地地方和妓女、大吃大喝、花天酒地的流言蜚语在龙川县也越来越多,但是都碍于我的面子,没人敢公然说什么,甚至很少人对我说,只有广西有时候暗示两句,王杰仁特地从京城给我写信说:这边没有人听说过帝国神学院。

但我都付之一笑,我信任这个人,我认为他是神派来拯救我的。

从我认识管神道过了整整一年,那一次,他从外地传道回来了,足足走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脸上好像带着伤,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黑天传道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回来之后对我格外亲切,刚认识的那个年轻传道士彷佛又回来了。

我当然很高兴,又和他坐而论道,他要是不在我家,我就得跑老远去县城和李医生论道,而我生意很忙经常没时间。

他说我进步很大,打算给我洗礼,让我从一个慕道友身份经过水和圣灵的洗礼,正式成为身份上的基督徒,我当即就高兴的跳了起来,接着连连感谢神。

第二天我带着工人和仆人去县城东江码头走货,没想到去了半路想起私章没有带,只好折回去去取,没想到的是当我回到我的卧室,发现门虚掩着,听着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因为生意,家里男仆剩下两个人,都在外面喂马洗马车;女仆都跟着我太太去县城找李医生看病了,谁在我卧室里面呢?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门,愕然发现管牧师正在我屋里乱翻:抽屉被全部拉开,衣柜衣服被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木箱盖子都大敞四开。

管牧师背对着我翻我桌子抽屉里的东西,一边翻,一边时不时的抬头朝窗户外看仆人的情况,他没有听到我已经站在门口,我吃惊的叫了一声:“管牧师,您在做什么?”

听到这声音,我就看着管牧师浑身一哆嗦,原地跳了起来,接着他回头看着我,满脸都是恐惧。

我看到他手里攥着搜出来的一把银元,我难以置信的叫道:“你这?难道你?”

这话提醒了他,只见他突然扔了银元,一个箭步冲到我床边,掀开枕头拿起我的左轮枪,面目狰狞的指住了我,大吼:“你的钱呢?给我钱!否则就打死你!”

除了金库和楼上我太太小孩的房间,管神道熟悉我家里的一草一木,也知道我枕头下永远放着上膛的枪。这是我亲口给他说的,朝他倾诉自己在华丽的外表下有多么的恐惧和无助。没想到却被他拿了出来指着我。

满地的银元叮叮当当的乱滚,我的心大概也就像那乱滚的银元一般混乱不堪吧。我看着他惊慌的眼珠子,无视枪口大步朝他走了过去。

“别过来!我开枪了啊!”管神道猛地伸开手臂,两手持枪,用左手的食指搂住了扳机,枪口指着我的面门。

我却没有停步,我一边走,一边摊开了双手,大叫:“管牧师,你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缺钱给我讲。我给你!你何必要做这种人神不齿的事啊?”

“去你娘的牧师!”管神道大吼起来,他看着我,眼里的惊恐变成了一种伪装破碎的破罐子破摔,整个面目都扭曲了,成了一个狞笑的表情,他拿着枪笑道:“姓张的,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哥不是什么牧师,哥是个混江湖的。就想找点肥羊骗点钱花花!是你蠢!你蠢!蠢啊你!你这种猪都能发财,我却不能!”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而是站住脚步。视线越过离我鼻子三尺的枪口,定定的看着气急败坏的那人,问道:“你是个骗子?那你圣经知识怎么来的?”

管神道狞笑着叫道:“老子都给你摆明了。你还他妈的信那破东西呢?你脑子里怎么长的?”

我点了点头,说:“此刻。我就在意这一点。”

管神道此刻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接着握枪的手又坚定了。他说道:“姓张的,爷爷家以前也是做官读书的书香世家,老子从小就聪慧之极,本来也是要皇榜题名的,但谁叫乾坤转换,这里换了皇帝!我家道早已中落,爷爷我又沾上了赌博的毛病,家业都玩完了,为了口饭吃,就混进教会帮工!还做过牧师助手,怎么样?洋人的什么破经爷爷讲得溜吧?只是爷爷根本不信那一套!老子只信钱!!这里要是信佛,爷爷一样给你研究佛经透透的!我只是嫌在教会根本没有钱赚,一群牧师都神经兮兮的大傻|逼,就出来混几天江湖靠空手套白狼,骗点钱用用。”

说罢,他怕我不信,握着枪柄的右手抬起半截秃秃的食指,叫道:“这可真是被帮会砍掉的!爷爷为了赌博杀人放火都敢干!我前几天在惠州赌场输了400多元,帮会追着我要账,识相的,赶紧把你的钱交出来!告诉你,爷爷既然被你揭破了,那就不在乎再杀个把人什么的!”

我闭了嘴,走过他身边,直线到了桌子边,不理背后他惊恐交加的呵斥,伸手抓起了我桌子上的大算盘,转过身来,再次朝他直直逼了过去。

“开枪…..开枪了……我开枪了啊!!!”看着我沉默的逼近,管神道恐惧的浑身发抖,枪管都在颤抖,然后他终于扳扳机了,枪口离我胸口不过一尺。

但是只是枪机咔哒一声,枪口没有火光四溅,管神道惊讶的叫了一声,接着手忙脚乱的去用手拧弹鼓,要就位下一发子弹。

我看着他,没有动。

管神道第二次对我抠动扳机,这次枪口是对着我的肚子,因为面对冷着脸无畏压近的我,他不自觉的蹲了下去,仰视着我,就好像对我卑躬屈膝那般,满头是光亮的汗珠,彷佛背上压着万斤的重担。

仍然是咔哒一声,依然没有子弹射出。

我冷着脸居高临下的狠狠的一算盘砸在他目瞪口呆仰视我的脑袋上。

一下算盘就碎了,满地都是下雨声音般的算盘珠子哒哒乱滚,管神道哎呀一声被砸倒在地板上,手里还攥着手枪趴在我面前。

我上前一步,狠狠给了他肚子两脚,他被踢得呻吟着仰天朝上看着我,我踩住他的手腕,把手枪从那残缺的手里扳出来,然后当着他的面,扳开弹鼓给他看。

梅花手枪的五发弹鼓里空空如也,没有子弹。

我想大声的吼叫,但是我突然没有兴趣对看着我的那条“死狗”那样做,我只是轻声的对他说:“管牧师,你不信神。但是神救了我。”

原来昨天他说要给我洗礼,我欢喜雀跃又和他聊了很久。他告诉我说:“张弟兄,你的钱财难道不是神给你的吗?一切都是神给你的。包括你的命。所以你又何必这么胆怯呢?若是神要收走你的财富,你用那么多枪那么多狗那么多仆人看得住吗?神给你的,别人无法拿走;神要拿走的,你用什么也防不住的。耶稣举过一个例子,有个财主像你一样富有,他给自己的财宝粮食修建了一个大仓库,对自己的灵魂说:灵魂啊,好好高兴吧,我们有这么多可以享受的东西。足够你快乐无忧好多年。但是神当夜就收去了他的灵魂,财富给谁来用呢?所以放开一切忧虑,不要再这么胆怯的生活了,收起枪来,送走看家狗,安安稳稳的睡一个好觉吧。”

现在想来他是想解决掉我的防卫方便他偷钱,但是我真信了,我觉的他说的真好。

我的一切都是神给的,我怕什么?!

那晚我睡觉的时候。第一次把手枪从枕头下拿了出来卸了子弹放进抽屉,只是我习惯了枕头下有个硬梆梆的东西,睡了一会睡不着,我又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拿出来重新放在枕头下。

但我没想到。这举动真的救了我的命。

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谁敢说没有神呢?”

郑阿宝终于插嘴了,他笑道:“你要是不引狼入室,也不会有生命之忧呢。”

张其结摇了摇头:“正因为管神道是个骗子。他才对我的胃口!李医生传道都未必让我信服呢。因为他口才很好,专门看着我的脸色说话。有问必答,好像我的私塾先生那样。我才能知道真理,认识真理;若不引狼入室,我生命无忧,但哪里能得到真理呢?结果我性命非但保住了,还得到了喜乐和平安,因为有耶稣同在,我不再恐惧,也不再暴戾,我天天都喜乐平安努力工作,这些祥和的感觉是以前绝对无法体会的。”

郑阿宝问道:“管神道后来怎么样了?”

张其结说道:“我们把他押送官衙了,当时还没有大法官制度,就是县令老爷审案。帝国法律当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多,遇到假扮传道士这种骗子,大人若是心情不好,估计就是个杀了,脑袋放进木笼子挂在城门示众,更况且管神道还意图枪杀我,我是什么人?龙川城外最有名最有钱的土豪,龙川上等人圈子里的基石之一;管神道呢?一个外地人,我直接拎到街上让仆人、工人和百姓活生生打死他,我都没事!因此以致于连讼师都没有本地人愿意替他干。而且这个人确实很聪明,懂的很多,所以当时他也知道自己性命将要不保,瘫软在地上,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但是我这个受害者为他求情了。

我当着门外围观的众人对大人说道:“大人,此人之所以是骗子,乃是因为他不信自己嘴里所说的话。但是他太愚蠢,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却反而是真理。就比如一个瞎子骗人说太阳东升西落,他以为自己骗人,但太阳岂会因为他认为什么而有所改变吗?真理就是真理,和辩论什么无关,和人说什么也无关。从这个事实看,此人满嘴的教义并无差错,只是他自己不信,因此也未必就能说他是假冒传道士,他只不过是背叛了至高的神而已,他在世界上应该算做传道士,他亏欠的是神,不是世界之法。

我说完这些,大人愣了,门外发出一片的惊呼声,我脚边瘫软的管神道也愣了,五花大绑的他从趴变成跪,怔怔的仰起头看我,彷佛在看着一个怪物。

我和他眼神对视,说道:此人确实对我开枪,但是枪中没有子弹。而且当时也是我知道这一点,故而直接进逼他手足无措才开枪,正常的抢劫我想我不会前进,他也不会开枪。我作为一个基督徒,我愿意宽恕此人对我犯下的罪过,就像耶稣对迫害他的人所说的他们所做的他们不知道。

接着我拍了拍管神道的肩膀说道:“管先生,你所不信的神救了我命,因为我信了!此刻我说的都说完了,就看大人怎么判你了,我的职责完成了。感谢你给我的神!哈利路亚!”

说完我就站直身体仰面看着屋梁,等着大人宣判,衙门内外鸦雀无声,突然管神道嚎啕大哭起来,他跪在地上对我咚咚的磕头,大吼:“我是个畜生!我对不起张先生您!您是个好人啊!”

我蹲下去阻止他继续磕头,说道:“你告诉我,求人不如求神。膝盖只应该跪神。能宽恕你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而是因为耶稣基督教导我这么做。你应该朝祂忏悔,而不是朝我。

这一刻,我非以富贵人对罪犯的教训,也非受害者对施暴者的仇恨,我选择了真正的卑贱和宽恕,我卑贱到和他一样,因为就是如此,我也是骗子过;在心理上,我宽恕了他对我的罪恶,感到彷佛我被耶稣附体嘴唇含着炭火,每句话都被炼净才吐出;我突然感到无比的高贵和荣耀,不是我的,而是神的,神借着我做的!

县令终于合起了惊呆而张开的嘴,看着我说道:“张先生,不愧是从美国这种基督文化国里回来的,您这黄皮白心,简直比洋人还洋人啊。”

我愣了,县令是个香港土鳖,他嘴里的洋人不会是码头扛麻袋的洋人,而是大家都畏惧的那种洋人、那种洋人的气势,那种洋人无外乎就是爱管闲事的洋人基督徒呗!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高贵啊,原来高贵不外乎一个基督徒的精神!

最后的结果是,因为我是受害者,而替对方辩护,因着我讼师一般的说辞和印象,县令没有办成死刑,而是算偷窃未遂、抢劫行凶成立,流放海南岛苦役15年。”

最后张其结悠悠的说道:“管神道是个骗子,我也是个骗子出身,但就是骗子被派来给我这个骗子传福音,管神道嘴里的道杀了旧我,给我新生命,还救了新我的命。正所谓:神让万物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

郑阿宝愣了好一会,把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意味深长的问道:“你给我说这些旧事是什么意思呢?”

张其结说道:“我在美国的履历上有假,但是我不希望您看我在基督徒这件事上也有假。像管神道那种处心积虑的欺骗,和我这种因为羞愧而难以说明往事的欺骗,在行为表现上也许一模一样,但是动机不一样,我想证明,我不是个骗子,或者说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故而给您说明这一切。”

“哈哈哈!你过虑了,我一直信任你的。”郑阿宝大笑起来,肚里却道:“还算你识相,否则我真不确认可否让一个骗子成为我团队的主打,否则人品太差,卖了我怎么办?把我拉沟里损害我的名誉怎么办?”(未完待续。)

212 湿鞋

听完张其结关于往事和旧事的大段讲述,郑阿宝扭头看了看墙上再次挂上的自己的那副《神皇帝戎装照》,好一会,他扭回头,拿起桌子上的那份传单问道:“这东西有那么可信吗?直接不理如何?反正这是你的秘密,既然10年来连龙川都无人知晓,那个清国人口说无凭,谁会信呢?你确认是你的苦主找来了?别是民主党找来的骗子误打误撞说中你了。”

张其结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彷佛在伸手进粪水里捞自己的戒指,他抬头说道:“我认出潘近星了。今天早晨我往教堂里走,想督促监督一下教堂的装修,突然看到一个留辫子的清国老头那种样子的人提着一个包裹进了教堂,看起来眼熟,我心脏狂跳不止,我在广场不由自主的停步,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让我恐惧停步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认识那人,就是潘近星!其后广场漫天飘洒这个传单,能说明什么?那个输给我几万美金的人找来了!”

他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虽然十年过去了,他也好像老了30岁,一个小老头模样,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因为这张脸这个神态无数次的出现我的噩梦之中!看到他,我如五雷轰顶,手足无措,想来找弟兄和您,但是又不敢,最后我找了和咱们自由党关系不大又有点关系的边缘人齐云璐小齐,让他去探探虚实。从他听来的话来看,我确认就是潘近星,而且潘近星还说要我还给他9万宋元……”

“9万?这王八蛋疯了吧?”郑阿宝吃了一惊。

张其结接着说道:“他说他有人证。一个和我共事过的太平洋航运公司的伙计,齐云璐没听清那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河源人,也回到宋国了。”

“这是真的吗?他有个人证?”郑阿宝皱起了眉头。手指捏着那张传单捏出了一道痕。

张其结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太平洋航运干了三年,虽然华工来来走走,但是总有几个始终是我们一伙的,就是做局出千骗中国同胞的,他说是河源人,我细细回忆了,同工里也有几个和我说一样口音的家伙,我不确认…….”

“他们知道你的底细吗?知道你是龙川人吗?”郑阿宝厉声打断了张其结的叹气。

张其结连忙挥手。摆了否认的手势,说道:“不不不,其实我们华工也彼此不信任,要是发财谁会选择上跨洋大船漂泊?那是一脚沾在故乡地上的工作,因而我们都自觉是失败者,丢脸丢人,彼此都不说底细,没人知道我是哪里人。只不过粤语口音还是能听出来一些,我都是说自己就是惠州府人。”

闻听此话。郑阿宝脸色缓和了一些,他也叹了口气说道:“但是总归认得你的脸是吧?”

“是啊。”张其结低下了头承认了。

“哦,这个小子人证都可能被发掘出来了,所以才给我说实话啊。我擦!自由党的大危机啊!”郑阿宝看着张其结。心情激动,喉咙里发痒,不由得大声咳嗽起来。

虽然咳嗽。他还是站起来,又蹲下身子去。从行军床矮小的床底下抽出自己的雪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盒盖,又拿了一支雪茄——他已经一紧张就想抽烟了。

郑阿宝手里夹着雪茄,却没有点火的意思,两根手指夹着,拇指死死顶住末端,好像在压子弹那样,雪茄烟体斜斜垂下,但是看那姿势,若是上好子弹,这支枪一抬起来,枪口就对着了垂头丧气的张其结胸口了,郑阿宝手里的“枪”凝固不动,直盯着张其结,慢慢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张其结慌乱了一下,有点手足无措的来回摇头看了看,接着有点语无伦次的说道:“他要钱……但是我确实也是当年对不起他…….现在在选举……不给他也不好…….我良心也过去……但是…….我想要不…….要不和他说说,给他点钱算了……..最好就这样了了这事……”

“你要给他9万?”郑阿宝瞪大了眼睛。

“不!不!不!”张其结惊恐的连连挥手,接着又低下头去说道:“我虽然有那么多钱,但是大部分都压在厂子里:地皮、厂房、设备什么的,还有货物流动、工人工资,都占压钱款,哪有那么多现金?选举这段时间花钱又花得厉害…….我手头没多少现金,我想想……能给个几千吧,好不好?是不是也太多了?刚捐7000啊,我确实现金没有多少了……”

张其结最后的论述变成了询问语气,郑阿宝盯着张其结没吭声,肚里冷笑道:“这小子找这么多借口,明显说明他根本就不想给老潘多少钱。不过,这也好!”

想到这里,郑阿宝终于结束了手里持枪一般的姿势,一只手开始摸火柴盒了,嘴里说道:“钱多少其实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如何保证你的名声。你刚才也听到了,帝国对你们这些候选人期望很大、好处也不会少了你们的,但是很可能以候选官员的标准来要求你们,你想:朝廷会让一个以前的老千做议员吗?”

“可是我悔改了啊!”张其结急了,他叫道:“我这几年来天天忏悔,我也没赌博过,没嫖|妓过,鸦片也不抽……我……我说句违背圣经的大话,我为龙川做了多少贡献,帮助过多少穷人…….”

郑阿宝挥手打断对方的表功,他说道:“百姓不听你这一套,朝廷里官吏也都是人,疯起来一样要人命,大家都喜欢严于律人宽于待己。虽然拔起萝卜带起泥,但是你这泥太多了点,朝廷的面子何存?我们也受不了,自由党最可能当选的第一个议员是赌徒老千出身?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党啊?”

张其结愣了好一会。惊恐的叫了起来:“您的意思是让我给那老潘9万?!!!”

郑阿宝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说道:“老张。你吓傻了吗?给他9万?我的意见是一毛钱都不给!”

“啊?”张其结瞠目结舌的呆住了,看起来很迷惘。

郑阿宝咬着牙说道:“我们都是做生意的。见过的人形形色色,知道人心有多坏。你今天给他一万,他以为你怕了,明天就敢要你10万!后天就敢生吞活剥了你!”

说着他点上雪茄抽了一口,看着眼前飞舞起的奇形怪状的烟雾,彷佛在看着地狱里飞散的灵魂,他悠悠的说道:“你要是给那姓潘的一千、五千、一万,乃至十万,你以为人家会知足吗?人家追了你10年。不远万里回到清国看到你的报道之后,立刻找来了,这仇得有多大?拿回自己东西的心得有多强?你一示弱,他就明白你怕他、明白这选举是一个节骨眼,你被他攥在手里了,这会收你9万就放过你吗?你可是废掉人家十年的心血啊,老张,好好想想啊,别犯傻啊。”

“那怎么办?他就是找来要钱了啊。”张其结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

郑阿宝俯过去身子。宛如一条鳄鱼拉长了满是獠牙的巨嘴去靠近猎物,小声道:“你让他闭嘴不就得了吗?假如他不在了,十年前的事情谁还能知道!”

“闭嘴?”张其结一愣,接着浑身一震。往后猛地一仰身子,如同一只瞪羚逃避鳄鱼那般远离一脸狰狞的郑阿宝,满眼都是恐惧。他挥着手说:“那不行,这犯王法了啊…….”

郑阿宝冷哼一声。坐回了自己椅子,敲着桌子说道:“你心慈手软可以。但你想过没有,就算你解决这一次,你当选了龙川议员,你就前途远大了,你可以去惠州府做府议员,甚至于去帝国的大议会,像大臣一样和皇帝对国策提出建议;你会风光无限出人头地的,但是老潘就像一杆猎枪,藏在不知哪里始终瞄准着你,你飞的越高,你玩完得越惨不忍睹!到时候,你作为大议员大人是不是每个月都要定期朝福建你干爹那里汇款买平安啊?你比奴隶都不如!”

张其结满头冷汗,郑阿宝冷冷的看着对方,肚里还在考虑另外一个角度:“若是老潘存在,张其结就不能捧!因为这就是一种骗了,要骗朝廷和天下人,这就是一种炸药!说不定哪天就被揭破爆炸开,因此张其结在自由党里越成功,对自己对自由党的危害就越大!”

看着张其结还在苦思冥想,郑阿宝叫道:“老张,想明白,老潘若在,没人敢捧你上青天。他不仅危害了你,他可能危害我们整个自由党。老潘和你不可共存,必去其一。”

然后郑阿宝变了脸色,重重的一拍桌子叫道:“你还犹豫什么?你是要做老千还是做大官?但是我得告诉你,要是你自己废掉自己的话,你就在耍我们自由党了!在你身上我已经花了多少钱与心血了?!!你赔的起吗?!!!你知道自由党是我们大商人的党,到时候,你别想在海宋混商业圈了!滚回你的乡下碉堡种地去!”

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张其结低着头咬牙死命的晃着脑袋,转着好一会,他抬起头,脸上的肌肉如同沸水一般在扭曲颤抖,眼睛已经发红了,汗水不停的流下,洁白的衬衣领子短短几分钟里已经被沃成了一个黄色的锯齿花边,坐在椅子上的他看着郑阿宝,身体不停朝下弓背,彷佛脖子那里压着万斤重担,他艰难的抬起脖子,说道:“我不能谋杀人……神不会放过我的…….”

郑阿宝定定的瞪着汗流满面的张其结,好一会,满脸狰狞,但是张其结咬着牙和他对视,眼中好像都要被压得渗出血来,却不挪开目光,艰难的说道:“宝少爷….我也许不适合做官……错上加错吗……我…我…”

“这家伙要退出?”郑阿宝肚里抽了一口凉气,扭头把刚抽了两口的雪茄狠狠的压碎在烟灰缸里,但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什么谋杀。你真会想。我也是基督徒,知道某些事情绝对不能做。但是我们并肩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大宋里身为一个基督徒商人。都有为上帝的呼召使命而殚精竭虑决不放弃的韧劲。不要被小石块挡住前进的脚步。”

听郑阿宝意思突然转圜了,张其结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问道:“那您什么意思。”

“你想的太直接了,非得把石头踢走吗?我们可以绕过去。”郑阿宝笑眯眯的说:“假如清国人潘近星失踪两周,像龙川堂山猪那样可以吧?我们请他去某个地方好吃好喝的歇着,等你选举完,再放出来,但是我们要吓唬吓唬他,让他一次性的接受你的补偿。给他一点钱好了,免得他得寸进尺。这样大家都好,你懂的,对不对?好不好?”

看郑阿宝这么说,张其结陷入了犹豫:这变成一种绑架了,依然是犯罪;但自己辛辛苦苦的走到这一步,实在不想半途而废;郑阿宝说得也有道理,因为自己也确实不想付9万给他,这太多钱了。而且即便付给他9万,他说不定还会找你要的,被潘近星缠上到底什么时候算完呢?

看着张其结有点活动的意思,郑阿宝两手放在桌子上。语气谆谆善诱的说道:

“其结啊,你不要想的太多。你是我见过的地方商界中最有才华的一个,你懂公司经营、懂地产投资、懂人力管理。看看,你从7、8万元起家。在一个小县城发展,却短短几年就把工厂拉到50万的规模。这在宋国商业圈里也算奇才级别了。

老潘有你有本事吗?我看不见得。这些钱他从美国拿回中华区来,能干什么?在福建起一堆碉堡、娶一窝子妻妾,天天躺在床上抽鸦片?他也就能干这些了,福建哪里有什么工厂。

你的工厂养活县城里多少人?多少家庭靠你吃饭?老潘在清国能做什么?自己全花了抽了,这是恶心的猪!

而且你不拿他的钱,以他那种愚蠢而疯狂的脾气说不定把钱会输给别人。

从这个角度上,这些钱是上帝给你的,让你拿回来发展商业、为宋国人谋福利的。

且不说你当年不是基督徒,就算你是,也没什么。我们宋国经常朝清国讨要赔款,那么多银子从海上运到我国,清国百姓怎么办?清国官员怎么办?清国皇室怎么办?总得有人腰包被掏吧?你说我们替天行道是对的,但你说我国恃强凌弱也可以啊。

不就是这回事嘛。

圣经说:神要恩待谁,就恩待谁;神要夺走谁的东西,就夺走谁的东西,一切随神的心意而定。这岂不是也暗合你所讲的:神叫万物互相效力,叫你这种爱神的人得益处吗?

现在情况就是:你,一只帝国飞鹰,马上就要振翅高飞,超越龙川,让帝国进入你的视界,你马上就要脱胎换骨、超凡入圣,何必为了那头清国蠢猪搞砸马上就要搞定的事情呢?”

郑阿宝一说完,张其结抬起头,握拳说道:“好!我听你的,就请潘近星先离开龙川休息几周,宝少爷!潘近星要9万元,我给不了,事后我给他5000元,从此恩怨一笔勾销!”

看对方被自己说服了,郑阿宝露齿微笑起来,但是他立刻又说道:“为了保险,光搞定潘近星还是不够,他说的那个人证,你一会想办法套出来地址,我去处理这事。”

“您什么意思?”张其结闻言一愣。

“没有证人,他空口无凭。就算造你谣言都造不起来了!”郑阿宝笑道。

“您打算怎么对付这证人呢?”张其结问道。

“不是在牢里吗?那最好办,随便找个帮会就办了,神不知鬼不觉的。”郑阿宝残忍的一笑。

还是要出人命?张其结瞪着郑阿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郑阿宝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张其结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头,耐心的说道:“其结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想想,你我谁对上帝更感恩?

神不过给了你几万美金,一个小县城的首富身份;

而神,你知道的。给了我整个帝国商业金字塔顶尖的交椅!

祂给我的比给你的恩典还要多!

圣经上,耶稣做过一个比喻:有个好心的富人免了甲100两的债务。又免了乙1万两的债务,问谁更感激这富人?当然是乙。因为他的债更多,他的罪更深重!

我是做军火的,军火就是用来杀人的。虽然战场上作战不是谋杀,而是光荣的战斗,死的人记不到勇士和我的债上,但是流的血总是我也有份。

做这一行,做到我们这种宫廷商人的位置,手上都免不得流血,免不得大量的罪恶要去做。

我的罪比你的罪更多。更深重。

但是总是要有人去做啊,否则谁去造子弹射杀匪类保家卫国?谁去造枪炮给我们的士兵列装?谁去行贿清国官吏销售产品赚来银两给工人口饭吃?谁去深入敌国,搜集情报交给朝廷?谁去对抗列强的军火商,保护本国财富不外流?谁去雇佣工业间谍偷窃别人技术来提升我国工业水平?

帝国需要我们这么做,百姓需要我们这么做,皇帝需要我们这么做!

所以我经常感到无比罪孽却又无比荣耀,因为我所做的是神交托给我的使命,让我可以有从生到死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事业,而且是为了吾神吾皇吾国的荣耀去做!

对于你而言。看起来选举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业和官位,但是选举是政治的西学东渐,是神圣化的一个部分,是可以让神皇陛下龙颜大悦的国家大事。你看似为了自己,但是你其实也是为了神、为了皇帝、为了我们海宋而战斗的勇士,那么要不要为了神之荣耀做出一些牺牲呢?不管手段如何。你的目标是神圣的!那么为什么不奋勇向前?!!

为了那荣耀!为了那使命感!

哈利路亚!”

讲这番话的时候,郑阿宝没有看坐着的张其结。他一直站着看着玻璃窗外面的滚滚云天来讲,讲完之后用力的拍了拍张其结肩膀。然后走开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椅子擦着地发出大响,张其结站了起来,就听他喘着粗气的声音大叫起来:“宝少爷,我去做!我这就找人去做!”

郑阿宝回过头来,赞许的一笑,却连连压低手让他先坐下。

他心里却道:“一开始说谋杀不行,就先说服他同意绑架;一旦认为绑架可以了,那么谋杀却也是可以的了。这就叫循序渐进,要拉一个人下水游泳不妨先说服他湿鞋是无所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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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喝得满脸通红的范林辉被王鱼家略微扶着进来了,郑阿宝让他们上来。

看着背手站在办公桌后一脸森然的宝少爷,和办公桌前面色紧张的张其结,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顿时让范林辉的酒吓醒了大半,他推开王鱼家,自己乖乖的站好,和王鱼家一起鞠躬问好。

“把门关上。”郑阿宝一边说着,一边把一本牛皮封皮厚的如同巨砖般的圣经从行李拿出来,重重的放在办公桌上,说道:“两位,我想请你们手按圣经宣誓:此刻该屋里所有的对话不得外泄。可以吗?”

“什么?出什么事了?”范林辉愣了。

“这…这…这…有这么重要吗?什么事?”王鱼家瞪着疑惑的眼睛去看张其结,但是后者羞愧的躲开了视线。

其实张其结不想范林辉和王鱼家也参与此事,否则这意味着他的过去会被这两位老朋友也晓得,但郑阿宝却说这是自由党的事,对内部人不要再保密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嘛。

张其结也只好同意了,然而他却不知道郑阿宝内心也有顾虑:过去的事是改变不了的,十年前张其结是个老千,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次就算解决掉潘近星和那个人证,以后难保名震全国画像到处是的张其结又被哪个昔日同伙认出来;这样的话,若是自己替他一手遮天,张其结出了事之后,自己不好分割;而且做这种黑色之事需要的人力怕也是必须张其结自己出,自己人掺和多了,难保不会节外生枝。所以郑阿宝临时改变了主意,把范林辉和王鱼家也拉进来,自己只是做幕后指挥,把脏手的事一概交给三个龙川候选人去做,三个人差不多就代表龙川商会了,势力可以在龙川一手遮天,做什么事都容易,谁又能同时指证三个一起分过赃的精英呢?这样即便日后东窗事发,郑阿宝只要推脱自己不知情,干净利落的扔出张其结这“马仔”当替罪羊,其他二人也不会反对,还会帮着他踹掉龙川这个脓包,这就是龙川商会合谋或者丢卒保帅,不需自己脏手了。并且郑阿宝已经在考虑干完之后,低调冷藏掉张其结,改而推范林辉或者王鱼家做头马。

范林辉和王鱼家疑惑不定的手按圣经发完誓后,郑阿宝嘻嘻一笑,指着旁边面红耳赤的张其结道:“现在,我为大家介绍龙川赌神。”(未完待续。)

213 找人

密布阴云之下的龙川县城里的一个角落里,齐云璐正围着抱着电报线杆子不动窝的林留名上蹿下跳、又拉又扯、大吼大叫,这条路上路过的行人对两个怪异的家伙都投去奇怪的目光,每到这时,口袋里装着一个空洋酒玻璃瓶、胳膊窝下面夹着雨伞的齐云璐才收起龇牙咧嘴要把林留名和电报线杆子分开的努力,尴尬的笑着解释:“我找老林有点事,您老慢走。”

“哥,真的有大消息了!您听不听啊?您这打算坐到您吐出来的玩意上到几时啊?你喝这么多干嘛?难道你们那边也有洋酒?见了洋酒你不要命啊!没出息的东西!!!”齐云璐捏着鼻子蹲在地上,看着如观音坐莲一般坐在地上死死抱着木杆子不撒手的林留名,又焦急又无奈。

一小时前,看着宝少爷和郑阿宝先走了,其后范林辉和王鱼家又走了,但是这没影响酒席的热度,这种宴席本来就是白吃的,少了几个人,更方便剩下的人吃得更多,大家继续说说笑笑,没有了洋酒,就叫人送上来上好米酒,大家撑开腮帮子吃喝,就算一直吃到晚上都行,连晚饭都省下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也包括齐云璐,但是王鱼家他们走了后,一会功夫又有张其结的经理来叫他,说自由党有个会议让他去参加。

齐云璐看着县城上好酒楼大厨做出的饭菜,恋恋不舍的站起来,用衬衣袖子擦了擦满嘴油。一边嚼着满嘴的肉一边朝外走,刚到门口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去,窜到墙角。一手一个,抓了两个洋酒空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叫道:“哎呀,我家酱油坛子被我那不长眼的仆人摔碎了,这瓶子打打酱油不错。”

等他跨出门,门后面被他快速度惊傻了吃客群里响起了一片:“哎呀,我家酱油瓶子也坏了!”、“哎呀,我宾馆里没地方盛酱油,这瓶子不错!给我一个!”“哎呀哎呀。你们不要抢光了,我也要打酱油啊!”

“你都住宾馆了,还打酱油干屁!没出息的东西!”齐云璐一边把瓶子往西装大口袋里塞,一边在肚里暗骂。

这时候,旁边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齐先生,我家酱油坛子也坏了。”

齐云璐抬起头,看到张其结的经理正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一个空洋酒瓶子。

“老王,给、给、给,其实我很少吃酱油。一个就够了。”齐云璐愣了好一会,强忍心痛把第二个瓶子递了过去:人家都开口了,不好得罪了,唉。真是心痛啊,以后兜里这瓶子就成了孤本咯。

醉醺醺的他掖着空瓶子一上厂房二楼就觉得气氛不对,过道里站满了郑阿宝的随从。几个亲信显得忧心忡忡,门开了。黑着脸的范林辉张手让齐云璐进去,办公室里更是看起来阴沉得好像外边的天空一样:范林辉板着脸。王鱼家两手抱胸来回的呲牙,张其结斜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搭在桌子上,好像刚刚训示了经理们那样的姿势,但却扭了头不去看齐云璐;办公桌后烟雾缭绕,宝少爷在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抽口雪茄,让身边的云雾更加的弥漫,看上去如同一只穿梭在暮霭中的的老虎身影。

“宝少爷好。老张,你们几个找我啥事啊?”齐云璐还算机灵,被办公室里沉甸甸的气氛一挤压,立刻酒醒了,赶紧满脸堆笑的躬身问好。

“你去见那清国潘近星具体什么情况?你简单明了的说一下。”郑阿宝停止了踱步,分开烟雾走了出来,把雪茄重重的摁在烟灰缸里来来回回的拧。

“啊?那鸦片鬼啊。”齐云璐没想到他们要问这事,就大体说了一下。

刚说没几句,郑阿宝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了齐云璐,问道:“嗯?他把那个黄老皮的地址给了一个记者?”

“是啊,我去的时候那家伙就在那里了,那鸦片鬼还给他10元……”齐云璐赶紧说这个人。

“那记者是谁!”郑阿宝厉声问道。

“不知道,……他说来着……给我名片了吗?好像给扔了…….他是什么?什么?哦,对对对,选举报!什么圣经发电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那报纸是没有名气的小报,记者也不起眼,穷不拉吉的,我实在是给忘了……”齐云璐皱眉想了好一会,跺着脚大叫起来,接着又连连道歉。

屋里沉寂下来,几个大人物互相看了看,都一脸茫然,郑阿宝摇了摇头,范林辉叫道:“在龙川的记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十五分钟后,正在纺织厂“农村婚宴”上大吃大喝的众人就见齐云璐一手夹着雨伞,狂奔而出,口袋里的空玻璃瓶子被身体撞得又飞又跳。

齐云璐被授命再次去找潘近星,这次任务非常明确——要那个人证的具体地址;而且大人物们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拿到,齐云璐不敢怠慢,一路狂奔到窄街,又去拜访潘近星了。

潘近星租住的地方离纺织厂贼近,就算齐云璐带着个瓶子叮叮当当的跑,一小会就到了,而且以潘近星那种鸦片鬼的作派不会飞,他就在房子里,桌子上摆了个碗,吃剩一半的米饭和几块萝卜条还在上面,他估计是急于尝试新买回的鸦片膏,饭也没吃完就开始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吞云吐雾了。

“潘先生,您老抽着呢?”齐云璐进屋一看,就乐了,为了表示亲热和拉关系,没有坐那个倒扣的竹篓,他再次大大方方的自己坐到潘近星的床沿脚边。

一看他来了,潘近星立起半截身子,伏在床沿边剧烈的咳嗽起来,齐云璐还担忧的伸手替他捶背。

好一会,潘近星终于咳嗽停息了。他打开齐云璐的手,用烟枪指着他怒吼道:“你们宋夷这国营鸦片馆到底掺了多少锯末在里面啊!这尼玛是鸦片吗?这一股烧木头味啊!还卖这么贵。太无耻了,我真后悔没在福州多买几块鸦片膏!”

“这个。我们国家烟民就喜欢木头味的鸦片,您以后很快就习惯了。”齐云璐嘻嘻笑着说道。

“毫无廉耻。”潘近星看着毫无愧色的齐云璐,从眼神里就看得出他把宋国鸦片的气出到了这个宋国人头上,气咻咻的躺回床上,叫道:“你来找我干嘛?”

齐云璐笑嘻嘻的拉着近乎,把来意说了,但是潘近星咆哮着拒绝了,大吼:“怎么?姓张的怕了?让你来套了?让他自己来见我!”

其实要是上午的时候,齐云璐也要一份地址。潘近星肯定给他。

但是现在潘近星心态变了:上午他撒了传单,广场上是有几个记者围住他采访,他自然知道报纸和记者的威力,满腔仇恨或者热情的宣讲自己的苦难史,但是听的人越来越少,不仅不感兴趣还嗤之以鼻,最后只剩一个不起眼的穷记者李文新跟着他来了耐心听完。

那个时候,潘近星很绝望,觉的自己这一套说辞也许根本就没人信。毕竟张其结已经是宋国功成名就的大商人了,听说还是当地大善人长老什么的,德高望重;而自己呢,美国人或者清国人。万里迢迢来到龙川,你在外国土地上控诉一个本地缙绅十年前的事,鬼理你啊。

所以他急于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齐云璐哪怕摆明了说自己为了张其结而来。他都无所谓的当着他的面讲。

但是送走李文新和齐云璐后,潘近星感觉很高兴。他从李文新的眼神里看出这个记者当真了,他信自己了,这说明宋国人也不全是王八蛋啊;出门之后,他又在龙川的小报纸摊上买了一堆报纸,想着说不定过几天这上面满是张其结的罪恶,心情太好,哼着小曲去买了鸦片膏,还是买了一种店员强力推荐的《兰芳特供本土芬芳1870型鸦片》,这玩意很贵的,但是为了庆祝第一次的胜利,稍微抽点好的也没有什么。

这就好像一个穷比非常悲观,但是买了1张彩票后,虽然中的概率比闪电连续劈他十次都小,但他压根也不管自己活到现在已经说明这辈子与闪电没缘分了,立刻忘了悲观,只想着好事,能想到飘飘欲仙。

所以潘近星有点展望未来发梦而有恃无恐的心理,加上那个混账的《芬芳1870鸦片》到底是他娘的什么东西,福州最廉价的民工鸦片馆也不敢掺锯末掺到抽一口满嘴木头芬芳的地步啊!清国是鸦片里掺锯末,这宋国摆明了是锯末里掺鸦片啊!太无耻了,恨屋及乌,连齐云璐他也横着眼睛大骂,现在齐云璐在他眼里完全就是人形版的锯末1870型了。

被潘近星操着烟枪赶了出来,齐云璐也无计可施,出门之后,他骂着:“妈的,这个该死清国鸦片鬼!这么不给面子!”跑到他家旁边那墙上,把他贴在墙上的造谣张其结的传单咬牙切齿的用伞尖割得一道道的,又往上面糊了两手泥,这才跑回去报告。

这绝对不是他爱护张其结的名声,事实上他压根不关心,他只是没法给潘近星使其他的坏。

屋里大人物们还在,气氛并未轻松多少,一听齐云璐垂头丧气的报告。

张其结非常后悔的连连拍自己大腿:“大意了!压根不该让小齐去!该找个别人!”

郑阿宝看了看张其结,说道:“没事,找个生面孔当记者再去套好了。”

张其结猛地扭头看着郑阿宝,怯怯的叫道:“他不会有防备了吧?”

郑阿宝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了一眼旁边听得云山雾罩的齐云璐,张其结立刻闭嘴不言语了。

“宝少爷,您看,还有什么事小的可以为您去做的?”看那意思也猜到对方不会让自己再去了,齐云璐就殷勤的询问其他的差事。

郑阿宝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五张崭新的十元纸币递给齐云璐道:“小齐,你不是很伶俐吗?圣经发电报的那个记者我们打听到了,《海宋选举报》的,叫李文新,你去找到他。问他买地址。做得漂亮点,别说别的,就说别的记者托你买这个地址,付钱时装着没钱压价、装得痛苦点、难受点,省下多少都是你自己的。”

说罢扭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张其结,小声道:“双保险!”

“好嘞!”看见钱,齐云璐几乎立刻就乐得走不动路了,肚里大叫:“宝少爷啊,贪污公孥这事还用您教我吗?这50元给了我,我难道还会给您找零啊!”赶紧上去要去接。

范林辉在旁边说道:“要不我也叫手下去找那记者,小齐一个人找整个县城?是不是太大了。”

王鱼家冷笑道:“你的人去?你不怕在县城里传开?还怕不能把事情闹大?”

齐云璐不想让这个有钱可以拿的差事溜走,赶紧笑道:“县城不大!我和记者们可熟了,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彼此熟得不能再熟,找到一个记者,可以把县城整窝的记者全掀出来了。我去,我去,晚饭之前肯定回报。”

郑阿宝叹了口气,说道:“就小齐去吧。他满地跑也没人说什么。”

齐云璐接过钱,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张其结看着齐云璐突然问道:“小齐要是去了,谁干教堂的活?那教堂装修完了吗?明天不是全城名流要登台朝教会演说庆祝李医生面圣吗?”

齐云璐面显苦色,教堂还在搞,但是他也不想错过拿钱的差事,他说道:“没事,我工人都可靠,我去找人的时候,可以顺路盯着教堂,反正县城巴掌大小。”

“我去教堂得了。小齐专心找你们的人,有事找我。我的人都很可靠,这事我不帮也不行啊。”王鱼家冷着脸说道,也不待别人答复,自己挤开在屋子中间的齐云璐,从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礼帽,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范林辉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张其结则咬牙低头,郑阿宝看齐云璐还愣在那里,一挥手道:“傻站着干嘛?赶紧去啊!”

从纺织厂出来,齐云璐站在马路上,四面看了看,头上是铅块一样越压越低的云彩,街上是匆匆走过的人群,没雨具的都连窜加跑,有雨具的也快步行走,他想往东,走了两步又掉头朝西,接着又转向朝着南边十字路口走去,然后他在街心停步,慌张的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瞪起眼睛叫道:“这么大一个县城,到处都是老鼠一样的记者,老子去哪里找人啊!还要下雨了啊!这他妈的!”(未完待续。)

214 轻敌

齐云璐这个小子拿郑阿宝钱的时候什么都忘了,出来要工作的时候才想起这事很难办啊:县城里到处是记者,宾馆、小客栈爆满,民居纷纷外租赚外快,连城外东江边的破舢板里都住着记者,李文新看派头就知道不是什么大报知名记者,上哪里找这么一个破落混蛋呢?而且还是要在晚饭前回报。

他漫无目的的往县城中心的三一广场方向走,沿途拉住了几个认识的记者打听,一说“圣经发电报”,几个记者倒是都晓得这圈里人,也能立刻报出《海宋选举报》或者《生活报》的名头,但一问这个人在哪可以找到,记者们都一脸厌恶的说不晓得。

要知道李文新干了那一把,抢了个大头条,是在圈子里声名大噪了,但却是臭名昭著:有钱的大报记者眼睁睁的看着这小子拿圣经和手枪卡住电报公司首位,硬生生的抢了《宝少爷莅临龙川》的大头条,能不火冒三丈吗?没钱的小报记者,则是羡慕嫉妒恨,那感觉就是一群土狗里的异类从狮子群里抢食,而且成功了,土狗会敬仰这英雄吗?NO!土狗也许敬仰狮子,但绝对痛恨这种同类,这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所以李文新已经被报业时政类圈子里视为败类、人渣、无耻之徒,连原来的几个同行朋友也或者“因为圣经教诲”或者因为秘而不宣的儒家文化,全都和他绝交了,走路遇到都不打招呼:好么,不说这小子发了一笔。单说你和他走得近,会被同行殃及池鱼报复的!所以李文新其实要是无法完成从土狗到狮子的转变。他几乎已经等于被报业时政这个圈子一脚踢出去了。

这块地方的传统文化可是讲究只论党同伐异不论是非的,哪怕得意洋洋认为自己神圣化程度最高的报业圈子也是差不多。

这样一来。也无人知道李文新住在哪里;即便知道,也说不知道,因为问的人是候选人齐云璐,说不定有什么新闻给他,那么何必替他这个混账拉新闻呢?我不知道!

齐云璐嗅觉还是蛮灵的,问了几个记者,就感觉自己在问一只脏老鼠在哪里一样,直觉感到今天别想完成这个任务了。

他扬起头看了看越来越低的铅色云块,伸手进内兜触摸了一下新得扎手的钞票。叹了口气,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抬头看前面不远处的广场上,因为下暴雨的可能闲人都散去了,显得稀稀拉拉的,哪里有什么记者模样的人啊,更何况李文新那个黑大汉,于是广场也不想去了,看旁边有条巷子。自己转身钻进了巷子,奢望着李文新从这个窄巷子里的某个门里突然出来,让他赚到50元。

当然这心态已经不是找人,而是在撞运或者怠工消磨时间了。

就在他穿行巷子的时候。就看着前面出口,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在狭窄的出口一闪而过,宛如洋人的幻灯片那般模糊和虚幻。

“哎。那不是范林辉小舅子吗?”齐云璐一愣,接着从走变跑。追了上去,要去打个招呼。他可是很喜欢和人聊天攀交情的。

但是在巷子口钻出来后,齐云璐满脸喜色手已经扬起来了,却愣没在两人背后叫出声音来。

因为和范林辉小舅子并肩而行笑容满脸的那家伙也是齐云璐认识的,恰恰正是潘近星的房东,做蒸饺的老吴,和齐云璐今天莫名其妙在瞎跑的事有那么点关系。

“他们怎么混一块去了?”齐云璐保持着笑容僵硬在巷子口,远远听着范小舅子说道:“我们今晚和明天都要改善伙食,工人很多,老吴得多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能给大厂做帮工还是第一次呢,您放心,我做东西的手艺在县城是数得着的,绝不误事。”老吴笑得特别开心,离得老远,齐云璐都能看到老吴转向小舅子的脸都笑成波浪形状了。

“今晚就睡我们厂子里,也不带个席子?你家里不锁好门?”范林辉小舅子问道。

“哎呀,你们厂里肯定给个席子吧?要是没有的话,我桌子都睡过,没事!我那家里有租客了,他帮着我看家就行,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老吴依旧在笑。

齐云璐怔在了当地,肚里暗想:“这火柴厂改善伙食找老吴帮工?他一个卖早点的,找他干嘛?不找个开饭馆的?怎么这些人都搅合在一块了?”

猛可里,他脸上还凝固的笑容变成了一种恐惧,扭头看向纺织厂方向,当然看不到,一面爬满绿苔的墙和里面的绿树挡住了他的视线,但是齐云璐嘴越张越大的表情却显示纺织厂就在他面前,而且变成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恐怖场景。

“张其结?潘近星?老千?”齐云璐张着嘴瞪着墙期期艾艾的说着:“这难道是真的?!!”

一瞬间纺织厂自由党大人物们怪异的表现和举动全被串联在了一起,而这些怪异的线刹那间又被潘近星手里的烟枪搅成了一个蚕茧,最后被这鸦片鬼一个哈欠吹散了,飘落一张竖排的传单。

“我…擦……他们为什么这么看重潘近星?难不成潘近星说的是真的?张其结回国是赌博发财的?”齐云璐彷佛鸦片瘾发作的烟鬼在巷子口摁着太阳穴打着转,一脸痛苦的表情。

“而且他们竟然连潘近星的房东都给弄走了!想干吗?要出大事了!”齐云璐猛然间满脸喜色,低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嘴里笑道:“自由党50元难赚,但是可以找民主党补回来!”

齐云璐转而飞跑去找林留名,找臭名昭著的李文新的难度好比找一只耗子,但找林留名,和抬头看太阳在那里差不多。那家伙可好找的很。

果然,跑到国营鸦片馆。随便拉一个伙计,立刻就知道林留名吃民主党接风宴去。

那伙计还很警惕。一开始不说,反问齐云璐道:“齐先生,你们昨天不刚刚闹了点事吗?让山猪都押送京城了,你找老林干嘛啊?”

“擦!你还怕我揍他啊?”齐云璐跺脚道:“昨天闹事不就是因为他家那工程吗?我这不找他商量商量给他家那烂尾楼的事嘛。”

然后杀去民主党吃饭的酒楼,更好办,伙计直接指着大路说:“林老板自己步行回家了,您老走快点,都能在他回家截住他,我看他都走不了直线了。”

结果十分钟后。齐云璐就看到撑着电报线杆子狂吐的林留名。

“大哥啊,我可找到你了!”齐云璐以看到亲人或者看到一堆会走路的钞票的态度飞奔上前,一把搂住林留名。

但是林留名喝得委实有点多,不论齐云璐说啥,主要就是吐,后来索性搂着木杆子坐在地上了,把齐云璐气得暴跳如雷,但又无计可施。

足足纠缠了半小时,齐云璐觉的这样不是办法。四下看看:天气不好、暴雨将至、这边也稍微偏僻一点,路上行人稀少;他扳开林留名搂着木杆子的手指,半拖半拽的把他从路的北边挪到南边。

气喘吁吁的把他放在路边上,再次确认四周没人。然后对着林留名的后背一脚踹了过去。

林留名闷哼一声,顺着坡咕噜咕噜滚了下去,一头扎进了下面的臭水沟里。

“哇!”林留名头埋在臭烘烘的水里好一会。才猛然虾米一样弹开,仰头大吼。黑水从嘴里四溅。

“哎呀,我的林大哥啊。这是怎么地的了啊~”齐云璐猛可里拖着长长尾音大喊着,顺着坡滑到了沟边,伸手拉住在沟里迷惘的四处乱望的林留名的手,叫道:“哎呀,大哥啊,你怎么掉河里去了?幸亏小弟经过啊,要不你可咋办啊?怎么回事?喝酒了吗?”

之所以大声喊起来,是因为路对面那花店老板出来了搬自己摆在外边的盆栽。

“怎么回事啊?”花店老板果然急匆匆的跑过来看。

“哎呀,老林好像喝多了,掉沟里了。”齐云璐一边解释,一边把湿漉漉臭烘烘的林留名拉出来。

花店老板要帮忙,齐云璐赶紧摆手不用,“这不是齐先生吗?不是听说你们昨天打架了?”花店老板看着有点担心林留名生命安危的意思。

“哎呀,生意上的误会。但是就算打架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耶稣教导我们要爱人如己啊。”齐云璐拉着林留名一只手腕拖他上坡,毫不留情,只拉得林留名嗷嗷怪叫。不过齐云璐毫无惧色,继续拉,就是要拉得林留名嗷嗷怪叫,不疼你怎么醒酒。

“没事,您回去搬花吧,马上就要暴雨了。我送他回家。”齐云璐一边笑容满脸的赶走花店老板,一边把林留名拉到路边,才把他的胳膊扔在地上,之前还不忘狠狠一扭,林留名一声惨叫,吓得花店老板一哆嗦,转身匆匆跑了。

“我怎么了?”林留名又吐了好几口臭水,看来清醒很多了,从地上爬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齐云璐。

“你喝多了,走路歪歪扭扭的,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要掉下去,在后面死命的叫你小心,你还是掉沟里去了。你啊你,喝那么多干嘛啊?”齐云璐满脸关切的说道。

“擦!这么倒霉!早知道叫人送我回来了!我都不记得我怎么在这里的,唉……啊,我的表!”林留名愣了好一会,大叫起来,接着慌不迭的抽出自己怀表看有没有进水。

“幸好我来了,否则你死在那沟里都有可能!是我给你拉出来的!”齐云璐很后怕的说道。

“哎呀,多谢兄弟了。”林留名听了听咔咔作响的怀表,好像松了口气,接着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臭水,拿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淤泥和水草,又无奈又感激的说道。

“咱们什么关系?!哥们!亲弟兄!我说,有个大事,我得告诉你。你看怎么办吧?”齐云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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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川火车站的贵宾室里满屋子的烟雾和酒气。易成和方秉生并肩坐在一起,看起来好像有一双大手死死的把他们俩搂在一起。肩膀交接处的衬衣都挤成了两道凸起却合在一起的褶皱,两个脸红得如同蒸熟龙虾的智囊大帅为了驱除残存的酒精。易成左手捏着雪茄,方秉生右手捏着茶杯,却既不抽也不喝,两人死死的盯着拿在方秉生手里那张的传单。

仅仅三四个小时,这个曾经整洁的传单已经皱巴巴的还带着好几处油污,因为林留名大呼小叫的冲进来之后,一群人热锅蚂蚁一般在整洁如新的房间里找这张纸,最好还是从火车站清洁工房子里找出来的,他已经用它包了油饼。

林留名站在两个大人物对面。因为醉酒和浑身湿透又被吹干,还不时的微微打着摆子,但他死死盯着两个人的表情,一脸的热切期望,旁边的站着的山鸡酒量最好,最清醒,没事做的他,带着嘉许的目光,善意的帮这个可能的功臣揪走头发上的水草和浮萍。而后者都没注意到。

放下传单,方秉生摘下眼镜,抬头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问道:“这传单说的是真的?”

林留名浑身一震,接着点头哈腰的答道:“反正小齐说自由党好像在大动作。都是针对这个传单相关的人事,连记者和房东可能都下手了,那很可能就是真的。”

易成也抬起头。眼珠茫然的转了转,喃喃道:“本城首富、工业家、教会长老、商业领袖、自由党第一号赛马。他的发财是靠在船上赌博?这…这…这谁能想到?”

山鸡兴奋的说道:“靠!我早觉得张其结装模作样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有钱人谁是好…..咳咳……我们去报告大法官,再废掉他候选人资格吧?”

说错了话,山鸡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虽然已经发达,但作为公司打手,他始终保持贱民本色,以致于忘了这屋里也全是有钱人,包括他自己。

易成倒没在乎山鸡说什么,他扭头问方秉生:“秉生,你看张其结符合选举资格吗?”

方秉生再次抓起潘近星的传单,看了又看,说道:“这家伙是十年前赌博的,这时间太遥远了吧?而且是在太平洋上做事,那时候张其结还根本没回国,不算宋国人。潘近星看起来也不是清国人就是美国国籍,这要是搞官司就是个跨国诉讼,清国人诉讼宋国人10年前都是美国人时候的案件?这不好办啊,选举资格其实也没法做动作,张其结回国后可是工商业发家的。”

“那自由党这么火烧眉毛什么意思?”林留名怕自己功劳飞了,赶紧问道。

“肯定怕名声受损呗。要知道候选人现在摆明是官员标准来卡了。”方秉生悠悠的说道。

“官员?张其结肯定不行吧,哪有赌棍做官的。”易成答道。

“易先生说得是,搞臭他的名誉就成功了一半,说不定朝廷一个新规定就弄死张其结,朝廷可绝对不会待见这种人。”方秉生冷笑道。

“而且顺路打压郑阿宝自由党的气焰!李广西是纳妾,张其结是赌博,都装得道貌岸然,内里奸诈,自由党就是个奸党!”易成吼叫道,心里长出一口恶气:叫你们再骂我们是阉党,你们是奸党!

这个时候,方秉生扔了手里油花花的传单,朝后仰在靠背上,有些后悔的说道:“我就是没有看出他们奸来,吃了大亏!我早觉的张其结这小子根里透着诡异,看起来老实正派,但做事又绝又狠,我试着用刘国建压他,他居然敢煽动治安局和刁民造反扳倒刘国建!我后来用马戏团买票,他又敢拿真金白银买彩票和我们对赌!这他妈的就是个赌徒性格啊!可惜我一直拿他当老实商人对待,谁能想到:实际上,我面对的敌人是个敢孤注一掷的疯狂赌棍啊!轻敌了,轻敌了,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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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璐给林留名透露了大情报,自己也不敢马上回去,就跑到城外一个人少的小破茶馆。喝茶嗑瓜子看雨点落下,一直挨到下午4点半。才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回纺织厂,打算把“跑断了腿也没有找到李文新”的噩耗告诉大人物们。为了逼真,他一上纺织厂那条路,还在大雨里用伞顶着风艰难的跑了起来。

但是让他又惊又喜的是,张其结好像并不在意他没找到李文新,而是把他见到一个房间里单独面谈。

没谈那记者,却谈了这些:小齐,你想不想为党出力,现在李广西不在了,只剩我们三个。若是你积极上进的话,我们可以推你上第四个座椅,你说不定也能选上当官。

听完之后,齐云璐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笑了,连连表示自己乐意效命,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张其结接着说道:“潘近星在陷害造谣我,这不仅伤害马上就要结束的选举,也会损害我们党的利益。他一个清国人一个鸦片鬼。实在是太可恶了。”

“是啊,要不我找人揍他一顿?把他赶出龙川!放心,老张,交给我小齐好了。我手下好几个外地劳工。我让他们揍谁也抓不到把柄的。”齐云璐已经猜到了一些真相,故意装什么都不知道。

龙川这位商业领袖犹豫了一下,交给齐云璐一个麻袋包裹的四四方方的包。说道:“这倒不用,你把这个包偷偷藏进潘近星租来的房子里。放心。王鱼家已经说了,潘近星在咱们中心教堂像求佛一样求耶稣呢。老吴去了火柴厂,家里根本没人。老吴家的锁一捅就开,不必多虑。”

“这里面是什么?”齐云璐掂了掂发觉很轻。

“麻袋皮下是个公文包,有一些钱,100元钞票。老潘那种人不就是要钱吗?但是你不要被他发现,偷偷进去放到他的床底下,把麻袋拿回来。他拿到钱,自己就走了。”张其结脸上好像罩了一层灰,看起来如同死人一般难看。

“好,那我什么时候去呢?”齐云璐站起来问道。

张其结扭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和铺天盖地的大雨,说道:“今天天气很好,你现在就去吧,小心,别被人看到。也注意保密。”

齐云璐立刻点头称是,让张其结放心,打开雨伞抱着麻袋踩着遍地雨花出去了。

但是在半路上,还是耐不住好奇,躲在一个巷子里的门洞里,齐云璐打开麻袋和公文包看了:里面确实有10张钞票,但此外还有一沓账本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

惊奇的齐云璐看了账本是纺织厂的,又拿出那叠钞票看了看,借着闪电的爆亮,愕然发现每张钞票上都盖着纺织厂会计的私章,最后手指摸了摸那刀子,齐云璐倒抽一口凉气,喃喃道:“老张,看不出来啊!你心还真黑啊!你这哪里是想收买,是打算栽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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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齐云璐不知道的是,在他深一脚浅一脚淌水一般走出纺织厂的时候,背后高处的玻璃窗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珠就钉在他的雨伞上,借着另一双带着些许歉疚和恐惧的眼睛也看了过来。

“宝少爷,让他去做这事合适吗?他可以信任吗?”张其结看着齐云璐晃动的雨伞消失在厂门拐角外,转身问道。

旁边抱着手臂的郑阿宝动也不动,冰冷如一座大理石雕塑,只是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没法,我不想这事知情的本地人太多,你们的手下也不行,因为说不定会反过来学潘近星要挟你们,就让你的心腹会计参与即可。齐云璐他是个外人,在龙川没有根,只想赚点钱而已,以你们本地土豪的势力要制服他很容易,无论给钱还是用刀子划在他脸上。而且和我们关系不深,出了事好推给他,真不行把他也弄失踪了都无所谓,谁会在乎一个家在外地的小建筑士。”

说罢,他转过头看着恐惧痛苦悲伤交织的张其结,伸开手臂命令道:“齐云璐要是得手,立刻让你的心腹会计报警,说自己被一个清国口音的人抢劫,但是说的轻松点,千万别吓得官差老爷们下着大雨半夜搜城。这不仅是你们调动手下绑人的理由,也是保险,保证你们夜晚的行动万一有变也有脱身的完美借口。”(未完待续。)

215 东风

【选举第五周周六】下午6点半

一场典型的夏季暴雨已经覆盖龙川,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漆黑如墨,本来绵长的白昼早早消逝,如同被这狂风暴雨砍去了尾巴,仓皇逃遁,黑夜早早到来。

西洋学来的火车站不能像传统的建筑,也不能像有传统脑壳的人舍不得点灯,火车会风雨无阻、不舍昼夜的穿梭,那么火车站也必须要抵抗风雨无惧黑夜,因此它少不得照明,于是建筑各个窗户都早早亮起了灯光,建筑外各处也点燃了火炬或者洋灯;就算在外面工作的人员虽然还是用披了几千年的蓑衣遮蔽风雨,但手里引入没几十年的玻璃洋灯却照进风雨驱散了黑暗,若是从天空俯瞰下去,尽管狂风暴雨,车站里依然宛如有一群萤火虫般在顶风冒雨的飞舞。

贵宾室里也一样,已经放了一个烛台和两个洋灯,带着一身的雨水气味进来的陆站长又亲自送来了额外两个洋油灯,亲手放置在靠墙的木茶几上,点燃后,罩上玻璃罩,拧动外边的铁把,把里面的油口调节到最大,玻璃罩里的火焰貌似害羞的精灵,犹豫一下后受惊一样膨胀开来,橘黄色的煤油灯光立刻闪亮,潮水一般挤压着驱赶着黑暗,只是围着沙发动也不动的那群人宛如一块暗礁,挡住了这新来的光之潮水,在背后的粉墙上拖出了高高的黑色影子。

除了林留名和山鸡,李猛、庄飞将、鸦片馆王经理都在,还有洋药行会京城人员以及几个陌生记者。他们站在沙发对面,绕了沙发前矮茶几围了半圈还挤得的满满的。聚精会神的听沙发上的易成与方秉生商议。

坐在沙发上的大将们脸色并不好看,易成还扭头看看沙发后玻璃。窗外是漆黑如墨的天色和万马奔腾般的暴雨声,他转头说道:“这鬼天气!方便自由党行动了!”

“我们的人发现纺织厂那个会计经理鬼鬼祟祟的进了治安局,他们该不会要报官抓人吧?”山鸡插嘴道。

易成冷笑一声说道:“谁知道呢,反正自由党对那个清国佬绝无善意。”

方秉生问道:“易先生看要怎么办?王经理刚才还说那窄街两头到处是玻璃厂和纺织厂的人,三三两两的,简直是包围一样,看来对方想硬来,估计就是今夜,天黑风高好放火嘛。我们坐视不理吗?”

易成叹了口气,有些痛苦的说道:“那傻×清国佬楞要自取灭亡,往对方手里跳,我们也没法子啊。”

3个小时前,接到林留名急报,民主党立刻准备行动,要和这个潘近星接洽交流,对方很可能可以形成自己的致命武器,而且白捡来的。

但是易成和方秉生都经验丰富足智多谋。他们要求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潘近星,不要对自由党打草惊蛇。

因为潘近星对张其结有金钱要求,这就像债主找到债务人一样,虽然这个债务人貌似是老赖。两者有隐隐的敌意,但债主哪里会上来就想干净利落的弄死债务人,那欠债不是没人给了吗?所以从这个角度。潘近星其实对自由党比对民主党更亲近,民主党可没人欠他9万元宋洋。

因此要是自由党发觉民主党已经知道潘近星。并采取行动的话,那很好对付。只要张其结出面,潘近星肯定乖乖的跟着他走,总是要谈判的嘛。这样一旦落在自由党手里,哪怕对方仅仅是虚情假意的拖着潘近星的话,民主党就别想碰到潘近星一根指头了。

所以必须避免打草惊蛇,暗中联络潘近星。

并且民主党认为这成功概率很大,潘近星也需要债务人的敌人来支援嘛,这样会给债务人极大的压力,当然,民主党其实马上就会尝试套出潘近星对张其结的杀手锏,然后去他娘的什么9万、10万的,去他娘的什么大洋恩怨情仇,直接拿去弄死张其结就行了。

几个人急急商量后,没有民主党的名人出面,连《宋商经济报》记者都没敢派,找了两个生面孔小报记者,让他们当做探子,以采访的名义去找潘近星。

但是他们却扑了个空,大门上挂了个锈迹斑斑的清国老式锁,虽然看起来用手就能直接拔开,但两个探子不敢碰,就扒着墙头叫了几声,邻居出来了,说:“听着两人都出门了。”

听到回报,火车站当即就紧张起来,方秉生和易成只能连连祈祷潘近星千万不要去找张其结,即便去找,张其结最好也要把他扫地出门。

于是小报记者、鸦片馆员工、火车站工作员这些不引人瞩目的10个小角色被撒出去找这个清国佬,当然这个难度极大,他们压根就没见过这个人,长什么样只能听林留名描述,而且被严令,两人一组,千万不能打听,只能用眼睛看,找到后,一个跟住,另一个火速找方秉生回报。

而方秉生和易成也没闲着,立刻跑出火车站,到了潘近星租住地那条街街口外大街,找了个制高点,一个三层楼高的小茶楼,幸运的是老板是民主党的铁杆拥趸,手里大把的彩票,一看是方秉生,喜出望外要什么给什么,于是方秉生他们可以站在顶层员工起居室里,忍着屋里员工床榻刺鼻的臭味,在窗户里盯着那个窄街入口,连望远镜都用上了。山鸡林留名跑去另一个出口处的大街盯着。

没法,潘近星租的这条街太操蛋:不仅很窄,里面都是住户,根本没商业,一个行人大摇大摆走进去都太显眼了,更何况蹲在柳树下盯着某家门口,县城又这么小,互相都认识,这不是给自由党报信吗?这样做的话,估计一会功夫自由党的人就蜂拥而来。劫走潘近星了。

但是民主党运气不错,方秉生拿着望远镜不停的从长街这头扫到另一头。结果猛可里发现长街一头一个小老头出现了。

他穿一身破旧的西洋装,一手拿着雨伞。胳膊下夹着一卷报纸,一边走,一边不停咳嗽,腰弓得像个虾米,咳嗽剧烈之时,都不得不停步拿雨伞伞尖当拐杖般撑住地面,脑后留着的辫子被震得马尾巴一样起伏,好像从后背掀到脑壳上。

完全符合特征。

大喜过望的方秉生立刻让身后无所事事的鸦片馆王经理行动,把潘近星拉进来。

结果富贵中人的王经理活像个老虎一般藏在这茶楼门后。一俟潘近星走过,跳出门槛一把把他拽进了门里。

“干嘛?抢劫?”潘近星的小身板差点被拉散,惊醒后眼珠子都吓得瞪出来了,就挣扎着往门外逃。

王经理也算临机应变很快,立刻满脸堆笑,叫道:“我们茶楼优惠促销!先生是清国人吗?为庆祝老板生日,今日清国人全免费、有赠品、什么都免费、来来来!上楼雅间!”

一听这话,潘近星不挣扎了,愣了一会。半信半疑的叫道:“真的?”接着又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清国人?”

“哎呀,看先生一派儒雅、气宇轩昂、虎步龙行,除了我们高贵的礼仪之邦邻居的清国之人还能是谁?对不对?对了,我也是清国人。还是福建人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王经理以老鸨拉客的表情对潘近星抛了个媚眼,这他倒是很擅长。当年他在惠州鸦片馆做临时工伙计的时候还真的就是用这一套对付清国有钱客人的,他们又有钱又好骗。

“啊。哈,不是清国。是大清朝。其实我也刚回国……”潘近星脸上有得意之色,还想谦虚几句。

“快来!”王经理一看对方上钩,扔一块银元给旁边惊得目瞪口呆的伙计,说道:“什么好上什么!快点!”说罢拉着潘近星就往楼上雅间走,肚里却大骂:美国回来的也一样,果然是乡巴佬啊。这都信?要不是老子是好人,把你绑了当猪仔卖到兰芳去都可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下半截其实是“…一听来借钱,滚蛋、滚蛋!”甚至于是“…又来一只大肥羊!”

一上二楼,易成和方秉生已经在楼道里等着了,王经理把还在纠结“你也是福建的,你家哪里的?真的?”这问题的潘近星往两人面前一推,闭嘴不装老乡了。

“哎呀,潘先生,欢迎回东亚!都是汉人啊,我们海宋欢迎您这种游子荣归故里啊。”易成一个箭步窜上来,两手握住潘近星鸡爪子一般的手骨使劲的摇。

“是啊是啊,潘先生莅临我们国家真是我们的荣幸啊,住的好吗?吃的好吗?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乐意帮忙。”方秉生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你们是?”看着西装笔挺、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个家伙,胸口还都挂着军用双筒望远镜呢,潘近星满脑子莫名其妙,眼珠子都斗鸡眼了。

在雅间里,茶和果品还没上呢,急不可耐的方秉生开门见山的把自己身份讲了。

潘近星倒是吃了一惊,以票友刚刚认出卸妆后名角的表情叫道:“民主党?你们就是著名的阉党?你们可有名气了,福州口岸报纸都是你们的事,留坟不留头的‘四眼毒蛇’铁路小方就是您?”

“你都是看哪家的报纸啊?!”方秉生很无奈的叫道。

潘近星有点敌意的撇了撇嘴,抬起视线看了看方秉生的油光滑亮的三七分头型,从自己背后艰难的摸到自己干瘪短小的辫子,绕过脖子用鞭子梢对着方秉生冷笑道:“我虽然在洋人国里呆了25年,但是我依然是大清子民,你们学西学可以,不过学什么不好,非得学铁路,震动地气、铲人祖坟?莫非你们都信了洋教,背叛祖宗了?你做铁路不怕有报应吗?”

一席话,易成和方秉生都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方秉生肚里大骂起来:“要是没有海赣线,你这个吃货怎么能这么快就摸到龙川来?!我背叛祖宗?老子祖坟迁到京城风水宝地了,风水好得冒青烟。别人祖宗关我鸟事!看你那穷酸破落样,你迁得起坟吗、请得起因为犯法而如邪教一般活动的地下风水先生吗、修得起用西洋钢筋水泥的新祖坟吗?就你这种货色还骂我这玻璃人?就你那破货还忠礼教爱大清呢?你配吗?你爱大清和祖宗。大清和祖宗爱你吗?斗内老牟!!!”

易成看潘近星不喜欢铁路,赶紧站起来说道:“潘先生你误会秉生了。什么留坟不留头都是奸人造谣,他们给地主很多钱赔偿的。怎么福州的报纸对我们为民做主、清正廉洁的民主党造谣呢?肯定是郑阿宝那群混账专门朝福州走私诋毁我们的报纸。”

“你是哪个?报纸上没见过你啊,你肯定不是候选人。”潘近星把手里的那卷报纸放在桌子上,看来很喜欢读报。

“在下也是民主党的,是京城派来协助秉生的……”易成自我介绍道。

那边方秉生强忍着恼火,脸上依旧笑容可掬,插嘴道:“这位就是咱们民主党的龙川大帅,易成易先生,他是海宋第一财团洋药行会的干将…….”

不介绍还罢。一介绍,潘近星眼睛都立起来,指着易成叫道:“你就是那大宋洋药行会的?”

“是…是啊…潘先生有何指教?”看潘近星表情不对,易成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

潘近星重重一拍桌子大叫起来:“你们鸦片馆太尼玛混账了啊!我也算亚洲美洲走遍,全世界也没有你们这样卖鸦片的啊?我从福州带来的鸦片抽完了,今天上午去你们那国营鸦片馆买了一丸,差点呛死我,现在我都咳嗽呢。嗓子里和被刀子割了一样!你们卖的是鸦片吗?你们卖的是锯末啊!明目张胆的掺假售假,价格还高过大清朝五六倍!这简直是不把我们烟民当人看啊。”

易成目瞪口呆好一会,暗想:“我擦,不经意间得罪了这位爷啊。”赶紧陪笑说:“那一定是误会。我马上让人给你退换上好鸦片……”

“退换?你扯吧!”潘近星咆哮起来:“我下午就去你们龙川鸦片馆质问了,你猜怎么着?柜台里那位爷看我进去立刻起立笑得好像我是他爹一样,一听我是要来质问和退钱的。立刻眼皮一耷拉看我好像孙子一样又大摇大摆的坐下了,任我义正言辞的说了半小时。人家在柜台后就看报纸眼皮也不抬。

最后问我:‘你说完了吗?’

我口干舌燥,跺脚说:‘你倒底退钱不退钱?’

他说:“好。等着。”

接着弯腰在下面柜子里摸东西,我还以为要退钱,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个混账畜生摸出了一把菜刀,对着我脑门就劈了下来,大吼着:‘退你老母,信不信老子劈死你!’

我连连退后,叫道:‘你们卖假冒伪劣,还要杀人,我要报官!’

那畜生冷笑:‘报你老母!这鸦片馆就是朝廷开的!’

说着竟然还要推开柜台活门出来追砍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而且我是秉承孔孟之道的高雅人,不和你们的野蛮人一般见识,所以我只好暂时撤退!”

方秉生听完,看着胸口起伏气得好像蛤蟆一样的潘近星,眨巴眨巴眼,脸上表情十分复杂,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头扭开,避开易成和潘近星,看着墙竟然笑了起来。

他后面的易成已经抽出手绢连连擦汗,尴尬的说道:“我们洋药行会早就试行了西洋科学管理服务规则,已经三令五申不准对顾客动粗了,否则扣工资、扣奖金乃至开除。服务满意率已经高达100%,这个龙川员工想必是临时工,不,肯定是临时工!我会狠狠的批评他,不,我马上开除他……”

气愤的潘近星又打断了易成,叫道:“我在美国也知道:你们夷皇帝赵三桂武力宣扬邪|教,全面强学英美,虽然欺师灭祖,以后有啥报应不晓得;但经济不赖,现在来了亲眼看了看,工商业有那么点美国的意思,自由开业、自由竞争、苛捐杂税不多,很不错。但为啥独独鸦片业这么重要的行业,偏偏交给钟家良那家伙垄断?搞得这是什么啊?别说咱大清朝的大烟馆。连一个福建的民工鸦片馆从商品质量、服务水平上,立刻就秒杀你们富丽堂皇的国营烟馆!真是绣花枕头!外面敞亮里头草包!”

方秉生的脑袋已经扭不回来了。盯着墙,死死压着肩膀抖动的冲动。要是没人他也许会笑到满地打滚:这个姓潘的混账太逗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指点江山?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而且易成被这样的一个活宝满脸严肃的说笑话一样的大论,还骂不得辩不得,脸皮都挂不住了。

易成真的很狼狈:平时呢,说不定真要让王经理进来,也找把菜刀把侮辱自己行会的这个清国傻×追着砍三条街,但今天委实得罪不得。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强笑道:“潘先生不愧在美国呆过25年的人。真是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所说都是真知灼见。易某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我们的陛下乃是神皇,我们的信仰也非邪教,秉着耶稣的教导、神皇的训诫,吾党今日正要给潘先生做主,来还您一个公道。”

“什么公道?”满脸气愤的潘近星一愣。

方秉生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让自己严肃起来,唰的一下转过身子,胸口都顶住桌子。头朝潘近星伸了过去,手指敲着桌子,满脸认真说道:“潘先生,我们看了您的传单。也完全相信您说得都是真的。而且我们得到密报,自由党正策划对您不利……”

“不利?什么不利?”潘近星没有恐惧,而是一脸茫然。

易成急急的说道:“他们也许要绑架您呢!”

方秉生连连点头。补充道:“不仅是绑架,杀人灭口都说不定呢!”

潘近星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惊恐。然而立刻他笑了起来:“不利?张其结敢干什么?他欠我和我哥两条命!不给我个说法还要灭口?开什么玩笑,告诉你们。已经有记者采访我了,很快我也要上报纸。张其结正在选举,不敢不给我欠债,我在教堂见过王鱼家了,他说张其结已经答应给钱,但给不了那么多,因为钱都在资本里,现金实在没有那么多……..”

“王鱼家你也信?你难道没听过李广西两面三刀,说一套做一套吗?自由党他们都是伪君子,他们是要稳住你,暗地里已经要对你动手了!”方秉生声色俱厉的叫道。

“是啊,潘先生您一个外国人,在龙川人生地不熟的。您连过江龙都算不上,却想太岁头上动土,给张其结这最大最阴险的地头蛇要钱?要是他是好人,十年前就不会把您搞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地步!!!您十年前信了他,您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十年后您还信他?您是打算被同一条蛇咬两次吗?”易成在痛心疾首的劝道。

潘近星终于显得恐惧了,他紧张的摊开手说道:“我看报纸了,张其结现在也信洋教了,而且是长老了。自由党说都是很虔诚的人,耶稣我也知道一些,不让做这些勾当的,他欠我的,就应该给我啊。怎么能坏上加坏,恶上更恶呢?”

易成和方秉生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嘲笑,方秉生冷笑道:“刚刚您还说基督教是邪教呢,怎么突然又靠起这邪教了呢?”

“入邪|教是欺师灭祖这毫无疑问,是愚蠢,不过这伙蠢蛋信了之后,人倒是还不坏,可靠多了。”潘近星悻悻的说。

易成凑过来叫道:“不管怎么说,对方正策划对你动手,你要有防备啊。不如住到我们火车站去吧,我们给你找记者采访,给你发头条,只要你有我们保护,加上报业宣传得广为人知,张其结他们不敢动你一根指头。”

方秉生也把脖子伸得更长,问道:“听说你有个人证的地址,在哪里?告诉我们,我们立刻派人去保护他!”

“已经采访我了啊……”潘近星看起来有点被说服了,但是貌似作为华工在美国没机会上报纸,宋国一份小报采访了他就觉的满足虚荣心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接着他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没了人证,我口说无凭;人心诡诈不可不防。唯一一张地址我交给李记者了,不过我已经把地址记在心里了。拿笔来,我给你写下来。”

方秉生和易成同时手忙脚乱的摸口袋。掏出铅笔和笔记本交给潘近星。

潘近星拿过铅笔作势欲写,突然停住不动了。

“怎么了?”易成叫道。

“写啊!难道提笔忘词了?没关系!慢慢想!”方秉生握拳大叫。

潘近星提着笔不动,眼睛却看着笔记本前面的桌面,好像在想什么,保持这个姿势好一会,他突然笑了笑,把铅笔哆的一下扔在桌子上,大大咧咧的说:“忘了!记不起来了!”

“什么?!那赶紧想啊!”方秉生和易成同时大叫起来。

潘近星被吓了一跳,看了看急不可耐的两个人。接着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说道:“你们夷宋信洋教信傻了。”

说罢在呆若木鸡的两人面前咳嗽了一声,叹了口气,拿起报纸和雨伞,竟然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哎,潘先生,您什么意思?”方秉生仓皇的站起来,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拉住了潘近星胳膊衣服。

潘近星一抖胳膊摆开了方秉生的手。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冷笑着说道:

“告诉你们?告诉你们什么!

这是我和张其结的私人恩怨,而你们和张其结是你死我活的两党!

我只想拿回自己的钱,但你们想整死自由党他们。

你们整死张其结,我找谁要钱?

即便我和你们合作。说不定也会激怒自由党,自由党可是兄弟军火主持,那伙卖军火的匪徒在福建都闻名遐迩、厉害得很。清国大人都不敢得罪他们!要是那个郑阿宝怒了我,张其结就算有心怕是也不敢给我了!

当然了。要是张其结和我撕破脸了,我再来找你们。心甘情愿的来找你们。

现在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选你们的举、杀你们的马,借你们的东风,张其结才害怕,我才方便拿回自己的钱,越多越好!

这件事里,你们是东风,张其结是曹操,我是诸葛亮,有了东风才能火烧赤壁,你们东风不能给我9万宋元和美金吧?你们又不欠我的。

再见!”

一席话听得民主党两位大佬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王八蛋竟然对这事琢磨得这么透,借着自己的力量,却又不打算投靠。

潘近星说完上面那些,低了头,喃喃自语道:“民主党都信了,也许我应该给他要20万,对!20万!他这个夷宋杂役回国都能这么成功,太不像话了…….”

易成想劝,但看潘近星那咬牙切齿、志在必得的表情,知道对方这清国小老头不可能改变想法了,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潘先生不相信自由党都是匪类也就罢了,但是何不给我们人证地址呢?您不是已经给过一个记者了吗?反正都有人知道了,再给我们又怎么样?我们可以找报纸找官府,让东风吹得更旺。”

潘近星冷笑一声,用手指指着自己胸口说道:“其实我都有点后悔给那记者了,不过谁叫他们都不信?!而且我告诉了记者又怎么样?十年前,张其结侵害的是我!不是那个人证杂役!是受害者说的话可信,还是旁观者说的可信?什么都可以谈!要是张其结开价符合我的心意,我可以当众翻脸不认那晚的事情!比如,我可以说张其结和我是在美国的老朋友,我压根就是借贷给他!要是张其结卑鄙无耻,就别怪我让他身败名裂了!总之一句话,张其结苦苦积累起来的名声掌握在我手里,而不是在一个人证手里!”

说罢不理惊骇的两人,转身就走,这时候,门恰好开了,笑容满脸的伙计端了好大的盘子进来,上面是这个茶楼最好的茶和果品,因为准备这个浪费了时间。潘近星微微侧身闪过伙计,顺手从里面抓起一把荔枝,掖在西装兜里继续朝外走。

临到门口时候,他又转身对易成和方秉生叫道:“一个挖坟的,一个卖锯末的,要是我是选民,我指定不投你们民主党的票!哼!”

说罢扬长而去。

里面的方秉生咬牙切齿的对满脸铁青易成叫道:“也许我们真应该放手不管,让郑阿宝把这混账活埋了!”(未完待续。)

216 保卫

【选举第五周】周六晚上8点,夏季雷雨

天已经黑透了,风夹着雨紧一阵缓一阵,雨点从铜钱大到细丝一般变换不定,尽管已经是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了,还是缺乏下水道等基础设施,小城龙川不少街道都积了水,加上公共照明也不足,除了三一主街其他地方都黑洞洞的,街道上时不时传来倒霉蛋踩到“玻璃般”路面时候发现踩到水里的后悔和喝骂声,但城市主基调依旧是风雨之声下的寂静,因为下雨,人们都缩回了自己家中,城市里显得格外空荡寂静。

在这种寂静里,一个男子打着伞,匆匆的行走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踩得水汪啪啪响,他刚从瓷器作坊里收工,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狭窄的街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片刻后穿进了这比巷子略宽一点的窄街,虽然这么晚还下着雨,这里除了住户不会有别的人,安全可能有点危险,远不如笔直的大街一览无余,但是某种渴望战胜了安全的考虑,“下雨天,强盗也要收工了吧。”他咕噜着,进了窄街。

一进去就是黑洞洞的,这里可没有任何照明的洋油灯或者火炬,但是这路人还是冲了进去,踩了几个水洼后,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街上很安静,什么人也没有。

走了一会,在一棵柳树边,他踮起脚尖,看到前面不远的宅子里还透着亮光,松了口气的他,转身走到墙边。从上面揭下几张湿漉漉的传单和和广告,捏了捏看实在太湿了。叹了口气扔了,又弯腰捡了块石头。然后高兴的扒了裤子,一手拿伞一手拿着石头蹲了下来,伞盖住头脸,彷佛一只蘑菇长在了墙角。

“啊!爽啊。”呻吟之后,满脸的痛苦变成了欣慰,路人甚至吹起了小曲。

就在这时,伞上传来扑的一声响,什么东西砸倒上面了,蹲着的路人摆开伞扭头朝身后看去:墙上黑洞洞的什么人也没有。

他继续爽。但几秒钟后,伞上又是咚的一声,这下很沉,撑着伞的人单凭手感就知道肯定是石头之类的东西,他吃惊的伸手去摸伞面,果然油纸已经砸了个口子,他又惊又怒的扒着屁股扭头朝墙上叫道:“谁啊?谁这么缺德啊!人家拉屎呢!你扔石头?!我的伞都砸坏了啊!”

愤怒的声音如同利箭一般射入黑暗,但是却没有回应,静悄悄的。

“妈的!肯定是这家小孩!太气人了!”路人这种姿势下也没法去找砸他的人。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了,他蹲着摸着伞上破了的口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难抑。

就在这时,伞上传来扑扑的声音,简直如同冰雹一样砸了下来。摧枯拉朽一般砸烂了伞面,一块石子砸透伞面还滚进了领口里,连大屁股上都挨了冰凉的几下。

“我逗内捞某!”路人惊骇气愤的提着裤子站了起来。抬头朝墙上看去,又是一阵石子雨袭来。路人惨叫几声,提起裤子。屁股都没擦,大骂着“零仔我明天找你算账!”踉踉跄跄的跑了。

路人愤怒的喝骂越来越远,墙头上传来一声恼火的冷哼:“你老牟的!我们在这里守人,你跑这里拉屎?滚!”

声音极小,彷佛说了之后立刻被风雨绞碎了吹散了,不过却激起了墙头下排了一排的人的小声的笑,在窄街里如同一阵奇异的鸟叫响起。

墙后主人发出一声无奈又紧张的小声叫喊:“鸡哥,他好像叫我名字了,他认识我啊,您没砸伤他吧?明天他找我赔医药费咋办?”

在墙头上掂着石子冷笑的正是民主党山鸡,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小时了,又是风又是雨,即便披着雨披,西装好像也湿透了,就盯着前面不远那院子里透出的灯火,没想到有个过路人竟然跑自己眼皮下面拉屎,真是太可恶了,一阵石子就把这混蛋赶走了。

下午易成与方秉生和清国人潘近星的会谈着实让人恼火——这混账简直是个活宝啊。

在美国呆久了,变傻了,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从个人意愿以及神的公正角度来看,确实应该让这傻货自取灭亡,但是考虑到党的利益,民主党实在不能放开这么好的一块石头。

下午因为民主党有心,开始监控自由党活动,结果情报纷纷传来:

①纺织厂会计去了治安局,据局内亲民主党的警官透露:此人报案被抢,嫌犯很像潘近星的外貌特征;

②郑阿宝突然约定和赵金大法官在衙门里共进晚餐,兄弟军火随员全部去了衙门;据说郑阿宝今夜就要睡在衙门。——这看起来是无关或者偏向好的消息,但熟悉京城商业圈顶层人物脾气的易成反而指出:这是郑阿宝打算撇清自己的一种刻意行为,从另外角度上来说,这是他决心动手的一个信号。

③范林辉引开了房东,而玻璃厂的王鱼家极端活跃,教堂、纺织厂、玻璃厂一个下午来回五六趟,据街坊邻居那里打听,玻璃厂起码七八个工人给老婆说加班,今夜不回家。看来动手主力要放在不引人瞩目、却十分团结的玻璃厂那里。

最后,自由党那边的线人齐云璐确认了不好的消息——自由党铁板钉钉的要对潘近星下手,就是今晚。

自由党会怎么对付潘近星?

郑阿宝为了避嫌都他娘的去衙门准备法国晚宴了;准备这么多,这么隐蔽,难道就为了好言好语的把潘近星请到纺织厂,由他和张其结当面谈十年前的恩怨?

相逢一笑泯恩仇?

自由党要对潘近星玩黑的!潘近星运气好说不定被绑架到日本去,运气不好城外直接挖坑活埋了!

虽然大家都认为这个讽刺自己挖坟卖锯末的清裔美籍老愤青被活埋是天道昭彰,但此时此刻不得不保护、不得不救。

然而没法直接冲进老吴家对他说:“潘先生。快跟我们走,你要大祸临头了。”——他不会信你的。说不定还会额呵呵的大笑几声,说:“好逼真的演技啊。我好怕怕啊。”。

因此方秉生和易成就定下了虎口夺食之计:你自由党不是要栽赃绑架潘近星吗?我们就等你动手的刹那,我们的人出动救出潘近星,演出一出英雄救美。

这样一来,你再愤青总也会心悦诚服的为民主党扳倒张其结了吧?

自由党绑架潘近星是小菜一碟,民主党保护潘近星也是小菜一碟。

因为在龙川,选举彩票的狂卖,让这个小城里所有家庭不外乎分成了三类:一类铁杆支持民主党;一类铁杆支持自由党;较少的一类铁杆支持两党中最强的,不过第三类近期因钟二仔和李广西被虢夺选举资格而遭受灭顶之灾。

所以两党随便找自己的拥趸就能做出很多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比如山鸡监控潘近星住所。很简单,让李猛出去打听潘近星租住那一片谁买了自己的彩票,很快知道了张零仔,他家后院墙就是窄街,站在院子里高处就看得到老吴家。

和张零仔一说,手里大把李猛和庄飞将彩票的他同时举起双手双脚支持民主党使用自己的院子,他确实同时举起了双手双脚,因为听李猛说后,正吃晚饭的他激动得从板凳上摔到了地上——这就是为自己的钱为自己的党效命的殊荣啊。

结果山鸡领着打手分次分批的挤进了这个院子。还冒雨搭了脚手架,踩在上面头露出墙头,一眼就看得到老吴的院子。老吴因为很穷,墙头很矮。不过比人头高一点,普通人伸开手就能捞到墙头的另一边,因此在零仔的院墙上看过去。可以直接越过老吴院墙,看到潘近星住的堂屋的门楣。

从山鸡进来到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潘近星屋里一直亮灯。这并不反常,黑夜里点灯的不一定是富人,鸦片鬼一定需要点灯,因为抽鸦片不能不点灯燎烧烟泡,料想这个老愤青拒绝了民主党的特供鸦片,现在正在艰难的适应宋国烟民享受近二十年的锯末芬芳版鸦片。

乌云密布,无月无星,下雨有风,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零仔院里授命熄了灯,山鸡踩在墙头只能他看别人,别人是看不见他的,正方便他暗中观察:一个小时里,这条窄街里压根没有什么人,潘近星周围的邻居都是穷苦人,只有一户在7点的时候点了一会灯接着也马上熄灭了,别说洋油玻璃灯,即便是蜡烛,甚至是传统采油小灯,穷人也看在眼里舍不得点的,整条小街上只有潘近星悍然点着灯火,虽然不亮,但也好像黑潮里的灯塔,很显眼。

一个小时内,除了拉屎的那个王八蛋,倒是好几拨人经过这里,其中三拨明显就是自由党的人,他们都在老吴家门口停留,从门缝里朝里看,还有一个人甚至扒上老吴家墙头朝里面张望。

这都是踩点的,山鸡知道自由党一定会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果然就在那个拉屎的混蛋叫骂着跑出去没十分钟后,窄街发出了呻吟。

这是另一头进来一辆驴车,是老式的车子,动力仅仅是一头中国驴子,它却拖着沉重的负担:两米长的双轮车,上面还扎了圆弧形的车棚,就由一头瘦弱的驴子艰难的拖动着,拖得很艰难,以致于走得很慢,在蹄子踏进水洼发出声音的时候,你还能听到咔嚓嚓的声音,不知道是车子太老旧的声音,还是这头驴子的骨头在呻吟。

窄街很窄,这辆也许是清国时候就被造出的老爷驴车于是乎能堪堪进来这一样是清国时候的街道,但是仅仅是堪堪,驴车和墙不过是一个拳头的距离,加上驴子踉踉跄跄,车子也摇摇晃晃,在墙上看过去,如同一个黑色丑陋的巨人在巷子里爬行那般。

看驴车经过自己墙边,停在老吴家门口,山鸡在墙后的脚手架上蹲下腰去,一时间防水布被折叠,雨水如同溪流一般从褶皱的出口流出,砸在竹排上,发出诡异的咔咔声,在这咔咔声里,他扭头朝院子里的手下低声叫道:“可能来了!准备!”

他身后的手下不过8个人,这曾经让他有点没有底气:万一敌人塞满了一个巷子怎么办,但是方秉生斩钉截铁说不会,作为也擅长做这种见不得人之事情的专家,他说:“自由党要敢那么做,那么不是绑票,而是犯傻了。因为出动这么多人绝对无法保密,我们立刻报警以绑架罪打官司,对方总有小弟会说出实情,对方必死!”

正是方秉生的这个论断,也易成也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不要通知皇恩。

尽管通知他们之后,龙川堂是个有力的帮手,龙川车夫、流氓立刻就可振臂而起,成为眼线、战力,但这不是把自己的战利品分给对方了吗?

因此民主党还是决定自己的人为主,不告诉皇恩的宋东升和翁拳光,独立对抗自由党工厂主。

果然从驴车停住之后,从弧形车棚里跳出来的不过四个人,连上车夫也不过5人。

他们在老吴门口聚集,有人凑到门缝朝里看,低声商量了一会后,一个人翻过了墙头,轻松得好像上上下铺双层床一般,从里面拔了门闩,老吴的破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

门外四个人肆无忌惮到甚至点了一盏玻璃洋油灯,提在手里,昂首直入门里。

从灯影里,山鸡已经认出了王鱼家也在其内——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山鸡一摆手,立刻有人把一架梯子末端递到他手里,山鸡把梯子搭在墙头,以一个猛力抛掷的动作朝外扔出梯子,墙头梯蹬幻灯片一般闪烁,梯子就好像一条硕大的蜈蚣飞出墙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对面的墙上,抖动了一下,湿漉漉的梯子掀起一阵水滴,再次重重的落在了墙与地的夹角里,搭在了另外一侧。

掷出梯子,蹲在脚手架山鸡点燃了无惧风雨的油淋大火炬,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被照亮了,彷佛某人挖出了埋在地下的闪光聚宝盆,在外面看起来整个院子光芒一闪一闪的,光都溢了出来,大喝一声“动手”,山鸡双臂一振,摆脱了防雨布,拿着耀眼的火炬第一个跳上墙头,往下一跳,整个上半身压在梯子上,唰的一下滑到了窄街里,在梯子尽头两脚蹬住了对面墙体止住下滑之势,好像一个从担架上受到惊吓的伤兵那般一下翻了下来,站在了街心的泥水里。

看身后又一条梯子掷出,人马哗哗的滑下来,山鸡抽出腰后手枪,朝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抠动扳机连开两枪,擎着火炬的他仰天大吼道:“抓贼!抓夜入民宅的贼!”

整个窄街都被他吼到震颤。(未完待续。)

217 疯狗

朝天鸣枪之后,山鸡立刻身先士卒的朝着老吴家里猛冲而去。

火把带出了风声,又被丝一般的雨水侵袭,发出呼呼和嗤嗤的怪异声音,从拳头大变成了核桃大小,根本没有什么光,连山鸡的脸都照不清楚,不过山鸡不在乎照面,在黑夜里拿着火炬也许仅仅是心里需要,他一手操着火炬,一手握着枪,疾冲而去,在窄街里看过去,这个发光的核桃宛如打在银河面上的流星,不停跳跃着带出不连贯的细微光晕。

老吴家转瞬即到,不理门边扭头来看的惊奇驴子,山鸡在门槛上一跃而过,就冲进了老吴家里。

院子里也很混乱,王鱼家几个人看来都在屋里,听见外面响动,他们慌不迭的出来,动作太过急迫,堂屋上的芦苇杆编的破帘子,先被第一个人一巴掌拍塌了半截;又被第二个人把下半截彻底撞碎,然后绊倒了第三个出来的王鱼家,他提着公文包出来,没小心被帘子绊了,一个踉跄从屋里跌跌撞撞的弯腰窜了出来,脑袋连上面半截帘子和帘子木条挂一起撞了下来,要不是手下扶住了他,他差点摔进了院子里大小便并顺路积肥的粪坑。

“哈!自由党小贼,可算让我逮住了!”山鸡伸直手枪对准了他们,接着满脸关心的朝堂屋里大喊:“潘先生!您没事吧!我们民主党来保护你了……”

王鱼家几个人看着院子里咄咄的撞进那么多人,王鱼家无奈的摊开手说道:“山鸡先生,你在胡说什么?潘先生压根就不在…….”

“不在?”山鸡一愣。脚步横移两步,让视线躲开玻璃厂身材最高的工人脑袋。朝老吴堂屋去看,那帘子都没了。老吴又这么穷,屋里没啥家具,借着桌子上的油灯可谓一览无余:确实没有人。

“没人?”山鸡怔了一会,瞪着眼睛朝王鱼家厉声吼叫道:“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

王鱼家指着山鸡的手枪说道:“你先把枪收起来,你有病吧?我来的时候就没人,什么时候我藏的了?他一个大活人……”

“你胡说!我七点的时候找人来看过,潘近星就在屋里呢,帘子里影影绰绰的有人在动……”山鸡难以置信的大叫起来。

“不信你们自己找。”王鱼家撇了撇嘴,一挥手。拿过手下的一把雨伞,打开伞骨遮雨,看那架势,领着人就要走。

山鸡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潘近星什么时候出去的?难道是自己派出踩点的那家伙骗了自己?现在他不在家,自己在他家拿枪指着王鱼家也不是个事啊。

眼看王鱼家真的大摇大摆的就经过自己身边要跑,突然间,山鸡猛冲一步,飞起一脚,正中王鱼家手里的公文包。

“啪嗒”一声。公文包脱手而出,掉在了泥地上。

山鸡扔了火把,上前一步,捡起公文包来看——齐云璐可是说了公文包就是栽赃潘近星的。王鱼家来定然没有善意,这手里的公文包说不定就是张其结栽赃潘近星的证据,要是抢了或者当着大家的面看看。估计以后纺织厂想再玩这一套对付潘近星也不容易了。

毕竟潘近星只要安全,张其结就不会好过!

“你干嘛?”王鱼家大叫起来。

“别动。我怀疑你是想栽赃好人,我们可看见你是翻墙进来的。这么多人都是证人!”山鸡得意洋洋的说道,把手枪插在后腰,空出双手,打开了公文包往里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摸出了一块温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山鸡把那块油纸包的东西拿在手里,惊讶得很。

王鱼家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鸦片膏。今天在教堂遇到潘近星这位外国来的先生了,我们谈的很投机,他大骂国营烟馆无良,出售假冒伪劣,欺负外地人。我觉的他是个老烟民了,离了烟不行,而他一个外国人这么说,显得是我们宋国人骗他了,这不好。我就下午去鸦片馆买了上好的烟膏来送给他的。这是找小五的关系买的,里面锯末、纸末、烟叶、烟灰、观音土啥也没掺,是纯的。”

说到这里,王鱼家上前一步抢过鸦片膏和自己的公文包,对瞠目结舌的山鸡说道:“至于我们翻墙进来的,是!因为我们叫不开门,门却是从里面闩的,估计有人。鸦片膏我也不懂,现在下雨,估计不好放在门口或者扔进院子里受潮,我只好打开门进来。怎么了?老吴和我很熟啊,是教会里的弟兄,他不识字,平时去银行存款都是交给我代填代存的,今年复活节教会给穷人发粮食,我和老张来的,他家没人,我拔开他的锁进来,把米放在他屋里的。我给他客人块鸦片膏怎么了?他还会担心我偷他啊?”

说罢推开山鸡,领着手下大摇大摆的走了。

山鸡满脸茫然,一会看着王鱼家等人的背影,一会看着空荡荡的堂屋,摆动得像个拨浪鼓。

直到外面驴子闷叫了几声,山鸡看到门板晃动,突然大叫一声:“这是里面闩门!潘近星肯定在!”

说罢拔腿冲进堂屋,四下一看,抬起头,猛地看到房梁位置有个圆窗户:原来老吴这房子背后也是街道,房子又破又小,其他地方也开不了窗户,只能在背墙开,但直接开窗就是对着巷子,外头人一眼就看屋里的床了,原来的主人怕不安全也不好看,就直接在梁上开了位置高的通风小窗。

山鸡拿起桌子上潘近星用来点燎烟泡的玻璃油灯,踩到摇摇欲坠的床上,用灯去照那窗户:果然,上面的灰土已经被人擦了很多,好像一头狐狸钻出去过那样。

“擦!中计了!他们是直接把潘近星绑了送到屋后那条街了!”山鸡大吼着推开满脸茫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手下,冲到院门外。退后几步来回观看。

他想找怎么最快的到屋后的平行巷子,但是这条窄街很长。老吴的家在中间,山鸡对龙川街道也不是很熟。不知道怎么以最快的速度绕到屋后去。

想来想去想不出来,山鸡大吼一声:“都跟我来!”又冲进院子进了老吴堂屋,踩着桌子攀住房梁,让手下托住他的腿脚,也学着潘近星那样如一条蛇那样艰难痛苦的从圆窗里钻了出去。

但他外面没有接应的人,这窗户又很窄,完全伸不开腿,他只好大头朝下、顺着墙朝下滑,徒然的用手擦着外面的泥墙希望可以找个抓手用力的地方。

然而夜黑风高还有雨。老吴这个房子后面湿乎乎的一片,山鸡抓墙简直好像伸手在泥潭里抓一只大泥鳅,除了弄了满手的泥什么地方没给他支撑的,而他也没法给墙另一边的手下下命令,对方就是死命把他朝外推,结果山鸡惊叫一声又惨叫一声,好一会才带着满身泥水呻吟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等于从两人高的窗户里直接推出来摔进了后面巷子里。

这巷子比窄街还窄,成人也许都伸不开手。因此更黑,山鸡从有亮光的潘近星屋里摔出来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除了雨声,周围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他只好又抬头朝那个散发着橘黄色微弱亮光的圆洞里大喊:“灯!不,把火炬给我递出来!你妈的快点啊!”

正叫着,山鸡猛可里听着巷子一段脚步咄咄乱响。好像一只黑色噪音组成的雪球正朝着自己滚动过来。

“什么人?”山鸡也不管墙上湿泥了,一手掀开西装后摆。拽出手枪在手,后背完全贴在了墙上。

“放下枪!”有人对他大吼。

“什么人?!”山鸡不仅不放枪。还把枪口对准那伙宛如充塞巷子般黑黝黝的鬼影。

“咚!”黑暗里一声闷响,红色闪光闪电般的出现闪电般隐没,只是一瞬间的时间,但这瞬间足够让山鸡看明白自己被包围了,红光下是好几条彪形大汉狰狞的脸;而那红光也不是看似无害的闪电,而是步枪朝天鸣枪时候的枪口光闪。

“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看对方人多势众,还装备长枪,山鸡无奈的顺从的垂下了手臂,不是举手投降姿势,而是枪放在腿侧;因为举手投降姿势很容易让对方起了缴枪的心思,山鸡并不打算缴枪,他巴望自己和他们不过是一种路人关系。

然而对方并不想放过他,一个人立刻冲了过来,要抢山鸡手里的左轮,山鸡怎么会给他,又无奈又愤怒的大叫:“你们是干嘛的?我是见义勇为,在追查绑匪!我是宋右铁电的,我要报警!”

说着手掌握住扳机圈和弹轮滚,等于把手枪握在手心,枪管和枪柄露在外面,代表自己也无意缴枪,但也无意开枪,还无畏的和对方推搡起来,心里盼望着墙后的那群吃货赶紧绕到这里来帮自己,本来带了不少人来,但现在搞成自己以一当千了。

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拳脚相加,两个打山鸡一个,山鸡眨眼间就被打跪在地上,就在他一边挥动手臂挡住脑袋,另一只腿在泥水里漫无目的乱踢的时候,打他的两人突然退开了,山鸡感觉到这变化,他单腿跪在地上扭头朝后看去,只见人群沉默了,默默闪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一个玻璃洋油灯从过道里通过。

因为天色实在太暗,即便是这种昂贵的钟形的玻璃洋灯也照不了多远,周围只有巴掌长的一圈光晕,提他的人都看不清,只能看见光晕里雨丝倾斜着进入倾斜着消失,灯就好像自己飘着过来那般。

山鸡握锤子那样握着手枪,对着那盏灯毫不畏惧的大叫:“不管你们是干嘛的,这里是海宋,讲王法的,让我走!否则见官……”

但是他没有说完,就闭嘴了。

玻璃灯的光晕里不再只有雨丝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侵入了光晕,紧紧贴着玻璃,在玻璃罩里跳动的火苗映照下。可以看到那东西下半段是木头独有的美丽花纹、上半截是带着冰冷感觉的金属,以及金属上粘附的水滴都格外清晰。

而这东西的延伸冷冰冰的戳在了半跪在地的山鸡胸口。即便是隔着被水泡透了的西装和衬衣,山鸡也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枪口。

步枪枪口。

“你…你…你…”山鸡想推开戳在胸口的冰冷金属。那东西一碰,心脏跳动几乎快了十倍,耳朵里都是咚咚咚的耳鸣,但是事实上他动也不敢动,一根手指都不敢动,一手握拳保持义正言辞状,另一只手中握着手枪枪声,手枪还泡在泥水里,乍看上去。倒像是那露出泥水的半截手枪是地里长出来的产物,山鸡看上去正竭力把它拽出来,却根本拽不动,手好像也被焊在了手枪上、长在了地上。

灯盏慢慢身高,终于照亮了提他的人的脸。

“张其结?!”山鸡吃了一惊,他本不应该吃惊,他认识张其结,也知道在今天今夜在清国人潘近星租住房后面的巷子里遇到张其结,委实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让他意外的是他第一次看到张其结这种表情。

眼睛发红充血、满脸狰狞。在玻璃灯的映照下,简直如同一头逃出地狱的鬼魅。

这样的张其结,山鸡以前可不认识,连想也没想过。

“潘近星呢?”张其结问道。一开口才听到他不仅面目狰狞,连声音都嘶哑了。

“潘近星?”山鸡有点被耍的感觉,他看了看顶住自己的胸口的枪管。把嘲讽的意思压在了胸腔里,他抬起头反问道:“你问我?这种时候。你还问我?”

旁边有个人凑了上来,话里带着对山鸡的训斥。但根子却是恐惧,听得出他也怕了这位持枪的另一个张其结了,急急想摆脱一些让他不舒服和怪异的感觉,他对着山鸡叫道:“你这京城混账,赶紧回答!龙川城里有持刀抢劫犯,抢了我们家会计,我们纺织厂民兵正在巡夜警戒!搜索疑犯!”

“切!”山鸡笑了一声。

但张其结一声厉吼:“潘近星呢?”手上用劲,枪管如同枪头一般捅着山鸡。

山鸡带着恐惧被捅得摇晃了两下,大叫道:“你到底要演戏到什么时候?报警……”

张其结咬着牙,一抬手,枪管离开了山鸡的胸口,山鸡惊讶的表情还没消退,枪管就搭上了他的肩膀,就在山鸡耳边。

“咚”一声爆响,张其结竟然眨眼间就勾动了扳机,枪声就在山鸡耳边一寸处爆炸开。

“啊呀!!”山鸡惨叫一声,左手就捂住了被震得嗡嗡乱响的耳朵。

但他没来得及彻底体会这耳朵的痛苦,张其结扔了玻璃灯,朝前一步,一脚踢翻山鸡,灼热的枪口就拧着顶住了山鸡耳朵下边脸上。

在惨叫声中,山鸡被压得彻底侧躺在泥水里,身上踩着张其结的皮鞋,半边脸被灼热的枪口压进了冰冷的雨水里。

“潘近星呢?!”张其结狰狞的大吼在头上回响。

山鸡看着掉在自己面前一尺远的玻璃灯,眼里全是这迷惘闪耀的灯影,心脏里彷佛也像眼睛一样不能思考完全混乱了。

“我…我不知道…….他已经逃了…..”山鸡只能下意识的回答。

“潘近星呢!!!”头上传来更愤怒的回答,脸上那枪管几乎如钉子一般钻着自己,可想而知,握住这只枪的人一定要咬牙切齿的发力,山鸡的鼻尖都碰到水洼了,他惊恐的大吼起来:“我真不知道!”

山鸡真的怕了。

他突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张其结也许也是一个真实的张其结,除了龙川那个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的基督徒领袖之外的另一个真实的人,只不过他一直隐藏在那个长老的身体里,即便张其结自己都认为他死了,但是他却还活着。

不需要回忆方潘近星对张其结的传言,张其结今夜这种眼神山鸡见过,也认识——这压根就是个赌徒的眼神,而且是输红眼了着急找钱翻本的赌徒。

即便是混帮会的,也有害怕的人。

其中两种就是赌鬼和烟鬼。

这两种人其实都是社会里的渣子、败类,连帮会都把看做是脚底板的泥,是最低级最垃圾的人。

然而这两伙人又是极度危险的:在烟鬼鸦片瘾发作,却又无钱购买的时候;在赌鬼倾家荡产急于找钱翻本的时候,千万不要随便得罪他们,最好躲着走。

因为他们发作起来是疯狗一般不认人的。

突然抽出刀来捅了你,压根不是看你是恶贯满盈的老大对他杀父夺妻之恨,也不是对手出千金派来行刺你的刺客,更不是你帮会内部急于上位的野心家派来干掉你的杀手;他捅你理由很简单,也许就是看你手指上有个戒指、你衣服上缀着个怀表链,你穿的好应该带着很多钱。

捅翻你之后,拿着你的戒指和几块钱就奔了赌场或者烟馆了。

要是你在江湖上地位尊贵,那天打了一个赌鬼几巴掌,结果被他跟你进了洗手间,结果你倒霉了,而倒霉的时候既没带怀表也没带戒指,只带了几块铜币,那你真够冤的——你身价万计、小弟无数、能杀掉你的杀手怎么说也得一万块价格,但仅仅因为某赌鬼或者烟鬼瘾头发作,你激怒了他们,他们为了几毛钱就送你下了地狱。

这并不是假的,而是真的,现在这倒霉蛋还在江湖上被津津乐道。

所以山鸡真心想不到今天独身一人被张其结这个赌鬼带着孤注一掷的眼神拿枪顶脑门上了,而且最倒霉的是:他真的不知道潘近星那混蛋在哪里。

然而对方就是不信,因为王鱼家等于中了自己埋伏,回去立刻报告在附近等着的张其结,后者正在马车旁等着把捆得如同猪一样的那清国佬运出城呢,而自己也确实从潘近星屋子里爬了出来,所以张其结才逮到了自己,但那天杀的清国佬平地消失了!

他到底在哪里,是自己逃了,还是在哪一方手里,实在说不清楚!

但是山鸡知道张其结不会这么想:王鱼家被埋伏,屋里又没有人,那人在哪里?只能是在设伏的人手里,而这人又从潘近星屋子里隐蔽的通风窗里爬出来了。

面对一个疯狂的赌徒,山鸡保持着头被枪管顶进泥水里的姿势不敢动,面对已经疯狂到红眼的张其结反复的狂吼大叫和枪管拧压,趴在泥水里的山鸡也只能反复以同样疯狂的语调大吼着回答: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老子真他|妈|的不知道啊!

………..

太过屈辱,山鸡唯一敢动的一只手绝望的、恐惧的、无可奈何的握成拳头,疯狂拍打着身前的泥水。

其后,自由党、民主党、连带被无可奈何的易成通知的龙川堂,这个小城里的所有强人和他们的所有爪牙全部出动,顶风冒雨,在黑夜里,城里和城外,搜索一个叫做潘近星的清国人。(未完待续。)

218 敬拜

【选举第六周】第一日礼拜日

上午8点

天气依然阴沉,牛毛小雨下个不停,昨天夏季雷雨对龙川县城的影响一目了然:尽管它就靠着东江,但没有下水道工程的城内的低洼地带依旧积水,即便是刘国建修出来的面子工程—主干道三一街上时不时也有地段积水。

这种时候贵人富人穷人的区别就显示出来了。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奔着中心教堂和天主堂去的,穷人不得不溜着街边高处绕过水洼;富人就扯着嗓子叫人力车,听说人力车又刻意提价后还会满脸不平的讨价还价,而衙门里出来的大法官的黑色马车如一条巨大闪亮的黑色鲨鱼傲然无惧的犁开水洼,前面还有骑兵开路,让路人们纷纷致以羡慕的眼光,很多人还会闪开自己身子,让搂着的儿子闪出去,让他看到贵人的气派。

是很气派,衙门距离中心教堂不过咫尺距离,还是出动了车辆和护送队伍。

今天礼拜日可不寻常,县城名流和百姓不管平常能不能坚持礼拜,今日都想去教堂敬拜,因为在京城的这一时刻,李医生将在京城帝王大道上的长老会总教堂布道,达官贵人都去聆听教导,说不定浸信会的皇次子殿下也会出席,实在是龙川的骄傲。

下雨的时候,就看出中心广场被刘国建修得很漂亮,石面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光,假如天空的鸟儿看下去,就好像镶嵌在龙川城市中心的一块方形水晶那般。

广场上。大法官从车里被侍从扶下来,扭头四望。哑然失笑,指着不远处的民主党的竞选高台笑道:“好像一夜之间。县城乾坤又变。”

那高台上左右两边都挂了几人高的巨大条幅,左边写着:“潘近星先生,请联络民主党、鸦片馆或龙川堂,我们为您做主”;右边写着:“凡提供潘近星线索者,或收留者,或保护者,重重有赏”。

在他身后下车的郑阿宝白了一眼那条幅,冷哼了一声说道:“民主党疯了,潘近星是谁?”

大法官笑着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朋友。说道:“阿宝,你眼睛肿了,昨夜在衙门里还睡不着吗?”

“失眠,天天失眠。龙川这破地方,赶紧搞完这两周,扫灭民主党和皇恩后,我得去海南岛庄园度假养生去。”郑阿宝瞪着红肿的眼睛,悻悻的说道。

这时候,教堂台阶上的易成、方秉生和宋东升等人已经跑下来拜见大法官了。他们来的更早。

大法官看了看这几个家伙,又笑了起来:“看来失眠是传染症啊,人人眼圈都肿了。”

“风雨大作,无心睡眠。通宵读经,更体会了上帝恩典,惟愿义人得胜恶人败落。”易成看了一眼郑阿宝。笑着回复大法官;

“为民做主,昨夜报有人落难。跑出去帮助弱者来着。爱人如己嘛。”方秉生嘿嘿笑了。

“以做实业的心思服务百姓,是皇恩一贯宗旨。我们有幸和民主党各位风雨同路。虽然辛苦,但满心甘甜。”宋东升也得意洋洋的说道。

“昨夜可惜,雷比较少,怎么不劈死你们呢?”郑阿宝双臂抱胸在肚里大骂,冷着脸看着这伙幸灾乐祸的家伙,他已经知道潘近星失踪了,反正不在自己这边手里。

大法官也知道实情,昨夜欧杏孙星夜来报,民主党、自由党、龙川堂全疯了,民主党自由党两伙不仅差点持枪械斗,而且三家黑天半夜顶风冒雨的到处骚扰宾馆客栈,连东江边上的舢板都拿着枪进去搜了。

为什么?很简单,可能有人掌握自由党候选人黑幕,他们都在找这个知情人。

对此回报,大法官得意的微笑:搞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凶越好!

考虑到自己的可能成就,他连通知郑阿宝这个老朋友现状的一点心思都没有:他明白,郑阿宝也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请自己的法国大餐不会白请,不就是为了个不在场、不知情证明嘛。

心情太好,大法官撑着双拐,深深吸了一口雨天极其清新的空气,转头看了看四周:广场西边排了一排马车,百姓正三三两两的从街上走上广场,进入教堂;不过可以看到教堂门口、街上到处是提着棍子的民兵,有的还携带手枪,警惕的看着每一个在广场周围的平民,而且民兵泾渭分明,西边的看上去是工人,东边看上去是鸦片馆和龙川堂的人。

“怎么搞的这么戒备森严呢?民兵都出动了?”大法官问面前的几伙强人。

民主党在冷笑,宋东升抬起下巴略略挑衅郑阿宝,而郑阿宝转头举手朝正跑过来的一个人大叫:“老范,民兵怎么回事?”

跑过来的是范林辉,他从教堂里出来,今天穿了个宽松的丝绸袍子,正一手拎着袍子角,一边匆匆的跑过来,先拜见了大法官,然后他才回答党总裁的问话:“啊,大法官大人,宝少爷,您有所不知,昨天傍晚,纺织厂会计被抢劫,城里可能有个外地抢劫犯,这太可恶了,选举期间怎么能放任外地匪徒乱窜呢?我们不得不提点人马,协助治安局维持治安、围剿这个抢劫犯。”

郑阿宝转头对大法官摊开了手,表示不过如此;另一边的方秉生和宋东升几乎在同时都想呛声嘲讽,而大法官微笑着撑起双拐转身朝教堂门口走了:他才不想听两边胡说八道呢,反正肯定都是灯谜挤兑对方,而自己不需要猜谜。

大法官走进教堂礼拜堂,脚步一顿,愣了一下:这教堂简直脱胎换骨了,被重新粉刷了一遍,墙壁白得发亮;钉在柱子上、墙壁上,会熏黑墙壁的照明烛台,全换成了玻璃洋油灯。天花板上也垂下了一盏硕大的悬挂吊灯,这以前可没有;油漆剥落的长椅还是油漆剥落。不过也被擦得晶晶亮了;讲台后的十字架和“以马内利”四个字都被重新油漆了,原来说书先生一般的低矮狭窄小桌被换成了一个半人高的实体木桌。朝外的一边是弧形的,完全是西洋式样的,周围还被摆满了盆栽;整个教堂焕然一新。

“花不少钱吧?教堂这么漂亮了,你们善款会不会少啊?”大法官扭头问旁边的范林辉。

“修葺装修的人力、材料、设施、银钱,都是本地教会弟兄这几天捐献的,没有花教会一分钱,帮助穷人的善款一分不会少,大家感谢耶稣感召李医生为龙川服务。”范林辉赶紧回答道。

大法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被引到第一排中间入座。他今天还要上台演说赞美耶稣称赞李医生呢。

绝大部分礼拜堂座椅都是分成左右两部分,空出两侧和最中间作为过道,结果大法官发现自己坐在左边最右边之后,郑阿宝、范林辉坐在了他的左边,易成、方秉生、宋东升坐在了他的右边。

他们的跟随者和百姓竟然也开始跟着他们入座,来得早的甚至站起来在换座位了,两边都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连坐在一起也不要了吧的感觉。

结果看上去,左边黑压压的全部是自由党及其拥趸。右边满满的人头全部是民主党及其拥趸。

分割两拨人的都是官吏,欧杏孙和税务官就坐在大法官后面,没法,人家里面都是各党拥趸。自己是个官吏,挤进去干嘛,正好坐在靠中心过道的地方了。还方便进出呢。

大法官把头转回来,小声的对秘书官说道:“看到没有。我左边是保守主义(自由党),右边是自由主义(民主党)。天然分出左右了,因为选举。回去记得写进奏章里,老板肯定开心。”

秘书官愣了一下,赶紧抽出笔记本来记,他记性很好,但速记了几句,就停下了小声问道:“左边可是自由党?保守主义?您左右说反了吧?”

大法官冷笑一声:“没有反。名称和内容相反是真的,这是大宋国情,无所谓。”

一会功夫,席向道穿着白袍出来了,由他主持礼拜,他站在崭新的讲道桌子后面先环顾了一下人满为患的礼拜堂,轻松的笑道:“今天人来得很多,从有彩票开始,礼拜日敬拜的弟兄才开始爆满,看看,今天两侧走道里都站满人了,感谢神!但要是你们以前和以后也这样就好了。希望你们是为了神和自己得救来的,而不是为了钱来的。”

大家哄堂大笑。

因为李医生要去面圣,侯长老也跟着去了,他需要朝长老会总会说明情况,龙川教会在全国瞩目的节骨眼上大人物反而都不在了。

郑阿宝曾经找李医生侯长老谈过,他非常希望由张其结暂时接管主持教会的工作,但是李医生虽然道德好,但人不是傻子,要是平常,他说不定指定张其结接管呢,不过现在这段时间他却怕张其结把教会用于自己竞选的工具,忽略了对弟兄们灵的牧养工作。

选举和牧养教会比起来,对于李医生而言,选举比根毛都不如。

所以李医生反而婉拒了自由党的意思,指定了另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在自己和侯长老都不在的时候统领教会,就是教会书店的席向道。

席向道是信仰领袖之一,但是要是不谈他的探长儿子,在世俗的财富和关系上比平民都穷,也不掺和什么世俗的事,因此李医生认为他也许不会受到竞选太多的影响,这决定让郑阿宝扼腕叹息,但也没有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教会这个竞选的阵地落不到自己手里。

席向道先带领大家做了祷告,希望上帝赐福皇帝、保佑帝国欣欣向荣、保佑百姓安居乐业,并求上帝看顾在世界上那些吃不上饭、不知道耶稣为何物的穷人,保佑他们肉体和精神都能得到供养;其后他为远在京城的李医生祷告,希望神赐给他智慧和圣灵,让他可以在君王面前为福音做出美好的见证;最后他也为身陷囹圄的李广西、钟二仔、张局长、席胜魔等人祷告,希望可以神赐予公平公正。并赐有罪之人虔诚悔改的心。

然后教会唱诗班就位,席向道请全体听众起立。他看了看台下的人,请大家全体起立。然后开始一句一句的教大家唱歌。

赞美上帝的歌——赞美诗。

简单的一首歌,一直教了四五遍,直到从五音不全者到文盲者能跟着哼哼了,他才让讲台旁边的手风琴伴奏者奏起这西洋乐器,自己和唱诗班的小孩子们领唱,大家一起唱。

伴奏者是兄弟军火的一个小秘书,为此,席向道可感谢坏郑阿宝了,因为全县城会演奏这个东西的只有李医生和侯长老。还有几个新学演奏的小孩,但奏得不好。

刘国建玩命撑起了场面的中心教堂,但是他只要个视觉效果,证明我县在我治理下修建了神圣化三一广场即可,所以教会里的乐器,尤其是坐地的西洋琴这种昂贵又无人会弹的东西,刘国建当成了白象,他会修房子,但也不懂音乐啊!任凭李医生找了他好多次。绝对不出钱买,龙川教会也不富裕,没有闲钱购置乐器,因此龙川长老会也就这一台手风琴。还是京城那边去年捐献过来的,以前都是清唱赞美上帝的。

在手风琴奇怪的音乐声中,歌声响起。唱得不好听,连席向道这个教唱者。都展现了自己的破锣嗓子,还跑调了。但无人懂得也无人在乎。

从牧师到信徒,从大法官、大商人,到小官吏、小商人,到记者、平民、穷苦人,到外地人、本地人,不分贫富贵贱,大家都并肩站着,有帽子把帽子扣在胸口上,没有帽子的两手握在身前,或者奇怪的仰着头好像在寻找那声音,或者闭着眼睛哼唱,艰难的唱着千年来并不听过也没有创作过的歌谣,用五音不全和错误的声调努力的把自己的声音合在围绕自己头顶旋转的那旋律之中,虽然难听虽然只是哼哼,但却认真和努力,好像要把自己和其他人的声音汇聚成一条河,不为别的,为了用音乐和中文来赞美那位伟大的独一的真神。

然后是圣餐。

这次礼拜恰恰好遇到一个月一次的圣餐发放仪式,因此比平常仪式略微隆重,不过也不会隆重到哪里去,就是席向道后面发放圣餐的同工都穿上了白布袍子而已。

发圣餐的同工手里端着盘子,上面放着满满的小酒盅,里面是红色的葡萄汁;还有人手里是拇指大的无酵小饼,不过是从一张大饼上掰成拇指大小的,不过发放的人都显得都严肃,里面还有张其结、王鱼家,今天跟班一样在席向道后面排着,木然的看着台下的众人,他们是被叫做服侍别人的,这反而是一种殊荣,不是县城头脸人物今天还真抢不到这个端盘子的机会。

席向道在前面说道:“圣经中记载耶稣基督在被钉十字架上死的晚上,与十二门徒共进逾越节晚餐。他们正吃晚餐的时候,耶稣拿起饼来,祝福了,擘开递给门徒说:“你们拿去吃吧!

这是我的身体。”然后,又拿起杯来,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由其中喝吧!因为这是我的血,新约的血,为大众倾流,以赦免罪过。我告诉你们:从今以后,我不再喝这葡萄汁了,直到在我父的国里那一天,与你们同喝新酒。

耶稣基督告诉我们:这杯是用我的血所立的新约。你们每逢喝的时候,要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你们每逢吃这饼,喝这杯,是表明主的死,直等到他来。

所以,无论何人不按理吃主的饼、喝主的杯,就是干犯主的身、主的血了。人应当自己省察,然后吃这饼、喝这杯。因为人吃喝,若不分辨是主的身体,就是吃喝自己的罪了。

耶稣说:“我实实在在地告诉你们:你们若不吃人子的肉,不喝人子的血,就没有生命在你们里面。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我的肉真是可吃的,我的血真是可喝的。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常在我里面,我也常在他里面。永活的父怎样差我来,我又因父活着;照样,吃我肉的人也要因我活着。这就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粮。吃这粮的人。就永远活着,不像你们的祖宗吃过吗哪还是死了。

这杯里的葡萄汁就代表耶稣基督的血。他流了他的血却遮蔽了我的罪过;这盘子里的无酵饼就代表耶稣基督的肉,他是天上生命的粮。吃了他的肉永远活着;因为这是为世人的生命所赐的!

饼和葡萄汁象征著主的身体、主的血,吃这饼,喝这杯的意义是:“表明主的死,直等到他来”

基督在十字架上的献祭,是一次完成的,也是永远有效的,不需要屡次的被献为祭。

现在请各位弟兄起立,准备接受我们主耶稣的血和肉。阿门。”

“阿门!”大法官说了一句,赶紧起来。秘书急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席向道看到了山鸡也跟来了,他知道对方是天主教教徒,所以赶紧说道:“请大家注意啊,这个不是基督徒的不要领受。而且不要随便吃喝,必须严厉的审查自己,先忏悔自己的过犯,虔诚悔改,才可以,因为人吃喝。若不分辨是主的身体,就是吃喝自己的罪了。”

山鸡在第一排末尾站着,看讲台上的那些人端着盘子下来了,身边一排的易成、方秉生、宋东升都伸手拿了酒盅拿了面饼。他看看经过自己的新教同工盘子里的东西,不屑的撇了撇嘴,挥了挥手。表示不要,眼睛却盯着另一边的张其结。满眼都是气愤。

他耳朵下的腮骨上还残留着昨夜张其结留下的枪口灼压痕迹呢,被张其结带着人摁在地上长达半小时才被闻讯赶来的方秉生救出来。山鸡觉的自己丢死人了。

今天他本来也不该来,他是天主徒,天主教圣礼比新教华丽一万倍,作为加尔文宗的长老会仅仅保存了洗礼和圣餐而已,他作为忠心的“皇帝”教内弟兄绝对不会沾新教的玩意。

来的目的仅仅是民主党需要他这种打手头目指挥,因为今日大人物都出门在教会,说不定潘近星会来个拦轿告状什么的,这种时候需要他这个猛将对抗可能出现的自由党抢人什么的。

因此山鸡啥也不干,就瞪着眼睛同样红肿的张其结,在脑海里幻想着:潘近星出现在大法官马车前,自己一手抱住潘近星,飞起一脚踹翻张其结这个危险的赌徒,这一脚一定要狠,报自己昨夜一箭之仇!

终于大家都吃完了圣餐,在一片“感谢耶稣基督为我舍命”的赞美声中,纷纷把酒盅交给服侍的同工,落座等候下面的活动内容。

席向道开起来今天不打算自己讲道,他清清嗓子,看了看台下第一排,拿着一张纸磕磕巴巴的念道:“大家都知道今日是我们龙川大喜的日子,虔诚敬神的李医生今日要在京城布道;我们龙川长老会今日也请才高八斗、中西贯通的洋翰林、海游士、瘸包公——赵金大法官大人给我们布道,谈谈《上帝的律法在世俗法律上体现的艺术》……”

“好!好!”席向道话音未落,方秉生第一个热烈鼓掌,只把半个屁股坐在座位上,身体越出第一排,对着大法官热烈鼓掌。

一时间礼拜堂掌声雷鸣,大法官微笑着由秘书撑着站起来,刚想先转身朝听众致意,没想到有个人从讲台边窜了出来,一步跃上了讲台,和席向道并肩而立,大家都吃了一惊。

山鸡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去摸枪,但是摸了个空:进教堂的时候搜身了,只有治安官可以携枪;但是他看清那人是谁,又慢慢的坐下了,嘴里小声嘟囔道:“自由党什么玩意?一惊一乍的。”

此人正是王鱼家,刚刚他正和张其结等一群同工,围着讲台边的木桶把用过的酒盅放进去,突然间就跳了过来。

对着所有人惊骇的目光,王鱼家挤开席向道,两手握住讲道桌两端,身体朝前扑,看起来就好像海难时候要翻船逃生的船员一般,他是要尽可能的离大法官近点,看着大法官略带惊讶和责备的目光,这个人大叫道:“赵金大人,给我10分钟可以吗?有件事要说!很重要啊!”

“你在干嘛?下去!”郑阿宝当即大叫呵斥道。

“你怎么了?”张其结还害怕的走过来要拉王鱼家下台。

但是大法官撇了撇嘴,说道:“那你说吧。”他是个瘸子却并没有坐下的意思,看起来留给王鱼家的时间不会太多。大法官既然开口了,郑阿宝立刻坐下了,张其结也停住脚步,整个教堂的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这个白袍男子身上。

王鱼家点点头,仰回身子,敲了敲讲道桌,然后弯腰拉开了讲道桌下面的柜门,叫道:“你出来吧!”

接着一个瘦小的男人竟然从讲道桌下面柜子里钻了出来,老鼠一样绕过了新布道桌,有些害怕的站在了讲台上。

“怎么出来个人?”大法官嘴巴都合不上了。

“大人,他有冤情要说。”王鱼家对大法官一躬身,接着猛地推了一把在人群面前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人,叫道:“你不是一直很有气势的吗?!现在哆嗦什么,你说啊!”

“潘近星!”方秉生和易成同时倒抽一口凉气,而讲台旁边站立的张其结通红的眼珠子陡然瞪大了。

潘近星愣了一会,突然两腿跪地,伏在讲台上,额头连连撞地,大叫起来:“各位夷宋的大人啊,小人我冤啊!”(未完待续。)

219 法律算个屁

上午11点半,主日敬拜成功结束,仅仅在大法官上台布道演讲前耽搁了10分钟——当然这仅仅是在有幸进入教堂的外地信徒眼里,他们不是奔着选举来的,看重的是龙川长老会被神恩待,赐下李医生伟大品格或者给予虔诚祷告的信徒以应许;其他的人则完全不是这么看。

民主党及其拥趸几乎是跳着笑着小孩子一样议论着涌出教堂,这主日敬拜不是成功,而是太成功了;张其结10年前竟然是个赌徒,这身份放在私德无亏的张其结身份真是莫大的反差和惊讶;还有自由党候选人竟然捅自己人背心一刀,这是内讧了吗?

易成、方秉生等民主党大员走下教堂台阶后,也不挪步,由仆从们打着伞,干脆就在雨里互相递烟和雪茄,喜形于色的过着烟瘾聊起天来,看着教堂大门吞云吐雾。

刚刚不久,王鱼家突然从新讲道桌里拉出一个人来,满堂皆惊,等看清那人是谁,民主党大喜过望,而自由党惊骇到震怖。

听到“我就是被那边的张其结赌桌骗光钱财”那句话,张其结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上前一步张嘴就要制止或者否定或者大骂对方是胡说八道,但是第一排的郑阿宝豹子般窜过去,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接着耳语一番,把张其结拉坐到自己身边,咬牙切齿、脸色铁青的听着。

虽然听不清也看不清的郑阿宝说了什么,但诉讼经验丰富的民主党大员无一例外的想到说的肯定是:“你丫闭嘴!不管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发言。否则一言既出、水泼在地,以后洗都没法洗!”

潘近星这个清国人五体投地在地上说着。哭哭啼啼、捏捏扭扭、时不时扭头看身侧的王鱼家,好像个怕老公的小女人那般。王鱼家在几分钟后大叫:“你说的那个人证叫什么,住哪里,快说!”

看那表情,潘近星还不想说那人证呢,但王鱼家竟然拿皮鞋踢了对方的屁股,叫道:“老潘,别光想着你自己,你说出来,他也就安全了。我可是为了你们两人才做这种事啊。”

潘近星偷看了几眼那边的张其结。不情愿的把人证名字和地址说了,大法官只看身边两侧第一排的富贵人,不论民主党还是自由党成员,几乎同时都手忙脚乱的抽出各种记录的笔和本子,唰唰的记录潘近星说得每个字。

而且潘近星公然要求张其结给他15万,不再是一开始初来乍到的9万,也不是他打听一圈发现张其结这个杂役这么牛之后的20万,是被王鱼家救了之后惊吓之余取了个平均值:9+20

除以2

约等于

15万宋元。

很快说完了,大法官眨巴了眨巴眼。问了个很专业的问题:“潘先生,你以什么护照进入我国?”

“美…美国…”潘近星结结巴巴的答道。

大法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自己撑着双拐走上讲台。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那样,侃侃而谈,起圣经对法律的宪法般指导作用和实践来了。

台下小人物们或惊恐或难以置信或有点惊喜。他们的视野已经被彩票充满了,而张其结是彩民重头押注对象。而大人物们都握紧了拳头:等出了教堂,一场新的杀马和护马的血腥厮杀即将展开!

这不。虽然教堂里的事情再也不和这件事有关,一个小时后,但教堂外抽烟的民主党大员亢张的血脉仍未平复,他们早早的出了教堂,一边深深吸着雪茄和香烟,一边对围拢过来的记者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说东说西,并且商量派哪家报纸去河源找人证,他们就如同占据制高点的战士般,枪炮上膛,期望对敌人打一波漂亮的歼灭阻击。

自由党里的王鱼家第一个出来,记者们如退潮的海潮离开民主党,朝着他冲去,他走到哪里都有一圈记者寸步不离的围着,疯狂的叫喊着问题。

看他出来了,易成指了指,方秉生立刻捏着雪茄走过去,满脸笑容的大喊道:“王先生,钦佩您的勇气和公义!若是自由党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和您这高洁志向不符,民主党始终欢迎您!”

此话激起记者和周围百姓的一片大哗:民主党公然挖自由党墙角,朝王鱼家示好。

对此,王鱼家只是挥了挥手,说道:“没那想法。”

但是此刻,郑阿宝和张其结急匆匆的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夹着王鱼家,半拉半拽的朝马车跑去,身后的范林辉大喊:“记者们不好意思,暂不接受采访!有新闻,会通知你们的!”

民主党和皇恩看着狼狈的自由党,哈哈大笑起来,山鸡还撮指在口吹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口哨。

其后大法官大人一行在护卫下出来,记者们又围堵大法官,但畏惧以那大人身边宛如孙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欧杏孙,曾诱揍记者的他可是冤家,记者们只好大叫:“大人,您如何看潘近星诉张其结?”

“诉?”大法官在台阶上停了一下,挥挥手说道:“证据什么都没有,空口无凭。”

有见机快的记者立刻又问:“要是他说的是真的,如何办?要立案审查嘛。”

大法官脸上微笑了一下,肚里却道:“10年前啊!老子还是海京土鳖呢!怎么立案?真要打官司,他们两人得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诉讼去;即便去加州诉讼,依据签订的《蒲安臣宋美平等条约》,除非美、宋两国外交部介入,美国也无权对已经是大宋身份的张其结追查。”

想到这里,他不再言语,前呼后拥之中下了台阶,后面已经响起潘近星大声的叫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虽然现在是美国人,但我一直都是大清朝子民。我们是礼仪之邦,不像你们…孔孟之道都不懂……我们不会说瞎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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纺织厂二楼办公室。范林辉紧跟着王鱼家,眼看着王鱼家转身一进办公室。屋里就响起郑阿宝暴跳如雷的叫喊:“你这个乡巴佬畜生!你想死啊!!!”

范林辉哆嗦了一下,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也进去办公室了,一看屋里情景吓了一跳,张其结和王鱼家好像两个小孩打架那样已经厮打起来了:红着眼睛的张其结看起来拿手要去抓王鱼家的脖子,但王鱼家拼命打开那胳膊,互相推搡,王鱼家帽子都掉到地板上了。

“哎,有话好说!别这样!别这样!!”范林辉冲到两人之间隔开气喘吁吁的两人。但两人的视线好像被胶黏在一起的两根绳,任由体胖身宽的范林辉伸手推着彼此身体,也不分开片刻,互相瞪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个姓王的乡巴佬杂碎给我讲清楚!”办公桌后面的郑阿宝咆哮着拍桌子。

王鱼家了无惧色的白了一眼气得发抖的张其结,走到办公室中心昂然说道:“我没有办法,这涉及到两个人的性命,只有公诸于众你们才不敢下手了……..”

“姓王的,你胡说八道!谁要杀人了!还是两个人?!”张其结跺着脚大吼起来,脸气得好像血都要渗透出来了。

王鱼家冷哼一声说道:“圣经十诫:不可谋杀!我不想一个囚犯和一个外国人。承受不应该的惨剧,也不想让你们下地狱永死。”

“这几个人里面就他|妈你是基督徒啊?你真高尚啊!”郑阿宝鼻子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去摸雪茄盒,但是手都是气得颤抖的。

范林辉有心缓解气氛。推了王鱼家一把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啊,对了。你怎么把那个留辫子的清国人藏到教堂里的…….”

还没说完,张其结已经气氛难抑的指着王鱼家太阳穴替他回答了:“这叛徒就是装修教堂的。他往里面藏个人还不容易吗?我真后悔让你去抓潘近星,还信了你的鬼话。我压根就应该想到是你把潘近星送到后面巷子里带走了他!”

“老张你猜得对!是我的人在后面巷子里接走了潘近星。但是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撒旦入心一样非得要杀人呢?我认识你8、9年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啊,你到底为了什么?”王鱼家转身朝张其结摊开手问道:“就为了几万块?就为了一个议员头衔?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你死了能带着钱和官帽子走吗?”

被王鱼家质问得一愣,张其结咬着牙回头看了看宝少爷,猛地跺脚吼道:

“是啊!正是这10年来,我跪伏在耶稣脚下,我他_妈做人太好了!我有犯过任何大罪吗?

我也知道我过去不光彩,所以我虔心悔过,我修建工厂振兴县城,我接贫济弱,我不纳妾不抽大烟不赌博,你以为这一切我容易吗?

我膝盖上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因为我每天都跪地祷告一个小时啊!

现在我已经和过去那个肮脏、卑贱的张老七断绝关系了,我变成了德高望重的张长老张先生,我是真心的啊,我没有骗你、没有骗老范、没有骗县城任何一个人!

但是偏偏潘近星阴魂不散,非得提以前的事,你让我怎么办啊?

难道我就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吗?难道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选举功亏一篑吗?难道我就必须把自己的心血砍去一块交给那个该死的下贱的清国杂种吗?!

做不到!!!”

王鱼家和张其结对视了好一会,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信耶稣的不是信佛的!你做再多善事也不能抵一件恶事!你说你悔改了,为什么你反而要对潘近星和那个黄老皮下手,你对得起自己良心吗?”

“耶稣基督啊!”张其结仰面长叹,眼泪滚滚而下,他在王鱼家面前弓下腰,手如鸡爪一样卷曲,就好像乞丐求人救他一命那般嚎叫道:“鱼家啊。我这十年来,为了过去的罪恶不知道悔改流泪过多少次。以前肮脏和卑贱下流的回忆如鬼魂一般缠着我,我天天祷告忏悔。我行为上绝无过错,我心里绝不想重复,这样祷告忏悔都不行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王鱼家看着张其结,说道:“关于怎么算悔改的问题,李医生说过很多次,你自己在团契里也教训别人很多次。想想看,那次你教训范林辉赌博,说不仅以后不能赌,还要劝别人不要赌;不仅劝别人不要赌。还要把自己赢来的钱还给输钱的人,以示诚意,让神、旁人和受害者都原谅自己才可。”

张其结再次仰天长叹,叫道:“潘近星在礼拜堂是要我15万啊!昨天还要9万,今天就变成15万了,我怎么赔偿得起?再说,我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的赚来的,假如不是我,是潘近星。他能在几年之内把七万多变成50万资产吗?!这是我的钱,不是潘近星的!而且这是过去我信耶稣之前的事了,我不欠他的!”

“你不欠他的?他一生心血被你席卷了啊!这事放在谁身上、放在哪个年代、放在哪个国家,哪怕就是这以前是清国地皮的时候。你良心也说不过去啊!我这个外人都觉的你有愧与潘近星,你非但不悔改诚心谈判,反而狠下心扔了天良要下死手。要错上加错、罪上加罪,我怎么劝你就是不听。我都看不过去啊!”

王鱼家瞪着眼睛,握拳锤着自己的胸口叫道:“你摸摸你的良心。耶稣把神的律法刻在我们的心板上,我们的天良就是标准,我们其实都有天良,都知道天良,只不过故意忽视它而已!你这么说你天良过得去?你天良过得去!”

那边的郑阿宝拿起砖头厚的圣经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厉声叫道:“姓王的,你这么苛求自己的同志自己的弟兄有什么意思呢?张其结难道不是你10年的好弟兄吗?你就当众背后捅他捅我们一刀?你的天良在哪里?一个清国乡巴佬比不上自己的弟兄?”

说着他竖起手指叫道:“我问大法官了,他都说张其结这个事是10年在美国船上啊!这是什么概念?那时候张其结还是个美国人啊,潘近星也是美国人,在美国人船上,他们要打官司要去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啊!他是初代基督徒,中年才信了耶稣,你让他以前的罪孽怎么办?一句话,张其结在宋国法律上是无罪的,法律都认可了其结了,你何必背后捅自己刀子呢?”

王鱼家朝前一步,咬着牙说道:“法律?我不认法律!法律在基督徒面前算个屁!”

“什么?”郑阿宝、张其结、范林辉全部目瞪口呆。

“法律是给一切人的,我压根就没注意过什么法律!”王鱼家叫道:“在我看来,法律就好像院墙一样,院里的羊出去就会死,所以皇帝设立法律保护羊群;但是守法就是好人吗?基督徒、非基督徒、宋国人、清国人、美国人谁不是守法的?连龙川堂的老流氓翁拳光都没犯法!不守法的那是败类人渣,不是普通人!”

“道德就像屋子一样,你先建屋子才能建立院墙;先有道德才有法律!清国人黄、赌、毒都名义违法、实际上却到处都是,有法不依,为什么?因为清国人道德就认可这些!我翻翻清国和宋国的法律,哪一条不是善法吗?全世界哪国哪条法律都是良善的,然而执行起来却有不同,我们能守,清国不能,因为清国屋子把院墙都压住了!而咱们宋国,圣经道德这屋子就在院墙里面,对一个基督徒来讲,若是守住道德,怎么可能违法?!”

王鱼家冷着脸走到办公桌前,当着郑阿宝的面拍打着他那本精美的圣经,说道:

“信仰生道德,道德才生法律!

耶稣基督是德儿子的爷爷、是赛儿子的爷爷,也是大宋法律的爷爷!

法律若是院墙,道德就是屋子;道德若是屋子,那么信仰就是屋子里的床!

我在肚里骂人违法了吗?只要不骂出口,却不能无德,但是却被圣经严厉制止!

我守法如一却见死不救,不能爱人如己,爱惜自己钱财舍不得捐献,这在道德上都不算罪,但是圣经严厉禁止!

耶稣说你看见女人幻想和她行淫已经犯了淫乱罪,我想想,违法了吗?但却违背圣经了!我要下地狱!

法律只看证据,没有证据可以逍遥法外;道德只看表现,内心藏而不露谁人能知?而耶稣诛心!你有动机就是罪!

一个违法的人就是跳过篱笆的羊,他也一定在床外、屋子外!

一个普通人往往就是在屋子和院墙之间,他不越墙,但也不上床,末日审判一定必死!

一个基督徒要在床上,既然在床上,他何所谓屋子外、院墙外?

法律不过是爬,道德不过走,而信仰是要飞!

法律让你不要吃屎、道德让你不要吃差,而耶稣让你要吃好!你听耶稣的还在乎吃屎吗?

所以一个基督徒若是真的悔改,法律与他何干?!法律和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未完待续。)

220 法律是块泥

【选举第6周】周一上午10点

天阴沉沉的,云块依旧没有散去,时而小雨飘飘。

一排人力车停在了广场边上,龙川堂的车夫无比的殷勤翻身掀开了雨帘,上面的方秉生手里拄着雨伞当拐杖,大步走进了广场,一眼就看到三一广场上,记者团团围着民主党的演讲台。

上面站着瘦小的潘近星,今天他看起来远比昨天从讲道桌下钻出来要精神一百倍:头发洗过又重新梳理了辫子,再也没有什么泥丸和脑油味了,飘飘的飞在脖子后;身上穿了一件对襟小马褂,马褂上缀了一条假银链子,这是为了让人乍一看,以为此人有怀表;下面是丝绸长袍,风吹掀起长袍之时,露出下面皮鞋,虽然还是从美国踩过来的那双,陈旧的牛皮已经磨得发黑发亮了,但看得出精心擦过了;

面对下面跳跃提问的记者,潘近星兴奋得脸色发红,看起来是对这种被尊重被询问的感觉弄上瘾了,他又叫又跳双手朝天举着大声的叫喊。他身后两步远就是满脸笑意易成,这个人衣冠楚楚的站在潘近星背后,好像是驯兽师看着自己猴子表演那般有成就感。

“这傻×这么卖力表演?易成在后面干嘛呢?我听听。”方秉生刚刚在火车站指导了一群收买来的报纸记者集体创作《张其结大奸人》“报告文学”,此刻跑回来看看场子,看到场面火爆,就没绕到后台上去。而是挤进前面的记者群里。

他只听潘近星说的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虽然现在是美国人,但我一直都是大清朝子民。我们是礼仪之邦,不像你们…孔孟之道都不懂……我们不会说瞎话的……….”

这套说辞。几乎是潘近星的口头禅,方秉生并不稀奇,但是后面的大声喊叫发言让他吃了一惊。

只听潘近星接着自己“诚信”的话题继续叫道:“我跨越最大海洋,走遍两大洲,美国这洋国都入籍了!人家洋人也很尊重我,我老潘总是算个人物;你们都知道,虽然你们在神圣化,但夷宋比不了美国,他们都邪教几百年了;当然也比不了天朝上国大清朝。礼仪之邦啊,到处是正人君子!

但是我发现这夷宋啊,有一样物件,花旗国和咱大清朝都比不了的,那就是鸦片!我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智者,从14岁就跟着我哥抽上了,算鸦片专家!全世界鸦片咱都抽过,然而呢,独独就是你们夷宋鸦片好抽!实在太好抽了!我抽了之后简直飘飘欲仙。满嘴芬芳,我原来还纳闷,为啥很多大清朝子民不回国,非得来海宋。现在才知道他们不是汉奸,而是你们这里的鸦片实在太好抽了!就是那个…那个…..什么…什么…1870….”

听到这里,后面的易成一个箭步上来把一个小旗子塞到潘近星手里。附耳道:“就是这个。”

潘近星连连点头,对着记者打开旗子。念着叫道:“就是这种!兰芳特供本土芬芳1870型……实在太芬芳了!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下面有记者不耐烦了。高声叫道:“我们要听张其结的事,你这个家伙老扯鸦片干嘛哦?!”

后面的易成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指着下面的记者大声叫道:“哎,说好啊,一会我收各位名片,若是哪家报社新闻里不加进潘先生这一段,我们以后对你们噤声啊,什么也不告诉你们的。都交上名片来,新闻发了之后,我们要挨家检查!”

方秉生匆匆绕到后台,上去台子拉过易成问道:“易先生,您怎么让那老混账帮您卖起鸦片来了?”

易成奸笑了一声说道:“这个1870是我们新产品,但是我国烟民里刁民太多,一点都不爱国,销量不好,所以我借老潘做做广告。”

“我没问这个,我是说您给了那混账多少钱?”方秉生也笑了起来。

易成扭头看了一眼背后卖力宣传的潘近星,神秘兮兮的竖起五根手指。

“500?!”方秉生大吃一惊。

易成笑了起来:“我们养着他给他好吃好喝好抽的呢,哪需要那么多,大清朝的礼义廉耻50元就够了。”

一会功夫,趁潘近星休息喝水的时候,方秉生也满脸媚笑的凑过去,说道:“潘先生啊,您来龙川这么快,也是坐火车来的吧?能不能顺路也夸夸我们?”

潘近星放下杯子,眼睛一横说道:“这怎么行?火车毁灭风水、到处碾别人祖坟,做这事是要断子绝孙的。”

“别人断子绝孙,您家祖坟在福建很安全啊!吊他们干嘛?再说您坐在火车上从别人祖坟上碾过去,这个也许会给您带来好运哦,您是人上人啊,名副其实的人上人。”方秉生搓着手继续笑。

潘近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好吧,伤阴德的…..”

“60元怎么样?”方秉生问道。

“这个…毕竟…我是孔孟之道…..”潘近星犹豫了。

旁边的易成笑着说道:“70吧!就这么定了,50元买礼义廉耻,额外的孔子、孟子每个10元!”

潘近星想了想,表情很为难,说道:“我也拜关帝爷,关帝爷可是斩恶人的…..”

“关公5元!就这样,75元!”方秉生斩钉截铁的说道,潘近星面显难色又想了想,但其后点头速度很快。

民主党台子对面的自由党,就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潘近星又开始大喊:“……你们这里还有一样让我感觉比美国都好,那就是宋右铁电的海赣线……..”,郑阿宝、张其结就冷着脸坐在棚子里听着。旁边的王鱼家唉声叹气的喝着茶,范林辉在前面朝下面寥寥可数的几个记者和一群本地人反复大叫:“对方所说不实。我们已经朝大法官要求调河源监狱的那人证来对质。请各位等待。”

因为自由党只说这个,记者当然少。而那群本地人则根本不管范林辉说什么,手握在嘴上朝着棚子里愤怒的大吼:

“王鱼家,你个大傻|叉!”

“mlgb的王鱼家,你个叛徒!老子输了钱找谁要去!”

“姓王的,你滚去清国不好吗?你妈的!”

“晚上遇到你,我砸死你这个反骨仔!垃圾!”

“要是张老板折了,我们就去砸你的玻璃厂!”

…………..

范林辉只好又反复的求下面那群本地同胞不要说这么难听,最后几个记者也不屑的走去对面台子了。

台子上,王鱼家看着阴着脸的两人说道:“宝少爷。老张,都这样,你们就认了呗,还要对质什么呢?补偿老潘一点。自己良心无愧,大家一起进窄门多好。”

张其结气得脸发绿,别过脸去不去看王鱼家。

郑阿宝咬牙切齿的答道:“王鱼家,我告诉你,事情还没定呢!你哪只眼看见老张欠对面清国混账钱了?”

王鱼家很无奈的摊开了手,显得非常不理解。

就在这时。广场上起了一阵骚动,5分钟前,两个人提着沉重的藤箱走上广场,在中心放下箱子。一个跟班模样的人打着伞,另外一人就半跪在湿石板上,打开藤箱。里面是满满的油印号外,因为在箱子里挤着。摸起来竟然是温热的,彷佛是刚出印刷机的温度那般。

拿出一厚沓子那简陋的号外。雨伞下的男子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海宋选举报》最新号外!《铁证如山:张其结大洋老千!本报亲访昔日同事》!京城、龙川同时发布!”

一句话广场上的记者连带两党、本地人全炸了锅,大家蜂拥过来抢要那号外。

“多少钱?”有记者拿过来看了几眼,才想起来掏钱。

“不要钱!知道龙川同行多,拿过来给各位参考!”李文新傲然说道。

又有记者匆匆看完全文,瞪着难以相信的眼睛又挤了回去,大叫着问李文新:“李社长,昨天我们才知道黄老皮,你们怎么可能今日就做出号外来??你们胡诌的吧?”

虽然大批记者昨日礼拜一结束就杀往了河源了,但要知道老潘给的是黄老皮的家庭住址,你得去乡下打听到这个人,才能转而知道他在服刑,而一个囚犯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那里可是正规的西洋式监狱,要打点关系的。

而阻挡记者的还有一股力量:那就是星夜抵达河源的兄弟军火公司一等秘书,他在河源城银行里取得现金后,开始拜访各色上流人物。以致于周一开始,河源荔园监狱长连连说自己忠君爱神,不收任何记者的贿金,当然也不许他们进入监狱采访黄老皮。

“真的,我周六就在河源了。”听到了这个问题,李文新脸上充满了成就感,他可是周六就到河源活动了。

昨天礼拜日,在别的记者蜂拥到龙川电报公司发《张其结被人指控是老千》的电文的时候,他在河源电报公司往京城发《张其结确认就是老千》,足足比别人领先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肯定抢了最大的头条——第一个采访人证,第一个指证张其结10年前就是老千,所以他不满足于电发回京城发头条,自己和助手写完稿子后,立刻就在河源当地找印刷铺子,印了一大批号外,直接带回龙川免费发,这种行为,在遍地记者的龙川,简直如同一个战士给自己戴上了王冠。

民主党过来拿了一把号外阅读,潘近星看了报纸又看李文新,惊讶的大叫道:“就是他!黄老皮!李记者您实在太快了!今天就搞出来了?”

易成看完报纸,又挤进人群,和李文新热情握手,说道:“《海宋选举报》?贵报真是疾风迅雷般的行动速度啊,实在让人惊诧!佩服佩服!”说罢拿出自己的一张名片,双手交给李文新笑道:“以后还要多多合作!”

这一举动激起围观记者的一片羡慕嫉妒恨的惊呼:他们不知道的是,连海京城里的皇帝看到这一个发回张其结实情的报纸,都大感吃惊,指名要求以后《海宋选举报》加入他的每日必读报纸序列。《海宋选举报》靠圣经发电报而声名鹊起,但自这期号外开始,《海宋选举报》才从声名鹊起一举进入后起之秀的行列,开始全国知名。

自由党也抢到了一大把这劣质纸张劣质印刷的号外,匆匆的拿回棚子里给大家看。看了上面的内容,范林辉看起来依然非常吃惊,不停的目视张其结,彷佛他不是前天就知道这消息一样。

郑阿宝和张其结看着报纸,脸色一样的阴冷,但是和刚才相比并无多少变化,这罕见的默契显示两人有暗中的商议,而王鱼家看完报纸显得松了口气那般,他对着两人摇了摇报纸,笑道:“宝少爷、老张,那人证黄老皮都被采访了,而且就是昨天就被采访了。这个已经是铁证如山了,我不认为老张犯法了,只是天良上有亏欠神亏欠老潘。此刻水已成舟,老张,你干脆大大方方承认,诚心诚意的和老潘谈赔偿的事情吧,只要内心和行动都悔改,神和大家都会原谅你的过去的……..”

张其结恨恨的瞪了一眼王鱼家并不说话。

而旁边的郑阿宝恶狠狠的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雨里,对王鱼家说道:“别做梦了!你以为有人证证明就有用吗?”

王鱼家满脸震惊的看着郑阿宝,大声说道:“我的宝少爷啊,都这样了,您还能做什么呢?立刻承认了吧,也没必要叫证人来龙川,显得我们还在抵死耍赖一样。以己度人想想,老潘也够惨的了…….”

郑阿宝厉声打断了王鱼家的话,他青筋暴露的吼叫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以为老子是干什么吃的?几个贱民就想绊倒老子?这种事我应对得多了!别说法律压根套不上我们,即便能套上,我连法律都可以绕过去、跳过去、钻过去、闪过去!逼急了老子,法律都可以当泥捏!这点屁事算什么?!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好了,老潘一文钱都不会拿到!我还要反过来搞得他身败名裂!老张会毫发无伤的脱身!就是明天!”(未完待续。)

221 辨认

【选举第6周】周二上午11点。

一列火车缓缓驶入龙川火车站,车还没停稳,暴徒一般的记者就冲开工作员和治安官的防线,冲向火车,然后跳羚群一般跳着,蹦跳着伸长脖子朝一节又一节车厢里看。

这列火车里有河源囚徒黄老皮——张其结底细的知情者。

治安官好不容易才再次驱赶开记者,在一节车厢门口建立人排人的防线,车厢门打开了,第一个出来的是个戴眼镜穿西装的中年人,他站在车门口看着外面海潮般的记者和龙川官吏,微笑起来,拿下礼帽猛地朝大家挥舞起来,大叫道:“龙川的先生们,你们好啊!”

“这傻×是谁啊?”大家惊异的互相问着。

幸好这“傻×”背后又挤出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子,他留着八字胡,皮肤晒得发亮,精神却很好,不看那身制服,江湖中人大约也能猜出此人公门里混过,此刻在眼睛男胳膊下钻出来,脑门全是闪闪发亮的汗,朝着车门下满脸疑惑的欧杏孙大叫起来:“欧探长!幸会啊!这是我们罗县令!亲自护送犯人抵达!”

“啊?河源李局长?”欧杏孙作为需要经常和临近治安局合作的公门中人,李局长还是认识的,只是没想到河源县令也跟着来了,欧杏孙作为一个小探长真的不认识河源县令市长,再说他一个政务官不好好执掌河源行政,跑隔壁县城干嘛?

“热烈欢迎罗县令大人,还有李局长大人!辛苦了!这么热的天。”欧杏孙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敬礼,然后上去热情的想和罗县令和李局长握手。

但罗县令显得太过兴奋。一步跨下列车车门,竟然两手握住欧杏孙手不撒手了。眼睛却来回看周围景色,在外人看起来简直如同来回摸着欧杏孙的手,欧杏孙抽也不是,你不能得罪隔壁县城大人吧;不抽吧,这大人这动作让自己的心跳个不停,自己这里刚出了王杰仁的事,要是被记者报道了,污蔑自己是兔子咋办啊——欧杏孙的表情都僵硬了。

罗大人倒没看见握手的这个小吏已经满脸通红额头全是汗了,他只是在自说自话的感慨。而且还好不连贯,有点喝醉了的意思:“龙川是个好地方啊……我们自古就是兄弟之城…….可亲啦…….没想到你们评上十大模范小城了……..选举搞得这么好啊……..全国都知名了…….这么多记者啊,比河源赶集的人都多…….唉,其实论说,河源比龙川大一点…….我们也可以选举啊……..”

他当然没有喝醉,只是羡慕嫉妒恨:惠州首府和河源、龙川都在东江边上,靠着江水排成一线,现在还被铁河链接起来,而河源恰好位于两者的中点;可想而知龙川有的地理优势。河源都有,两者地理条件几乎一模一样,连口音都一模一样,自古如此;不过河源距离府中心大城惠州近得多。因此河源一直比龙川这个粤赣交界的地方富裕得多;

中国人那会不互相比呢?也许从两个城市出现之后,河源人就一直看龙川人像穷亲戚一样,既得意又瞧不起。

要是河源人讲自己给女儿找了个龙川女婿。就算再满意女婿,口气也会不好。那潜台词也许就是低就了;而反过来的话,龙川人的话总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那意思是高攀了富裕地区的人;

然而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龙川远比河源敢折腾。

这也没有法子,越富裕的地区,民众往往越服官府,有钱患得患失啊;穷地方除了口气,屁也没有,容易生事。

就比如龙川这个地方风水毁县令,多少年没有一个能善终;而河源县令总是风风光光的干到卸任,连神军入粤的时候,清国河源县令都带着家小毫发无损的溜了,没法,离惠州近,消息灵通啊。

所以看到龙川和以朝廷为后台的铁路公司对着干的时候,早被铁路公司整服了的河源人罕见的为“穷亲戚”叫好,但是当龙川被海皇当机立断举办篝火军民联欢晚会后,河源人再次嘲笑龙川人傻帽。

不过刁民太刁了,可能是否极泰来,一群刁民谁也不想来管,只来个粗人刘国建。

河源人没想到这个粗人真是和那群龙川刁民一个路子,敢于折腾,那么穷的地方,竟然敢放弃乡下只保城市,拼了命的盖中心教堂、盖广场、捅西洋大马路,还求爷爷告奶奶弄了法国银行来,又帮着自己商人联系西洋机器,结果就两年,靠着铁路的洪福,愣是把龙川挤进了帝国十大模范小城市!

河源傻眼了,他们竟然被龙川超越了。

这叫羡慕嫉妒恨啊。

这才发现自己“引以为豪”的古老县城,在朝廷眼里,远不如龙川那种“败家子的敞亮”更时髦。

河源县令有心学习刘国建大搞基建,不过他走得是稳路线,朝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大块财政收入用于周围乡村以及福音传道,没有多余的钱整他们“引以为豪”的县城,而河源没被洗地过,想加税也不是那么好弄的,县令又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河源弄了好多年都没弄成龙川这么吊,还是以农业、作坊、手工业者、微型西洋工厂为主,直到一年前,才有商人开始做大工业。

那些日子,河源官场就非常恶心刘国建那种人,认为是不爱惜民生只会搞牌坊,是绣花枕头,一句话:别看你小子这么得意,终有你倒霉的一天——当然是酸话。

而刘国建突然被手下精英造反一样赶下台,河源人还没来得及出口恶气,罗县令得意的嘲笑还噎在喉咙里的时候,人家选举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帝国报纸全部是关于龙川的,龙川这个地方什么猫啊狗的全成名人了!

帝国级的名人啊!

不要说那个从没听过、一夜之间出现的圣徒李医生都受皇帝召见了。连张局长、席胜魔、欧杏孙这小县城治安局里的头目都被河源人耳熟能详,他们不过是一群小吏啊!更不要说那些一夜就红得发紫的“人形赛马”。一个乞丐都天天念叨李猛、张其结的赔率变化。

河源是从贱民到官吏对穷亲戚龙川都是羡慕嫉妒恨啊。

所以当主持选举的大法官应自由党的要求,请求朝廷让河源当局带人证来对质的时候,罗县令亲自领队来了,为了表示自己不是来观光的,从没开过枪的他,特意在后腰插了一只治安局能找到的最大手枪-一只清国时期遗留下的单手鸟铳。

“大人、大人、大人……下官来接收犯人去衙门的…….”看罗大人喋喋不休,欧杏孙终于受不了了,抽出了手,手已经全是汗。好抽得很,他小心的询问。

“哦哦,姓黄的嫌犯,我们带来了!”罗大人一挥手,河源李局长也跟着一挥手,两个警官押着一个戴黑布袋的人出来,手上拷了最轻便的木铐子。

记者们和围观者还没来得及叫好,那车厢里反而最先响起叫好声,都是乘客。本着看热闹的心,没有对堵住车门那伙官差起哄,此刻看犯人下车了,车门通了。一股便秘得救的快感加上看热闹的心,让他们在车厢里大声叫好起来。

“大人,我们是皇报的。能不能先拍照?”一个记者匆匆上来问道。

“皇报的大记者?哈!!拍!拍!拍!!!可算有拍照的啦!唉,我们河源几年没上过全国大报纸了……都没有人理我们的……”罗大人从兴奋变成了感伤。又变成了哀怨,然后在照相机面前。一手揽过囚犯在自己怀里,另一手举起了老式鸟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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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自由党的要求,证人黄老皮坐着大马车进入了衙门,围观的是人山人海,衙门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一半的人忧心忡忡的看着那架马车在开道的警官喝骂声中经过自己,很多人大声威胁起马车里的人来,希望他可以害怕;另一半的人则握紧拳头,满眼渴望到紧张的看着马车,大声鼓励马车的人,希望他可以勇于揭露一个让自己欣喜若狂的真相。

前者无疑是自由党彩民;后者是民主党彩民。

衙门里虽然不如外面人山人海,但也人满为患,自由党、民主党、皇恩所有大人物都已经等在里面了,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报纸的记者。

因为是自由党提出仲裁要求,除了民主党可以参观外,额外的作为见证人的名单由自由党提出,自然,全部是他派系下的报纸记者。

民主党也提出让自己派系下的报纸记者介入,但被大法官否决了。

这也是大法官对郑阿宝的人情,谁叫两人是好朋友,私下交情比易成深多了。

大人物总有机会蹂躏下公正,这次也不例外。

自由党要求很简单:要求鉴定人证黄老皮是不是真的认识张其结;是不是真的认识潘近星。

虽然已经被记者采访了,黄老皮也不识字,但为了公正和防止作弊,大法官还是要求河源官府押送人犯的时候全程套上头套,以免有人给他看什么特别的画像什么的。

验证过程倒是很简单:黄老皮和官吏、一群党派候选人、记者躲在屋里,张其结和其他八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没有辫子的都带了假辫子,在院子里排成一排,让黄老皮认人。

若他可以认出张其结,那就说明是可信的。

屋里的易成、方秉生屏住呼吸,心惊肉跳的看着那个黄老皮在窗户边伸长脖子仔细辨认,而自由党郑阿宝则满不在乎的抱着手臂坐在那里。

看着郑阿宝的表情,易成等人越加紧张:虽然已经有《海宋选举报》翔实报道了,但看郑阿宝那样子,他们也真怕郑阿宝有本事把鸭子变成鸡,愣是让煮熟的鸭子可以飞。

不过窗户前的黄老皮看了一会,就扭头说道:“左边第三个就是七哥。”

一句话,大法官还没说话,易成、方秉生已经他们的候选人同时振臂欢呼起来:黄老皮认对了!

郑阿宝木然的看着民主党的欢呼,好像事不关己动也不动,范林辉不安的扭动着屁股,而王鱼家满眼的茫然,不了解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

屋里的欢呼还没停息,张其结已经脱去了被辨认的布袍子,穿上一身西装进来了:他虽然被确认,但这件事已经超越了宋国的法律,他依旧没有犯罪,所以官吏们带着惊讶、鄙视、敬仰混合的眼神恭恭敬敬的放了这个传奇人物进来,就像他们以前对这个县城第一号乡绅做得那样。

黄老皮也看到张其结起来,尽管现在张其结已经是西装笔挺了,但是黄老皮立刻叫道:“七哥…….”

声音是带着惊奇、不自信和艳羡至极的。

“老皮你好。”张其结面无表情微微点头致意。

“哎呀,七哥,真想不到,10年了!我真不知道你就住在我隔壁县城里,我一直以为您是惠州府人呢。我想学……我都蹲了快三年牢了!您命真好啊……”黄老皮说了这番话,看得出他是发自真心的羡慕和感到不公平。

张其结看了一眼黄老皮,再次点头,没有吭声,再次看到故人,他内心却是恐惧的,眼前这张脸也出现过他早年的噩梦里过。

第二项:是让黄老皮认潘近星。

潘近星是受害者,还是他说出了黄老皮的情况,所以这个显然是多此一举的,不过是为了保险。

潘近星也和其他八个人穿着同样的衣服带着假辫子的人站成一排。

不过这个时候出事了。

黄老皮在窗里左看右看,看了足足有十五分钟,这时间长得足够让民主党和皇恩的沸腾的热血冷却下来,呆呆地看着窗口边的黄老皮脖子扭动得好像只鹅一样,一会伸到左,一会伸到右。

半小时后,黄老皮在身后满满一屋子人的焦灼等待中,终于回过头来,摊开手说道:“没有10年前轮船上的潘先生,那排人里我没看到他。”

“什么?!”满地人的下巴摔碎了一地。

这就是意味着:张其结确实是老千,然而潘近星却不是他受害者!!

这怎么可能?

不就是潘近星来到龙川揭穿了张其结吗?他明明是受害者啊!

“你再好好看看,8、9年不见,别忘了对方的长相。”大法官伸头看看外面扭着脖子一脸不耐烦的潘近星,对身边的黄老皮说道。

“大人,不会错的。那个潘先生身高足足高过我两头,身材有我两个粗,是个大白胖子,脸上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胎记呢!即便过去10年,他也不会变得像外面那些人里那么黑瘦的。”黄老皮认认真真的说道,接着一撇嘴鄙视的说道:“外面的人一看都是穷鬼。”

满屋子的人全部伸头去看外面的潘近星,然后又扭头看一脸严肃的黄老皮,嘴全合不上了。

老千确认,但受害者却不是报告此事者,这真是奇了。

“这怎么回事?你怎么不认识潘先生呢?你给好好说说。”郑阿宝终于站起来了,看了一眼身边目瞪口呆喃喃念着:“不对啊,明明….”的王鱼家,冷着脸朝黄老皮问道。

“什么潘先生?潘先生也在外面吗?”黄老皮惊讶的摊开手叫道。

看着那真诚的表情,郑阿宝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不易察觉的微笑。(未完待续。)

222 赌王

黄老皮和张其结相认,却说不认识潘近星,衙门会议室里足足安静了一分钟,之后,易成咬牙切齿的一拳擂在桌子上,转身指着郑阿宝怒吼道:“你这狗崽子耍诈了!”

易成修养这么好,都怒了。

他实在没想到对方使用釜底抽薪这招,公然想灭掉潘近星的证人身份,实在太卑鄙了。

若郑阿宝得逞,后果很可能不可想象,等于和张其结为敌的潘近星被挤出这件事,明显被控制的黄老皮反而成了一言九鼎的证人,那岂不是自由党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宋东升也一个激灵醒了,他看了一眼郑阿宝就往窗口边的黄老皮身边冲,被护卫拦住后,伸出手臂指着战战兢兢的黄老皮大吼道:“那狗崽子给你多少钱?!”

一时间,衙门大乱,坐着的大法官出于职业习惯想找法槌,但是没有,他伸手拿过旁边记录员的铁镇纸猛地敲了桌子,说道:“都安静。都坐下。慢慢问。不要急。”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但是民主党和皇恩咬牙切齿的怒气却如黑云一样挤压着旁边自由党的不屑冷风,看那架势,那坐了一排的大人物们头顶上已经是看不见的电闪雷鸣了。

大法官扭头看向黄老皮,问道:“但是我们知道你这个人,还有你家的地址,是外面一个人说的。他认识你,说得都准确,还说和你做过一两年同事,怎么你不认识他呢?这说不过去吧?”

黄老皮对大法官点头哈腰了几下,答道:“大人。想必您也知道小人做过美国人船上的杂役,做了很多年。算老员工了。

但是我到现在也不认识几个同事,因为华人都来来去去的。做不长久,因为我们工钱比洋人少很多,也没有个出头之日,根本没有盼头;

有的人压根是想蹭一趟回家的免费船票,做几个月人就消失了;

还有的是因为我们的航线一头连着家乡,很多华工,虽然没有回家的想法,但架不住乡土味道熟悉勾人,上岸休息几天就想家了。不辞而别了。

后来远东内海航线出现了激烈的削价大竞争,没有公司可以在日本到兰芳这片海洋上盈利,大家都赔本经营想击垮对手,我们公司后来废掉了直达航线,只是从金山到日本,其后的路线不得不交给不要命的那三大公司,因为竞争不过,就这样公司卖了不少船,剩下所有职员都减薪。我们华工减少得更多,人员流动更大,干上一年都可以叫老员工了。

这样一来,华工谁认识谁啊?”

“那为什么潘近星认识你!”宋东升在边上忍不住大吼起来。

大法官扭头威压的瞪了他一眼。

“我不认识他们。他们认识我,倒有可能。”说到这里,黄老皮有些羞愧的笑了笑说道:“大人。您别看我现在这么破落丢脸,我小时候家里很疼我。因为我上面有4个姐姐,我是家里的独苗。虽然家里穷,但把我当宝贝,我要星星,他们也想给我去摘;惟独一项,怕我早夭,决不许我游泳。敢碰水就狠揍。

所以别看我是河源人,家乡到处是江河,但我真不会游泳。

后来跟着个堂叔去了美国,混得落魄,堂叔死在美国,为了把遗体送回来,积蓄也花光了,没法子,只好去太平洋航运公司打工,这是当时我可能找到的最省力赚得最多的工作。

我天天跟着船在海上跑,虽然应聘的时候我诡称我会游泳,洋人也不会真的让你跳下海游一圈,我就应聘上了,然而我真不会游泳,我实在怕啊。

所以为了怕出事,我又不识字,就请人把我的姓名、籍贯写在纸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就贴在我吊床柱子上——这是为了万一一个浪头下来我没影了,同事也好有个地方通知。

因此,我不知道别人底细,别人都知道我底细。

后来我成了资深老华工杂役,所有华工都叫我皮哥、皮哥的。”

说到这里,黄老皮指着那边危膝正坐的张其结说道:“我到现在,都知道那边的那位叫七哥,他真名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绝对知道我的真名和籍贯。”

张其结点头承认。

大法官笑了笑,问道:“也就是说,你对潘近星没有特别印象?”

“没错,大人。我不认识他。”黄老皮斩钉截铁的叫道。

“那张其结赢钱怎么回事?”大法官问道。

黄老皮愣了一下,反问道:“张其结是谁?”

一句话,那边的易成大吼起来:“你还装?!!!”

“张其结是七哥?”黄老皮扭头问道,满脸疑惑。

“是的,我大名张其结。”张其结微笑起来。

看着黄老皮那真诚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屋子里响起一片的牙齿咯咯声。

大法官看了看满脸无所谓的郑阿宝,笑了起来,只觉自己看了一场好戏,他笑着问黄老皮:“有人说张其结在太平洋航运公司跑船的时候,赢过客人一笔大钱,他当时做过什么,你给说说。”

易成、方秉生立刻从兜里抽出《海宋选举报》的号外,宋东升递过来了铅笔,三人头凑在一起,眼睛从报纸到黄老皮转个不停,要是黄老皮敢胡说八道或者前后矛盾,立刻就要记下来,一会和郑阿宝一伙狗贼对质。

郑阿宝终于插嘴了,说道:“不是已经有记者采访了吗?想必你都记起来了,实话实说啊。”

“这是提醒对方不要说破了吧?”方秉生扭头仇视这个翘着二郎腿的混蛋。

黄老皮点点头,说了起来:

“七哥,当年我们都很崇拜:他这个人一看就是很稳重的人。中英文都说得很好,办事勤力。从来不偷懒耍滑,连洋人管事都很喜欢他;他对我们也非常讲义气。经常借给别人钱,很大方;而且品质很好,我见过他苦读英文圣经学习神的教诲,经常告诫我们不要赌博,还说他自己就做过荷官,赌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一句话,民主党和皇恩的人都鄙视的冷笑起来:开始颠倒黑白了。

大法官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问道:“那为何有人说张其结是你们船上老千头目呢?经常聚赌骗钱。”

黄老皮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都是传说,传来传去就变味了。幸好那几年,我和七哥做同事,他的真实经历我都亲眼看到,我来说说真相吧。

七哥确实绝对不赌博,我们华工就喜欢赌,要不然平时休息的时候做什么呢?他就很另类。那一次是我们在赌小钱,有个客人非得凑进来玩,赢了我们的钱,还骂我们是猪是笨狗。连赌博都玩不好,这时候在旁边看圣经的七哥恼了,进来赢回了我们的钱,还赢了客人不少钱。说要给他一个教训。那是七哥第一次露身手!我对天……不。我对着上帝发誓,敢有虚言天打雷劈。”

“后来,大人您也看出我什么人来了。我家穷,结果我从小被溺爱。也没能穷人孩子早当家,游手好闲被惯坏了。当时就不想出力赚干净钱。特别想搞赌博这种不劳而获的勾当,所以我就天天求着七哥教我几手,他实在被烦得没招了,教了两手藏牌的技术。我如获至宝,拼命苦练,以后也慢慢的用起来了,经常拿去骗客人骗同事。但是七哥都没参与,我,才是船上聚赌的头目,只是我太崇拜七哥,也想扯虎皮做大旗,一直都说他是我师傅,同事们流传开来,就把七哥名声给糟践了。”

“我擦!”宋东升牙缝里蹦出这两个脏字,扭头对旁边的郑阿宝小声叫道:“洗得太白,小心洗脱了皮。”

另一边的方秉生不敢像皇恩那样直接呛郑阿宝,只敢帮腔,好像自言自语的叫道:“别说皮,都洗出血了!”

那边的大法官已经笑出声了,他说道:“原来你是聚赌老千头目,张其结不是啊?哈,那你怎么解释张其结大赚几万美金那一次呢?”

“那一次是个大传奇,但是实情是这样的:”老千出身的黄老皮本来就擅长演戏,现在说得多了,说得溜了,脸上表情都显得波澜不惊了,他继续说道:“那一次是有个福建的大胖子,就是比我高一头胖两倍的那个混蛋,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他老爹是清国大官,搜刮了无数民脂民膏,供这个小崽子出去到处花天酒地、吃喝嫖赌,他自己说他去美国是为了踩点,看看是否可以订购一批军火建立闽军团练,要来打咱们海宋。”

“这个混蛋,一听我们是宋国人,就又是侮辱又是辱骂,说我们是邪教,是汉奸,是人渣,是欺师灭祖。我当时已经知道我们的陛下多么的伟大,我深深爱着我神勇无比的皇帝,深深爱着我可爱至极的家乡,自然对这种清国败类是咬牙切齿,而且他还要买美国军火来杀我们神军!要不是我不能给我们公司抹黑,弄出命案来,我就操枪打死这个王八蛋,算为民除害、为国尽忠了!”

“这个混蛋不仅对我们这些宋国原籍的杂役非打即骂,苛刻无比,而且船到了上海的时候,这个混蛋仗着有钱,一口气从上海接上船3个妓|女,3个买来的黄花大姑娘,都是咱们家乡的女的,对我们炫耀说上海妓女有三成是广东人,他就是要上广东的姑娘,不能立刻操我们的神皇,就现在床上操我们的宋国!他妈的,这个混账不是人啊!”

“我就怒了,咱海宋多有面子啊,清国算个屁!在美国虽然都是华工,提起自己是宋国人,都比清国出来的高一头。要知道从远东去美国的,谁高谁贱从上船就看得出来,虽然都不少是劳工,但是咱们宋国坐头等舱去美国的一看都是大人物,都是什么海游士、外交大官、大商人,已经全是西装了,都彬彬有礼,满嘴的‘哈利路亚感谢神’;清国的呢?妈|的,去的时候恨不得一张三等舱船票两人用,带着咸菜缸子上船和逃难的一样,回国的时候才耀武扬威的坐头等舱,恶心的要死,就好像他丫以前不是老鼠一样塞在船底去美国那样。”

“但是您知道这个纨绔混账成天吃喝嫖赌,他最爱这赌一口,又有钱,拜过上海九指千王为师,千术好得不像话,勾引我们和他赌博,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结果骗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足足有200元,还让我欠下他1000元,说下船前不给赌债,就找海京黑|帮剁掉我的手指头。”

“我能怎么办呢?只好找我的老师、我的老大哥、我的救世主——七哥了,这个时候,七哥终于怒了。为了爱神忠君,为了那些可怜的同胞少女,为了我这种可怜人,他爱人如己,为了别人而战,捋起袖子和他一阵千王大战,胖子换成同花顺,七哥就变牌成顶同花顺;胖子换成K四条,七哥就变牌成A四条!双方大战一日一夜,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桌子上只有一副牌,打到后来,牌已经变成三倍厚了,也不知道他们身上在哪里藏了这么多牌!”

“最后,七哥赢过了三个少女、三个妓|女,外加这个死胖子的1万美金,对方已经无东西可压了,七哥把最后一把四条A扔在桌子上后,他站起来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说道:‘清国小儿,欺我大宋无人哉!还不悔改自新?!’胖子惊叫一声,从凳子上翻倒在地上,接着又跪在七哥脚下,大叫道:‘我错了!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华赌王非您莫属!’”

黄老皮耸了耸肩膀,说道:“然后七哥就送那些少女和失足妇女下船了,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后来谈起他,都说他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一旦露了神仙技术,定然就走了,不让你学他的。”

听到这里,民主党手里的报纸都哗哗的乱响了,这是因为手已经气得哆嗦了。

就在此时,旁边响起一声怒吼:“你胡说八道!”

大家扭头看去,竟然是张其结站起来了。(未完待续。)

223 良心

既然是张其结说黄老皮胡说,大家都吃了一惊:人家正玩命替你洗白呢,你怎么反而呛声人家呢?

笑得合不拢嘴的大法官都没有制止张其结打断,反而抬手道:“来来来,中华赌王说说吧。”

张其结扭了扭脑袋,好像编织了一下脑子里的混乱思绪,这才抬头叫道:“老皮,我什么时候带6个女人下船了?我和那胖子对赌是不假,哪里出来6个女人啊!再说也没有赢1万,人家也没有跪我啊,什么赌王,你放屁啊!”

黄老皮装作吃惊的样子一拍脑袋,还没说话,民主党和皇恩牙又咯吱咯吱响了:还以为上帝显灵张其结天良出现,原来搞得是:故意纠小错来坐实大谎话啊!

果然黄老皮连连道歉,点头哈腰的对张其结和大法官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说道:“哎呀,七哥这事,时间太长了,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由得添油加醋了,谁叫这么传奇呢。”

接着摊开手说道:“是的,压根就没女人,我坐牢两年多了,浑身火烧火燎,天天就琢磨女人,次次把自己套进七哥角色里幻想,结果给编进去了;没有女人,那胖子身份都是真的,也确实是个老千,两人拼技术,七哥也没有赢那么多。因为赌完之后,七哥真他|妈仗义,直接分给我一半,我数了数是4000美金,也就是说七哥也就赢了7、8千吧。”

大法官忍着笑,抽出《海京选举报》号外放到桌子上让黄老皮看到,说道:“黄老皮。你在周日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张其结赢了15、6万美金、金条、鸦片膏、金银首饰、怀表、钻戒无数的。”

黄老皮一鞠躬到底。站起来又连连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接着答道:“大人。小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自己没本事,好不容易看到七哥这种强人这么厉害这么传奇,就难免天天朝这个朝那个添油加醋的吹嘘,说得是越来越离谱。刚开始8000美金已经够惊人了,我们做杂役的要挣80多年才赚来,但是七哥离开几天后,所有船员都传说七哥赢了3万多,再过几天。变成10万多了,越来越离谱了。”

大法官笑了一声,说道:“黄老皮,你这样说法变来变去的,人家也不会信你的。到底多少?是不是9万呢?”

黄老皮再次深深鞠躬,抬起头来说道:“我可以证明我是吹牛,我们监狱分三个大队,我入狱后,1大队、2大队、3大队每年变一个。我身为赌徒,肯定对七哥的事成天说啊,说他命这么好,但是1大队都知道七哥是赚了10万美金;而2大队是知道七哥赚了15万美金。外加一箱子金砖,但是您想想,一箱子金砖啊…….”

黄老皮伸开两手比划了下箱子大小。说道:“那得多沉啊,别说七哥。就算四个人也抬不动啊!都是我越说越离谱。”

接着他又说道:“而3大队,也就是采石大队的人都知道七哥除了上面这些。还带了6个绝世美女下船!您不信,您随便找个荔园监狱的囚犯问问,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我黄老皮说的!”

接着他说:“周日那个记者来采访,第一个体面人找我问七哥的事,我也不敢说太离谱,但是依旧想吹,就说了报纸上那些。现在当着七哥的面,而且这事您这么多大人都来问,那么重要,我也不能再吹了,就赢了7、8千美金而已。是个大胖子,官员子弟,有钱,输了后,称赞七哥赌术精湛乃是赌王。这就是实情。”

“那怎么外面有人说张其结赢了他9万呢?而且还指名道姓的提你是证人?”郑阿宝在椅子上悠然的说道。

黄老皮扭头看了看窗外的阴云,说道:“那肯定就是这家伙也在轮船上干过,听过我们传说的这事!这事哪个跑轮船的不知道呢?杂役中的赌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七哥真名实姓和底细了,然后扯我的名做虎皮,过来要来讹诈七哥!现在七哥和我相认,那个冒牌货也说我是证人,既然七哥和冒牌货都认可我这证人,那我这个证人看到的实情就是上面这样!绝无虚言!”

说到这里,黄老皮朝张其结巴结般的问道:“七哥,小弟说的对吗?”

张其结点点头,坐下了。

宋东升一把抢过方秉生手里的报纸,仔细的看黄老皮第一次面对采访的访谈,却发现上面竟然真的没有潘近星的长相!!

原来李文新得知真相震惊不已,震惊的当然不是潘近星那样一个其貌不扬的鸦片鬼,而肯定是选举中最知名最强大的基督徒曾是老千这个事实,所以采访全围着张其结做过什么来问,忽略了潘近星;

而黄老皮压根不想提潘近星,毕竟他是受害者,自己是帮凶,还被他拿刀子顶在脖子上,被迫跪在甲板上求饶,可想而知,两人虽然同事过,但肯定都互相躲着,一个不想想起伤心事,另一个害怕;所以黄老皮潜意识里就躲着潘近星,他又是十年来妄图复制张其结的成功,全副心思都放在赌博出千和那一捆捆的钱上,因此采访稿里根本就没怎么描绘过潘近星这个人。

结果那《海宋选举报》号外里,真没提任何一句潘近星相貌特征,只说是个讨厌的福建人。

那真没法子了,只好任由黄老皮信口胡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而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个脸上长胎记的大胖子,压根就是把受害者弄成了不存在也永远无法找到的人了!

“擦他|妈|的!”宋东升骂着脏话死命的揉成一团——潘近星想找个助拳的,没想到却招来一个杀手,连自己都被干净利落的弄出局了。

郑阿宝依旧面无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他可是被帮会尊称为小师叔祖,要帮会做事和指使狗一样方便。而监狱是什么地方?高墙皮鞭也不能把人心变好,进去时候是人渣。出来的时候说不定更人渣,因为那里可谓是《帮会干部高等进修培训学校》。

依靠帮会,郑阿宝的手可以轻松伸进监狱,搞定任何一个混蛋。

本来郑阿宝原先希望先绑潘近星,从他嘴里问出黄老皮下落,那么很快,监狱里的杀手就会把黄老皮这个舌头给彻底掐灭。

不过因为王鱼家那个混账突然把这件事挑明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这么做就太危险了,更何况可能有记者已经接触黄老皮了。郑阿宝就做了另外一种较为安全的处置。

派手下前往河源,依旧是联络官场和帮会,得知已经有记者介入后,监狱里靠近黄老皮的帮会干部给黄老皮的不再是一刀,而是不可违逆的交易命令,让黄老皮改口供:张其结赢来的9万缩水成7、8千、受害者从一个海归,变成一个可恶的满清官二代;

这样一来,大事化小了,事情从洗劫别人一生积蓄就演变成了大洋宋清千王争霸战了——甚至可以套上“爱国”的大衣了。

“太黑了!”方秉生从心里是相信潘近星的。但眼睁睁的看着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竟然无计可施,只能从心里发出敬畏的赞叹。

是赞叹,不是谴责。

“大意了!礼拜日我们应该也立刻派干部公关。而不是派记者的!”易成咬着牙握拳低声嗫嚅着。

满脸通红的宋东升已经站起来了,朝大法官深深鞠躬,手狠狠的压在左胸上。彷佛怕不使劲,自己的心脏会气得蹦出来。他说道:“大法官大人,我方要求严查此事!所有当事人一体到案。派最精干的探员侦查,当成刑事案件来办!”

大法官撇了撇嘴,摊开了手说道:“这个,你们可以自己查。但是我不建议用朝廷力量侦查此事。”

“为什么?”易成和方秉生同时站起,和宋东升肩并肩站成一排。

大法官无奈的说道:“我再说一遍,即便外面潘近星是真的,对张其结指控全部是事实,法律也管不了此事,因为是10年前两个华裔美国人在美国船上的旧事!并且张其结在入籍大宋后,行为举止合法得体,没有违规违法事情。我们根据法律和候选人身份规章都不能对张其结先生10年前的此事作出任何限制,除非朝廷添加新禁令。但我认为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法律都来源于圣经,没有人是圣人,还能不让罪人悔改吗?一个人10年前是贼,就永远是贼?这是不对的。所以我认为继续侦查此事,无论结果如何,和张其结候选人身份根本是无关的。”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着张其结,悠悠的说道:“唯一可能对张其结先生造成伤害的,我看就是对受害者的赔偿问题。而这个问题,不再是法律问题,而是良心问题。”

郑阿宝站起来,对大法官鞠躬致谢,说道:“我的候选人一直德行很好,是虔诚的基督徒,虽然罪过是信主之前犯下的,但他一直为此事自责,他依然愿意赔偿那位仁兄的8千元损失。我们将立刻在报纸上打广告寻找10年前那位清国官二代。请朝廷和大人放心。”

“是的。我愿意补过。”张其结也站起来说道,声音哽咽了。

“无耻之徒!”易成看着两人,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

半个小时后,记者们被放进了衙门铁门后的前院,因为自由党要求举行记者发布会,大法官同意。

大人物们鱼贯走向前院,看表情却好像阴阳两重天:自由党郑阿宝领头走在最前面,满脸得意洋洋,看到疯狂呐喊的记者们和照相机后,他立刻转身,手搭肩膀、揽住了张其结,两人并肩挥手前行,光看这副做派,他们还没走到治安官的拦阻线的时候,记者群里就响起大吼:“自由党搞定了!”

这声音立刻传到衙门外面等候消息的本地人群里,那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片刻后,整个衙门都被:“自由党千岁!张老板威武!哈利路亚!”呐喊包围。

而他们身后民主党和皇恩人人气愤难忍,而潘近星又如被晴天霹雳震傻了那般,虽然听明白了传达的大意,也看懂了他们表情代表的失败和黑暗,但已经惊得楞是无法明白涵义了,他弓着腰死死拽着方秉生的西装角,眼里含泪的大叫:“怎么会啊!张其结就是赢了我9万多啊!怎么会不是我!您什么意思?”

另一边隔壁县的罗县令和李局长正带着案犯离开,意犹未尽的说着:“哎呀?这就完了?这么快啊!慢慢审案啊,唉,赵金大法官老这么高效干嘛啊……”接着看到前方如潮般的记者,两人夹带着中间的黄老皮停住了脚步,叫道:“啊!这就是选举啊!”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两人中间的黄老皮戴上了手铐,死死的盯住了前面张其结的背影,恨不得眼睛变成针钉入他肉里,嘴里喃喃道:“这是老七吗?真的是老七?他成了上流人啊……都是人……怎么这么不公平……”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吼:“黄老皮,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河源一群官差扭头一看,一个留着辫子的小老头两眼通红流着泪朝自己这边冲来,纷纷慌不迭的抽出警枪,不知道要干什么。

但是民主党的山鸡和翁拳光,两人眼疾手快,一抬胳膊,两人挡在了潘近星身前,同时死死的捞住了他的左右胳膊,潘近星被两个人挟着动弹不了,但依然在两人之间死命朝前伸出脖颈,眼泪鼻涕口水乱飞中,声嘶力竭的大吼着:“黄老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这个畜生!!”

看清是潘近星,那边的黄老皮的慌乱的扭过头,缩了脖子,叫道:“大人们,我们赶紧回河源吧。”

罗县令曲起手指凿在囚犯脑门上,叫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嚎个屁!先送你去龙川治安局!还得和兄弟县城的欧弟兄学学先进经验呢!”

那边以手拉手的治安官为分界线,郑阿宝得意洋洋的站在记者面前,把事情说了,大家再次惊呼,惊呼不再是他们脱身,而是张其结是赌王这件事,纷纷朝张其结提问。

郑阿宝看着踊跃的记者,扭头问自己秘书:“老黄他们走了吗?”

“走了!我送他们上的火车,一等车厢,稿子也写完了,估计明天京城就得见这些大头条。有个记者我觉的写的不错,《小杂役义怒斩清妖、真赌王踏波扬国威》,是《太平报》定稿用这个题目。”秘书附耳说道。

“擦!《太平报》那个傻|×真敢吹,回家我也订阅一份去。”郑阿宝搓着牙花子想。

就在这时,自由党人群里闪出一人,一把推开正侃侃而谈的张其结,挤到了记者面前。

后面的民主党觉的没有伤到自由党筋骨,都很丧气,没有往记者前面凑,而且他们里面那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潘近星也不知道如何处置:看起来是没用了,但是说不定又有用,简直是个鸡肋,一群人愁眉苦脸的商量,也商量不出什么道道来。

就在这时,只听前面记者群爆发出一阵惊呼,接着记者们疯了般的前冲,冲散了治安官的人体拦阻线,接着如潮水般把自由党几个人冲了个七零八落,团团围住了一个人,外围传来郑阿宝怒不可遏的跳脚狂吼:“你这个畜生!!!疯了吗?!”

“怎么回事?山鸡,你去看看。”方秉生疑惑着看着前面乱成一团的发布现场。

一会功夫,山鸡带着满脸的惊奇跑回来,难以置信说道:

“王鱼家宣布退出自由党!”(未完待续。)

224 放开那个候选人

刚刚在衙门院子里,郑阿宝和张其结都说了情况,一个说潘近星是个骗子,还把张其结过去的污点说得像个国家英雄似的;而另一个有了人证支持,大声叫着:我从来不认识那个潘近星,我会补偿那个真正的受害者,给他一万都行。

记者们对事件真相没有什么兴趣,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除了专门蹲在教堂不走的福音类报纸外,大报小报都被红包分成了“阉党派”和“暴发户”派,以及两派红包通收的“选举派”;除了红包外,他们只要可以惊破读者胆的大爆料——还有什么比一个成功商人承认以前是大洋老千更让人吃惊的?绝好的题材,简直是扮老母猪吃大老虎、民间小老头打败西洋拳王、矮挫穷学的绝世武功又泡上黑老大女儿吃软饭的海宋翻版!

记者们自然兴奋得满脸通红,挤着摇摇欲坠的治安官手臂来跳着提问,提问的话题竟然很快转移到张其结赌术倒底多高明上。

“您可以看人表情吗?读心术?”

“请问您怎么藏牌换牌,能否表演一下?”

“您是不是专门洗劫清国赌徒呢?看辫子就不顺眼,然后就灭了丫的,让他们跳海!对不对?哈哈!”

“张先生,那些被您洗劫一空的清国笨蛋,有没有跪在你脚下痛哭流涕的求饶呢?请一定说说,读者们肯定把你当英雄…….”

…………….

他们对可能的受害者不管是谁,一点关心也没有,其实他们更希望不远处坐地痛哭的那个清国老头就是实际受害者。那样他不仅10年前被张其结“大侠”踏波扬威,今天又被自由党宝少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踩在了泥里。魔术般的制服,完美的胜利——从父母遗传的骨髓里。大家还是崇拜胜利者,成王败寇嘛,只要是王了,连他脚下堆积成山的尸骨堆都是美的。

张其结没想到这伙家伙这么没节操,专门找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问,只好连连说:“各位,休要再提赌博了!那是我年少无德,不认识耶稣,我已经改过自新。10年来从不赌博…….”

看着手下的窘态,旁边的郑阿宝叼着一根雪茄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自由党团队里的一人挤过来,推开张其结,在治安官背后朝天举起双拳,厉声大吼道:“我王鱼家,在此宣布,我退出自由党!”

此话出口之后,刚刚还闹哄哄的地方突然间彷佛被寒流瞬间冻住那般。所有听到此话的人,不管是记者还是自由党那些人全部凝固住了当地,衙门前院突然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到,惟独听见的声音是咔嚓声。那是手拉手组建人墙的龙川治安官瞪着惊讶的眼珠子朝后扭动脖子,想看看背后那人时,脖骨摩擦发出的声音。

十秒钟后。最先反应过来的一个记者是在第二排,他突然怒吼着。握着笔记本低头冲开刚才一直冲不开的第一排三个人,这动作简直如一条穿行在渔网里的鲶鱼。突然间,所有鱼都疯狂了,全部记者嗷嗷的叫着朝前冲,连问题都喊不出来了,只能发出苦力扛麻袋的嘶吼,就只想挤到他身边,能多靠近就有多靠近。

现在双方鏖战正酣,民主党头马钟二仔被杀,紧接着方秉生扳平,击落自由党次马李广西,两党再次恢复3对3势均力敌之势,而选举竞选期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结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自由党有一员大将自己要退出!

若是真的,那么眨眼间自由党再折一马,变成2对3了!!!

这何等震人心魄啊。

这消息如同爆炸的威力般,记者们一瞬间就冲垮了治安官的防线,王鱼家身边的所有人都被这浪头一般的人潮打得七零八散,张其结被人一肩膀顶到旁边去了,小腿搁住了路边花篱,一个跟头摔花园里去了;郑阿宝被王鱼家那话打懵了,还没回过神来,记者潮就来了,这时候也没人管他了,雪茄当即就被撞得飞上了天,自己被冲得陀螺一般滴溜乱转;范林辉本来站在王鱼家背后,虽然胖,但也如踩了西瓜皮一样,眼睁睁的唰唰的朝后飘,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见王鱼家了,记者们团团围住了王鱼家。

王鱼家前前后后都是人,被挤得手臂曲起来完全贴住了胸口,乍一看如木乃伊一般,怎么也别想伸开了,但是他也不管自己这姿势别扭,还是大声说话,只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口水直接喷上前面两个兴奋得喘粗气的脸,他不得不仰头,好像对天呐喊那般大叫:

“我是服膺自由党宗旨的!自由党是本土商人的党,是要消灭自由、保守耶稣文明的党!是谋求我国神圣化的党!……我也是个小商人,也希望可以提高对外国商品的税收,保护我自己!…….但是除了商人身份和赚钱之外,我更希望消灭无法无天的自由,以虔诚敬畏来取代悖逆欺骗!让敬畏耶和华的诗歌传遍海宋南北东西!…….然而我现在认为自由党做不到这些,有些人做的事,我无法赞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能自己退出自由党!”

接着他听了听记者的此起彼伏的咆哮比大声的问题,不用低头,感到自己脖子和下巴已经彷佛和浸泡温泉水汽蒸腾一般感觉了,都是人嘴里喷的热气,他选了一个自己也想说的问题回答道:“………这不是什么忠诚不忠诚的问题!我只忠于耶稣基督,即便是神皇帝来了,我也得说:我首先要忠于耶稣基督,然后才是他老人家!宝少爷的党也不是帮会吧,也不需要三刀六洞吧,现在我要退。我就退了,我觉的和忠诚无关!……”

“我擦尼|玛啊!”郑阿宝听清了大意。气得连吐脏字,他现在正趴在人堆上。被后面的记者死死朝前推,胸口死命的朝里面挤,中心就是王鱼家,一群人简直如同玉米杆编成的扫帚把那样挤,简直都快朝天空爬了。

以郑阿宝的身份本不该和这些普通人和下等人挤成一团,但是架不住他见机的快,想阻止或者听王鱼家的话,就奋不顾身的和记者一起冲了上去被挤成一堆。

在人堆里一听王鱼家那些话,郑阿宝勃然大怒。恨不得从人群里揪出那个王鱼家来生生的掐吧死。

其实不止是现在,从王鱼家上周胳膊肘朝外拐、后来等于彻底背叛他们保护潘近星开始,郑阿宝就对王鱼家恨得牙根痒痒了,只是还没琢磨好怎么惩罚他呢。

要是王鱼家是他兄弟军火的员工,早被他吊起来打了,打完求爷爷告奶奶也得开除他让他滚蛋,但王鱼家不是他的员工,而是他的候选人,现在竞选进入最后阶段。只剩最后两周的竞选,剩下的就仅仅是投票了,而自己一方和民主党还处于胶着拉锯战,旁边还掺和起来一个皇恩。委实不能在自己阵营里大开杀戒、乱了军心,所以一直忍着王鱼家。

其实即便王鱼家就是他员工,郑阿宝也不敢开除他——谁叫因为选举彩票的推出和陛下的关怀。龙川这次选举一夜爆红,举国皆知。所有人都准备不足。

要知道就算原来最关心选举的民主党也才仅仅准备4个候选人而已啊,就盘算着4个选上4个。要是他们知道选举会变成这么惨烈,估计能准备40个!而后期进入的皇恩连个强力候选人都找不到,不得不用银子和人力硬堆一个黑|老大上位:4个名额,现在仅存有实力的候选人才只有7个,每一个都弥足珍贵,每一个都是自己花费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哪一个势力也不敢轻易折损一个,折了谁不说脸面丢不起,那就是几万元银子可能打水漂啊!更何况王鱼家这个支持率可能比范林辉都高一点的二号马!

但是郑阿宝委实没想到王鱼家会退党,所以还盘算着怎么给点小鞋穿,给点辫子抽,郑阿宝他是什么人?帝国最顶层的商界精英,操控重要的军火业,比小官都牛,因此他见过因为业绩不好被开除而抱住他大腿痛哭流涕的经理;见过在他家门口跪了整整三天希望儿子可以进入企业上班的父母;见过为了进入他家的《大宋机械会》而溜须拍马送贵重礼品的工商业主,然而自己这金大腿不抱、这英雄不纳头便拜,竟然还想滑下去扭头就走的,独独王鱼家这一个!

而且王鱼家还不能走,因为这家伙被捧起来,是因为自己来的时候每个候选人都买了3万元彩票!

3万!天文数字般的钞票啊!!

这个王八蛋带着自己这么多钱就要走?!

放眼全天下,郑阿宝3万巨款捧起他来,还想大摇大摆的拍拍屁股就走的平民,估计只有王鱼家这一个吧。

而现在郑阿宝愕然发现:这自己恨不得直接鞭子抽的乡巴佬榆木脑袋要是真和自己拜拜了,自己手里只剩2人了!而且两害相权取其轻,张其结今天刚承认了10年前有点污点!!

这等于自己自由党大旗被风吹折了啊!

敌人要白捡一城,骑到自己脑袋上了啊!

怎么突然间自由党就面临大危机了啊?!!!

惊骇愤怒恼!

郑阿宝两脚踏定地面,死命的站直身体,发狂一样大吼着“滚!滚!滚…..”两手抓着前面人的领子往后拽,膝盖刺刀一样捅进人群,脚不管踩到别人脚面子、小腿乃至大腿,一概发力下踩,另一条腿不要命的跟进,就这样前进。

作为帝国军火双雄之一,他走得是最顶层的精英路线,皇帝和朝廷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因此连生活娱乐习惯都和平民不一样,虽是处于巴结和结交人脉的考虑,无意中也跟着帝国最顶层精英的培养,就是所谓现在平民还可望不可及的“春秋之士文武双修”,除了生意之外,他会打猎、会骑马、会打棒球、会打篮球、会踢足球、会划赛艇、会跳交谊舞。还会一点拳击和击剑,水平不论能不能比得上“宫廷幼儿园”出身的那些童子官。但是体力绝对凌驾普通人几筹,虽然体型看不出来。对付这些营养不良或者从没运动过的记者平民还是有极大优势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也简直好像踩着人的肉和皮那般才生生地挤进了中心,挤得满头都是大汗。

里面的人好过点,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还可以转头,最里圈对面很多记者看到满头大汗的郑阿宝杀气腾腾的挤进来了,兴奋的大喊:“宝少爷,你发表点感想啊!”

“感想你老|母!”郑阿宝竖起眉毛吼叫道。接着他挤开最后一堵人墙,终于看到了王鱼家的胳膊了,刚才只能看到他脑袋。

这个时候,郑阿宝伸开猿臂,一手拽住王鱼家的领结,猛地死拉,简直好像要勒死对方那样,愣生生的把侧对他的王鱼家给拽转了脖子。

王鱼家侧对着郑阿宝,在这种全是人的环境下压根没看见旁边咬牙切齿冲过来的郑阿宝。领结被拽,他才扭过头去。

眼前是郑阿宝面目狰狞的脸,接着旁边起了一阵模糊的光晕。

“宝…”王鱼家刚脱口而出一个字,那光晕就砸在自己脸上。眼冒金星。

郑阿宝重重一个耳光抽在了王鱼家脸上。

“你这个杂种胡说八道什么!”郑阿宝咆哮起来,另一只手依旧拽着王鱼家领结。

接着他冷着脸朝着周围大吼:“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没有人要退党!自由党精诚团结、金石为开!自由党必胜!”

看着郑阿宝已经怒发欲狂,上来就打自己的候选人了。里圈的记者如同不小心掉下了满是蛇的洞,纷纷竭尽全力朝外靠身子。想离远点,毕竟要是郑阿宝再动手。地方太小,自己都可能遭殃。

圈子终于略微大了一点,正剩下揪着对方领结大吼大叫的郑阿宝和王鱼家,此刻王鱼家转回被抽红了的脸,用食指擦了一下鼻孔流下来的血,看着郑阿宝有些茫然的问道:“我若说得不是,你可以指证那不是;我若说得是,你为什么打我呢?”

这是耶稣说的。当时祂被犹太人抓了,要拿去罗马人那里处死,旁边犹太人差役这样抽了耶稣耳光,然后耶稣这样反问施暴者。

闻听这话,郑阿宝火上浇油,看着王鱼家厉声吼道:“打你?我恨不得点你天灯!今天就这样,跟我回去再说!”

王鱼家伸手去推揪自己领结的手,说道:“宝少爷,我已经说了,我要退出自由党了!”

“退你个屁!你敢?你身上我压了3万呢!这个乡巴佬畜生!”郑阿宝的愤怒实在忍不住了,他大吼着,挥拳就朝着王鱼家的头脸猛揍。

眼看两人打起来了,一时间记者们惊呼着朝外散开,接着又满眼兴奋的死盯着看,只见郑阿宝红了眼睛,在圈里拉着王鱼家的领子,反复的用拳头打王鱼家的头,王鱼家已经被打得半蹲了身子。

就在记者们眼睛都舍不得眨、气都粗了、盘算着回去怎么写这新闻的时候,外边传来一声正义凛然的大吼:

“凶徒!放开那个候选人!”

接着背朝衙门建筑方向的记者被推得人仰马翻,一个胖子冲了过来,竟然是笑着喊话的!而身后一个筋肉结实的汉子惊恐的跟着他跑。

来人正是皇恩宋东升和翁拳光。

原来刚刚山鸡回报了消息,民主党还在发傻,而宋东升眼珠子都亮了:自己这一派实在没有合适候选人推,不得不瘸子里拔将军,找了翁拳光,正愁候选人少呢,现在王鱼家退出自由党,要是能把他拉过来,岂不是手下有2个候选人了?此消彼长,竟然和兄弟军火平起平坐都成两个了!

想到这里,宋东升瞄了一眼旁边还在议论为啥会这样的民主党人:暗想先下手为强,省的你们和我抢,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前面人堆里扎。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第一个对王鱼家表示招揽之意。

运气不错,刚冲过去,就从已经惊恐散开的记者群里看到郑阿宝正暴揍王鱼家。心中立刻想到这不就是“英雄救美”吗,用有生以来最高的嗓门大吼“凶徒住手!放开那个候选人!”因为太过兴奋。实在压不住表情,竟然是满脸狂笑着在喊。

记者看又一头“鲨鱼”冲过来了。纷纷闪开,任由这个狂笑狂喊着的胖子呼哧呼哧的冲向郑阿宝和王鱼家。

郑阿宝扭头一看这老冤家又来找事了,二话不说,一手死死揪住王鱼家领子,一脚站定,转身对着笑容满脸的胖子就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正中宋东升胸口。

可怜郑阿宝正值壮年,身为公司亲王,有资格有身份天天玩欧美那套什么体育,而宋东升虽然算大将。然而撑死算个顶级金领,工作比山重,哪有闲情逸致玩篮球练马术啊,当然打起来绝不是郑阿宝对手。

宋东升被对方当胸踹中,简直好像被日本刀砍过去的木桩那样,两腿离地,仰天就倒,重重的脸朝上摔在衙门的石板路上,依然保持着满脸堆笑的表情。

后面跟来的翁拳光猛地停住脚步。一会看看郑阿宝,一会看看地上终于没了笑容、开始呻吟的太上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凶徒!放开那个候选人!还有……我们的好朋友!”翁拳光身后又传来一阵大吼。

他转头看去,只见民主党众人也“义愤填膺”的跑来了。竟然也是狂笑着在大喊,他们刚刚被王鱼家的事震了,接着又被沉默出击突然大吼的友军给震了。然后又被友军仰面倒地还在大笑的姿态给震了,愣了一会后。终于回过神来:

耶稣基督啊!这个疯狂的小县城里突然出现了一匹优质赛马!无主的!

弄过王鱼家来:自己+1、郑阿宝那死仔-1,简直就是赢了对方两次啊!

易成立刻狂喜着挥舞着手臂。让三个候选人、方秉生、山鸡上去,抢下王鱼家来!

6个人一下子冲过来,地上的宋东升被一群人从身上跳过去后,打了一下要扶自己起来的翁拳光叫道:“蠢货上啊!在民主党前头抢下王鱼家啊!”,翁拳光怔了片刻,跟着冲了上来。

虽然这伙人都是西装笔挺的,还有人戴着眼镜,看起来不像有战斗力的样子,但是架不住衙门这里路窄,两边是花园,他们还在笑,看起来小路上塞满了一群狂笑发癫的疯子,气势很吓人;郑阿宝都愣了一下,结果7个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郑阿宝和王鱼家两人。

有人去抢王鱼家,有人想拉开郑阿宝死揪住王鱼家的手,易成满脸喜色的在外围举高双手,对着里面的王鱼家大喊:“我们民主党为民做主!王先生不要怕!不要怕!”

但是郑阿宝身强力壮岂是好对付的?而且几个人因为身份相差悬殊太大,都不敢碰他,一群人围着他和王鱼家提溜乱转,如同土狗群在围攻一头狮子。

郑阿宝回过神来,以西门庆暴揍武大郎的气势和表情,一脚踹得方秉生坐在了地上,扭头大吼:“兄弟的人呢?给老子上啊!打!”

虽然各党代表的势力可能谁也不惧谁,但架不住郑阿宝算企业亲王,其他人都是企业大将,地位不如他,他可是身边从来不缺几个随从的。

老板一声令下,旁边惊傻了的兄弟军火随从一拥而上,虽然来的都是文职,基本上都是四眼仔,但当即就嚎叫着扑上来大打出手:在老板面前打架和在老板面前谈生意有什么区别?你能不努力吗?

老板开了疯狂光环了,随行所有士兵智商下降到0,肉搏力提高1!

在郑阿宝光环映照下,自由党的张其结和范林辉也回过神来,冲过去加入战团。

结果在衙门前院,满登登的治安官和记者并肩站着,瞠目结舌的看着这群大人物嚎叫着群殴成一团。

民主党和皇恩两家围殴自由党一家,不过貌似还落了下风。

战斗力很差的易成第一个被踹出来,栽进了花丛;方秉生有心在易成面前积极,奈何自己战斗力也非常有限,毕竟科举也不考打群架啊,更何况自己老大不在,开不了疯狂光环。以致于连和兄弟那发了狂的四眼秘书对挠都不是对手,眼镜被挠飞。然后也被踹了出来;

李猛和张其结打成一团,李猛以前在鸦片馆的保安队工作。战斗力很高,论说一个能打张其结三个,但张其结今天带着发泄的意思,完全不要命的猛打,李猛只得应战,心里却还怕,不敢出重手,因为张其结社会地位可是高过他的,即便这样两人还是互殴得口鼻都流血了;

庄飞将和林留名冲进来之后。只感到突然间周围杀声震天,两人都不是战斗型人员,彷佛误入沙场的倒霉蛋,在人群最中间背靠背挤成一团;庄飞将还算有点骨气,看到张其结和李猛打得不分上下,跑过去嚎叫着从后面抱住了张其结,林留名跑到他身边加油鼓劲;但是背后范林辉杀了过来,先一脚踹趴了庄飞将,又一脚踹趴了对自己满脸赔笑的林留名。和张其结两人一起大战李猛。

李猛再猛也打不过两个人,边打边退,一路从路面上倒着跳到花园里,张其结二人追上去。李猛无奈捡起一根小手指粗的树杈在面前来回晃着,阻挡二人;张其结一时间找不到武器,就蹲下抓花园里的土猛投对方。而范林辉四下看看,一把把脚边刘国建种的不知什么植物连根拔起来当棍子。李猛见势不妙,扔了树杈再跑。也连根拔出一棵植物,和范林辉棍术一般打在一起,根须上的泥土立刻如雨般在花园里漫天乱飞,就这样三人就专门在花园里追杀不停,比着拔花草树木,刘国建收拾了近三年的西洋花园一会功夫就被弄得稀巴烂了。

宋东升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浑身的土,怒发欲狂的他仰天长啸,要去找郑阿宝分个雌雄;奈何郑阿宝已经放开了王鱼家,眼睛一扫也看到了宋东升,正有心公报私仇,在群殴中狂揍这个竞争死敌,看到宋东升立刻眼露凶光的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脱了上衣扔了;看郑阿宝那副凶残的打架气势,宋东升立刻萎了,躲在了自己儿皇帝翁拳光后面,还推了对方一把。

郑阿宝地位最高、谁也不怕,满肚子都是火正无处发泄,看见翁拳光挡住宋东升,和看见皇恩一样仇恨,上去就打,翁拳光也没法子,只能和这个家伙对打起来。郑阿宝文武双修体力好,易成、方秉生之流完全不是对手,但帮会老大翁拳光算是退役运动员转职球队经理,勉勉强强还能一战,于是衙门里上演了一出:中国武术怒斗西洋拳法,不过武术再练也是业余,而郑阿宝拳法也是业余水准,两人“打到酣处”,又回复到传统武术的最高境界了:开始揪头发扯耳朵了,然后互相钳住对方脖子,撅起来的屁股靠在一起,脚下一条腿都又绕又踢、拼命希望绊倒对方,搂成一团单腿跳着还不停转圈,只如两头拉磨的驴。宋东升终于捡了漏,跑上去转着圈追着踢郑阿宝屁股,兴奋得不停反复大叫:“小崽子,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王鱼家站在当地很茫然,刚刚他被郑阿宝揪住领子猛揍脑袋,一会又被郑阿宝揪着转圈,等一直揪住他领子的手放开后,他站起来一看,吓傻了:和上次大斗殴不同,这次是县城里所有大人物亲自赤膊上阵了,怪叫乱嚎着打成一片!他还没想好怎么办,突然大腿被人死死的抱住了,低头一看,却是林留名坐在地上抱着他,大叫:“王老板,我来保护你!”紧接着,另一条大腿又被人死死抱住了,是庄飞将,他不仅抱住,脸都贴在大腿上,气喘吁吁的说:“不要怕,我们来了…..”“到底是谁怕啊,谁保护谁啊?”王鱼家看浑身是土狼狈不堪的两人,叫了起来,但两人死活不撒手,怕掺和进去再被揍,结果王鱼家就只能拖着两人一直站在场子最中间了。

山鸡实战经验可以说这里面人里最丰富的一个,但是经验太丰富,反而影响发挥。

要揍自由党?人家是兄弟军火的!真动手也得洋药行会和皇恩军械去揍啊,我们宋右铁电江湖地位相比那三家差得远,我本来就是打手,怕出手重了,惹出事来,出事了就是以下犯上啊,谁娘的能保我?

所以山鸡狡猾的绕到靠门口一方战斗,等于和易成、方秉生隔着斗殴人群,这样头儿们看不见自己,看见了也不好下命令给自己,下命令了也可以以场面混乱没听见当遁词,而且他特别挑了兄弟军火的一个四眼仔对练。

两人就对着挠,山鸡苦着脸忍着对方小皮鞋不停的踢自己脚脖子、小腿,就是不动,连拳头也不握,就是和对方对着挠,两人都龇牙咧嘴看起来很激动,不过山鸡心里想的是:“大爷我从5岁以后就没这么打过架了吧?今天让我想起了我那苦逼的童年,蛮伤感的。”

方秉生好不容易满地乱摸找到碎了的眼镜,只觉吃了大亏,但找山鸡找不到,结果脸上又挨了不知谁的一拳,虽然算粉拳级别,但挂在耳朵上的眼镜顿时飞了,连碎了的眼镜都没了,立刻两眼全模糊了,接着又被踹出了战团。

他咬牙切齿,抬头四面观看,只看里面人影憧憧,有人惊恐的大叫:“你干什么的!把砖头扔了!”有人带着哭腔大吼:“大爷们啊,咱们赶紧回河源吧!啊!小心,那家伙疯了!小心砖头,他砸我啊!”

“砖头!对!老子找个砖头!”方秉生低着头疾走,四处寻找砖头,然而这是衙门,按海宋官场规矩,有专人打扫,都是一尘不染的,哪里有砖头留给这个文化人当凶器呢。

“擦!我刨一块出来!”方秉生彻底怒了,看前面有个台阶青砖裸露,索性跪在那里,用手去拽里面的砖头。

这个时候,他听到头上面传来咄咄的皮鞋踩地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台阶上站了一排裤子,有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腔调问道:“你疯了?衙门你都敢拆?”

“啊?你是?”听着声音耳熟,方秉生抬头去看说话的人,但是还没等他看清楚,头顶就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鸣枪之后,赵金大法官看着在衙门里打得一片狼藉的这伙人,大吼道:“都给我住手!竟然在衙门里打架?!!你们是公然藐视朝廷吗?!!!”(未完待续。)

225 收敛

前院惊天动地的群殴和声嘶力竭的号骂终于惊动了大法官,刚刚他还纳闷开个新闻发布会而已怎么还嚎叫上了,没想到手下来报:那群“西学先锋”竟然直接动手打群架了。

既然大法官都出来了,欧杏孙终于回过魂来,仓皇的指挥手下去“制止混乱”,实际上是制止这伙人模狗样衣着光鲜的玻璃人的自残行为,因为他们中很多人属于“杀人一百、自损二百五”——去踢别人,自己一跤也摔地上了;一拳殴了别人,自己反而抱着手脖子痛叫;反复的冲上去,反复的被踹回倒在花园花篱上;——这叫打架吗?这是自己揍自己吧?连他这个旁观者都觉的可怜了。

制止这种性质的群殴自然很简单,治安官上去不是拿警棍抽,而是弯腰拿手扶人:那伙大人物都气喘吁吁了,甚至有人看起来奄奄一息了,巴不得有人分开他们呢。

记者们也满脸喜色的冲过去,纷纷问各位大人物亲自上阵,打了这惊天动地的大群架后有何感想,但是基本上没人答话,全部都在喘气,打架可不是轻松的运动,非常累的。

“把记者都赶走!”大法官发令道,刚刚还一脸“为耶稣扶老奶奶过马路”表情的治安官立刻变了脸,立直手里的“老奶奶们”,抽出警棍,以“为耶稣横扫毒蛇毒虫”的表情连骂带踢的把记者赶出了衙门,还关上了铁栅栏门,任由这群“孙子们”趴在铁门又吼又跳。

“都过来!排好队!说说你们想干什么?”大法官坐在手下送来的椅子上。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对这伙人招手道。

一伙半小时前还光彩照人的西学先锋,此刻全部是浑身是泥、灰头土脸、衣冠不整的。悻悻的在台阶前排成一排。

大法官挨个看上去,差点没笑出来:

民主党的方秉生不要说了。浑身是土,耳朵上挂着一架斜斜的眼镜,眼镜脚断了一个,镜片也碎了,好像眼镜片上挨了一枪那般,所以他看起来眼神始终很茫然;

易成黑西服上不知多少个土脚印子,因为他被兄弟军火的一个记录员盯上了,那人踹倒易成后,就站在他前面。易成爬起来冲过来,就一脚踢过去,再爬再踢,结果易成从开打到打完,胸口压根就没怎么离开过花园的篱笆;

张其结、李猛、范林辉已经不是浑身是土的问题了,而是满头是湿漉漉的黑土,如同三只土拨鼠刚刚从刘国建花园的地洞里爬出来那样;当然,那个小花园已经是个历史名词了;

郑阿宝头发乱得像个鸟窝,上身只穿着衬衣。西装上衣挂在臂弯,被人来人往踩了无数次的三星洋装已经不是黑色的,而像块抹布了;那法国衬衣扣子掉了不知道多少个,风一吹。就露出汗津津的胸脯来;下身裤子一边上印了无数个脚印,自然是宋东升的杰作,他怎么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一刻;

宋东升从正面看上去还算正常。因为他背后全是土,咳嗽一声。身后就腾起一层光晕般的黄雾;但因为正面看上去正常,所以西装前襟那个郑阿宝完整鞋印显眼到扎眼;

最惨的是站在郑阿宝和宋东升之间的翁拳光。这个号称龙川大侠的候选人刚刚用自己的脸皮给自己的太上皇赢得痛踢仇敌屁股的机会,他和郑阿宝互相搂住脖子绞在一起,而更年轻力壮的郑阿宝不可能让他好过,另一只手就反复猛击他的脸;而翁拳光如法炮制的反击不敢,只好鼻涕眼泪横流、用另一只死死遮挡硬挺,所以现在翁拳光两眼乌青鼻子流血,不仅像熊猫,而更像被揍了一顿的熊猫。

其他的人也都是头发和鸟窝一样,浑身是土,气喘吁吁,包括山鸡。经验丰富无比的他在鸣枪后、大家都停手凝固转头寻着枪声源头的刹那,抬眼看了看情况,看到老大易成和方秉生都狼狈成那样了,自己除了裤腿脏了一点啥事没有,这可不行!所以他干脆利落的在那个四眼仔面前,就地打了个滚,还用手往脸上抹了两把泥,惊得对方目瞪口呆都傻了。此刻为了更彻底的逃脱责任,正在方秉生旁边装作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倒霉……兄弟军火竟然有个会北腿的高手….”

大法官坐的高,抬头看看这群龇牙咧嘴的精英,又看看在他们这排“残兵败将”后弯腰捡滚了一地西洋礼帽的治安官,死死绷住脸,因为他想笑,他肚里在想:“过一会再去给陛下写《选情奏章》去,开头是‘贺喜陛下’,哈!

最近怎么每封奏章开头都是这个词?哈哈!

陛下肯定圣心大悦吧,我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吧?捡到这样的差事,真是祷告应许啊!

陛下也厉害,两个月前开选举内部会议的时候,就问了:‘要是议员们动不动大打出手怎么办?你们有什么制止法子没有?’

可惜我确实没有智慧,还说:‘即便是民选的精英,虽然读书不多,但都见多识广、举止得体,怎么会在议会里打起来?陛下多虑了。’

现在看来,我和他比,太幼稚了!

事实是,这伙家伙真的会动手!而且看起来还没打够呢!”

那边易成咬牙切齿的跨前一步,不管恶人善人,反正谁先告状谁好处多,当即朝大法官回报了刚才冲突的情形。

接着郑阿宝已经开口叫冤了,他指着王鱼家说道:“大法官大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里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王鱼家身上我投了好几万元,他怎么能脱离我的党呢?除非把我的钱还来!”

他话音未落,身边已经响起一片嘘声和反对声:民主党和皇恩义愤填膺的反驳起来。

眼镜斜挂在鼻子上的方秉生眯缝着眼,说得格外激烈气愤。不说刚才被揍得多惨,光看不清东西已经让他暴跳如雷了。他叫道:“宝少爷,您在京城已经加入我党。但甫至龙川,就出尔反尔撕掉我党党证,退出我党!还说进退自由,怎么到了王老板那里,你就换了说法呢?”

“你们自由党是不是帮会?是不是黑的?你们要绑架王老板啊!”宋东升握拳大吼起来。

“就是,帮会什么的最讨厌了,都什么年代还要三刀六洞吗?”翁拳光横着熊猫眼,眼珠在窄缝里怒视旁边的这个家伙。

大法官两手平伸朝下压了压,制止了喧哗。然后想了想,说道:“郑阿宝,你购买彩票,是和彩票公司交易。你购买多少银子彩票和王老板本人无关。至于党嘛?那就是进退自由的嘛,这又不是监狱。听凭王鱼家自己决断好了。”

略略站在后面一边脸高高肿起的王鱼家,没有看郑阿宝,反而去看旁边满头土的张其结,后者别过脸去,他高高举起手再次大声的说道:“大法官大人。我退出自由党!除非对方悔改自己的行为。”

“王老板,好样的!”民主党和皇恩激动的热泪盈眶,真的,因为他们是自己揍了自己一顿才换来这个结果。终是付出,所谓救人的人比被救的人更对对方有好感。

“悔改你个头!”郑阿宝低低吼了一声,狠狠握紧了拳头。太阳穴青筋暴露。

大法官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王鱼家的事情解决了。现在谈谈你们在衙门里打群架藐视朝廷的事吧。念你们都是帝国精英。平日遵纪守法,今日是初犯。藐视一罪就算了;但处罚警戒不可少。民法里规定这种行为罚款10元,我知道你们都是有钱人,因此格外提高处罚额度,参与斗殴的每人处罚50元。10元交给官府,剩下40元分给龙川天主堂和长老会,用做慈善款项,可有意见?”

“大人英明,小人没有异议。”一群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欧探长,过来,给他们登记收罚款。”大法官叫道。

这时候大家就开始议论纷纷,主要是民主党和皇恩喜气洋洋的彼此相庆,这一下自由党只剩两个候选人了;而郑阿宝一方自然鸦雀无声,有人叹气无人说话。

后面还传来王鱼家的声音:“老欧啊,我是被揍啊,后来老林和老庄一人抱我一条大腿,我动都动不了,我压根没动手啊。所以罚款我可不能交啊。”

这个混账还在较真呢!

郑阿宝气得牙咬得咯咯响。

这个时刻,宋东升看了看手下翁拳光脸上的伤,小声厉喝道:“蠢货!你怎么被打成黑眼圈!这个样子还怎么出去竞选?你就不知道还手吗?你打郑阿宝脸皮两下又怎么了?我给你撑腰啊!有机会都不用!你到底会武术吗?神拳是吹的吧?不中用的废物!”

宋东升对翁拳光的口吻完全是爹对儿子的口气,还是个很凶的爹——这很正常,除了王鱼家那种怪人,谁不想抱大腿呢?皇恩一介入龙川堂,几乎立刻就控制了整个堂,就是翁拳光的太上皇,对翁拳光越来越像下人,不过翁拳光是甘之如饴的,甚至几次提出要拜宋东升为干爹,不过对方觉得这太高攀了,不答应——为了飞黄腾达,让“老爹”骂几句无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只要有银子就OK。

但今天翁拳光心情也不好:愣是被郑阿宝打得鼻青脸肿,多少年没有人这么打自己的脸了?还让“老爹”骂了自己,简直火上浇油啊,他恶向胆边生,拼命睁开肿痛火辣的眼皮,扭头朝咬牙切齿出神的郑阿宝低声叫道:“宝少爷,我说句实话,今天爷是收着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可是练内功了,内功是杀人的,我不想出人命而已!”

“你算什么东西?”郑阿宝一肚子火正找不到地方发泄了,猛然听到身边这个“熊猫”还敢出言挑衅,立刻横着眼瞪了过去,看了看翁拳光两眼,冷笑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能杀我?放屁,你和那胖子都是废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翁拳光火冒三丈。喝道:“宝少爷,我知道您是精英!但是你不要瞧不起老祖宗的本事。当年达摩一苇渡江、关爷爷刀劈六门、李老汉隔山打牛,都是内家功夫!我是文明人。练了内家功夫,反而缚手缚脚不能敞开了动手。”

“你买跌打药的吗?恶心死我了。你知道京城斗拳场吗?咱们打擂台,我一个打你这种货色八个!还什么内家外家的,我呸!”郑阿宝恶狠狠的叫道。

翁拳光紧咬牙根——这小王八蛋太可恨了,揍了自己也就罢了,还竟然拆自己的台:假如人人都不信内家功夫,自己“神拳培训班”怎么办?——他咬着牙伸手道:“看来宝少爷不服,要不咱们再来公平较量一下?来两下?”

“还想打?就你那套把戏?”郑阿宝吃了一惊,就在这时。欧杏孙拿着自己的警官帽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过来收钱了,郑阿宝看着对他怒眼缝而视的翁拳光冷笑道:“打你一顿,我得掏50,你值50吗?”

翁拳光气得哆嗦,看欧杏孙过来,伸手进西装内兜掏现金,一掏掏出来一把,足足一百多元。

他平常不会带这么多现金,但架不住手下跟班山猪被自由党陷害进大牢了。自己成了宋东升的跟班,什么事都直接找他要钱,他不带钱谁带钱呢。

对着郑阿宝摇了摇手里的一叠钱,翁拳光说道:“宝少爷。不需要你出钱,我替你付了!出去衙门,我们再来一次比武!”

说罢很敞亮的一撒手。钞票扔了一地。

这其实是翁拳光脑门发热,被京城来的这个混蛋侮辱的不行了。非得想找回面子。以他的想法,郑阿宝那身份铁板钉钉不会答应和自己打擂台一样互殴。所以自己可以把话说满说大,显得自己非常想和郑阿宝打一架似的。

这样一来,郑阿宝拒绝后,出去也好吹:“我非常想和宝少爷切磋真正的中华武术,奈何他怕了,怎么都不肯。看看啊,他都吓坏了。”

然而他撒了一地的钱,郑阿宝还没来得及的吭声,正想离开的大法官看见了他撒钱的动作,以为是翁拳光对判决不满,当即就勃然大怒,指着满地的钞票大吼:“怎么?这是在藐视我吗?”

转过头去,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翁拳光手保持着撒钱的动作不动,嘴巴张成了O形,大法官那种官比很多官员更可怕,民间都知道他们有点金口玉言的架势,判决一旦宣判就是金科玉律,还会加入法典,以后年年岁岁循例判决,真正动不动就可以定人生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宋东升冲了过来,抓住翁拳光的领子,上去就是正反两个大耳光,本来那里就肿了,两下之后皮都打得晶晶亮了,然后才转身摁着翁拳光的后脖子,两人一起对大法官深深鞠躬,说道:“我的候选人是个粗人,刚刚不是藐视大人您的官威,而是想约战郑阿宝打擂。当然是异想天开,他太粗了!”

大法官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这么有气势?拿钱撒疯?那你们倆再额外多交200罚金。记住,你踩在衙门的地皮里,这是个神圣的地方。面对的是我这个法官,上帝让我们各尽其职,为你们执掌公平是我生来的义务,而忠君爱神、遵守秩序、尊敬权贵是你们的义务。”

“是是是。谨遵教诲。我回去后定会好好教育我的候选人。“宋东升点头哈腰的说道。

大法官一走,宋东升就揪住了翁拳光耳朵狠狠一拧,恶狠狠的说道:“事都完了,你还没事找事挑郑阿宝干嘛?差点得罪大法官!他一句话你就完了!山猪的教训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听呢!收敛!收敛!再收敛!你他妈的气死我了!”

各个党都在叫车夫准备散了,记者在门外大吼大叫,治安官在点钱,杂役正清扫满地狼藉的前院,大家闹哄哄的,惟独无人注意在衙门前院角里,来自于龙川的官吏和囚犯齐整整的靠墙坐了一排,一直保持着目瞪口呆看戏的姿势和表情。

河源县令扭头问治安局局长:“看到没有?他们刚刚在打架啊!要是咱们那儿选举,出现这事,你们罩得住吗?”

李局长瞪着眼珠子转过头来,连连点头说道:“我努力…不,没问题!龙川太可怕了,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即便选举,我们那儿也应该优雅和善的多吧?”

两人中间的黄老皮皱着眉头问道:“父母官大人,这就是上流人吗?和我们没区别啊,我看着就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还打得满地乱滚的,我记得以前我家门口菜市场摊贩打架也是这样吧。”

“屁啊,你算什么东西!还非议他们?人家一件领带就能买你这种货色好几个!这就是西学懂不懂?这是‘yes和no’!”县令和局长同时勃然大怒,挥手欲打。

就在这时,转身伸手出去的县令眼睛一瞪,指着旁边坐在两个河源治安官中间的那人叫道:“哎!那个拿砖头袭警的混蛋怎么也坐在这里了?”

“擦!大人救命!打死他!”黄老皮一看潘近星就隔了自己两个人,立刻倒向县令的怀里。

潘近星从两个治安官中间站起来,背着手抬头看天悠悠说道:“夷宋真是邪教附体、礼乐败坏、道德沦丧啊,怪不得对我颠倒黑白,这都是什么啊,都这种身份了竟然群殴!嗯,他们全都形同禽兽了。”接着低下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问道:“我砖头呢?刚才谁夺过去的?”

“你这个疯子赶紧滚啊!”河源众人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未完待续。)

226 孟尝君

一场听证会变成了一场群殴,本来最得意的自由党临阵出了个叛将,变成最晦气,他们也无心再对记者和百姓说什么,车队第一个驶离衙门;民主党和皇恩拼命拉拢王鱼家上车送他,但是也被拒绝,只能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满心的幸灾乐祸自己坐车走了;只剩下王鱼家最后一个孤零零的从衙门出来,再也不需要去纺织厂听候命令了,三一广场上也没有了他演讲的高台,就鹅一样昂着头走进了外面的人群,要步行回家。

一出衙门,就被记者和百姓包围了。

记者们围着他跟着他走,纷纷问他;本地人也挤进来问着同样的问题;只有看热闹的小孩不知道也不关心大人们为什么或者激动或者恨铁不成钢,只是笑着跟着王鱼家跑,王长老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人,他和善可亲,兜里总是好像有掏不完的玻璃珠和琉璃珠给他们,简直是龙川县城里孩子们的天使,很多小孩仗着身材矮小,小猫一样挤到王鱼家身边看着他笑,但这一次王鱼家只是笑笑摸摸他们的头。

“为什么突然退出自由党!?”成人们全都在问这个问题。

王鱼家一手揽着一个小孩,一边走,一边说:“我信那个潘近星是真的,应该给他赔偿。”

衙门外面的人早就传开了里面的事情和裁决,闻听王鱼家这样说,记者们只是匆匆记录,而本地人轰得一声大哗,立刻分成了两种人:

一种人当即大声叫好。手举过头大声叫好:“王老板好样的!张其结他们太过分了!退得好!”——这自然都是民主党的支持者,不管怎么说。自由党总归是少了一马,自己这边赢面加大;

另外一种人则满脸悲愤发出哀嚎。有人挤开记者,挡在王鱼家面前,叫道:“王长老,人家大法官都不管这事了,人证都不认识那清国佬,你何必要非得别着干呢?”

王鱼家看着对方说道:“林丘老弟,我就认为潘近星是真的,我没有别着干。”

对方凝视了他一会,重重的一跺脚。狠狠的叹了口气;还没说话,一个老头推开他也挤了过来,拉着王鱼家的胳膊说道:“小鱼啊,你不应该退出来啊!他们京城来的都有钱,在自由党里,有宝少爷罩着你,可以捧你的!你出来了,没有后台、没有钱、没有报纸夸你,你怎么和其他候选人争啊?”

王鱼家摇了摇头。反过去扶住那老头胳膊说道:“张大爷,我要是不出来,谁来维护神的公义啊?事情是对的,就是对的。对的我们就要支持;事情是错的,就是错的,我们要敢于坚持;否则。死后见了耶稣说什么啊?”

“唉!你…你…你…”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很多自由党的人也凑过来,满脸气愤和无奈混合的叫道:“王长老你爱耶稣。耶稣也爱你,但是我们都买你这么多钱的彩票。你要是选不上,我们的钱就黄了啊!您也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可怜人好不好啊?”

王鱼家正色叫道:“耶稣说你的财宝积攒在哪里,你们的心就在哪里!你们何必这么在意世界上的财宝呢,那些玩意你死后带的走吗?”

说罢彷佛为了给某人鸣不平那样说道:“我和潘近星聊过,也知道一些事。那潘近星是真的受害者,基督徒不能让这样的人受屈,这样不义的话,和清国有什么区别?我们都要下地狱!”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一声尖利的嘶吼,一个中年妇女推得两个记者踉踉跄跄的闪开了,她冲到王鱼家身边,指着王鱼家鼻子叫道:“王老板,你爱退就退好了!反正都知道你这人痴线!但是你别造谣张其结长老!人家宝少爷和大法官都说张长老是好人,你算老几?动不动下地狱下地狱的,你造谣中伤你才下地狱呢!”

王鱼家愣了一下,刚说了句:“庄家他媳妇……”,那妇女已经猛地拽出了拉着王鱼家右手的一个小孩,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呵斥道:“小兔崽子,天天不学好,到处玩!跟谁不好,跟疯癫汉走那么近干嘛?天天胳膊肘往外捅,不知道亲疏,你长大了也要得罪父母亲戚啊!白痴!张长老要是落选,咱家就没米吃了,知道吗!”

说着还不解气,又抽了自己儿子一耳光,还往屁股猛踹一脚,小孩嚎啕大哭起来。

王鱼家无奈的摊开手劝道:“你打孩子干嘛?他又没错…….”

“我打自己儿子,关你屁事!”妇女恶狠狠的瞪了王鱼家一眼,拽着嚎哭的孩子走了。

王鱼家不时叹息着回到城外的玻璃厂,厂子里的气氛很沉闷,遇到王鱼家的工人和管事都脸色沉重的问好,并不多说话,其他工人或在工作间隙看着老板交头接耳——县城太小,即便厂子还在开工,但是外面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王鱼家点头致意,也不想多解释,沉默着进了座落在厂子里的自己家的小院。

家里面他6岁女儿正抓着纸风车在院里跑,看到他就跑了过来,王鱼家伸手把闺女抱了起来,看着老婆正坐在院子正中唰唰的在木盆里洗衣服,听到他回家了,抬头笑了笑,说道:“当家的回来了?今天回来的倒早。”

“孩他娘,我有话给你讲。”王鱼家把女儿放下,走过去说,语调里带着点羞愧。

毕竟他为了心中的信念放弃了很多东西,而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老婆并没有什么惊讶,而是撇嘴一笑,说道:“听说你不跟宝少爷和张长老干了。刚刚隔壁老郑他嫂子给咱们送油,都给我说了。说完又说要去继续看热闹去,你遇见她了吗?”

“嗨。”王鱼家把手里的西洋礼帽摘下来。挠了挠头皮,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就是想给你解释下。”

他老婆笑了笑。低了头继续在洗衣板上搓衣服,嘴里道:“经上说:男人是家里的头。当家的。你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感谢神!”王鱼家也笑了起来,接着他走过去,手放在媳妇的肩膀上,说道:“先停停,擦擦手。咱们进屋一起为宝少爷和老张他们朝神祷告,求神改变他们的心意,把智慧放在他们心里,用圣灵指教他们行路。我可不想自己的老弟兄老哥们下了地狱火湖。”

他媳妇站了起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正准备进屋,突然停下说道:“当家的,咱们工厂的主内弟兄呢?很多人都买了你们的彩票,可关心这事了。你是不是给他们说说,咱们整个玻璃厂一起祷告,齐心合意神才喜悦嘛。”

“哎呀,你不说我忘了。你真是神赐给我的良人。”王鱼家楼了搂老婆,转身跑了出去,墙外传来他大叫大喊的声音:“叫弟兄们停工半小时,都过来。我有话给大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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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王鱼家的玻璃厂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除了大量惹烦了王鱼家不准进厂的记者外。有自由党派来劝王鱼家回心转意的;有民主党和皇恩派来招揽的;也有王鱼家的朋友、亲戚、邻居过来或者探听消息或者来帮着哪个党派劝王鱼家的。

范林辉第一个跑过来,说:“我不想来。我知道你又犯拧了;你犯拧谁能说服你?但是他们非得让我来说说,你我和张其结。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弟兄好哥们了,你就能不能忍一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王鱼家:“我没有犯拧。我是站在耶稣基督一边。你转告宝少爷和老张,若他们凭良心做事,凭公义对待潘近星,我立刻回去自由党。”

范林辉叹了口气,临走前说道:“其实啊,我早看出来了。你,老张,宝少爷,三个人都是犟种,谁能说服谁呢?!”

其后笑容满脸的易成和方秉生提着精美的礼品也上门拜访了,当然是希望身上押着多少万彩票的王鱼家赶紧踢开郑阿宝这条破船,加入民主党。

但是王鱼家作为长老会干将,本身就不支持抽鸦片;二来,方秉生在选举开始前那一周黑得要命,大砍大杀,暴露了本性,还差点栽赃王鱼家去坐牢;王鱼家压根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最后连礼物也没有收,愣是非常不给面子的追出工厂大门,当着很多记者的面给扔回民主党的马车上了。

民主党走后,宋东升马车又来了,自己来的,没带“儿皇帝”翁拳光。

一是翁拳光脸上被揍得不成样子,实在不好出门见人;二来,翁拳光对说服王鱼家一样不抱希望,他们都是本地人,都熟悉对方脾气。

面对“太上皇”的询问,翁拳光无奈的这样形容王鱼家:“这个人是个楞子和混蛋,完全无法通融。几年前,我看着他们买洋机器、办工厂的赚得有点多,就想弄点钱花花。本着从小到大的原则,先从龙川小作坊提高保护费,大家都给,但收到王鱼家那里收不动了,他就是不给。要报官、要告我们,我们给他家里扔子弹、揍他的管事、吓唬他老婆,那次还堵住落单的他,差点打断他的腿,但是都不管用,这个疯子屁都不怕!他被我们打了之后,爬起来之后竟然直奔枪店买了枪!第二天晚上就开枪打残废了我们一个跳进工厂想放火的手下。结果被赌徒张其结看准时机,先发制人,联合最大的几个厂主,调派起工人当打手,竟然开始和我们龙川堂硬碰硬的斗。几场斗殴下来,我…我…我也买了汽轮办西学了。”

说完这些,翁拳光还竖起一根手指晃着,学着玻璃人的腔调说道:

“NO、NO、NO,他没有智慧。”

都没有智慧到了拿枪打流氓的地步了,宋东升也有点怯了,但是不能不争取啊。商业竞争有句话和帮会一样: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

所以宋东升就带着礼物和脸皮去了,和当初对待翁拳光的时候差不多。卑躬屈膝,好像他这种商业干将是县城小老板王鱼家的徒弟一样。不仅好话说尽,还提出假如王鱼家加入皇恩麾下,皇恩军械给他联络机器和渠道,介绍贷款,把他的厂子变成惠州大厂!

但是王鱼家显得很惊奇,他看着满脸真诚的宋东升叫道:“宋先生啊,您没发烧吧?我都和老张张其结老哥们闹翻了,我能和老翁那家伙共事?和他在一个党?抱歉,和他走得太近。看见不平的事多了的话,我很怕自己哪天拿枪一枪崩了他。”

算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总不能前门驱狼、后门进虎,搞得自己手下候选人决斗分生死吧——宋东升也悻悻的灰溜溜的走了。

其后来的竟然是潘近星,他左手提着一包点心,右手竟然拿着自己的小藤条箱,灰头土脸的来拜访王鱼家了。

当然是说感谢和赞美的话,最后说道:“……哎呀。为了我的冤屈都得罪了朋友,我看包青天铁面无私也不过如此。我看整个夷宋,我看就您王老板算个君子,是个有良心的。……”

王鱼家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说道:“人都是罪人,你也不要感谢我了。再说。我也不是为了你。”

“那你为了谁?要是我有个闺女,我都要把她许配给您……”潘近星可怜巴巴的说道。

王鱼家看了看潘近星。笑了起来:“我不要你闺女,我有妻子了。我是基督徒。我也有私心,我为你伸冤,第一为了神,第二为了我自己,第三为了张其结、宝少爷这些好朋友。我自己想上天国,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我不想我老弟兄们下地狱,所以我才做这些事。”

“天国?哎呀,孔圣人说过:六合之外存而不论,你们何必动不动神神道道的呢?”潘近星有点厌烦但又有点不敢表现出来那样劝道。

王鱼家冷笑了一声,说道:“若没有天国,人只活一世,我何必在乎你这个陌生人?我直接附和老张和宝少爷不就得了,把你一脚踢出门去,我们升官发财?你还不感谢神呢!”

“这怎么个说法啊?我看就是您人好啊。”潘近星问道。

“我好个屁,我以前在惠州做学徒偷店里的货物拿去卖,想凑钱跟着别人去嫖妓,结果被店主发现打个半死开除了,整条街上都找不到活做,只好灰溜溜的回龙川睡在河里的破船上,满脑子都是银子和女人,那个王鱼家会为你出头?”王鱼家说道:

“后来李医生给我疥癣,我才知道了耶稣和天国。知道人这一辈子不过是一次科举,考上了才能做官,就是进入再没有什么仇恨、争竞等罪恶的新世界。”

“我现在就在做考题,考题就是你潘近星的事,神是公正的阅卷官,什么隐私都瞒不过他,我能不好好答题吗?难道做假答案,鬼都骗不过,还要骗神吗?”

潘近星又愤愤不平的叫了起来:“王老弟,这我不服,我们清国也有科举啊,考的都是孔孟之道,都是教人向善的,你这么说,好像我们清国都不出君子似的。”

王鱼家答道:“你们是半辈子的辛苦,为了下半辈子的花天酒地,你们不喜欢考试,喜欢做官不劳而获;我们是用一辈子考试,下辈子依旧如此,因为神的考卷让人感到喜乐平安,我是喜欢神的科举。”

潘近星叹了口气,看起来没力气争辩了,有气无力的说道:“要是你们所有人,比如张其结、黄老皮那个人渣,都像你一样就好了。搞得我都…都…无家可归了…….”

“无家可归?你不是住民主党火车站吗?怎么回事?看你行礼都带着。”王鱼家问道。

潘近星两眼泛红了,说道:“别提了,夷宋全都是一群让世态炎凉的小人:中午,民主党易成方秉生压根没让我上马车,我步行回到火车站,发现自己箱子给拎了出来,有人给我说:‘火车站房间不够了,潘先生先自己找个地方住,有事我们去找你。’这就是看我没用了,不给我住的地方了。”

“我也没法,又去找原来的房东老吴,希望那院子还没租出去,谁料想,老吴看见我都变了脸色,对我大吼大叫,要揍我,说我是阉党走狗、清国奸细……那条街宋国人都出来一起骂我……这他|妈|的…..明明是我被骗得倾家荡产啊,我被作伪证啊……”说着,潘近星眼睛红了,拿袖子开始擦眼泪。

“你得宽恕老吴,他拿了辛辛苦苦一半的存款买了彩票,主要就是买老张的彩票,他也是可怜人,为了钱迷住了眼睛,再说他也不知道实情。”王鱼家拍了拍潘近星肩膀说道:“我找人给你收拾间房子出来,你暂时住在我这里吧。”

“哎呀!多谢王老弟!您简直是孟尝再世!”潘近星闻言一愣,接着从椅子上翻身而下就跪在了王鱼家面前。

“别跪我!感谢耶稣!孟尝是谁?你还认识龙川姓孟的?”王鱼家扶着潘近星问道。

“哎呀!你们夷宋真是斯文扫地,全都是被邪教洗心了!孟尝你都不知道?!你不是识字吗……”潘近星瞪眼叫道。

“我识字,我看圣经学的啊,圣经可没姓孟的。”王鱼家说道。

“哎呀,你们辫子没了,连根也没了,宋国人没根了,那可是祖宗留下来的传统啊,你们怎么办啊?”潘近星跺脚说道。

“没传统不也过得挺好的吗?你在祖宗国过得好的话,你大老远跑美国去干嘛?我从来不想去国外,在家乡过得最好!”王鱼家纳闷的问道。

潘近星怔了一下,还想反驳,突然想起自己身份来,自己抽了一下自己脸,连连道歉:“王老弟,我在美国天天找书看,嘴上也没个把门的,邪教好!感谢邪教!”

“你才神神道道的,我问了问姓孟的,你突然抽脸干嘛?住我这里可以,不过有一条啊,不许在我厂里抽鸦片,要抽去门外河边抽去。”王鱼家说道。

而在这个时候,郑阿宝的马车进入了龙川火车站,易成领着民主党众豪雄在楼前排成一排,宛如君主迎接另一国的君主来访那样。(未完待续。)

227吕不韦

虽然临近晚饭时间接到郑阿宝送来的来访要求,易成略感奇怪,但也猜得到所为何来,立刻答应:欢迎贵党总裁郑阿宝先生造访民主党总部,我党同志不胜荣幸。

眼看着郑阿宝的黑色马车通过车站贵宾通道缓缓驶到楼下,等郑阿宝的车夫停稳车子拉开车门之时,易成第一个走上去,半扶半握手的笑道:“宝少爷莅临我党指挥部,真是蓬荜生辉啊。”

“打扰了,打扰了,参观访问民主党龙川部,我也荣幸之至。”郑阿宝一样满脸堆笑,握手非常有力。

光看两人亲热的架势,绝对想不到几个小时前,就是这两伙人在衙门大打出手。

在贵宾室里,按照郑阿宝的要求,民主党无关人等一概不许入内,只留下易成、方秉生和郑阿宝三个巨头在屋内商谈,由陆站长端茶递水。

这也是陆站长自己热切要求的,说是既然宝少爷看起来客气,不如要他留一副墨宝给龙川站,毕竟是全国大名人,有利于提升龙川站的名声。看手下这么有上进心,方秉生自然欣然同意。

在屋里,三个人分两拨对坐在沙发上,郑阿宝坐下之后,二郎腿一翘,不再虚头八脑的说客套话,当即开门见山的说了来意:

“今天下午,很多人都来报告说贵党,就是你易成和方秉生先生去了玻璃厂,要招揽王鱼家,但是我想你们没有成功吧?因为假如王鱼家同意你们,他压根就不会叛出我党!他是个疯子!”

听对方猜到了下午的失败。易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啊。王鱼家确实太虔诚了,而且对我们的产业和秉生以前的作为存在误会。”

郑阿宝挥了挥手。表示让对方闭嘴,自己说道:“王鱼家威胁我们只有满足潘近星的要求才回归。这是根本不可能的!现在那王鱼家既不加入你党,也不可能投靠皇恩,就变成一个私人身份的候选人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我们?”没想到对方直接问自己的计划,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和他是敌手吗?易成结巴了一下,扭头和方秉生对视,都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他们当然有计划:就是大肆宣扬此事,抹黑郑阿宝和自由党呗。就是刚才方秉生一直在咬牙切齿的打新闻草稿骂郑阿宝和张其结,易成咬牙切齿的在旁边看着。中午的名人斗殴中,两个肉搏力最差的智将几乎遭遇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羞辱,不知道被人踹了多少次。

郑阿宝看着两人犹豫的表情,自己说了起来:“你们呢,肯定就是在报纸上和龙川县造谣呗。说我们要完蛋了,张其结就是骗子,我们自由党候选人是个老千,还买通证人做伪证陷害了潘近星。对不对?撑死就这套玩意呗。”

“哈……那宝少爷什么意思呢?”听到后来,易成自己也哑然失笑。直接问郑阿宝。

郑阿宝此刻放下二郎腿,换了一脸严肃的表情朝前俯身,让自己更靠近对方,手指虚点着一个方向。彷佛那里就站着王鱼家那样,他说道:“我来是提醒你们,不要忘了一点:京城基督徒大侠给了王鱼家25000张彩票记录。我给王鱼家30000张彩票记录,他自己还买了一些。另外此人在县城名声非常好,换彩票的时候。很多人指名要他的彩票。也就是说他即便是没有任何党派,他说不定也能当选!”

“是啊……他本来就很强啊……”易成和方秉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如何郑阿宝是什么意思。

郑阿宝看出对方还没明白,他的手指换了方向,变成指着天花板,他叫道:“别忘了咱们为什么在选举!假如一个无党派人士可以当选,我们在朝廷眼里算什么?皇帝会怎么想我们?帝国工商业和平民会如何评论我们?一群只会烧钱的废物?人家不吊我们,都可以当选!这先例一开,以后选举怎么办?是不是收了我们的钱,一言不合,就大摇大摆的叛党了?”

听到这里,易成和方秉生同时如五雷轰顶、一脸震惊之极的样子。

郑阿宝推开了陆站长递过来的咖啡,两手呈爪子状敲打着茶几桌面,彷佛在逮着一个又一个的乌龟,他继续说道:

“大家都是做大买卖,谁也不是傻子。现在你我两党将成为帝国最大的两党,展开激烈竞争,这是皇帝希望看到的。

龙川太过草率,候选人储备不足,但是我想你们也学到了不少经验,下次竞选,候选人如何选定、如何甄别、如何避免污点候选人影响声誉肯定要强过这次无数倍,那时候会有真正的精英进入,而不是你们这样全是鸦片馆这种歪瓜裂枣。

这种候选人会有本事、有个性、有信仰,还都是当地呼风唤雨的人物,这种候选人万一不想被操纵就麻烦了。像王鱼家这样,竟然想以一个县城乡巴佬的实力来改变我的旨意!

而且他还真能伤害我!

但是这种候选人也能伤害你们!

这是土鳖对我们精英的造反!

我们为什么要选举?除了取悦皇帝之外,还都有自己的打算,我想作为学习西洋政体最早、推动君主立宪不遗余力、操纵选举最力的钟家良先生不会真是什么怪癖才来玩选举的吧?

上次吃饭,齐云璐说得好:我们就要成为朝廷编外的吏部尚书,我们是经营党,批发官帽子的!

权力假如陛下真分一些,一定要掌握在我们这种豪商手里,因为我们最有实力、我们知道最多、我们最聪明,而且有权就有金山银山,对不对?

所以一定要掌控任何一个议员,做到一个议员如果当选。必然是在皇帝面前说我们想说的话的。

但是就是刁民王鱼家开了个坏头,底层土鳖敢于反抗我们!

你们假如帮他。其实在和整个我们这类人为敌,因为说不定下一次选举。你手下也有这种疯了一样捅你一刀的傻货!

而且他熟悉我们内部的底细,以王鱼家为例,若他当选,就算张其结当选,也会损害张其结的声誉,这完全就是害群之马!

这会打击我们整个顶层大商人的声誉,显得我们只是一群笨蛋和无法无天的异教徒,在朝廷、在百姓、在商界、在军界眼里,是给我们抹黑。”

说到这里。郑阿宝停顿了一下,看着被说得如醍醐灌顶以致于面显惊讶的易成,继续说道:“商业竞争很激烈,帝国机会很多,但看得见看不见的敌人也很多,一项科技被引入,说不定就出现一个大金山,比如火车,十年前谁能想到这个让人头晕呕吐的东西这么赚钱!而有的行业在萎缩。比如滑膛枪,比如你们的洋药生意;总之,商业竞争如浩瀚大洋,有时候疾风吹起送你一日千里。有时滔天巨浪让你船覆人亡;唯一绝对安全而一本万利的买卖就是权力,现在既然帝国要往春秋战国古制走,最赚钱的商人定然是吕不韦。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说一定要把生意和权力焊接在一起。所以选举对我们这种大商人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靠钱制造一批不需要科考的官吏,但是我们要掌握他们。否则,你搞一批批的白眼狼出来?他还知道你的内幕,搞死你分分秒的事情!”

说罢,仰在沙发靠背上,二郎腿再次翘起,眼看着天花板,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面前的易成已经惊呆了,是被点醒的震惊;旁边的方秉生也惊呆了,是学到难以置信的眼光、魄力和手腕的震惊。

易成深深呼出一口气,朝对面的郑阿宝微微躬身,坚定的说道:“宝少爷,想必您已经有舆论上的对策,不妨拿出来合作,我们对于王鱼家事件,就跟着你们走了!在这个人身上,绝不和自由党唱反调!”

郑阿宝冷笑一下,眼睛依旧瞪着天花板,嘴上说道:“我们就总结两点:①王鱼家重病缠身,命不长久,所以抵抗不了压力退出;②王鱼家嫉妒张其结的成功,两人好久不和;这些东西你们就拿去发挥吧。在报纸上说得可信点,尽量抹黑王鱼家的人格。”

“没问题。”易成狞笑着点头。

这时候郑阿宝坐直身体,看着易成道:“光在名声上打击他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在经济上消灭他!”

“破坏他的生意?”易成面显苦笑,说道:“他就是个县城小厂主,销售对象是本地和周围几个地区,不是大生意,较难给他下绊子。”

郑阿宝看着易成的眼睛说道:“张其结给了个办法,一年半前,他是担保人,王鱼家朝龙川巴黎银行抵押贷款3万宋元。你们不是法国各大银行都关系很好吗?我们这边张其结举报,你们去疏通关系,让巴黎银行找借口撕毁合约,以最快的速度索要贷款。王鱼家刚扩大了工厂规模,绝对还不上这么多钱,除非卖厂子!哪怕打官司也可以,反正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银行和官府封掉他的厂房!在这段时间让他厂子关门、让他的工人失业!我们也好力上加力、势上加势,彻底毁掉他的声誉和他最稳定的票源。”

易成和方秉生都是一惊,易成开口道:“我们倒是和巴黎银行也很熟,龙川这边自然也是晓得的,毕竟这个行长是个法国犹太人,我在京城和他有过一些交往,因为中文都可以说写很溜的洋人银行家,那肯定和洋药行会是朋友……”

就在这时,方秉生拽了拽易成的胳膊,意思是不要贸然答应,可能有诈;这个动作让郑阿宝看在了眼里,他冷笑道:“你们是怕他走投无路再来投靠我是吧?没错!有这个可能!”

郑阿宝手掌横起,像刀子一样对着易成方秉生二人推了推,说道:“这是我们在龙川争斗,确实有输赢!”

说罢,手掌一翻,食指朝天捅了捅说道:“但是在更高的层面——我们这个阶层未来的利益和皇帝的恩宠方面,大家都是赢家,即便我们双方有一方处于劣势,下一次总有机会翻盘!有机会就不叫输!”

说罢,手掌又一翻,食指指着地捅了捅说道:“往下说,这是给所有的土鳖和贱民一个教训:离开我们的下场只能死路一条!必须攀附我们才能升官发财、飞黄腾达!”

接着,他手掌握成拳头说道:“这样说来,只要皇帝给我们组建党派操纵选举的权力,各党即便有输赢,然而我们这个阶层始终是赢家,没有输家;输家只能是敢于背叛我们、藐视我们、不听我们旨意的贱民反骨仔!”

说完这些,郑阿宝再次背靠沙发,恢复了二郎腿姿势,幽幽的说道:

“不打死他的厂子、断掉他的财源和票源,不管他是不是会回来自由党,总归对我们对你们都是威胁:要知道现在是4个名额,7大候选人,每个候选人中选率为57%;若是灭掉王鱼家这个候选人,就是6选4,每个候选人中选率提高到67%!提高1成把握!

对于你党而言,现在已经手握最多的3个候选人,对你们最有利。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布袋摸球的概率问题:你们候选人是3个红球,其他候选人是黑球,一次拿4个,有2个红球和3个全中的概率为多少?我的秘书已经算出:假如王鱼家不灭,是7个球,3红4黑,你党包揽一半席位以上概率为63%;假如只剩6个球,3红3黑,你们概率立刻飙涨为80%;

而且灭了他的厂子之后,里面的工人我们两家平分,估计有90到100票,玻璃厂工人识字率在龙川是最高的,近乎百分之百!就这样,你看着办吧。”

方秉生愣愣的看着郑阿宝,再也不去阻止易成答应某些他刚才认为危险的承诺了,易成想了好一会,抬头对站在郑阿宝身后的陆站长道:“陆站长,认识巴黎银行的弗朗索瓦吗?就是龙川城里除了神甫外的第二个洋人,拿我的名片去预访他,看看今晚能否共进晚餐。”(未完待续。)

228道歉

【选举第六周周二】晚上8点

两辆画着宋右铁电标志的马车回到龙川火车站,车门开了,立刻一股酒味扑了出来,即便马车是开着窗奔驰回来也没能让里面那伙民主党的先生们好闻一点,这一伙醉醺醺的家伙摇摇晃晃的进了火车站的楼房,看起来事情办成了,心情很好,一路上谈笑风生。

他们自然是去龙川巴黎银行的分行行长谈了生意。

一下车方秉生就笑着问易成:“易先生,那个既然我们帮自由党做成了这事,那个新闻稿要不要全部废掉重写?或者就不写了,我们就当不知道张其结这事呢?”

易成哈哈一笑,说道:“王鱼家是要灭的,这是我们的共同利益;但是张其结何必保他?把所有稿子里夸王鱼家的话去掉,还是让报纸铺天盖地的说张其结无耻奸诈卑鄙,我巴不得郑阿宝这小子手下候选人折光呢!这叫斗争中有合作,合作中有斗争,但主流还是个斗争嘛,郑阿宝那一伙没一个好东西!绝不要手下留情,同时把郑阿宝手下的张王二人一起往死里弄!对了,郑阿宝本人也不要放过,一定要影射他收买人证践踏公正!”

“高高高!实在是高!”方秉生连连大拍马屁。

看两个大人物心情大好,陆站长也笑着烘托气氛道:“哎呀,没想到这个弗朗索瓦先生还挺能喝呢,起码有半斤白酒吧?”本来这个场合他的地位凑不上,弗朗索瓦也中文特溜不需要翻译。但谁叫他留学过法国,算法国通。为了拉拉感情也跟着去了,此刻觉的认识了这个深居简出、出入马车、脚不踩龙川地面的“洋老乡”很沾光。人家可是搞金融的高级经理呢。

山鸡喝出了感情,手亲热的揽住了陆站长肩膀,笑道:“小陆啊,这就是咱们海宋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他虽然刚上任不久,但这是咱大宋地面,洋人也得按咱们酒场规矩来啊!老弗这人不错,实在!没架子,和我连干三个呢!我就喜欢这种好汉子。”

走在前头的易成笑道:“我们联络各路洋人银行筹备各种国内投资。他们不买我们面子能行吗?更况且法国战败,我们皇帝的好弟兄拿破仑三世被普酋抓了,法国投资者都担心英国、美国和普鲁士趁虚而入呢。”

方秉生有些纳闷的问道:“去之前,不说弗朗索瓦是犹太人吗?他怎么吃饭前和咱们一起进行谢餐礼呢?感谢耶稣基督啊!他们不是不信耶稣吗?”

易成鼻子里一声嗤笑,说道:“他敢不信!犹太人迟早要灭亡,犹太人是基督国家里贱民里的贱民,有钱有势的犹太人早都脱离犹太教改信基督教了,弗朗索瓦连他的法国名字都是后来起的!否则,他这种原海京巴黎银行总行的犹太人小职员怎么可能升任高级经理?龙川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毕竟也是行长啊。”

这时候,陆站长小跑几步,在楼梯上冲到大家前面亲手摘下墙壁上的一盏玻璃灯,给下面的各位领导照路。嘴上笑道:“法国犹太人还好,他们总是自称‘我首先是法国公民,然后才是犹太人’。不像其他国犹太人讨厌,见面好像总鄙视我们基督徒似的。”

“哎。怎么?这犹太人不是论民族的吗?还分国籍吗?”方秉生扭头问真正的大拿易成。

易成作为在英国呆过的牛人,遇到这种问题非常得意。立刻答道:“圣经就说了,犹太人得罪上帝,被上帝抛入万国之中要受尽凌辱!而且他们不认耶稣,就该这样!但是不同国的犹太人确实不一样,英国比较绅士,不搭理这群异教徒,到现在都不让犹太人上大学当议员,但是也不压迫他们,英国犹太人是‘我首先是犹太人,才是英国人’;法国就比较狠,动不动就搞犹太人驱逐他们,结果他们反而爱法国!俄国对他们最狠,那可是大砍大杀啊,不过俄国犹太人很下层,有学问的不多,都是下等人;对犹太人最好的估计就是普鲁士,现在叫德意志了,让他们上大学,不怎么歧视,所以德国犹太人越来越多,而且受教育水平非常高,不过确实眼神里就透着傲慢,改教的也少。你看啊,法国犹太人都被逼得不停的改教信耶稣,他们还爱法国;但是德国对他们好,他们还不领情,真是不折不扣欺软怕硬、忘恩负义的贱民!不过,这可能也是普鲁士可以崛起原因之一,欧洲一直是春秋战国,要广纳各族各材啊!”

“就是这伙混账谋杀了咱们的耶稣基督!妈的,咱们大宋就不应该让他们进来!”山鸡在后面突然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

“这个没文化的家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和气生财啊,管人家干屁啊!”方秉生疑惑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咬牙切齿的山鸡,肚里大叫,眼前浮现出孔子那温柔的面容。

这时候,站在楼梯尽头的陆站长一手提着玻璃灯,一手搀住了方秉生,把他第一个扶上来,又去扶易成,嘴里笑道:“易成先生说得对,法国人可爱糟践犹太人了,天天编笑话嘲讽他们;不仅糟践,人家是来真的啊!我上铺那个法国同学他老哥在法国陆军当军官,人家是军队内‘法兰西骑士团’成员,专门挑犹太人军官决斗,合法合理的一枪毙了他们!真帅气!犹太人是孬种,都夹着尾巴做人,和清国人有点像!”

山鸡突然惊恐的追着易成问道:“易先生,这,咱们大宋朝廷里可满满的洋人做官、出将入相呢,可不要有犹太人啊,我神甫说他们是地狱之子啊。”

易成挥手笑道:“那你放心,朝廷明文规定:决不许犹太人在海宋做官。所以朝廷里的洋人官员绝没有任何犹太族,马上要首次招生的帝国基督教联合大学也不得招收犹太人任教或者求学。犹太人只能经商!不过现在满大街跑的大部分是俄国犹太人。他们像老鼠一样被俄国人杀得活不下去了,都钻咱们这自由港来了。所有犹太人都只能在朝廷划定的犹太人聚居区内住,就是京城城外西面卖珠宝首饰的那几条街。街口都挂着六芒星。咱可是货真价实的基督国家,‘以神立国、全面神圣化’是坚定不移的国策,连如何歧视犹太人都非常认真的朝法兰西大哥学习过呢。”

“尼玛!这群混蛋是装的,还是真洋神抓心了?怎么让我瘆得慌?还是孔子老人家和善可亲啊,大家一起发财。”方秉生有些心虚得看了看那几个议论得热火朝天的家伙,猛然想起孔子教导一定要论亲疏分山头,可不能当异类,用得着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赶紧大声骂道:“这群狗贼!我从来不在京城犹太街买东西!连踩都不踩那街地皮。绝对不知道南非钻戒、意大利手工皮鞋、法兰西路易怀表这些玩意,买了是要下地狱的!”

就在这时,看着大人物们回来,火车站手下交给陆站长一个长长的玻璃镜框,陆站长看了看,拿过去给方秉生看:“方总,看,宝少爷下午给我们站的题词已经装好了,中文法文都有:《龙川站Cest

bon》。就是龙川站真好的意思,哈,毛笔题词、中洋合璧啊。您说,是挂我办公室好。还是挂在候车室大厅好呢?”

方秉生趁着灯光看了一眼那毛笔书法,果不其然,“雄霸”得和老大翁建光的水平不相上下。立刻彷佛那副字会发光闪瞎了他双眼那般,慌不迭的别过头去。满脸痛苦的说道:“不行了,我怎么突然想吐…….我喝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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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在纺织厂旁边巷子里的一个小院子里,仆人听到大门拍得山响,匆匆的跑出来,先把门洞里的洋灯点亮,问清了门外的人,打开门,关切的问道:“老爷,今天回来挺晚啊。”

“有事,一会还出去厂子里。”

说着,张其结带着自己的会计行色匆匆的跨过门槛,让会计就等在门洞里,自己跑进了正屋。

虽然已经是县城首富,但张其结县城的家里看起来很简朴,客厅也不大,对着房门放着两把太师椅和高几桌,高茶几后面墙上挂着个十字架,两边有一副楹联:

心离世远主偏近;

灵与道亲魔自疏。

唯一显得这家人有点钱的标志就是十字架下面茶几上放着一个手肘高的机械钟,正在咔咔的响着。

现在屋里看起来非常小,因为正中间又放了一个圆桌,上面放了些饭菜,一个纱笼罩着,张其结妻子就坐在圆桌旁边在凑着桌上玻璃灯的灯亮绣花,看到张其结风风火火的进来,赶紧站起来说道:“老爷回来了?您吃饭了吗?饭菜还给您留着呢,我让张婶起来给你热热去。”

“别了,我一会就走,回来拿一些文件,宝少爷要用。”张其结说着,走过媳妇,掀起门帘进了内屋,点亮里面的烛台,就听着里面抽屉响动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会功夫,张其结提着个牛皮公文包掀开帘子出来了,张氏劝道:“老爷,你要是没吃饭,还是吃两口吧,这些日子你都吃得不好。”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放下公文包,坐在了圆桌前,掀开纱笼,自己盛起了一碗米饭,说道:“不必麻烦张婶了,这凉饭吃起来更香。”

张氏略带惊异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片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说道:“下午5点,齐云璐弟兄来过。”

“他来干嘛?怎么不去厂里找我?”张其结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他说没找到你,还给咱们家送礼了。”张氏说着转身从椅子上拿过一个肘高的纸盒子,打开盒子盖给丈夫看。

张其结定睛一看,惊讶的说道:“他给我送个机械钟来?这东西得几十元呢,都是这么亲的朋友、弟兄、同志。何必这么见外呢?他要干嘛啊?”

张氏说道:“他说现在王长老不在自由党了,名额出缺。想请你帮衬着给宝少爷说说,让他替代王长老。当三号马。”

张其结撇了撇嘴,夹起一块炒鸡蛋吃着,说道:“不说全国买他多少,光京城大钱,王鱼家身上就有几万元投注呢,这不是说想替就能替的,我看宝少爷也没那心思再花这么多钱捧别人了。一会我拿走这钟,和宝少爷谈谈,要是不行。我见了小齐还给他,帮不了他不好拿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罢,他自己叹了口气,彷佛自言自语的说道:“要是鱼家和小齐一样玲珑该多好啊!”然后彷佛下了什么决心那样,埋头扒饭。

张氏愣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说道:“老爷,您是不是打算要把王长老开除出商会啊?”

“你怎么知道?!”张其结闻言大吃一惊,嘴里的饭粒都喷了出来。

张氏答道:“下午北街木材行老宋他媳妇来咱们家找我读经聊天。你知道我们都是长老会妇女团契的姊妹,她给我说,你找他老公谈商会开除王长老的事,让老宋表态必须同意。还说你被王长老气得不行。脸色吓死人。”

张其结放下饭碗,咬了咬牙,说道:“妇道人家舌头太长了。什么都说!圣经上说丈夫是妻子的头,妻子怎么能乱传男人间的工作事情呢?老宋家真是的。”

张氏没有附和这个话题。她看着自己丈夫,半带哀求半带害怕的说道:“老爷。王长老我们家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是个好人啊,即便做事不合您心意,也没必要开除他出龙川商会吧?这样的话,在教会里遇到他和他那口子,还怎么好打招呼啊?”

张其结猛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叫道:“他好个屁!没见过这么不分亲疏、不懂轻重的混账东西!正是大家选举在紧要关头,他一刀捅了我们整个党!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啊,你说说,差点就被方秉生那人给搞进牢里去了;差点就被钟家良用巨款砸得血本无归;好不容易求神赐来宝少爷领军对阵民主党,广西一家又身败名裂了,还要坐牢!走到这一步,我和老范,乃至宝少爷,都多不容易啊,老范都瘦了一圈啊,天天演讲、拜票、求人嗓子都是哑的;宝少爷没有一天不失眠,一副黑眼圈没褪去过;下下周就要选举投票,王鱼家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背叛了我们!这个王八蛋!!!”

说到这里,张其结死死攥住了筷子,狰狞的叫道:“我不光要从龙川商会里开除他,我作为教会执行委员会负责人之一,还要以做假证害弟兄的理由,朝教会事工会发起表决要求,投票开除王鱼家的长老会教籍!(【注释】)正好李医生和侯长老都不在,我还掌控着李广西的工厂,加上范林辉,是三对一,只要进入事工会投票阶段,王鱼家就必死无疑!”

“做假证害人?”张氏叫了一声,她惊恐的说道:“可是王长老没有骗人,你那日亲口朝我说过潘近星来了,你非常害怕,我们一起为你祷告来着…….”

张其结愤怒的盯着妻子,厉声反问道:“你说他没有害人?他是想害得我身败名裂、倾家荡产!潘近星是条毒蛇,刚开始要9万,转天就变成15万!这种贪得无厌毫无信仰的猴子给多少钱能满足他?即便是9万,我们哪里有那么多现金,难道逼我卖掉一部分厂子吗?那是做梦!这个工厂是我的心血,我的骄傲,谁想动我厂子的主意,我就弄死他!刘国建不就是我给搞倒台了吗?更何况潘近星!而且现在选举,我已经是全国名人,一举一动,全帝国都知道!而王鱼家完全就是帮着敌人,让我过去的丑事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我名誉已经毁了一半,县城人现在看我眼神都不一样了!他是想害死我这个弟兄!我觉的他早就眼红我赚钱了!妈的!装得和我亲近!现在看到有机可乘了啊?”

张氏看了看那喷火的眼睛,吓得低下了头,仓皇的说道:“没有人看您眼神不一样。大家更尊敬您的,知道您在海外谋生不容易。都替您感谢神。但是您确实骗光了潘近星啊,应该给他点补偿吧?何必现在造假骗人家。还越搞越大,连王长老都要报复呢?他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这不符合圣经教导的……”

“闭嘴!你个婆娘懂个屁啊!你他|妈|的帮着谁说话呢!!!”张其结握着筷子末端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满桌子的碗碟叮叮当当的跳了起来。

面对丈夫的怒发欲狂,张氏叹了口气,脸上反而没有了害怕的表情,她对着丈夫问道:“老爷,您不是说耶稣已经改变了您灵魂和性格一切,您几年前指着天说:您在耶稣面前说话。永远要好好待我,再也不会对我发火了。您忘了吗?您是个基督徒啊。”

闻听这个质问,张其结愣了,接着脸上暴怒而引起的红晕快速消退了,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身体和灵魂塌陷了,那个在龙川德高望重的贤者长者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却熟悉的那个总是拿眼角偷窥别人的穷骗子,老鼠一样的下等人;这个形象在脑海里一闪现,就如同信号弹一般。内心又爆炸开来,全是自惭形秽和后悔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塞满了胸腹,还不够。又化作汗水从全身皮肤里钻出来,羞愧的汗水钻出来的感觉就好像针从头皮往外挤那样。

他躲开了妻子的目光,低下了头。好一会,他轻轻的松开手。让攥在手心里的筷子自己松落在餐桌上,他抬起头来。满眼都是愧疚,用最大的可能让自己的动作轻缓,温柔的伸出手去抓住了妻子的手,柔声说道:“夫人说的是,我错了,我朝你道歉。原谅我这个品性不好的罪人吧。我最近太累了,真对不起。这一次,原谅我,好不好?”

“老爷,我不会原谅你一次,因为我永远都会原谅你。”张氏也用手握住了丈夫了手。

感受到那只手的温度和爱意,一时间,张其结眼眶里突然全是泪水。

两人静静凝视了好一会,张其结收回手去,彷佛把刚刚显露的爱和那真实的灵魂再次装进了躯壳,神态又恢复成一个中国传统文化下基督徒特有的男性自尊和略带冷漠了,还有点尴尬,他低着头,装作不经意的摸干了眼眶里的水,也不敢看夫人,擦了擦嘴,抓起公文包说道:“夫人,我要走了。还要去见宝少爷,晚上回来的会很晚。”

“路上小心,老爷。”张氏赶紧站起来把钟表递给张其结,又为他捋顺了西装后的褶皱,小心把他的大长辫子顺在了背心正中位置。

“嗯,小心火烛。”张其结提着包抓着齐云璐送的礼物就要走。

张氏抓住了他的胳膊,张其结惊异的扭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老爷,刚刚您吃饭的时候忘了餐前祷告,没有感谢神赐饭。”张氏认真的说道。

“啊?我…….我……怎么会忘这种事呢?”张其结惊讶的张开嘴,他抬起头,墙上那个木头的小十字架正静静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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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对于长老会开除某一信徒教籍的程序:执委会可以向事工会作出这样的提议,但其本身却无权采取这个行动

因为没有一个教友有权开除另一位教友,教会执委会也无权,只能在事工会上采取这个行动。

开除教藉是其他争取他们的办法全部无效以后所采取的最后手段。在执行教会纪律时,始终要严格按《教会规程》办。最少包括两次访问。

①【事工会】

地方教会最高级别的委员会就是事工会,由全体会众参加,由牧师或牧师指定的长老主持。不要让与牧师意见相左的长老任此工作。事工会根据教会的需要每月或每季举行一次。在事工会上,要让会众了解有关教会工作的全部情况,年终时要就教会全年的工作进行报告。

最重要的计划须在事工会上讨论并通过。在会上,地方教会的所有成员都有机会参预教会的决策过程。所有的信徒都可以自由地发表意见,通过投票表明他们支持或反对的意见。让他们参预教会的重大决策,就使他们有一种责任感,并促使他们支持他们所参预制订的计划。

事工会的召开要公开宣布,让所有的人知道欢迎他们到会。可以准备一顿简单的餐食,以增加出席事工会的人数,使会议成为全教会团聚交流的机会。

②【教会执委会】

教会执委会由地方教会各部主要职员和负责人加上提名委员会选定的其他人员组成。执委会一年选一次,在选举教会职员时进行。执委会由牧师或他所指定的长老召集和主持,每月至少应召开一次,最好有固定的时间,如每月第一个星期一。教会执委会的名单应让每一位教友知道。

教会执委会是地方教会主要的行政委员会。它负责贯彻和监督事工会所通过的计划,并对事工会负责。《教会规程》规定事工会的职责包括:属灵上的牧养,传道,维护道理的纯洁,维护基督徒的标准,提议教友资格的变动,教会财务,保护和照管教会的财产,协调教会各部门的工作。

教会执委会听取教会各部门提出的要求和计划,考虑用教会的哪些财力人力支持这些计划,然后协调各个项目的进行,使整个教会正常地发展。执委会定期听取这些项目进展情况的报告,并评估其功效。(未完待续。)

PS:最后关于基督教新教内部民主制度的解释共计811字;全文6728,也就是说728字不收费,所以我没有浪费大家过多的钱。我觉的这部分很重要,必须加,请大家包涵。

229 赵子龙

而在这一天的县城城外,玻璃厂工人正在一起吃晚饭,范林辉小舅子匆匆来找王鱼家,冲进玻璃厂食堂,他一眼看到了正坐在王鱼家身边一起喝粥的潘近星。

在满满的工人注视下,范小舅子痛心疾首的又是揪自己胸脯又是跺脚,指着王鱼家和潘近星叫道:“哎呀,我的王大长老啊,你还嫌你得罪人不够狠是吧?你还把这个留辫子的东西收在身边!哎呀!要是张其结他们知道了,……唉,我也不说您了!”

“你啥意思?小李吃饭了吗?过来一起吃,板凳在那边,自己搬个过来。”王鱼家毫不在乎的说道。

“出来、出来、出来说,我姐夫有事告诉你。”范小舅子朝王鱼家招着手,自己凌波微步一般倒退着出了食堂。

在食堂外,范小舅子急急的小声给王鱼家说道:“我姐夫让我来告诉你,你这次真的激怒了张其结长老。他挨家拜访商会成员,要在这周就把你开除出龙川商会了!”

王鱼家眼睛一瞪,摊开手说道:“老张这做得不对。一码归一码啊,潘近星的事是潘近星的事,他这开除我商会干嘛?公报私仇,不对不对不对……..”

“不对个屁啊,以前还有李广西长老,现在没了,宝少爷还来了,商会谁敢和张长老对着干啊?”范小舅子双手合十对着王鱼家连连作揖,说道:“这只是开始,他们咬牙切齿的要弄您了!我和我姐夫求您迷途知返吧,千万别做反骨仔。您这次不是得罪翁拳光那个混蛋那么简单,您是要得罪整个长老会、整个县城、整个帝国商业圈的所有人了!”

“你和老范瞎讲。”王鱼家撇撇嘴。说道:“我做良心事,凭什么就得罪所有人?我不信县城和教会都是猪油蒙心了。”

“我的耶稣基督啊!”范小舅子一巴掌打在自己前额上。哀嚎一声,把手放在王鱼家肩膀上叫道:“主啊,求您能让王长老明白点事情吧!救救他这个傻子吧!”

“阿门。”王鱼家竟然这么答道。

“阿门”在基督徒文化里往往表示对对方带有精彩讲道和说法的认同。然而此刻明明是范小舅子在吐糟王鱼家。

“你还阿门啊!我的耶稣啊!受不了你了!”范小舅子瞪了王鱼家好一会,叹了口气,转身就走,用后背对着王鱼家,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道:“我和姐夫仁至义尽了,您祈祷耶稣保佑吧。拜拜。”

王鱼家转身要回去继续吃饭。潘近星已经满脸胆怯的追了出来,他可是很有眼色,知道对方说得事不外乎是自己和张其结,上前拉住王鱼家道:“什么事?关于张其结?”

“没什么事。老张想拧了,越来越拧,有点钻牛角尖出不来了。”王鱼家毫不在乎的说道。

潘近星也不放过王鱼家死活追问,王鱼家就说了。

听完之后,潘近星原地起跳,手举过头。义愤填膺的说道:“姓张的是个人渣啊!先陷害了我,还要报复你这个孟尝?你怎么了?你不过是看不惯他们这种做派而已,这都要斩尽杀绝啊?这狗种,这么昧着良心做事。不怕断子绝孙、天打雷劈啊!”

王鱼家伸出一只手,制止了对方的上蹿下跳,看着那满脸仇恨的脸。说道:“你要体谅老张,他没那么多钱给你。而且那纺织厂是他的全部心血,好像是他的儿子一样。你要抢他的儿子,他当然又害怕又恐惧,要等他回过神来,想明白。过一会我要和弟兄们一起为张其结祷告,你也来吧。”

“纺织厂是他儿子?我那9万难道就不是我老婆、我儿子吗?!他体谅我吗?!你们祷告什么?求你们的洋神劈了张其结那奸人?好,我参加!”潘近星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叫道。

王鱼家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仇恨人。张其结是我们的好弟兄,我们是求神赐予他智慧和爱,让圣灵引导他行正路…….”

“还给他智慧?再给他智慧,他还不生剥活吞了你啊!”潘近星惊骇的叫了起来。

王鱼家哈哈大笑起来,揽着潘近星朝食堂走,说道:“智慧就是爱人如己和爱你的仇敌,你最好也爱张其结,大家都是可怜的罪人……”

“爱他?得了吧!你们这群疯子!”潘近星大叫打断了王鱼家。

王鱼家继续说道:“……只有信耶稣可以得救,耶稣爱我、爱老张,也爱你……..”

“别!别!别给我传道!我不信你们这一套!我才不要一个洋人爱我呢!不清不白的……..我长得又不帅,还这么大岁数了…….”潘近星又惊恐又尴尬的打开了王鱼家的胳膊,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和王鱼家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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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半,张其结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现在郑阿宝的卧室兼办公室。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郑阿宝依旧是经典的坐法:侧着坐,右胳膊架在桌面上对着门,脚搭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账本在看,时不时的抽一口雪茄。

胳膊肘上压着的桌子上还并排放着:红酒和玻璃杯、咖啡杯、烟灰缸。

代表了这个商业精英的三种矛盾的心态:想睡个好觉、想有精神工作,以及焦虑;

房间里靠墙还坐着小学生那般板正的范林辉,看到张其结推门进来,赶紧有点紧张的站起来说道:“老张,你过来了?”

“这么晚了,老范你不回家呢?有什么事?”张其结惊讶的看着范林辉问道。

对面办公桌后侧坐的郑阿宝发出几声笑,头也不转,眼睛依旧盯着不知什么的账本。嘴上说道:“胖子还想找你求情呢。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其结听到郑阿宝说话,先放了范林辉在一边。走前几步,把齐云璐送的机械钟放在桌子上。毕恭毕敬的站在前面也不吭声,等郑阿宝头转过来看他的时候,才微微躬身点头:表示办妥。

郑阿宝也不说话,嘴角一撇,露了个满意的微笑,继续看账本。

这时,张其结才扭头问范林辉:“老范,怎么了?”

好像在发愣的范林辉被他一问,竟然浑身打了个冷战。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其结。

目瞪口呆是他突然吓了一跳,忘了要说什么了:这不是张其结面容狰狞或者恶言恶语,相反,张其结表情极其和蔼,声音也非常恭顺,和他平日里一模一样;但是在范林辉心中的张其结可不是这样,他来到这办公室,如坐针毡,简直感觉自己和两条巨大的鳄鱼在对话一般。

其实就是在几天前。上周六之前,范林辉对张其结还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

他们认识很久了,在京城学会了制作洋伞手艺的范林辉回到龙川,开了洋伞作坊。靠转手原鸦片馆的地皮挣了第一笔大钱开始进入西学,买的造火柴的二手机器就是张其结淘汰卖给他的。

在耶稣信仰刚进入龙川那段日子,范林辉自然也避免不了争竞和嫉妒的心态。他并不服气张其结,因为在县城人看来:张其结是有钱。但终归是城外的土财主。至于他如何赚到那么多钱,范林辉有时候和朋友们聊县城风云人物张其结的时候。总是开玩笑:“那小子命好而已,我要是家里也那么穷,去花旗国混,说不定走路踢到金块,回来又是一个张其结。”

但是张其结不仅仅是命好,他作为最先经营西学的先锋军,不停的攻城略地,最先在乡下做火柴和洋伞,其后从乡下杀进县城,大手笔购买惹得天怒人怨差点造反的火车站旁边地皮,又天价购买先进设备,开办纺织厂——一步一步,让整个县城的商人都服气了他。

这个乡下人好厉害:真有见识;有见识也就罢了,他还有眼光;有眼光也就罢了,他还有魄力;有魄力也就罢了,他还有点疯狂不要命的劲头;很快张其结就和县城世家一般的王杰仁和李广西平起平坐,成为龙川商会领袖。

那时候到现在,范林辉也仅仅是佩服,更况且他也成为长老会信徒,和张其结成了好朋友好弟兄好伙伴,嫉妒的心淡了,只是佩服张其结这种能力。

更何况,那时候,他还错误的以为张其结脾气好,自己还耍点小性子,为了小赌博什么的和张其结他们吵来吵去。

然而在选举中,张其结底细和未知的脾性慢慢一层一层揭开之后,他所作所为一切都和新的过去连成了一条顺理成章的曲线: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毒蛇遍地之中抢来的财富,怪不得他敢于不鸟民主党方秉生、不惜煽动造反灭掉县令、不惧和帝国首富在彩票上对赌,这么凶、这么狠,一切的魄力和疯狂,其实和赌性并不能区分开,只有从结果来看。

失败了就是赌性,成功了就是魄力,而张其结是名正言顺的成功者。

潘近星事件出现之后,事情更加清晰,因为王鱼家背叛了大家私自救了潘近星,郑阿宝很快只和张其结商议隐秘的勾当,再也不是以往那种大家傻乎乎的跟着宝少爷一起冲了,而是宝少爷和张其结控制了一切,自己范林辉和王鱼家很快被挤出核心圈,决策和决断再也不知道了,比如宝少爷买通黄老皮,这个事,除了张其结外,谁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作为一个前锋般的角色执行命令而已。

但是对此范林辉并没有不满,而是恐惧,看着郑阿宝和张其结那种默契,范林辉就一阵阵胆寒:这两人才是一类人啊,自己完全没有那么大能力和野心啊,自己参选也不过就是为了在从没中奖过的彩票上赢一次头奖而已。

而范林辉也不可自控的重新定位自己和张其结的对比:一开始,以为大家都是龙川生的,我长成了猪。他成了大象,也许不过他运气好。神眷顾他;而现在,范林辉认为张其结这种人压根和自己不一样。天然就带着地上奔跑的野猪难以理解的脾性,那是飞鹰!

凶狠的飞鹰!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飞鹰!

“老范,你…你什么事啊?”看着范林辉怔怔的瞪着自己,张其结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辫子,奇怪的再次发问。

范林辉终于从心里漩涡一般的恐惧中惊醒了,有些尴尬的说道:“啊!我没有什么事!就是…就是….就是那个…….”

结结巴巴了一会,范林辉一跺脚,朝张其结微微弓腰,带着哀求说道:“老张。我知道你要开除王鱼家商会资格,但是咱们都是这么多年的好弟兄、好朋友了,他那人太犟,你知道的。原谅他这一次,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阳关道和独木桥吧。别……别……别理那个憨子了,放过他吧。”

张其结还没说话,那边郑阿宝嘴里发出一声笑,彷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说道:“胖子这人心真的很善良啊。”

回头看了看一脸嘲讽中带着狰狞的宝少爷,张其结转回头来,摊开手,冷冰冰的说道:“我是按公义行事。一个伤害弟兄的人。对任何人都不好。作为城里神给予这么多恩典的人,我必须以我的力量保护商会和教会的纯洁。”

“教会?你还想在教会里对他做什么?”范林辉瞪大了眼睛。

那边的郑阿宝已经不想再掩饰什么了,他把脚从床上抬下来。坐正了身体,看着范林辉冷冷的说道:“不要再管那个反骨仔了。他伤害的不是辫子。也不是我,他伤害的是秩序!是帝国的秩序!”

范林辉吸了一口气。定睛看着郑阿宝,虽然并不理解什么叫做伤害秩序,但光看郑阿宝那表情,就不敢再说话了,只是低头叹了口气。

郑阿宝一句话喝退了范林辉,伸手抓起了张其结放在桌子上的礼盒,打开一看,笑道:“你拿个座钟来干嘛?”

闻听他询问,张其结也不再理范林辉,回身笑道:“这是齐云璐今天给我送来的,他觉的我党少了一匹马,看看能否补位姓王的位置。”

“这小子!脑壳真尖啊。”郑阿宝撇了撇嘴,把礼盒又放回了原地。

“好啊,让小齐进来也好啊,他现在跑腿可勤快了,他要是进来,我们还是和自由党三对三!”范林辉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满脸激动替齐云璐说项起来,说完才发现是自己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和张其结、郑阿宝二人呆着,这两人越来越可怕了。

郑阿宝笑了一声,反问道:“3对3?你替齐云璐买5万元彩票打马上阵吗?彩票都开卖6周了,才匆匆打马?那群刁民的存款都从地里、席子下拿出来花光了,谁有钱买他?太晚了吧!”

一句话,范林辉讪讪的退后了。

张其结也有心让齐云璐进来,但是他是站在自己阵营利益的考虑上,他说道:“我们现在只剩我和老范两个候选人,是少了点,就算全当选也只是和民主党平分秋色。是不是也可以拉个凑数的?可能也不需要钱,就借着您的声望和媒体关系,反正我们要说推齐云璐的话,各大报纸肯定也都是他的头条。”

郑阿宝鼻子里不屑的嗤了一声,说道:“你以为这次选举谁选的人多就算赢吗?是,不错。但是我们就只剩2个候选人,撑死占据一半名额!这就是现实!我认了!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赢的模式,一样犀利,一样是我要做到的!”

“什么?”张其结和范林辉异口同声的问道。

郑阿宝深深抽了一口雪茄,宛如龙吐息那般,朝天吐出一口又浓又长的白烟,缓缓的说道:“你们知道《三国演义》里的赵子龙吗?”

“知道啊。”张其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回答。

郑阿宝冷笑道:“赵子龙厉害吗?”

“厉害啊!”两个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郑阿宝点了点头,狞笑了一下说道:“赵子龙你们觉得他厉害,没错,我也觉的他厉害,所有人都觉的他厉害。但是你们别忘了,他最精彩的一战是长坂坡单枪匹马杀进杀出曹军,这一仗对刘备阵营而言是不折不扣的败仗!但是赵子龙一样成名、名垂青史!我这一次就他|妈|的要做赵子龙!老子自由党被个混账给搅和了,其他两个白痴党派也别想好过,老子要把他们的候选人全他|妈|的给灭了,最好还活着坚持到投票的候选人都不超过4个!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拿到!我就要祸害他们!其中,必须要宰掉的就是皇恩的翁拳光,我一定要在10天内,弄死这个王八蛋!只要压过皇恩,我几乎就算赢了!真他|妈|的刺激!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郑阿宝索性对着天花板狂笑起来,范林辉吓得浑身哆嗦。

但当郑阿宝把头仰回来的时候,脸上却又是平常那种看不透的不动声色的表情了,彷佛那可怕的狂笑压根就不是他发出来了,他指着范林辉说道:“胖子,你回家睡觉去吧,我临睡前,有点事和辫子商量。”

范林辉一愣,才醒悟过来这是赶自己了,赶紧躬身告辞。

在他拉房门把手的时候,后面郑阿宝彷佛借着劲头有点急不可耐的已经在说事情了,在门吱呀的声音中,郑阿宝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是传进了范林辉耳朵里:“……关键是治安局……姓欧的…..你去搞定…..”

范林辉闪身出了门,在他带上房门的时候,最后那惊鸿般一瞥给他眼球留下的一幕是:一叠厚厚的海蓝色钞票重重的拍在了办公桌上。

在纺织厂的前院里,坐在一辆地排车上和别人抽烟聊天说笑的他小舅子看到范林辉擦着汗从楼里出来了,赶紧跑上去,关切的询问:“姐夫,怎么样?你说服张长老了吗?”

范林辉看也不看自己小舅子直着朝前走,只是摆了摆手,说道:“管不了,别管了。”

小舅子扭头看了看灯火通亮的二楼,不甘心又跟上范林辉,继续问道:“姐夫,你和他们聊什么了?他们什么打算啊?别介张长老气疯了出昏招,王长老也算咱们县数得着的好人,别给瞎了,都这么多年的弟兄朋友了,为了个选举有点……”

范林辉终于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小舅子,彷佛在看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想去探鳄鱼洞窟的年轻人,他沉重的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人、有些事,千万不要掺和。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幸福的。”(未完待续。)

230 退后

【选举第六周】周四

上午10点。

龙川城里再次乱哄哄的,最中心的三一长街上,人群三五成群的全往一个方向跑,宛如整个县城突然来了一群迁徙的羚羊,有完全不知道什么事的路人看到这种情形,也立刻挎着菜篮子、提着鱼甚至扛着麻袋掉了个头跟着大流跑开了,因为从每个人表情上就知道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这种情形,对于选举进行了5周的龙川人来言已经非常熟悉了。

而逆着人流跑来一个中年汉子,他身材短小、黄色脸皮、满脸褶子,有点未老先衰的面相,穿着一身短打对襟粗布衣服,穿着木拖鞋竟然大步前奔,甩开一路的咔咔咔的大响;

凡看清这个人的,都扭头用视线追着满头大汗的他,脚步在缓了,脸现犹豫之状,彷佛是面对龙肝和凤胆只能选一个时候的难以取舍,原因无他:即便是要去看热闹的事情也是关于这个人的,这两天每个人嘴上都在念叨的那个人——王鱼家。

王鱼家一路狂奔上三一广场,在教堂门口,那新贴出来浆糊都没干的那告示,阻住了他的脚步,让他吓了一跳,差点没倒退着从教堂台阶上摔下来。

然而他重重的跺了一下脚,沉重的叹了口气,再次回复了刚刚风风火火的劲头,冲进了教堂。

教堂门里的小厅现在人满满的,但是他们都围着书店对面的虚掩房门,静静的站着,如同什么信徒在看着自己的神器那般。

那房门就是教会办公室。王鱼家一进去教堂,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有席向道的声音。声音很大,作为一个很安静的弟兄。他平时绝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但此刻他的声音不仅从门缝里传出来、越过外面一群人还能让门口的王鱼家听得清楚无比。

席向道在大叫:“…….谁给你权力直接提交事工会?你告诉过我们讨论了吗?你对王鱼家进行二访了吗…….”

但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和席向道一样大:“我昨天已经和执委会多数弟兄达成共识,他也执迷不悟,根本不必讨论和二访了!所以我要周日就提交事工会投票!!!”

那是张其结的声音,他也很少这么大吼大叫,所以听到这腔调高到啸叫一般的大喊,外面的人都打了个哆嗦。

王鱼家挤开人群,在身后满是敌意的视线里,摸到门口。推门进去,一眼看到张其结和席向道两人在办公桌前站着,人人脸上都是血压上升引起的红晕。

依旧一身板正西装衬衣的张其结看到是王鱼家,惊异了一下,接着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王鱼家朝前走上一步,对着把耳朵卖给自己的张其结,苦笑道:“老张,我来了之后才看到你贴的告示,居然要发起事工会投票开除我教籍?在昨天开除我商会会籍之后。连教籍你都惦记着?”

席向道看着别着头不吭声的张其结,连连跺脚道:“就算你们选举,但都是弟兄,老张你还破坏规矩。劝你也不听!你这是在干嘛?”

说罢,席向道看看满头是汗呼呼直喘的王鱼家,问道:“老王。你是听说老张要开除你教籍才来的吗?”

王鱼家怒极反笑,笑了一声后。指着张其结的后背对席向道说道:“老席,你真是低估老张的本事了。我怎么会未卜先知知道他要开除我教籍呢?我来是找老张。因为他们把我的工厂给封了!治安官把我工人全赶出来了,正到处给我厂子贴封条呢!”

“什么?怎么会?真的吗?”席向道目瞪口呆的摊开了手。

张其结这时候才转回一半脸来,用一只眼的眼角吊着看王鱼家,冷冷的说道:“那是银行怀疑你经营不善、无法还款!你自找的!找我也没用了!”

王鱼家直视着张其结,好一会,他突然叹了口气,静静的说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厂子。我是为了你。”

“切~….”张其结愣了一下,嗤之以鼻的笑了。

王鱼家摊开手很无奈的说道:“不就是你和潘近星的良心债吗?你可以好好的待人家,好好谈谈,他也不是坏人,会通情达理。但是你都要干什么呢?先是要绑架人家灭口证人……”

“你闭嘴!”张其结猛地转过身指着王鱼家鼻子狂吼起来,接着他扭头看着席向道大叫道:“看到没有?为什么我提议要开除他教籍?他已经疯了!为了诋毁我的声誉,满嘴谎言!”

王鱼家摇了摇头,重重叹气,说道:“好,我换个说法。你不仅不想补偿人家,你反过来想不利于人家,在大法官面前作伪证,现在你又指使银行查我经营、封我厂子,你还要开除我教籍………老张啊,咱们这么多年的主内弟兄,我不是要恨你要骂你,只是要告诉你:你为了掩盖一个真相,现在短短几天已经说了多少谎言?难道你真的不懂圣经吗?老张啊,圣经上讲,知法犯法是罪过更重的!你作为一个资深教会领袖,你一只脚已经踩进火湖了啊!”

“闭嘴!!!”张其结面红耳赤的再次大吼,他对着王鱼家握拳吼道:“我没有罪!有罪是你!你妒忌、你说谎骗我和宝少爷、你和那清国骗子做伪证诋毁我的声誉!你藐视对自由党的承诺、藐视法律和大法官的权威!主啊,求你宽恕这个可怜的弟兄吧!”

说到这里,张其结怒视着王鱼家,喝问道:“你到底愿不愿意认错悔改?我和宝少爷会原谅你的。”

王鱼家张大了嘴巴,惊异的反问道:“我认错?你原谅我?”

一看就知道谈不拢,张其结转身朝着门走去,和王鱼家擦身而过。

在手碰住门把手的刹那。张其结猛地转回身来,对着王鱼家大吼起来:“鱼家。我说句自大的话,咱们整个县所有关于西学的生意都是我、广西和杰仁教给你们的!记得吗?还在李医生四合院做教会的时候。是我给你讲玻璃的事,是我借给你第一笔钱,是我写信给惠州龙川老乡会替你张罗机器,是我第一个买你第一批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毛玻璃来帮衬你,我真的把你当主内弟兄来看待啊!我对我族弟都没这么好过啊!前年,没有我当保人,洋人银行怎么会贷款给你呢?那可是几万啊!”

说到这里,张其结眼圈已经红了,脸也是红的。但已经不是刚才愤怒的赤红,而是一种伤心到崩溃的的暗红,他对着王鱼家伸出两手,又把两手慢慢的往胸前拉,彷佛想收回什么宝贵的东西那样,他说道:

“就算我以前是个赌徒、是个败类、是个可耻的骗子,但是我回国这十年来,我真的是个基督徒啊,我做到了啊!就算你不感念我对你的好。但你何必非得帮着外人揭我的老疤瘌呢?我在全国人面前被你搞得身败名裂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啊,我的鱼家啊!”

说到后来,张其结声音已经哽咽了,眼眶里也泪水充盈。但是他说完之后,立刻转身背对二人,鼻子里重重的抽了一下泪水。片刻之后却哼了一声,再也不理王鱼家。大力的拉开门,走了出去。对围在外面的他的手下和支持者说道:“事情完了,走吧!”一群人簇拥着他扬长而去。

王鱼家和席向道在办公室怔怔的看着这伙人离开,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席向道喃喃道:“要是李医生不走就好了,说不定可以说服他,我和你是没他那么有才能的。”

王鱼家答道:“我没有老张有才能,肯定说不服他,但我也不会退缩,因为这涉及到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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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鱼家去教堂是跑着去的,但回城外工厂的时候,却是慢悠悠的走着回去的,等他到了自己江边的工厂时候,看热闹的已经人山人海了。

人群中间,玻璃厂大门前站着一大堆工人,脚下放着行李或者锅碗瓢盆,看起来茫然无措;但也很安静,任由县城的父老乡亲在十米外彷佛看马戏团一样围观他们,只有几个兼职护厂的工人在和治安官争辩,他们手里的枪支算自己的还是算工厂的;人群和工人之间的空地上,停着两辆马车:方秉生、山鸡、李猛等民主党和自由党的大员们也来了,他们正围着工人,或者谆谆善诱或者激昂的讲着什么,自然是要拉选民身份的人走。

经过京城那伙关系通天家伙的运作,先是民主党出手,法兰西巴黎银行龙川办事处突然朝衙门提出申述:怀疑自己对王鱼家的贷款有危险,也就是说质疑玻璃厂的运营实情;接着轮到宝少爷出手,以他和大法官的交情,以及大法官本来就肩负着加快关于事关选举的行政效率的使命,大法官立刻派龙川税务配合巴黎银行封锁玻璃厂,查账、查资产。

但是大法官要求的是三天之内给他答案——因为有债务纠纷的人不可当候选人,而选举都开始这么久了,马上就要结束,王鱼家要是被吊着一直到选举结束,那他算不算候选人,怎么投票呢?大法官有必要尽快得到关于是否撤销王鱼家候选人资格的证据。

当然,这制度和程序也可以做猫腻:大法官是判了三天之内,巴黎银行也承诺没问题了,王鱼家看来并没有危险;然而出于人情,大法官故意不张榜公布此事裁决,这看起来是件小事,而且以往裁决也并非都张榜,而且即便张榜,也会写“正在调查中…..”,绝不会给出期限,这也不是错,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但却等于把话语权全给了自由党和民主党。

两党在这个事情上穿一条裤子,就朝新闻记者和百姓说:王鱼家有欺诈行为,必然完蛋;连皇恩都和他们达成了默契,站在一起。只是大谈特谈王鱼家经营不力、以假账对付银行。

大人物压根就不提三天的事;能参与此事的税务和警察也都吃饱了,都闭口不言只停三天;全县城的律师就那几个。还都是吃张其结和鸦片馆、龙川堂这些大公司、大组织饭的,吃不上也巴不得有机会可以吃。他们也都收到了警告或者红包,不会替玻璃厂做事,王鱼家找个给他解释一下的人都不会有;就是让百姓看起来王鱼家这厂子永远开不了了。

百姓可不是精英那么精明,又懂金融又懂法律,听这群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众口一辞的说王鱼家要完蛋,纷纷信以为真,都认为王鱼家工厂马上要倒闭,还有谣言说王鱼家就是继钟二仔、李广西后,第三个要入狱的候选人。

并且从昨天开始。在城里疯传王鱼家已经被商会开除的时候,齐云璐和林留名,还有龙川堂的人已经并肩收购王鱼家彩票了,显示这是罕见的一次三个派别同时行动:开价仅为1角银子,或者10张换其他候选人一张彩票。——这也是三家为了降低选举成本,利用了这次罕见的同仇敌忾,放出王鱼家必倒的风,然后一致以同样的低价收购彩票。

除了压低成本的收购票源外,这样做的好处还有一个:谁买了王鱼家彩票。这一次定然亏损极大,因为三个党派都不给过多补偿——就是要让百姓帮着精英去咬这个精英里的叛徒!让王鱼家在龙川本地人里都声名狼藉!即便选举完后,都在本地抬不起头来!这就是敢挑战权力秩序的下场!

包括巴黎银行办事处的小行长、赵金大法官、税务官等等在内,没有任何人违反了任何法律或者规章。但王鱼家却要被干净利落的放倒了。

王鱼家一回来了,立刻有人就叫了起来,看热闹的人给他闪出一条道来。王鱼家走过的时候万众瞩目,有人在幸灾乐祸的拍手叫好;有人苦口婆心的劝导;有人声嘶力竭的恐吓;有人涕泪横流的哀求。

但是这个男人嘴上只一句:“没事。不要忧虑,一天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这句带有了不同涵义的句子和那坚定的表情。让几乎所有希望他回心转意的人都唉声叹气的放脱了碰触他的手,由着他走过自己,让他的背影遮蔽了前方的道路。

工厂门口,潘近星正坐在自己柳条箱上抽着廉价的卷烟,呛得连连咳嗽,听到那边人群噪杂起来,他猛地站起来,翘首以往,接着跑了过去,拉住王鱼家的胳膊带着哭腔叫道:“王老弟,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夷宋衙门要封你的厂子?难道姓张的那狗种还要抄家灭门不成。”

“没事。银行要查就查呗。反正我没骗他们。”王鱼家苦笑了一下。

“擦!都是我害苦了你!我要是有枪,我就一枪毙了那狗贼!”潘近星跳了起来,闭着眼大吼,等他睁开眼,王鱼家已经走过了他,赶紧扔了香烟追了过去,叫道:“唉,可惜我不是宋国人,不能买枪啊………..”。

王鱼家继续朝工厂门口走去,还抬起手朝自己那群无家可归般的工人挥手致意。

走到工人里,先是和大家彼此点头,然后又去看自己的老婆儿女,他们坐在门口墙角,那里有片阴影遮蔽阳光。

潘近星跟了过去,看王鱼家和他老婆并无特别激动的说话,他又激动起来,上前叫道:“那狗贼太坏了!什么都不让带!我看嫂子还在洗衣服,都被赶出来的!就算抄家,也得让人拿件衣服、拿个席子啊!叫人以后怎么住啊?”

“所有东西都是债权人的。点算清楚、证明不是资不抵债之前,王鱼家老板一家什么都不能带。”背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回答。

“这还有王法吗?”潘近星怒不可遏握拳去呵斥那人,但转头一看,却是一身制服的欧杏孙,吓得立刻缩头转身,慢慢的坐在墙角,装作无害的样子逗王鱼家的小女儿。

虽然一身制服、扎着武装带,还背着手,但欧杏孙今天看起来倒是满脸笑意,十分和蔼,因为昨天他收到了自由党的一大笔贿金,尽管这钱不是对着王鱼家的,但也足以激起他对自由党的好感,顺带对王鱼家都格外客气了。

“老欧,刚刚老潘说的是啊,你们要封我的厂,封几天也不给我说。我家就在厂子里,我晚上住在哪里啊?”王鱼家有点郁闷的朝欧杏孙问道。

欧杏孙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封几天我真的不知道,是上头的命令。至于他们连你席子都不让拿?是啊,这个有点离谱。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进去拿席子什么的睡具出来凑活几天吧。”

“有席子也不行啊,我借住谁家啊?睡在露天?”王鱼家看了看老婆儿女,皱了眉头,好一会,抬头问道:“哎,老欧!我厂子里有条破船,就是以前我住的地方、我爹传给我的家。后来发达了,运到厂子里放着当个纪念。能不能让我给运出来,放河里去?”

欧杏孙想了想,转头问手下:“老王厂子里有条船吗?”

“有一条破船,有年数了,都发黑了。”手下说道。

欧杏孙笑了起来,对王鱼家说道:“那船估计也值不了几元钱,我做主,你运出来吧。都这么多年乡亲了,这点事都帮不了,肯定不是爱人如己。”

王鱼家连连道谢,领着几个工人,进了到处在贴封条的厂子,大家一起把一条破破烂烂的渔船架在了两个地排车上,准备运出去暂时当家用。

看着王鱼家那黑得发亮的朽木“老家”,欧杏孙又看看满头是汗在车子上捆绑加固渔船的王鱼家,突然欧杏孙有些可怜他:昨天还好好的一个大老板,今天又得睡渔船了,老王人还挺好的。

他背着手走过去,一半出于好心的怜悯,一半出于站在自由党一方考虑,小声的劝道:“老王,你何必这么固执呢?你去和宝少爷和老张求求情、认个错,不就没事了?不至于到睡船这个地步啊!”

汗流满面的王鱼家握着绳子,愕然扭过脸来,看了一眼欧杏孙,说道:“撒旦,退后吧。”

这句话也是基督教名言:是耶稣给门徒预言自己要被杀,门徒彼得上来劝他爱惜生命不要死,耶稣转过来,对彼得说:“撒但,退我后边去吧!你是绊我脚的,因为你不体贴神的意思,只体贴人的意思。”

后来基督徒再说这句的时候,当然是指对话那人撒旦入心在诱惑他们了。

欧杏孙也是名义基督徒,很熟这话,是骂人做事说话和撒旦一样啊!闻听王鱼家这么当众回答他,好像被人当胸捅了一刀,满脸尴尬的退开,走开几步后又羞又怒,回头看着王鱼家,小声叫道:“老王这个混账犟种!好心你当驴肝肺!一点人味都没有啊!连那条破船我都不应该松口给你!你们一家人睡马路去好了!妈|的!”(未完待续。)

231 美好

王鱼家和一群人协作,把自己的

“老家”——一条破船竖着架在两辆地排车上,由一头小毛驴拉着,慢慢的驶出了工厂。

厂子外的人已经更加的多了,除了又来了更多看热闹的,原来工厂门口的工人群也多了很多女人和老头老太太,都是工人的亲属,听到消息赶来了;

人群看到那个漆黑的船头缓缓窜出大门,嘈杂声更加的大了,很多人都围上去,对王鱼家或心疼或怜悯的说道:“王长老,你家怎么能睡船呢?那都是穷得叮当响的人没法才这么住的,要不去我家暂住两天?”

潘近星也跑来,扯着王鱼家的衣服讲道:“老弟,人家说得在理啊,看起来你也有些人望,去找个朋友家住两天呗,不行去租个院子呆几天也行啊,睡在船上?不是个事啊。”

“我原来不就是穷得叮当响吗?我就是生在船上的,睡了这‘晃荡床’有20年呢。”王鱼家笑了笑,接着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竖起民主党大旗的马车,转头对还在劝他的人们叹了口气说道:“再说,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回来厂里呢。另外现在这个时节,去各位家小住,怕给各位添些麻烦。”

大家都懂他在说什么麻烦,想到了城里那些游荡着的西装笔挺的大鳄,更想到了张其结这种被王鱼家激得怒发欲狂的豪杰,要是他家住自己那,晚上家被人浇上油点了怎么办?到时候找谁哭去?即便张其结没这么坏,但是张其结的敌人说不定敢这么做嫁祸给他,这种丧天良的事。方秉生、翁拳光都干得出来,更何况这些人已经选得红了眼。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想明白这些,刚刚想帮忙的人都讪讪的闭嘴了。不说这件事了。

王鱼家老婆表情有些惆怅,但也闭着嘴不说什么,跑到工人群那里借锅碗瓢盆去了;不知道世事风寒雨冷的小女儿抱着爸爸的腿问那船是干什么的,王鱼家把女儿抱起来,踮起脚送到带着一股霉味的木船上,笑道:“老爹带你去河边划船、钓鱼、吃野餐,好不好啊?”

小女儿在船上拍着手笑了起来,而潘近星在旁边低头跺脚,不忍再看。

工人们的亲属们团团围住了王鱼家。大部分都是各人的老婆媳妇和老妈,女流居多,一个个急得两眼含泪,眼巴巴的瞪着王鱼家问这玻璃厂还能开吗。

王鱼家一边安慰,一边也叹气摊开手表示不知道。

这一下大家更伤悲了,好几个婆娘鼻子一酸就哭了起来:毕竟玻璃厂普通工人一个月4元8角银子呢,是一个家庭的绝对顶梁柱。

但是工人们比自己媳妇或者自己老妈更坚强那么一点,家不在附近的驻厂工人把行李放在一边,帮着运船;一部分本地工人过来劝慰自己的亲属。还有三分之一的人和家里人在拉扯争执。

因为王鱼家大树要倒,然而对于工人却并非覆巢之下无完卵,情形更类似于树倒猢狲散——民主党和皇恩就在旁边死命拉人呢。

比如在王鱼家身后,一个背上背着婴儿的妇女和她白发苍苍的婆婆正围着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吵成一团。

女人叫道:“老公。赶紧收拾东西去民主党那边登记吧!你识字有选票,他们光撑到投票这一周就给你10元,家里王老板的彩票随便你换哪个候选人的!”

年轻人脸上带着痛苦的犹豫。却不肯就范,他指着王鱼家说道:“老婆。现在王长老有难,我就这样投奔别人去了?人家王长老对我们多好:带我们信主、教我们识字、免费住宿、免费吃饭、有需要人手的地方优先照顾家属、生病他出钱给治、伤残了也绝不会开除!这不是一个找饭吃的地方。这是一个家啊,要我扭头就走,我做不到……”

“做不到?他得罪了所有有钱人,厂子起不来了!你跟着他?咱家吃喝西北风啊!”女人的嗓门陡然提高了八度。

“松仔,他厂子败了,你跟着他干嘛啊?他没法给你钱了啊。”老婆婆拄着拐棍跟着媳妇大叫。

工人很痛苦的摇头,叹息,手捂住脸说道:“老母,咱家那房子不就是王长老帮忙租的吗?老爹生病治病的钱、去世的棺材和殡仪都是玻璃厂弟兄团契张罗着的啊,我……我也是基督徒,王长老不仅是我老板,还是我主内弟兄、我恩人、我老师、我大哥,我不能……”

“洋神入心了啊!儿子你不要了啊?你没有钱谁养?”媳妇大吼起来。

“房子还是租的,你不挣钱,什么时候攒够买套小房子的钱?本来指望今年就凑够一百元买套房子,结果你老板心眼太拧………洋神耶稣给你钱给你玻璃厂工人工作,很好,那就信;现在祂丫不能保佑你了,你还信祂个屁啊!还是钱要紧!听我的,赶紧去民主党领钱,抓紧时间看能不能找关系进其他厂子!”老娘横眉立目的一顿拐杖,威风凛凛的说道。

…………………….

这样的争吵在工人家属群里此起彼伏,父子吵、夫妻吵、母子吵、兄弟吵——随着王鱼家的破船出现,家属们原来还抱着的一点希望全部破灭——王鱼家已经要去睡船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自己在工厂工作的那位,昔日引以为豪的那位,还不赶紧另谋高枝做什么呢?但是王鱼家既然敢这么犟,他对工人的态度自然也是这么犟,对他们之好已经不是用钱所能买到的了,他把玻璃厂当一个大家庭一个大教会来做,所以虽然有几个工人悻悻的去民主党那里,但大部分工人宁可和家人吵架,宁可捂着脑袋蹲在地上痛哭。却不愿离开这个大家庭,即便不知道厂子关门了自己要干什么。也就是想跟着王老板。

虽然认识王鱼家不过4、5天,虽然自诩为万里之外仍然自学孔孟之道的有文化有根的人。但在美国呆了25年的潘近星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仿佛是不请自来的守卫受伤狮子的豺狗,不停的在工人群里走来走去,如监工头那般气势汹汹的“巡视”,时不时的在“家庭冲突”后面振臂大吼:“想想王老弟对你们多么的好!别恩将仇报!你们不是要神圣吗?举头三尺有神明!洋神不霍霍你们,你们祖宗和关老爷肯定要霍霍你们!”

结果民主党和皇恩仅仅拉去了20个工人,剩下的八十个工人愣是犹犹豫豫的不离开王鱼家,结果连同他们的家属,近200号人。跟着王鱼家浩浩荡荡的去了东江边。

原来人山人海看热闹的,也欢笑着尾随着他们,议论着他们。

记者蜂拥过去问坐在江边树荫下的王鱼家:“王老板,您打算以后怎么办?”

王鱼家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彷佛要把自己里面的郁闷熨平,他说道:“我不知道。耶稣说一日的难处一日当就够了。天父连麻雀都管着,我们的头发他都数过,所以我也没什么打算,就在这里等着。读读经、祷告、和儿女一起歇着,以前太忙,也没有时间这样悠闲…….”

方秉生他们也跟了过来,毕竟只有10多张票。仍然不够,继续在工人群里游说拉人,有个工人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打断了他们和某个工人一家四口的交谈。他说道:

“我们龙川玻璃厂,可不仅仅是个工厂。我们其实是龙川长老会玻璃厂工人团契!你们眼中所看到的所有工人都是一个教会内的弟兄姊妹!”

原本还带着幸灾乐祸心情看热闹的人,眼看着这群人不离不弃老板,在东江边放下船后,虽然表情痛苦犹豫,还是围着王鱼家席地而坐,很有传说中义士的风范,很多人都大声鼓掌叫好起来。

就在这时,一群人簇拥着一架黑色马车,摩西过红海一般分开人山人海的人潮,直直的朝着江边这群人驰过来。

他们过去后,身后合而为一的人海突然爆发出海涛一般的轰鸣尖叫:“宝少爷和张其结来了!”

随着这轰鸣,无数记者们拔身而起,宛如摧锋陷坚的炸药兵跃出战壕那般,朝着马车跑去——因为王鱼家倒霉定然是自由党幕后捣鬼,而他们竟然又自己跑过来了,肯定有好戏看。

车门开了,一身西装礼帽的张其结从上面下来,车门打开关上的瞬间,可以看到车厢里手里夹着雪茄的宝少爷阴着脸冷冷的盯着不远处的玻璃厂众人。

自由党的护卫和跟班组成圆弧状的防线,抵住嚎叫般冲上来的记者和看热闹的本地人人潮,张其结踮起脚尖,越过攒动的人头看了看那边的王鱼家,自己拿手拽了拽西装,让它更加的板正,这是在做某件大事前下意识的准备。

然后张其结在手下的帮助下,爬上自己马车车顶,举头四望,一边是滔滔的东江江水,一边是翻腾如沸水的人潮,他摘下自己的礼帽,让辫子和因为炎热和紧张而亮晶晶的额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这时他再次看到了王鱼家,后者正带着他的追随者从树下站起来朝这边张望,王鱼家那副总是一脸茫然和无辜的表情,让张其结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一面是因为头顶太阳太毒,一面是因为心中怒火太盛,张其结喘着滚烫般的粗气,解开了自己西装扣子,敞开了怀。

敞着怀,他略略低头,对着脚下无数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一手拎着帽子,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在车顶上来回转身之际,胸前银表链晃悠悠耀眼,就这样宛如一位王子对自己百姓发表救世主言论那般带着一股自信和愤怒混杂的语气,张其结叫道:

“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一件大事要通知大家,请记者朋友和父老乡亲注意听:自选举以来,各位龙川的父老乡亲对我自由党的鼎力支持、大力协助,让张某感激莫名,虽然我张某人即便当选议员也是要为父老出力、为家乡谋利、让大家共同发财。但是大恩大德我还是深感无以为报,因此在下决定在投票还没开始前就给大家做一点事。来证明我张某人不是市恩,不是把你们的恩情当买卖。而是真心感恩。

大家都知道,我们龙川虽然有几家西学厂子,但工商界的西学刚刚起步,我们的纺织机不是最先进的,我们的机械厂设备也落后惠州几年,我们的汽轮船是二手货;尤其是我们的玻璃!我们所有建筑上的玻璃虽然是西学,但却是最落后的生产技艺,都是透光不透明的毛玻璃!

这是不好的,玻璃就像人心。越透明越好;毛玻璃就彷佛知人知面不知心那样,看得见光,却看不透影,还不如个透风透影的窗户纸呢!

所以为了回报龙川市民,我已经求助了宝少爷联络设备,本人准备贷款投资5万宋元,购买最先进的玻璃设备和工艺,建立可以生产透明如水般玻璃的最先进玻璃厂!

这个厂子一旦建成,将是龙川、河源乃至惠州府数一数二的玻璃厂!销路不会发愁。谁都知道,现在建新房谁家还用窗户糊纸?又土鳖又难看又丢人!谁家不用玻璃呢?而我要做的是最透明、最先进的洋玻璃!不仅龙川,周围地区的人都会来买!”

“我不仅要让龙川人家里踹烂烂乎乎的毛玻璃,给你们用上眼镜、马车窗户玻璃一样透明的上好洋玻璃。还给你们更多的赚西学大钱的就业机会!”

闻听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接着又是大喜:一个县有个西学厂子。从就业、消费到生活质量对本地人好处甚多,大家都有了体会;然而片刻后很多人扭头去看不远处的王鱼家那伙人——这张其结的新玻璃厂完全就是要彻底消灭掉王鱼家生路啊。

张其结高高举起了自己的礼帽。说道:

“我张某人是基督徒,不说发誓。因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承诺:因为最强悍最先进的西学先锋《大宋机械会》将鼎立协助,这个厂子在半年内就可以建成!我还承诺:本着都是教会弟兄的亲情,因为龙川王鱼家玻璃厂经营不善可能倒闭,我不忍看到百十号弟兄失业潦倒,毕竟一个工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家啊!所以只要原王鱼家玻璃厂的工人,直接可以来我这里报道登记:即日起计算工资!每月6元!我养着你们一直到新玻璃厂开工,我养得起,我也愿意养!”

“还有一条:王鱼家给你们4元8角底薪,但是实发4元3角2分,因为他直接收工人十一奉献交给教会。我这个人信任人,所以我不代扣你们的十一奉献,我发全额6元,十一奉献你们自己交!”

说完这些,张其结把帽子扣回头上,两手叉腰撑开西装,踩在车顶上虎视眈眈的默视着脚下沸水一般激烈交头接耳的人群,以及不远处听清了他说话而目瞪口呆的王鱼家。

随着张其结说完后的沉默,人群突然转头跑向瞠目结舌的玻璃厂众人那边,这一次不是叫好和佩服,而是艳羡,人们七嘴八舌的朝那些工人示好:哎呀,你们命真好,王老板厂子刚倒了,张老板立刻又照单全收,还涨工资了!而且不带收十一奉献,意思是心黑的话,可以把十一奉献私吞了。

工人们倒是都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扭头去看身后的王鱼家:张其结这什么意思太清楚不过了,完全是和王鱼家撕破脸了,你做玻璃,我也上马玻璃,这已经是生生的用厂子挤厂子的刺刀白刃战的地步了,但是整个县城谁拼得过张其结啊,那纺织厂简直是摇钱树啊,更何况此刻背后还站了宝少爷;很多人脸上的表情不是仇恨,也不是惊喜,而是伤心——几天前还是比亲弟兄都亲的主内肢体,十年的老伙计,一两天之内就到了在县城里不共戴天的地步了。

另一边的民主党和皇恩大员们凑在马车的阴影下抽烟议论——他们这一次倒不怎么害怕自由党拉票源赢过自己,因为那家伙一次要出56000元(工厂成本和养工人工资),目标单一无比的对着玻璃厂,即便他选不上议员。也不过是击垮仇敌的玻璃厂,自己手下有两个西学工厂。这不是完全的为了选举,钱也称不上全是拉票。简直是私人恩怨了。不过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所以都带着看笑话的意思,张其结再怎么狠、赢得再怎么漂亮,也摆脱不了窝里斗自残的嫌疑,自由党已经折了王鱼家,这是板上钉钉的了,张其结不服气找事还有助于大家收买报纸编排、嘲讽、挖苦这个装模作样的“美国老千”以及他的背后金主——兄弟军火。

这个时候,工人群里的争吵声再度激烈的响起,刚刚带着一脸恐惧和伤心的亲属们不得不跟着自己的工人一起追随王鱼家。此刻张其结突然给了这么好的一条路,很多亲属们再度翻脸,和家人大吵大闹起来。

这一次可不是玻璃厂门口举头四顾心茫然的时刻了,那个时候仅仅是民主党他们给点快钱,这没用,选举后不一样失业吗?大家都想要饭碗,可以端着吃一辈子的饭碗!

张其结给的是饭碗,能吃多少年啊!

而且他还给了高工资,还不代收十一奉献。等于每月多出1元6角,高级工和管事级别的提高得更多,这么多钱已经足够让很多亲属化身魔兽,恨不得用绳子把工人捆了押解给张其结了。因此争吵声大骂声不知提高多少分贝,几乎压过了周围的人声喧闹。

潘近星懂生意,也听明白了张其结的意思。他惊恐的扭头去找王鱼家,却看到这个人又坐回树下。摇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你宁可出5、6万巨款来搞我,却不肯悔改补偿人家?老张你这人在想什么?”

“王老弟。那狗贼他要抢你的工人、还要抢你以后的生意!你不能坐着啊!想想法子啊!”潘近星跳到王鱼家身边,连连摇晃他的肩膀。

王鱼家苦笑一声,说道:“哪家王法也没有禁止人家开玻璃厂吧?他要开,我说什么呢?”

潘近星还想劝说,但是实在无话可说,松开了手,站在那里,脸上彷佛又想哭又想喊。

这时,很多亲属也冲到王鱼家身边,七手八脚的拉着他、摁着他、摇着他,大家七嘴八舌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王鱼家你完蛋了,但是我们家那口子心眼死,不想走,你给说说吧。

王鱼家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潘近星跳到他身前,对工人们大吼:“都安静了!你们老板讲话了!你们总要听王老弟这个君子的话,千万不能做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事!凡事要考虑忠孝啊!不忠不孝那不是猪狗吗?”

说完闪到一边,谄媚的笑着做着请的手势,王鱼家朝前走了一步看着大家,身前的工人和亲属都立刻安静了,周围看热闹起哄的人也安静了,连不远处的民主党和皇恩众人都扔了手里的烟头,竖起耳朵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慢慢的从左到右看了一遍自己的手下、弟兄、朋友,他微微抬起头,大声说道:“玻璃厂的弟兄们,我只说真话。我现在工厂被封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跟着我无事可做;你们谁愿意去老张的厂子,就去吧。但是,不论在任何地方,不论做任何工作,要牢记耶稣的教诲,追随耶稣基督,不要追随这个悖逆的世代,要做光做盐,要时刻思考天上和复活后的事。好了,就这些。”

说完这些,王鱼家挥了挥手,想坐下,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又慌不迭的站直身体叫道:“我还欠各位一周工资,但是工资册被官府拿走了,他们交回来后,回我那里算账啊。”——说罢才心满意足的重新坐下。

潘近星凑近王鱼家左看右看,突然愤怒的大吼起来:“你说的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要大骂张其结狗贼,让手下万众一心呢!你这是在赶自己的人吧?你天生胳膊肘就是斜着往外捅的?”

王鱼家闪着喷来的唾沫星子,惊讶的说道:“我不想赶人….那…那…人家得吃饭啊!说起来,我还欠着他们一周工资呢,他们人多好,还没人提这事呢……..”

既然王鱼家都不在乎,很多人就也不怕伤害这位弟兄老板的面子了,很快,不停的有工人来和王鱼家道别:或握手、或鞠躬、或道歉、或解释。很多人都泪流满面,然后他们就去了张其结那边。

运船到这里的时候。很慢,因为追随王鱼家的人极多;但是人群散去的时候。就如夏秋交叠,繁华落幕,转瞬即可,彷佛眨眼间那般,王鱼家身边只剩了十多个工人模样的人,他们看来即便张其结出了高薪也不想离开王鱼家。

“….9、10、11……”潘近星数了数人头,扭头对着王鱼家吼道:“才剩下11个!白眼狼!全是白眼狼啊!一百多工人,走了100个啊!你们太可悲了!太可悲了!一点忠孝都没有啊,简直是世态炎凉、人走茶凉…..”

“12个!我是厨娘。这是我老公,我们都算工人。”一个粗布衣服打扮的妇女举起粗壮的胳膊插嘴道。

“女人算人头吗?开玩笑!”潘近星竖起双眼狠狠瞪了那女人一眼。

接着他走到寥寥几个人身边,挨个问道:“你们为什么不走?是不是知道了张其结那人毒如蛇蝎,或者你们都是学过孔孟之道的?”

有人竖起残缺的手掌说道:“我就是纺织厂被切断手指后踢出来的,是王长老给我口饭吃。收残废人的只有玻璃厂,我何必再去张长老那里自取其辱呢。”

“我也是,我是江西人,流落在这里做乞丐,王长老像捡小猫一样把我带进了厂子。我害怕去别的地方,别的地方也许有钱,但总不会有王长老这种人。我没有家没用亲人,玻璃厂就是我的家。大家就是我的亲人。我往哪里走?”一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说着说着哽咽了。

“是啊,龙川县我就喜欢玻璃厂,大家都是亲弟兄姊妹。好像一家人那样。别的厂子赚钱多我也不想去。”厨娘的老公拉住了老婆的手说道,他侧头的时候潘近星才发现他左眼球是混沌的。这是个独眼龙。

接着潘近星凑到并肩坐着谈笑的两个人面前,作揖道:“王会计和张工头都没有弃主投敌啊。佩服佩服;而且你们的工资还这么高,真是富贵不能淫,更加佩服…….”

王会计笑道:“没啥好佩服的,我这人懒散,跟着王长老做事习惯了,我怕烦,咱玻璃厂没有勾心斗角那么多破事,做账实话实说就好,省心……”

姓张的工头看了看潘近星,说道:“富贵不能淫什么意思?不懂。你说张长老会给我钱更多吗?那你就错了。张长老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他们都是一天工作14小时,一周七天;独独咱玻璃厂一天工作12小时,周日必然礼拜歇了,下午还有工人主日学校教给识字……以小时算起来,王长老的给的钱一样多,而且张长老怕周日都以礼拜借口请假,工厂里也不鼓励所有人信主,看看他还说十一奉献给私人自己交是什么个意思?诱惑人犯罪吗?”

“原来一个是毫无上进心的懒汉,一个还是懒蛋加神棍啊,周日歇一天算什么优点?比别人少赚一天的钱啊……”王鱼家横了两人一眼走开了,那边还有两个人也不吭声,只是傻笑,一个口水都流出来了,看得潘近星打了个哆嗦。

潘近星对他们点点头,回来对王鱼家说道:“原来懒蛋、智障你也要?怪不得不走!都是歪瓜裂枣!老弟,你心好是不假,但太失败了!”

“什么歪瓜裂枣!胡说八道!都是你我一样的人,死后复活的时候还要做弟兄姊妹的。”王鱼家这时才略带愤怒的瞪了潘近星一眼,伸手进裤袋掏出一点钱来,交给厨娘夫妇说道:“到中午了,去弄点饭菜来,大家凑合一下吧。”

厨娘却不借钱,她说道:“王长老,您看,您遭遇大变,厂子被封,工人也散了,是不是神在借机给你说话呢?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一起禁食祷告呢?为张长老和龙川属灵复兴来祷告?”

“李姊妹,你说的好啊!这不就是神给我们的良机吗?没有厂子也不必工作了,不工作也不担心不吃饭受不了,又有时间又有时机,神赐的禁食祷告时机啊!”王鱼家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树木,大叫起来。

“祷告有个屁用!你们都傻了!你的神有用,就应该直接闪电劈死那个狗贼。或者让他口吐白沫从车顶上摔下来摔死!”潘近星看着不远处车顶上耀武扬威的张其结,牙齿咬得咯咯响。

从树下阴影下看去。车顶上那衣着华贵、风度翩翩的张其结像浑身发光一般,直让潘近星越看越恨。尤其恨的是这个人在夷宋还留着粗大的辫子,一飘一飘的,虚伪到极点!辫子这种光荣伟大的东西是你这种人渣败类可以留的吗?简直就好像面战旗朝自认清国人的潘近星示威一样。

气得无法忍受,潘近星咬牙切齿的跑出树木阴影,鼓足了勇气,推开张其结车辆边围着的记者、工人、闲人还有几个保镖,挤到车下,他抬头仰望着张其结,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张老七。你认得我潘近星吗?明人不说暗话,你做的这些事不怕天打雷劈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你这种人纠缠了,你把王老弟厂子开了,别挤兑人家了!作为回报,我也不要你15…不要你9万了!!!你他|妈|的给我7…..5…..4….你他|妈|的给我两万反洋,我就给你签生死契——声明我绝不认识你!我回清国!再也不来了!!!”

张其结怎么会不认识潘近星呢?事实上从他满脸狰狞的跑过来,张其结就看见了,立刻就心虚的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一直到他非得挤进来和自己对话。

但是潘近星的话激起了围观众人的爆笑声,不要说他这个要求多么的不自量力,光说他要求赔偿时候结结巴巴,数字不停下降就足以让人嘲讽这人的品性——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你自己都心虚啊。

既然潘近星成了众人的焦点,张其结也不好装听不见,于是他只好鼓足勇气伸头看向脚下跳跃着呐喊的潘近星。这委实是他第一次直接和这个人对话。

张其结咬了咬牙,怒喝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一再冒充别人造谣攀诬于我。我都没反告你诽谤呢!你滚吧!”

看张其结毫无给钱的意思,潘近星咬着嘴唇低头然后猛地抬头。带着哭腔叫道:“张老板,行行好吧!你给我一点钱都不行吗?我不要2万了,您给我5000总行吧?您总不缺五千吧,看看,您动不动就可以投资五万建厂啊…………..”

给他一元钱都会证明自己在说谎:自己真的赢了潘近星——张其结强忍着恐惧和内疚引起的刹那头晕,睁大双眼,指着潘近星居高临下的怒吼:“滚蛋!你这骗子!我不认识你,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滚啊!”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你明明骗得我倾家荡产,你反过来收买人证陷害我!你这披着人皮的狗贼!”这个人渣连五千都不给?潘近星怒不可遏,瘦小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挤过两个保镖,完全冲到车下,顺着车门就往车顶爬,流着泪大吼:“张老七,你不还我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车厢里的郑阿宝看到了他的肚子,就在手攀住车厢顶的刹那,郑阿宝猛地一脚踹出,车门弹开,好像老鼠夹子掀飞耗子那样,一下就把潘近星抡在空中。

人群无比敏捷,眼看潘近星手舞足蹈的飞在空中,从人满为患到立刻闪开一片空地,让潘近星实实在在的摔在土地上,在自己砸起的土雾里呻吟着爬不起来,并没有人去扶他,他就好像是个不洁的散发瘟疫的受诅咒者,靠近他的人连嘲笑也不敢,只是惊恐的朝后挤,连碰都不想碰他——因为谁沾上他,谁就是在和郑阿宝和张其结这地面上最有权势的人作对,王鱼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F**k

U!!!”倾身去关车门的时候,郑阿宝还不忘伸头出来朝地上被摔得头晕目眩的潘近星报以国际洋骂。

等潘近星龇牙咧嘴的被扶起来的时候,因为目的已经完全达到,而且有人搅局、记者太多,郑阿宝已经让张其结回来,自由党众人已经开始撤了,潘近星咬牙切齿的要追上去,但是扶他起来的人拽着他不让他追,他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还是王鱼家,他嘴角抽动两下,猛地抱住王鱼家,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起来:

“天啊!这是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

王鱼家搂住潘近星,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前襟,好像是宽慰小孩子那样用手摸着他的头,嘴里只是说着:“别伤心,我们遭遇的都是出于神,而神是良善的,祂对我们有美好的计划……”

潘近星抽搐着小身板,抬起头来,用满是泪的脸对着王鱼家,好像说遗言那样,死活坚持着用泣不成声的声音哽咽道:“….你…放屁…..”

“哎呀!你这人死脑筋呀!”王鱼家满脸无奈的大叫起来。(未完待续。)

232 读心

【选举第6周】周四中午12点

在江边抢了王鱼家大部分工人之后,郑阿宝和张其结气势汹汹的回到纺织厂,并没有因为以财势击垮王鱼家而兴奋多少,因为选情局势依旧非常严峻,若是王鱼家连变穷破产都不怕,不肯跪地求饶的话,自由党还是仅有两个候选人——而今天看他还在当众帮助潘近星,真很大可能不怕穷,无欲则刚,甚至不怕自己找死,这真让人头疼。

踩在因为楼下机器运转而在颤抖的办公室地板上,郑阿宝一边脱下让他汗流满面的西装厚外套,一边看着在办公室里等他们的范林辉小舅子有些恼怒的叫道:

“明明通知了你们,而愣是从头到尾不见范林辉!党在行动,偏偏你们不露头!你们眼里有我没有?范林辉倒底干嘛去了?!”

张其结看起来和郑阿宝对范林辉缺席同仇敌忾,没有替范小舅子辩护的意思,只是沉默着接过郑阿宝外套,替他挂在衣架上,一边也盯着范小舅子。

范林辉小舅子有些害怕的站在那里,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结结巴巴答道:“昨天…昨天…爹,不!是姐夫…姐夫…姐夫吃坏肚子了,拉稀…...李医生不在,他去城外乡下找什么老中医去了…….”

“什么鸟老中医?不怕治死他啊!”郑阿宝咒诅着,自己在办公桌后坐下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满头大汗的齐云璐推门进来了,把手里捏着王鱼家投诚工人名单交给了张其结。看到了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的范小舅子,笑着随口说了一句:“小舅子。上午你姐夫去火车站干嘛?还提着个藤条箱,我碰巧路过看见。出远门吗?”

“火车站?”郑阿宝和张其结同时一愣,而范小舅子看着齐云璐,眼神是既震惊又想阻止还想掐死这个多嘴多舌的混蛋。

“范林辉干嘛去了?”张其结走前两步,站在小舅子身边问道,郑阿宝也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着瞒不住了,范小舅子转过身,也不敢看怒视他的郑阿宝眼神,盯着自己的皮鞋,嗫嚅了很久。最后一跺脚说道:“他….其实….唉,他….我姐夫去京城找李医生去了!”

“找李医生?”其他三个人都吃了一惊,郑阿宝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这选举呢,他跑京城去找李医生干嘛?”

范小舅子这时候却转头盯着身侧的张其结,欲言又止了一番,然后彷佛鼓足了勇气那般,直视着张其结眼睛说道:“张长老,我姐夫说您和王长老都是好弟兄,他不想看到你们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但是你们都比他强,他也说服不了你们,所以去找李医生了,想请他劝劝各位。看看能否大家还是一起做弟兄做朋友……就这样。”

“李医生?反目成仇?”张其结吃了一惊,接着表情变得又痛苦又委屈,他摊开手说道:“这几天发生的事老范难道不是亲眼目睹吗?是我要反目成仇吗?是姓王的疯了一样背后捅我!”

范小舅子再次低了头不敢吭声了。

办公桌后的郑阿宝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发出一声嗤笑,嘲讽般说道:“真有本事。这么大人了。还好像小孩离不了娘一样……李医生?他能影响这战争吗?切!”

说罢恨恨的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叫道:“要么一言不合。就疯了一样叛变了;要么连个屁也不放,自己大摇大摆去京城了!我家的自由党真是比菜市场还自由啊!这是个党吗?我去外面一天一分钱雇几个短工,都娘的比你们听话!不行,我一定要给你们找点紧箍咒戴上,这太不像话了!”

范小舅子偷眼瞧了瞧郑阿宝,不敢说话了;张其结带着丢了脸的表情看着范小舅子,也不想说话;齐云璐乖巧,不愿插嘴,就眼珠来回乱转。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嘴里骂骂咧咧的郑阿宝,刻意的加重了动作幅度,咣咣的摔本子砸烟灰缸发泄心里的愤怒,让其他三个人更加的心惊肉跳。

这时,兄弟军火的一个职员进来,对郑阿宝鞠躬后小声说道:“老板……”

郑阿宝正在气头上,吊起眉毛没好气的吼道:“又他娘的怎么了?”

那职员看起来比龙川候选人更习惯了这位爷的态度,波澜不惊的回道:“老板,管家老爷杜先生来了,要见您。”

“老杜来了?他来龙川了?”郑阿宝闻言一愣,满脸惊讶。

这时,门口站了一个高个中年人,站在门口的齐云璐谦卑的朝里墙角闪开一条路出来,扭头去打量对方:只见这个人四十多岁年纪,留着山羊胡子,一身华贵的褐色西装,手里捏着帽子扣在胸口,手指上一颗钻戒被褐色的帽子衬得很显眼;但是脸皮却不像他衣服显得这么富贵,他满脸褶子,皮肤很黑,看脸倒像个出苦力的人;个头也挺高,但他微微躬身弯曲手臂在胸前的动作却显得非常自然,就好像腰肢和长大的四肢像西洋吊线木偶那般是可以拆卸的那般,让人看到他就感觉这个人也许可以轻松的折叠四肢和腰装进四四方方的小箱子那样。

这个人提着个小箱子站在齐云璐身边,眼睛只看着郑阿宝,表情关切的说道:“小爷好。龙川简陋,您怎么睡在这嗡嗡吵的工厂里?睡得可好?我带了安眠的药物来。”

“好好好。老杜,这么大热的天你从京城跑过来?事先也不通知我一声?”郑阿宝在桌子后站起来,很和蔼的说道。

“大爷和老太爷挂念您呢,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杜管家咧开嘴笑了。

郑阿宝从办公桌后面踱步出来,指着前面的椅子说道:“老杜赶紧坐。歇歇。”

也听明白这是郑阿宝家的管家了,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这种大商人的管家了,那肯定算心腹啊。龙川几个人都赶紧以待客之理忙活起来:范小舅子闪到墙角,让开通道;张其结上去行礼,接着大叫自己仆人上冰镇酸梅汤消暑;而齐云璐殷勤的要去帮着杜管家拎箱子,但对方却笑着推开了他的手,看来箱子是不会离手的。

让管家坐下,郑阿宝和他眼神对视了一下,立刻抬头叫道:“我们要叙叙家常,你们都出去。听好了,现在我不见客了。我谁也不见,不要打扰我们!都出去,关好门。”

大家都离开之后,杜管家放下箱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拉了拉门,再次确认门已经关好。

看管家的动作,郑阿宝说道:“老杜,没事,这里很吵。你到我办公桌前来说,外面绝不会听见的。”

“小爷,那就好。”老杜颠颠的跑过来坐在办公桌前面,满脸紧张的小声说道:“小爷。大爷让我来问问您,选举最近有没有出事?”

“出事?没有啊!”郑阿宝闻言一惊,虽然他从管家突然来临已经猜到京城有事。以他这么成功的营销专家身份,家里怎么会像小孩一样不放心他?来就是有大事要商量。但没想到京城他哥居然是关心这个,他惊讶的反问:“我哥听到什么风声了?出什么事了?”

老杜手肘压在桌子上。头朝对面尽力伸去,极其小声的说道:“报纸上全都是关于龙川选举的头条,您做了什么我们都知道,不过我们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但您知道陛下对龙川选举极为关注,这是陛下目前最关心的大事。所以从您亲临这里领军自由党之后,大爷就在京城四处活动,启动一切关系,来监测朝廷的反应。”

“什么?!难道朝廷那里有什么不利于我的说法?李玉亭有活动?”郑阿宝也手肘压在桌子上,和老杜一样的姿势,简直好像两个小孩在头凑头下象棋那般,不过此刻他表情刹那间变得惨白。

老杜也现了一个害怕的表情,说道:“大爷也不能确认,所以连夜派我赶来龙川问问您。”

“到底怎么了?!”郑阿宝急急叫道。

老杜声音放到极小,以致于在这个充满楼下机器轰鸣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就好像游过噪声海洋的透明小鱼那般微小和不起眼,他说道:“您从选举开始呢,陛下对您一直好评不断,连续夸奖你得力,这个我们已经通过电报和信使告诉您了。但是昨天大爷找了借口去面见圣上,倒没想别的,就是顺路想看看陛下的反应……..”

“怎么了?陛下说什么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郑阿宝身体哆嗦了一下,额头上竟然出现了冷汗,嘴唇都罕见的变成了翕张,彷佛是一个孝子向诊断了自己病重老父的大夫询问那样,带着既不想问又不得不问的恐惧。

老杜答道:“倒是没什么,一切正常,陛下还总是哈哈大笑:说你很努力,很有创意,选举玩得很精彩,让他组一党是选对人了……”

“你他|妈|的直接说重点啊!”郑阿宝愣了一下,突然嗓门提高了几十个分贝,气急败坏的大吼起来,如同耳边爆炸了一个爆竹,让没有防备的老杜仓皇的闭上了眼睛,手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

接着他讪讪的放下手,点了点头,对郑阿宝继续小声说道:“大爷从皇宫出来后,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琢磨了几个小时,午饭都没吃,就是挨个词挨个句子的回忆陛下的话,他发现一个不妙的地方:以前陛下若是对你满意,他对你的称呼是‘小宝’;若你让他龙颜大悦,他对你的称呼是‘这小流氓’,比如你搞死钟家良的钟二仔,那次陛下说的那样;但是这一次,大爷说陛下对你所有的称呼都是‘他’和‘郑阿宝’;仅仅有一次是说到‘这小流氓’,但说的时候,他还拿手遮住了嘴摸胡子,刹那间看不清表情……..大爷让你回忆下陛下对你称谓和他对你态度的关联,若是昨天这样,是不是有点疏远的感觉?是不是你最近做了什么。陛下有点对你不满意?”

郑阿宝瞪着惊恐的眼珠子,把身体慢慢朝回撤。慢慢的坐实了椅子,一手摁住了嘴。另外一手彷佛是一只迷途的蜘蛛在雪茄盒子里哆哆嗦嗦爬了半天,愣是没有捏出一根雪茄来。

老杜等了好一会,看郑阿宝眼神迷离不定,有些着急的自己说道:“您最近做过的事也可以捋一捋,今天周四,周三报纸所有头条都是你手下那个姓张的是个老千,是不是这件事?”

“太快了吧?理论上陛下周二由赵金那人发电文得知此事,24小时不到,陛下就可以不满我?不满我什么?我这件事做得很漂亮。绝没有违法,也没有武斗,简直是天衣无缝!任何人都抓不到任何把柄!还把张其结的事缩小了十倍,区区几千元谁放在心上?已经刻意的登报寻找那个编出来的受害者了,从基督道德标准上也没有任何的污点…….这种事我不是经常做吗?谁能捆住自己手脚和洋人和李玉亭斗?李玉亭更黑……….对……他更黑,手下竟然是个帮会分子!比我手下那商业精英的老千差远了啊……..”郑阿宝还在哆嗦的拿雪茄,仍然没有拿出来,每句话都在反驳老杜,但是从语气上却显得极其惊恐和无助。好像在自言自语。

“漂亮?缩小?黑?”老杜皱了下眉头,问道:“那么也就是说在报纸上报道的张其结事件之外,您进行了操作?”

郑阿宝看了看管家,长在胳膊上的那只“蜘蛛”好像终于找到了路。抓起了一根雪茄,郑阿宝拿着雪茄并没有抽的意思,他看着管家说道:“当然进行了操作。我控制了河源监狱的人证。”

管家并不惊讶。彷佛这件事是和如何做一道鱼香肉丝那般自然,他点了点头问道:“那么您操作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哪个链条会泄露情报给外人?”

“人做事怎么可能不留痕迹?”郑阿宝大叫起来,他有些对质问不满那样的说道:“涉及的都是些下层小吏和流氓。谁会在乎他们?”

接着他抓起火柴盒,在手心里慢慢捏成了团,咬牙叫道:“其实我还可以做得更漂亮,连人证都不会有,不过被龙川一个疯狗搅局了。”

老杜神色平静的问道:“那么这件事会不会影响陛下对你的观感呢?”

“怎么可能?!要是畏手畏脚,我们连一条枪都不会卖出去!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们不就是这样效忠他的吗?他可不是教条先生!”郑阿宝厉声叫道,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管家,把雪茄叼在嘴上,揉开手里的火柴盒,抽出一根火柴点上雪茄,吐出一口烟后眯着眼对老杜问道:“是不是大哥反应过度?疑神疑鬼?陛下称谓改一下就上心了?也许是陛下报纸看多了,顺口说出来的。”

老杜毫不在意主人的略带讥讽,他正色说道:“陛下这个人心思很难猜,而且习惯性的隐藏自己态度,所以大爷不得不非常上心的记录研究陛下心性,什么都不敢疏漏,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另外那一天还发生了两件事,让大爷坚定了晚上派我上火车过来问问你的决心。”

“什么事?”郑阿宝嚣张的表情立刻消失了,把雪茄抽出嘴唇,问道。

老杜答道:“中午时候,大爷去找了宫廷的侍从谋求更多情报,他说道:‘陛下要求分类张其结事件的报纸,那些报纸被特别的放在陛下御桌上,不让收走。’下午,宣教司的朋友来报信,说陛下在接见了大爷之后,立刻前往宣教司总部,这是一次突击视察,嘉奖了宣教司为了选举特别成立的《选情情报小组》。”

说完这些,他抬头看着有些吃惊的郑阿宝,说道:“假如陛下对您有不满,假如这件事和他视察宣教司选情小组有因果关系,两个假设成立的话,也许可以推断,陛下有别的情报渠道知道了你操作张其结事件的详情,而他对你这个操作不满。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因为陛下对选举很重视,而选举定在龙川,本身也可能说明陛下除了朝廷、报业的第三只眼睛宣教司对这里有掌控的信心。否则不可能在两眼一抹黑的地方进行这种大实验。”

“F!U!C!K!”郑阿宝愣了好一会,咬牙切齿的崩出脏话。抬头好像申辩那样说道:“他不应该不满,我没有做过分的事情啊!”

老杜平静的说道:“其实大爷也猜到你肯定操作了某些事。因为选举和我们做生意竞争完全没有区别啊。现在京城以选举为时髦,从上流社会到底层人都津津乐道,书店还特意分类了选举类书籍,大家都认为要从民间发售英法美那种大官了,是新学来的捐官模式。是不是陛下认为议员必须信仰道德纯正,和官吏要求一样呢?要是张其结是个赌徒的话,他能符合官吏标准吗?这种捐官程序下,陛下和朝廷可是不掺和的,也就是说他可以逆着朝廷的标准做官。陛下是不是不满这个?”

“这天下谁是干净的?”郑阿宝又不忿又无奈的搓着牙花子说道:“官吏收钱的多了去了。老张虽然就是个老千,但是那是他做美国人的时候。法律都管不了这事,我能怎么办?任由对手搞死我的候选人?这样搞,谁娘的能当选议员啊?!非得找民主党那种天阉?”

“那也许是陛下对你操作手法不满。”老杜说道,语言也没有留情,这就是他来的目的:“大爷让我问你:假如陛下有可能不满,你是不是可以弥补这件事?”

“怎么弥补?”郑阿宝吊着眼睛问道。

“切割张其结?”老杜以问句的口气答道。

“唉,我能不懂这个吗?但是切割不了,本来我现在就只剩下2个候选人了。再踢掉一人就只剩一个了,这未选先输了!丢人丢大了!这样一来,怎么去和周开源他们交代?自由党大旗能不能放在我们家手里就难说了!再说选举也投入很多,真的是劳心劳力。我都感到心力交瘁了,我实在不想在还剩一周多的时候,再砍掉自己一只手啊!”郑阿宝叹道。

“大爷特意说了:‘和选举比。还是家族生意最重要;而家族生意最关键的是要讨陛下欢心。家族生意可以冒险,然而在陛下欢心这点上一定要以安全为唯一考虑和追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特别让我给你说这句话。”老杜慢悠悠的说道。

郑阿宝呆呆的看着管家。好一会,他把雪茄慢慢的放在烟灰缸里。沉重的说道:“我明白这一点。但是你转告大哥:现在张其结也已经没有切割的必要了。我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张其结彻底没有任何污点了,我给他做到的。”

“这怎么讲呢?”老杜疑问道,不过表情却没有惊讶的意思。

郑阿宝从烟灰缸里抽出雪茄,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抽了一口,对着窗外吐出一口白烟,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的人还在河源呆着,就是要确认一件事。昨天河源那个人证被带走了。按我的效率,今天他就应该回到河源监狱,然后在采石场失足摔死,或者就在监舍猝死。这个人证一死,即便要指证张其结也绝无任何可能了,而指控我也不可能了,报纸上的一切谎言都变成真的。我也没法改变这一切,发电报阻止都来不及,也没有必要。”

老杜摇了摇头,确认了这个事实,他抬头看着郑阿宝的背影,说道:“那就没有办法了。你做掉钟二仔和钟家良做掉李广西两件事,都让陛下龙颜大悦,那希望您可以再接再厉,继续做这种事来弥补一下可能的陛下君心吧。”

“那是,我反正一定要搞死翁拳……”郑阿宝悠悠的说着,突然他住口了,手指擎开雪茄,半个身子朝前伸出了窗户看着纺织厂厂门,嘴里惊叫道:“这家伙怎么回来这么快?事情这么快就办成了?”

说罢自己转身冲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大吼道:“老李回来了,让他上来!”

3分钟后,兄弟军火的一个经理汗流满面的进来办公室,对郑阿宝惊恐的汇报道:“老板,河源事情有变。李局长对我说:他们刚下火车一到治安局,黄老皮就被宣教司的人以手令解走了!我又打听了了不少官吏,据他们讲,宣教司说这是选举涉案人员集中京城的惯例,也就是说朝廷插手,黄老皮的事我们做不到了。所以我赶紧尽快回龙川朝您汇报此事!”

郑阿宝面无表情的瞪着这个手下,不发一言,挥手让他出去。手下出去后,郑阿宝才一脸崩溃的表情的坐到了椅子里,只是喘气,喃喃道:“涉案?不应该啊,这不是涉法律事件,黄老皮凭什么也去京城呢?”

“看来,陛下果然是专注张其结这个人这个事。应该立刻切割!”老杜叫道。

“切割他的话,我会自己打自己脸的!”郑阿宝抬头叫道,他拿过一份报纸敲着满脸愤恨说道:“钟家良、李玉亭乃至民间报纸这群狗都会蜂拥而上咬我的!说谎只要能骗人就是对的,即便抓住不要紧,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一旦承认,他们以为你软了,就会踩死你的!只能硬挺,不可服软!这群垃圾!”

“那怎么办……咱们出入火场的人身上怎么能带着炸药包?”老杜也显出了仓皇失措的表情。

“我…..”嘴上说硬挺,但脸上表情却完全不硬,郑阿宝手哆嗦着死命的捏着自己太阳穴。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敲门声,接着郑阿宝的秘书不待回应,自己打开门冲了进来。

自己还没叫他进来呢,这混蛋就自己进来了?

正在恐惧和无助交织上的郑阿宝立刻迁怒了,他火冒三丈的站起来,朝手下走去,吼叫道:“谁叫你进来的!我说了不让人随便进来!你是聋子吗?”

说罢手已经挥了起来,马上就要一个大耳光把这个畜生打个满天星。

但是那正鞠躬致意的秘书一边惊恐的看着怒发欲狂的郑阿宝,一边强忍恐惧用颤抖的手把手里一物举在头顶,高喊道:“老板!我知道!知道!但不得不……”

一看那东西,郑阿宝彷佛被瞬间冻住了,就保持着身子后仰、一手挥开、脸皮狰狞的表情动也不动,只有眼球对着那东西在惊恐的颤抖,管家凑过来一看,也惊叫起来:“他们怎么也来了?”

那东西大小和本书一样,像个请柬又像个西餐厅菜谱,外面是昂贵的红丝绒做封面封底,打开之后,里面只贴着一张纯银薄板,那银板上头有精美的十字架,边角处刻着细致美丽的花纹和飞鹰图案围绕,但中心只有镌刻的拳头大小一个字:

“庄”。(未完待续。)

233 帮忙

周四这天中午近1点的时候,因为天气,行人都避开了无遮无拦的大道,顺着阴影前进,占地宽大的纺织厂因着这个原因,虽然其实人流不息,但暴晒阳光的大片空地却显得空荡荡的,只有工厂门房前巴掌大的阴影里挤着四个人。

烈日炎炎之下,路过纺织厂的路人就看到,郑阿宝匆匆的工厂主楼里冲出来,白色的丝质衬衣被阳光一打亮得耀眼,如同一个光球那般朝前滚动,他一边跑一边穿着厚重的西装,脚下趟过地面上因为炎热而水流般升腾翻滚的热空气,一路直直跑到工厂门口,对着那四个人又是点头又是堆笑,还伸手拉住其中一人的胳膊,笑得看不见眼睛了。

这四个人看着倒都是普通,既不是这些天在县城里耀武扬威的西装革履,也没有金发碧眼的洋人,四个人都是汉人,三个人穿着丝绸短褂长裤,一个人着了身布袍,全是布鞋,唯有手里一把黑色木柄遮阳伞算是西洋文化来的。

这样的人在县城里一抓一大把,也许是小商人,也许是小记者,也许是外地来的游客,但不论是哪一类,总不至于让郑阿宝这样的人亲自这般跑出来迎接。

郑阿宝这么殷勤的来接他们,四人也没有震惊得屁滚尿流,他们很自然的说说笑笑的和郑阿宝一起朝楼里走去,有人还拍着郑阿宝后背,彷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只剩下门房里的工厂看门员把头伸出来,一路盯着看。满眼的不可思议和疑惑,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这么兴师动众的自己跑出去接人。也早已惊动了张其结、齐云璐他们,毕竟宝少爷今天还没吃午餐呢。大家都饿着肚子等着,孰料他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这一次竟然跑出去接人了。

站在门口阴影里看着郑阿宝小孩一样哈哈大笑和那几个人聊着什么过来,张其结走上去,未说话已经先弓了腰,手微微伸出,准备握手,问道:“宝少爷,这几位先生怎么称呼?”

尽管四个人其貌不扬的很。但宝少爷的举动说明了一切,张其结自然是心理做好了以卑见尊的准备,不料想,郑阿宝答道:“这是我老朋友,《湘江新闻》的几个记者。你忙去吧,有事我叫你啊。”

也不搭理张其结,自己迎着几个人上楼了,把个没心理准备的张其结晾在了那里,保持着准备握手的姿势头却反扭着追着他们的背影看。肚里一直琢磨:“湘江?湖南?占领区和清国的界河?记者?记者值得你大热天的这么殷勤的亲自出去接?”

一进张其结的办公室,有人笑了起来:“哎呀!这不是老杜吗?你也在啊!”

“赵爵士好。”管家老杜笑得灿烂,看起来和来人很熟悉的样子,此刻屋里他已经叫人送来了一盆凉水。自己胳膊上搭了毛巾,以熟练的下人动作挨个递拧干的湿毛巾了。

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满头的热汗,几个人在椅子上坐下。都扭头打量郑阿宝简陋的起居和办公室,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小宝,你怎么这么艰苦呢?已经住到工厂里来了?”

说话的这人是里面唯一穿长袍的。他是个高个瘦子,白净面皮,精心修了个一字胡,两眼细长,平常时候和笑得时候差不多,都是两个放光的眸子在眼缝里唰唰的滚动。

郑阿宝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这位前面,笑着说道:“龙川又小又破,哪有什么合适的地方。”接着好像想起什么来,急急问道:“赵大哥,您什么时候来龙川的?怎么不通知小弟一声,我作为半个地主,当要为您接风洗尘,像这样您拿着请柬来找我,真是折煞小弟脸皮了,以后在京城酒会上说出去,小弟没脸见人了!”

姓赵的含笑不语,杜管家走上前来,挨个收了毛巾,关切的问道:“各位大人可否吃了午饭?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先?”

“别忙活了,吃过找你们的。我们前天就到了,先看了看选举热闹,委实挺不错的。”姓赵的说道。

“您还微服私访啊!”郑阿宝笑得好像个孩子,接着又问:“那大哥您几位住在哪里?”

“别提了,我们朝两个记者转包了一个还算敞亮的院子,在龙川站旁边,”一个短褂布鞋的人答道:“挺破烂的地方,不过有六间房一口井而已,这一周收了我们10元。了不得啊,即便在京城,租个比那大十倍、二十间房子、有轩有圃、广植花木的宏伟旧式样宅子,一年租金也不过80到90元,这里?好么,十天就开价10元,也没辙,总要住的。就租下了。”

“10天?各位要长住?在这个鬼地方长住?这里人满为患了,都被选举弄的。”郑阿宝笑了笑,接着看向姓赵的问道:“赵大哥,您刚刚还不让我给别人说您的身份,您来这难道专门是看选举热闹的?”

姓赵的扭头四下看了看,说道:“这说话方便吗?有些事要给你讲讲。”

“好好好!”郑阿宝连连点头,接着扭头对管家说:“老杜你去弄壶茶来,另外交代手下认识的不要乱讲,伺候赵爵士一行的任务给你了,别人不许进来。”

“是的,小爷。”老杜说完,扭头开门出去了,抬头一看,张其结、范小舅子、齐云璐等一群人都贴在走廊里等着,他说道:“张先生,你能给我们送点茶水来吗?”

张其结立刻应了一声返身下楼张罗茶水去了,齐云璐走过来,陪笑着先问问需要帮手吗,然后又问道:“杜大管家,屋里的人是谁啊?”

“记者。我们家小爷私人好朋友。”老杜答道,肚里却说:“你是不会知道屋里那几位是谁的。也不可能在报纸上见过。因为那都是军方的人。”

郑阿宝在屋里肚里也有些紧张,不知道面前这几位不速之客来干什么?但有一点。他们既然这么隐蔽的来龙川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看热闹。因为来人身份太高了。

领头姓赵的,京城人,大名赵镇夺,头顶男爵贵族之衔,公开身份是《宋湘省鹰翔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也就是在湘江以东宋国占领区同清国做各种贸易的商业公司,这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便那个公司算宋湘省地区最大的贸易商业公司也不过如此,若他仅仅限于此。不可能拿到贵族头衔,更不可能让郑阿宝在面前装得像个乖孙子一样。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帝国皇家陆军大将庄立忠伯爵的妻兄。

庄立忠是帝国开国元勋、陛下陆军爱将,但是他是个孤儿,是神军入粤之时,在路上捡来的孤儿,自然没有亲戚,因此通过联姻和庄立忠建立了血缘关系的大商人赵家,无疑就是庄立忠的唯一的亲族。

当然当年联姻的时候,赵家的心态完全就是被这伙太平军匪类给堵在广州了。为了家族存亡,就扔了个女儿出去交给匪徒们像货物一样拣选,像赎金又像献祭,赵家太爷已经悄悄的把这个女儿从家谱上划掉了。当成没这个欺师灭祖的女儿。

然而很快,这个家族就发现自己捡了宝,自己这强盗般的女婿实在太厉害了。是贼酋的心腹爱将,没几年竟然变成整个家族都靠着这位没有辫子的女婿支持了。全家都鸡犬升天了,庄立忠还走关系给自己大舅子搞了个虚爵贵族头衔。就是这位赵镇夺。

这几年,庄立忠家族在生意上的代言人就是这位家族长子赵镇夺,而庄立忠作为帝国陆军举足轻重的军头之一,是军火商不能不倾力巴结的对象,而能代表他利益的人,别说以一张银制名片就让郑阿宝出门迎接,让他跪下擦皮鞋都可以。

“赵大哥,您来找我具体是什么事呢?只要小弟能办到的,您开口。”郑阿宝有些紧张的说道。

赵镇夺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声明一点:我这次来,不仅代表大将的意思,也代表窦大帅的意思,一句话,我代表陆军来请你帮忙。”

“还有窦大帅?陆军?”一瞬间郑阿宝眼珠翻白,实在想不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在展开激烈搏杀的莫名其妙的选举中,竟然陆军来找自己做事?这简直是做梦也想不到。

“别说帮忙,陆军就是我的亲人,我看窦、庄两位大帅如我的父亲,您直说!直说!”郑阿宝紧张得音调都变了。

赵镇夺毫不动容的点点头,郑阿宝这套说辞对他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他说道:“这些日子世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普法战争,普鲁士击败法国;另外一个就是我国在选举。”

“知道啊!这……难道你们要换装后膛枪,像普鲁士那样?要招标?因着陛下的远见卓识,我们兄弟军火在五年前就开始购买专利试验试制各国后膛枪,在很多方面都取得了巨大进展…….”郑阿宝一愣,然后滔滔不绝起来。

赵镇夺笑了起来,挥了挥手说道:“招标是没有的。也不是来调查你们新式枪械研发,我想谈的是铁河。”

“铁河?那不是宋右铁电做的吗?这和我们…….和选举有什么关系?”郑阿宝满脸疑惑,兄弟军火可不造铁轨或者火车头,不知道陆军军方是什么个意思。

“普鲁士战胜法兰西轰动世界,而我们军方已经总结了普鲁士在军事上得胜的几个要点,能学习的技术性东西有三点:一是兵役制度,让其全民皆兵,兵源源源不绝;二是参谋部制度,相当于军队中的内阁,极大的帮助君主管理领导战争;第三个就是发达和高效的铁河系统。”说到这里,赵镇夺竖起食指表示不屑的摇了摇手指,说道:“而我们铁河只有区区500公里,不过是人家欧美强国的一个零头,这肯定不行,没有铁路加强的补给能力。现代化陆军无法真正成型,铁路不仅在军事方面意义重大。对于国家政治经济方面也是如此。它就如人的骨骼一样,骨骼健壮粗大。做什么都事半功倍;相反假如骨骼瘦小细弱,做什么都事倍功半。我国应该大力发展铁河,受益的可不只是陆军呢。”

“对对对,我非常喜欢铁路。”郑阿宝嘴上说,脑海里想着的却是对方民主党里方秉生那张可恶的四眼脸,真不知道陆军要干什么。

看得出郑阿宝没有懂,赵镇夺伸过头去,放低了声音小声道:“朝廷已经召开了相关高层会议,商议如何学习欧美强国的铁河系统。在最近的一次会议上。陛下提出了一个新名词:铁河大跃进。”

“铁河大跃进?那是什么意思?”郑阿宝瞪大了眼睛。

赵镇夺眼里闪过一丝寒光,那是看见鹰看见猎物时刻的表现,他小声说道:“这是一种国策朝基础建设倾斜的新思路:具体到操作上,就是在五年或者十年之内,投入以亿两为单位的白银,修建遍布大宋国的骨干铁路网。”

“亿两白银?!”郑阿宝瞳孔也收缩了,然后他笑了起来:“好啊!五年之内,我们英勇的皇家陆军就可以闪电疾风般的从帝国这头移动到另外一头,真是名正言顺的飞将军了!贺喜各位!”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赵镇夺不满的打断了郑阿宝。说道:“铁河大跃进涉及一亿到两亿的投资,而且各国铁河盈利能力都极其强大,几乎是有赚无赔的,而这么大的一块肥肉。有人居然想私吞,还妄图把呼吁号召铁路最力的陆军军方踢出去!没有普鲁士难以置信的击败法兰西,能有铁河大跃进的思路吗?普鲁士可都是陆军为主啊!我们虽然没打败拿破仑三世。但不也是陆军吗?一句话,普鲁士陆军的胜利。就是我们大宋陆军的胜利!有这种独吞想法的人渣太混账了!”

“独吞?陆军能掺和铁路吗?”郑阿宝瞪大了眼睛。

赵镇夺咬牙道:“当然能掺和!我们陆军也和欧美联系甚密,不缺渠道引入科技和人才。假如朝廷许可,眨眼间我们窦大帅、庄大将就能成立若干铁路公司,分掉朝廷的投资大肥肉。然而偏偏朝中奸党无耻,靠我们呼吁鼓吹造声势,在分钱的时候却又想踢开我们!有人坚决不许新铁路公司成立,一定要朝廷主持投资,交给宋右铁电等原来的大公司垄断修建和经营,无耻小人!”

“我明白了。”郑阿宝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心道:陆军这些大人们想发笔大财啊,找自己亲戚修铁路?简直自己家族的产业也跟着西学升级换代了,陆军这伙大人也非常时髦啊。他接着问道:“谁反对?为什么反对?朝廷没有那么多银子投入吧?”

赵镇夺点点头说道:“你说到点子上了,朝廷确实拿不出上亿的钱来,唯一可能急剧敛财的新税收模式不过就是对商业征税的厘金过路费。而陛下爱民如子,特别厌恶清国厘金这种赚钱的收税方式,屡次说厘金过路费是经济血管里的脂肪瘤,一开始能赚,但朝廷部门往往可增不可减,一旦开了先例,若干年后,怕是厘金的钱大部分要养收厘金的官吏,只肥了官吏,与陛下自己和百姓都无益。

既然不许收厘金过路费,这么大笔投资只能靠朝廷征收新的铁路税、朝民间发行铁路国债、朝洋人借款来支持。这就让某些文官奸臣利欲熏心,动了歹念!

反对成立其他铁路公司分羹最力的就是工部大臣徐穿越,此人坚持:铁路贯通全国,每个节点每个车次都需要全体调配一体管理,若有不同铁路公司,标准难以兼容,有碍效率和安全;因此他坚决要求朝廷筹备国债与贷款,由工部管理监督,由朝廷特许的大公司修建和管理经营,其实就一家:宋右铁电。

毫无疑问,这奸臣收了宋右铁电翁建光那狗贼不知多少好处。另外,徐穿越此獠也觊觎空悬相位,想想看,若是他得逞,就等于在五年到十年间,手里掌控了上亿两的资金,谁握着钱谁就有真正的权力,足够让他砸出一片奸党干儿子。拥戴他爬上相位,起码也将拥有不可小觑的权势。”

“徐穿越大人也觊觎相位?不是宋德凌大人据说最得圣上欢心吗?”郑阿宝问道。

赵镇夺摆了摆手。说道:“宋德凌大人是朝廷开放商人做官窗口时候进入朝廷的,那个窗口很短。因为有面试,很快就有了大量的腐败和黑幕;陛下为此杀了好几个管面试的官员,几年后还是改为笔试定终身,因为笔试可以操纵的腐败和黑幕较少一点。所以宋德凌大人的同年和同类较少,而徐穿越是笔试考上来的,和后来的笔试科举官员都以文人自居,暗地里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排挤宋德凌这些少数的商官派;所以也可以说,朝廷里文官败类太多了!真想排枪全打死这群人渣!”

“擦!你们也就是看他们挡了你们的财路而已吧?”郑阿宝肚里不屑,脸上却做同仇敌忾状。叫道:“我最恨自称文人的傻货!他们懂个屁啊,就会写毛笔字和拍马屁而已,不懂军事、不懂经济、不懂体育、不懂外文,既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没有信仰道德,骨子里全都是清国毒草那一套,一窝的儒家败类,让人恶心作呕!”

但是郑阿宝也无意和徐穿越真正结仇,徐穿越管着工部。在引进科技和税收上还是非常照顾这些大军火商的,文臣和武将对于郑阿宝而言不过是干妈和干爹的区别而已,他想了想,对面前的赵镇夺劝说道:“赵大哥。也不一定非得走朝廷路线,可以去找找宋右铁电那几个公司,看看能不能入股。你们是皇家陆军。没有你们守卫国土,修再多铁路都要扔给清国禽兽兵蹂躏啊。”

赵镇夺满脸厌恶的叫道:“别给我提翁建光那个人渣。这家伙是个脑子里全是钱的乡巴佬!言必称洋药行会和钟家良。听那意思,是想把自己的公司变成洋药行会那种金山。但是他能和钟家良比吗?人家钟家良是陛下还没有打海京之前就提着脑袋投奔了。那时候和法兰西的生死线外交全是他领着未来的外交部大臣萧祖业做的,那是真正的开国元勋!

翁建光算什么东西呢?哦,修铁路的钱全是朝廷给他弄来的、洋人技术员全是朝廷给他请来的、铁路管理人员全是朝廷出钱送出国培训的,他尼玛到底在铁路上干过什么?就是找点苦力运土修地基、欺负欺负几个刁民而已!还被刁民打得抱头鼠窜,就在龙川这里,那次还不是安南雇佣军替他们摆平了?安南雇佣军还是我们给他们训练出来的呢!!!

一句话,翁建光就是个乡巴佬黑老大,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我们看陛下有铁路大跃进的计划后,还真的屁颠屁颠的找翁建光好好商量去了,看看能不能他给一部分股票,毕竟这个计划要是能成,少不了我们陆军给他摇旗呐喊啊!

你猜怎么着?这个家伙吭哧吭哧的和娘们一样,说了半天,竟然是一张股票都不想让出!他竟然想吃独食啊!

天下有这种事吗?竟然想我们陆军给他白出力,他吃独食?他是不是疯了?!

他妈的!忘恩负义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傻货白眼狼!”

“弄死翁建光!妈的!现在我听到民主党那群王八蛋就气得哆嗦,真的是一群毫无廉耻的阉党,恶心死我了。”郑阿宝终于真情流露了一次。

赵镇夺跺脚道:“说得太对了!民主党也不是东西!因为海军护送他运送鸦片、靠他联络购买舰船,钟家良一直和海军那群胸无大志、无意统一、专门拖我们陆军后腿的白痴站在一起,那就是个老汉奸,这次他也列席铁河大跃进高层会议了,悍然支持徐穿越一伙。”

“那老鸦片鬼什么个打算?”听陆军军方破口大骂民主党,郑阿宝终于感到舒服了,站起来抱起雪茄盒开始分雪茄。

赵镇夺在手下的火柴上点燃雪茄,轻门熟路的深深抽了一口,说道:“他有什么打算?继续做汉奸呗,坚持不懈的做汉奸。”

“怎么讲?老钟有新花样?”郑阿宝哈哈大笑起来。

赵镇夺说道:“他新成立了民间银行宋商银行,但是也不过就是洋人资金进入大宋牟取吸血的隧道而已,若是徐穿越得手,他的宋商银行作为陛下明言要保护和鼓励的产业,肯定能从铁路大借款中分到一大块,其后就是招揽他那些洋人狐朋狗友,调集大笔资金进入我国,安心抽利息呗。妈的,想想,只要你有钱放贷,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年几万几万银子的收入!银子能自己长出来啊?还不都是大宋子民的民脂民膏啊!银子都被洋人赚走了,我们怎么办?”

郑阿宝苦笑了一下,吐出一口烟圈,小心的问道:“听起来汉奸这一派势力很大啊,军方什么打算呢?”

“这不来找你帮忙吗?”赵镇夺抬头一笑。(未完待续。)

234 大话

“我?”郑阿宝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我在这个鬼地方,和一群土鳖刁民打交道,我怎么帮啊?”

赵镇夺严肃起来,郑阿宝也赶紧坐得板正,好像学生听老师讲课那样竖起耳朵,只看着赵镇夺的雪茄随着他的手势在空中飞舞着,划出一道一道的白烟,宛如战场上乱射的炮弹轨迹,这在听不见声音的硝烟弥漫中,赵镇夺讲道:

“陛下就是要我国全面神圣化,一句话,学欧美弟兄。选举就是政治西学东渐,欧美弟兄那一套随着这次选举火爆,我们陆军也学习了一些。陆军中也有大量的普鲁士人担任军官,人数仅次于英国和法国弟兄,普法之战后,我们很仰慕普鲁士弟兄的军功伟业,军部特意召集了为大宋服役的普鲁士人,咨询了他们家乡的军事、经济和文化情况,当然也请教了政体,我们军部上层一致认为普鲁士的二元君主立宪最有助于皇权独尊和国家安定,不过,朝廷文官中间据说流传着陛下希望实现介于英美和普鲁士之间的政体,陛下雄才大略,我们就无法窥测前景了,但是这事就说明一条:我国的议员比普鲁士议员权力还应该大一点点。”

“然后呢?”郑阿宝都听呆了,什么二元君主立宪他是一点也不懂,不过后面那句话让他很高兴——权力还要大大一点点。

赵镇夺继续说道:“议会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们也很难预测,因为从没见过的。不过从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你们选举的新闻上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以前官都是陛下提拔的。现在呢,可能从民间捐一批上来。也就是说君与民压过官吏一头。”

说到这里,赵镇夺停顿了一下。看着郑阿宝笑了笑,心里微微组织了下词语——因为终于要说正事了,他说道:“虽然我们这次行动迟缓了一点,选举仅仅剩下一周,但我想铺天盖地的头条、一句话就能让皇帝、百官、万民同时听到的机会,也许只有这次了,所以我们陆军想请你以自由党的名义,朝陛下朝报业呼吁:要求开放民间修建铁路的限制,民间筹款以股份的方式修建铁路。”

“什么?让我去讲民间修铁路?”郑阿宝张嘴大叫。嘴里的雪茄棒槌一样掉在了地上。

赵镇夺用手做了一个从看不见的东西下穿过的姿势,说道:“文官一定会卡住我们,我们也懒得和那群败类辩论,正好趁着你们选举,由你们发表要求,借着报业和选举的热度,这简直等于是民意直接和陛下对话!唯一在朝廷里有点可以与君对抗势力的老相宦助国已经被扔到海外去了,他的老派势力分崩离析,目前主政大臣全是陛下一手提拔的新人。整个文官集团都握在了陛下手里,谁敢和陛下唱反调!即便不谈权术,大臣们和陛下在内政外交上眼光相比,不过是一群学徒而已。论见识和老练也没法对抗圣君!只要陛下认为民意汹汹,希望铁路自主建设,他金口一开。文官压根就没法说什么!而只要民间可以修路,肯定要专业公司来修建、管理和运营。我们就可以拿着百姓的钱做自己的买卖。那群文官的意思是拿朝廷的钱发自己的财升自己的官,朝廷的钱不也是百姓来的吗?我们直接圈百姓的钱做自己的生意。不更好吗?!连征税都省了!而我们已经联络了其他两家国营铁路公司,就等着顺水推舟,借着民意呼吁圣上倒逼朝廷文官!

其他两家铁路公司很懂事,恨翁建光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宋北铁路公司被翁建光搞过,他家老板说了,假如陆军可以替他报一箭之仇,他要把95%的私人股份交给我们,因为他明白:他现在是100元的产业,我们介入后,可以变成10000元,5%也能拿到500元;而假如不投靠我们,翁建光迟早吃掉他,他一分钱都没有。”

“我要是替陆军做了这事,这尼玛要得罪多少人啊?!”郑阿宝没有回答,他吓得张大了嘴巴,不敢吭声了。

因为这事也许不会得罪皇帝和平民,但中间的那批文官还不得恨得吃了他啊。

赵镇夺说得兴起,继续滔滔不绝:“朝廷那批文痞都说了:现在不是十年前了,那时候修铁路是和破坏风水、毁人祖坟性质是一样的,百姓恨铁路恨得咬牙切齿;现在都习惯这西洋物件了,反而都传说铁路乃是水,水有利于财,有铁河的地方就促进就业和商业;只要不是自家祖坟被规划,百姓们都踊跃要求修路——因此他们不仅开征铁路税,还有朝民间发放巨额国债的计划!既然你都认为民间有力承购你铁路国债,我何必非得走你那条路,把钱交给你支配?我们直接走西洋国家法子,民间股份筹款兴建铁路不就得了!让败类文官们瞪着眼吃屎去吧!”

郑阿宝只觉背后有条蜈蚣在爬,后背肯定已经湿透了,他看着说得眉飞色舞的赵镇夺,已经琢磨怎么从这件危险的勾当里脱身了,干爹和干妈打起来了,他帮谁都可能被往死里报复,然而不帮谁就是得罪谁,尤其是干爹已经开口了,而干爹这种人这种事,开了口你不帮,立刻就会把你作为仇敌的,以后还怎么混!小鞋就穿死你!

更况且军火商天生就必须和军方站在一起。

“这……这是不是还有地方没有考虑到?就算陛下认可民间股份修筑铁路,但是文官继续作梗怎么办?比如依旧让翁建光管理铁路?或者把铁路管理机构的控制权握在手里,指定他们的亲戚运营。他们巴不得呢。”郑阿宝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是专门拣失败的可能说呢。

赵镇夺看了郑阿宝一眼,说道:“这你放心。朝廷文官也不是铁板一块。宋德凌大人就坚定的站在我们这一边。因为这几年随着西学引入,工部发展太快了。执掌的财力和资源也越来越多。宋德凌大人也不想徐穿越的工部这样发展下去,图谋分割工部。起码要分成科技、工业、商业等等,分得越多越好!他虽站在朝廷的最高峰,不过我们以神立国,他掌管信仰、文化和宣传,就像眼睛一眼,徐穿越的工部就像手一样,虽然眼睛看见了,也知道臭,但架不住人渣手有劲。愣是要拿着屎往嘴里塞啊。所以宋德凌大人绝对支持我们,假如陛下同意我们的意见,他一定力主重新启动宋北和宋左两家小铁路公司,展开竞争。”

“哦,干妈的眼珠子还想给手下绊子了,这尼玛太混乱了!帮不帮?帮哪个?帮最接近相位的人,还是帮管着自己的人?妈呀!我要死了!怎么陆军和朝廷暗斗看中选举这档子破事了,老子也许压根不该来这里………”郑阿宝汗流浃背,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出了郑阿宝的窘态。也能猜到对方为什么这样,赵镇夺咳嗽了一声,说道:“小宝,还有个事得知会你一声。”

“啊?什么?大哥请讲。”郑阿宝好像被吓醒一样。打了个激灵,仓皇的说道。

“你知道今年科举叫什么吗?”赵镇夺悠悠的问道。

“科举?叫什么?叫科举啊!”郑阿宝惊讶的说道。

赵镇夺竖起手指摆了摆,表示否定。说道:“刻意扩招了海游士数量,叫做皇太子游学恩科。知道吗?”

“知道啊!太知道了!今年皇太子要负笈游学英伦!陛下太伟大了,太子啊。太子都送出国游学了!了不起!真是千古一见的明君,真的是为了神圣化,不惜让珍贵的太子殿下都漂泊万里、以身犯险啊………..”郑阿宝总算逮到了一个不会让自己胆寒肝颤的话题,惊慌之下顿时变成了话唠。

赵镇夺制止了这家伙的唠叨,他眯缝起了眼睛,眼中寒光再度亮起,他冷笑道:“小宝,你是聪明人,我们陆军的事你也晓得;你知道陛下以武立国,不仅自己就是武将出身用竹枪生生捅出一个新大宋来,而且千年来第一次提出要把皇子们送入军中学习军事,我们多么的激动,我们可再也不是像清国那样被人瞧不起的丘八了,而是西洋那种君帅一体的兵家之士了,军人社会地位极大提高;那几年,我们皇家陆军曾经和皇家海军激烈竞争皇太子的归属;遗憾的是,海军用他们的破船骗走了殿下;不过很好,皇次子随后进入我们陆军服役学习,他可是个生物学家,真是我们皇家陆军的光荣。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明白什么?”郑阿宝瞪大了眼睛,暗想:你全是陈述句,说得都是往年八卦,我当然知道,但你什么个意思呢。

赵镇夺笑了笑说:“你还不明白。”

郑阿宝怔了一下,立刻头点得如同拨浪鼓:“我不明白。”

赵镇夺说道:“你想想,皇太子殿下要远赴万里之外学习3到4年,这期间,绝不可能皇次子殿下也出国了,国内必须有个皇储啊!也就是说在未来三年里:皇太子不在海军,而皇次子殿下却在陆军!三年之后,当皇太子学成回国之时,事情发展也可以预料:皇太子殿下就喜欢海军,上的还是海军学校,他回国,岂不是会让海军那群满嘴鸟语的蠢货爬到我们头上来?!关键就在这三年之内,我们不能辜负陛下的厚望,我们也不能让皇次子殿下因着陆军无能而碌碌无为浪费青春!在三年内,我们一定要挑起一场到两场对清国的局部战争!而且要让皇次子殿下亲临战场体验,还一定要打赢!来树立皇次子殿下的声威和保护皇家陆军的威望!”

说到激昂之处,这位其实不是军人的大舅子男爵却爆发出和军人一样的眼神,那是鹰一样闪闪发亮的寒光。

“我们总要保证自己是帝国投入最大、威力最大的兵种地位。”说罢,他拍了拍郑阿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要压倒性的赢得战争。除了虔诚的信仰和不怕死的士兵外,我们也需要新式武器;而且每次战争前都有一次规模超大的军需品囤积;小宝。算算看:你面前有一批可能会来的换枪招标,有一到两次必然会有的战争购买。这三年。你们公司要不要再上层楼?但是假如铁路大跃进的计划按徐穿越的计划来,以朝廷财政硬挺这么巨大的项目,我们哪里有钱打仗?哪里有钱买你家的枪炮子弹?想明白了!朝廷的钱就这么多,一只手分得多,另外一只手就拿得少。”

郑阿宝已经明白了:其实刚刚赵镇夺还有话没有说,那就是皇次子对陆军亲热,一旦在战争中立威,那可是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啊,这在朝廷和民间的声望会指数级别增长。成为万民敬仰的亲王大帅;太子去万里之外求学,总是有风险的,万一海难万一疾病,总之万一皇太子回不来了,或者回来了,却不如一个有军事技能的弟弟厉害,那未来皇位是谁的还不定呢?陆军不是要造反,但他们需要靠着来皇次子打仗来建立两者之间的共荣关系,这个是真的。

二来陛下极度好战。他亲口说过:他并不信任和平时期内,在传统文化下,军队的保质期有多长,所以他一点也不怕、甚至屡次找各种借口挑起小规模局部冲突。一是打压清国全国的士气,二来就是磨刀。不管主力是海军还是陆军,反正一旦冲突。陆军就要在边境加强戒备,准备抵抗住或者杀出去;他们是不得闲的。也不喜欢闲着,闲着的时候。陛下就要整军,找军队的事,弄几个军头整整,海军小刀军团的军头丁玉展就是吃了和平时期的一击软刀子,现在还在解职中。

第三点和军队大军头的利益有关,因为很多贵族,分封的封地都在国界线附近,给你几千亩良田或者大城市一条街当领地世袭罔替真爽真有面子,但是一般来说,清国的炮弹都可以直接打到,海军不好说,陆军总是希望能多推一下边界线,自己领地安全,还可能有新领地分给军功贵族。

所以陆军真的有意图、有动机借着皇太子不在、他弟弟在陆军的这个时间窗挑起宋清战争。

有战争,军火商才能发财。

而打仗胜利三要素在抛去信仰和制度之后,朝廷操作层面上仅仅是“钱、钱、钱”,清国皇帝打仗也不差饿兵啊,更何况宋国是军事全火力化,那就是哗哗的打银子的,没钱打个屁仗!

这么看,徐穿越他们还真可能侵害自己利益了。

“事成之后,以宋北为标的,送你5%股份,不会让你白做。你们也可以趁机进入铁路行业,这个行业钟家良和洋人都眼红得要死呢,不会是不赚钱的买卖。”赵镇夺最后说道。

郑阿宝深吸了一口气,干净利落的伸出手去,叫道:“不就是铁路吗?我早看不顺眼民主党他们了,只是还没找到好机会整他们!好!大哥,多谢你给我一颗炮弹,我替你去宣传!怎么办?你们有具体计划吗?”

赵镇夺满意的笑了笑,从箱子里拿出一张地图来,因为屋里也没有茶几,郑阿宝嫌碍事让人搬走了,几个人就把地图展开铺在地上,跪在地上来看。

这是一张朝廷机密的《大宋铁河规划图》。

赵镇夺用手顺着龙川往南走,最后指到潮州,他说道:“我们不要上来就要求染指主干线,你们是试探性的第一炮,所以要隐蔽。你们就提出修建龙川到潮州的这条二级辅助线,这条线可以缩短广东内陆到海洋的距离,等于给内陆开了一个新海港!而且它有极高的军事价值,可以让我们陆军快速抵达福建周边的堡垒要塞,可以防守监视,也可以陆地直接进攻福建。你们提出这条线,就说假如你们要成功当选,就朝朝廷要求民间筹资建立股份公司修建这条线路,这对整个龙川和潮州的经济和百姓民生有脱胎换骨的作用,所以借口可以完全就推给百姓,他们也定然欣然支持。我们在幕后会掀起报业疯狂支持,会立刻有无数商人拿出钱来证明自己要入股,朝廷里也有宋德凌敲边鼓,就看陛下如何定夺。反正他要是松口,宋德凌立刻就顺杆爬。击破徐穿越集团垄断铁河事业的阴谋。”

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郑阿宝:“这是条地方性铁路,而且利益和你们在竞选的这个鬼地方紧密相关。不会太引人联想,你就让人以为你是为了赢而不择手段,别公然露出我们。反正大家都以为你小子是个嘴上胡说八道的人,所以即便情况有变,你就推说自己为了赢烧坏了脑袋,总是进退有据。”

“放心,大哥,这事交给我。”郑阿宝点头说道。

“我相信你们郑家弟兄的能力。都是了不起的才俊。”赵镇夺小心的折叠收起地图,再次坐回到椅子上。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

“大哥,您还有事?这么急干什么,晚上一起吃饭吧?”郑阿宝叫道。

“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要低调。”赵镇夺笑道:“我还想去见见宋东升,因为这件事想保密,你算个半个当家的,来这里看看选举确实是全国轰动的意思,就来找你了;阿亭专注枪炮精度和重炮,最近和海军那伙鸟人走得挺近。而且阿亭在选举里不是你们这伙的,也不是钟家良那一伙的,不知道他在干嘛,不知道会不会给海军或者钟家良那头泄密。有点犹豫…….”

“找他干屁啊!李秃子已经成了钟家良提包跟班了,你今天给他说了,明天宋右铁电火车站电报就给了钟家良!千万不要找他。我们自己替你办了!”郑阿宝大叫起来。

赵镇夺自然知道两家的恩怨,尤其是涉及到军火大订购的前景。但是他也不认为李玉亭就敢明目张胆的得罪陆军,于是笑笑说道:“其实这件事。你们和皇恩要合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无耻的文官集团,单枪匹马可能会全军覆没。大家一起赚钱,你懂的。”

说到这里,赵镇夺犹豫了一下,彷佛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但还是捋顺了袍子上的皱纹,抬头说了:“我报纸也看,你现在选举也不利,只剩2个候选人了吧?居然还有一个是赌徒骗子,我也深受军内信仰的影响,不喜欢张其结这种人,就算1个半吧。宋东升起码手里还握着一个安全的,你们两家加起来是2个半,勉勉强强和民主党势均力敌;假如你不能赢,你说要修路,别价被本地的刁民嗤之以鼻没人理你就惨了。你惨了不要紧,下次还可以再选,但是我们要是在大跃进计划敲定前被徐穿越他们给灭了就不好了。”

说到后来,赵镇夺脸色凝重了,隐隐有了威胁的意思:你小子识相点,别因为你碗里三两饭就砸了我的大锅。

但是,这已经是谈到家族生意了,郑氏家族向来认为生意可以冒险:没有小弟那开水烫手,他们也许都赢不来泼天富贵,所以郑阿宝对着赵镇夺冷笑着说道:

“赵大哥,你既然熟悉选举,你应该知道杀马是我发明的吧?我可以给你承诺,几天之内,我就宰掉皇恩的黑马!到时候他一个候选人也没有,完全被踢出局!你和他谈铁路合作,他怎么给你宣传,怎么煽动百姓,怎么吸引报业,怎么让这事上达天听呢?”

“什么?你要灭皇恩的马?”赵镇夺连同三个手下都吃了一惊。

“是的,就在这几天之内,等到下周一再做决断好不好?”郑阿宝哀求道。

“下周就是最后一周了!”赵镇夺并不完全信任郑阿宝,他太了解这伙军火匪徒了,在诋毁对手方面,十句话里有一句是真的就不错了,但是此刻还是有求于他,况且他显得很认真,而且在选举中表现的也是真的非常厉害,赵镇夺想了想说道:“我们急需联合你们煽动民意,等不了那么久,约23小时后,周五中午12点我会给宋东升发名片。我们也不会妨碍你竞选,因为我们也绝不想耽搁陛下看重的大事,再说你在竞选中赢得越精彩,我们的话语权越大,所以我给你24小时,你要厉害,你就灭掉宋东升,但是不许在24小时之内开始推出铁河民营的行动。要么你们两家一起;要么皇恩出局,你自己来做。你看如何?”

“放心,大哥!24小时之内,选局内只剩我兄弟军火一家!”郑阿宝咬着牙冷笑起来。

送走赵镇夺一行,管家老杜关上房门,扭头一看,郑阿宝已经在咬着指甲来回踱步了。

“小爷,您刚才说24小时之内干掉皇恩?真的吗?”老杜急急问道。

“真的个屁!据说这里一个姓席的警察搜罗过翁拳光证据,现在落在欧杏孙手里,我本来想买他这些证据,发起诉讼,这需要时间,哪能24小时就搞死他啊!即便拿到手,也不一定就能搞成啊!”郑阿宝扭头说道。

“可是,您还要切割张其结啊!假如只剩1个候选人,陆军肯定要找宋东升!要是您真灭了宋东升,自由党1马面对民主党3马未投票就劣势已定,败军之将了,说话也不一定能引起陛下和民间重视,军方会不会认为你坏了他们的好事?您刚刚怎么就敢说这些大话啊!”老杜叫了起来。

郑阿宝无力的坐回到椅子上,气急败坏的重重一拍桌子叫道:“我不能对军方说不!!!”(未完待续。)

235 应许

送走了陆军方面的利益代表,紧接着管家老杜也着急去火车站了,他要立刻回京城报信和转达情况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郑阿宝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空气里再次充满了楼下机器嗡嗡嗡的声音和震颤,看了看面前凌乱不堪的椅子,办公桌后面的郑阿宝阴着脸再次把脚搭在行军床上,侧了身子,拧开玻璃瓶的玻璃塞子,倒了满满一杯洋酒,端到嘴边,却也不喝,眼睛就怔怔的瞪着空无一物的白墙。

那难以揣测的陛下、民主党冷酷无情的压力攻击、陆军强令站队和朝廷工部为敌、自己可能就要在选举中彻底灰头土脸的惨败、皇恩和民主党会在京城上流人圈子里怎么编排自己和大哥、要是选举惨败没有办成铁路的事,会不会让陆军勃然大怒,以致于同时得罪陆军和文官,这些无奈和恐惧让他耳朵都嗡嗡作响,彷佛自己正在这工厂温水一般的噪音里慢慢融化掉。

房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郑阿宝扭头看了一眼,再次恢复刚才的姿势,不看,也不吭声,任由那敲门声慢慢的都感觉到敲门人的尴尬了。

终于敲门人犹豫的打开了房门,张其结弓着身进来了,看见宝少爷那个凝固般的样子,略微松了口气,说道:“宝少爷,您还没吃午饭呢!现在都下午1点半了,要不要下楼吃饭,还是我给您送来?”

郑阿宝彷佛被提醒了那般,突然手一抬,咕噜咕噜的喝下去玻璃杯大半液体。吐出一口酒气后,冷冷的说道:“不吃!”

“宝少爷。还是吃….”张其结出于善意的想劝劝,但是被激怒了郑阿宝猛地扭头大吼:“我说不吃!你他|妈……”

不过郑阿宝也戛然而止。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一秒,都有点尴尬,嗡嗡嗡的机器声再次清晰可闻。

叹了口气,郑阿宝放下玻璃杯,转头坐好,带着歉意温声说道:“其结,来,坐。”

张其结也熟悉了对方的喜怒无常,他脸上带了丝苦笑。过去在郑阿宝桌子前坐下。

郑阿宝闪开自己的眼睛看着桌面,有些哀伤的说道:“其结,刚才对不住你了。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压力太大了,自从来选举就几乎没睡着过,真不知道这个活儿这么难弄……”

“我明白,宝少爷,您不要放在心上。我这两天也经常想发火,没事。撑过下周就结束了。”张其结反过来安慰郑阿宝,后者抬头笑了笑,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郑阿宝幽幽的朝天叹了口气,好像在给张其结解释。又好像是自言自语,他说道:“人啊,要没个信仰真的顶不住啊。每时每刻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欲望。得不到的时候就痛苦、就嫉妒;得到了的时候就感到无聊;像我这种人,你肯定以为得到得太多太多了。坐在这么高的位置上,肯定天天过着随心所欲的生活。我告诉你,我比常人还多一种无奈:那就是恐惧,恐惧失去这一切。我高高在上,真的让我恐惧,可以左右很多人却仍然不能左右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处着相同位置或者更高位置的人,喜怒哀乐要收好,玩命努力看透一切,并对那些无法掌控哪怕让自己怕得、疼得哀嚎的事戴上一副处之泰然的假面具,谁能体会我的心呢?谁能明白在痛苦、无聊和恐惧之中打转的我呢?唉,其结你不会明白的…….当然,你肯定梦想坐到我这种位置上,体验我的生活,但是那个时候,你将明白即便是我,和路边担忧今晚吃什么的乞丐在忧虑和可怜上也没什么区别。那个莎士比亚说过什么来者?全是躁动……没意思…………唉。”

“这家伙受什么打击了?和刚才那伙人有关?”张其结坐立不安的等了一会,看郑阿宝也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只好没事找话题问道:“宝少爷,刚刚来找您那几位是做什么的?真的是记者吗?”

以张其结这成功赌徒和成功商人看人的眼光,那几个人绝非记者那么简单,虽然刻意的穿着打扮其貌不扬,但是那种气度不是普通人可有的,更何况,他们来的时候,是郑阿宝自己跑出去接人;走的时候,虽然他们让郑阿宝不要送,但是提着郑阿宝的床单走了,从那轮廓上就知道床单里是郑阿宝的雪茄连带大雪松盒子。

什么记者会让郑阿宝这么殷勤啊?普通人?绝无可能。

郑阿宝看了张其结一眼,嘿嘿一笑,说道:“都是我私人好朋友。好久不见。”

“哦。”张其结也知趣的闭了嘴。

郑阿宝盯着张其结的表情,手下意识的去摸雪茄盒却摸了个空,他那个精美的大木盒子已经当礼物送人了,“不能让贵客空手走。”这是郑阿宝的原则——但这个原则和西洋无关,是他佛冈老家的传统。

“其结,身上有烟吗?”郑阿宝苦笑了一下问道。

“有有有!我虽然不抽,但是很多记者抽,身上总是掖着两包。”张其结手忙脚乱的掏出烟来,刚递过去,却犹豫了一下,说道:“宝少爷,这是龙川市面上最好的卷烟,但肯定……呵呵,入不了您的口…….”

“哎呀,这有什么!那次被清兵抓了关在衙门里,我连茶叶都抽过。”郑阿宝嘻嘻笑着抓过纸烟,撕开包装,自己拿了一根,又递给张其结一根。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他很少抽烟,但是这是郑阿宝给的,也不好意思不抽,就接过来叼在嘴里,又赶紧站起来给郑阿宝划火柴点烟。

郑阿宝抽了一口,皱着眉头咳嗽了一声,说道:“其结,有个好消息通知你一下。”

“什么?”张其结正在给自己点烟。眉头皱得和锁头一样,却死死忍住不吭声。

郑阿宝说道:“河源的事搞定了。除非你那些太平洋航运老朋友再回来一个黄老皮。否则,远东地区无人可以指控你任何事了。你的昔日历史已经定了。”

闻言一惊。接着张其结有些愧疚,拿出了嘴里的香烟,缩了头胸,看着自己的皮鞋,脸色很沉重——虽然知道计划,也盼望着这一天赶快到来,但这毕竟一条人命没有了。

好一会,张其结叹了口气,好像想起什么来。站起来连连朝郑阿宝作揖道:“多谢宝少爷!多谢!多谢!”

“别谢我了,咱们都是一个党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好我也好。”郑阿宝连连压手,说道:“其结,坐下,还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请讲!”张其结坐在椅子上,身体坐得笔直,眼睛瞪得溜圆。好像急于集中注意力让自己心思从黄老皮那个可怜人身上挪开。

郑阿宝深深抽了一口卷烟,这才说道:“其结,咱们队伍里出了王鱼家那种人,在选举上和民主党相比处于极度劣势。我琢磨着,不出奇招是没法挽回局面的。”

“好,宝少爷您有什么打算?”张其结伸头问道。

郑阿宝眨巴眨巴了眼睛问道:“这里是不是有条二级铁路规划?从龙川链接到潮州的?我琢磨着可不可以提出民间筹股修建该线。要知道要是我们成功。龙川就成为一个铁路枢纽了,大家都有好处…….”

“好啊!我的宝少爷!”张其结兴奋的满脸放光。重重的一拍大腿叫道:“有啊!有啊!咱们想到一块去了!这条线很多人早就想自己筹钱修啊!”

郑阿宝被张其结的态度吓得吃了一惊,接着也笑了起来。看起来赚钱的勾当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都是一样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啊。

张其结激动的说道:“我们那时候就听说有这么个规划,都勘探好了,仅仅是宋右铁电没有钱和余力顾忌这种支线,好多人都想自己投资弄这条线,假如搞定了,龙川经济会更上层楼,而且铁路盈利能力很强,看龙川站就知道了!绝对有赚无赔的好投资啊!”

说到这里,他陡然发现自己的失态,讪讪的闭了嘴,但对面的郑阿宝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张其结这才恢复了刚才的兴奋之色说道:“其实我们和各地商人聊的时候,从惠州、河源到赣州、到潮州,尤其是潮州府商人羡慕死惠州府有铁路了,大家都翘首以待龙梅线可以上马。选举开始前,那时候宋右铁电的方秉生刚刚来到这里,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底细,甚至他连他是来助选的都瞒着我们,我们还咨询他来着。谁知道这小子三言两句就给否定了,现在想想,是他们宋右铁电想垄断啊!但是,假如是您来牵头提出这个计划,宋右铁电算什么呢!全龙川人都要感谢您啊!甚至于河源人、赣州人、潮州人都要感谢您啊!您可以以我们候选人中选为条件,我们选上就修!嗯,还可以加上优先照顾我们的选民去火车站就业,比如谁买过咱们100张彩票以上投选票一张的,可以推荐一个亲戚或者自己去优先工作!哈,那我们谁能敌呢?民主党里有宋右铁电,肯定不会同意这种计划,就是自决于百姓啊!”

“你小子鼻子真灵!不愧是做生意的好手!”郑阿宝由衷的赞叹道。

张其结立刻两手压在桌子上,身子前压,有些担忧的说道:“方秉生这人满嘴瞎话,都是以自己利益为考虑,所言不能尽信,但是现在想来也有些道理。这个铁河呢,确实需要全线统一调配否则撞车怎么办;而且好像也真是事关国家安全,所以他说这个事必须朝廷牵头,也有道理。现在我们就自己空口白牙的提出吗?那朝廷怎么办?”

郑阿宝赞许的盯了张其结两眼,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咋了咋嘴,彷佛上战场的敢死队那般说道:“朝廷?我们选举不就是为了选议员吗?议员是干嘛的?议员就是民间富商豪绅靠声望靠金钱捐官,总之是来自于民间,代表民意和陛下直接对话!我们本来就要绕过朝廷了。所以不要在乎朝廷,你们和我们以后的每句话都是直接对着百姓和陛下说。恰恰的和朝廷百官无关!这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提出这个议题,就当做自由党的选举许诺!”

张其结鼻孔里出的气都变成粗的了。他难抑喜色的坐直身体,接着问道:“那具体怎么办?咱们要筹集钱好说,谁来修?谁来管理运营?买谁的火车和铁轨枕木?雇佣谁的技术人员呢?和原来这条海赣线怎么接轨呢?”

郑阿宝霸气十足的挥了挥手,叫道:“这些玩意你不必操心,只要你能煽动起民意来,只要陛下点头,只要民间筹集够了钱,剩下的一切事都由我给你们操作!不就是用银子堆条轰隆隆的铁马路嘛,有什么难的!”

“太感谢宝少爷了!我得替龙川全体百姓谢谢您啊!”张其结高兴的手舞足蹈。因为这等于是郑阿宝替他也开了一条新天地。

“哈,不必谢我,你们不是也早垂涎三尺了吗?想必以前也琢磨过这种民间集资的路子,有什么具体计划直接拿上来给我,我们商量好找个时机扔出去!这种事,只要龙川开了头,广东还没铁路的其他地区、江西、湖南占据区、广西肯定要闻风跟进,再来个轰动整个海宋天下的大事件!彻底炸翻民主党和皇恩那群傻货!”郑阿宝坏笑道:“到时候,龙川人说不定给你小子立个塑像呢。”

“哈!我们要给您立塑像!立在这里百年千年。感谢宝少爷对龙川的再造之恩!”张其结笑得合不拢嘴。

郑阿宝打量了一下眉飞色舞的张其结,表情突然阴郁下来,自己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咕噜噜的又倒了满满一玻璃杯洋酒。他握着杯子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其他人都像你其结一样又听话又有本事就好了,龙川人压根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啊,唉。”

“宝少爷何出此言?大家都尊敬您仰慕您。把您当老师一样的……”张其结没想到这位脸色变得比七月天还快,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突然就这么伤感了。

郑阿宝摆了摆手,看着杯子里橙黄色的液体。说道:“要是广西早点给我说他的隐私,我能不替他擦屁股嘛,他不至于身败名裂还去坐牢啊;要是范林辉能尊重我一点,他不至于不告而别自己拍拍屁股离开龙川啊;更不要说那个王鱼家,简直把我不当人看待。唉,假如都像你一样聪明伶俐、忠诚可靠,咱们自由党四大干将,对面的民主党和皇恩的歪瓜裂枣怎么可能是你们的对手啊,所有名额都是咱们的啊。”

“宝少爷,…….我们……我们都是第一次选举…….实在不知道……不懂这么多道道……”张其结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斟词酌句的劝慰这个大帅。

郑阿宝抬起头突然说道:“其结,要不我们换生辰八字,结拜为异姓弟兄如何?”

“结拜?什么!结拜?和您?”张其结惊得目瞪口呆,怎么突然间他说要和自己结拜弟兄了,看郑阿宝表情不像作伪和开玩笑,愣了好久,张其结急急挥手道:“不不不,这太高攀了!您是整个大宋的风云人物、帝国精英,我…我…我…我不过就是个小县城里的……”

郑阿宝打断了对方,表情真诚的说道:“其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的你是个人物。是真正的大才。一个龙川对你而言,是池水容不下蛟龙,即便没有选举,你我不认识,你也迟早要一飞冲天的。现在选举第一次轰动全国,是绝妙的好机会,你又抓住了!你以为陛下这么开心的、费尽心思发彩票、派大法官、不停发朝廷通电嘉奖谈论的龙川选举仅仅当个小官就够了吗?你以为你当上个惠州府府议员就可以止住冲天之势了吗?你错了!你说不定还要轻而易举的做全国议员!到时候,你会脚踩蓝宫的红地毯,对着陛下亲口说:‘吾皇,微臣以为这件事要这么办’……….老兄,你已经一脚踩到三十三层天上了!和你结拜,你哪里高攀我了?说不定以后,我还得说:‘嘿,张大议员。怎么?不认识小弟了?’”

被说得满脸红光,兴奋和天生的谦虚不停在脸上来回撕扯。张其结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身体来回扭动。

郑阿宝看着他那样子。微笑了起来:“其结,等咱们把铁路的事搞得全国轰动后,挑个黄道吉日,就把帖子(生辰八字)送来。”

说罢他打断张其结还想来的谦虚和推辞,正色道:“其结,有一事我想请你替我参谋:范林辉这样自行其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行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党不能办得和菜市场一样。这样是压根无法和民主党,以及未来的民主党竞争的。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法子让范林辉不敢不听话呢?比如搞个什么东西抵押在我这里?”

面前的这个大人物这么看重自己,张其结死命的梳理开因为兴奋而纠缠在一起的思维,帮着郑阿宝出谋划策,用管理工厂和做生意的智慧看如何钳制范林辉这种人。

郑阿宝耐心的听完各种主意,点头说道:“你说的都挺好的。但是范林辉这小子貌似害怕我还不如害怕你呢,你要是先做个表率,他回来也不敢怎么样。我就怕再出一个王鱼家。他一言不合,扭头跑去民主党那边,咱们哥俩还不哭死啊。”

“表率?好啊!宝少爷,您说。怎么做?”张其结表情坚定的问道。

郑阿宝盯住张其结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慢慢说道:“其结,反正你和潘近星的事。范林辉和王鱼家都知道实情,你亲口说的。所以王鱼家才发疯滚蛋了。现在范林辉肯定不知道黄老皮已经永远闭嘴了,还以为事情有人证呢。你就把你对他们说的那真实的实情写下来签名盖章交给我。等范林辉回来,我就拿给他看,诡称就是你已经把自己的声誉、隐私都白纸黑字的压在我这里了。这样一来,我们让范林辉写借款合同来保证忠诚就是顺理成章的了。等办完了,你就从我这里拿走烧掉。”

张其结犹豫了一下:他委实不想在和潘近星这家伙有任何纠缠,甚至于平日都阻止自己想这件事;更何况现在人证已死,自己从法律上、从这个世界上人与人的关联上,可谓真的和潘近星没有任何关系了;

但是宝少爷这么看重自己,这样求自己写这个东西,能不写吗?再说他、范林辉、王鱼家都知道实情,自己写了也没什么,反正宝少爷总不会害自己,自己和他利益确实是紧密相连了:关系最铁的,莫过于一起骗过天下人。

“好,我写!”张其结点头说道。

郑阿宝立刻拉开抽屉,把本子和蘸水笔递给张其结,后者有些惊讶:“现在就写?”

“嗯,赶紧写吧,简明扼要就行。其结,写完之后,谈谈怎么对付翁拳光。”郑阿宝放慢了语速,以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然而却更像是不能拒绝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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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9点,张其结才回到家中,脸上的倦容却遮挡不住喜色,看见妻子过来伺候他换衣服,他急急的说道:“夫人,你知道吗?我的事业要一飞冲天了!你肯定想不到某个人对我的评价有多高,而且还要和我……和我…..哈哈哈哈,过几天给你个惊喜!”

妻子却没有喜色,她脱下张其结的沾满烟味的西装,小心的挂在衣架上,有些哀愁的说道:“老爷,我下午去看王长老一家了,他们一家都要睡在船上了。席向道长老也去了,十几个弟兄,在江边跪了一下午替你做禁食祷告…….”

“王鱼家?别提他了!”张其结厌恶的摘下领结,向衣架掷去,嘴上道:“还替我朝神祷告?唉,他认识我十年,还不如认识半个月的宝少爷看我更准!算了,算了,我一会也替王鱼家祷告,求神赐给他看人眼光和做人的智慧,总不能这样一辈子吧?”

妻子忧虑看着他,问道:“老爷,您这么做合适吗?再怎么讲,王长老是个主内弟兄,你大砍大杀,听说还要对着起玻璃厂,他们家以后怎么办啊?”

张其结笑了笑,手揽住了妻子的肩头,柔声说道:“夫人,我老实的告诉你:9个小时前我并不确认自己是对的。但是现在我确认了我是对的,神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怎么?”妻子惊讶的问道。

“哈哈!”张其结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揽着妻子指着墙上的十字架,惊喜的说道:“夫人,就是今天,神应许了我的祷告!我的事业将气吞万里如虎,要像鹰一样直上云霄了!我为这事祷告了不知几年了,而在今天,神应许了我的祷告啊!还有比这更能说明我所做的都是对的吗?因为神站在我这一边啊!!!哈利路亚!感谢神!”

而就在这时的纺织厂里,郑阿宝看也不看说明,仰头对着玻璃瓶,随便吞下不知多少粒管家送来的助眠药丸,拿红酒冲个下去,抬头对自己手下说道:“你明天去周围找个能住下咱们的大宅子,不论多少钱,租了!保密,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接着他放下玻璃药瓶,看着手下问道:“小唐,你不是翻译过洋人文学吗?那个莎士比亚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全是做梦、全是躁动、全是扯淡那一句?好像是皇太子还说不错的那个,记得吗?”

那手下愣了一下,想想说道:“莎士比亚的名言?嗯,应该是:‘人生如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就这句。”郑阿宝一拍桌子,说道:“一会用你那好书法给我写个条幅。我准备过几天送给张其结那异想天开、信我会和他结拜的傻子:他不是幸运儿,我也不是天使,不切实际的妄想,都是痴人说梦没有意义!”(未完待续。)

236 领主

【选举第六周周五】上午9点半,阴云。

海宋首都海京。

火车站周围如往常一般人流如织,从火车站出口走出去,东西南北走在哪里放眼看去都是满满的人,街上都是如烧瓷一般的整齐壮观西洋式石头建筑,林立的大门和石阶进出着永不停息人流;在它们下面是密布的小摊贩;小摊贩前面是在火车站外街边停了足足一公里长的人力车,好像给宽阔的西洋大街编了一排竹边;这条街虽然很宽,但中心被用竹栅栏隔开了,因为工人正在里面挥汗如雨的安置铁轨,新的城市马拉铁轨公交车已经修到这里了,因此从临界窗口看下去,施工的竹栅栏让街道变窄了,两边人满为患,交通缓慢之极,简直变成了黑色涌动的海洋,那是人头发和马车顶的颜色。

易成此刻正坐在一辆宋右铁电标志的马车里,他坐了一夜的火车从龙川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坐在彷佛蜗牛般朝前蠕动的车里,头上阴沉的云朵加剧了南方的潮气,而且一丝风都没有,彷佛把车厢变成了一个土耳其桑拿,举手投足能感觉到衣服如同吸透了水那般沉甸甸、湿乎乎的让人难受。

“哎呀,京城火车站这边还是这么堵,我有点想念龙川那种地方了,坐马车都有风的。”易成笑着朝身边的随从抱怨。

“易先生,这边铁轨施工而已,过了这一段到了帝国大道就顺畅了。”随从殷勤的说着,接着看了看老板的黑眼圈。关切的劝道:“易先生要不要眯一会?我看您在火车上一直写到凌晨1点,应该很困吧?”

“哈!昨晚文思泉涌!记得第一次坐火车吐了一地。现在习惯了,火车一颠。我还舒服得不行,趁着夜风就想写点东西……..”易成拍了拍抱在怀里的公文包大笑起来。

因为昨天收到钟家良急电,让易成立刻回去,昨夜易成匆匆登上一辆过路火车,虽然没有包厢车,也没有上等车厢,但宋右铁电竭尽全力让这位大人物过得舒服,在赣州到海京的过路车上请易成在餐车上过了一夜,易成也没有闲着。要来了烛台,就在手下注视下奋笔疾书大半夜。

虽然没有睡好,但是易成现在很兴奋,昨夜他在车上趁着清静总结了这些天和自由党激战的心得和记录,因为郑阿宝那个人太过凶残太过强硬太过无耻,斗争手段比竞选前期更惨烈更白热化,然而所谓英雄是要看他敌人是谁:杀鸡屠狗的刀法再漂亮也是市井之徒,屠龙灭魔的战士即便能活下来就是英雄,能和那么凶暴的郑阿宝角力到现在的人也不会是弱者。更何况民主党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这是英雄啊。

易成从郑阿宝发威出手、钟二仔被剁掉急赴龙川支援指挥到现在,见识的太多了,没想到的太多了。原本只是为了给老大钟家良汇报,他把郑阿宝的手段、方秉生的手段、宋东升的手段都细细想了,总结了。一条一条的记在本子上,但是越写越多、越写思路越开阔。写着写着发现,这些宝贵的经验已经成了一个选举策略大纲。而这个本子就在他的包里。

凭借本子上这些凌乱的字迹,易成有信心认为自己应该已经成了黄种人里名副其实的第一批选举专家。

再想想这轰动全帝国的选举盛况,联想一下未来范围更大竞争更激烈的大城选战,易成突然笑了起来:这区区半个月的经验足够他在洋药行会里飞黄腾达好几年无忧了。

不,洋药行会也是不够的,想想以前认为荒诞不经现在却遥遥在望的洋人议会那些“传说”,自己说不定能把半个帝国握在手中!

所以睡眠不足脑袋里仿佛在滴水的易成抱着自己的公文包看着窗外微笑,一直微笑到回过神来,窗前景色一变,再看不见黑压压的人头和艳羡、嫉妒交织的人脸了,车窗里风徐徐吹来,马车已经驰上了号称东亚最宽的帝国大道。

他伸头从车窗里看出去,有些纳闷的回头问随从:“哎,你们看,外面外交部大楼和皇宫广场都升起了海军旗,今天有什么事?报纸上怎么没看到?”

一个随从从座位上拿起一份皇报,翻了翻,叫道:“哎呀,今天有海军敕封领主典礼!”

易成拿过报纸看了看那新闻,有点随意的样子,接着得意的笑道:“看到没有,以往要在头条的事,已经被咱们选举新闻挤到了角落里了,怪不得我没注意,哈。”

不过等易成抵达钟家良豪宅的时候,却被告知钟家良应邀前往军港观礼敕封领主典礼去了,还让易成抵达后去城外军港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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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

海军军港一片肃杀之气,陆地马路上几步一哨路灯般排着小刀军团卫兵,港口里军舰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中国海舰队”的海军战舰密密麻麻的在港:从最先进昂贵的刚进口的主力舰到老式的风帆战舰,从2千吨排水量的巨炮怪兽到百吨级的拖杆雷小艇,从闪耀着金属光芒的铁胁舰到散发着木头芬芳的风帆木战舰,所有舰船宛如仪仗队一般安静的浮在水面上,每条船都升满了旗帜,各船军官身着军礼服带着全体官兵立于船舷一侧,显示这里正在进行某种威严的典礼。

海军最大最新的两艘主力舰“大宋海”和“上帝骑士”号特意泊在军舰群的最中间,中间夹着比它们小一号的一艘巡洋舰,在中间那条船上看上去,如同被夹在两座冰山间一般。

不过这条巡洋舰看起来就是今日的主角,因为以它为中心,两边所有船只上的官兵一概朝它的方向在船舷一侧列队行注目礼。彷佛是它是站在一条看不见的红地毯上。

而军乐队悠扬的军歌也是来自于这条船上,此刻这条风帆和蒸汽双动力的战舰甲板上。人挤得满登登的:

前主桅杆下是海军军乐队,鼓乐齐鸣。正在奏着海军新军歌《浩瀚大洋是吾沙场》;

桅杆后面的前主炮炮口下以一名军官带队,身后将官排了整整齐齐的两排,再后面是医官、木匠、士兵等整齐军姿肃立,目视前方围绕主炮排着;

桅杆前面舰首空地上摆放着几把椅子,此刻本来坐在上面的军官们也一起站立;

以前桅杆对着的这两拨人,包括海军军乐队在内,全是一身从头到脚洁白如雪的“白浪银沙”海军军官服,加上手上都带着白手套,从上往下看去。彷佛这条船舰首被皑皑白雪覆盖了一般,他们全体右手抚着左胸心脏,抬头仰望着天空,随着军乐队的伴奏高唱军歌;

而他们周围狭窄空间里也站满了人,他们都是来观礼的官员、外交人士、邀请来的民间名流以及当事人的亲属;所以围观者不仅有洋人有中国人,而且穿什么的都有了,有的是燕尾服高礼帽,有的是格子西装小圆帽,还有皇家陆军制服“鹰羽海潮”。以及欧洲各国军服;在音乐声中,观礼的大宋文官、武官手掌抚胸低低跟唱,非宋国人士都脱帽致意。

终于军乐队奏出了最后一个音符,音乐戛然而止。然而唱歌的人依旧仰望天空,彷佛能看到整个海军一起唱响的军歌依旧盘旋在军港上空。

军乐队奏乐完毕,行礼后退开。舰首那群大人物纷纷落座,炮台前后的军官士兵则依然站得如钢铁般笔直。领头的那位军官微微颤抖,彷佛在又害怕又热切的等待着什么。

一个年轻的海军少尉从那排椅子后步出。走到两拨人之间的甲板空地上,唰的一声抽出腰里的军刀,用空猛力一击虚劈,剑尖斜斜指地,大吼道:“全体肃静!大宋皇家海军沸远号巡洋舰新海军领主敕封典礼开始!”

接着西洋剑白光一闪,被他拉了回来,变成直直竖在空中,剑尖直指天空,鼻子彷佛靠在了剑背上,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扭头看向炮台前肃立的那群军官,大吼道:

“大宋皇家海军张义远少校出列!”

“Ayesir!”随着一声简短有力的大喝,领头的那位年轻军官朝前大踏步走出,直线前进三步后,皮鞋重重的砸在甲板上,后跟磕在一起,原地立正,和司礼官站在一条线上,司礼官手里的军刀寒光在他左耳边闪耀,只要直直落下来,就可以劈在他的大檐帽上。

他一立定,对面坐了一排的海军高官全部起立,只有最中间的两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坐着,他们都穿着海军军官军服,但却没有任何官衔标志。

但张义远却看着坐着的那位年轻人,暴风般举起右手到耳行礼,铿锵有力的叫道:“属下大宋皇家海军沸远舰张义远!参见神圣大宋皇太子殿下!参见大宋皇家海军上将戴维森侯爵!参见大宋皇家海军少将罗前捷伯爵!参见各位大人!”

戴维森和罗前捷同时举手回礼,而皇太子只是一挥手,司礼官大吼一声:“礼毕!”,海军所有人行礼的手同时放下,手拍裤缝的声音让甲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有请海军牧师!为君王为帝国为海军为胜利做祷告!!全体肃立!!”司礼官大吼完之后,收剑入鞘,一个标准的朝后转齐步走,退到外围了。

刚刚皇太子是没有起立的,因为他贵为皇族,眼见一切都是他的子民,要坐着受军礼,但是司礼官说完“肃立”二字之后,这一次皇太子却第一个长身而起,表现出军人的素质,挺胸抬头、立正立得笔挺,双手紧贴裤缝,目光恭敬的追随着走进空地的一身黑袍的牧师,和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皇族臣服于上帝。

来的牧师就是这条船上的随军牧师,浸信会的,他恰好和张义远的个人信仰是一致的。因此不必另找别人了,他走到立正的那排大人物前。先微微鞠躬行礼,然后走到张义远身前。转身高举双手。

看到这个姿势,张义远立刻两腿跪地,低头闭目,双手紧握在胸前,他身后军官士兵如镰刀割过麦子一般纷纷跪地,戴维森和罗前捷跟着对着那牧师跪下了,只有皇太子和周围几个海军军官还站着,因为他们是天主教信徒,在新教祷告的场合不适合跪。但是头也垂下了,表示对对方的尊重。

牧师高声叫道:

“主耶稣说:我又告诉你们,若是你们中间有两个人在地上,同心合意的求什么事,我在天上的父,必为他们成全。因为无论在哪里,有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那里就有我在他们中间。(马太福音18:19、20),今日愿主垂听我们的祷告。愿主赐下圣灵行在我们中间!也求主您赐给我们伟大的君王以仁慈和公义、赐给我们的帝国以和平繁荣,赐给我们伟大的皇太子殿下以智慧和追求公义的雄心;也求您格外看顾我们光荣的海军,赐给我们胜利,让我们把敌人踩在脚下;

今天是敕封张义远为海军领主的日子。主啊,您晓得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从天地未有之前就预定了他今生今世的一切。您知道他内心的每个念头每个想法,求您庇护他的灵魂。始终让他为您而活为您而战!求您赐给他身为一位领主的勇气和忠诚,求您赐给他作为一位身负重任之人的知识和仁爱;求您给他对于下属的严厉公正和仁慈博爱这些高贵品性;求您让他知道他是为了保卫别人而战。这是您所喜爱的;求您保佑他踏过您良善的试炼,惊涛骇浪、狂风暴雨、枪林弹雨都不让要他害怕,我们求您做他的盾牌和堡垒!

主啊,我们也求您赐福给我们这条沸远号上的所有官兵,赐给我们仆人服侍主人忍耐温柔的心,让我们以张义远为领主,团结在他的周围,听从他的每个指示,执行他的每个命令,求您让我们无时无刻的为神恪尽职守、为皇帝恪尽职守、为帝国恪尽职守、为皇家海军恪尽职守、为自己的天良和此生的使命恪尽职守、帮助弱者保卫百姓服务天下人!让我们都是同心同德的一家人,让我们都是不分彼此的主内肢体兄弟,让我们永远赞美您感谢您!

主啊,外邦的神都属虚无,惟独您创造诸天。诸天述说您的荣耀。穹苍传扬您的手段。您的慈爱上及诸天;您的信实达到穹苍!

主啊,和您在一起,不管狂风暴雨,我们心中喜乐平安!

我们仰望你,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直到永远!

感谢您,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随着牧师祷告的结尾,沸远舰响起了一片“阿门”的声音,不光是沸远舰上的海军官兵和观礼的人,连皇太子都在叫,这是“但愿如此,实实在在的”的意思。

这时,司礼官再度回到场中间,看张义远和他麾下官兵已经站起,再次立正肃立完毕,他大叫道:“整理军容!”

半分钟后再次抽出闪亮的西洋军刀大叫:“领主宣誓就职开始!”

观礼的人纷纷扭头从舱底入口看去,只见一个仆役端着一个铁盘子匆匆上来,铁盘子上覆盖着暗红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一本厚重无比牛皮封面的《圣经》。

那仆役走到张义远前面,躬身把圣经放在他面前的甲板上。

旁边司礼官立刻大叫:“张义远!行骑士跪礼!”

张义远深吸了一口气,单腿跪在了圣经前,大吼:“张义远!骑士跪礼!”

司礼官立刻侧转90度,对着那排坐下的大人们叫道:“有请皇太子殿下敕封沸远号领主!”

皇太子点点头,再次起立,大踏步走到了张义远和圣经前面,半跪在地的张义远有些仓皇的把军帽摘下,扣在左胸,头垂得更低了,低喝了一声:“殿下!”身后,随着皇太子的起立,那一排海军高官齐刷刷的起立立正。

旁边一个海军军官跑过来,手里托着一把合在刀鞘中的指挥刀,在皇太子面前深深鞠躬。把刀高高举过头顶。

皇太子抽出锋利的军刀,用刀身压在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张义远后背上。刀刃朝内,就对着张义远的脖子。另一只手接过递过来的《敕封词》念了起来:

“张义远听好:你脚下这艘沸远舰,马力250匹!排水量1700吨!火炮13门!是我帝国海军新锐战舰!其船面积500平方米,这500平米国土之上还有180名官兵将士守卫!唯领主马首是瞻!张义远,你明白吗?”

说完,皇太子手里的军刀重重的敲打在了张义远背上。

“我的殿下,我明白!”张义远低声叫道。

“张义远听好:这500平米乃是我神圣大宋帝国浮动之国土!国土!不可被征服!不可被毁灭!更不可让神圣皇帝、神圣帝国、皇家海军之勇不可挡之武勇威名蒙羞!若你做不到,你必然受到上帝、君王、帝国的三重惩罚!问你!

张义远,你有决心把自己献祭给上帝吗?你有忠诚为了陛下和帝国奋勇作战吗?你明白自己的责任吗?你愿意承担这个重任吗?”

皇太子手里的军刀第二次重重的敲打在了张义远背上。

“我的殿下,我明白!!!我愿意!!!”张义远大吼起来。垂下膝盖下的手陡然握成了拳头。

“张义远听好:你要做的是一位海军领主,不仅帝国的浮动国土交在你手里,你身后180位弟兄的性命和灵魂也一起交在你手里!!!战舰入海,浩瀚大洋,孤舟一叶,你手操全舰全权!舰长就是封建领主!你要当他们的领主,领袖弟兄们奋勇作战;你要当他们的法官,在管理上有公平和公义;你要当他们的大哥,仁爱待人;你要当他们的牧首。不要让他们灵魂迷失,始终朝着天国前进;身为一个领主,勇气、公义、仁爱、虔诚若你有一项做不到,你必然受到上帝、君王、帝国的三重惩罚!问你!

张义远。你能做到吗?你明白自己的责任吗?你愿意承担这个重任吗?”

皇太子手里的军刀第三次重重的敲打在了张义远背上。

这一次不仅是张义远,身后听到皇太子大声宣读的所有官兵都紧紧握了拳头,张义远咬牙叫道:“我的殿下!我明白!我也愿意!”

皇太子从张义远背上收回锋利的军刀。点头道:“你说的话,在座各位都听到了。我听到了,海军听到了。帝国听到了,陛下听到了,我们的神听到了!那么请张义远亲吻领土,并手按圣经宣誓吧。”

说罢,他转身,用套着白手套的手指从侍从的盘子里撮出一些黄色的泥土,洒在圣经旁边的甲板上。

张义远一手按着胸口的军帽,一手撑着甲板,神情激动的趴下,用嘴连连亲吻那泥土和甲板,然后他左手摁在圣经上,抬头看着天空用最大的声音叫道:

“我的神啊!请看顾我张义远!我脚下是我帝国的土地,有我爱的君王、弟兄和同胞!捍卫这500平米领土的神圣职责是您赐给我的神圣使命!您对我何等恩待,给我如此大的职责,让我有机会可以用你赐我的勇气和才能来尽职尽责,可以有对陛下、帝国和海军效忠的机会!让我可以把我手做的工作当做对您的献祭!我将为您而活!为您而战!直到永远!

“我也感谢您赐我身后180名好弟兄来帮助我完成使命,作为大宋皇家海军的一位领主,我将竭尽所能的来领袖、来帮助、来保卫我的弟兄们,我们将一起踩在这沸远国土上用烈火与鲜血来证明您无比的荣耀!

“求神助我!求神助我!!!求神助我!!!”

说到最后,张义远手按圣经,仰天狂吼起来,泪流满面。

“阿门!”他背后的沸远舰官兵已经都摘下了军帽,纷纷跟着大吼;两边更大的军舰上观礼的官兵也都听到了,一起跟着大吼:“阿门!”接着彷佛火势蔓延,一条又一条的军舰观礼官兵都在大吼:“阿门!”

“恭喜你,张义远少校!你因剿灭海盗得力,军功卓著,已经被陛下晋升为中校,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沸远舰领主!感谢神。平身接刀!”皇太子优雅的把刀插回刀鞘。单手握住刀身,把镶银的指挥刀猛地送到张义远面前。

“Ayesir!”张义远瞪着泪眼大吼一声。从单腿跪立站了起来,把军帽工整的戴回头上。整理军容之后,先一个敬礼,然后身体平平鞠躬与军刀水平,双手小心的托在刀鞘上,慢慢的把舰长指挥刀从皇太子手里捧在了自己手中。

皇太子微笑着,从侍从接过两粒黄金五角星别上了张义远肩章,那里现在每边都有两个黄金五角星了,代表从少校升为中校;接着,把一个踏在波浪上的雄鹰纯金胸章别到他军服胸前。这是海军领主(舰长)的标志。

“张义远,你现在是海军最年轻的巡洋舰领主了,而且你还是个江西人,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把肩章和胸徽变成铁的。”皇太子笑道,他爹作为一个“全远东最天才的军服设计师”(皇报谄媚语),在涉及胸章和肩章材质方面十分有创意:士兵是铁的、士官是铜的、尉官是银的、校官是纯金的,但到了将级别却变回了镀铜铁——这代表着“不要骄傲,黄金也不是你应该追求的,(天国)尊荣之前。必有(世界)谦卑。”

“谢皇太子鼓励,微臣铭刻在心!”张义远哽咽道。

“天父保佑你!”皇太子把卷成卷的敕封圣旨交给对方后,轻拍对方肩头表示鼓励和祝贺。

看此情景,海军上将戴维森带头第一个鼓掌。立刻船上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旁边戴着眼罩的少将罗前捷猛地朝天举起拳头,叫道:“升将旗!礼炮庆祝!”

司礼官再次把军刀一挥,大吼道:“敕封典礼结束!全员解散!”

随着沸远舰上冉冉升起崭新的“张”字将旗。以主力舰开头,炮声齐鸣。硝烟弥漫,一条船跟着一条船。紧接着岸基炮台也开始21响礼炮,如同闷雷乱滚,整个军港弥漫在一团团的白烟之中,连海水都彷佛在沸腾——这是海军朝自己新一位战舰领主恭贺的典礼。

在不停息的雷声中,戴维森走过来,和张义远热情拥抱,叫道:“欢迎新的小张!”接着又弯腰抱过张义远7岁的儿子,对周围的人振臂大呼:“一会去海军司令部喝酒,陛下赐宴!狂欢吧!海军大家庭今日不醉不休!海军自己的仪式!小子们,上!”

一片尖叫声中,沸远舰将士涌过来围住了张义远,七手八脚的把他抬起来,张义远大笑着任由大家把他举在空中,大叫:“等我放好圣旨!”,叫着把手里的敕封书扔给自己的大副。

接着水兵和军官们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张义远扔下了船舷,扑通一声,张义远沉下大海,几秒钟之后,他握着自己的军帽和军刀从海水里湿淋淋的钻出来。

抱着张义远的儿子,大金牙戴维森挤到船舷朝着在水里一沉一浮、扶着船身喘气的部下大吼道:“张义远,你这废物怎么落水了?你快要死了吗?”

张义远在水里尽可能高的抬高身体,高举军刀过头顶,仰天竭尽全力的大吼:“大人!兄弟们!我还没开始战斗呢!接我上去,让我杀个痛快啊!!!”

我还没开始战斗呢!——这是海军偶像美国海军将领的名言,他和敌舰大战良久,他的船都已经被打起火了,正在慢慢下沉,已经要完蛋了,敌人出于基督教道德邀请他投降,他的回答就是:“我还没开始战斗呢!”然后他接舷死斗,生生的发动肉搏战,竟然抢下了敌人的船,这就是基督徒海军的武勇。

为了这个仪式化的回答,整个舰队的海军都在尖叫鼓掌,甲板上飞了一片的军帽,大家在礼炮声中狂吼:“我还没开始战斗呢!让我杀个痛快啊!海军万岁!!!”。

戴维森亲切的刮了下怀里小孩的鼻子,笑道:“看,你爹爹是个海军的男子汉!”说罢叫道:“把这个死也要战斗的怪物拉上来!我们照相!”

甲板上乱成一团,有人围着抱着小孩的张义远祝贺,报社记者在推开人群准备给沸远舰全体官兵、嘉宾和家属拍合影,列强的武官和军事观察员纷纷和海宋海军高官们递烟聊天,刺探下彼此的军事情报;而列强外交文官们纷纷去纠缠海宋皇太子。拉拉个人关系。

钟家良就靠着船舷站着,他一身的高帽燕尾服哈欠连天。连连抽鼻子,这个典礼超过45分钟。已经让他鸦片瘾上来了,虽然和海军关系不错,但是那是基于海军会保护印度到海宋鸦片运输线的基础上,除此之外,他对军事这玩意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仅没有兴趣,以他满清小开的受教育根底,他潜意识就认为眼前这些穿军服的全是丘八,不管是汉人还是洋人,是洋宋人还是列强武官。只要穿军装全是丘八。而且皇帝也是脱不了丘八习气,那么英勇神武的家伙愣是把自己儿子扔进丘八堆里还穿着军装,那可是皇太子啊!皇次子居然也扔进陆军那伙丘八堆里了,那伙家伙还不如海军丘八呢!天下可以马上得不可以马上治,这个丘八皇帝懂不懂啊?

所以看到皇太子那个戎装打扮,钟家良就很伤感,总觉得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多好的年纪啊,正是要坐在书桌前学圣贤书、研究怎么爱民如子的日子。即便皇帝不care圣贤书,也可以学圣经啊,那总算是读书啊。扔军队里混算什么啊?而且马上就要扔一万里去英国学怎么做一个丘八!这圣君太暴殄天物了,太残忍了。太子太可怜了,于是钟家良不想多看皇太子那副样子,整个典礼感觉非常百无聊赖。

因此他就扯着旁边一位一样高帽燕尾服的人。和他聊天挨过鸦片瘾等着小艇接他们上岸。这个人和钟家良站在一起,自然也不是凡人。他就是外交部东亚司负责人——秦连生。

“小秦,海军这次怎么提拔了个江西人啊?他会游泳吗?”钟家良打着哈欠说道。

秦连生赶紧殷勤的凑过去答道:“哎呀。钟先生,您孤陋寡闻了!海军这一年多提了好几个洋人和江西人,他们被丁玉展的事吓坏了,急于证明自己绝没有山头,只要不是广东人、福建人、湖南人,反正其他地方的人只要敢冲敢杀就一定提拔!”

“怎么?反过来歧视自己了?对了,那两个家伙是干嘛的,从上船开始,就拿着个本子写啊写的。记者吗?”钟家良指了指旁边两个穿西装戴小圆帽留一字胡的亚洲人,秦连生撇了撇嘴说道:“日本大使。旁边是他的画师跟屁虫,都是很无趣的人,平常太严肃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哈亚哈的,去哪里都拿笔记下来,连我们外交部座椅布置他们都画了平面图,什么意思啊!喝酒的时候又莫名其妙的放浪形骸,要洗要洗的,喝多了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吓得人一愣一愣的。前几天,他们非得求我加入观礼名单,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小国仰慕咱大宋天朝呗。”

对日本那个岛国不感兴趣,钟家良抬了抬下巴,问道:“和皇太子坐在一起的那个小孩是谁?穿着没军衔的海军制服?我没见过,什么人物?”

说到那位,秦连生凑过头来,手遮住嘴小声道:“那是安南皇族成员,请过来让陛下相面的,说不定要和亲。”

“和亲?和安南?!和毛?!自降身价了!!!”钟家良愣了片刻,立刻无比歧视的叫道。

“别那么大声!”秦连生吓得跺脚,就差没捂住钟家良的嘴了,回头看了看没人注意,才再次小声说道:“咱们皇太子岁数也不小了,该结婚了!但是整个远东都没有信基督的皇族,只有安南有几个信天主的皇族!海军罗前捷死活想撮合宋南联姻,太子、公主都可以,那样他就和咱们皇族是连襟了!”

“哦!我都忘了这茬了!他老婆是安南皇族啊。”钟家良嘴张了个大大的O型。

就在这时,一个容貌英俊的海军上校军官走过来,笑道:“钟先生,真是罕见的贵客啊,您能来,真是我们海军的光荣啊,一会聚聚?”

“安琪大人,我为此而来。”钟家良咧开嘴笑了。(未完待续。)

237 权贵的闲谈

海军敕封典礼结束后,尊贵的客人们都被小艇依次送到了岸上的海军司令部里,准备一会参加皇家赐宴,这是第一次由皇太子出面进行的敕封,标志着海宋希望在太子出国之前留下自己尽可能多的政治烙印,受益者皇家海军当然格外积极,联络外交部请了地位适合的所有中外客人来,因此虽然被敕封的将官地位不是很高,然而来的宾客非常之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各国外交使节和随从。

不仅请老公,夫人一概请来,因为海军妄图把这件事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影响力提升到最大,所以不仅中午有赐宴、下午有娱乐参观活动、晚上还要举办酒会,整整一天都要折腾。

现在典礼结束上岸了,军乐队在室外演奏悠扬的音乐助兴,海军司令部建筑里外都是人,而且洋人很多,金发碧眼的洋人和他们撑着洋伞的夫人随处可见,里面有西方官员也有为海宋海军服役的洋人军官和配偶。

仅仅因为中国军官还不习惯让女眷出席这种场合,来的大部分都是洋女人,中国官员从家里领来的都是孩子,所以海军司令部草坪上也到处可见黑发黄眼的中国孩子和金发碧眼的小孩一起嬉戏打闹,还有宠物狗在狂奔乱跑,把平日威严的海军司令部搞得像个公园游乐场一样。

而钟家良却没有掺和,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巨大圆弧形的观景阳台上,慢慢啜着自己掺了鸦片酊的葡萄酒,这里是司令部品字形三座主楼西边楼。在这贵宾休息室的三层阳台上,风景绝佳。微微歪头就可以俯瞰司令部前面的大草坪。

这时,贵宾室门开了。外交部司长秦连生走了进来,满脸堆笑道:“哎呀,钟先生,您怎么自斟独饮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听说您在这里歇息呢!”

说着走上阳台,两手握住黄铜栏杆,朝下笑着看了看风景,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满是咸味的海风,满意的坐在了钟家良对面的圈椅上,吩咐侍者给他倒杯茶。这才笑问:“钟先生,怎么不去下面聊聊天?很多外交官找我打听您呢。”

钟家良喝了一口酒,抬头道:“小秦,千万别告诉他们我在这里,今天赐宴我都不会参加,一会和海军的人谈谈事情我就回家。”

秦连生愣了一下,接着一拍大腿,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嗤嗤的笑道:“是大跃进的事情吧?哈哈。我们老大萧子爵也没敢来,借口看西医遁了!那些列强得到风声,闻听朝廷要借贷,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刚刚奥地利公使缠着我讲贷款的事。哈,我说我不懂金融,他也没辙!”

“我还可以躲。小萧躲不开,最近肯定睡不好了。”钟家良坏笑了一下。他有资格这么称呼现任外交大臣。

现任外交部大臣萧祖业以前就是他的跟班,跟着他一起投“贼”的。虽然作为富豪小开的跟班也算有点文化。英语都会说,但在满清文人眼里看起来当然属于三无人员:无文化、无廉耻、无底线;三样有一点,你会去投长毛贼啊?在海宋朝廷里还有一点优势:无傲慢——萧祖业文化档次很差,无法支持什么特别牛的雄心壮志,不会像文官头目宦助国那样妄图以外神内儒给朝廷换色,也不会像陆军海军一样妄图操控山头,而且身为东亚第一个外交部大臣,要和默认比自己强的国家交涉,几千年都没有过这种事情,因为天朝看别人都是蛮夷,绝没有先例可循,也没有什么潜移默化的官场文化可以教他,所以他只能就抱着皇帝大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让他出使英国,当时宋国人畏之如虎的万里之遥的番邦啊,活不下去的贱民没办法才去,一个荣华富贵的大官要去受罪吗?说不定死在海上呢!他真二话不说颠颠的去了,虽然一年后,因为才能实在不能胜任繁重的谈判、包装宣传、刺探情报工作,才被撤回来,但是这个忠诚、听话、不骄傲的心被皇帝看在眼里,外交部大臣交椅还是给他坐。不久后还以第一任海宋驻英国公使的功绩封了爵,这样一个人自然会毫无廉耻的把自己卖给皇帝,当然还经常朝帝国第一西洋通钟家良请教外交事务,心里大约已经认定了这种低调谦虚的本色是自己飞黄腾达的根本。所以钟家良也很喜欢他,动不动的叫小萧。当然钟家良本身实力无论是在圣宠上还是在列强友谊上也都很可怕,欧美人恭敬的给了个绰号“殿外外交部部长”,对他低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大人当然睡不好,现在天天拿着一堆堆的数字念叨什么英镑、法郎什么的,外交部里懂经济金融的小海游士全都被叫去给他讲课,这两天外交部整日坐着英国、法国、普鲁士外交官堵他,他不要见,自己在门后面捋自己头发,很痛苦的样子。”秦连生大笑起来。

钟家良没有笑,而是彷佛需要更多思考能量那般,灌了一大口带着鸦片酊苦味的酒,说道:“这次外交压力主要来自于英国,有两点较为幸运:幸好法国在混乱、他们在我国的银行家和政府外交也处于瘫痪,压力等于没有;幸好普鲁士异军突起,并且急于扩大自己在远东的影响力,可以作为平衡英国外交压力的筹码。”

“英国?英国那领事找不到萧大人,就找我游说,我听着还不错,他说假如使用以英国牵头的国际财团铁路借款的话,利息比其他币种要低两个点呢!两个点呢!”秦连生瞪大了眼睛,满眼疑惑。

钟家良冷笑一声说道:“哪个政府也不是好好先生!英国牵头的财团要借给我们的是英镑!英镑是挂住黄金的,我们币种是挂住纯银的!现在银价对比黄金天天在跌,你借金英镑等于借黄金。以后还钱的时候,不仅要支付货币利息。还要给英国以金比银升值差价!会被榨骨吸髓的!”

秦连生愣了半天,讪讪的笑道:“哎呀。幸好我们东亚外交还用不到这些数字,否则我会愁死的。”

钟家良知道他不懂,也不再继续说了,眯着眼看他问道:“哎,我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主要都是列强外交官在场,我还看见你同事欧洲司老罗了,你这东亚司司长来做什么?伺候那安南小蛮夷?”

“嗨!那安南小贵族早就来海京大半年了,都是跟着海军和皇太子玩。用得着我吗?我来另有使命。”秦连生喝了口茶,笑容满脸,朝阳台下看了两眼,突然满脸惊喜的模样指着下面叫道:“钟先生,看!八里桥伯爵也来了!好久没见过他了!”

钟家良顺着秦连生手指指向往下一看,只见在满草地的高礼帽和白军帽之间,多了一个扎眼之极的鲜红色软帽子,那不是小刀军团以前老大丁玉展是谁?因为海军山头事件被革职在家反省的他竟然也腆着脸混过来了。

不过以他这种身份肯定是没法混进舰船上的神圣典礼的,估计一直在岸上等。现在才蹭进来。

他前任老大罗前捷正领着他见礼皇太子,即便在三层高的阳台上,都能看清楚丁玉展那副在皇太子面前点头哈腰的谄媚之态,腰都没直起来过。

“啧啧。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小刀军团新军帽到底怎么回事啊?戴个红帽子就戴吧,还没有骨架。全是斜趴趴套在头上的,鲜红鲜红的。看起来和头上趴着一坨红色的屎一样。太怪了!”秦连生评论道。

“那是皇帝给小刀定的新军帽。贝雷帽,法国牧羊人戴的。皇帝可喜欢了。”钟家良斜了秦连生一眼,暗道这小子对军队也不上心啊。

闻听此言,秦连生一愣,接着大叫起来:“我擦!看看那些帽子就浑身一震,红色帽子斜着戴,中间钉着银军徽,太威武了!来的时候,海军司令部马路上好像排了一排路灯那样醒目!对了对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想起来了!武松就戴这种歪帽子!厉害,打虎武松啊!”

“看来罗前捷是想恢复丁玉展的影响力,谋求他重新出山。”钟家良没理会对面军盲的掩饰废话,他看着下面的丁玉展摸着下巴说道。

秦连生终于摆脱了那红色屎帽子的话题,立刻嘿嘿笑了起来说道:“估计不容易,钟先生没听说吗?报纸上都讲,丁玉展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

“哦?怎么讲?”钟家良闻言极感兴趣的转头询问。

秦连生说道:“自从他被革职之后,家里什么玩意都被报纸爆料了。说他在城外的封地已经成了帝国最大的福建偷渡人口聚集地,放眼过去,到处是福建人,全是福建话,以他的官邸为中心那个镇子简直可以称之为福建镇了;出事之后,他有心想把这些老乡全踢开,但是担心皇帝认为他为了当官心黑手辣、翻脸不认人,毕竟咱们皇帝多仁慈啊,他这么做是卖力不讨好;不踢开呢,又坐实了自己的福建山头老大罪名!所以他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只能求着附近治安局去他那镇子天天检查非法居留黑人口!哈,想想,以前治安官敢去查,他们揍人家,治安官不敢进镇;现在听说求爷爷告奶奶加送礼的请治安官去查,但是治安官们一肚子火压根不吊他,当着记者面说:‘俺们不会说福建话,怎么敢去丁伯爵家呢?人家要打断俺们的腿的。’羞死他了。哈哈。”

钟家良跟着再次伸头看了看下面的丁玉展,冷着腔调说道:“可怜哦。虽然陛下一般不会杀权贵,看起来比满清仁慈一万倍,然而,失了势的权贵比狗都不如,虽然性命衣食无忧,但那些民间报纸和贱民全都是势利眼,你没有了光环,你没法证明自己是虔诚献身的,就敢围上来疯狗一样撕扯你!这样的生活,活着受罪,和满清凌迟也没什么分别。”

他没有笑,因为心里在准备正事,今天很严肃。抿了口酒,补充了点鸦片。谈论道:“我看即便没那些破事他也够呛可以复职出山,他的小刀军团总指挥一职已经被他们福建帮排挤的英国人史密斯接任了。英国人啊!海军上将就是英国人。皇帝宠着,谁敢排挤他们?他们办事比较傻比较冲,皇帝最喜欢这种傻官了,只要坐在官位上了,你看有人下来吗?皇宠日隆啊。”

秦连生捂着嘴笑了笑,自己为自己的笑话买单了,然后肃然说道:“虽然不容易但也不一定。罗前捷正拼命朝皇太子、朝陛下游说,毕竟丁玉展其实算他的人。丁玉展虽然犯过山头主义的错误,但是确实是咱们海宋敢打敢冲的将官:第一次打北京。打大沽炮台,他就领军先登,结果还被炸伤了,那次我就在场呢;第二次打北京,他的小刀就挺在最前面对抗僧格林沁的骑兵,我也在阵后,确实牛比,马蹄过来的时候山崩海啸一样,当然。咱们火箭一响,对方就嗝屁了,但丁玉展确实在前面不是?所以才搞了个八里桥伯爵嘛。皇帝对海军最看重‘勇’这一号特质啊。”

钟家良看了看对方,从心里再重新捋了一次秦连生这人的情报。确认这小子是老萧的人,而不是海军的人,也就是说更亲自己的人。才接着答道:“皇帝对海军最看重‘勇’不假,但是他不是很信任传统文化。所以才力排众议,一直让大金牙戴维森坐海军上将的交椅。你想想。现在咱们大批海游士回国、海军也频繁的派军官随列强海军实习,这都是人才啊。戴维森算什么啊?他以前不过就是个海盗猎人而已。以他对海军的认识和学历,和现在海军那些人才相比,他不过是个半文盲而已!但是就是这个半文盲指挥最西洋化、海游士最多、平均学历最高的皇家海军!这是外行指挥内行!然而这却是陛下洋洋得意、屡次说过的‘最值钱的外行指挥内行’。他亲口对我说过:‘在海军发展上,朕曾经在一百门百发一中的大炮和一门百发百中的大炮两个策略前犹豫过,但观察了海军一段时间后,朕想透了,什么鸟炮鸟中的,在这个年代,这个海域,朕只敢以清国舰队和海盗那样的东西为敌,你丫只要敢开出朕的船迎着敌军冲过去就能赢!就怕你满嘴洋文、满脑子海战学问,但你丫不想出门出苦力,天天缩在港口或者出去旅游、杀良冒功坑朕的钱!那样的话,你再高的学问、再多的炮、再多的吨位有什么用?所以一个基督教莽夫抵得过一千个满清智将,一个武勇的傻子打得过一万个传统精猴!什么学问什么学历?都他|妈|的是放屁!以后海军第一信条就是勇和负责!那么海军就是朕亲爱的大金牙上将的了,让他再干20年都没问题?嗯,干到甲午?擦!没错!干到甲午都没问题!’——这席话我印象特别深,因为他罕见的用天干地支纪年了,看来陛下以前是真懂装不懂而已。”

一席话说得秦连生连连点头,赞同道:“陛下就是故意装傻!他其实什么都懂!您看,戴维森侯爵虽然人傻了点,不会拉帮结派、不会搞人脉、甚至不会争权夺利,任由手下罗前捷耍得他滴溜转,经常坑他,他还以为罗前捷真是个好部下、真把他当爹呢!但是戴维森真的不说瞎话没有心眼,让他出海巡逻,他真的去,而且看见海盗一定要灭,从不玩扯淡和敷衍了事的事,这点我很佩服,大约就是傻人有傻福。这些山头玩意都是下面的罗前捷他们搞出来的,其实他们不仅想灭掉史密斯,丁玉展仅仅是站出来放第一炮而已,他们还想挤掉戴维森自己做海军上将,但丁玉展事件一出,皇帝把自己的态度突然摆在了桌面上。这些聪明的猴子全都傻眼了,所以罗前捷这些日子上蹿下跳的要促成安南和亲,他也怕失宠啊,现在有了这么多海游士,皇帝心水哪个,哪个就是未来的海军重臣。”

“升什么中将啊?又没有那么大的船!小罗就想自己衣服上多个铁钉啊?”钟家良冷笑一声。

秦连生点点头,一时没有话题,扭头又去看下面的丁玉展,只见这个伯爵正和自己死敌史密斯握手言欢呢,手里攥着红色贝雷帽。腰弓得像个孙子,今天身段真是趴得要多低有多低。连史密斯都巴结上了,他转回头笑道:“老丁这人打仗很猛。怎么闲下来就想没事找事呢?吃饱了撑的。”

“是啊,陛下也说过:‘就怕武将以不怕死晋身,晋身了就开始怕死敛财,这样也和满清没区别。’”钟家良答道,言必引用陛下私房话是他的风格,显示自己身负别人做梦也别妄想可以得到的皇宠。

秦连生笑道:“不过史密斯压过丁玉展,对我们外交部真是助力很大啊。清国南洋舰队解雇史密斯,被英国评价为对清国影响力下降;史密斯再次受丁玉展排挤,英国外交部也知道。但咱们陛下一下打翻了伯爵丁玉展,让英国对我国的评价上了好几个台阶,他们认为自己对我们影响力升高,我们是他们值得信任的对象。不过今天那个日本大使问我,我们在海军里大量引入洋人军官,不怕他们胳膊肘朝外拐吗?还是我们甘心受英国操纵呢?”

“嗨,洋人心里的道道比较少。皇报不是大幅介绍名震全球的普鲁士首相俾斯麦的生平事迹了吗?提到在1862年,俾斯麦当时为普鲁士驻俄国大使,已经准备奉召回国担任首相。当他对俄国沙皇表示他对不得不离开圣彼得堡感到遗憾的时候(礼节性的);沙皇误解了他的意思,问他乐意在俄国外交界供职服务俄国吗?俾斯麦礼貌性的拒绝了该项提议。这是一个皇帝朝一位异国宰相提出效忠要求啊!这说明什么?说明欧洲洋人还处于咱国春秋战国封建时期,士是极大流动的,臣子他们压根没有啥忠君概念。皇帝他们也根本没有中夷里外之别,只有忠于职责。因此雇佣洋人算什么?要是对大英帝国开战,戴维森只要不战前辞职。他一样会朝着自己同胞开炮!反正不论谁死挺了,大家在天国里还可以把酒言欢。压根不伤和气,都是基督徒嘛。对吧?”钟家良说道。

说完,钟家良以一种天朝人的自豪感关切的问秦连生:“你怎么回答日本人的?”

秦连生愣了一下,估计当时肯定没有像钟家良这个西癖回答得这么得体,他有些恼羞成怒的撇撇嘴道:“吊他们干嘛!天天写五言七律诗讽刺我们,这是讥讽我们不懂诗词了,说我们是邪教入心了,还说他们是万世一系的天皇,洋洋得意的说的。妈|的,那破岛,没人在乎,没人打他,当然可以万世一系了,真不知道那个小鬼地方的人怎么有那么傲慢的心!一群垃圾!”

“哦?日本人这么傲慢吗?”钟家良吃了一惊。

秦连生嗤之以鼻,说道:“陛下不知为啥重视这个岛国,我们每月都搜集该国报纸做成简报给陛下汇报,你猜日本民间怎么议论我们?说清国病怏怏的巨象,自己是生气勃勃的猴子,咱们大宋是背叛亚洲文化的豺狗!说自己是生气勃勃的猴子啊,哈哈,这也只能是那伙日本人当……….”

这时候,秦连生突然放下茶杯,匆忙站起来,握着栏杆看下面,好像看到了什么让他惊恐的东西。

钟家良也跟着伸头去看:下面一切照旧,只是入口处有辆马车过来了,下来一个留着大辫子的人跟着马车走。

“钟先生,我等的人终于到了,我告辞了啊!”秦连生满脸喜色的要走。

钟家良指着下面的马车,纳闷的问道:“那些人是干嘛的啊?”

秦连生以买彩票中奖的表情说道:“那是清国大使啊!今天终于被我弄来了!哈哈!”

“清国大使?清国有大使吗?哦,姓张的那位?”钟家良疑惑了一会,抬头笑道。

秦连生哈哈大笑,说道:“钟先生,您out了,那姓张的早回国了!现在换了一个!那家伙来我们这大半年了,除了被陛下召见互换国书之外,就缩在我们给修的清国大使馆里,谁也没见过!不怪您不知道,我其实都和他不熟!”

“你和他都不熟?你可是东亚司司长啊!你怎么能和清国大使不熟呢?”钟家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秦连生无奈的摊开手,苦笑道:“这压根不怨我啊。清国驻外制度有问题,他们怕使节贪污多报什么的。采取的是包支制:驻欧美的使节每年给银10万元,驻咱们这的每年给银5万。这些经费能省下多少就归大使自己。结果这次来的是吝啬鬼,我擦。一是想省经费;二是怕洋人怕十字架怕没留辫子的华人,搞得自己和吸血鬼一样,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找我们通报外交情况,都是做贼一样把文件扔到我们前台,转身就跑!我上次听说清国大使来了,踩着拖鞋,玩命的跑下楼去见他,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啊。结果一路跑下四楼追出外交部大楼,又沿着帝国大道狂奔一百米,愣是没追上!”

“为啥啊?他不敢见你啊?”钟家良也震惊得嘴巴合不拢了。

秦连生满脸鄙视、无奈、震惊交织,他解释道:“见了我,我得请他吃饭啊!请他吃饭,他就得回请啊!这礼节全球通用啊,但是他请客要出钱啊!”

钟家良目瞪口呆,好久才说道:“这钱也要省吗?”

“岂止啊!虽然听说是个翰林,很有学问的人。但那是个变态啊!”秦连生跺脚,激动的凑到钟家良身边叫道:“为了省钱,避免外交回请,绝对不见我们处长以上的官员!陛下特别希望和清国建立沟通良好的外交。因此我们修的清国外交使馆占地几千平米,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大人就只有从清国带来的几个个仆人,洗衣服、做饭这些粗活重活都是他老婆自己亲自干!一个洗衣工都舍不得请啊!就为了省钱!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把我们吓坏了,因为从外交部大楼可以直接看到清国大使馆。有人发现他们旗杆上挂满了奇怪的旗帜,还以为是清国什么节日或者朝我们示威呢。整个东亚司的人全部屁滚尿流的来找我报告!我拿望远镜看了之后发现,大使夫人竟然亲自在楼顶国旗旗杆和支撑线上晾晒衣服!”

“不会吧?怎么说也是清国外交官啊!我们二十年前不也是清国子民吗?大家都是中国人啊!他们怎么这么可怕?!你们外交部干得不是挺好的吗?”钟家良一脸不肯相信的模样。

秦连生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钟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位大人上任的时候,行李里有什么。”

“有什么?”钟家良彻底被吓住了,说话都没有底气了。

“盐啊!他竟然带了一吨盐来啊!从上海一路运到海京啊!”秦连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带盐?带盐干嘛?”钟家良目瞪口呆。

秦连生苦笑起来:“他们竟然认为我们信了洋教后不吃盐了,海宋和洋人国都是没有盐卖的。我都不知道清国人到底在他们的书里把我们描绘成什么怪物了。而信了这一套的竟然是他们的外交官!”

说罢,他手猛地打在自己额头,哀叫道:“这种北京来的外交官你可想而知,对我们和清国的外交屁用都没有,和他有什么好谈的?还不如去上海和总办洋务外交的大臣李鸿章交涉,他起码知道我们也是人。但半个月前陛下吼我了,说我废物,竟然不能让清国外交官融入我国社会。他吓得不敢出使馆是他的事,我也不是他保姆啊!所以我不得不贿赂了他仆人,劝劝他,不要做宅男了,海宋非常安全:大街上绝对没有怪物乱跑,我们也绝对不会变身成鬼什么的。这次说这里有免费的吃的、玩的,白吃白喝白玩,还有免费看洋女人的机会,皇帝和海军请客,不需要外交回请。幸好这哥们估计在这里呆了大半年,也懂我们胸口没有怪物头,不会伸出獠牙来咬他,竟然破天荒的答应出来白吃了!哈!我终于有机会认识一下了,我要赶紧去了,护着他,安慰他,别价让遍地洋人再吓跑了这翰林大人!”

“贿赂仆人?白吃、白喝、免费看洋女人?外交官出来还要这些条件?”钟家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秦连生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表情叹了口气:“不止这些,外交部还要帮他们处理掉一千多斤的食盐呢。钟先生,您认识想买盐的人吗,绝对纯正的清国盐。”(未完待续。)

238帝国需要

秦连生抓着帽子跑出去的时候,差点在门口撞上两人,他又笑又着急的道歉,匆匆的继续飞奔下楼,听到身后门里传来钟家良略带惊讶的声音:“易成,现在才过来?”

易成和海军军官安琪有说有笑的走进贵宾休息室,安琪朝钟家良解释道:“易成老兄没有请柬也没通行证,被卫兵拦在入口了,我亲自去接进来的。”说罢两人走上阳台,扯过圈椅,和钟家良围桌而坐。

安琪坐下看了一眼易成,却扭头朝钟家良笑道:“你们选举真了不起,现在什么报纸全是你们选举的头条,太精彩了!我可是买了庄飞将一百元彩票的!民主民主,为民做主,民主必胜!喂喂,庄老哥是天阉,不会让我输钱吧?为了老庄,我可是还和罗少将对赌了两百元呢!私赌!赌老庄和李猛谁票多。哈哈。”

易成和钟家良虽然知道这军官是在恭维自己,但也满心得意,都笑了起来。

“易成,干得不错,我每天都看报纸,你在龙川打得郑阿宝和狗一样,现在他们只有两个候选人了吧?还被迫承认其中一个为老千赌徒。”钟家良看着手下笑容满脸的说道。

“哈哈,这是钟先生教诲得好啊。自由党都是些流氓地痞,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易成谈到选举就眉飞色舞,这个游戏已经变成如同他孩子一样可爱的话题了,他笑道:“连他们自己的候选人都受不了郑阿宝那家伙,退党了!报纸报道了吧?”

安琪瞥瞥两个谈到选举同时眉毛乱飞的家伙。笑了笑插嘴道:“张其结就应该直接废掉候选人资格!我们是神圣帝国,怎么可以容忍一个违背圣经教诲的赌徒出入朝廷呢?对不对?!”

“哈哈!”钟家良和易成同时大笑起来。安琪这话可挠到他们痒痒肉了。

笑完,易成看着老板问道:“钟先生。怎么今天来海军做客了?散散心?看海军司令部这里风景多好。”

他知道钟家良对军事不上心,不知道为啥今日转了性子,巴巴的来这个满是丘八的地方,还让他立刻前来。

钟家良瞥了一眼安琪,对易成笑道:“今天是皇太子第一次出席盛典敕封领主,海军给我这个机会,我爬也要爬来看看!真是不虚此行啊,皇太子一身海军军服,真是天威逼人。那典礼军刀压身的时候,英姿飒爽;顾盼之际,不怒自威;真是猛志溢四海,皇威遮日月!一看就知道未来定然是一个明君!配上海军那些巨舰,将来肯定是钢铁巨炮的海宋神皇二世!”

这话也顺路挠了海军的痒痒肉,安琪哈哈大笑起来,连连称是,并亲热的抓住钟家良的胳膊大叫:“钟先生知道你文采卓著,一定为今日大事要写诗或者写个什么词。给报纸发表啊。”

易成听明白了这次是皇太子敕封,穿海军制服,不由得微微撇嘴,因为老大不喜欢出席这种军方活动。他倒是做代表去过几次,知道都是白色制服就会如白雪盖船那样,虽然已经很气派。然而还不是最顶级的气派:真正牛比的是陛下亲临敕封,那可是钢铁般的白雪、天蓝色军服丛林里只有一个黄袍红头巾。对海军是所谓的“雪中一点红”,对陆军是所谓的“蓝天红日”。对文官是所谓的“黑炭圣火”,那“红”就是陛下,那才叫扎眼,才叫气派。不过也没法子,放眼全大宋天下,除了穷光蛋,权贵阶层能穿那粗布黄袍加红头巾的反而只有陛下,皇太子也不能穿,穿了就是造反。

他想说话,但抬头一看钟家良被安琪抓着胳膊正往后缩身子,看得出钟家良被这失礼的行为弄得有点尴尬,毕竟钟家良也是老派教育出来的,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富贵荣华,而且不像方秉生那种当官不得而吃过瘪,所谓钱财是富人的堡垒,风霜雪雨可以抵抗,他不必改变什么,起码可以在心里无所畏惧,传统文化在他身上还可以保存着,所以他顶多接受握手,像什么拥抱啊、拍肩膀啊,一概没这个概念,为表示亲热而肢体接触可真的是舶来品,洋人的坏毛病。

但是钟家良和易成当然也不敢对安琪失礼,这个年轻人相貌英俊,但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小白脸,相反,他是极其可怕的丘八粗人,从12岁就加入海军,跟着大金牙和罗前捷杀海盗,而且当年还是实行全村株连制度的,所谓的“知情不报,全村杀光”,他手里宰过的人要是首级相连大约可以摆满司令部前的草坪,而且肯定男女老少都有,婴儿也不缺——这就是一个所谓的北人南相、男人女相、武人文相这三种大富大贵面容的范例,他是现任新成立的海军参谋部的不知道什么官,但这无所谓,大家都知道一点,他是罗前捷的心腹爱将。

罗前捷虽然只是少将,还名义上屈居于戴维森上将之下,然而在某种层面上,他反而可以代表整个海军。

罗前捷少将最喜欢听的词句就是:“洋人华人共治皇家海军”——这当然是因为海军上将是英裔宋人戴维森,然而一个“共治”则摆明了罗前捷少将的野心和傲慢:他和戴维森平起平坐。

论军衔是不可能的,戴维森是海宋第一位上将,不单单是海军,包括陆军在内。在戴维森的强烈要求下,当年身负剿匪队小队长重任的戴维森已经被授命为第一任海军上将,未有西方军事制度之前已经有了他这个上将,一直到现在,成为名副其实的东亚最强舰队海军上将。

那还是平南侯的赵阔拿下广东的时候,压根没有海军,赏金猎人戴维森他当年等于是带着一只海军来的。就是一条名叫斯派克的老式风帆战舰,仅仅有9门老炮。排水量105吨,现在一艘蒸汽炮艇就比它沉重。还能把它做得血肉横飞,然而这小破船就是海宋皇家海军起家的根本。现在连他这条退役的破船都被陛下额外赐予上将军衔——作为帝国功勋卓著的起家主力舰,这条船被恢复原来的名字,加封海军上将一职,重新修葺,供人瞻仰,“斯派克上将”就停在军港的一角,在海军参观日或者海军学校学生军官进行革命史培训去参观它的时候,都必须对它鞠躬或者敬礼后才可上船。这可是条上将,是整个大宋军队里唯一一个没有手脚的军官,还是上将。

戴维森对皇帝这个念旧的决定感激得涕泪横流,经常和人吹嘘:“我和我的老伙计斯派克都是上将了,我真应该葬在我的船上,那时候墓志铭就可以写:这里长眠着海宋两位上将——戴维森和他的斯派克。”

这样皇宠隆盛的洋人,罗前捷少将还比不了,事实上,海军军衔比陆军低。除去一个飞将军般的上将外,压根没有中将,因为舰船规模不是足够大。

但是洋人和华人在勾心斗角方面相比很傻,更何况戴维森在洋人里也算个粗人。罗前捷作为地位最高的华人,头脑聪明,慢慢操控了舰队里的人事:经常在作战之外的事情。比如人员升迁、武器分配、军功赏罚上做手脚,玩山头排挤、玩党同伐异,戴维森也不懂不知道。慢慢的,大家就说皇家海军其实有两个当家的:戴维森和罗前捷。

不过在易成这种耳闻听说的外面人眼里。罗前捷和戴维森的关系更像是大太监和皇帝的关系,因为皇帝信任,大太监魏忠贤之流可以一手遮天,搞些乌烟瘴气的勾当,但是皇帝一发怒,他也不得不听,因此,海军内部虽然也一样很黑暗,和帝国其他领域一样,不过还是很勇猛的,杀良冒功、遇见海盗不管、勒索商船的事有,但不是普遍现象;因为戴维森看见你出力或者违规了,他不像罗前捷一样因为你不巴结他就压制你,或者因为你是他的山头就枉法保护你,戴维森很傻,所以赏罚分明,舰队士气一直很高,嗯,起码比满清高点,这高的一点点就是被基督文化同化了一点点,这一点点,已经可以让大宋海军在整个亚洲海域以嗜血和残暴以及不通情理(有时候有领主不受贿)闻名了,所过之处腥风血雨,这群变态会大吼着“老子还没开始战斗呢”展开疯狂屠杀,不宰光敌人不会罢休的,无论是脾气不好的海盗还是慈眉善目的清国水师看见十字浪纹飞鹰海军旗,哪怕你的船比对方火力还强,只有夹紧尾巴赶紧跑的份,不跑说不定就遇到个可以追杀你几百海里而且不接受你投降的疯子。

前两年,罗前捷大约想太监转成皇帝,开始指挥手下排挤洋人,第一炮由福建山头出马,目标小刀军团训练官英国人史密斯。

这个史密斯也是苦孩子出身,万里迢迢来到东亚后,先是服务于福建南洋舰队,结果因为治军森严,被福建人排挤,没法子辞职了,引起了一场清国和英国的外交纠纷。这次外交纠纷被眼尖的海皇在外交部清国简报上发现了,要知道海皇对报纸之类的情报简直是重视之极,有人说清国皇帝勤政是看奏章,而海宋皇帝勤政是看报纸。不仅看,还会在报纸感兴趣的新闻下写御笔朱批,比如:

“顶你!”

“哥们太有才了!”

“吊丝还想逆天啊!”

……

诸如此类。

海皇认为这位英国人看来是太死板太较真,所以被传统文化当异类了,有益于自己文化的切割和变异,海宋就缺这种傻|逼,毕竟这么傻|逼不被同化的洋人也不普遍啊,有的洋人一样可以被满清文化同化!他立刻发令外交部出动,很快这个史密斯先生被海宋外交部请了过来任职。

也不远,从厦门坐船来海京即可;也不难,英国在清国丢了脸皮海宋替他们捡起来了。

但是丁玉展他们一片哗然,纷纷议论:“啊!全中国海军都是咱们福建人当主力,那洋废物咱们清国福建老乡都不要。怎么能来压在我们头上?我们宋闽比清闽更牛叉啊!”

罗前捷操纵了这福建排外浪潮,刻板的史密斯先生被满清军队文化排挤。在大宋皇家海军也没吃到什么好果子,一样被孤立、被排挤、被羞辱。最后发展到当着全营士兵的面,和一个践踏军队等级制度来挑战他权威的福建军官撕扯。士兵在军官唆使下,振臂吼出了:“华人海军华人治!洋人滚你|妈|的!”。

虽然仅仅是罗前捷想挤走戴维森掌控海军的手段而已,但这口号涵义却极其让人回味,它喊早了40年,此刻是要挑战信仰立国、谦卑学习的根基,而且这口号让皇宫里的那位吓得肝颤,彷佛回忆起他那个时空民族主义一起、所有皇族灰飞烟灭、袁世凯复辟帝制不得的可怕场景,结果更大的皇帝海皇立刻翻脸了:不理头炮丁玉展多大贡献多么勇猛。帝国为了吹嘘他包装他浪费过多少皇报头条,革职反省!并且强行退役13个福建籍高级军官,喊出那个口号的整个营被遣散,对小刀军团指挥官大量提拔洋人、掺沙子、换血,三年内海军不许招募一个福建籍的士兵,几乎砸掉了海军湖南山头下的福建山头,杀鸡骇猴也吓坏了其他华人山头,罗前捷自己都灰头土脸的从皇报上隐身了大半年。

讽刺的是,戴维森不明所以。还被罗前捷唆使,找海皇替丁玉展和他的福建帮求情,完全看不到他被罗前捷和丁玉展之流预定为海军骨牌的第二块,史密斯倒掉的话他也干不久了。但是皇帝奸猾程度比海军那些华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眼球在眼眶里仅仅旋转了60度后,就大摇大摆、一脸正义的说服了戴维森。说这是违反他的建军基本,他不希望出现不能令行禁止的军队。军队等级制度必须被铁一般的遵守,而小刀校官反抗史密斯。本身就牵扯出丁玉展没有贯彻治军铁则,所以株连一样狂搞小刀军官是天道昭彰。戴维森玩不过罗前捷,能玩过罗前捷的干爹海皇吗?只好连连点头却满头雾水的走了。

“罗前捷现在又想干嘛了?找我们老板来?”易成文雅的抿着嘴微笑,看着明显有巴结意思的安琪,在心里悄悄的琢磨着。

钟家良有些尴尬的微微后仰身子,把胳膊从安琪手里拉出来,仓皇的转移话题,对着易成倾过身子,手指敲着桌子对易成说道:

“易成,你在龙川的时候,朝廷有了些你不知道的变化:因为受普法战争的影响,陆军强烈要求进行变革,其中一项就是大力发展铁路,提高军队的移动速度和补给能力。陛下有意认可这个意见,因为铁路不是仅仅有利于军事,几乎等于有利于整个国家所有层面,列强谁家没有几千公里铁路呢?而且铁路在远东出现已经10年了,民间也已经完全接受,再也不畏之如虎了。所以,陛下提了一个议题:叫做《铁河大跃进计划》,即是在5或者10年里,朝廷投入上亿两的白银修建贯穿大宋所有地区的铁河交通网!”

“上亿两?!”易成下巴差点没砸到桌面上,几秒之后,他看向安琪,已经完全明白出了什么事了。

陛下扔出了一块肥肉啊,那肯定的,所有疯狗都会眼珠子放着光冲了上来啊。

安琪看了看明显不知情的易成,没有直接谈,转头看向钟家良,笑着伸手又去握他的手,钟家良眼明手快的把手从桌面上抽到了桌子下,安琪没握到,笑了起来:“钟先生,我听您的随从说你都不想参加皇家赐宴,何必呢?一会赴宴吧。”

钟家良冷笑道:“我要去皇家赐宴,列强会把我撕碎了的。我新组建的宋商银行作为陛下鼓励的民间银行,可能会负担一部分海外借款,我拒绝谁都是得罪他们,对吧?我还是躲了吧。我躲开,才有协商的余地。”

易成听钟家良和安琪好像都焦点于这个铁河计划,好奇的问道:“莫非海军有意插手这个铁河计划?”

这话问得语气有点奇怪,因为很明显的:铁路再怎么修,也修不到海上去,貌似最无关的一个组织就是海军了。

安琪扭头看向易成,慢条斯理但威严十足的说道:“不是插手。而是我们海军应得的。”(未完待续。)

239 激斗

安琪威严十足的说出“应得的”三字之后,彷佛是怕对方不信,竖起食指摆了摆,不屑的冷哼道:“不要听陆军那群土鳖造谣。”

听到第一句话,易成眼珠都瞪出来了:陆军造谣?陆军造什么谣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安琪说完第一句,接着铿锵有力的讲了起来,当然和陆军、和造谣都一毛钱关系没有了,完全是跳跃式的思维,他说道:“其实列强国家没有不重视海洋的!看看老大姐英国,人家那海军多么的威武雄壮!看看老大哥法国,人家海军全球第二!要不是该死的普鲁士就是个内陆国,只能拿陆军和老大哥死磕,普鲁士早就被打死了!海军不仅不是什么缉盗队之流的辅助战力,相反,它是决定一国国际地位的唯一力量!没有海军,没有天下!”

说着他敲着桌子开始造谣陆军,义正言辞的说道:“反而是陆军,倒不如说是看家护院的。陆军有什么用呢?根本就不能给帝国赚钱。而海军直接带来源源不绝的财源,我们纵横千里,从马六甲海峡到兰芳到东京海(安南)到台湾海峡到定海,一路绞杀海盗,保卫海上商路畅通!陆军呢?白吃白喝白蹭,除了欺负清国那种败类士兵还会干吗?他们还经常擦枪走火挑起外交冲突,就是给外交部找麻烦,给我们找不痛快!这群土鳖压根没想过,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海军永远要替他们擦屁股,因为京城就在海边啊!连和清国打仗都得海军出击。要是哪一天和列强起了冲突,不管怎么样。海军第一个就要拔锚起航,前往马六甲水域浴血阻击来袭舰队。准备为神献身、为国捐躯!决不能让海京进入敌舰射程之内啊!陆军呢?这时候他们在大陆上乘凉呢,而且他们会一直乘凉!因为我们英勇的皇家海军誓死也不会有让敌舰看到海京海岸线的那一天!我们就是血与火的大宋钢铁长城!他姥姥的!”

“你看看这些海域那川流不息的商船,那都是钱啊!没有我们海军行吗?现在清国遍地海盗,装备越来越先进,炮火越来越犀利,流窜范围越来越广,从吕宋岛到辽东到山东半岛,到处都是这群无耻之徒,清国南洋舰队一个管带都被海盗巨炮袭杀了。就算是清国傻×皇帝没有给他配齐炮和枪,但他总归是开着蒸汽风帆巡洋舰啊,撞也撞飞海盗船啊!不不不,我说错了,这不是说清国南洋舰队无能,南洋舰队他们那伙辫子猪是太可怕了!我们必须加快舰队购买,始终保持海军吨位亚洲第一,刚才这事这只说明海盗越来越可怕了!我们每个月激战也会牺牲好多弟兄!所以这片海域的繁荣完全就是我们海军保卫的!我们海军在哪里,哪里就有源源不断的银子流进大宋!陆军那伙混账除了给外交部找麻烦和想着法骗朝廷的钱烧。外加造谣我们之外,狗屁不干,而我们是绝对可以给帝国赚钱的军种。”

一边说着,安琪手指一边敲着桌子叫道:“清国最上进最西化的大臣左宗棠还在我们卧榻之前的福建成立了南洋水师。建立西洋造船厂,仿效西方建立舰队,假如海军不强大。我们京城直接会被清国军队登陆啊。”

“一句话,海军既是护国之本。也是立国之本,还是经济之本!”

说着。安琪把左手摊开放在易成面前,右手两指并拢,枪一样戳着左手手心,叫道:“幸好领导我们的是整个大陆震古烁今的神皇,他完全明白我们的意义,还命皇太子加入海军实习,感谢神、感谢神皇!我们乃是全大宋全东亚第一军种啊!今天皇太子敕封领主,简直要震动全球啊!以后这一天要定为海军节日的!我们世世代代感恩神皇、感恩皇太子!陆军算什么呢?我们海军一个水手都是可以听说英语的,我们整个军种是全英文传达命令的!我们是整个帝国西化水平最高的组织,连吃饭都是吃西餐用刀叉!陆军算什么东西?妈|的,就仗着人多啊!人多算个屁,都是挨枪子挨炮弹的货!擦!”

“哎,刚刚我说到挨枪子挨炮弹了吗?我说错了!陆军哪里比得上我们?尼|玛,陆军是一块地稀稀落落的几个鸟人,被枪子打上是运气不好!更别说炮了,一旦炮弹打来,全体卧倒,屁事没有!我们呢?你看到了,那沸远号,没有下甲板,所有人操作风帆操作火炮都在上层甲板上,一旦打起来,甲板上密密麻麻的是人,一旦挨了一炮,那就是断肢横飞、血如雨下,我们海军伤亡率向来超过陆军几倍啊!我们才是真的武勇之士,才是真的把自己的命献给神的勇士啊!陆军是个鸡|巴啊!”

易成听得连续快速眨眼,目瞪口呆暗想: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怎么大骂起陆军来了?而且,而且,而且这和铁路有什么关系啊?

对面他的老大钟家良双肘压在桌子上,一手死命摁着太阳穴,肚里大叫道:“陛下为毛要设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双丘八大臣?设个兵部不得了?这些破事都找兵部尚书念叨去!烦死我了!”

抬头猛地灌下一口鸦片酒,心道海军陆军两家骂起对方来可是论半天全天的,要是这样扯淡下去,难道要参加海军晚上酒会吗?钟家良直接打断了安琪,单刀直入的问道:“安琪大人,你们对铁河大跃进有什么想法?请我来就是这事吧?”

安琪被打断慷慨激昂的陈词,愣了一下,接着满脸堆笑起来,说道:“没错,都知道钟先生以西癖闻名,乃是帝国第一西学饱读之士,最近选举更是全国轰动,我们海军最佩服您这种博学的人…….”

钟家良再次直接转变话题,他沉吟几秒说道:“铁路这事。工部徐穿越大臣有意拢在自己怀里,因为我国最近西学发展很快。所以他势力发展也很快,朝中有的是人帮腔。要改变他想霸占铁河投资计划的现实。得有巨大石头才行,否则改变不了分毫,弄不好,白白得罪他。”

他压根就使用了读心技能,不再管安琪嘴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屁话,猜对方的心语,然后直接用嘴回答。

所以虽然钟家良和安琪的问答彷佛是风牛马不相及,但安琪脸色大变,这是被对方说中心事的表情。

钟家良看了看安琪的表情。如同再次读了对方的心思,听到了没有声音的问题,他抬头一脸凝重的看着安琪,有些无奈的答了问题:“我知道,你们以为徐穿越大人和我是一派的,是这样的,我们合作过很多事情。徐大人前几年见了我满嘴‘钟翁’、‘钟翁’的,以弟子见老师礼待我。但是事情变化了,这一次肥肉太大了。眼红的人太多,徐穿越也不是原来的徐穿越了,他也有更大的野心。另外,我操持鸦片事业。日进斗金、皇宠极隆、树大招风,找人嫉恨,早就有不少敌人。而因为为了替朝廷分忧,可以说我是殿外的外交部。一直在联络洋人,所以朝中很多人以此为借口疯狂攻击我是汉奸。想在我还没来得及插手之前,就把我拉下马去,少一个人分羹。”

说到这里,钟家良叹了口气,宛如在发泄心中愤懑那样,再次大口喝光了杯里的酒,扭头看着安琪,继续说道:“铁河这件事,我都要踢出局了。听说,徐穿越也对我比较忌惮,怕我懂得太多、做得太多、在西学操作、洋人友谊、神皇恩宠各方面完全压过他,抢了他的风头去。加上我操办的选举民主党,更是让圣心大悦,半个月内屡屡下旨嘉奖我,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所以徐穿越大人很有危机感。那次大跃进会议,你们海军没有去,我去了,陆军大臣窦文建去了,但是我可以讲,那天的高层会议上,可以坐下并可以说话的人里面,资历最嫩的就是徐穿越大人。以致于窦文建倚老卖老找借口狂骂他的《铁河增税借款计划》是胳膊肘往外拐、找借口加税抽民脂民膏什么的。徐穿越也只能红着脸听着,在座的任何一个人谁不比他资格老呢?连没有说一句话的宋德凌都比他大一级,因为宋大人当年以状元身份进入朝廷任职的;其他的都是开国元勋,就他是个新人。”

钟家良放下空酒杯,想去拿酒瓶倒酒,但是对面的易成眼疾手快的拿过去了酒瓶和酒杯替他斟酒,只倒了小半杯恭敬的放过来,意思就是怕他喝多伤身体。

拿起酒杯,摇晃着杯里的酒,钟家良有些隐隐气愤的说道:“徐穿越大人忌惮我,但还想扯我的虎皮。所以他的计划是借款中的一千万银元的等值借款额度交给我们宋商银行,作为朝廷鼓励民间银行的噱头;同时他又提出朝廷的海洋银行也应该借此机会学习国际借贷,还提出让我辛辛苦苦找人找专家组建的银行和国家银行同时抽调精干人员组成‘铁路借贷小组’共同操作。共同操作?这什么意思?就打算从我这里学了本事、渗透了我的国际金融界人脉后,把我一脚踢开?挖了我的根,给我区区一千万的额度利息当酬劳?这也太黑了,当我是凯子啊!”

“宋右铁电的翁建光呢?不是说他就像您跟班一样吗?”安琪瞪着茫然的双眼急急的问道,很显然,他听到的一切和他以前所想的简直是南辕北辙,根本就是全想反了。

钟家良瞥了对面一脸紧张的易成一眼,易成大约是因为听到民主党同志而紧张了,钟家良摇了摇头,对安琪说道:“翁建光这小子,就是我帮衬起来的。几天以前对我确实就像跟班,求我帮他张罗商业借款,让他继续朝前修。但是,陛下嘴里说出‘大跃进’三个字后,一切都变了,朝廷有意买单一切,翁建光不会担心缺钱了。他立刻就变成徐穿越大人的跟班了,而且两人本来关系就非常非常好,若说翁建光是我的跟班的话,那他早就是徐穿越的家奴了。徐穿越大人有意完全控制翁建光,而翁建光有意求着被他控制,两人一拍即合,还有我什么事呢?两人想独吞一切好处啊!”

“什么?翁建光?徐穿越大人要捧翁建光?”这一次是易成惊讶的叫了起来。

钟家良看了看手下,自失的笑起来:“这很正常啊。徐穿越大人,我说了,是朝廷勋贵圈里资历最嫩的,但野心不小,想独霸朝廷铁路计划,要是做了这一票,他影响力上多少个台阶都猜不到了;不过同样的,翁建光这个人,也是大宋商业精英圈里资历最嫩的,他不过就是朝廷赏了他2000万资产的铁路公司,让他以此牟利,天上掉馅饼,还有谁比他运气更好?两个资历最嫩的当然一拍即合咯,否则,徐穿越能控制我这种老油子为他个人牟利吗?老子迎接神皇入粤的时候,他还在广州城里磕头膜拜咸丰呢!然而控制翁建光当狗是板上钉钉的,他会甘心做徐大人的傀儡。”

“他们也太贪了吧?不管钱是借的还是收税收的,总归是朝廷的钱!哪有这样吃独食的?我们都对铁路发展贡献过力量啊。”易成气得叫了起来。

钟家良一撇嘴,无所谓的说道:“海宋不就是冒险家的乐园吗?你有多大野心也许就有多大成就。若是他们成功,徐穿越大人很快就有百官之首的影响力;而翁建光也会成为最顶级大亨,最少要和我比肩了;这样的大收益,别说吃独食,他们拿枪乱杀都不会犹豫一秒钟。而且徐穿越大人说不定真的能做到,因为老相老宦被撵走了,他原来的山头分崩离析无路可走,大部分都投靠徐穿越和宋德凌两位新锐,两人都实力大涨,商人系、文人系这两大文官派系说不定马上就要借铁路计划为舞台,来个决一死战呢。”

易成惊得瞪出了眼珠子,旁边传来安琪惶恐的声音:“我草!罗前捷大人等华人军官不过是想要点宋右铁电的股份而已啊!怎么局势都搞成这样了?!”

钟家良敏捷的转过头去,竖起食指摆了摆说道:“宋右铁电的股份?想也别想!翁建光那家伙本来就挺贱民的,看见钱是绝不会放手的,只能他赚别人的钱,别人要他一根汗毛都不行。以前我都没拽出他股票来,他现在成了朝廷文人系走狗,更是一张股票都不会给你们。你要知道,前几天他还天天来我家巴结我,陛下嘴里‘大跃进’三个字一出,他一次也没来过了,很快我就要从他嘴里的‘钟大哥’变成‘老钟’了。”

“太不像话了!我们对翁建光帮助过多少?他以前竖电报杆子的时候,我们洋药行会就帮衬他!我记得很清楚,您那年还特别让翻译公司推掉任务专门给他们翻译电报书籍,钟先生您还一直给他张罗国际商业贷款,现在,看见钱就想踢开我们吗?翁建光这家伙太他|妈|的不像话了!”安琪还没说话,那边的易成一拳擂得桌子上,连脏话都从这器局极深的文雅人嘴里骂出来了。

虽然帮衬宋右铁电有很大程度是在用西学取悦皇帝,前一段时间还图谋勒索翁建光股票,但是此刻钟家良把所有的功劳都笑纳了,彷佛自己是翁建光失散多年的儿子一样无偿帮助他,全满满的爱心啊,绝没有铜臭,他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见利忘义,十足小人。”

说罢看看瞠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安琪,钟家良点点头问道:“海军也想分羹,这很正常。但是你们有啥借口呢?现在大家都红了眼,饿狼一样冲上去,你没有强力借口绝对挤不进去。要是非常有力,可以左右君心的,可以给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用到,帮你们去捅捅,所谓艺多不压身,砸人石头多了一样不压身!所以我今天才过来这里。”(未完待续。)

240 风牛马(上)

“石头?”安琪怔住了。

“石头?钟先生您是帝国西学第一人,这次都这么难了吗?”易成也吃了一惊。

钟家良冷笑一声道:“肉太大了,全都是红着眼的狼围着,手里没石头是砸不开一条血路的。海京遍地黄金,但没一分是可以白捡的!”

接着他扭头看向安琪说道:“这一次比以前还不同。铁河总是算经济领域的,这个领域以前都是我们大商人和朝廷扯皮,但这一次陆军突然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看起来都要和徐穿越文官集团翻脸那样。他们貌似把促进铁路事业的功劳全记在自己头上了,言必称普鲁士………..”

安琪一拍大腿,大叫起来:“我草陆军这伙人渣!人家普鲁士打败法国关他们鸟事啊!他们是去欧洲参战了还是怎么着?什么都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普法战争前死死抱着法国大腿,现在怎么顺杆爬又去抱普鲁士大腿去了?他们有一点点骑士的操守吗?”

易成基于专业性,伸头问钟家良道:“钟先生,您看陆军这次有戏吗?徐穿越工部一直在操作铁路事业啊,根基深厚。”

钟家良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深厚?有什么深厚的!不就是区区500公里铁路吗?还是前两年才勉勉强强的连上赣州。自己吹牛的时候,只敢说东亚铁路最长,不敢说亚洲;因为即便和俄罗斯和印度比,我们铁路里程连跟风吃屁都做不到。这次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陛下修建铁路的心竟然这么坚强。张口就吐出了‘铁河大跃进’五个字。这五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御前会议上的时候,听说所有与会者都被惊傻了。其后才有了陆军疾速插手促进、舆论跟进鼓吹铁路基建、整个朝廷文官围绕这块肥肉开始分山头站队抱团。也就是说。这是个意外来的大事件,所有人准备都不足。无人事前布局,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各个集团疯狂争抢肥肉的局面。”

“是啊!国策倾斜铁路啊!上亿两投资啊!陛下怎么敢想?!以前一点风都没有!”易成满脸震惊的说道,虽然他对此事是刚刚才听钟家良提到的,但是长久的经验和积累让他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及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陛下的心思太难猜了,现在我琢磨,他早有大干铁路的心思,否则他一直让我帮着翁建光干嘛?谁不知道翁建光就是个乡下黑老大呢?!懂个屁!要是让我来做铁路,现在起码里程超过宋右铁电四倍!他不动声色的原因肯定是因为既没有钱。也怕列强控制铁路,民间文化也痛恨铁路。因此他就由着翁建光那个蠢蛋为了自己的私利,不进行融资,就自己慢悠悠的朝前修,还帮他一路修一路打官司一路镇压。十年时间过去,民间终于明白这西洋玩意是什么东西了,接着来了普法大战的东风,原列强均衡格局彻底破裂,各列强都在世界各地重新平衡各自影响力。这有助于帝国进行国际大型借贷而不必以出卖主权为代价,这时候他才暴露真的心思。现在民间再也不会害怕铁路了!外交部也有更多筹码朝法国英国普鲁士讨价还价。”钟家良满脸佩服的说道:“为了文化认同、主权安全的这一天,我们的陛下虽早有看齐列强基建的雄心壮志,但可以不动声色的忍十年啊!”

“可是肥了翁建光啊!在这种柳暗花明的刹那。他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的把我们踢出去!”易成暴怒的握拳吼道。

“还肥了陆军那伙贪官!”安琪赶紧跟着喊,然后把头伸到钟家良面前,认真的请教:“工部那伙文官也不是好对付的。陆军打算怎么样抢肉呢?”

钟家良略略朝后倾斜身子,后脑勺都快碰到阳台铜栏杆了。这是怕再次被肢体接触,他看着安琪说道:“陆军这次看来得到了高人指点。他们的借口就是工程太大。宋右铁电一家修建怕力有不逮,影响效率;而且朝廷找钱翁建光修,这个时间也浪费太多,应该重启奄奄一息的宋左和宋北两个铁路公司,放开融资渠道,不要朝廷独霸资金调集和投放,而是更多人一起参与这个工程,更多渠道找钱,要百花齐放、齐头并进、多源多力。”

说到这里,钟家良竖起手指在空中转了转,说道:“这个理由非常非常合理、非常非常有力,足以影响天听,这就是在击破徐穿越的计划。他们不说你计划不行,而是说这个计划有点问题,要从别的方向考虑。这就是在抢夺计划主导权。所以我来海军,毕竟你们和陆军在陛下眼里同等重要,有没有这种借口……”

安琪还在眨巴眼,旁边的易成急急的插话道:“钟先生,您联络宋北和宋左没有?通过他们进入可以吗?”

钟家良叹了口气:“上亿两啊!他们早抱陆军大象腿去了,在乎我这种小瘦腿吗?唉。”

易成也神情黯然的低头默默的叹了口气,钟家良不必说透,他完全都懂:其实刚刚谈铁路那番话,钟家良的话里就有真有假——即便洋药行会来替翁建光修铁路,也未必能达到2000公里,这个工作在刚开始时候,绝对是个脏活。需要黑|社会的恃强凌弱,不是干过黑|社会的人渣流氓真的很难应付那群刁民,那真是抱着‘只要我发财就行;挖你祖坟、灭你风水和我没关系’的心态在工作啊,稍微善良一点的傻|逼经常自己流着泪辞职了,在传统文化里,修铁路就是造孽啊。钟家良在铁路预见上也属于低估皇帝雄心了,一直以为宋右铁电这样一段一段的、十公里十公里的挤青春痘般的朝前修就是正确的,所以钟家良全副心思都放在三大铁路公司里更得宠的翁建光身上,就想从他身上弄点好处出来。

这样干肯定得罪其它两家铁路公司。他们看钟家良就是翁建光的黑后台,面对无耻卑鄙的翁建光。他们两家躲钟家良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交情呢?

现在皇帝突然暴露真实意图:朕的旨意不是挤痘。而是要跃进!所有人都傻了:不过有的人是惊傻了,有的人是笑傻了;钟家良是前者,翁建光却是后者;有了更大的金主,他当然立刻踢开想搞点钱而已的凯子钟家良,投身于徐穿越的怀抱;其它两家铁路公司也抱着陆军的大腿,要分羹;那么惟独一个孤零零的被踹开的,只有钟家良。

两个懂金权政治肮脏勾当的家伙互相看着长吁短叹,旁边的安琪瞠目结舌,伸出手去一把握住钟家良的瘦小肩膀。摇着问道:“钟先生,你说的借口什么?能不能再多解释下,只要海军有,一定给你们!”

钟家良又无奈又尴尬的默认了这家伙跟洋人学坏了、就喜欢动不动抓人肢体,他耐心解释道:“借口嘛,就是你们可以讲陆军或者徐穿越的两种计划都有不对或者欠考虑的地方,应该应该这么干,反正让陛下眼睛一亮就行了…….”

“我们是海军啊!铁路在陆地上啊!”安琪放开钟家良无奈的叫了起来。

钟家良和易成看着对方同时耸了耸肩膀。

“打仗行吗?”闻出来老大是想找海军当同盟军建立联盟,易成开始替对方考虑。试探的问道,眼睛同时扫着安琪和钟家良。

钟家良撇撇嘴替安琪说道:“即便打仗,但是铁路真的和海军八竿子打不着啊,就算能扯上。那也是铁路提升帝国整体国力的基础上。我听说陆军司令部有人在记录翻天账了,你们海军听说这个风声了吗?”

“翻天账是什么东西?”看安琪痛苦的在揉太阳穴,没有回答的意思。易成问道。

“就是剪贴各种报纸新闻,什么传道士在清国意外身亡啊、宋国人和清国人发动了跨国诉讼、宋国商人在清国受到不公正待遇了什么的。陆军有意在三年之内挑起新一轮对清国的陆地冲突。来对冲皇太子对海军影响力的优势,同时树立自己军内皇次子的权威;翻天账这些玩意他们会在想动手的时候散发给报业。制造舆论,然后气势汹汹的向朝廷以这些借口要求武力裁决。甚至于直接擦枪走火,就像两年前,宋湘省守军以清兵偷了司令官的马、打伤交涉的马夫为借口,突然隔江炮击湘江西岸,摧毁对方好几个炮台阵地那样。什么马能游过湘江呢?这不是扯淡吗!但是民间那群贱民真信,太好骗了!全都气势汹汹的要对清国开战。”钟家良答道。

“那是曾国荃不鸟郑家兄弟,执意要引入克虏伯公司,拒不升级落后的炮台阵地引起的。军火商不过是要湘军看到我们的炮射程已经多么的远了,方便他们卖军火。”安琪终于说话了,这才是他的专业领域,所以一开口就是无所谓的口气,然后哀叹一声说道:“你们以为我们看不出陆军那伙崽子想趁着皇太子出国惹事的野心吗?我们难道是傻子,不知道趁着皇太子在海军指导工作的时候也来次海上大战声威大震吗?”

“陆军挑起战争还好办,比如你说的那次曾国荃被白白揍了,也没有引起大冲突啊,曾国荃认栽了,送回八匹马来,还订购了四十八门新炮;但是实在要找事的话,陆军直接强渡湘江西岸,湘军必须打;但是我们貌似低估清国同僚的美德了。因为我们的清国邻居太爱好和平了,我们这一年严令提高对海洋贸易的保护力度,严格执行国际条约中的条款,只要发现沿海清军骚扰商船一定要干涉!哪怕他是骚扰到他福建江浙的本国商船也可以管,就是挂着黄龙旗的商船,我们当然是要找事了!然而在大海上即便天天擦枪走火都引不起宋清大战来。”

说着安琪一脸痛苦的指着阳台下面顾盼生威的新领主张义远说道:“今天新敕封的那位年轻人你们知道他最近立功是怎么来的吗?他本来是条老式两层风帆战舰的领主,三个月前执行海京到定海的定期巡逻任务时候,在台湾附近。遇到一艘清国战舰检查一条商船。那清国战舰靖远号,隶属于南洋舰队。和今日的沸远舰一样,风帆蒸汽全动力的大战舰。因为我们两国的造船厂买的是法国的同一份图纸制造的。比张义远的焦海号足足大一号。但是张义远靠近后,二话不说,对着比自己先进、比自己火力强的靖远号就开炮射击了,因为按国际合约,清军没有检查过路商船的权力!张义远汇报情况的时候,说他当时因为后勤部给他的舰载啤酒全是坏的、士兵们怨声载道抱怨贪腐、他心情不好,看到黄龙旗比较恶心,所以没有任何警告就切近敌舰攻击了。第一炮就击断了对方主桅杆。”

“然后你们说怎么着,”接着。安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叫道:“那靖远号扭头就跑!他蒸汽战舰,开满马力,时速高达12节,老掉牙的风帆舰焦海号在没有大风的情况下压根追不上,就是这样,张义远追着他屁股用仅仅一门的舰首炮不停射击,又中了两炮甲板;老式风帆战舰重炮集中于侧舷,舰首炮反而是门小炮,据张义远望远镜目测。他连对方厚甲板都没有击穿。然而对方从被揍了好几拳到跑得看不见踪影,愣是一枪都没敢还击,尼玛,光靖远屁股上的普鲁士克虏伯后膛尾炮威力。一炮就能把张义远的风帆战舰打个对穿!这群猪!面对条挑衅的小木战舰都不敢反击!”

安琪咬牙切齿的握拳叫道:“我多么希望靖远号敢击伤或者击沉焦海号,那样我们海军趁着皇太子在的大好机会,马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倾巢而出找南洋舰队报复。不把厦门和福州化作焦土就不罢休!皇家海军将再次大大扬名,海军统帅皇太子大大扬名。顺路可以安抚陛下对小刀军团的烈怒。只不过清国人这群猪太精明了,就是猛虎在山策略。天天躲在窝里和我们玩我有老虎但我就是不出去的把戏,那么多老虎得凑多少桌麻将了?!而且打落门牙和血吞,一点借口都不给我们!我们都这么无耻了,他们却含着眼泪默默走开而已,连个外交抗议都没有,我们实在无从下口啊!那么忍气吞声那么热爱和平,唉,我其实内心也是挺…觉的对不起清国水师的……多淳朴的一群人啊…….”

“因为啤酒就无警告炮击清国水师啊?你们提拔这样的人?”易成吃惊的问道,和老大钟家良一样,认为这是群会说英文、法文的丘八,对海军一样不上心。

“当然我们也不全是为了找事,他也不全是为了啤酒,不能让清军越俎代庖检查商船啊,他们检查个屁,只不过要插手我们的海运,勒索或者抢劫!这轮得到他们吗?中华海战斗力我们第一,海盗第二,第三才是淳朴的清国海军,要吃海洋饭得先问问我们两家同意吗?不要以为建立个马尾船厂有了几条洋人蒸汽船就有资格伸手了!而且那样我们的海商立刻会让海京报业讽刺我们执行不力的,毕竟海洋类税的15%是铁定给我们的,‘商人养着海军’,这是陛下说的。并且张义远他已经认错了,说不应该迁怒清军。真要找乐子应该找海盗,海盗遇见皇家海军还是要决死一战的,因为海军会全宰光他们,他们比较有意思。可以消耗一白天时间慢慢玩他们。张义远承认自己这种行为是违背圣经的,一个绅士不应该随便迁怒,下次遇见清军一定会先警告的。

鉴于他认错态度很诚恳,而且他欺负的是比自己强大的舰船,而不是恃强凌弱,够给海军长脸,毕竟能遇到靖远号那样的先进大船也不容易,他们都是龟缩在福建港打麻将的,轻易不出来,能出来还能被张义远炮弹抡上,说明是上帝的恩典,所以我们还是给他记功了。我们海军遇到比自己弱小的清军舰船的时候,一般不会出手,那样很没面子,当然若是啤酒坏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老式风帆舰上受教育水平低,水兵把啤酒当成天,没有酒会造反的,你只有去抽士兵鞭子还是随便找个倒霉蛋发泄他们愤怒两种选择。”安琪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

“你们完全是流氓啊!”钟家良听到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问道:“原来你们和清国大型战舰交手过啊?怎么报纸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安琪悻悻的抽了下鼻子。说道:“经常交手,自从皇太子驾临海军后。海军士气大振,海上遇到清军之后。只要他们敢看我们超过五分钟,我们的炮弹就抡过去。心情好,警告后开炮;心情不好,直接开炮。为此外交部把我们骂得灰头土脸,说我们是有霸权主义倾向,不按国际法就欺负清国,有损国际形象,给他们添乱,自然压下新闻;至于清国。你总知道他们说最近台湾遭遇了台风,靖海号作为交通舰,恰恰好被台风吹了一下!尼玛,这些海域风平浪静的,哪里有台风?!只有我们皇家海军像台风一样为所欲为!!!”

说到这里,安琪满脸的热血消褪了,皮肤恢复了白皙,大叫起来:“不不不,我说错了!南洋舰队可是非常可怕的!必须加大对皇家海军的投入。快速提高吨位、火力和科技水平!否则,有可能影响我国海军在中华海域的领先地位啊!那么,将直接影响我国生死攸关的海洋贸易…………”

易成打断了这位谈到清国海军就“不不不”的军官大人,无奈的说道:“我觉的假如是海战的话。再怎么扯也扯不到铁路上。”

钟家良心情沉重的点了下头,安琪目瞪口呆看了看这个又看那个,又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的叫道:“哎呀!真没想到朝廷这么多奸臣!妈的。我们海军风吹日晒、拎着脑袋保家卫国,结果想弄点铁路玩玩都抢不到!对了。那个翁建光就是个人渣,以前就抱着陆军大腿和我们吵架。说我们买船是抢了他铁路款,到现在宋右铁电都没给我们军官免费乘车待遇!他妈的!他出海吗?出海的时候通知我们,我们拿铁舰把这孙子碾进海里喂鲨鱼!”

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钟家良突然抬起头来问道:“安琪大人,我在典礼上看到那个安南小皇族,听说是谋求和亲而来?”

“阮殿下?但是目前还不能告诉你他的具体身份,这是绝密,为了两家皇室的面子。”闻言一愣,安琪点点头说道:“不过可以提一点,那是我们罗前捷大人的表亲,他的岳父阮江大人致力于推动宋南共荣,有意和亲陛下儿女。要知道,我们以神立国为不变国策,这个本身就对皇族婚姻有潜在要求:为了保持信仰纯正为万民做表率,皇族绝不可嫁娶非基督徒。但是和洋人结婚有点太难以接受了,而全远东亚洲人里只有安南阮江亲王一家是地位最高的天主教信徒,还不停朝安南皇帝传道,希望学习我国。假如不和安南和亲,我国皇族只能嫁娶非皇族。”

说罢,安琪握紧了拳头,笑道:“欧洲皇室都互相和亲,我们国家既然以神立国学习欧美,当然要学习欧洲咯,我们海军强烈希望可以促进这门亲事。”

然后他变了脸色,有点忧心忡忡的说道:“这门亲事,也有助于我们维护后花园安南和云南。要知道虽然法兰西败于普鲁士,又改朝换代了,但是其国力还是强大的让人震颤。所谓的墙内损失墙外补,他们一定会加强对远东的殖民力度,来挽回其民族自尊心,我们熟悉法兰西那伙人,说好听是热情奔放,说难听是楞子瘆人。安南一定就是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因为他们控制南部安南,我们控制北方,安南若是全归于法兰西,云南也拢不住了,法兰西从拿破仑三世开始就已经把云南看做他们的囊中之物,认为我们只是替他们看家护院而已。要避免法兰西这么强大的国家殖民云南和我们为邻、抢夺我们潜在的战利品的话,必须拢住安南北半截做成战略缓冲地带。欲收云南、必先控制安南!所以,安南虽然看起来短期利益不大,但对于帝国长期战略利益和外交利益都非常巨大。而且他不是个基督国,基督徒天然就具有传道的使命,假如可以和安南为伍,以我国信仰辐射对方,本身也会带来巨大的民间威望和神圣帝国的正统性价值。法兰西虽强,但我们对安南有距离优势,外交角力不会输于法兰西,就看谁能第一个完全掌控安南皇族和朝廷,再没有比皇族和亲成本最小却威力最大的计划了……….”

海军看来强力想促成和亲,钟家良点点头,把不满于皇帝自降身价的评价踢到脑后去了,因为他突然有了个主意,和这个主意为他自己带来的利益相比,哪怕海宋皇族和洋人联姻都无所谓,他看着安琪说道:“假如皇帝同意和安南人和亲,那么咱们还真有一块切入铁路抢夺战的石头了。”

“怎么讲?”安琪和易成同时大惊。(未完待续。)

241 风牛马(下)

钟家良摊开手说道:“要影响一个国家,光和亲不够啊,还要加强经济联络、以及武力威慑能力。那么现在铁路计划因为是陆军主导,他们的重心全放在江西和湖南,这些陆军利益巨大的地区。我们可以提出为了强力加强对安南和西南的影响力,帝国海京西边链接广西和安南的铁路也战略意义重大非常,不可小视!甚至于可以直接修进河内去!假如海京和河内铁路相连,北部安南已经永远是握在海宋手里了!而这个计划不妨和和亲计划一起和安南外交部谈判!只要两国外交部同意,那么帝国西部铁路计划就无人能挡!因为这关系非常重大的国家和军事、经济利益,还可以促进安南神圣化,可以美化成我国帮助兄弟之邦发展经济、科技和促进福音化,这些借口谁敢反对?谁反对谁就是宋奸!!!完全是撒旦的人形同党!!下地狱去吧!!!!然后我就可以找其他傀儡甚至于自己成立铁路公司开始进入铁河事业,或者你们直接通过阮江亲王组建安南铁路公司,我替你们操作所有资金和一切技术层面,你们就是用权力入股等着坐地数钱即可!假如和亲可能,我保证外交部一定会站在你我这边,因为涉及别国朝廷和内政的话,他们才可以最大限度的插手分赃,这样我们也就有了自己的朝廷文官势力,成为陆军和工部之外的第三方!当然,大家一起帮忙,我不会忘了你们海军的。毕竟说服陛下和外交方面没有你们的努力和协作是不可能的。”

易成惊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钟家良这家伙竟然能把两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给这么完美的连接起来。若是皇帝同意和亲,这个说法真的说不定可以实现了!

安琪张着嘴足足愣了半分钟。突然两手闪电般握住钟家良一只手反复的摇着,脸上肌肉都扭曲哆嗦了,大叫道:“钟翁!您真是海军的老师啊!哎呀,太感激了,我感激得都要哭了啊……..”

钟家良挣扎了半天才仓皇的抽出手来,挥着手说道:“别着急!别着急!必须陛下看得上安南王子或者公主才行,否则都是白扯。”

说完这话,他突然伸出手拍上了安琪的肩膀说道:“不,假如陛下对和亲的愿望不大。我们也可以提这个计划啊!反而可以倒逼和亲!对你们利益重大啊,不,可以说海(京)内(河内)铁路线对你们利益重大,你们海军必须要修这个线路!”

“要是后者,即便和亲不成,你也可以操纵安南权贵朝我国提出修建铁路、连接两国以便经济共荣的意思。我找小萧小秦一起煽风点火,皇帝很大可能要同意。而帝国西部哪有铁路碰到安南,必须自己也要修啊!这就是一条国家友谊铁河。”钟家良说着伸出手指,慢慢扳着说道:“那么受益的会有你们海军、安南权贵、东亚司外交官。以及我。大家都是好兄弟,铁了心抱团一定要搞成这条路啊!”

安琪看起来已经激动的喘不过气来,满脸潮红,突然瞪大眼睛叫道:“钟先生。可是安南比我们还穷啊!咱们这里起码能看见蒸汽机煤烟,安南山清水秀除了土匪、游击队、蛇和农民外啥也没有,他们朝廷压根就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要是阮江大人敢提。岂不是更被安南奸臣骂死,他已经被称为宋国扶持的安奸了!”

“人血加上西学就是钱。只要能把握一个国家,怕什么?!”钟家良冷笑一声。接着主动凑过头去小声的说道:“我觉的,甚至安南朝廷一分钱都不要出。”

“全是掏咱们皇帝的腰包?这可能吗?合适吗?”安琪也放低了声音,又期待又害怕。

“我们这些忠臣为皇帝分忧呢!那需要全掏他的腰包,那样的话,他早翻脸了。他就喜欢自己腰包不动,事情还成了。”钟家良接着说道:“我知道安南也深受鸦片困扰,我国和清国大批败类走私土烟进入安南,鸦片进去,银子就出来,这对于安南朝廷是个噩耗。所以我想能不能安南朝廷学习我国,建立鸦片专卖制度,和盐铁一样,一下就能控制银元外流,并且提高自己税收。我们洋药行会可以帮他建立,假如他建立这个制度,只要把安南国营鸦片系统收入抵押给我们十年或者二十年,这多少钱了?”

“而且修铁路国际有惯例:铁路沿线两边多少公里的土地是归于铁路公司的,所有的地皮、产业、矿藏都是铁路公司的。只不过我们的宋右铁电等几家是官督商办,朝廷不给多少地皮的。但是假如安南可以修,他们朝中有人,我们就无所谓了,一条铁路可以沿线左右5公里的地皮全交给我们,这多少地皮了?怕没钱?在海宋封个公爵也别想握有那么多封地,你们海军说不定人人都是安南大公爵了!要是地皮上还有上帝赐恩,发现煤矿或者铁矿的话,几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最后钟家良奸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有宋商银行,手里有大量的资金寻找放贷机会。假如阮江大人能说服他的朝廷,我可以以安南河内大港口关税做抵押给他大量的贷款,要多少有多少,钱直接投进咱们的铁路,一分银子都不会让安南人过手,但我们却等于白白租了他家的大港口!反正他的港口其实都是你们海军罩着,敢骗我,你们就替我做了他们,他们得老老实实的替我们赚钱。另外都是老朋友了,我不建议安南朝廷借银子,还是金子好,量小价高便于运输和储存。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对安南朝廷的尊重,我可以在金子上下调1.5个点给他们,我可是宋人啊,比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可靠多了。起码长相不吓人,还会写毛笔字啊。并且我绝对不会让朋友们白做。谁帮了我,我都会额外心意奉上。海宋安南的所有好朋友们,大家一起做富翁。多好。”

说罢,钟家良停顿了一下,仰头喝下玻璃杯里最后一滴鸦片酒,豪气干云的厉声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控制安南一个国家为我们牟利,而且必然可以抢下广西和粤西铁路修建规划主导权!铁河计划将天下三分还是双雄鼎立不知道,但我们必然雄视帝国西南!”

接着嘱咐道:“这只是一个意向,没关系。我们还要反复商量各种细节,打通各种关系,收罗各种用得着的人,不要急。要保密,千万不要在选举结束之前透出风去,为了麻痹陆军和工部,干脆在和亲这事上提也不要提铁河!等陛下有意思了,快敲定了,我们才出手!”

安琪再次张着嘴足足愣了半分钟。再次两手闪电般握住钟家良一只手反复的摇着,再次脸上肌肉都扭曲哆嗦了,大叫道:“钟翁!您真是海军的老师啊!哎呀,太感激了。我感激得都要哭了啊……..”

钟家良这次没有抽手,反而也两手握上去,四只手一起摇。笑道:“海军和安南就如我的家人一样亲,大家互相帮忙啊。我也感激你们啊。”

结束和海军这次友谊升华的会见后,在马车上。易成问道,

“选举结束之前不要提铁河计划为什么?”接着愤愤不平的说道:“翁建光这是等于背叛我们了!我们是不是立刻反击,准备舆论强烈呼吁和亲呢?”

钟家良撇撇了嘴说道:“要忍!现在民间还不知道铁河大跃进计划,就等着他们放出风去,宋右铁电肯定名声大振,我还借助翁建光的东风呢!反正一直是宣传他是民主党的大支柱之一,哪能在选举结束之前就起龌龊呢。还有10多天龙川选举就结束了,结束之前我就当没铁河这事一样,翁建光和徐穿越都不得罪;等我的选举结束了,我再腾出手来再好好的弄死他们!妈的,竟然想踢开我?!”

最后,他看向易成,带着霸气说道:“不要以为铁河计划只有一个,这个修路的不过是上亿两银子的银河而已!而另一个铁河计划早就开始了,我们也早参与了,还领先了!那就是选举,这可是在经营一条权力之河啊!有了权力还怕没有银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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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吃赐宴,但因为谈事情,钟家良和易成主仆二人还是下午3点才回到家里。

但是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还没走过漫长的石板道到达屋门呢,背后一个仆人就满头大汗的跑来了,弯腰递上一个信封,禀告道:“老爷,火车站派人送来急电。”

这是因为选举中,铁路内部电报比民用电报更快,而且宋右铁电是加入民主党的组织,钟家良和前线龙川联络一概使用火车站的电报,有急电就要送进来告诉他。

一听火车站,就知道定然是龙川选举的事,易成走上一步,拿过电报,笑道:“选举真是不让人省心的战争啊,我刚回来,龙川的事也追着来了。”

他打开信封抽出电文看了一眼,突然停在了那里,呆若木鸡。

钟家良发现了手下的异状,走过来问道:“易成,出什么事了?郑阿宝那兔崽子又干什么了?”

易成难以置信的把手里的电报递过去说道:“一个小时之前,陆军借着自由党的口喊出了民间修路的口号!他们竟然利用我们的选举下手!”

“什么?!”钟家良一把夺过那电报文,上面压根没有提到“陆军”两个字,甚至“军”字也没有,只是方秉生仓皇的报告:自由党突然朝民众许诺当选后呼吁民间筹资修建龙梅线。

但是方秉生不知道的原委,对钟家良和易成这种权贵不过是一眼就可洞察的玄机,他们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了。

“看来陆军是要以民意朝工部叫板,不,这是直接朝陛下呼吁了!这群混蛋竟然想得出这一招啊,要知道陛下最近最喜欢选举了,以陛下动不动破格接见龙川小破牧师的劲头,别价真让他们得手了啊!”易成突然满头都是亮闪闪的汗珠了。

“啊!我都忘了选举全国轰动陛下重视这茬了,陆军这伙土鳖怎么想出来的?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啊!合力对攻工部!”钟家良一样擦着满头的汗瞪着眼珠子朝易成叫道。

易成很无奈的一摊手说道:“钟先生,您说过了,民主党战车上要绑着宋右铁电。翁建光怎么可能同意分羹?面对对方在选举里对我们的这种攻击,我们还真的无计可施了。”

“畜生!选举这条河我挖了十年挖出来的!现在他们倒利用了我的选举!”钟家良也没有什么法子:你和宋右铁电站在一起,你怎么能提打破铁路垄断的事,喘着气摆了摆头,钟家良只能咬牙切齿的叫骂。

钟家良喜欢谈“我的选举”,因为觉的自己在这件事上居功至伟,但是易成很无奈的低了头,没有吭声:帝国就是这样,地上有块银子,所有人都挤破头去抢,不会在乎谁挖出来的,没本事不够凶残的说不定就是替别人做嫁衣而已。

他低了头犹豫了一会,意外的看到手里信封里还有一张电文:这次竟然来了两张电报。

“什么事?你没有写急电啊,怪不得两封电文一起来了。”易成抽出来看了看电报文背面光洁如新,没有上一封电文后“紧急发送”的注释,他展开一看,再次惊讶的叫了起来,接着立刻对钟家良叫道:“钟先生,三个小时前,郑阿宝做掉了翁拳光!”

“什么?!他怎么干的!”钟家良猛地转过身来,抢过电文来看,但是电文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描述,他又重新看第二封电文,但上面都是自由党要修铁路的事,也没有描述郑阿宝的事;估计是郑阿宝得手后,方秉生立刻在情况不明下发第一份电报,还忘了写急电,或者打算情况明了后发详细电文汇报;但敌人随后立刻发动了铁路行动,这当然会吓坏了利益密切相关的方秉生,以致于他高度紧张之下压根就无心搭理郑阿宝怎么下手的。

“擦!今天傍晚开始,这几天报纸头条又被郑阿宝这狗贼占满了!还尼玛来了个双响炮!老子的选举就是让你折腾出名啊!”钟家良牙齿咯咯响着反复用皮鞋狠狠的跺石板,鸦片瘾的焦躁已经开始控制他了。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老爷,翁建光先生在门外求见。”

“妈的,姓翁的被陆军在龙川捅了刀子,这才想起老子来了?前几天干嘛去了!”钟家良死死别了别脑袋,彷佛要顺出胸中那口不平气来。

“钟先生,还是见见吧。不是说要稳住翁建光和徐穿越吗?更何况敌人郑阿宝实在太无耻太凶残了,背后还站上了陆军势力,自由党更加强大,我们必须坚持过这10天。”易成看钟家良有不想吊翁建光的意思,立刻小心的劝道。

钟家良冷笑着看了看易成,却没朝他说话,转头朝管家说:“你去告诉翁建光,我刚刚回来,他知道我的习惯,我需要抽鸦片睡两个小时,否则我会极度焦躁,也没法办事。龙川的事我看了急电报告了,都知道,让他不要着急,我养足精神后就去朝廷替他打听这私营铁路怎么个事。让他安心,我们始终是民主党的同志,大家利益是一体的,我会竭尽全力替他周旋的。”

管家应声而去,钟家良转身看着易成嘴里说出一个又一个大人物的名字,说道:“替我去联络这些人,我今天下午要去朝廷各部串门,去各位大人家里做客。当然不是为了翁建光,而是为了安南和亲大事,这关系到帝国的荣耀。妈的!徐穿越、翁建光这种嫩茬,以为老子抽鸦片没有爵位官位就小看我?别忘了,我也是陛下的骑士!老子一样还没开始战斗呢!在权钱战场上让我杀个痛快吧!”(未完待续。)

242 一锤子买卖

【选举第六周】周五上午10点。

此刻易成刚刚抵达钟家良豪宅,正在让手下回家给他拿身礼服,否则带着满身坐火车后的煤烟味去参见各路大人可算失礼,而千里之外的龙川城里这个上午看起来也算平静:大帅回京公干走了,民主党大员们立刻花着竞选经费去东江钓鱼吃野味去了,理由是款待大报记者;自由党被自己人捅了一刀,正互相报复中,咬牙切齿的“窝里斗”,今天压根不见人影,也没闹出什么事来的迹象;唯一出来在三一街太阳底下显眼了一圈的是皇恩翁拳光。

这个龙川堂老大今天长袍礼帽,手里拄着一根文明棍,戴着个水晶墨镜,把自己打扮成个时髦乡绅的样子,他坐在七八辆首尾相连排成一排的人力车上,在三一街招摇过市,立刻吸引了一些小记者的注意,不过他今天出来貌似也没有闹大事的迹象。

这些人力车两边都竖起长方形的旗,一边是:“圣母爱人”,一边是“扶贫济弱”,还是昨天皇恩发起“为龙川孤寡老人送爱心”活动的旗号,翁拳光坐在第二辆人力车上,时不时的从遮阳棚下面伸出头来朝认识的人打招呼,当然满脸堆笑:

“黄老板,大热天去哪里啊?让我的车送你一程吗?”

“李老伯,我看见你了!记得让你儿子投我一票!”

“齐大记者,今天没去东江啊?赶紧去我码头聚贤楼,有冰镇酸梅汤奉上!”

“哈。小记者,你哪个报社的?哎哎哎。别跟着车跑了,没什么大事。我出门转转,你别中暑!文化人多珍贵啊。”

…………

一路如此,看起来真是一次候选人普通的出行、顺路和百姓拉拉交情,记者们跟了几步大部分都闻风去码头喝酸梅汤了,那肯定是白送的。

不白送?他敢!报纸灭了他!

翁拳光一行经过三一街又微微绕了个圈,才在治安局门口停下,翁拳光撩起袍子下车,直往治安局而去,一路上还不忘和选民亲热握手。对警官脱帽微笑,人家没问自己就故意大声说:“昨天有个记者找我说在宾馆被偷了,我来找老欧,谈谈怎么抓小偷保卫龙川安靖的事!选举为民做主让民得利嘛,我作为一个强力候选人义不容辞!哈哈!”

“小偷不是都归山猪管吗?”治安局前的人都面露微笑的肚里暗想。

当然无人敢对着他明说,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这黑老大一路进了局子,受了他的礼的人一个个也很荣幸的样子,肚里暗道:“这家伙因为选举都变性格了…….活该!不过,老子今天很高兴啊。翁拳光都对我客气着呢!说明老子是个人物!选举不错不错!那些大人物在老子面前都客气了,要是彩票能赚更好了!”

翁拳光急匆匆的来找代理局长欧杏孙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小偷,事实上,他受到欧杏孙勒索了。

昨天。欧杏孙找人给他放风:宝少爷正咬牙切齿的要弄掉他的候选人资格,要找落在欧杏孙手里的一箱子证据,这些证据都是原来的探长席胜魔留下的。就是对龙川堂各种犯罪行为线索和证据的一次归类整理;虽然暂时都无法指向蜘蛛网中心的翁拳光,但是假如宝少爷依靠他的影响力较真来干。一路调查发起龙卷风来,说不定真的吹到翁拳光。

在以前张局长手下的时候。探长双雄之一的欧杏孙本来就是翁拳光一伙的,吃翁拳光的并保护龙川堂,但是现在选举一来,京城一手遮天的势力进来太多,这原来小小县城的权力格局自然被碾压的七零八落;在这种混乱的格局下,谁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原来明码标价的商品价格几何了,身为代理局长的欧杏孙这一次表现的非常黑心:作为销毁那箱子证据、保护翁拳光的价码,他开价就是4、5千银元,要翁拳光两天之内给他。

这是敲诈——翁拳光当然这么认为。

而且是一锤子买卖的敲诈。

翁拳光能明白“老朋友”欧杏孙为什么这么干,

因为就报纸和各种风声来看,造反一般把原市长掀落马的原局长和席胜魔估计一点事都没有,行动已经被朝廷定性为合法的,那么别看欧杏孙现在探长顶着个代理局长的帽子非常风光,但是在京城接受调查的张局长他们一旦官复原职,别说什么鸟代理局长,估计欧杏孙可能连双雄都当不上了,老冤家席胜魔的地位肯定骑到他头上去了,人家第一枪就击毙了把持福建茶楼聚赌贩毒的市长亲戚。

县城治安局的权力交椅要发生变化,而且是不利于欧杏孙的变化,所谓官场人走茶凉这句话貌似是错的,像郑阿宝、钟家良之流压根就没进来过,但有的是影响力,所以茶全是热的,正确说法应该是交椅不在茶就凉,有交椅就有热茶。

很快,欧杏孙的交椅位置要往后缩,茶可能还是热的,但肯定不如以前热了。

这种时刻,欧杏孙会怎么想?当然就是趁着自己暂时坐在最大交椅上的短暂时间,最大可能捞钱咯,否则,选举过了之后,张局长一回来,也许龙川堂给他的茶钱都会减少。选举前方秉生搞山猪的时候,欧杏孙可是投靠了刘国建,他是卖过龙川堂的,这家伙遇到大事一点都不念江湖义气的。这笔账翁拳光记得很清楚,欧杏孙也知道翁拳光会记得很清楚,翁拳光也知道欧杏孙知道自己会记得很清楚,记不清楚的话,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欧杏孙交椅前进,而这不可能,因此大家记性没法不好起来。

所以翁拳光想压下这个危机,会给点钱,但他既不全信欧杏孙嘴里的危机。也不会给那么多钱。

谁知道那证据是什么?谁知道是不是欧杏孙诈唬自己?再说那么多钱是白白掉下来的啊?凭什么血汗钱交给欧杏孙啊?即便是以前,要不是求着官方照应。一个子翁拳光也不想掏出去。

只要撑过选举,郑阿宝、钟家良势力立刻就会离开龙川。到时候谁还想搞他翁拳光?郑阿宝咬牙切齿也不是和翁拳光有仇,而是为了背后的金主皇恩军械。

这些事情翁拳光心里有数。

并且他还没有告诉皇恩宋东升,也没法告诉,你得先搞清是不是真的才能汇报啊,要是真的也不怕,什么证据汇集也牵扯不到自己,否则席胜魔那愣头青至于拿自己没辙吗?

所以今天来身上钱包里只有十来块钱,就是要先看看情况,从他欧杏孙嘴里套出话来。然后稳住欧杏孙,尽可能的给诱饵吊着拖延时间,等到张局长回来或者选举结束,谁还鸟他?那时候说不定自己都成了议员,弄不好张局长那聪明人还会主动来巴结自己呢,至于欧杏孙,若没了地位,以后就交给山猪当个要饭的小废物警官打发了。

领着两个手下进了治安局大楼,从晒脱皮的大太阳下进入大楼。虽然眼睛猛地一黑,但是阴凉的感觉包裹住了众人,如同进了黑暗的岩洞,翁拳光等人都是闭着眼却深吸了口气。非常享受那般。

然而在欧杏孙办公室里坐了老半天,都不见人影,刚刚燥热的感觉又回来了。翁拳光按捺不住,自己出门轻车熟路的进了欧杏孙副手办公室。看着办公桌后的警官,如同在自己家里那样大叫道:“小王。欧局长呢?不是约好十点的吧?我今天还着急为孤寡老人送爱心呢,他不会出门办差了吧?”

“我们老大不在,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小王抬头答道。

“不在?不在叫我来干什么?”翁拳光一脸被耍了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个警官在翁拳光后面小声笑道:“翁先生?”

翁拳光扭头一看,站在走廊里的是欧杏孙另一个手下,搞文书工作的,自然也很熟,欧杏孙转过身问道:“阿志,你知道你们老大在哪里吗?”

那个叫阿志微笑着附耳说道:“郑阿宝和张其结的人正死活的堵我们老大呢,老大不敢在一楼办公,不是大事就让小王都推说不在。他现在一直在三楼资料室办公,让您赶紧上去!一个人去,好谈事情。”

“堵他?”翁拳光扭头看了看,走廊里虽然人来人往,有警官有嫌犯有报案的平民,但哪个看起来也不是自由党的人啊。

虽然纳闷,不过翁拳光还是匆匆的自己上去三楼了,心里暗想这是不是欧杏孙给自己演戏故弄玄虚增加压力呢。

治安局一楼闹哄哄的,二楼就安静很多,等翁拳光提着袍子上到二楼三楼楼梯平台的时候,抬头就能感觉到三楼非常安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作为治安局熟客的翁拳光也不奇怪:这个三层楼就是那位香港汉会出身的县令盖的,也就是让李广西愁眉苦脸的起了全县第一个标准西洋楼的那位,治安局也是,他亲戚拿来的西洋楼图纸亲戚盖的,朝廷出钱,虽然那县令因为贪腐都被干掉了,亲戚肯定也赚了钱,不过这个图纸倒是没什么问题,那亲戚总归是在修衙门的一部分,也没太多的偷工减料,但是那个杂碎完全按图纸修,也不会修改,那图纸可是香港某个西洋建筑的原型啊!

香港的英国人修了下水道的,龙川压根没有下水道,全凭靠横贯老城区的各种小河小沟排水,你住在三层楼上很气派,但是你上厕所怎么办?治安局每层楼都有洋派时髦的西洋厕所,管道通到一楼——然后没有了!

没有下水道,管道只能像排水管一样杵在楼后面,那县令亲戚压根就没管厕所问题,连个地下粪坑都没挖,没有下水道连接,就直接把排污管杵在露天里。

因此你要是敢用治安局楼里的厕所,屎尿直接流到张局长办公室窗户下面了。

就算排污管下面用个大木桶接着都不行,广东这么热,治安局人马这么多,用上一天,整个治安局立马变粪坑味道,谁敢用?

而且治安局这楼科技也比较差,当年治安官互相兴致勃勃的议论不仅驻洋楼,也许要用上传说中的“自来水”了,但是县令手里操作的营建经费需要给亲戚贪污、洗钱,当然不会给你买昂贵的蒸汽机和煤炭,所以直接抹掉了图纸上的蒸汽机抽水的楼顶储水桶,结果治安官们满心期待的进去楼一看,别说自来水了,连水管都没有!

西洋厕所都是用水冲洗的,也就是说你要冲三楼厕所,你得打水一桶一桶的提上三楼灌满水缸再说;而假如厕所换用中国大木桶,这不是山而是楼,到处是墙壁无风可以吹,那股味道足可以熏死一楼人,而且你又得定时的把满是屎尿的马桶运上运下三层楼——这简直比山上的和尚还惨嘛,他们起码可以在山顶上迎风就拉了。

所以张局长很无奈的在入驻该楼后三天就钉死了三层楼所有厕所,又在治安局楼后面,发动所有警官和囚犯以最快速度挖了一个中国茅厕,所有人全部去茅厕!后来又挖了第二个、第三个。

这么一来,显而易见的,在三楼风景不错,但是喝水排水都得上下三层楼,谁想用三楼啊?

因此治安局的大部分人马都集中在一楼和后面的平房里,二楼用的人就比较少,到了三楼就更少了,楼梯上经常可以看到薄薄的一层灰尘盖着,好像鬼楼一般。

这件事龙川人都知道,因为张局长在朝廷调查那个香港县令渎职牟利的时候,墙倒众人推,他涕泪交下的带着钦差参观治安局三楼和厕所,证明这个治安局大楼完全就是给县令牟利的贪|腐工程,并且导致了局里无数警员尿路不畅甚至不举(这点他造谣,大家不是傻子,三楼根本很少人常驻办公);李广西家那楼好点,因为人少。

翁拳光在三楼楼梯转角处就放下提在手里的袍子角,摘下墨镜小心的放进内口袋里,把文明棍杵在楼梯上,抬头看去,三楼楼梯末端是个流行的曲尺形状,楼梯尽头向右有两三米的横栏,可以让你俯视二楼起来的第一截楼梯,横栏只有半人高,因此从转角看上去,上面有人没人一目了然,他仰头朝静悄悄的三楼叫了起来:“老欧!老欧!”

他要保持自己的威严,表现得自己是个前途无量的强力候选人,在气势上震住那孙子,别掉了价,否则让欧杏孙那小子昏了头、疯狂敲诈,万一真给自己选举添乱,这就是节外生枝了。

叫了两声,楼上静悄悄的,看起来欧杏孙不会跑出来迎接自己了,翁拳光鄙视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啪啪啪的文明棍点着楼梯,噌噌的上了三楼。

在三楼翁拳光伸头左看右看,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房门全部紧闭,他虽然熟悉治安局,但当然不知道什么资料室,无奈下只好再次左右摇头大喊:“老欧!老欧!我翁某人来了!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下面传来咄咄的一片脚步声,翁拳光纳闷的转回身去,朝前走了两步,手扒住三楼楼梯曲尺形栏杆,朝下一看,只见一片黑压压人头冲上了二楼到三楼的楼梯。(未完待续。)

243 人渣

看那伙人都西装革履,虽然无一人穿警服,但竟然敢在治安局里还这么气势汹汹,翁拳光琢磨着:“谁啊?这么不给治安局面子?难道是记者们?记者跑这个鸟不拉屎的三楼来干嘛?”

接着和中间正爬楼梯一人抬头对视一眼,翁拳光吓得魂飞魄散——那人竟然就是郑阿宝!

郑阿宝这伙人足足有十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反正从二楼哗哗的冲到三楼,就把孤零零的翁拳光一人围在了楼梯曲尺围栏前。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的跑上楼梯怒视着自己,翁拳光只有目瞪口呆的往后退,一直到后腰顶住了曲尺栏杆才停住脚步,退无可退,身后下面就是空荡荡的二楼楼梯入口了。

这时候,十几个人都上来的,呈扇形团团围住了无路可退的翁拳光,郑阿宝满脸狰狞的站在翁拳光前面,西装敞开,两手叉着腰怒视着对方。

心惊肉跳的打量了一下这伙人,发现都是面生的很,一个龙川本地人也没有,而且穿着打扮都是不俗,眼前一片亮闪闪的银表链子,估计是军火公司的随员。

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对方要群殴自己,愣了一下后,想起自己是谁,对方是谁,自己来干什么,翁拳光狂跳的心终于缓下来了。

反正对方都是兄弟军火的,带头的郑阿宝地位和自己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是全帝国闻名的知名商人,一个是小县城混口饭吃的老大。即便在衙门里打过群架,但那次明显是郑阿宝被王鱼家激得发狂了。而且是他想揍手下而自己这伙人阻止他才打起来,平常谁听说过宝少爷打人?

这样的富贵人总不至于群殴自己吧?

更何况这是在治安局大楼里啊。

应该就是为了找欧杏孙的事吧。竟然碰上了!——翁拳光心里默默的想着,他对着对他横眉立目的宝少爷巴结般的咧嘴一笑,把手里的文明棍靠在栏杆上,往前走了一步,后腰离开了栏杆,对着宝少爷谦卑十足的弓下腰去,慢条斯理的用老派作风抱拳作揖,笑道:“宝少爷,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怎么没忙选举啊?幸会幸会!”

“幸会你个头!你来治安局干什么?谁让你过来的?”郑阿宝面对对方的彬彬有礼。依旧两手叉腰,彷佛小流氓折腾商店店主一般,那样挑衅般呲牙大吼起来,还用手指极端无礼的戳翁拳光的胸口,愣生生的戳烂了对方的作揖姿势。

“我乐意去哪就去哪!关你屁事!你这什么意思?你是皇帝吗?”翁拳光肚里大骂,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敢发火。

第一:宋东升因为衙门里他对郑阿宝耍横找面子惹了大法官发火这事,抽了他的耳光,回去之后又连踹了他无数脚,指明郑阿宝和皇恩是生死大仇。你不招惹他,他都要来弄你;千万不要无事生非,给对方任何借口,山猪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不管受到对方什么挑衅。一定要忍,忘记自己是个黑老大身份,就当自己是个擦鞋匠。撑过选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第二:翁拳光是黑老大。知道郑阿宝这家伙什么身份,势力多么可怕;即便没有宋东升耳提面命。就算郑阿宝吐痰到他脸上,他也会唾面自干;因为真正发扬英雄精神的流氓大部分都死了或者残废了,能活下来的流氓都是些人精,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欺软怕硬才可以在这一行做大,否则你不看人,因着心情好就去激怒一个愣头青,他以一把5元钱的鸟铳都能废掉你下半辈子;一定要欺软怕硬,而郑阿宝有多硬,不是流氓也晓得,对于他就是个忍字,抽自己左脸的话,自己右脸也贴上去;大不了回家的时候找个软柿子抽他几十个耳光,缓解一下心情。

第三:翁拳光不是雏儿,哪怕是个勒索7岁小孩洋糖的小坏蛋也知道孤身一人被十几个人围上是什么概念!这个时候不是逞能的时候,而是忍辱负重:人家抽你耳光解恨就抽好了,踹你几脚出气就踹好了;看准角落,一看不妙,就扑过去,全身蜷起撑过一顿揍就好了。真是耍横耍英雄,被活活打死是活该。这个道理,翁拳光十二岁的时候被邻村小怪孩群殴了一顿后就懂了。

当然,什么传统内家神拳是从不考虑的,翁拳光早就明白,虽然自己练习“龙川神拳”近二十年,但自己就算一对一,也不一定打得过郑阿宝那种年轻力壮的家伙,事实上,所谓内家,不过是比谁力气大谁拳头狠而已。

因此虽然对方非常无礼、非常挑衅、非常藐视法律的对自己这样说,翁拳光还是满脸陪笑,耐心的说道:“治安局我当然可以来啊,这是衙门一部分啊。我有事啊。宝少爷来这里干什么呢?呵呵。”

“干什么?干|你|娘行不行?”郑阿宝狞笑着凑过脸答道。

这尼玛完全就是个流氓口气啊!

翁拳光气得浑身发抖,但全身不过颤抖一秒钟,就停止了,翁拳光朝后退开一步,笑道:“宝少爷开玩笑了,哈哈。”

翁拳光在笑在退,郑阿宝却停住了狞笑了,跟着翁拳光朝前一步走,依旧贴在翁拳光胸前,却扭头朝手下叫道:“看见没有?这个垃圾,我要干|他|娘,他还笑!”

看着郑阿宝的脖子毫不设防就完全卖给了自己,只要一拳就可以打在这王八蛋脖子上脸上,但是翁拳光不敢,他忍着被羞辱的热血上冲,咬着牙笑道:“我娘已经去世了,被圣母玛利亚接去天国了。宝少爷想见也见不到了。”

郑阿宝猛然转回脸来,伸手戳着对方的胸口,叫道:“你这个人渣。你不是混江湖的吗?人家要上你娘,你就笑着喊对方叫爷爷?你家开暗娼院子的?你爹是龟公?你是杂种吗?”

翁拳光被对方逼得又退了一步。后腰再次顶在了栏杆上,满脸气得发红。要是龙川小民敢这么说,那一定会被剁成肉酱才去喂鱼,但是这么说的人不是小民,而是一个可能能把自己剁成肉酱的怪物,翁拳光咬牙切齿被激得满头流汗,真恨不得握拳就打碎眼前这杂碎的鼻子。

但是愤怒只冲了一秒,翁拳光眼睛猛然一瞪,他突然明白对方的意图是什么了:郑阿宝竟然以兄弟军火总裁之尊亲自来找自己碰瓷了!

碰瓷,都是些和丐帮差不多的最低级垃圾才做的勾当:比如老婆娘敞开怀。迎着人力车走过去,被擦了一下后就顺势倒地要钱;比如小流氓没钱吃饭,就挑衅看起来脾气横的人,故意被揍一顿,然后让同伙一拥而上找人要医药费;

郑阿宝言辞极端无礼,上来就辱人父母,就是想诱惑他出手,而且故意把脸卖给自己;假如自己按捺不住被羞辱的愤怒出手了,估计周围围观的那些人不会有一个人出手。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揍自己老板,而且郑阿宝肯定会故意让他被自己压在身下,还会不停的继续出言侮辱自己,诱惑自己疯狂的揍他。

这样一来。他被揍得满脸是伤后,手下才会叫来治安官来制止自己,而郑阿宝就会以此为借口打官司。控告自己伤人。

但搞这个的都是垃圾啊,面前想对自己搞这一套的是大名鼎鼎的宝少爷啊!

翁拳光看了一眼郑阿宝。满眼都是惊讶和同情:这选举竟然逼得这样一个大人物想靠卖自己脸皮来赢了,而且早预备好在下属面前被活活揍一顿的准备了。什么尊严什么廉耻都不打算要了啊!这伙人都疯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说明对方手里没有杀手锏,根本奈何不了自己,无奈之下只有硬碰硬这一招了。

想到这里,退无可退的翁拳光看着宝少爷笑了起来,他高举双手过头,把自己胸口小腹全毫无遮拦的卖给对方,方便对方手指戳,他笑道:“宝少爷,您随便说,我无所谓。呵呵,宝少爷能看上咱父母是咱的光荣咯。”

一言既出,就看着咄咄逼人的郑阿宝倒抽一口凉气,满脸失望的仰开身子去,翁拳光得意洋洋的看着无奈的郑阿宝,高举双手压根没有放下的意思,就保持这不会有任何防御、敞开了让你揍的姿势,翁拳光幸灾乐祸的冷笑道:“宝少爷,慢慢来,你可以从我祖宗八辈骂起,我就笑嘻嘻的听着。现在祖宗八辈和自己脸皮也不如议员重要对吧?你不要,我也不要!”

“你他|妈|的!”郑阿宝气急败坏的指着翁拳光鼻子大骂起来。

“哼!”翁拳光高举双手,冷笑一声。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郑阿宝一个猫腰,手插向翁拳光身体下面,翁拳光吓了个哆嗦,扭头一看,却发现刚刚郑阿宝弯腰拿走了他靠在栏杆上的文明棍。

“你不要脸皮是吧?你必须得要!”双手握着文明棍,郑阿宝朝不知所以然的翁拳光阴森森的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高举双手的翁拳光眼珠乱转,一脸茫然。

郑阿宝瞪了翁拳光一眼,转身把手里的文明棍扔给身边的一个保镖,一手掀下自己的西洋礼帽露出头发,对着保镖半跪在地,低头叫道:“砸!快点!”

“什么?”翁拳光和周围兄弟军火的人全傻眼了,异口同声的叫道。

郑阿宝单腿跪在地上,提着礼帽,抬起头狰狞的看着握着文明棍惊恐的保镖,低声吼道:“老子让你砸我的脑袋!一定要见血!快砸啊!你妈的,还想不想干了?!快点!!!”

保镖愣了足足三秒钟,从老板那眼神里确认了是这个王八蛋自己的意思,他的意思不可违逆,鼓足了勇气,他鼓起腮帮子,战栗着努力的用手里拐杖砸向郑阿宝脑壳。

嘭的一声,郑阿宝被砸得蛤蟆一样趴在了地上,但他立刻跪直了身体,摸了摸脑袋,发现没破皮没出血,不由得勃然大怒,抬起头看着人高马大的保镖低吼道:“我草你大爷!姓张的,你还想不想干了!再来一次!不见血,老子就杀了你全家!”

高举双手的翁拳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看到这一幕,他再也忍不住了,惊恐的收回手,朝前冲去,要抢自己的文明棍。

他要揍郑阿宝也许大家都受了命令,不会插手,但是他想抢回棍子就不行了;半跪在地的郑阿宝一手撑在了他肚子上推开他,大吼道:“上!拉开这个混蛋!”

顿时兄弟军火的人全扑上来了,七手八脚的抱住了翁拳光,翁拳光又不敢动手打人,那样肯定随了对方心意、要中对方圈套,所以哪里能摆脱开那么多人,立刻就被搂抱的死死的,他只好死命挣扎着大吼:“姓郑的,我草!整个江湖也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啊!”

郑阿宝阴冷的瞥了一眼他,低下头,指着自己脑门,命令道:“这次给老子狠狠砸!否则你丫就……..”

话音未落,他保镖已经轮圆了胳膊死命的把文明棍开在了这位权贵脑壳上。

棍子一下子就断成了两截,郑阿宝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棍子砸倒在了三楼地板上。

上次没敢使劲,这次难道用力过猛?惶惶然的保镖一手推开还在空中打旋的半截棍子,眼明手快的跪倒在郑阿宝身边,把他扶了起来,惊恐的大叫:“老板!老板!你没死吧?你不会死吧?”

郑阿宝在他怀里睁开迷离的双眼,看得出来,在忍受着巨大痛苦情况下,还第一时间就伸开手摸了摸自己脑壳,手还没慢慢的抽回到脸前,兄弟军火的一群人都已经围了上来,兴奋的又跳又跳:“老板!有血了!有血了!满手都是!”

郑阿宝松了口气,呵呵怪笑了几声,挣扎着想爬起来,脑门上已经窜了一股血下来,糊住了他的右眼。

“放开他吧!”郑阿宝在手下扶持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睁着一只眼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翁拳光得意的狂笑起来,叫道:“姓翁的,你竟然一言不合就殴打我!你棍子都打断在我的头上!你简直不是人!我要告官!”

“告你|妈!你这个人渣!”翁拳光气得一蹦老高。

“人渣?反正你死定了!”郑阿宝带着满脸血也舍不得擦,一会还得对着记者和官员哭诉呢,血流满面最好了;于是任由血糊住一只眼,把文明棍上半截从保镖手里拽出来,示威一样扔在翁拳光脚下,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指着翁拳光得意的大笑起来。

一时间,翁拳光只觉一桶冰水劈头浇下,对面这个混账太卑鄙了!竟然愣生生的攀诬自己!这简直是个禽兽啊!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禽兽啊!帝国的顶级精英就是这种人渣吗?简直比自己都流氓都龌龊下贱!

而耳边响起的兄弟军火那些匪类大吼:“快来人啊!宝少爷被打了!”这些声音惊醒了震惊得不能思考的翁拳光,宋东升、山猪、治安局监狱、手指间落下的雨一样的银元这些画面闪电般的闪过他的脑海,只有画面闪过,没有声音没有思考,但却明确无误的告诉了他所处的境地,以及所代表的压力和意义。

翁拳光行动了。

郑阿宝正在捂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等治安官过来,猛可里,手下猛地摇着他的肩膀,大吼:“老板,您看!”

能感觉到身边的兄弟公司随员纷纷后退,抬起头,郑阿宝也目瞪口呆的怔在了那里。

只见翁拳光手里握上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正狰狞的看着郑阿宝。(未完待续。)

244 热血好汉子

看这黑老大突然从绑腿里抽出把刀来,满脸狰狞咬牙切齿的盯着郑阿宝,兄弟公司文职跟班纷纷退后,保镖愣了一下后,把郑阿宝挤到身后,纷纷抽出闪亮的左轮对准了翁拳光;郑阿宝终于睁开了被血糊住的眼皮,在保镖身后大叫:“哇!你这个流氓想杀我啊!来人啊!他要杀我!”

翁拳光恶狠狠的瞪着郑阿宝,无视指着他的四把手枪,反手握了匕首,不屑的冷哼一声说道:“枪,我身上也有!我不想拔。宝少爷,你对我用下三滥的招数,那么别怪我也降了身份,咱们今日看看谁更狠?!”

说罢,转过身,背对着枪口,抬起一只脚踏在了栏杆上,长袍落下,露出他黑色的绸裤。

“你什么意思?”眼看翁拳光貌似不会冲过来,郑阿宝来了精神,推开身前两个保镖,到了最前面指着翁拳光后背大叫。

“我什么意思?小师叔祖不懂吗?没见过流氓斗狠?”翁拳光握着匕首回头狞笑了一下,接着他转回头,快速深吸一口气,刀尖一划划破了绸裤,露出了黄色的大腿肉,然后猛地一刀对着自己大腿捅了下去。

“擦!”郑阿宝只看前面刀光一闪,一半刀身进了大腿,吓得往后一缩靠在了保镖胸前。

那保镖微微闪开,枪口也下垂了,低声对郑阿宝道:“老板,他是在文斗啊。”

文斗,流氓争抢地盘或者收保护费的一种形式。基于该地没有丧心病狂的狠人、流氓头子都吃饱喝足的基础上;这种流氓没有血肉横飞的勇气,或者不想太过激烈引起官府或者其他同行插手。因此使用文斗。

简单说,就是比谁更敢伤害自己:一方的代表捅自己一刀。另一方的代表捅自己两刀;一方代表切自己一根手指,另一方代表就切两根。以此类推,谁最后狠不下心玩自己了,另外一方就算赢了,地盘或者保护费就给他了。

流氓界还有传说:最狠的流氓在油锅里捞了三枚铜钱,拿下了三条街做地盘。

当然这是老传说了,现在的新型流氓都是有枪有炮的,宁可暗杀别人,也不想自己掉一根毛,让小弟这么做是要引起改朝换代。

但是翁拳光这一次却是震住了郑阿宝。他的意思很明白:你小子不是打破自己的头攀诬我吗?老子捅自己一刀!这你能怎么样!

闷哼一声,翁拳光满头是汗咬着牙猛地一抬手,捅进大腿里的刀子又被拽出来了,这次是血花四溅了,从栏杆上抽回血淋淋的腿来,翁拳光流着汗,强忍剧痛的他浑身颤抖着看着郑阿宝笑了笑,一抬手把血淋淋的刀子扔到郑阿宝脚下。

对面一片惊呼,文职随员包括郑阿宝都煞白着脸朝后跳。躲着那把在地上打滚就带出了一片血迹的刀子。

“怎么样?宝少爷?我打了你的头,你捅了爷爷的腿!”翁拳光单腿立在地上,两手摁着血流不止的大腿拧笑起来。

但是那把一直朝郑阿宝滚的刀子被一只皮鞋踩住了,那是保镖。文职人员害怕,但保镖可不在乎这些玩意,他们入职前混江湖的经验和地位不会比翁拳光差。

停住了刀子。那个保镖把皮鞋轻轻的从刀柄上挪开,蹲下去仔细看了看血糊糊的刀子。掂着手枪抬头对翁拳光冷笑道:“翁堂主,您这刀子上怎么刻着个‘龙’字?另一边是‘川’字吧?听说龙川好刀都是龙川老唐铁匠铺买的。都刻着‘龙川’做商标,您这玩意上有标记,你想诬告我们宝少爷?现在这刀子的刀鞘肯定就在您绑腿里吧?”

郑阿宝听清楚了保镖的话,又猛地冲回来,抬头指着目瞪口呆的翁拳光叫道:“傻|×!你匕首上有标记还敢陷害我?他绑腿里肯定有个插匕首的豁口或者刀鞘,抓住他!让治安官记下来!做掉他!”

情况让摁着巨疼无比大腿的翁拳光又气又恨:他身为黑老大,带着的匕首当然不能有个人标记,但是他用的刀肯定是世面上最好的,龙川最好的刀就是老唐一家做的,他自然是买的,那一家从菜刀到砍刀都刻着“龙川”做标记,所以拿了他的刀捅人,谁也不知道是谁,很安全。问题是郑阿宝这伙人是京城来的,他们和龙川堂的关系不是本地黑吃黑,而是要分里外;有人被一把老唐的匕首捅了,兄弟军火都是京城人,虽然有可能是他们买了或者得到老唐的刀,但总归在情理上就有点无关的意思。

“傻|×!谁和你文斗?我就是要告你而已!

你白捅自己一刀!”已经满脸是血的郑阿宝大笑起来,然后指着单腿朝后跳的翁拳光大叫:“快摁住他!治安官呢!救命啊!我尼玛要死了!救命啊!”

现在眼看兄弟军火的人气势汹汹又要扑上来抓住自己,那匕首的刀鞘还真的插在自己绑腿里,要是被逮住,等郑阿宝诬告自己先打人又自残,自己真有理说不清了。

翁拳光悲愤之下,大吼一声,转身面向栏杆侧面的粉墙冲去,也不理伤腿了,几步冲到墙边,伤口上喷出的血溅了白墙满是血点,然后把头朝后猛仰,脖子一甩,前额彷佛锤子一样撞向了白墙。

“咚”的一声巨响,估计整个治安局都能听见,吓得郑阿宝都抬起手臂在面前彷佛防卫什么炸药爆炸一样。

等他放下手臂,只见那边翁拳光已经转过身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的朝着他走过来了,额头上也是血流满脸,他自己撞的,翁拳光看着郑阿宝得意的笑:“哈哈……最多算互殴……”

“互殴?互殴尼|玛啊!”郑阿宝看着翁拳光走路摇头晃脑、摇摇晃晃、眼睛闭着,估计暂时还没从脑袋撞墙那一下里清醒过来,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手摁在了翁拳光胸口,咬着牙猛地往前一推。

翁拳光脑袋里还在金星乱晃。脚步发飘,哪里能挡住这猛力一推。身体跟着就朝后飞去,但是后面就是楼梯栏杆,朝哪里飞?

一声惊叫,翁拳光一个倒栽葱从栏杆上翻了下去,哐当一声直直坠下三楼,摔在了二楼楼梯上。

郑阿宝追过去,手扶栏杆,俯身下去,只见翁拳光脸朝下躺在楼梯上一动不动。只有一只脚还在打颤。

而二楼的人今天早被欧杏孙调走了,藏在二楼的也都是他的人,没有欧杏孙招呼,压根不会出来,所以尽管两拨人搞得动静不小,但即便翁拳光撞墙和坠楼,二楼三楼还是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郑阿宝看着楼下生死不明的翁拳光,叫了句“天助我也!”。还拍了下手,但等他微笑着扭回头,发现眼前都是脸色发白的手下,大家都被他这一手吓坏了。包括保镖在内:来的时候说碰瓷,但是这老板差不多是要杀人啊!不,说不定已经杀人了!这家伙太心黑手辣了。是人吗?

郑阿宝光看手下那些眼神和瑟瑟发抖的身体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伸手擦了一下糊住眼睛的血。冲手下大叫:“那孙子还活着呢!你们抖个屁!还愣着干什么?翁先生失足坠楼了!赶紧叫欧杏孙出来!老欧!你别装死了!滚出来!滚出来!我郑阿宝叫你!”

一下子,楼梯口斜对过的门就开了。欧杏孙背着手走了出来,眼睛故意盯着门对面的白墙,彷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样,威严的叫道:“出什么事了?”接着才一瞥看到了兄弟军火的人全呆呆的看着他,没看到翁拳光,他立刻卑躬屈膝下去,连警帽都立刻摘了,伸头看了看笑道:“咦,各位没搞啊?老翁人呢?我听见他上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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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安局门口,血干了糊在脸上的郑阿宝正对着站满了台阶的记者侃侃而谈:

“……我今日来找欧探长办事,恰好遇到了翁先生…我们就有说有笑的一起上楼….我在他后面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楼梯围栏上,就是这里,看,都是血…….手下把我拖上三楼包扎……..不知道为什么…….

你知道我们选举压力都很大……三楼的翁先生看到这一幕突然发狂了……大吼‘和我无关’、‘有鬼’什么的…….抽出自己携带的刀来,先捅了大腿一下,然后怪叫着转身跳下了三楼楼梯………事情太快,我们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说到这里,郑阿宝满脸遗憾的摇了摇头,抬起饱含热泪的双眼,对着记者哽咽着说道:“我们都知道翁先生是个热血好汉子,非常容易激动,他不是自己说他那次见了清军探子一激动就挥刀杀进去了吗?大约为了第一次选举压力太大,一见血情绪失控了,比如我也一样,看看我的黑眼圈,我连续失眠一周了,昨夜眼睁睁的躺到天亮……幸好,被我们以最快速度送他进了龙川红十字诊所,据说翁先生自残刀伤不深,从三楼跳下去也仅仅摔断了一条左腿,伤了额头,虽然还在昏迷,但生命无碍;尽管李医生不在,但听说他培养的护士都是医疗高手,治疗刀伤和骨折都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是要呼吁,让我们为翁先生这位亲爱的弟兄祷告,求耶稣保佑他顺利康复……具体情况可以问欧局长,他亲眼目睹一切。”

和郑阿宝并肩站着的欧杏孙制服笔挺,再次武装带、警枪、局长徽章全挂着,手上也没忘了带白手套,一直满脸微笑的听着,时不时的扭头看一下身后门口,直到他心腹带着满手的白漆出来,对着他做了个“OK”的姿势:刚刚背后治安局三楼上,欧杏孙心腹们正和兄弟军火职员发了狂一样的粉刷翁拳光自残的白墙,力求一点血迹也不要留,一定要把现场全破坏了。

现在听郑阿宝提到他,得意洋洋的欧杏孙看到那么多记者鸡鸭鹅一样把脖子扭转向了自己,下面大盒子的照相机也在被搬来,他背着手昂首挺胸,用白手套握拳在嘴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说道:“这事是个悲剧,但和宝少爷等人无关,我亲眼目睹。事情发生时候,我恰好就在三楼等宝少爷一行,突然我听见有人大叫‘救人’,推门出来一看:宝少爷坐在地板上,兄弟公司职员围着他替他止血,而几米外的翁拳光大吼着先一刀捅了自己,又拔刀扔了,然后仰身跳下楼梯栏杆,好像着魔那样……然后我立刻检查了宝少爷和翁拳光的伤势,以最快速度送翁拳光去诊所,并且还替他派出警官找回了还在县城的5个护士,放心吧,咱们李医生了不起,他手下护士接骨什么的也没问题……..”

还没说完,就听街上一声枪响,欧杏孙和郑阿宝都吃了一惊,挤满台阶黑压压的记者同时转身看去,只见宋东升把袍子掖在裤腰带里,呼哧呼哧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把冒烟的手枪,他七八个手下连滚带爬的貌似要阻止他,但是宋东升貌似愤怒的公牛,用枪柄打倒了一个,一脚踹翻两个,直直朝着治安局台阶冲来。

当着几十个记者的面,宋东升在台阶下停住脚步伸出手枪瞄准了郑阿宝,声嘶力竭的大吼:“郑阿宝,你这个人渣!我今天打死你!”

虽然翁拳光还在昏迷,无法问话,但猜也猜得出来:翁拳光舍命一样从郑阿宝手里抢回候选人帽子来,没让对方敢以某种法子攀诬他,但是他震骇之下反应过激,插了自己一刀,还如同贞女遭强|暴一般,从楼上跳下来,把自己腿摔断了!贞烈是够贞烈的,问题是他腿断了,还怎么竞选?谁知道他要昏迷几天、卧床几天?即便马上就醒了,天天让人抬着他演讲?还有一周,竞选阶段就要结束啊!

这个候选人几乎被郑阿宝这个人渣玩报废了。

看着怒发欲狂的宋东升,保镖、治安官纷纷拔枪相对,眼看说不定就要驳火枪战,记者们发出一阵怪叫,在台阶上四散而逃,只有以《海宋选举报》为首的七八个亡命之徒迎着宋东升跑了过去,大吼:“宋先生,别急!开枪前爆个料啊!那样才死而无憾啊!给遗书也行啊!”

郑阿宝看着台阶下拿枪指着自己、却被手下和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七抓八挠站立不稳的宋东升,满脸是血的他大大咧咧的站在台阶最上面,面对宋东升手里指着自己来回乱晃的枪口,毫无惧色的依旧一手叉腰,手臂劈开畅怀的西装,脸斜斜仰视上方,深吸了一口雪茄,对着天空缓缓的吐出一条长长的白色烟龙。

这雪茄是他刚刚两眼垂泪呼吁给翁拳光祷告后就抽出来点上的。(未完待续。)

245 硝烟

面对枪口,郑阿宝叉着腰拿雪茄点着台阶下的宋东升,大声叫道:“宋先生!你的马容易激动,你也容易激动吗?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跳下去的,还是我给送到诊所的!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拿枪指着我算什么道理?选举本来就是文斗,不是耍横,你别忘了你我的身份,咱们是帝国最成功的商人,代表精英的责任,你这样动不动就呼天号地的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我想,你老板李玉亭要是在这里,肯定会心痛的吧?他怎么教育你的?”

闻听这话,一直在对抓着自己阻止自己的手下大吼:“闪开!让我毙了他!”的宋东升终于不再激动了,郑阿宝意思是暗示:我们杀的是马,不是杀将。要是敢开枪射击郑阿宝,第一个想要他命的不会是兄弟军火,而是他自己的老板李玉亭——这公司有可能被他一枪毁了。

而且他这辈子都要完了,帝国和精英也不会放过他的。

“你这个人渣!我不会放过你的!”终于垂下枪口,宋东升带着哭腔对着台阶上居高临下的郑阿宝大吼起来,吼完,他就转脸朝来路跑去,路上停顿了一下,再次仰头狂吼声,整条街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这声嘶吼:“翁拳光!你这个白痴!”

看着匆匆跑开的宋东升背影,台阶上的郑阿宝叼着雪茄一脸无辜的摊开双手,表示对他辱骂自己和翁拳光的话不知所以然。

接着他看着身前再次聚拢起来的记者,笑道:“虽然翁拳光先生还是候选人,但是我们在选举啊。咱们不能耽搁朝廷的事啊,翁先生腿断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他没法竞选了。说不定赶不上我们可以更加的为民做主为民得利,所以我们自由党从今天开始兑换翁拳光的彩票,一分银子一张,你没听错,一百张翁拳光换一张张其结。要知道,翁拳光先生和皇恩是匹不合群的马,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党,孤零零的竞选。勇气实在可嘉…….但,这样做是愚蠢,而愚蠢,压根就不值钱!值钱的只能是军团作战的我们自由党和民主党,这次是,以后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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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阿宝带着满脸血就立刻举行新闻发布会的时候,民主党方秉生、山鸡和几个候选人和记者正在一艘小游艇上,优哉游哉的在东江上钓鱼取乐。

这游艇是免费的,一听是民主党要用。翁拳光立刻让人把小游艇免费给他们玩,还附送一些水果和酒馔外加本地一个好厨子,毕竟宋东升在巴结民主党嘛,否则谁敢独自一派和郑阿宝那种疯子斗。

昨天太上皇钟家良派来的监军兼主帅不知道什么事。匆匆的返回京城了,方秉生琢磨着自由党主要在内斗,貌似也没什么大招了;而且这两周大家战得太激烈。都累得要死,不如趁老板不在的时候休息一下。于是以公关大报记者的因头出来游玩。

当然经费都记在选举账目上,会由钟家良掏腰包。

自然大家都感激方秉生坏了。兴高采烈的就去东江玩了,打算钓鱼现做吃全鱼宴、喝个痛快酒,玩到傍晚再说。

这次垂钓可真爽,船上有遮阳棚太阳晒不到,大家都坐在那里,脱了鞋子,一边赤脚伸进江里,一边拿着鱼竿钓鱼,有说有笑,还有仆人不停的送吃的喝的,水果和酒都泡在了船上自备的水缸里,拿出来的时候都是凉丝丝的,厨房里厨师把钓上来的鱼直接去鳞去内脏,就等着一会来个全鱼宴。

没想到中午11点的时候,游艇上众人正在遮阳板下赤脚垂钓的时候,岸上跑过来了陆站长,又是跳又是脚,又是两手握成喇叭狂喊。

一直喊了十分钟,才被林留名注意到,站起来绕到船的一边,看见了正对他跳着疯狂挥舞双手的那蓝色制服。

方秉生等人的船还没靠岸,陆站长就心急火燎的穿着裤子皮鞋淌下水来,呼哧呼哧的一直走到齐腰深的地方,手握着船舷就大叫:“方总!赶紧回城!据说郑阿宝灭掉了翁拳光!翁拳光已经被整得昏迷不醒,躺在诊所里了!”

“你说什么?”方秉生本来还想摆个架子,一听这话,惊得扑通一下两腿跪在了船头,伸手握住了陆站长的领子,难以置信的问道:“真的吗?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听说翁拳光老婆和宋东升也吵翻了,情急之下,下了龙川堂江湖告急令,准备召集人马宰了郑阿宝。但别说龙川堂群龙无首,即便翁拳光和山猪都在,谁敢得罪郑阿宝?怕去送死,混帮会的大人物以各种借口全跑了,全买火车票,现在齐刷刷的坐在候车室,就等第一班火车来就溜,我听着他们在激烈的商量到底是走,还是干脆去朝官府举报师母!而且三一广场黑压压的人,自由党顶着大太阳全体都去了广场,还有记者,郑阿宝说还有大事通告!”陆站长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叫道。

“翁拳光被弄得昏迷?这怎么可能?他不是练过的吗?”方秉生大吼大叫着,也不管什么风度了,提着皮鞋,站起来朝水里一跳,哗啦哗啦的趟上了岸,一边坐在泥里穿皮鞋一边扭头朝岸上看,大叫道:“小陆,你没有弄个车子来吗?”

“哎呀,方总啊,我得知这种事真的没想到搞个马车来了。我弄了个人力车就心急火燎的去码头找你们了!你们也没说在哪里钓鱼,只知道肯定在江边,然后我就顺着江岸一路跑,人力车被我留在码头了!”陆站长在水里叫道。

“擦郑阿宝这个奸贼啊!小陆,你立刻回火车站朝钟家良发个电报报告!”方秉生也不管什么车子了,穿上皮鞋。对着县城方向撒丫子就跑。

民主党一伙气喘吁吁、汗流满面、踉踉跄跄的冲进人山人海的三一广场上的时候,人群已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累得走不动路的方秉生被山鸡扶着。死命的挤进人群,只见自由党高台上可见的只有两个人:郑阿宝和张其结。

郑阿宝满脸都是干涸的血。显得非常怪异和可怕,在张其结身后来回踱步,虽微笑不止,却如一头可怕的老虎。

而台子前的张其结满头是汗,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不停朝台下的人群握拳大吼,辫子在身后都被扯得飘来荡去。

方秉生等人挤近台子前,清晰的听到了张其结的话:

“想想,假如龙川再有一条铁路!我们就不是十大模范小城市。而是中等城市!”

“一条铁路就这么有钱,让龙川发展起来,假如两条呢?假如龙川是枢纽呢?!”

“人人都可以得利!我们子孙后代就是富县城出去的!咱们比河源人都要高一头,以后咱们找了河源女婿,他们都要说是高攀我们!”

“老张你问我要多少钱?这我不知道!只要我们当选,因为有宝少爷,他这么厉害怕什么!不会缺钱!我有多少钱就投多少钱!看报纸了吗?宋右铁电前日股价几日之内翻了一倍!咱们入股是一两变百两啊!”

听着张其结这煽动性很强的言语,又看着台下那些龙川人一脸痴迷的表情,方秉生眼睛迷惑的眨了眨:“这自由党满嘴说铁路干嘛?这不是我们宋右铁电或者说是民主党的吗?”

说着。张其结从身后仆役手里拿过一摞传单,以射炮弹一般的力道猛地撒出高台,一时间人群如入网的鱼群般猛地跳动起来,人海沸腾了。无数只手伸手去抢漫天的传单。

李猛个子高,跳起来抓到一张,立刻交给方秉生。方秉生拿过来一看,眼珠子差点没弹飞自己眼镜。上面赫然写着《自由党代民朝陛下呼吁:自筹资金启动龙梅支线!》

这铁河明明就是等于我们宋右铁电垄断的,你们怎么可以自筹资金?朝廷给你政策了?工部许可了?你们这是要砸我们的饭碗!你们丫的简直目无朝廷!!!

事实上虽然是翁建光的心腹。但是方秉生对京城这几天发生的大风暴一无所知,翁建光压根就没告诉他,这是因为事情刚开始,翁建光还不想撤回方秉生,再说选举马上就要结束,假如这个节骨眼撤回方秉生,那完全就是得罪钟家良了。

在京城那边,钟家良正考虑以在铁河跃进中会声名大噪的宋右铁电增加自己民主党的筹码,而翁建光同样希望以选举中民主党的声势增加己方在铁河跃进中的筹码;双方虽然已经有了点猜忌和裂痕,但彼此都装着不知道,因此远在龙川的方秉生就什么情报和信息也没得到过。

但一瞬间方秉生就明白了这事的严重性,他又难以置信又惊骇的抬起头来,只见台子上郑阿宝推开张其结,自己站到了人群面前,拇指伸开倒戳着自己胸口大叫道:

“你们总该认识我吧?我说话有没有份量!现在龙川人就可以认购资金,一元起步!没有上限!而且我以兄弟军火工厂为据点,接纳全国各地的一切集资!不够的钱我替你们包了!但是我只怕要集资的人太多了,钱多得用不完,但放心,哪怕筹集到了一个亿,你们龙川人的钱一定入股一定优先使用!”

“只要皇帝许可,我们立刻就修!所以钱计入原始股份,你就拿到了股票!可以交易!可以坐地分红!看海赣线这么兴旺,你们是有赚无赔!假如我郑阿宝办不成事,集资的钱原封不动退还,按时间奉还银行利息!有意的立刻来签合同。契约集资处我已经请示了大法官,大人同意了,就设在衙门前院门房!”

一席话,人群静了片刻,压抑兴奋的思考,让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一样在广场上盘旋而起。

张其结再次走上来,抽出一份纸对台下叫道:“这就是我和宝少爷拟定的合同,我第一个签约了!我入股3万银元!这是我把银行里的闲钱都提出来了。这种好事,我有多少闲钱就全投进去!我是龙川第一个起西学作坊的、第一个买铁路附近地皮的、第一个起西洋大工厂的、第一个主动报名竞选议员的;我四个第一都发了!这次我还是第一。第一个民间集资入股的!!!我做第一的事错过吗?跟着我张其结走才能发财!这是假话吗?!”

这话和他个人经历对龙川人实在煽动力太大了,立刻就有人大叫:“我签!但是等我一小时。我去银行拿钱!”

人群一片骚动,很多有钱人和记者都朝前挤去,想问问具体事情。

方秉生已经急了,他猛地踩在山鸡身上,对方心有灵犀的抱起了他,让他高高再上,然后方秉生对着高台上的郑阿宝和张其结用上最大嗓门大吼道:“你们住手!这是非法集资啊!什么政策允许你民间修建铁路了?抓你坐牢信不信啊!”

一席话广场安静下来,郑阿宝看到了窜出人头海的方秉生,咧开嘴笑了。他走过去,站在台子边沿,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指着怒目而视的方秉生,很悠闲不以为意的模样,大声回答道:“什么非法集资?选举前几年有吗?现在不也选举了吗?为什么选举?不就是让民意上达天听吗?不就是民选官员为民做主吗?不就是朝皇帝和朝廷反映民间疾苦和民间诉求吗?”

说罢,郑阿宝转过身,面对人海,摊开手。大声叫道:“父老乡亲们,咱们在选举啊!选举是陛下赐予的啊!是全国轰动啊!咱们的要求几个小时内就传遍帝国,一个小时内就上达朝廷和陛下耳朵中!我已经通过衙门电报朝陛下发出要求!天塌了个高的顶着,怕什么?是我替你们扛着!有钱你们赚!有风险我来扛!反正你们的一文钱都不会有危险!而且陛下可是最爱你们龙川人了。你们每个新闻他都看啊,听说还哈哈大笑,李医生可是面见圣君了啊!假如你们踊跃支持。狂热拥护,圣君知道龙川人想修这个铁路。再说又不要朝廷的钱,多好的事啊。他知道我们在为君效命、分国分忧啊,他一个点头,龙梅线就成了!整个龙川就发了,而且会发达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你们孙子都会享福啊!怕个屁啊,怕死不是自由党!不敢发财不是自由党!现在陛下就看着龙川、听着龙川呢,这种时候缩卵,你们一辈子受穷!”

接着,张其结迈上一步,和郑阿宝并肩站立,朝天振臂大吼:“你们想明白了,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龙川人民意绝对上达天听、震动全国!而错过这一次,哪怕错过这两周,机会可能就没有了!怕死不是自由党!不敢发财不是自由党!陛下,我们要修路!修路!修路!”

广场安静了几秒钟,接着以自由党拥趸先附和起来,大吼着:“怕死不是自由党!不敢发财不是自由党!我才不要受穷,我去签约!陛下,我们要修路!修路!修路!”

随后民主党和其他人也立刻受到了感染,毕竟再来一条铁路这真是太爽了,而且自己可是股东,很快他们也跟着大吼起来:“民主党为了发财也一样不怕死!陛下,我们要修路!修路!修路!”

半分钟之后,满广场的人在跟着张其结癫狂般一波又一波的狂吼:“陛下,我们要修路!修路!修路!”

而在三年前,龙川人激愤大吼的却是:“陛下,我们不要铁路!”才过去短短三年,精明的国人就能把口号喊掉了个。

听着这海涛一般的修路声音,郑阿宝背着手走到台子前,看着被周围怒吼吓得一愣一愣的方秉生,他伸出一只手,两指并拢枪口一般遥遥指着方秉生,一抬手指,嘴里发出“呯”的一声,然后收回枪一般的手掌,“枪口”放在嘴边,狞笑着吹散了上面看不见的硝烟。(未完待续。)

246 狂热

【选举第六周】周六

上午11点

按帝国引入的新耶稣历,周日是礼拜日,是作为一周第一天的,所以周六就是第六周的最后一天,还有一周,竞选阶段就要结束进入投票。

但是就是这最后一天,龙川县城竟然好像要被挤爆了一般,又彷佛什么盛大的节日,中心几条街挤满了人,尤其是衙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满满的都是来集资入股的人,张其结穿着燕尾服戴着大礼帽在衙门前面为了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哑了,本来开始还慈眉善目以伙计对待客人那样捧着集资者的他,到了后来也被国人只管自己不管别人死活乱挤乱插队的做法激得火冒三丈,连手里的文明棍都用上了,又是打又是踹的让大家排队,不要一窝蜂的挤了;

衙门后面的赵金大法官喝着郑阿宝送的葡萄酒已经后悔了:完全不应该看在情面上,让这个混蛋把衙门当登记点。他是出名了,还仗着衙门替自己诚信炒作了,但是自己烦死了啊!不必看,光听前院山崩海啸的声音就知道衙门铁门弄不好就要被挤弯了,这出门都出不去了。

而且张其结反复让手下去治安局找欧杏孙,态度越来越暴躁:怎么?明明说好的你维持秩序,你们那群治安官都干什么吃的去了?他现在也体会了大钱喂饱欧杏孙就可以拿对方当孙子使的乐趣了,但是欧杏孙真的是吃什么去了,所以没有一个治安官过来。

代理局长欧杏孙带着治安官队伍浩浩荡荡的从码头进来城市,他特意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对着围观的人反复的抱拳作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身后治安官队列中间是七八个捆得和粽子一样的人。领头的就是翁拳光正妻,后面拉着的一辆平板车上放满了:长枪、短枪、砍刀、匕首、弹药等等。

这些都是欧杏孙的战利品。

本来昨夜他就通宵没睡。彻夜研究席胜魔留下的翁拳光龙川堂犯罪证据,原因很简单:老张和小席一回来,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马上就要被挤入龙川二流权力者之流了,这是一个掌权者所难以忍受的,他必须自保,也想自保。

选举是轰动帝国的好事,也是升官发财赚威望的良机,但是选举这个东风借不上,因为他那次诱揍。几乎得罪了所有的记者,从那之后,没有任何记者和报纸说过他一句好话。现在的治安官系统:龙川张局长和席胜魔大名如雷贯耳,但他欧杏孙就默默无闻,除了诱揍那一次,记者们达成默识,就不报道他这个孙子。

正因为这种绝望,他才投靠了宝少爷,再次背叛了翁拳光。就像他那次背叛老翁投靠方秉生和刘国建一样。

不过,这次背叛可能要和翁拳光结仇,因为那宝少爷太过心黑手辣,很可能是自己把翁拳光推下了楼。这种事,翁拳光肯定要记一辈子。

所以欧杏孙也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山猪在京城坐牢、翁拳光受伤、龙川堂群龙无首的时机。也开始顺着席胜魔的脚步研究龙川堂的罪恶,想来个灭人灭倒底。借机彻底灭掉翁拳光的根基,若是剿灭龙川堂可以当做自己的政绩;剿灭不了。以后可以更好的拿住翁拳光;甚至看看可以鸠占鹊巢吗,自己扶持第三个人物借这个天赐良机操控这个帮会。

然而事情发展比他想得还好,从昨天下午到晚上到今天早晨,治安局不停的接到龙川堂自己的报警:翁拳光老婆,龙川堂大姐正在召集人马,准备对宝少爷不利。

翁拳光老婆12岁就嫁给翁拳光了,那时候翁拳光还是村里的小混混的,嫁给这种货色可想而知,一般姑娘是受不了的,或者说,要被训练出来。翁拳光是一个混帮会的有为青年,帮会每个人早期都是痛苦的、贫困的、充满风雨的,因为帮会平均赚钱水平完全赶不上同阶层人,他们的生活只不过是类似于期待自己彩票中奖一样:老大是风光的,那就是风向标,但小弟都是猪狗一样悲惨,和黑砖窑没区别,能爬上去才可以。

可想而知,翁拳光老婆早年跟着那流里流气、天天惹事的老公遭了多少罪: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老公动不动砍了人要去跑路,还要她去到处借钱筹集路费、讨要赌债和鸦片债的更是熟悉的和她亲戚一样、家里门破了也不敢修,因为修了还得被砸,砸的理由就是你有钱修门没钱还债啊?而且她甚至作为商品被翁拳光当做赌债当给某赢家一个月,典押老婆、把老婆租出去、或者把老婆扔上赌台作为赌注,在传统文化下是合法合理的。

这样风雨磨砺出来的翁拳光老婆,不是黑|社会,也必须得黑化,否则活不下去;这也是儒家推崇的三从四德,亲亲相隐,夫为妻纲,老爹是小偷,全家都要帮着老爹偷。一言以蔽之,一定要建立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犯罪集团,这就是孔老二的道德。

因此翁大姐两把大刀砍死疤脸仔那事还是很有名的,算龙川堂的一个支柱。

现在翁拳光被势力更强大的郑阿宝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别人包括治安局的人都说:是翁拳光失足掉下去的。但是这能骗得了谁?翁拳光坠楼,和郑阿宝脱不了关系!

郑阿宝一手遮天,和他打官司?就算打赢,也不过让他扔个替罪羊出来,和翁拳光干的模式一样。

况且翁拳光老婆也没有打官司的概念,她被老公教育的只有:是打受害者和律师的脸,还是拿刀砍的两个选择。

所以她立刻想为老公复仇,江湖复仇最优选择是找后台啊!谁会自己为了“正义”去死,那不是傻|逼吗?她立刻找宋东升揭破郑阿宝的诡计。

郑阿宝可能做过什么。只要不是傻子,谁知道这种可能。他也敢这么做。

但宋东升拒绝再掺和了,和翁拳光老婆吵了一架后。他扬长而去,开着自己的内河炮艇连夜由东江水路回海京了:他手下的马生生的被敌手郑阿宝折腾废了,在选举中出局,这种悲惨的境地别说让他可以继续呆在龙川,就算他在蒸汽炮艇上驶离龙川的时候,都在自己舱室里嚎啕大哭。

不是因为可怜翁拳光,而是恐惧回去之后怎么见自己老板李玉亭——郑阿宝是个魔鬼,李玉亭也是!

面临如此大败,要不是家里上有70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女儿,宋东升觉的自己肯定要潜逃去清国,乃至去日本,去美国都可以!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发了电报给老板汇报情况,自己却选择坐船回海京,理由是给惠州造船分局送还借来的炮艇;真实理由是:晚见老板一分钟是一分钟,那肯定要生不如死的!

翁拳光老婆看见老公被整成那个样子,山猪也坐牢了。宋东升也跑了,龙川堂群龙无首,她忍不下去了,立刻打开枪柜、发布江湖告急令。召集人马准备出去为老公复仇。

但是她没想到,她的意思刚刚一说:龙川堂所有主力都以拉肚子、我妈死了、我出去找小弟等等各种借口溜了,再也没见过人了!

江湖雨冷啊。不过她对老公的忠心是热的,磨蹭到了第二天早晨。她也明白丁大脚、桑彪、蘑菇龙、矮脚虾、眼镜师爷这些人大约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直接把枪柜里的枪支和弹药、砍刀、斧子摆在台阶上。自己在台阶上朝下面区区七个小弟宣讲仁义和忠心的江湖美德,打算一会就去“血洗”纺织厂。

那七个小弟不知道大姐“疯了”,他们而没有逃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巢和诊所以及护士家里三点来回跑,折腾老大的伤情,以致于不知道大姐想干什么。

结果他们七个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呢,被龙川堂骨干一致告密的治安官已经大吼着:“抵抗者死”的口号举着长枪短枪冲了起来,“龙川堂志士”一枪未发就全部跪地投降,人赃并获。

证据(那些枪支弹药、斧子、砍刀)在台阶上排列的太过整齐,以致于欧杏孙都没舍得动,先请了摄像师过来,自己和手下参战干警、已经被逮的倒霉蛋在证据上拍了个合影才算罢休。

打破了一个妄图暗杀宝少爷、干扰神圣选举的犯罪集团,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欧杏孙在马上身子都一扭一扭的,特意让手下带着犯人走今天很拥挤的三一街,就是哪里人多往哪里窜,炫耀自己的功劳。

但是衙门门口整条街排满了人,为了防止插队,每人都死死搂住前一个的腰,像很多条巨大的蜈蚣,又搞得…简直像相公馆里一样不堪入目,虽然对他们抓了个女的很好奇,然而一看欧杏孙想让队列行径自己这里,这肯定会驱散自己血流满脸抢来的的队列位置,立刻纷纷大吼:“滚!没看我们排队的吗!你们绕路!否则有人插队怎么办!”

“我擦!我都为龙川立了这么大功!你们还敢咆哮官差?你们眼里就只有铁路和那点钱吗?”欧杏孙在马上用马鞭指着那伙对他怒目而视的家伙,气得浑身哆嗦。

昨天差不多帝国所有报纸都大幅报道了《翁拳光受伤,可能无缘四强》的轰动头条,此外另一个轰动之极的头条就是《自由党提出民间集资自营铁路》,不亚于第一个,甚至于比第一个更让百姓轰动。

因为国人传统虽然对基督教的禁欲和道德洁癖嗤之以鼻,但在商业上一点也不保守,相反非常激进,很快就吸收了西方的商业文化,当然因为是识字率太低了,读成书呆子真信孔老二那套假大空的傻|逼太少,即便靠孔老二成功当官的儒家官吏更多的是八面玲珑的人,完全吃透了教主那套嘴上一套肚里一套的两面三刀,其实也蛮喜欢投资放贷;

这种事并非儒释道独有,印度教也是如此,这个宗教在商业上也极度开化和鼓励。时间竟然在古希腊时期就开始了,但是发达的商业精神却哺育不出来资本主义。答案和中国一样,信仰的其他部分。

不仅在商业上不保守。国人其实非常喜欢商业上赌博投机,这件事在上海和海宋的投机圈里已经被反映得淋漓尽致:上海商人看到海京期货交易所和股市兴旺发达,立刻回去照做,只不过他们这群猴子没有赵阔拿皮鞭管着,结果上海的期货交易所如雨后春笋一般满街都是,开了倒、倒了开,还有甚者,完全就是为了骗傻子的保证金,拿到第一笔钱后立刻跑路。反正可以跑来海宋,清国法律管不着,清国上海的投资者徒唤奈何?不仅期货交易所在上海出现狂潮,上海和海京这两个发展最快的城市同时出现了炒地皮建设房地产的狂潮,上海领军大亨是个犹太人,城外荒地论千亩的买,买了就建房子卖给大量涌入上海的流民;海京商业更发达,房地产业是鱼龙混杂,然而房价也一路上天。把个赵阔纳闷的不行:老子没垄断多少地皮啊,就抢了海京中心几大块地,准备建立大学和封给贵族收买人心,其他地皮是个人私有和自由贸易啊。怎么房地产还能逆天?

另外还有股票,两地也同时出现了爆炒股票的情况,上海是随便什么公司发行股票。立刻就炒上天,海京这两年也差不多。枕木公司都能上天,那还有什么不可能。

朝廷在皇帝命令下调查股市公司财务状况。意图刺破泡沫,但却无计可施,比如某面粉公司就说了:我们公司是盈利不够,区区三万元资产,都是账目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没有做假账,我们承认我们说不定哪天就破产了,但架不住股市上那伙人给我们炒到500元一张股票去啊!他乐意买,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要不要我去报纸发个股票警告,告诉你,只要我敢发,我们公司股价还要上一个台阶,他们会谣传我们要被收购的。

傻|逼就喜欢击鼓传花,即便要破产的面粉厂都能炒上每张500元,但认为总有比自己傻的傻|逼会接货;而自己接上家的货不是傻,而是聪明;这种人太多太多,朝廷也没办法。赵阔正在皇宫里计划将任何股票的每股最低面值从100元提升到500元,并开始征收印花税——富人闲的难受,你们要死就去死好了!帝国的血汗矿穷比最好不要乱,老子提高入门门槛,加大抽血力度,不让穷比你们玩,你们会被那伙大鳄给吃得骨头不剩的。

总之,国人太好对付了,给点阳光就灿烂,帝国的商业是一片繁荣,繁荣到投机投到让皇宫那位寝食不安的地步,他怕泡沫啊。

铁路也是近年来崭露头角的明星产业。

而铁路这种东西,对于国人而言,极其像明末亡国时候的留辫子:一开始是极端仇视,留了辫子怎么见祖宗啊!华夏衣冠亡了啊!但是在儒家佛教文化下,五个清兵可以慢慢杀死几百个壮年男子,连跑也不敢;这种文化下要是玩后世的“言论自由”,也许儒生会放开激昂的舌头,或者循循善诱或者义正言辞,说服统治者不要削发留个老鼠尾巴的辫子,当然为你们做官是肯定可以的;但是满人很精明: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要是东西,明朝那个庞然大物至于被跳蚤一样的后金给灭了吗?我不和你丫辩论,知道你就会嘴炮,上来就刀砍。结果儒家传统下的“伟大文明”立刻就服了,因为孔老二就告诉他们:大义是不错的,但天下有德者居之;谁有德?谁刀子快、谁拳头硬,谁有德!而且欺软怕硬,皇帝对他们好,有人性,他们就结党营私,专门唱反调,满嘴胡说八道,以拿自己屁股上的廷杖伤疤羞辱皇帝为乐;皇帝把他们当狗,敢放屁就宰,他们立刻都跪地泪流满面的大吼明君啊!盛世啊!然后巴巴的修改史书,非得把这个朝代编成盛世不可,孔老二就是这么做的啊,什么叫春秋笔法,什么叫曲笔?不就是谁吓人谁给钱,就编造谎言给主子贴金吗?不就是一伙骗子吗?

真相不重要,自己富贵在天才是真的!所谓穷则独善其身(哥,你还没吃喝嫖赌娶七八个妾呢。一定要保住小命,等着发财啊!)达则兼济天下(带路党要是能让我做。能荣华富贵,别说马上改发型。叫你当爹都可以!)!这样一来,等清兵杀光了有血性的傻|逼,剩下的都是情商极高的人,大家都有了辫子,反而沾沾自喜以此为荣,连祭天祭孔祭奠祖宗那一定是要留辫子的!没有辫子,会气得孔老二和祖宗一起从坟头里坐起来大骂:“你这个憨比,连做个样子闷声发财都不会!老子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

假如你没有辫子,仅仅可能一种情况:是因为你混得不行。活不下去,做了和尚,大家要看不起你的,你殡葬业从业人员啊。

因此,刚开始修铁路的时候,那是群情激昂,多少被海皇这个残暴的红巾贼吓得把四书五经埋在家里花园下的老儒生全站出来了,有理有据的论证了这玩意一修怕是要灭国(他们现在很爱海宋);但是海皇一言不发,只动手。他知道和儒家佛教没有什么可辩论的,辩论反而中了他们下怀,因为他们是一窝以论点证明论点、以广告证明药效的骗子。

明明一家八口吃他的药全死了,他就犟嘴和你说:我的药包治百病、药到病除。就是拿自己的广告词证明自己的广告词,间或夹杂谎言和作假来恬不知耻的欺骗。

对付儒家,皇帝认为暴力足以。因为骗子总想依靠强盗;只要保证科举畅通,儒家会自动变形来攀附你的。科举就是对付传统文化熏陶出的那伙贱人的一个鱼饵。有鱼饵,他们绝不会造反。

所以在皇帝从让最卑劣的人|渣流氓血洗单个傻|逼。到临时工军队血洗龙川后,大家都互相议论起来:“天气真好啊。”

到了现在几年,大家都发觉铁路真赚钱啊!蒸汽机煤烟咕咕一冒,从商人到有铁路的城市全发财了,立刻开始眼红起来,海宋股市三大铁路公司的股票一直在创天价就看的出来。“我服了”之后,下一步往往就是“我眼红,凭什么你留辫子可以做官,我为什么不可以?我也有辫子啊!”

这就是所谓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能荣华富贵?有德者居之嘛。

儒家佛教都告诉他们的膜拜者:以结果论英雄。

你杀尽百万、奸|淫无数却拿了天下,那就是圣君;你不够无耻卑鄙,丢了天下或者官位,那儒生要在史书里抹黑造谣你男女关系的!

佛教更不要说了:他们从婆罗门的吠陀里抄来了因果。因果因果,这辈子算果还是因?说不清楚。那么既得利益者就把这辈子当上辈子的果,我修来的,所以奸|淫|掳|掠都可以!你欠我的!穷比倒霉蛋谁想说自己上辈子是个牲口?纷纷把这辈子当因,努力做好事,有了钱爹一样的放生蛇啊蛤蟆的,希望下辈子可以奸|淫|掳掠。

一言以蔽之:因为铁路够吊够场面够来钱,而且端不掉这家伙,后台太硬!所以传统文化现在认为铁路是“有德者”居之,“有德者”入铁路端金饭碗,“有德者”手里有那么几张珍贵的铁路股票,这些足够这些“有德者”抬起眼睛看人了:我比你吊,我比你有钱,我比你走运,人生乐趣不就是用来比较的吗?人家骑马我骑驴,下面还有走路的;别看老子骑着个驴,驴你也没有,你走路你是傻|逼;这气得走路的火冒三丈,仰天嘶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子下次看见铁路相关的玩意一概买了!!!”

这样一来,郑阿宝提出的民营铁路计划一出现,别的地方不知道,海京富人聚集区那一夜灯光就没熄灭过,第二天海京火车总站就出现了提着沉甸甸公文包、走路时候左顾右盼、有意露出腰里手枪的家伙,一大群这种人,华人洋人都有,买的车票全是到龙川,包里全是现金或者汇票支票,他们直扑龙川,要来入股龙梅线、拿“莫须有”的原始股。

而不止海京富人消息灵通,惠州大站又上来一批这种货色,河源站又上来一批:小商人走路叉着腿,上来后坐在地板上,手按着裤裆。瞪着惊恐的眼珠到处乱看满车厢的西装革履,他媳妇肯定把钞票缝在他裤裆里了;大商人雇佣了镖局。四五个大汉手拉着行李架,横眉立目。用凶狠的眼神和腰里的手枪枪柄,守卫着中间那个手铐锁在皮箱上的家伙;而怀里揣着法兰西巴黎银行或者海洋银行的各种支付票据的家伙,虽然不必像这群土鳖那样带着现金,但看见那么多钞票捆、银元形状的包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在龙川能不能获得现金,会不会被这群王八蛋抢先了,自己是否做错了,也应该拿着现金上车呢?这些人,把一列三等车厢挤得好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所有车厢满满的钞票腥味。

而这一切,仅仅是郑阿宝用那张嘴说出个意向而已。

一个意向、一个梦、一个故事,只要不直接被逮进局子里去,那就够了,足以让这伙人去冒险了。

这一天,从海京晚上开出来凌晨抵达龙川的第一趟客运火车开始,龙川站就发现一堆一堆的“钱袋子”滚出车厢,大叫大喊着衙门怎么走,还差多少余额。要不要排队之流的。

外地人心里下火车的时候还都是惶惶然的,但是等他们看见衙门口密密麻麻的从凌晨就开始排队的本地人那一刻起,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安立刻灰飞烟灭:起码这么多人想的和自己一样啊,法不责众。怕个屁啊!人家都抢,哪怕是抢盐抢屎,我也得抢啊!人家抢。我必须要抢啊!!!!

外地人立刻拎着钱袋子的一头扎进去本地人队伍里,一边心里后悔自己保守了。不应当以看看情况的想法就带这么点钱来,应该把老妈的棺材本都卖掉多弄掉钱来。一边死命的往衙门铁门前挤,想在集资册子上早点写上自己的大名;揣着汇票支票的撒丫子就往银行那边跑,原本想拿5000的,现在已经改了主意,有多少钱就取多少钱,倾家荡产押上去啊!

而原来还在观望的本地人发现火车站源源不断的出来这么多外地人疯了一样挤在衙门门口的时候,突然一拍大腿,叫道:“人家都抢,哪怕是抢盐抢屎,我也得抢啊!人家抢,我必须要抢啊!!!!”,纷纷瞪着惊恐怕挤不上的眼神回家找钱去了,但是龙川的钱往往被彩票喝干了,于是龙川当铺前排起了长队,什么值钱都拿去当了,然后兴冲冲的跑去衙门排队,好像手里的血汗钱是炸药包一样,越早扔出去越好。

因此衙门门口的人群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周围地上满是咬了一口的饼子、菜叶,甚至于被捆着不能动的母鸡呆呆的看着疯狂的人们,宛如战乱四处逃亡的城市那样——放心,不是战乱,是本地人越看衙门前的人群越觉的不能错过机会,扔了手里的物件,回家拿钱去了。

这种情景就好像:衙门门口的人群宛如一只火炬,因为越来越大,烧着四周围观的“钻天猴”,围观的人噗噗的四面飞窜,全去找钱了,一会后抱着怀里的银元或者钞票飞奔而回,壮大了火炬,整个县城好像烟花店烧着了一样,满地烟花乱窜,街道上全是脸色惊慌乱跑的人,见面就叫:“哥(姐/弟/叔/爷/侄/婶),我缺钱救急,你有钱借我吗,多少都行!存款也行啊!”

记者们纷纷拍照往回发报道这集资的盛况,还有被这巨大的火炬急得捶胸跌足的外地人嫌自己带的钱太少,又跑进电报公司朝本地发出“赶紧给我找钱!多少都行!”的急电,他们不知道,每一条报道或者电报都能激起几百个外地人和本地人一样的惊慌——“人家都抢,哪怕是抢盐抢屎,我也得抢啊!人家抢,我必须要抢啊!!!!”——以致于挨着龙川最近的河源县在下午时分,掀起了银行挤兑狂潮,其河源火车站也惊恐的发现:铁轨两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现在不论是客车还是火车,见了就扒车,不是为了逃票,而是为了比同胞更快一步,所以车厢顶上一概上面爬满了人,全是拎着钱袋子杀往龙川的。连京城金融界的洋人金融大亨都收到了手下“本行貌似出现挤兑”的警告。

龙川火车站里的方秉生又跳又叫,尽管后台易成不在,而且发完京城总部的无数急电都没回应(他不知道翁拳光没法回应。这事涉及到高层权斗,他也没法办)。但是他还是在惊恐之下大吼着去找大法官发起裁决——这已经不是选举问题了,自由党图谋非法集资侵害宋右铁电。这是犯罪啊!

但是他没能挤进衙门,衙门门口全是密密麻麻提着钱袋子排队的人,衙门还没上班呢!

一看见他,很多人就知道他想干嘛,宋右铁电的大员嘛,聪明的中国人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他什么意思。立刻无数人起来威胁要揍死他、凌辱他、S|M他,他|妈都没被放过,想吃独食要是没后台拢着找人嫉恨啊,所以方秉生不得已带着手下悻悻的退回来之后。发现除了眼镜片被唾沫星子喷得模糊之外,自己胸口刻着双星标志的纽扣都失踪了两个。

连齐云璐一夜之间都鸡犬升天:他今天没有去衙门,因为张其结对他修建宿舍楼的进度和速度也不满意,他今天特意来纺织厂督察手下施工进程,没想到刚接近纺织厂大门,就被一群本地商人团团围住,纷纷做贼一样询问他作为自由党边缘一员,能不能走后门插队把自己的名字写进股东集资册子里。

齐云璐眼珠一转,笑道:“这个不容易吧?”立刻好几张10元钞票掖进了他的口袋。齐云璐舔了舔嘴唇,伸手道:“好说!各位把现金和良民证给我,我去衙门和老张说说,找个空子直接给你们登记上。好不好?”说罢,在周围人千恩万谢之中,揣着贿金。领着一群眉花眼笑的商人,提着现金口袋掉头朝衙门方向跑去。一路上又收了不少钞票和千恩万谢恨不得跪下给他磕头的家伙,当然还有更多眼睁睁看着他要去插队。但碍于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只敢用眼神杀他的勇士。

于此同时,昨夜阴谋家密谋串联的结果已经在海京清晨各大报纸头条和号外上展现出来:

《郑少庭爵士支持胞弟:100万宋元已经准备妥当!放言:不够的我包了!》

《周开源爵士牵头:大宋爱国纺织行会有意入股龙梅线100万元》;

《大宋湘南基督教爱国商人行会:有意入股龙梅线240万元》;

《大宋北方发展促进协会:有意入股龙梅线50万元》;

《大宋报业行会:有意入股龙梅线50万元》;

《宋北铁路发言人声明:成熟专业的铁路管理公司乐意为龙梅线贡献一己之力》

………….

眨眼之间,不看那些龙川本地人以及小散户,只是大亨们在报纸上宣称可以入股的金额一个上午已经高达700万,其后的财团还源源不断的在出现,而龙梅线很短,3、400万足够了。

在皇宫里喝咖啡的皇帝拿到侍卫官送来的一肘高的民间报纸,看了没两份,就变了脸色,放下咖啡杯,每份报纸都匆匆浏览了头条,愣了一会叫道:“好么!朕都没说话呢!没有政策、没有法律、没有协商,什么都没有呢啊!谁来修建、谁来管理、买谁的车头车皮铁轨、权责如何分配、朝廷如何介入,一概不明!这种情况下,你们自己就敢要干龙梅线?我擦,这伙猴子胆子是怎么长的啊?!!!朝廷什么时候迁都龙川了?这是卖铁路花吗?楼花?有楼花这种玩意了吗?楼花都没有,你铁路花就要起来啊!”

【楼花:香港人发明的,仅仅依靠图纸乃至一张嘴,就可以敛起大笔的钱来,比空手套白狼更快更犀利的思路,只适用于儒释道的国人文化。】

在衙门为中心的县城里乱成一团的时候,郑阿宝正坐在一条游艇上,头顶糊住伤口的膏药彷佛一条大蛆一样趴在头发里,眼圈黑黑的他,看起来昨夜依旧失眠,于是此刻就穿着一身睡袍,仰天躺在晃悠悠的甲板上,一动不动,手里还抓着一根鱼竿,竟然钓着鱼就倒下睡着了。

看了看岸上,手下有些惊恐又有些无奈的走过去,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拍着他的肩头,叫道:“老板,到地方了!您醒醒,您让我们叫醒您的啊……..”(未完待续。)

247 应该 与 能够

龙川县城里面炸开了花,县城外就显得冷冷清清的,即便没有余钱入资龙梅线,大家没事做的都去县城看热闹去了,热闹,中国人永远不会错过。

但是县城之外还有一个地方比以前更热闹了:王鱼家停泊家船的地方。

原来不过只有12个无家可归的、瞎了一只眼的、残疾的、“懒惰的”的员工跟随他,现在不过一天过去了,江边空地多了几十个简陋的棚子,可不是容纳十几个人那么多。

事实上,现在足足一百多人坐在树荫下、棚子阴影下,或者自己扛着破雨伞遮阳,围着王鱼家,听他讲道。

和县城里密密麻麻好像要发狂的集资者不同,和县城里磕着葵花籽看热闹的人也不同,这里的人大多衣衫破旧甚至褴褛,光看衣服,就知道即便铁路修了会从铁的变成金的,和他们一文铜板关系也没有,他们没有一文铜板可以进入投资业。

王鱼家,这个人在龙川长老会声名不显:以前县城里谋求成功的年轻人、中年人全追随张其结,这个人是白手起家的传奇,上帝给了他财富;县城里追求时髦、寻找得体和舒适的人,则都跟着李广西,这个人是县城里最时髦的人,上帝给了他美貌和时尚;真大大咧咧,想过得舒适一点的,则和范林辉勾肩搭背,他为人随和,喜欢赌两手和喝点酒,不为事情烦忧,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一惊一乍的。却不放在心上,这样的生活是县城平民艳羡的。上帝给了他喜乐与平安。

王鱼家和上面长老会三大长老相比,其貌不扬。沉默寡言,家产也不如上面几个,但是铁矿石和金矿石不放在火里煅烧,你是不知道这两块黑黝黝满是疙瘩的玩意哪个是财宝的,或者讲,哪个是惊爆你眼球的疯子。

仅仅为了心里认定的真相、为了个陌生的清国人就不畏惧得罪张其结和郑阿宝的行动,以及不畏惧穷困潦倒的决心,王鱼家用行动表明自己也可以闪闪发光,而且这个光芒其他三人也黯淡下去。他也许就是耶稣说的“信”之美德,为了信耶稣,俗世一切财宝、人情、世道冷暖都不放在心上。

郑阿宝和张其结这团烈火烧出了王鱼家这团真金,于是乎,王鱼家也出名了。

当然这个光芒,并不是有人说他是信耶稣,还有人说他是傻|逼,在居家闲谈里,一个真圣徒和一个大傻|逼让听众屏息凝神的关注程度谁更多呢?

差不多。两者做的都差不多,就看你鄙视哪个高抬哪个了。

所以不是县城里富贵的中年人、有野心的年轻人、愿望孩子出人头地的有志之士把他当真金,相反,他们把他当成一团狗屎;当他是金子的。除了教会里的一部分人外,其他的是县城让人厌恶的乞丐、船户、残疾人、穷鬼、鸦片上瘾想戒戒不掉的瘾君子,这些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无可仰仗,对改变自己生活阶层都失去了野心。他们绝望了;王鱼家感动他们的一点很大程度是:这个人本来可以风风光光的生活,却宁可一夜之间一贫如洗。和我们一样。所以仰慕他的信徒聚集而来,县城里这些绝望的人也聚集而来,很多是想看看这个怪胎到底在想什么,但很快他们就不想离开这人,他们在他周围扎了简易的棚子,想多听听的他的说话,他的讲道。

王鱼家本来就无事可做,已经为了张其结禁食祷告一天,看见越来越多的人聚拢了来,更加高兴,索性拿着一本福音书,不谈选举和自己的境遇,而是对着这些瞪着茫然眼睛的“社会渣滓”大谈起耶稣来了,完全把这个情景当成一个不请自来的布道会了。

然后,席向道也来了,两人并肩坐在树下,你讲得嗓子哑了,我讲;我讲的嗓子哑了,你再讲。

清国人潘近星一直坐在最靠近王鱼家的地方,他不想扎棚子,昨天晚上去和玻璃厂会计白蹭了一晚,今天又来坐着听王鱼家扯,但是越听表情越凝重,说话问问题也不如以前那么犀利和嗤之以鼻了:因为王鱼家以自己不计危难的行为显明有神!你即便不信耶稣,否认圣经是历史书,否认神化为人身来过世界,难道你要说王鱼家帮自己是疯子吗?是傻了吗?他应该践踏公义,让自己流着泪滚蛋吗?

就王鱼家所作为,潘近星不敢质疑,他心里在告诉他:

王鱼家明显是个疯子,所以说不定有神。

没有神,你能疯吗?你起码经营的玻璃厂不错;

因为信神的不是被附体就是疯子不是吗?

为了个陌生人得罪弟兄老乡朋友强权,被整得家破人亡睡破船还笑嘻嘻的,这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

那么这个神还不错啊!比张其结、郑阿宝那伙杂种强太多了!

而这种杂种不正是自己以前朝思暮想妄图复制他们的成功成为他们的偶像吗?

偶像是卑鄙的杂种,信神是正义的疯子;

若要做飞黄腾达的美梦,当要做杂种;但要是受害者,就想着大家都是疯子了。

所以潘近星越来越客气,听得也越来越认真,这个时候他打断蘸着口水翻书页的王鱼家,伸直脖子问道:“王老弟啊,你这福音上说得是挺好,耶稣这洋大人听起来也蛮不错的。但是你不要忘了,咱们早就是礼仪之邦,孔圣孟人说得和耶稣说的一样啊,比如这个爱人如己,孔圣人也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还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等等,这不是爱人如己吗?既然我们都有,何必多此一举,来学洋人呢?”

靠在树干上的王鱼家抬起头看了一眼潘近星。答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我是知道的。以前咱们县第一地主李老爷子。就是李广西他父亲念叨过这一句,还给我们解释过。我们很佩服,但是谁敢不交起租子和租金,他会叫官差打断佃户和渔民的腿啊。收租时候就无所谓父亲和幼儿了。我印象很深,因为那次他念叨完,立刻点了癞子老丁拽上去打得皮开肉绽。老丁是丁三老头的儿子,是小丁的父亲啊!”

说完这些,王鱼家撇了撇嘴,说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错,但还有亲亲相隐啊;我还看到报纸上说什么大义灭亲。这个词语。孔子不让儿子告父亲,哪怕父亲杀人、偷盗、强|奸、危害乡里,儿子也不能告发,叫做亲亲相隐。我觉的把老爹五花大绑送进治安局有点过火,但是你也不能看着他把过路的女孩子拖进屋里强|暴啊。假如自己的老爹无辜杀了别人的老爹,你要伸张正义,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把别人老爹当成自己老爹了,自己老爹不想人家杀他。别人老爹也不能被谋杀,这就是和耶稣教导的爱邻舍如己差不多,然而孔子又说亲亲相隐,即便老爹是个罪犯。也要包庇他。这时候是亲亲相隐?还是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不矛盾了吗?孔子孟子,这些人,我觉的嘴上说得漂亮。但是就我所看,完全没人可以做到。”

旁边的席向道。喝了一口王鱼家老婆给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插嘴道:“孔子矛盾的地方可不少呢。《述而第七》记载,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而改之。”意思是说,人都有自己学习的地方。但如果转而看《学而第一》和《子罕第九》,孔子两次谈到“无友不如己者”,意思是说不要跟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这不是矛盾吗?

还有《卫灵公第十五》记载,子曰:“有教无类。”意思是说什么样的人都可以接受教育。转而再看,《雍也第六》记载,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意思是说,禀赋在中等以上的,可以跟他讲高深的学问;禀赋在中等以下水平的人,不可能向他讲高深的学问。这不是矛盾吗?”

以及有人讽刺孔子说:“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这是讽刺孔子一方面嘴上要复周礼——方法是“正名”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做得又是另外一套,在当时还存在着名义上的国君——周天子的情况下,孔子却周游列国,以求于诸侯帮助达到其晋身目的。等等”

潘近星张了嘴嗫嚅了几下,还是不服叫道:“这你不能这样说,我们自古就是礼仪之邦,孔孟圣贤教导好事,你们圣经也一样,孔子可没让人作恶吧?翻翻圣贤书,全都是好话,叫人做好人!你们凭什么藐视圣人,独尊洋教呢?”

席向道指着潘近星道:“老潘,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听李医生讲过!”

知道他儿子是探长,话里的李医生是夷宋皇帝的宠儿,潘近星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事实上他经常反驳王鱼家,王鱼家看起来好说话,但他很少反驳过席向道:这家伙是官差他爹啊,他儿子听说是敢提着枪杀进衙门抓人的疯狂官差啊,怎么夷宋还有这么官差?不过反正席向道是有关系的人,惹急了他怎么办,不能得罪。

席向道不知道对方心里很怕他,还以为对方缩脖子是集中注意力的表现了,他微笑了一下,说道:“李医生说:任何宗教从教义上看貌似都是劝人为善的,任何法律也都是符合当地法律和文化的,你去看看,任何一条法律都是良善的,都是劝人向善的!包括清国,他们的法律也不许抽烟、也不许贪腐、也不许枉法啊。但是“应该做到”和“能够做到”是两码事!”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皱眉道:“比如我们教会小学墙上都贴着《小学生守则》,全都是你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这样要那样:比如你不要上课交头接耳、你要勤奋、你不要随地吐痰、你不要损害公物;你要热爱耶稣、君王;你要诚实守信;你要乐于助人;你要团结友爱;你要遵守纪律、诚实勇敢等等!这守则假如你说完全实现的话,那咱们龙川中心小学培养的都是钢钢硬的帝国栋梁啊,我们死也瞑目了。”

“然而完全不是这回事。小孩子太吵闹了,不拿戒尺就敢和你翻天;你一眼没看见。桌子上就刻满了‘早’什么的,这桌子你下一年级孩子还要用。要爱护公物啊!你越不让他随地吐痰,他就专门趁你看不见的时候乱吐,又一次我粉笔盒子里都被王三仔吐痰了,他故意的……”

说到这里,席向道笑了起来,指着远处一个妇女笑道:“老王家,你儿子去年干的事,你晓得吧?”

那满身补丁的妇女讪讪的笑了起来,以打苍蝇的姿势猛地在面前挥了下手说道:“那小兔崽子就是贱!我们也没法子。读不进书去怎么办?这不送他去龙川堂学拳了,昨天也没回家,说他给老大找药送药来着。”

“学会拳了,也不要恃强凌弱啊。你儿子就喜欢打小朋友。”席向道紧张的叮嘱道,接着转头看向潘近星,两手摊开做了个无奈的姿势说道:“小孩子都不听守则的,我们成年人会听吗?我们都知道忠孝仁义礼智信是好的,但是放眼天下千年,谁能做到呢?因为我们人都是有罪的。我们知道天良不要让我们这么做,明明知道是坏事是邪恶的,但是我们身体还要去做。没有神,人心没有畏惧。无恶不作,那么我们都在地狱里;国里没有耶稣,不管是你清国皇帝还是我们宋国皇帝来做都一样。百姓人人都知道应该这么做,嘴上大话也漂亮。但是都做不到,谁也管不了的。整个国家人人害我、我害人人。人无能无力不可自救,惟独靠耶稣救我们,耶稣才是真正的王!一句话,儒家佛教都是自救,自己成圣成佛,而我们认为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我们是被救,拯救来自于外面,来自于神。所以你要说比那家经典漂亮话说得好就认为这个教这个宗是好的,我只能说商榷了,谁家卖药的不说自己包治百病呢?治病不能看广告词,要看疗效啊。”

“应该做到?能够做到?”潘近星皱眉想了一会,抬起头咧开嘴笑了,竖起大拇指巴结道:“你们洋教道道真多!佩服。”

“这怎么是道道呢?这是真理!”席向道也笑了。

王鱼家转头拍了拍席向道肩膀,笑道:“老席讲道比我好多了,人家从小就熟读诗书,我不行,粗人。”

“行了,你接着讲吧,你做了这一把,我都佩服的要紧,李医生回来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呢。”席向道大笑起来。

周围一百多人都知道“这一把”是指什么,这可不是谁都敢来的“一把”,看着树下两个教会长老谈笑风生,浑然不放在心上,不知道多少人咽了口唾沫,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饿了,不是肚子饿了,旁边有信徒免费捐来的米饭,而是艳羡这两人的精神。

疯子才是真正快乐的。

潘近星也咽了口唾沫,连他们的笑声都一个音调不拉的收进耳朵,虽然和他们相距不过两米,然而眼前彷佛突然出现了一道无底深渊:要信耶稣,首先就要先跳下去。

跳下去,是傻|逼,还是变得和他们一样快乐?

潘近星摇了摇头,把这个突然出现的疯狂念头摇出脑袋去。

王鱼家把粗大的手指伸进嘴里,翻开被他翻得发黑的福音书,用鸭子嗓子最大声的念了起来:“人若因我辱骂你们,逼迫你们,捏造各样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应当欢喜快乐,因为你们在天上的赏赐是大的。在你们以前的先知,人也是这样逼迫他们。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咸呢?以后无用,不过丢在外面,被人践踏了。你们是世上的光。城造在山上,是不能隐藏的。人点灯,不放在斗底下,是放在灯台上,就照亮一家的人。你们的光也当这样照在人前,叫他们看见你们的好行为,便将荣耀归给你们在天上的父。”

这时候,潘近星再次伸开脖子大叫道:“你们要做光做盐,我听你说过!做光我固然晓得,张其结他们是黑暗,你是光;你做盐是什么意思?盐怎么能失去味道呢?这经是假的吧?”

听到直接大骂张其结,王鱼家和席向道都是一愣,他们不惯于这样说弟兄是黑暗,王鱼家竖起手指摆着,意思是否定;席向道叹了口气,绕过了张其结,直接答道:“圣经时代的盐和我们这里的海盐是不一样的,他们是矿盐,一块石头上蘸着盐,一家人用这种石头盐下饭,要用舌头舔的,舔得多了,盐石自然就不咸了。”

“哦,和四川那群穷比一样啊,吃矿盐的穷鬼。”潘近星不屑的说道,登时让身后密密麻麻的听众爆发出一阵大笑,前面两位长老都为之气结。

潘近星用手指点着地面继续问道:“做光可以照明,这谁都知道,你们出产的玻璃灯在福建大大有名。但做盐有什么用?给人吃啊?像我这样?”说到这里,潘近星鼻子酸了,往地上吐了口痰,自嘲般说道:“给别人当食物?这太容易了,不就是弱肉强食吗?”

王鱼家赶紧叫道:“李医生讲过,做盐是为了防腐!鲜肉在风里很容易要腐烂,必须用盐腌制了,就是腊肉、腌肉,可以放好久。一个国家也是这样,总有撒旦侵袭和诱惑,大家心灵都要腐败,基督徒就要做盐,彷佛盐腌制了肉,让它无法腐烂那样!这可不容易,我那次受伤了,李医生给我在伤口涂西洋药水,说是和盐水一样杀菌,结果疼得我死去活来。这么看来,当盐涂上肉的时候,肉会很难受,要灭了盐;盐也未必开心,血水要冲淡它同化它,一样要坚持,这对大家都好。”

席向道低声叫了句“阿门”,然后拍着王鱼家的肩膀,对潘近星激昂的说道:“老潘,鱼家对你所做的就是我们龙川的盐,肉要烂了,他奋不顾身的涂上去了!感谢神!”

周围响起了一片“阿门”和“感谢神”的声音,潘近星也愣住了,他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嘴里无奈的说道:“是啊,龙川变成一大片腌肉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被人骗被人欺辱。不过听你说做盐腌肉,盐和肉斗得都挺惨了,”握拳大叫起来:“若是有神,让我做光,做光又风光又省事……”

就在这时,王鱼家背后传来一阵鼓掌声,有人大声接口道:“做光哪里省事?做光要燃烧自己的!不烧怎么发光?”

潘近星抬头看谁在接话茬,突然住嘴了,他眼睛瞪大了,指着王鱼家背后目瞪口呆的想说什么,却彷佛看见一条巨大的鳄鱼对他爬过来,吓得说不出来那样,张了两下嘴,自己两手突然着地,猛力后推,屁股在地上划了好长一条土道子,坐着朝后挪到人群中去了。

王鱼家和席向道扭头朝后看去,只见郑阿宝在一群人簇拥下,鼓着掌从江岸上来了。(未完待续。)

248 送鱼

众人都抬头去看,坐在后面的人甚至拍着屁股的土站了起来,还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郑阿宝满脸堆笑的一边拍手一边走上堤岸来,他身边簇拥着五六个西装革履的手下,但他自己穿了身怪异的睡袍,脚上及拉着一双木板拖鞋,走路时候,就能看到长着腿毛的大腿从下面伸出来,然而头上却还扣着一顶闪闪发光的黑丝高礼帽,这身穿着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加上他两眼发黑、双唇脱皮、皮笑肉不笑的鼓掌微笑,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从什么噩梦里钻出来的小鬼那般诡异。

要知道,王鱼家身边所靠的树是长在堤岸上的,在上面是看不到江心的,郑阿宝一行从江边走上来真如从壕沟里爬出来一样,完全突然出现,惊傻了包括王鱼家、席向道在内的一片人,谁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好似完全和他不相干的场合。

更何况此人太“鼎鼎大名”了,这已经不是他以前县城人风闻的鼎鼎大名了,而是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这个年轻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衙门平趟,报纸好像是他的跟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让钟二仔从知名缙绅一夜之间变死囚、可以让横行无忌的山猪转眼就去吃京城牢饭、也可以让潘近星的历史从这个国家里变成不存在;而县城大人物、敢把县令拉下马的张其结完全变成了他的马仔;更有甚者,有人传说翁拳光坠楼就是他亲手推下去的,虽然听的人不敢全信。但也没有人立刻敢大叫:“你胡说八道造谣的!”,因为就好像看到一头巨大的动物长着獠牙利爪。撕烂过野猪、击毙过饿狼,你说他又弄死一头豹子。这说服力很难置疑。

反正他不是乖乖的小绵羊。

所以郑阿宝一出现,别说听众,连王鱼家和席向道都赶紧站起来,转身面朝他而立,还不由自主的双肩并在了一起,如同荒野里的旅客看到狼影闪现那般,面上隐隐都有胆怯之色,不知道这小魔王怎么来这里了。

郑阿宝一路鼓掌,到了王鱼家等人面前。微微躬身,笑道:“哎呀,我刚刚在土堆下听了一会,两位讲道实在是精彩!”

说罢竟然摘下礼帽,一脚弯曲,另一脚带着腿毛搓出睡袍后襟,左手扶住腹部,右手拿着礼帽在空中划了个弧形,伸展到左侧才停止。头恭恭敬敬的垂下,把头顶上面虫子一样的膏药对着王鱼家和席向道,穿着睡袍还来了个西洋式鞠躬脱帽礼呢。

这派头、这气势吓得王席二人没一个回礼的,纷纷朝后仰开身子。彷佛是那次疯子张三佬裸|体冲到教堂里给每个人鞠躬那样。

郑阿宝毫无羞耻把腿毛大腿收回睡袍里,站直了身体,将手里的礼帽扔给手下。估计他戴着这帽子来仅仅为了这一下,然后还指着旁边目瞪口呆的潘近星咧开嘴叫道:“燃烧是要疼的!潘弟兄!”

说罢冲上去。抢劫一样握住彷佛被捅了一刀的王鱼家右手,旁边的潘近星吓得尖叫起来。

郑阿宝连连摇晃那只手。说道:“哎呀,今天真是太巧了,我出来游玩钓鱼散心,无意中听到各位讲道,我郑某人真是受益匪浅啊。”

王鱼家一开始被他吓了一跳,又被潘近星尖叫吓上加吓,想往后缩,怎奈对方十分坚决,后来只好由着他握手,就如同被捅了七、八、十拉刀的受害者也无所谓对方怎么捅了,敞开身体随便你捅好了。

郑阿宝握着王鱼家的手,后者很尴尬,前者一时也没想起什么搭讪的词来,笑容都像黄瓜一样蔫了,不过很快,郑阿宝又无厘头的大笑起来,然后放开王鱼家,转身卑躬屈膝的握席向道的手。

席向道由着他握手,脸上很纳闷的问道:“宝少爷…您…您…有事吧?”

“哪有什么事!就是遇上了!”郑阿宝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到一口气接不上了,那笑声彷佛一头被渔网缠住的鱼鹰在水面上飞,往上冲,落下来、再往上冲,再落下来,最后一头突然扎水里去了。

那边的潘近星太害怕郑阿宝了,别说直视那个匪类,就算直视他身边的横眉立目的保镖都不敢,他悄悄的两脚平行挪步,靠近了玻璃厂的会计,悄悄的问道:“王老弟有没有危险啊?要不要找你们的官差?”

会计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郑阿宝呢,闻言也不扭头,随口问道:“危险?什么危险?”

潘近星附耳小声说道:“王老弟不是得罪他和张其结了吗?他也是个候选人啊!郑阿宝是个暴徒啊!不会对老王下手吧?就像翁大侠那样……”

闻听此话,会计猛地扭头瞪着潘近星,惊骇的小声道:“不会吧!这光天化日之下啊!又没有在治安局里面!”

但是那边的郑阿宝已经厚着脸皮邀请王鱼家去自己船上钓鱼、小憩、给他讲讲道了。

虽然王鱼家作为基督徒不怕也不恨人,但他总归是个人啊,面对郑阿宝这种在他面前几次三番违背教义的家伙,也没有什么好感,当即拒绝了。

“哎呀,我的王长老,我还有关于你厂子的事告诉你呢。”郑阿宝被拒绝丝毫不恼,反而脸上显出一副“我诚心为你考虑”的表情,凑近王鱼家面前,他指着后面那看起来人数众多的听众小声说道:“您那玻璃厂也不止是您养家糊口的作坊吧?不是自称是个教会的吗?和这么多工人利益都息息相关呢,我真有要事要和您商量呢!”

“您倒底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不行吗?”旁边的席向道插话了。

郑阿宝抬头,看席向道有点防备自己的样子,立刻伸手拉着席向道的胳膊说道:“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席长老也去,一块去。当个见证行吗?”

看他这么邀请,王席二人也不好推辞。毕竟郑阿宝这人好似专门来找自己的,作为一个基督徒,有时候还真难拒绝别人,王鱼家和席向道对视了一眼,先后点头同意。

郑阿宝立刻又是窜又是跳,小丑一样给两人弓着腰指着江边的游艇,伸手引路,大腿又露出来了。

眼看着王鱼家和席向道竟然真跟着郑阿宝要去船上,潘近星吓了个半死。当即失魂落魄的大叫起来:“哇!你们俩不要啊!他要害你们啊!”

这话叫的很响,席向道听见了,拖在后面的郑阿宝听见了,扭头扫了后面一眼,眼睛已经像狼一般发出凶光了,但席向道朝大家挥了挥手,表示没事;看席向道那姿势,郑阿宝果断没吭声,他早学会了在某些场合装没听见——生意太成功。以致于要骂他甚至想宰了他的人都太多了,找谁骂自己是自取其辱了。

然而兄弟军火的保镖不乐意了,朝前走了两步,看着面前满满的穷人。伸开手臂指着,想开口威胁:“谁说的?想死啊!”但是今天老板来的意思貌似是“和平”,不是这么凶巴巴的氛围。再说潘近星已经缩进人群躲在会计身后,保镖看了看大家都是无辜的样子。自己犹豫了一会,垂下手臂。跟着郑阿宝走了。

宛如兔子一样精明,一看狼来了,立刻缩进人群,结果保镖愣是没发现谁吼得那嗓子;潘近星眼巴巴的看着郑阿宝扶着王鱼家下堤岸,王鱼家大腿都已经到了堤岸另一边看不见了,加上郑阿宝和他的保镖表露出那种残暴的架势,他越来越担心,握住会计的手臂摇着,带着哭腔大叫:“你上去说说啊!郑阿宝要带走王老弟他们了!”

他眼前已经出现了王鱼家浮尸东江的画面,而且和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翁拳光大侠景象重叠了。

但会计是宋国人,他略带惊奇的看了看潘近星,说道:“你怎么了?怎么,你怕他们对老板不利?不可能,这么多人看着呢,谁也不敢。再说宝少爷是帝国知名人士,怎么会呢?”

“你们杂碎帝国啊!”潘近星从对方眼里知道绝无可能靠他阻止了,他红着脸握着拳,身体陀螺般的转了一圈,想找其他能帮自己的人,然而入眼的都是穷苦的、褴褛的、表情麻木的家伙,一看就都是下等人,和清国苦力没有区别,自己这“留过洋的”还瞧不上呢。

这时他看着王鱼家只剩脑袋在堤岸上露着呢,猛地一跺脚,鼻子里喘气如同公牛,死活的咬牙又咬牙,然后彷佛跳崖一般,握紧双拳,冲出了人群,朝着郑阿宝队伍追去。

他一出来,而且是跑出来的,两个殿后的保镖余光早扫到了,立刻同时转身,门神一样挡在了他的前面。

“干嘛?”两个保镖异口同声的吊着眼皮问他。

潘近星如同疾跑之人怕撞到树上那样,在两人面前匆匆止步,红着脸想说什么,又不敢,就在两人之间拢起手掌喇叭一样大吼:“王老弟!千万别去船上!小心啊!回来吧!”

听他这么喊,两个保镖面面相觑,一个搓着牙花子叫道:“你这福建佬什么意思啊?我们是绑票的吗?”

那边的王鱼家和郑阿宝已经下了堤岸,只看到王鱼家的手在堤岸上露出来,挥了挥,意思是没事;跟在后面的席向道一边由秘书搀扶着,一边停住脚步,对上面的潘近星说道:“没事,老潘,我们一会就回来。”说罢,转身也下堤了。

“你们怎么就不听啊!”潘近星气得跺脚,面前两个保镖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是鄙视他外加自己受辱混杂的表情,一个说道:“你疯了?我们是神圣大宋帝国,我们老板是成功商人,我们请个长老聊天怎么你了?”

另一个保镖抱着胳膊叫道:“我们是卖军火的,不是你们福建做绑票和水匪的人,你这人………”

“唉!”潘近星压根不信这伙匪徒的话,咬着牙竟然要跟着往江边冲,这一冲不要紧。两个保镖正愁怎么对付他呢,眼看他动手真是求之不得。一个保镖当即把潘近星推了个屁股墩,把他摔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指着他鼻子叫道:“滚!不准再找事了!”

说罢两人匆匆的转身下了堤岸追郑阿宝去了。

一开始看着两个人高马大满脸匪色的保镖没敢动,就撑着胳膊肘躺在地上,他们走了,下了堤岸后,潘近星才咬牙切齿的自己带着满身的土爬了起来,身边早围拢来不少教会弟兄扶他起来,但是他站起来后,朝天一跳,两手乱舞。把扶持他的手全打开了,转身冲出人群,一直冲到会计身边。

会计其实正朝他走来,嘴里还在问:“你没事吧?”

但看到他那个又愤怒又紧张又担忧的表情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潘近星和他面对面了:一手握住他肩膀,一手伸到他袍子里,猛地从他裤腰带上抽出一把手枪来。

这手枪是今天会计特意给王鱼家送来的,因为他们一家睡在船上。怕有匪徒,给他们防身。但王鱼家说船上有人送来了斧子和菜刀,所以不需要用枪了,意思是假如要防卫:斧子足够吓破蟊贼胆了。因此枪还掖在会计腰带上。这件事潘近星全程目睹。

没想到潘近星突然抽了枪出来,会计不知道怎么回事立刻傻眼了,愣在那里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只见潘近星提着手枪,冲过惊恐而闪开的弟兄人群。一直冲到王鱼家坐的那棵大树旁边,手搂着了大树晃悠了半圈才抵消了冲力。接着屁股坐地,一路冲下堤岸去。

潘近星提着枪跑到江边的时候,郑阿宝的船刚刚驶离岸边,因为船不大,锚都不用,船夫在船尾一竹篙下去,船就朝江心开去。

“让我上去!不,让王老弟下来!姓郑的,要是王老弟出事,我……我和你没完!”仓皇之下,潘近星提着枪沿着江边泥泞跟着船狂跑,虽然拿着枪,但一点拿枪射击的胆子也没有,倒不如说这枪是给他能追过来这件了不起的大事壮胆的,于是他只能一边跑,一边大喊,喊着喊着眼泪都出来了。

眼泪,因为恐惧也因为担心。

“这傻|×!他脑袋被什么撞了?!他搅合什么?”郑阿宝就在船舷一侧,潘近星的动作和呼喊听得清清楚楚,长久压力导致的失眠让他面对这种事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齿下,低了头满地乱看。

但是他脚边只有个木桶,里面有几条鱼——他手下在他补觉的时候当“工作福利”钓上来的,他拉过木桶,抄起里面最大的鱼,死命的朝追着船跑的潘近星砸了过去。

当然假如他能找到把斧子,也会一样对着潘近星掷过去,而且他更希望这样。

“草|尼|玛的……”拿鱼砸人委实不能出气,郑阿宝嘴里骂着脏话,气不打一处来的四处找更沉更重能当武器砸死那家伙的东西,一转头,和甲板上目瞪口呆的王鱼家和席向道六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大家都呆住了。

转瞬之后,郑阿宝猛地站直身体,转身拉住船舷围栏,朝不远处跟着他们跑的潘近星用最温柔的声音叫了起来:“潘弟兄,没吃午饭的吧?那条鱼,就是我刚刚扔过去送给你的,你先拿去给大家熬汤吃,感谢神啊,别饿着你们啊!多好的弟兄啊…..”

潘近星压根没听见船舷上的那个郑阿宝喊什么,只看到甲板上的王鱼家、席向道被绑票一样怔怔的瞪着郑阿宝,他眼看船离岸不远,一时间就想跃入水里追船,但这个勇敢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实施,郑阿宝船上的东西已经炮弹一般铺天盖地的朝他砸来。

空中出现了大量的活鱼、空中翻着白眼的老鳖、活蹦乱跳的鳝鱼、挥舞大钳子的螃蟹,以及打着滚砸来的猪肉排骨,其后还有大个的西瓜、桃子、核桃、荔枝、面粉袋、米袋子、洋酒瓶子、铁盒卷烟漫天飞来,最后甚至对着他扔过来了一口大铁锅。

潘近星惊恐的躲避着这些在身边沙滩砸了一地的物件,但是最后他被一个核桃砸在了脑门上,咔嚓一下跪在沙滩上,接着又被一圈凌空飞来的大蒜套了正着,船尾传来保镖的大喊:“潘弟兄啊,我们宝少爷让你带这些请大家吃!来的匆忙,没有准备更多的东西,对不住长老会的弟兄了!都是主内弟兄,说谢谢是见外了!一会见!”

“见外?见你个头啊!”抬起头,看着驶得越来越远的船,潘近星没有站起来,他朝前扑下了下去,手、手枪全插进了江滩里的淤泥了,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泥里,然后他脑门也顶在了泥里,五体投地的他趴在淤泥之上,闭着眼睛大吼:“耶稣啊!耶稣啊!可怜可怜我们吧!你要保佑王老弟平安回来啊!我求你了!”

靠在船舷上郑阿宝看着跪在江滩上的潘近星越来越远,肚里松了口气,暗暗叫道:“总算摆脱这个傻|×了”,想着,立刻满脸堆笑起来,坐在椅子上和隔桌而坐的王鱼家、席向道赔笑,大声叫道:“茶呢!赶紧上茶啊!嗯?……我擦!!!你们该不会把我的西湖龙井也扔上岸了吧?!!!!”(未完待续。)

249 灯台

打发掉潘近星之后,此刻船已经驶入江心,郑阿宝王鱼家席向道三个人坐在略靠近船头甲板上的小方桌周围,船也不大,郑阿宝后背倚靠着竹子做的围栏,一手放在桌子上,看起来姿势很悠闲,但他微微侧头看了看脚下碧波荡漾的江水后,指着自己脑门上的伤药,满脸抱歉的对王席二人说道:

“二位,刚刚我不是有意骂脏话的。实在是一着急就有的口头禅。你们看我这伤口、这黑眼圈!我来龙川才这么点日子,已经瘦了一圈,因为天天失眠。昨天又是晚上9点眼睁睁的看着纺织厂的蜘蛛在天花板上结网一直看到天明,现在竟然点着灯也睡不着了。睡不着就容易着急…….”

说着,郑阿宝又苦闷又陪笑般叹气道:“你们看我现在说话颠三倒四的,我都没法子了。临来的时候,还以为来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度假呢,谁料想这选举太过瘆人,简直要弄死人啊…….我虽然也算个搞销售搞公关的人,平常的工作就是说话,陪客户陪大人说话,自以为可以说破天,但是这些天在龙川说的话快累死我了,天天对着一群贱民…不不不,天天对着一群可爱的乡亲大声嚎叫,感到自己的肝都被自己嚎出去了………光是说话还算好,谁知道也如此累心,陛下引入的这玩意简直就像西洋的拳斗,和钟家良那伙孙子,你来我往的杀个不停,谁也不敢歇,我打10分钟拳击还可以。以前也经常和童子军玩,但是谁能架得住分分钟不停的打两周啊……”

他对面坐着的王鱼家脸上显出了不耐烦之意。他可不算这位宝少爷的朋友,也不打算巴结他忍着听。他肚里不耐烦,脸上就显了出来,而且立刻手指敲了敲桌子,直接打断了郑阿宝诉苦,问道:“宝少爷,你刚刚让我上来的时候,说是关于我玻璃厂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

宝少爷是个话唠,但是这个话唠本质也是随着他的面具变来变去的:对有用的人他的脸是笑脸。看着对方脸色说话;对他下属或者不如他的人,话唠就是由着自己心意痛快说,别人要揣摩着他的意思“或者感慨”、或者“击节赞叹”、或者“感同身受”,现在正说在兴头上,被王鱼家丝毫没有眼色的打断了,就好像吃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他压低了下巴,吞咽了口水,后背龙虾一般不停挤压着围栏。彷佛要把喉咙里的玩意吐出来。

王鱼家不管这一套,就定定的看着他,旁边的席向道跟着盯着他,彷佛两位债主急于知道对面的郑阿宝何时还债似的。

郑阿宝怔了一会。摇了摇头,扭头看了一眼江水,宛如把什么东西吐进了江水里。这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可怜巴巴的转头笑了起来,他看着王鱼家说道:“王长老。你那个厂子不要担心了,我去给你找了巴黎银行的小犹太、还有我哥们赵金大法官。我就替你说了:总不能让你这么多人没饭吃啊;况且别说你经营情况一直很好,单说你的设备和地皮厂房,按龙川现在的市价,也不会还不上贷款。所以你放心,下周一一定要给你开门的!”

一听“下周一”也就是后天,王鱼家和席向道同时吃了一惊:虽然挨了对方的雷霆一击被封闭厂子,但这两个法盲真的没想到后天就能重开玻璃厂。

看两人发愣,郑阿宝眼珠转了转,自己大笑起来,拍了拍王鱼家的肩膀,亲手给他倒茶,叫道:“恭喜你啊,王长老!”

王鱼家和席向道朝郑阿宝确认了这个信息,两人终于也同时大喜,同时自己握住自己手、低了头,闭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看嘴型就是“感谢神”“主啊谢谢你”之类的。

郑阿宝脸上持续维持着笑容,哪怕是对方闭目祷告也一样,到了一分钟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像人老珠黄的失足妇女为了拉生意涂上去的浓妆了,软趴趴的糊在了脸上。

一旁的秘书刚刚看到老板提茶壶给客人倒茶,他眼疾手快的已经冲了过来,拿过了郑阿宝手里的茶壶,侍立在三人之间,等了一会,看王鱼家和席向道满脸喜色的结束了祷告,他有心帮衬老板给两人留下好印象,于是手脚麻利的拿过王鱼家面前刚倒上的热茶,手腕一抖泼在了江心里,自己一面重新倒茶,一面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王长老,恭喜你啊,我们老板为了您这事一直顶着大太阳在巴黎银行和衙门两头跑呢,晚上睡不着还念叨‘玻璃厂那么多弟兄没饭吃也不是个事啊’什么的呢,今天搞定了,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王鱼家没听明白,席向道倒是明白了,他捅了捅旁边的老朋友,说道:“老王,既然宝少爷为了你的事奔走,你也该谢谢人家…….”

那边的郑阿宝就等这个因头,一听这话,立刻浑身一振,两手朝前伸出猛摇,以致于后背压得后面围栏啪啪的响,嘴里叫道:“哎呀!不要谢我!不要谢我!我该做的…….”

貌似正在思考的王鱼家抬起头对郑阿宝点了点头,嘟囔了句:“多谢了。”接着扭头对席向道大叫:“老席,我说了!我厂子没事!因为不会还不起贷款,所以根本不担心。行得正做得直,怕什么,神不就是这个道理给我们吗?不过是神给我和弟兄们的一次试炼而已。不…….大约是嫌我们最近禁食祷告做得少,故而专门给个机会让我们亲近祂…….”

他侃侃而谈,压根不在乎什么宝少爷的“功劳”,全归给了神和道理,把个宝少爷扔在了一边,弄得对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伸出去准备谦虚的手都僵直了好一会。才讪讪的自己放了下去。

旁边的秘书拎着茶壶目瞪口呆,暗道:“这人面相忠厚。难道内心诡诈?看穿了老板的伎俩,这话故意来羞辱他的?不对啊。内心诡诈怎么敢这么羞辱老板?这当面说在脸上啊!”

和席向道有说有笑的“羞辱”了郑阿宝,王鱼家笑嘻嘻的回过脸来,对郑阿宝做了个揖说道:“宝少爷,多谢你通知我这事。我真是感谢神的恩典。那么您还有事吗?能送我回去吗?”

强压着抽出围栏下的远射后膛枪一枪打死这个乡巴佬的心,郑阿宝咬了咬牙,坚强的继续把老失足妇女的浓妆又糊在了面皮上,满脸笑着说道:“王长老,你看我这次不光请你来,还请了席长老来。其实不止你玻璃厂一件事。谁不知道你虔诚基督徒啊,别说玻璃厂,就算个金矿,我给你炸了你也不放在心上啊。这是小事,我还有大事想和二位商量。”

“什么事啊?”王席二人一起问道。

郑阿宝把糊住脸皮的“陪笑浓妆”一把扯下来扔进了背后的东江,伸头凑过来,贼态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道:“张其结可能要下地狱了。”

“老张?地狱?”王鱼家闻言愣了片刻,接着猛地一反手抓住了郑阿宝肩膀。吼道:“你怎么老张了?你又让他做什么了?!”

又抓又吼的,这一下太惊人,敢这么对郑阿宝的人,放眼整个帝国。一双手就能数得出来。

旁边的秘书唰的一个撤步,这方便他把手里的茶壶扔了空出手来,保镖也从舱室船尾和船头两边一起伸出头来。但是郑阿宝高高的朝他们伸直了手臂,意思是:“没事。别动。”

然后那手臂曲了下来,小心在抓着自己肩膀的王鱼家那只手上轻轻拍了拍。说道:“王长老,别激动,他做的事,你都知道,还是潘近星那点事。我们慢慢谈。”

听到这个,王鱼家放开了手掌,瞪着郑阿宝慢慢坐直了身子,旁边的席向道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老王,老张没危险吧?”

“没危险!没危险!”郑阿宝也坐直了身体,端起茶杯,用黑眼圈横了一眼王鱼家,喝了一口茶,这才一抬下巴,说道:“王长老,说实话,自从你那天突然宣布退出自由党之后,咱俩其实没机会好好聊聊。都怨我,失眠,压力太大,事情太多,是我不对,神,宽恕我这不仔细的过错吧。现在我想问问你王长老,你退出自由党理由是什么呢?”

王鱼家搓着牙花子没有接话茬,反而朝郑阿宝正色道:“宝少爷,你先告诉我们老张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是傻子,没有事情,你不会这样客气的找我。”

郑阿宝眼珠子在王鱼家蛇舌一样游荡了一圈,阴笑一声,说道:“王长老,要谈张其结,先谈谈你自己为什么退出自由党。这不是我闲聊,我也不会大张旗鼓的请你来这里,然后闲聊。请吧,我的王长老。”

王鱼家想开口,但结巴了一下,接着他指着旁边竖起耳朵的席向道,问郑阿宝道:“那天在办公室,我手按圣经发誓了,不泄露那谈话内容,现在老席在这里,方便说吗?”

郑阿宝咧嘴一笑,说道:“我要是不信任席长老,我不会请他过来,你就随便说吧。”

“哦,我忘了宝少爷是拿法律跳绳的,讲人证物证,我们空口无凭随便说,说了也白说。”王鱼家罕见的刻薄话,让旁边的秘书手哆嗦了一下,然后这个鹅一样的男人耸了耸肩膀,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为什么退出自由党?宝少爷,您这是明知故问,那天是张其结亲口说潘近星找他来了,就是岸上那个清国人。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还能和你们在一起吗?”

“吓,老张亲口说过潘近星就是他赢钱的那清国人?”旁边的席向道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看着都有些不以为意的郑王二人,喃喃道:“我还以为你是被潘近星说服了呢。”

王鱼家等席向道说完,有些激动起来,他两手虚握成拳头同时敲打着自己胸脯朝郑阿宝说道:

“宝少爷,我是从心里服膺自由党成立宗旨的!自由自由,消灭魔鬼的自由。就是要消灭百姓、大家、权贵犯罪(sin)的自由,把大家都关进耶稣基督的笼子。大家情同兄弟姐妹、团结一心、友爱互助!而且大家都是大宋本土的商人,我们组党团结起来。对内可以防范刘国建、翁拳光这种黑白权力人物侵害我们无权无势的商人利益,对外可以抵抗列强的商业竞争,毕竟我们宋人也要吃饭,大家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天职。这多好的事!”

说到这里,王鱼家重重的叹了口气,手臂伸开,再次肆无忌惮的指着郑阿宝鼻子叫了起来:“但是你和老张在做什么啊!你要消灭大家的自由,让大家进入自己的道德笼子,然而你和老张两人肆无忌惮的无法无天。公然说谎,颠倒黑白,还要灭口杀人!你们哪里不自由了,你们简直自由到在笼子上跳西洋舞了!这种无法无天的自由,是下地狱的自由,我不能和你们同流合污!!!我想加入的是灭自由党,而不是你们这种名副其实的自由党!这是地狱党!撒旦党!”

“吓!灭口杀人?”旁边的席向道眼珠瞪得更大了,嘴都合不上了。

“没有!没有!席长老和王长老都误会了,那只是一种说法。看看。潘近星和黄老皮不都是活蹦乱跳的吗?刚刚潘兄弟还追着我要鱼来着。”郑阿宝这一次立刻扭头满脸堆笑的朝席向道否认,借机造出了个喘息之际,把被指着鼻子狂骂下地狱的愤怒强忍了,即便最不信耶稣的人。他也隐隐怕这个啊。

理顺胸口的恶气,郑阿宝小心往前弓腰,手迅疾而轻柔的拉住刚刚指着鼻子的那只手。宛如法国帅哥拉住法国少女的手那样,他看着有些吃惊的王鱼家。用最诚恳的语调说道:“王长老,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我犯罪(sin)了。昨晚我其实跪地祷告一个小时祈求神宽恕我的罪行(sin),这里我也求你宽恕我的罪和我的过犯。王长老,回来自由党,好不好?”

回来自由党?

一听这话,王鱼家和席向道都愣了,王鱼家连被抓着的手都忘了放下了。

郑阿宝不待对方说话,左手换右手,把抓对方的姿势从非礼变成了握手,好像弟兄那般,他握住对方的手轻轻摇着,再次恳求道:“王长老,我太佩服您了。真金要火来炼,您真是我见过的最接近真理的基督徒,我这个人,您懂的,太忙了,天天忙事业忙为皇帝效忠,以致于疏忽了自己的灵魂,我错了,我认错了。但是一个教会、一个党派、一个帝国,没有头是不行的,这个头得是像您这样的人,就比如您在岸上所言,必须有人来做光做盐,必须有人要来为神献身,必须有人要来求来神的恩典,因为黑暗和腐败这撒旦无时无刻的要来侵蚀我们脆弱的内心;一句话,自由党离不了您,您来打造自由党的笼子好不好?只要您回来,我愿意第一个进笼子!”

“你?自由党?我?”王鱼家结结巴巴的说着,但表情真没一点动心的样子,倒不如说羊看着狼指天发誓的说:“我这次真的不再咬你了”那副表情,郑阿宝这个人在他心里简直如炸药一般,威力大到别说能影响他,你连他下一步想干什么都不可能猜到。

看对方还处于丝毫不动心的阶段,郑阿宝加大了手上的力量,现在是紧紧握手对方了,显得自己很坚决下了决心,他叫道:“王长老,您要是不信,我马上就签署文件,朝报纸公布您被我作为龙川自由党…不不不……是惠州府自由党分部的纪律委员会总长好不好?您掌握生杀大权,就像督战队一样,谁做的不好,你有权开除对方党籍!”

说着,他摇晃起对方的手来,哀求般叫道:“您喜欢自由党宗旨,我难道就不喜欢吗?但是您也知道圣经上保罗说:我心里有良善,但我行不出来!求您可怜可怜我这个可怜人吧!我真心要把自由党变成我们宗旨说得那样,也必须那样,因为这是陛下为我们设定的!我个人做不到,非得您这种人来当鞭子抽着我这种猴子进笼子!我们自由党就是块腐肉啊,您这块盐一定要帮忙啊!”

眼看这个帝国精英不仅封官许愿,后来竟然彻头彻尾哀求起来了,连称呼都从“你”变成了“您”,大家都目瞪口呆,王鱼家愣了一会,抬头说道:“宝少爷,你圣经读得不错啊。”

郑阿宝呆了一下,眼睛一亮,心道:“挠到这混蛋痒痒肉了?”,他立刻叫了起来:“那肯定的!我有空就去和京城牧师导师们聚会,听道,我自己也读经,很刻苦!就是啊,您知道,圣经说得都是真理,但我是凡人,做不到啊。”

旁边席向道点头道:“靠人自己得救是做不到的,所以要靠耶稣宝血救赎。”

“对对对!席长老知道我的苦啊。”郑阿宝连连点头,又急着辩解道:“我平常工作都是和洋人竞争、和清国人做生意,都是你死我活的生意,而且很多人都不是基督徒,做事完全没有套路,全是在笼子外乱跳的猴子,一个比一个心黑手辣,我慢慢的跟他们学坏了。”

接着又抬头对席向道和王鱼家同时说道:“耶稣说灯台不能放在床下,要拿到台子上照到更多人!王长老这么好的基督徒,当然是光!我不是光,但我可以做黑黝黝的灯台啊!王长老您想想,你借着自由党这个灯台,完全就可以传道啦,说什么话无数报纸会抢着给读者报道!你在岸边只有100人听道,在我们自由党会有100万人听你说话!这不就是耶稣的美意吗?是,我是不好,犯了不少错,但是你想想未来要加入自由党的一千个商业精英,他们难道不需要您来讲道劝导甚至阻止他们犯罪吗?对我们这群大商人而言,法律没有用,党章没有用,什么规则都没有用,我们都很聪明也很有实力,可以随便跳过去绕过去,逃出笼子,这种时候就需要王长老您这种人力挽狂澜,以身子做门闩,以对神的忠贞、以不可被收买的道德来焊上笼子的铁门!您这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自由党、为了商人们,为了天下人啊!求您回来自由党,把自由党变成一个巨大的教会吧!这样,耶稣也会欢喜的啊!”

席向道听郑阿宝说得很在理,他比较在乎传道效能,看郑阿宝诚意十足,转头对王鱼家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加入,听起来可以帮到很多人呢。”

王鱼家已经被郑阿宝说得动心了,他想了想,挠了挠头皮,呲牙道:“那潘近星怎么办?他可是一分钱都没拿到呢。老张悔改了吗?愿意重新相认潘近星吗?”

看着郑阿宝听到这个问题一愣,突然没话说了,王鱼家借机把手抽了出来,点头道:“宝少爷,你说你认错了,但是你懂,我们基督徒悔改可不是嘴皮子动动就可以,必须行为上也弃绝罪恶。潘近星的公平得不到解决的话,我不能认为你悔改,我不会回去自由党。”

“幸好我猜到你会这么说,否则突然听见你这么大大咧咧爹一样和我说话的话,我会想一枪打死你。”郑阿宝眨眼看着王鱼家在肚里暗想,他沉默了一会,摊开了手臂说道:“王长老,潘近星这件事,我是怂恿过老张,但是你也懂的,这件事里主导不是我,我只不过是提供了一条路,真正做出选择的是张其结。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他不真心悔改,我无能无力,我可以拿枪指着他或者自己作证还潘近星公道,他也许立刻就能给钱,然而对张其结自己心里的罪却是无关的,因为他的心没有悔改。”

说到这里,郑阿宝朝秘书要了一根雪茄,重新恢复了刚才悠闲的姿势,背靠着围栏上,点上火,抽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烟,才看着聚精会神的二人阴森森的说道:

“我要谈的第三件事:就是如何拯救张其结的灵魂。”(未完待续。)

250 灵魂

张其结的灵魂?

一听郑阿宝说得这么郑重,王鱼家和席向道都傻了,然后同时张嘴想问,但是郑阿宝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制止了对方的问话,意思他懂以及他还要继续说。

扭头看了看船舷下波浪滚滚的绿色江水,郑阿宝胳膊伸过围栏,手一松,只抽了一口的雪茄就掉进了江水,水里嗤的一声后,他才转头,危膝坐好,正色说道:

“我们都知道基督是诛心的,耶稣说过一个人看见女人动了淫念,哪怕他没有动手,只是心里想,他的罪就定了。而上帝又给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自由选择的意志,面前总是有两条路,一条宽阔的,通向灭亡;一条狭窄的,通向永生;人要自己选择,选择之后,结局也定了。

不错,我一手遮天,我可以搞定人证物证,不客气的说,我也能影响大法官的看法。在潘近星事件上,我是操控了法律,法律奈何不了我。

但是我不是神一样全能的,我能操控富贵、操控人证物证、操控法律、操控权力、操控舆论,但我操控不了人的良心。

天良就在我们每个人心里,事情怎么干是对的,我们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样对付潘近星,你以为我心里会不知道错的吗?我被利益蒙蔽了心,灭掉了天良,走上了错误的道路。

然而在潘近星事件里,罪孽最大的不是我这个…这个…这个败类。

而是张其结。

我仅仅是提供了武器,我没有捆着张其结,我只是给他提供了另外一条路。他自己选择上来了。

假如张其结和你王长老一样坚决,只看真理和天良。不在乎名利不在乎穷困,可能你也不怕死。那么就算我是魔鬼自己,我都奈何不了潘近星一根汗毛。

假如张其结和你王长老一样坚决,真相会被揭露、受害者会被弥补、天良和正义得到彰显;法律算个屁,金钱、权力和精明可以把她当婊|子玩,但信仰和天良谁也玩不了,因为你为了耶稣和天良连死都不怕,魔鬼就要朝你低头!

魔鬼朝你的信仰和天良低头,这样的基督徒多了,各个层面的官民处处不是魔鬼的奴隶。而是处处都是和魔鬼开战的战场,这样才能组成清澈如水般的文化,才能有清洁的法律,才能有强大的帝国和幸福的人民,一句话,帝国和社会各个层面不能靠金钱、暴力和权力来构建,而是要靠更强大的信仰来构建。”

谈到这里,郑阿宝抬眼看了看听得聚精会神的席向道和王鱼家二人,脸上恢复了谦卑的表情。柔声问:“我说的对吗?”

“对对对!您可以去讲道了!没想到啊!”席向道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实在没想到这个匪徒一样的权贵竟然懂的这么多。

郑阿宝咧嘴一笑,摇了摇手说道:“大部分不是我说的,是浸信会的洛克牧师。也是咱们大理寺(最高法院)里的一名美裔宋籍的大法官,他说的。皇帝经常听他讲道,也是朝廷司法大顾问。有一次在宫廷里听到他高谈阔论,我就给死记硬背下来了。回去想想,真不错。”

然后他一摊手。脸色忧伤的说道:

“也就是说:潘近星事件里,最大的关键是张其结。而且不是他这个人,是他的心灵!我……我不是李医生…….我也许可以以威逼利诱,让某人做我想要的事,但我对一个人的心灵无计可施。”

“你宝少爷都想改弦易张重新补偿潘近星了,老张肯定也会同意的吧?你和他讲讲啊,你们口才都这么好!”王鱼家想了想问道。

郑阿宝摇头叹了口气,指着王鱼家说道:“还有个事,范林辉去京城找李医生了,就是为了你和老张翻脸的事。李医生已经给张其结回电报了,里面内容是什么也不需要说了,但是他把电报掖在裤兜里,坚定不移的要趁着周日礼拜日违规召开教会投票,把你赶走。这可不是我唆使的啊。而且去巴黎银行举报引起你封厂的也是他,我可不知道你有银行贷款,即便知道,我不是担保人,也无权朝银行举报。他自己干劲太高了,把你当敌人,非要赶尽杀绝而后快了。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因为怕我,给了潘近星钱,他的心会服吗?他还要下地狱。”

一席话说得王鱼家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旁边的席向道低了头,两手握拳在胸前,闭眼小声念道:“主啊,请你救救张弟兄吧……..”

看着两人无言,郑阿宝手一抬,彷佛在赶走什么不起眼的飞虫,以一种随便但却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王长老,我看你还不了解你的老伙计张其结。我说句大话,因为我是做生意的,像他这种基督徒,见过的太多了。他太好胜,太向往名利,在侍奉耶稣上,顺风顺水的时候他特别积极特别虔诚;一旦遇到神试炼他或者魔鬼试探他,立刻就被打回原型!

这不是我胡说,江西赣州贵格会牧师私募信徒的钱炒股,全部赔光,信徒平日受他教诲,以致于没有打官司,直到宣教司介入,此事曝光;京城天主会一位神甫猥亵男童,也被逮进了监狱;桂林有个已经结婚的牧师还和信徒相爱,事发后,女孩自杀,他被当地人开枪打死……..连这些人都可能抵抗不住,张其结抵抗不住很正常,他看到权势富贵眼睛都红了,我太熟悉这种眼神了,简直如热切期望的学徒那样,可是他好像不知道即便到了我这个阶层,一样遍地魔鬼引诱,一样痛苦,和他天天自嘲的‘县城小财主’阶层痛苦和烦恼在性质上是一样的,人是不可能通过灵魂外的什么玩意得到持久快乐的。否则我都这么成功了,我天天失眠干嘛?以前我在制造局当学徒的时候。满是老鼠跳蚤的猪圈一样宿舍里,我睡得和死猪一样。太怀念了!”

说到这里,郑阿宝无力的问道:“我要说张其结这个人这十年太顺。以致于没有受过什么灾难试炼,所以没有坚强的心志,他信的神其实不是耶稣,而是钱和官。你们说我说错了吗?愿主宽恕我这样说。”

席向道和王鱼家表情凝重的互相看了一眼,但却没有说话:随便在背后这样议论一位弟兄是非常危险的,容易给自己招来罪(sin),然而他们的眼神却显示自己同意郑阿宝的看法。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着您好像不打算帮潘近星这件事?”席向道问道,他都看出来郑阿宝要的不是改正潘近星这件事,而是彻底和这件事切割掉。

郑阿宝看着两人。咬了咬牙,下了决心,说道:“张其结已经不适合再在自由党里了,他必须离开我党在你们教会自己反省!我要给他这个挫折!他的位置我要交给你王长老!不管再花多少钱,我都要捧你上位!你要做我党的光!”

这就是要摧毁张其结了,王席二人一起大惊失色,虽然知道张其结这么疯狂的跟随郑阿宝追求名利不对,但在心里却还是受不了他的沙滩城堡被郑阿宝一脚踹碎。

“就算老张在潘近星这件事上做错了,你也参与了。宝少爷。你应该和老张一起朝大家说明真相,一起悔改。把责任都推给张其结,没有你这样做的!”王鱼家也急急的说道。

“对啊对啊,您这样做。岂不是什么罪都没弥补,就光是老张竞选失败了吗?”席向道也跟着叫道。

这个问题打中了郑阿宝七寸,他绝对不想也不敢在大众前面认错。作为名利场上的战士,他习惯于推卸责任抢夺功劳。不过这个问题也是不可避免会被提出来,因为假如对方可以被张其结灵魂这个只有基督徒会在乎的理由说服的话。他们也一定在乎公平、真相和自己的灵魂。

郑阿宝想了一会,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满脸高深莫测的笑容,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彷佛在茶馆里小偷想下手那样表情,貌似是确认船在江心——除非是凌波踏浪的迷信邪灵,无人可以听到他要说的秘密。

然后他才大摇大摆的朝等待的二人说道:“两位不要害怕!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我和范林辉都肩负宣教司特别使命,一句话,我们是同志,都是朝廷的探子!”

“什么?!老范是探子?”这下子真震了王席二人,两人眼珠子差点弹出来,同时前扑身子,让桌子咚的一声撞上了竹子围栏,差点给戳到江心里去。

郑阿宝一拍桌子,叫道:“没错!我们都是探子!我是上校级别,他是我在龙川的联络人,官拜上尉情报员!我们这次任务目的就是监控选举,朝陛下直接汇报一切选举情报!”

咚的又一声,竹子围栏已经被桌子顶弯了。

旁边拿着茶壶的秘书转过身去,脸上这才释放出差点没忍住的笑——这当然都是郑阿宝胡说八道。但是不这样干,估计没法切割张其结、自己还能脱身、还能说服王鱼家,所以他竟然冒称探子了,这样他可以把谎言说圆了。

那边郑阿宝已经抬起下巴,很傲然的样子,就好像地摊小报里最喜欢说的拔枪乱射海盗的朝廷探子那副做派,他仰着下巴,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说道:“所以龙川一切情况,陛下都知道。包括潘近星。你们以为黄老皮现在在河源监狱了吗?错了!他们已经被我们直接送进京城,接受我们宣教司总部讯问了!张其结所有情报陛下也知道,范林辉特工表面上是去京城找李医生,然而实际上,他是去朝宣教司总司汇报具体情况。”

“不可能啊,我认识老范这么多年了,他连京城都很少去啊,天天说要去京城赛马场过过洋瘾什么的!他怎么可能是探子?!”席向道锤着桌子大叫道。

“没错!他家的枪买回来都没拆过封呢!你说他拿枪打过,我都不信!天天在龙川呆着,他什么时候当特工啊?”王鱼家也叫道。

看对方真以为特工都是要拿枪打人的一群土鳖。郑阿宝表情装得更加肃然了,还冷笑起来:“你们以为一个人一辈子在一个地方就不是特工了?就不会飞檐走壁弹无虚发了?那是错的!知道明朝的锦衣卫吗?知道清国的血滴子吗?传授你武功枪法都是这种飞来飞去的高人在夜里开课授徒。范林辉不仅是神枪手,而且还是左右开弓!只不过你们没机会看见。这件事我就是因为事情告诉你们真相。你们要千万装作不知道,否则可能会危害范上尉的人身安全和任务成败!听见没有?!”

“是是是…….”席向道和王鱼家对看一眼,两人眼珠子差点擦在一块。

用这种最匪夷所思的噱头,郑阿宝唬住两个土鳖,继续说道:“我还要告诉你们,我们队潘近星事件的报告,陛下看了。陛下非常恼火!说这个人怎么能是基督徒呢?这种人又是赌又不悔改,竟然还收买人证栽赃受害者,朕的官帽子不会给这种人!朕的国家是基督徒的!……”

“陛下都知道张其结这事了?!!可是…可是….那不是你指使的吗?”王鱼家犹豫了好几次。终于叫了出来。

“龙川选举这么重要,陛下当然过问张其结了!李医生的事不也是我和范上尉汇报的吗?”接着郑阿宝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我…指使…喂喂,我们工作就是这个!这叫钓鱼执法!你难道没有听说京城里被逮捕的受贿官员很多是特工去送钱吗?你收了,立刻逮捕!咱们陛下这么干,明太祖也这么干,这多好的事啊。”

然后他痛心疾首的说道:“虽然我是兼职做探子,虽然我也很喜欢老张。你知道的,但是在作为隐形利剑护卫帝国的职责面前,我也只能把私情和个人喜好放在一起,用各种手段试验你们的人品。毕竟帝国最大最好的选举不能选一个非基督徒出来,可惜,张其结没通过测试。”

“不对啊。民主党林留名老林抽鸦片、李猛私生活不检点,这不也竞选的很好吗?他们那里的方秉生不是特工。还是陛下不管民主党?”王鱼家反问道。

“民主党是钟家良的,钟家良本身可以为陛下做事。比如选举一直都是他号召的,所以陛下网开一面。”郑阿宝立刻把谎言圆上了。

一时间,虽然半信半疑,王鱼家和席向道都无语相对了。

“黄老皮已经被送进京城了,你们可以去河源打听。我说过张其结这事压根法律管不了,那为什么还要调派黄老皮进京呢?那是陛下特旨。陛下不喜欢张其结也是真的。”郑阿宝说道。

“陛下不喜欢老张?”王鱼家和席向道同时惊叫道,陛下可是可以抄家灭门的,那是个被皇报天天鼓吹一刀可以砍死三个清兵、为了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处死无数军官的明君,明君自然都是要杀人、会杀人、不惧杀人的,并且是明察秋毫的。

“以后你们自己去看结果吧,这事已经不在我手里的。你想想,为什么我们会来龙川,为什么龙川突然轰动全国,这些事都是在圣君手里的。他什么都知道,我们就是他的眼睛和尺子。”郑阿宝叹了口气,接着拍了拍王鱼家肩膀,说道:“你看看,你退出自由党之后,我们也就罢了,但民主党报纸铺天盖地的只骂张其结,却一个字不提你。为什么?他们已经被打过招呼了,你是通过测试,而张其结没有。”

“哎,真是这样,我天天看报纸怎么说你们,真的,老王,他们只骂张其结,只报道你退出自由党,但其他事没有人提及你,提也是只言片语,真是奇怪啊。”席向道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道。

王鱼家看着郑阿宝倒抽一口冷气,对郑阿宝的话信了七成,愣了一会,他又着急起来,急急问道:“那老张怎么办?不会被抄家吧?他一直是很好的弟兄,就是潘近星这事犯了糊涂啊!”

郑阿宝眯缝着眼,高深莫测的点点头,说道:“张其结的好,你有事没事的在范林辉耳边多提提。说不定有用。”

接着他睁开眼,凑过头去,不可见人般小声说道:“所以我也不得不让张其结离开自由党,因为陛下都知道这件事内情了,我敢指着耶稣说前面这句话,陛下都知道了。为了张其结的安全,和陛下亲自命我组建的自由党的前途,他退出党,对他对我们对帝国都是好事。至于潘近星,我会劝说他的,让他认错赔钱。”

说罢,他又坐回身体去,敲着桌子声色俱厉的说道:“请听好:张其结退出自由党,他只不过损失点钱和面子,但是他可能生命无忧!而且可以帮助他改过自新!你们是要救他的议员帽子,还是拯救他的灵魂呢?哪个重要!我想两位比我更清楚!”(未完待续。)

251 尸首与鹰

【选举第六周】周六下午5点

张其结带着几个大箱子回来纺织厂,嗓子也哑了、内衣衬衣不知道湿透又被晒干多少次,已经湿泥一样糊在身上了;文明棍也不知道踪影了,估计太忙,给丢了;但虽然一身疲累,他却高兴的满脸红光,短短一天,他在衙门里收到了近70万的集资款。

这简直太可怕了,仅仅一天,龙梅线在龙川一个小破县城就能聚拢起了五分之一的资本,身后的大箱子满满的都是集资名单账册。

他提着手里轻飘飘的公文包,那里面是银行存款的凭证,他带着笑匆匆冲进轰鸣着的楼里,要来给宝少爷汇报今天的大捷。

但是一上二楼他却吃了一惊:只见兄弟军火的人又在收拾行李,大箱子小箱子排满了半个楼道。

快步跑进办公室,郑阿宝还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抽着烟喝着酒,但是他的几个手下正在给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打包。

“宝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搬走吗?”张其结惊骇的问道。

郑阿宝抬起头,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又指了指地面,说道:“其结,我一开始没好意思给你说:你这里太吵了,地板会振动一天,而我又有失眠的习惯,自从搬进来后就没一天能睡着的,每晚哪怕夜深人静,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我都要疯了!正好有个朋友离开京城,他租的院子让给了我,我想还是搬去睡两天安稳觉吧。”

“哎呀。您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张其结震惊的问道。

“我们都太忙,我下了找个安静地方的命令。手下办了,但我自己都忘了这事。所以也没知会你。这几天谢谢你照顾。老张,我现在就搬走。”郑阿宝虽然在笑,语气也不经意,但腔调里一点也没有可以反驳的余地。

“那那那好吧,您搬到哪里去了?我找人帮您搬!”张其结虽然心里不想这个大亨离开,住在纺织厂那是张其结的光荣啊!但人家理由这么充分,郑阿宝有失眠症是真的,眼圈也真是黑的,自己纺织厂不吵也是不可能的。只好不情愿的认可了。

郑阿宝愣了一下,说道:“搬到哪里去?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小唐,你过来,那地方到底在哪里啊?你给其结说说。”

看着宝少爷这副样子,张其结彻底放心了:看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嫌吵,他笑着说道:“宝少爷,应该给我讲,我去给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唐秘书这个外地人找房子,我真是太失礼了。”

郑阿宝看了看他,笑了,但没吭声。

大约是这样跟着郑阿宝出差流动惯了。兄弟军火搬家训练有素、速度很快,一个小时后,郑阿宝的新基地已经在火车站旁边两个连着的宅院里重新建立。

下午6点。张其结匆匆的从郑阿宝的新家里回到厂里,他听了郑阿宝的命令。要把选举相关的资料,打包后都搬到他新基地里去。

铁路集资方面的账目和资料已经搬到那新地方去了。张其结也很高效,想趁着天黑前一小时再搞一批过去。

但是进厂的时候,他的一个经理过来叫住了他。

“老林,什么事?”张其结问道。

那经理把张其结拉到门房后的角落里,看四下无人,对他说道:“张长老,刚刚我老婆给我送晚饭来,她说了个事:今天中午,城外有人看到宝少爷找王鱼家他们去了……”

“什么?!找王鱼家?”张其结一听就愣了。

“是啊!我也很奇怪啊,所以来给您说:我老婆听说,不仅王长老,席长老也在,都被请到宝少爷船上去了。宝少爷还请王鱼家的那伙人吃了一顿大餐,都是肉,连洋酒都有!他们都高兴坏了!”林经理自己都面带疑惑的转述老婆听来的小道消息。

“怎么可能啊?宝少爷怎么会去见王鱼家呢?这…这…这你太太听错了吧?”张其结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许吧,我家街角那个棚子里,住的乞丐老王,和您说过的,我还和他传过福音,时常接济他,他和我家关系挺好。他给我老婆说的那事,他去看王鱼家遇到宝少爷他们了,结果吃了顿好的,还带回来半只老鳖,他手里有个洋文的玻璃酒瓶子呢,我老婆说不像是假的,那酒瓶子看着就很敞亮,咱龙川没有那种瓶子和洋文标签。”林经理看起来不想承认自己老婆胡说八道。

张其结看了一眼林经理,皱着眉头走出来,叫过守门的人问宝少爷中午和下午有没有出去过。

“有啊,他们让王管事找条船,宝少爷说要去东江垂钓休息。”

看门人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张其结宛如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站在工厂门口不动也不说话,肚里在琢磨:宝少爷去找王鱼家干什么?不是说要整得老王穷困潦倒,来杀鸡骇猴,免得以后选举有人这样添乱吗?怎么又变了心意?难道是因为选举激烈,又想说服王鱼家回自由党壮大声势?

“也许就是要重新两马变三马,毕竟老范三心二意的,也不是个当议员的劲头。看来强将重要,但凑数的也不能缺啊。”张其结叹了口气,甩了甩脑后的大辫子,对周围人点了点头,转身往厂里走,心里却不痛快,肚里道:“但是真不应该把王鱼家这人拉回来,这个人一点也没有什么友谊、乡情,表面上装着和个傻子、楞子一样,但内心非常奸诈,竟然胳膊肘朝外拐,借机死命的整我。唉,何必呢?不就是为了点钱眼红吗?以后再和他共事,怕是要尴尬了。”

走了两步,已经踏上了工厂大楼的小台阶。张其结猛地停住脚步,眼睛猛地瞪大了。叫道:“不对!这事为什么宝少爷不告诉我?!他突然搬走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下午6点的时候,龙川纺织厂的人就看见自己的老板煞白着脸呼呼又跑出去了。

在火车站旁边的新巢里。兄弟军火的人正在院子里围着几张圆桌吃晚饭。

能得到这个地方,还是间接受益于郑阿宝做到了两件事:

一、说到做到,弄掉了皇恩的马翁拳光;

二、宣传龙梅线集资自营做得非常好;

第一炮打响了,很成功,那么陆军的大员已经没有必要再窝在这个小地方了,他们立刻离开龙川回京城指挥更大更惨烈的后续进攻去了,这个院子就给了郑阿宝,兄弟军火的人又大价钱租了隔壁院子,院墙打通。总算能安置下这么多人员了,这样也暗暗的与张其结没有了一种联系了,起码不住在你哪里了。

圣经说:尸首在哪里,鹰就在哪里。

这节经文比较难解,有人说『尸首』豫表曾被钉死十字架的基督;『鹰』豫表神的子民(参赛四十31;申卅二11)。基督在那里,信祂的人也必聚集在那里。主的来临即使突然到像一瞥闪电的地步(参27节),但一切真正的信徒,都会立刻知晓而被集合到祂那里。

但是这里对于郑阿宝这只攫取财富权势的鹰而言,意思更加的世俗和直接:谁有利益。我就在谁哪里;你没用了,我就不在你哪里。

此刻这只鹰离开了张其结的老巢,在新的地方,树荫下吃饭的他。有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畅快,非常高兴的坐在大家的上座,宛如家族的长辈和父辈一样。和下属一起共进晚餐,饭菜是从隔壁酒楼定做的。非常丰盛,水井里也冰好了酒和水果。如同庆功宴一样。

这其实就是一场小型的庆功宴,只不过张其结不在其内。

但就在兄弟军火同僚吃晚饭的时候,张其结去而复返,推门进来,通过两个保镖,走到院子里满脸惶恐的看着郑阿宝,也没说话。

院子里树荫下,高坐上座吃饭的郑阿宝,对这个效忠自己的人重新回来,却没有任何惊奇,也没有猜测发生什么事的紧张,他白了一眼张其结,筷子一伸,指着一个座位说道:“其结啊,吃饭没有?来,一起坐下吃。”

一脸惶惶然的张其结,彷佛老了二十岁,背都有些驼了,他脚步踉跄,但却只前进了一小步就停住了,看着高高在上的郑阿宝,彷佛清国最倒霉的农夫又来衙门找一个贪官伸冤那样,既想申明,又害怕遭受拒绝和羞辱,进退都难。

“你到底什么事啊?其结。”郑阿宝看了一眼张其结,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却不说。

张其结鼓足了勇气,这才乞丐要饭一般低三下四的说道:“宝少爷,听说您今天去见王鱼家了?”

郑阿宝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周围的下属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小县城。以前我家村子里也是这样的:没有电报没有邮局,但发生一点事,整个村、十里八村眨眼间全都知道!我现在就经常回想,我家村子那些人到底是靠什么信息这么畅快啊。”

调侃完之后,下属们大笑起来,他转头看着又惶恐又紧张的张其结大大方方的说道:“是的,没错!我是去见王鱼家了。”

“您什么意思呢?请他再回来自由党?”张其结问道。

“是的,你真聪明,又猜中了。”郑阿宝点头道。

“那周日…那…那……”张其结结结巴巴的想问:搞掉王鱼家教籍、银行贷款这些事还做不做了,但是看那么多人在场,这毕竟是私下里的阴谋,一时间他没能完整的说出来问题。

郑阿宝放下饭碗,叫道:“其结,进来说。”说罢转身进了屋,张其结赶紧跟了上去。

一进屋就问:“宝少爷,那明天教会投票怎么办?我联络了很多人啊。还有新建玻璃厂挤垮王鱼家工厂的事,还有…….”

在屋里,郑阿宝坐下,伸手制止了张其结癫狂一般的叙述。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准干!”

闻听此言,张其结下意识的一挺脖子。想拒绝,但随后想到了彼此的身份。把头低了下去,满脸都是不情愿:不知道从何时起,他非常、非常的想彻底弄死王鱼家了。

郑阿宝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想什么,冷笑一声,说道:“其结,王鱼家以后就是我罩着的了,与他为敌,就是与帝国自由党的大商人全体为敌。还要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事?”张其结惊愕的抬起头。从对方语气里就能听到出这件事不会寻常。

郑阿宝指着张其结,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要承认潘近星!偿还他的赌金!”

“什么!”张其结朝后退了一步,差点没摔在地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郑阿宝,彷佛不愿承认耳朵听到的话语那样,再次问道:“您刚刚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郑阿宝冷笑起来,慢慢的又说了一遍,而且最后加了一段话:“不仅承认你作假,而且要当众承认!”

“这怎么可能!您怎么能这样做?不是您搞定了人证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是黄老皮也被灭口了吗?这件事都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的了!为什么?为什么?您发烧了吗?”张其结已经满头大汗了。

郑阿宝垂下眼皮顶着张其结。鼻子里鄙视的哼了一声,说道:“什么灭口?!你不要污蔑我!我可是守法商人,不会与一个卑鄙的说瞎话的家伙一样!”

“你!你!您怎么个意思?”张其结彻底惊呆了,郑阿宝说的话语的具体意思已经不重要了。单是这种口气,那已经是冷冰冰的不拿自己当心腹看的腔调了。

郑阿宝如同看着掉进陷进的羚羊的猎人那般,残忍而得意的微笑起来。他说道:“张其结,你买通黄老皮。做假证蒙蔽官府,拒不承认你十年前赌局诈骗潘近星9万美金的事实。当着大法官和所有人的面公然撒谎。这已经违背了帝国以神立国的国策,也绝对不符合我自由党‘消灭撒旦自由’的宗旨。所以你要自己承认自己的错误,退出我党,诚心悔改,祈求上帝、君王、朝廷以及百姓的宽恕!”

“退出党?”张其结惊得浑身发抖,好一会他才醒悟过来出了什么事:面前这个家伙竟然想踢开自己,他难以置信的朝前走了一步,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宝少爷,您今天怎么了?我们马上就要大赢了啊?你何必这样对我?再说那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要是抖露出去,万一扯到你身上怎么办?宝少爷,我对你对自由党都是忠心耿耿啊!你不是还要和我义结金兰吗?”

郑阿宝鼻子里嗤笑一声,悠然说道:“不是你一个人干的?是谁亲笔写了买通人证、诡诈否认潘近星的口供?谁在上面签字画押盖了私章!我告诉你,张其结,就是你一个人干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最好识相点,你见识过我的手段和力量!而你不如王鱼家疯狂!他能挺住的,你挺不住!再说,你凭什么挺,你干的压根就是违背天良见不得阳光的勾当!!!不按我的意思来,我立刻就能整垮你的纺织厂!你必须按我的意思来,我保你一个富家翁!但是敢逆着我的意思来,我就让你不仅名裂,而且身败!做乞丐去吧!”

本来前几天张其结在郑阿宝的授意下写了整件事的真相,但那原本是以为要拿来逼迫范林辉写欠条给郑阿宝把柄抓的道具,谁能想到原来郑阿宝的真正用意是这个啊,张其结如坠冰窟,浑身哆嗦得如同秋风里的树叶。

郑阿宝一拍桌子,说道:“明天或者后天,你自己承认这件事!然后我开除你出自由党,你自己和潘近星搅合,给多少钱不关我事,但不要搞坏我自由党的声誉,从此以后我们自由党和你是泾渭分明再无瓜葛!要是你不做,或者胡说八道,我一样自己拿着你的口供昭示天下,一样开除你,还会把你的事业用我的势力整个稀巴烂!是身败名裂?还是名裂,身还在?只有这两个选择,想清楚。”

张其结咔吧一下跪在了郑阿宝面前,两眼含泪哀求道:“宝少爷啊,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何至于您就绝情到这一步呢?潘近星那钱我给!我马上给!现金不够,我给他写欠条!但是不要把这事公诸于众吧?再说您就算拉回王鱼家来,也只有两马,还是不如民主党三马,为什么非得搞得我开除、毁掉我名声呢?这不是自毁长城吗?求求您,我给钱,给钱!我也愿意自己退出自由党,不要让这事公诸于众毁掉我来之不易的名声好吗?我没脸在县城做人了啊!好不好?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毕竟我对您忠心耿耿、鞍前马后,您这样做没有道理啊!”

郑阿宝变了脸色,换了一副柔和但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对地上跪着抬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张其结说道:“其结啊,你是聪明人,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不是心硬,也不是和你有仇。而是事情发展已经不受我控制了。我给你说实话吧:黄老皮没有死,他一回河源就被宣教司的人接到京城了;你和潘近星的事不涉及法律,法律管不了你,那为啥黄老皮这种角色也要被拿进京城呢?这不应该啊!原因就是皇帝要知道一切。我通过关系知道,范林辉也是朝廷探子,他去京城就是告密去了;总之皇帝一切都知道,皇帝知道,我们怕他不高兴,毕竟咱们是以神立国啊,那皇帝是可以听到上帝旨意去打安南的神赐圣徒之君啊!他不高兴就算你没违法谁能保你?你让他不高兴,你当上议员是去送死的,伴君如伴虎啊!而且还牵连了我们自由党所有人!我实在拢不住了!所以这件事,我必须开除你,把你的事公诸于众,让皇帝息怒,即便是可能的君王之怒,也必须小心,这涉及到我们整个自由党集团的发展,当然这也是为了保护你的全家性命。你放心,我们友谊还在,我会保你继续做县城首富的,但议员…………..”

地上哐当一声,郑阿宝的声音嘎然而止,几秒钟后,郑阿宝不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进来抬走他。这孙子被我吓晕了………….”(未完待续。)

252 弟兄相爱

【选举第六周周六】

深夜11点,中心教堂后面巷子里响起一阵拍门声,接着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声音在宁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直如一股隐形的龙卷风那般盘旋而上,绞碎了小城黑夜的静谧。

门开了,席向道开的门,他还在穿着衣服,一看外面站着的是教堂的守夜值班人,惊异的问道:“老王?出什么事了?”

守夜值班人没着急回答,反而踮起脚尖朝后看去,后面王鱼家和他老婆正用手捂着一根蜡烛,从席向道儿子席胜魔的小破偏房里出来,也是斜披了衣服,一副被惊醒从席子上爬起来的样子。

今天晚上王鱼家一家才上岸,睡到了席向道家里。

昨夜王鱼家还睡在船上,小孩白天在船上玩水的新鲜劲头没有了,夜里被蚊子叮得哇哇大哭,吵着要回玻璃厂的家睡,王鱼家仍然只是麻烦住在岸上窝棚里的弟兄去城里找了副蚊帐回来遮蔽船舱,依然没有麻烦谁去岸上睡的心。

不去住在弟兄朋友家里,自然是怕麻烦人家,给别人家带来灾祸;毕竟他心里清楚他招惹了什么东西,这种东西对王鱼家而言并非是势力熏天的宝少爷或者财大气粗的张其结,而是被他叫做撒旦魔鬼。

这不是指具体的人,而是隐藏人心里操纵人犯下某些可怕罪行的灵,或者是人心里自己的一块领域。

他甚至也没有去教堂。教堂虽然也闩门,然而大门后小书店里整夜都有人值班,可以在任何时间敲开门。晚上找不到住处的旅客或者乞丐可以去睡礼拜堂的长椅,以便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不去教堂。是担心引起教会分裂,因为张其结已经图谋开除他的教籍。据说教会内为此起了争论,三分之一的人强力支持张其结;三分之一的人中立但说这种直接投票违背教会内部规章,不能同意;剩下三分之一有的是不想得罪人,不吭声,有的是暗暗支持王鱼家,但面对张其结不敢说什么,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公开支持王鱼家,反对张其结践踏制度的做法。

王鱼家怕自己睡去了教堂,弟兄们来找他商议结党对抗张其结。这件事从玻璃厂被封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出来了:假如张其结这么搞,王鱼家应该从龙川长老会分裂出来,另成一个教会。这种事对于基督教新教屡见不鲜,甚至是常态:意见不合、教义研究结论不同,只要你有号召力,振臂一呼,就能带走一批“志同道合”的弟兄,立刻一个教会变成两个。

甚至于即便你一个原教会弟兄也没能说服。你只要有“志气”,一个人出去重新传道发展信徒,一样可以变成个新教会。

但是教会里各人都有分工,传道和教师两个职能对长老会这种新教教会很重要。王鱼家自觉论传道士传福音,自己本事和坚忍没有李医生的万分之一;论教师讲经的能力,自己肯定不如侯长老和席向道。所以他压根就没想分裂长老会,自己拉出去一批人马搞个新教会。

那么教堂他也不想去。不想因为自己引起长老会分裂,只有默默的祷告。

这两天席向道也在犹豫。他也不想贸然的插手张其结和王鱼家之间的战争,只是张其结做得太过分,竟然要践踏长老会内部民主制度,以强权直接踢走王鱼家,这个就让他内心“很不平安”——说白了,很不爽张其结这种做法。

不过席向道不是一个强势的人,现在拥有强大领导力的李医生和侯长老都不在,他在气势上压根就不能和张其结相比,两人不是一个性格。

他两天内祷告了好几次好长时间,终于鼓起勇气直接与张其结为敌,决心在这次教会事件里维护王鱼家,反对张其结——理由很简单,张其结身为一个长老,办事程序不正义,感情不符合圣经,对待弟兄不能这样仇敌一般。

所以他周六才过去找王鱼家,和他一起祷告讲道,从行动上和王鱼家站在一起了,并且邀请王鱼家去他家住,正好他儿子席胜魔在京城被讯问,有空房呢。

席向道一说,王鱼家就同意了,原因很简单:席向道也是和他资格一样老的基督徒,彼此知根知底,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就是已经做好了不畏任何外界压力的准备了。

他们这种基督徒,不做是因为在思考这事符合不符合教义、求神指引;做了就是想好了,那就会做到底。

只是没想到,中午时刻,郑阿宝突然找他王鱼家来了,还都是好消息:玻璃厂没事,马上重开;潘近星的债能不能给,郑阿宝讲他说了没用,以他的权势和暴力来威压不能救张其结,要看张其结自己的意思——这对基督徒而言也是对的;但他保证会给潘近星正名,这也是公道公平。

王鱼家的行为要是在张其结非信徒的支持者眼里来看,简直是邪恶到了极点:张其结等于被郑阿宝利用完之后一脚踹了,还会被开除出自由党,名誉彻底完蛋:做伪证、公然撒谎——明明就是潘近星,愣是说不是他;但是王鱼家却真的兴高采烈了,欢天喜地的跟着席向道借宿去了。

他不是仇恨张其结,而是觉得神把张其结置入了一个制止他继续犯罪(sin)的情况,还给了他赎罪的机会。

结果他一家人和席向道刚刚睡下,教堂的人又来找他们了。

看见王鱼家,守夜人一手拉住席向道的胳膊,一边对王鱼家招手,急急小声说道:“两位长老快去教堂礼拜堂看看,张长老在里面哭呢。”

“老张在教堂?什么时候去的?”席向道和王鱼家大眼瞪小眼,都愣了。

守夜人老王嘴里发出了个又惊又难以置信的语气词,跺着脚小声道:“就是我不知道啊!半夜被礼拜堂里哭声惊醒了。从书店过去拉开礼拜堂大门条门缝一看:张长老在里面跪着哭呢!教堂大门还是闩着的,他难道是从窗户里爬进去的?”

“走!”席王二人立刻跳出门槛。仰着头,看着星空下的教堂塔尖跑了过去。

张其结却跪在讲道台下的一片黑影里。影影绰绰的,宛如黑潮欺负之中的一块会发出哽咽和哭泣的礁石,他对着墙上的十字架正正跪着,哭得是涕泪纵横,他哽咽的朝前面虚空伸出双手,叫道:“主啊!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呢?这么多年来,我为你辛苦的传道、我为你捐献钱财给孤寡老幼、我努力工作振兴龙川商业、我善待妻子孩子从不无故打骂、更对仆人工人如弟兄,我几乎对龙川每个人都有恩情啊!我努力的帮助他们啊!我难道没有为你做事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打击我呢?”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隐隐压抑住的哽咽。但他两只手僵直在空中一动不动,手心朝上,彷佛臣子跪在皇帝宝座面前伸手等候接什么宝贵的东西,然而好久好久之后,黑影没有变化,他的手依然空空如也,若说他像已经等了那宝贵之物千年的雕塑,那这雕塑手上必然落满了厚重的时光尘埃。

突然,张其结身体前仆。两手手心翻转,和整条胳膊一起,结结实实的压在的地板上,他的额头也在手臂之间。死死的拧着尘土,鼻梁都印在了地上,以致于眼泪还没完全脱离睫毛就被泥土吸收了。声音突然被急剧压小语速却急速加快,合着喉咙里的哽咽。嘴里彷佛在吐出一个又一个由含混不清的声线编成的毛球,噗噗噗的一个又一个的打散在泥土里。他急速的念叨:

“主啊,我错了!宽恕我!宽恕我的罪!…….求你让宝少爷回转心意吧,您无所不能,求您啊!…….主啊,我不该信任宝少爷!我不该写那个口供书,我太蠢了,让我死了吧!…….主,我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现在除了你,我能求谁呢?……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所有人都看穿了我…………我是个垃圾!我是个杂种!……..宝少爷看不起我啊,皇帝看不起我啊,王鱼家看不起我啊,李医生看不起我啊,所有人都看不起我了,呜呜!……..主啊,可怜可怜我,不要抛弃我…….全天下,除了你,哪里还有一个人类会宽恕我……….他们要嘲笑我!……我要死了…….主,可怜可怜我,别抛弃我………”

如此疯癫一般念叨了好久,张其结又猛地直起腰,扬起满是土的脸,疯狂的举起手臂,在眼泪飞溅中大吼起来:“我只有你可以信靠了啊!!!!你要救我啊!!!”

“阿门!”背后传来两声轻轻的阿门,却如两条膛线枪的子弹从背后射穿了张其结,他浑身猛地一震,彷佛小孩在黑夜里听到动静不敢回头不想回头却还是要回头看看那样,瞪着惊恐的眼珠子慢慢朝后扭头,要看谁在后面看见了这“扒光了衣服”失态般的他。

但没等他的脖子扭到位置,身边一阵凉风,他身边左右一团黑影袭来,彷佛两座山夹住了他。

愕然发现席向道的脸出现在左边,张其结猛地扭头,又看到了王鱼家的侧脸。

他没有仰头,因为席向道和王鱼家一左一右跪在了他的身边,和他一般的高了。

席向道和王鱼家二人并没有看张其结,两人都是朝十字架跪着,一跪下,席向道就握拳低头祷告起来:

“主啊,请看顾张其结弟兄,求你赐给他忍耐和平安的心,我们知道他落在了患难和试炼之中。你说我们要在‘患难中也是欢欢喜喜的。因为知道患难生忍耐,忍耐生老练,老练生盼望;盼望不至于羞耻。因为所赐给我们的圣灵将神的爱浇灌在我们心里。【罗马书5章】’所以,求您保守张其结弟兄的心,让他始终与你同在,不偏离你的窄路……….”

另一边的王鱼家没有跟随祷告,却随着席向道的祷告头使劲的点着,握拳的双手在每个停顿间都枪一般有力的上戳。合着嘴里一次又一次有力的低吼:“阿门!”

跪在二人中间的张其结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浑身在颤抖。眼泪噗嗤噗嗤的往下掉,在听到席向道祷告到这句:“你们要彼此相爱。像我爱你们一样,这就是我的命令。”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全身都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在大哭之中,张其结只觉眼前全是黑的,只有奔流的眼泪彷佛一条河带着往前冲,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到王鱼家和席向道在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每一次触觉,都让他脑袋里什么东西断裂一次,让眼泪更加的奔涌,他如被加了煤的蒸汽机那样,以要爆炸般的渴望输出钢铁心脏里的那烈火焚烧的痛苦。

不知哭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他依旧闭着眼在抽泣,一只手擦着他的眼泪,那手很粗糙。耳边传来温柔的话语:“不要怕,你会挺过去的,人生就是这样,神给好事也给坏事。让我们不知道前面的路。等我们到了天国,天父也会这样擦去咱们的泪水。”

温柔的话是席向道的;而那粗糙的手面无疑是王鱼家的。

耳边又听到:“神说:要与哀哭的人同哀哭。其结,我们懂你。你行的!神会教你怎么做的。”而肩膀上有一只手在拍他,在清冷的凌晨夜里。这只手很软很温暖。

这次,手自然是席向道的。而声音是王鱼家的,他除了引用圣经上的话外,他的话经常是不连续的、直接的。

张其结坐在地上,哽咽几声,睁开了眼,但是在眼缝看到王鱼家轮廓的时候,就羞愧的低下了头,再次哭了起来,王鱼家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那边席向道也重新坐在地上,罕见亲热的揽住了张其结的后背。

“我对不起你,鱼家,我疯了…….我想弄得你破产……我是杂种……..我还想开除你的教……”张其结感受着王鱼家那只手的粗糙和温度,泣不成声的说了起来。

王鱼家吃了一惊,说道:“哎呀,我来的时候还怕你打我呢。我答应了那个宝少爷,把你顶替了啊。”

已经被郑阿宝说明白了,知道是郑阿宝把事情办砸了,又怕惹祸才把自己扔了当替罪羊,所以张其结呜咽着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压根就不应该听宝少爷的,应该听你的!可是,那时候我被官帽子、出大名、见皇帝给…给…….哈哈,我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我为了点狗食把自己良心都卖了,现在我得了报应,这报应真快……我真蠢…….呜呜,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老席,对不起李医生…..对不起龙川长老会…..”

“不是听我的,是听耶稣的。”王鱼家嘶哑的腔调沉闷的响起,这次显然是不许反驳,但是他握着张其结的手更加有力了。

席向道拍了拍张其结后背,说道:“不要再提了。我们都原谅你。其实,我们这么多年好弟兄,你心里怎么想我们也差不多知道。耶稣说:弟兄得罪你,你当饶恕他七十个七次。我们都是长老会的,是同一个肢体,比亲弟兄还亲,以后还要在复活永生,大家还是好弟兄,这点小事你不要挂念了。大家都希望你好。主耶稣基督也是。”

听了这话,张其结抽泣了两声,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坐在地上的他曲起了腿,伸手在裤袋里乱掏,拿出了一张纸,带着歉意说道:“其实李医生的电报昨天下午就到了,但我看了一眼,就掖兜里了,我那时好像被魔鬼附体了,根本不想看他要对我说什么。反正是肯定也是说我这事的,我们看看吧。”

“有火吗?”张其结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电报,另一只拍了拍裤袋,抬起头来问;王鱼家和席向道面面相觑,席向道说道:“我们来得急,没有带…….”

就在这时,擦的一声,突然一团光亮升起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虽然微小,但因为黑夜无光,立刻如旭日一般耀眼,竟然晃得并肩坐地的三人不约而同的眯了眼睛。

“我有火柴,你们要吗?”潘近星手里捏着那根燃烧的火柴,从两排长椅中间走了过来。

“老潘?你什么时候来的?”王鱼家吃了一惊。

借着火柴的微亮火光,潘近星和张其结不小心对视了一眼,都慌不迭的闪开眼睛去,潘近星借势把那根快烧到手的火柴扔了,大厅里恢复了清零的黑暗,里面潘近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早就来了,你们三个都没进来的时候,我就溜进来了,没想到……”

“什么?!那你全看……”黑暗里立刻响起张其结尴尬到恐惧的大喊,这大喊又好像被羞愧烧着了尾巴,喊到一半就嘎然而止。

潘近星搓了搓牙花子,说道:“是啊,我进来没一会,就看到张…张…这位….他疯子一样披头散发的推窗子,吓得我赶紧站起来躲到长椅里去了,就看他弄开窗户跳进来,一路哭着、踉踉跄跄的跑到前面跪下,我…….”

“你别说了!”黑暗里传来张其结羞愧的大叫,接着是悠悠的一声叹息,然后又听见他说:“潘先生,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

声音的轨迹变了,大家尽管没用眼睛看,但也知道后一句话,是张其结抬头看着潘近星说的。

“哎呀,你…哎…”潘近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席向道赶紧插话问道:“老潘,你半夜跑礼拜厅来干什么?”

潘近星挠着头皮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今天不是和老王一起睡在教堂书店吗?但是我半夜烟瘾犯了,睡不着,你们又不让抽鸦片。我突然想起,今天姓郑的突然对王老弟变了态度,我也许…也许能拿到点钱…….这好像是我朝王老弟的洋大神祷告应许了,这些天我跟着你们祷告,不就是求这点小事吗?这洋大神既然这么灵验,我得……我得继续求吧?所以我就看夜里也没人,我也犯了烟瘾浑身疼,就溜进礼拜厅拜神感谢。这不,没说两句,这张…张…张…他就冲进来了,你知道……我看见他就害怕,就吓得躲起来了,也不敢走动,就在两排长椅下生生坐了一个多小时吧,硬生生的挺过了鸦片瘾头这一阵啊……..”

“呵呵。”王鱼家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伸手道:“借你老潘火用用。”

火柴点起来了,大家一起凑过去去看李医生的电报,虽然已经成了帝国大名人,然而看来李医生省钱的习惯没有改变一分一毫,电文依旧一看就是穷人发的,非常简短:“约一:4:7-12”

“圣经约翰一书?4章?7—12节?”席向道、张其结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们找来了这本《约翰一书》,四个人头碰头的看着李医生让张其结读的这几节经文说了什么,只见上面写着:

“亲爱的弟兄啊,我们应当彼此相爱,因为爱是从神来的。凡有爱心的,都是由神而生,并且认识神。没有爱心的,就不认识神,因为神就是爱。神差他独生子到世间来,使我们藉着他得生,神爱我们的心在此就显明了。不是我们爱神,乃是神爱我们,差他的儿子,为我们的罪作了挽回祭,这就是爱了。

亲爱的弟兄啊,神既是这样爱我们,我们也当彼此相爱。从来没有人见过神,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

看着这些经文,张王席三人不约而同的低声说道:“阿门!”

“弟兄相爱?神就是爱?”潘近星拍了拍王鱼家肩膀,小声说道:“喂,王老弟,咱们义结金兰怎么样?这样一来,我即便以后不信你的洋神,我也算从你的邻舍升级到你的弟兄了吧?你这人够义气!心胸真开阔!除了比较傻之外,没别的缺点!”(未完待续。)

253 公道

【选举第七周】礼拜日7点半。

龙川中心教堂外黑压压的人头,彷佛挤满了整个广场,以致于教堂台阶上都布了治安官,不许这些人上台阶,教堂门口,欧杏孙在台阶上踱步,得意洋洋的看着巨大的人潮,手上的白手套被太阳一照,晃得如同腰边舞着个银色流星锤。

今天是龙川准备来教堂做礼拜的人数最多的一次,可以讲是有史以来。

假如一年前,李医生和侯长老要是在梦里梦到这个场景,肯定以为自己为神得到了这么多羔羊,估计会如同噩梦一般从床上直挺挺的坐起来,满头冷汗,喜得极致都吓醒了。

但是今天,即便李医生和侯长老就在龙川,也不会高兴,怕是会忧心忡忡,因为这么多人里面真心来敬拜上帝的怕不是很多,还要担心秩序和踩踏的问题,教堂压根不可能容得下。

这么多人里面自然充满了彩民,选举搏杀进入最后一周,该亏的也都亏了,也都认了;大家的钱逐渐的沉淀在最强的几个人身上,几乎是动也动不了了,也没钱可以再投了,而且到了这个阶段,无论哪一党的马受伤或者被灭,他的金主估计都会不惜代价的用其他马的彩票置换这马的票,来保证自己的赢面。

也就是说各马和赌徒的钱都到了最后冲刺阶段。

翁拳光受伤、老婆被抓,听说欧杏孙正在调查案件,极大可能完蛋了;那么有实力的只剩下自由党两马、民主党三马、以及王鱼家。

昨日一个流言哄传全城:宝少爷说服了王鱼家重回自由党,那么就是三马对三马。四马得胜,每个强势之人的胜率都是三分之二。大家都努力自己不是那三分之一,并且还有点闲钱的就开始琢磨伯乐奖的黑马效应。以致于昨天下午开始,彩票店意外的迎来了一次购买小高潮:都买王鱼家,因为都觉的这几天肯定他的彩票销量被其他竞争者落下不少,;假如他当选,分子(奖金)不变,分母较小,自己赢钱会更多。

这种决战时刻,不管以前是不是虔诚的基督徒,是个彩民就要想起不投骰子的上帝来。你赢钱输钱也是祂管着的,所以大人小孩都要来教堂祷告;

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除了彩民外,又多了“铁民”,集资修路的那些人,以及刚刚抵达龙川准备周一继续集资的新投资者,这些人能不来教堂祈祷神保佑他的投资以及让龙梅线成为现实吗?而且必须要看到郑阿宝,试试看有没有机会直接从这位嘴里问点情报出来。

第三个人满为患的因素就是记者,宝少爷已经放风出去:今天有大事公布。所以今天冲在人群最前面妄图冲进教堂而推搡治安官的就是这群人。另外邮局里的电报公司已经排起了长队了,记者们为了自己发稿快,已经一拨去采集新闻,另派人拿着板凳在电报柜台前排队。这种记者也不发电报,就依次坐着,从电报柜台排出邮局。又排过了旁边的彩票店,一路到街口;本地人也掺和进来。所以排队却不发电报的队列里时不时的看到大白纸牌子或者是搭讪:

《第九位出售:10元》

《第三十八位出售:1元》

“你是记者吗?我这位置看得见邮局啊,5角银子卖给你好不好?”

当然还有本地或者记者中的无耻败类妄图插队。人群里总是亮出一排排闪光的金属光晕,或者枪或者砍刀,此起彼伏的大喊响起:

“我有枪啊!我打死你信不信?”

“我这次发不出宝少爷的头条去,我就要自杀殉报,信不信我砍死你陪葬啊!滚啊!”

但是还有不要脸的人就是硬插,以及一些斯文败类找自己已经排队的朋友抱团,朋友碍于面子也不好不让他在自己身边站着,结果前面的队伍还是越来越臃肿。

后面几个记者实在义愤填膺忍不住了,捡起石头把邮局玻璃砸了,邮局勃然大怒,当即去旁边广场叫了两个治安官来,没想到两治安官一来还没开口问谁砸的玻璃,就被记者们哀求帮着维持秩序,生拉硬拽,又扯又拉的,愣是回不去广场了。

广场上,欧杏孙用警力在人海里愣生生的给开出一条路来,大法官、宝少爷、方秉生一行逐一在人群的震天的呐喊助威声中进来,每到一拨人,他就上去指着人海满脸忧愁的说:“您看,这么多人,教堂装不下啊?怎么办?但是大家都诚意敬拜上帝啊!进不去教堂不好吧?要不要在广场就地礼拜?就在竞选的高台上。”

他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他也有重大新闻朝百姓朝报业朝朝廷朝陛下发布:我逮到了一个以妇女翁蒋氏为首的犯罪团伙!不说什么暗杀团啊、邪教组织啊什么的,起码缴获的枪支里八成都是黑枪,没有民用枪枪管刻码、没有枪店枪证,有刻码的也给矬了变成黑枪了,起码可以讲龙川堂肯定有私藏黑枪罪了,这已经足够把翁拳光老婆扔牢里几年了,翁拳光也脱不了干系。

这种事,当然听见的人越多越好。在教堂不如在露天。

看见这么多人,主持礼拜的席向道和大法官都同意在露天举行礼拜,郑阿宝更是求之不得,只有方秉生反对!

这个场合只有他不希望人多:昨天他也终于收到了老大的命令。

命令很简单:自由党说他们当选就提议修龙梅线,那么你要竭尽全力使民主党三马全中,最好不让自由党任何一个人当选!

看了电报之后,仍然不知道京城铁路跃进风云的方秉生差点哭了:这尼玛什么扯淡的想法啊?老大你不要光写诗,你多看看选情啊!

现在民主党手里只有三马,即便全员当选议员。仍有一个空额。翁拳光废了,齐云璐等陪跑的马介入太晚。捧都捧不起来;那么自由党定然有一个人当选;而且自由党张其结、范林辉底子都不错,他们两元全中概率很大啊。那些人都是本地干起来的实业家,和自己手里歪瓜裂枣的鸦片馆员工不是一个概念啊。

惟独可行的就是拉孤狼王鱼家进民主党,四马对二马,或可一战。可是那是个疯子啊,郑阿宝都不鸟,会鸟自己吗?

不过方秉生还是打算试试,已经下了决心,要以直接启动他的玻璃厂为诱饵卖个大人情,可以直接写借条给他。反正宋右铁电不缺那点钱,大不了就算借贷给玻璃厂了,王鱼家这么疯,绝不会赖账;哪怕是得罪钟家良一伙打压精英叛徒的意图也再所不惜了,到时候真不行给王鱼家跪下磕头,也都认了。

没成想,还没去呢,就听到有人来报:城里流传着宝少爷再会王鱼家的谣言。

一打听,是真的。王鱼家自己点头承认。这个疯子可不说谎的。

最后一条路也破灭了。

易成不知道什么事。竟然就呆在京城好几天,就是不回来,自己等于是领着宋右铁电一个企业和自由党郑阿宝背后豪杰集团斗法,这可要了命了。

所以他处于劣势。自然不想在露天,听到的人少一点,自己忽悠的可能就大一点。这个道理是真的,虽然在满地记者的情况下胜率增加很小。但总要一试。

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席向道、大法官、郑阿宝、欧杏孙都同意。自己反对也没用。

所以这一次礼拜日是设在自由党高台上的,和郑阿宝那次突然发难弄死钟二仔的格局一样,长椅从教堂里搬出来,排在台子下面:大人物、本地头面人物、老信徒坐着,后面的人一概站着。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女眷的帐篷了,妇女们在太阳下挤在台子两侧。

因为这次完全组织迟缓,也没有上次添场面的小孩坐第一排,现在太混乱,大家都死死抓着自己孩子,放到前排,万一散场的时候被人拐走怎么办?但是大人物们还是友善的让抱婴儿的妇女坐在了第一排,小孩小,她们得抱着,太累,但人太多了,凳子不够。

原来坐第二排的大法官站起来,撑着双拐主动退了两排,大家跟着闪出了前三排,勉勉强强的的坐下了这次来的妇婴,前面全部都是婴儿的哭声和呓语。

大法官伸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右边面色冷峻的方秉生,他身边坐着三个隐隐然兴高采烈和方秉生完全不同神态的候选人,再转头看看坐在自己左边的郑阿宝,他身边就坐着个王鱼家,另外一边坐了个留辫子的小老头,一看自己看他,立刻把那只坐了凳子一寸的屁股挪下来,似跪似拜的在椅子之间给他作揖,非常惶恐。

“潘近星也叫来了?小宝什么个意思?”大法官不解的又看了看郑阿宝。

但是郑阿宝今天可不像另一边的方秉生,那是带着三马却如丧考妣的表情;郑阿宝今天是就带着个王鱼家,却精神抖擞,黑眼圈也没有了。

“赵金大人,我昨天睡了个来龙川后唯一一个好觉,从晚上9点一直睡到今天早上6点,真是太舒服了!哈哈!”郑阿宝看大法官打量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失眠症没有了?”大法官跟着笑,肚里却道:“看来这家伙在战略上不知做了什么调整?召回了王鱼家,选举有利?现在在铁路跃进上,他已经和陆军站队了,想到对抗工部徐大人的妙计了?让我看看。”

想着,他又扭头问方秉生:“哎,你们党易成呢?选举已经到了最后一周,他怎么反而不见了?”

“啊,易成先生还没回来呢!大约有事吧?”方秉生还没回过神来,几个民主党候选人七嘴八舌的讲了。

“嗯,钟家良想干什么?皇恩被干掉、自由党要修龙梅线了,他反而不着急了?要借机拿宋右铁电和工部一下?以自己推动的选举拿对方?”大法官点头,脸色如常,肚里却在琢磨这些:“哈。这选举有意思。”

郑阿宝神采飞扬自然是因为觉的自己这一次拿捏的好:他成功的要以王鱼家置换张其结,看起来是还是二马。并没有领先选举;但是在自己收买犯人黄老皮做伪证的把柄有可能被捏住的情况下,一脚踹飞了替罪羊的张其结;这样既不担心陛下对自己的看法。而且在可能到来的工部徐大人给自己下套子的情况下也安全许多;

否则可以想象,自己喊出自营自建龙梅线,已经捅了工部和宋右铁电的马蜂窝,站在了他们敌人的船上,甚至可能被看做陆军势力的先头炮。

更别说张其结本身是赌徒出身,这一点在基督教道德洁癖的朝廷眼里非常不顺眼,官吏们起码在明面上都不赌不嫖不抽大烟,凭毛你个民选赌徒议员来朝廷?皇帝说什么还不知道呢;但一定会在这点上受到工部集团的攻击;要是黄老皮的真实情况再被徐穿越那集团里的任何一个人听闻,自己马上就可能受到致命攻击。即便不涉及司法,但毕竟是作伪证,直接违背圣经十诫中第九诫

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这可是超级犯忌讳的;

而今天就可以彻底把所有麻烦都推在张其结身上,并顺势卸下张其结这个大包袱,那样就可以轻装进入龙川选举、京城铁河的双线作战了。

想着想着,郑阿宝忍不住都自己笑了起来。

而他身边的潘近星显得最紧张,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时不时的微微站起朝后面和四周张望,满脸焦急。眼看着台子上席向道已经把圣经放在桌子上,喝了口水润嗓子打算开始礼拜仪式了,他急急的坐下,扯了扯旁边的王鱼家问道:“张其结不会变卦吧?他怎么不来呢?”

王鱼家愣了一下。也站起来,四下瞭望了一下,坐下说:“这个。变卦是不会的吧?他昨晚说了当众给你道歉、赔你钱。”接着,他挠了挠头皮。面显犹豫的说道:“不过,你昨晚也亲眼看到了。老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爱面子,也可能受不了在这么多人前说这种事…….”

旁边的郑阿宝听见了,弯腰过来,越过王鱼家,伸手拍了拍潘近星的膝盖,朝他一努嘴,做了个“哥们有我”的表情,小声道:“放心!潘老兄,我帮你催他!他要听!”

“是是是,太感谢了!”潘近星赶紧道谢,看起来稍微松了一口气。

郑阿宝冲潘近星挤眼表示宽慰,肚里却道:“管你来不来,反正我开除你!我巴不得你没脸来,由着我说呢!最好你这孙子再变卦、再次赖账!这样,我剔除他的理由更充足!没有匪徒,如何有大侠?!哈!”

“老张不会的。老张就是说3万积蓄闲钱投铁路了,铁路要是能修的话,盈利前景太好,不忍拿出来;厂子里一些钱还要用来周转生意,而且9万太多,一次谁能拿的出来?他要给老潘写欠条,逐年还钱,大约5年或者7年吧,他这得算账计算。”王鱼家小声的替张其结辩护。

郑阿宝瞪了一眼王鱼家,想了片刻,附耳问道:“欠条?5年?这么久?有担保吗?不怕他变卦?”

王鱼家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担保,用我的玻璃厂,除去贷款,也值个2、3万吧?老潘也信任我。”

潘近星一直竖着耳朵,在婴儿啼哭中也听清了两人的意思,立刻拍着王鱼家的膝盖叫道:“我信任王老弟!他简直是耶稣入心了,肚里全是蜘蛛网一样的圣经。”接着“小媳妇”一样的“含情脉脉”的看了一眼王鱼家,小声道:“因为王老弟,我现在也感受到耶稣的爱了,弟兄相爱撼山河!昨晚席长老说的,对吧?”

“你们这两s……”郑阿宝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傻|比”、“Stupid”以及“不能得罪他”三种念头在他脑子里同时突然蹦出来,结果猛地撞在了一起,碎了一地,弄得郑阿宝眼睛鼻子都歪了,不过也借着这“车祸”舌头打结,幸运的住嘴了。

这关头,得把王鱼家当爷爷一样捧着。

“大家请起立。感谢赞美主让我们这么羔羊聚在一起齐心合一的赞美祂!阿门!!!让我们一起背诵《使徒信经》,我先说一句,会的弟兄和我一起说。然后要是不会的弟兄跟着说。”席向道走到台子前,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用尽最大的力量吼了出来:“我信上帝,全能的父。

天地的创造主。我信我主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

上午10点多的时候,礼拜结束了,郑阿宝带着一脸的笑容脚步轻快的登上高台,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龙梅线大大提高了他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

对于演讲,是郑阿宝的拿手好戏,他先简要的宣布:龙梅线集资已经全部由兄弟军火专业人员接管,没有说的意思就是:张其结不再管这事了;

第二件事就是王鱼家再回自由党,台下的王鱼家站起来。转身朝人群挥手,自由党支持者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和鼓掌,民主党支持者在既不屑又害怕的撇嘴。

然后他换了一脸沉重的表情,高声激愤的叫道:“我今天还有一个重大的消息给大家,这个消息,让我内心感到非常的沉重、非常的痛苦,但是我身为一个基督徒、一个皇帝的忠实臣民、一个党的总裁、一个按圣经做事的商人、乃至于一个普通的宋国人,都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必须公诸于众。抱歉!但是神知道我的心!陛下知道我的心!你们也会明白我的心!愿神保佑我们吧!”

听他说得这么沉重,再看那副悲伤、愤怒混杂的表情,台下的欢呼立刻就如细弱的烟雾遇到强风一般,风在头顶上抡了几圈。所有声音就都消弭了,只剩下刚刚还在欢呼的嘴巴因为震惊还在保持着大大张开,都忘了合上。

大家都在想:难道是坏消息?龙梅线计划废止了?不对啊。刚刚还说集资的事呢。

结果虽然那么多人挤得广场水泄不通,却因为所有人都瞪着眼睛张着嘴巴死死盯着郑阿宝。台下竟然鸦雀无声,前排婴儿们的啼哭的咿呀声都清晰了起来。

郑阿宝很想开头第一句就是:“我被某人骗了!”但是看到台下王鱼家。他咬了咬牙,把这个撇清自己的念头扔了:把潘近星事件的责任,全推给张其结,弄不好会激怒王鱼家的,万一这家伙再次发疯胡说八道或者再次退党,自己就完蛋了,所以只能稍微暗示别人和我无关、都是张其结干的。

他从自己被王鱼家暴揍了一顿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放到低沉、忧伤、震惊、悲痛、愤怒混合的档位上,缓缓说道:“我手里有了一份某人口供。是张其结先生自己写的,他也承认了。也就是他在跨洋赌博事件中没有说实话。这份记录或者口供,足以证明台下坐着的那位潘近星先生就是张其结的唯一和真实的受害者!张其结赢了9万美金,赢的就是这位潘近星先生的!”

一言既出,台下“呼”的一声,彷佛一股巨大的温暖的带着口臭的气团朝着高台滚了过来,那是所有人张大嘴巴对着郑阿宝发出惊呼的结果。

连最见多识广最敏感的记者都是一样,没有一个想得起扑上来采访——这消息实在太震撼了:那张其结是竞选中最大热门、自由党排名第一的头马啊,怎么郑阿宝说了这个?!

郑阿宝转身从手下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手臂高的玻璃镜框,指着镶嵌在里面的张其结的口供书小心的对着台下公示,说道:“这是张其结自己写的,自己签名自己盖章,上面写了证人黄老皮被他买通,故意不认潘近星。并且赌赢金额不是几千,而是高达9万美金。一会会请大法官大人、欧探长、本地名流以及大报记者来公证真伪。”

这番话又让第二股巨大的温暖的带着口臭的气团朝着高台滚了过来,连前三排妇女怀里的婴儿都以婴儿的直觉感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停止了哭泣,整个广场静得竟然是掉根针都能听见。

此刻连大法官和方秉生两个人的表情都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体极度前倾,嘴巴张得溜圆、下巴都磕在了前排长椅的靠背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对自己手下张其结下手!这是自断手臂啊!他为什么这么干?

“来。请潘近星先生上台。”郑阿宝并不在乎那股看不见的气团包裹住了自己,他一抬手。瘦小的潘近星知道这是自己获得公正和扬眉吐气的机会,抽鸦片积年的身体突然矫健得如同水上漂。他蹭蹭的、老鼠一样敏捷的跑过座椅排、左绕右拐,穿过惊得如同石柱林般不知道避让的人群,上了高台,和郑阿宝并肩站立,反反复复朝着台下的人作揖,然后想起这是在夷宋,又立刻用洋人的鞠躬礼,反反复复的朝台下的人鞠躬。

等郑阿宝拉住他胳膊,让他停止鞠躬的时候。潘近星腰一直起来,两行早已充盈眼眶的热泪就溢了出来,在黑瘦的脸颊上滚滚而下。

虽然来宋国要债仅仅短短几天,但是这几天经历的太多太沉重,以致于他都没有梦见过今天会站在这里,可以被证明自己清白。

钱能拿到多少姑且不论,起码还了自己一个公道,而这公道来得太不容易,太不容易。

“张其结口供确凿。他也承认了。”郑阿宝转身对着潘近星微微一个鞠躬,说道:“潘先生,我以自由党总裁的身份朝您道歉。我没有约束好下属。”后者愣了一会才看到,抹着眼泪哽咽着还礼。

郑阿宝再次转回身。面对台子下人群握拳大吼道:“各位!我们自由党宗旨就是基督保守主义!保守基督!消灭自由!

也就是彻底贯彻神皇以神立国的最大国策,要把宋国建立成一个神圣之国!我们要消灭撒旦的自由,还你们一个得永生的必然!

虽然张其结先生和潘近星先生的恩怨没有触犯我国法律。然而我们自由党党员的要求可不仅仅守法就可以,那是最低标准。一个普通良民就可以做到!我们自由党党员必须是在道德上符合一切圣经标准,要达到圣经上的信(信心)望(盼望)爱(爱神爱人)这基督徒的标准!

守法算什么?我们要求党员个个是真正的基督徒!

因此尽管张其结先生在法律上可能没什么。但你怎么可以作伪证呢?怎么可以当面不认潘先生呢?基督徒必须要诚实!他做了这样的事,已经严重的侵害了我党宗旨!违背了我党的立党初衷!他不符合‘信望爱’、‘忠勇智’的我们自由党党员标准,他需要的是对神对潘先生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来忏悔悔改!

要知道,经上说:恶人有祸了,他必遭灾难!因为要照自己手所行的受报应。张其结先生更需要悔改!!!

我虽有爱才之心,但为了耶稣的诫命、神皇的教诲、朝廷的法令、百姓的厚望,为了我党的纯洁、我党的发展、我国的未来,乃至为了张其结先生的灵魂归宿,我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没错!就是马谡!

我宣布,即日起开除张其结党籍!从今往后,张其结先生与我党再无关联!

就是这样!”

握着拳头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讲之后,郑阿宝习惯性的停顿了三秒钟,这是他的习惯不是他有意识做的,因为以往每到这种热血上头、胸腔擂鼓、舌头枪刺般的演讲完,自己面前总是会出现热烈的掌声、狂热的叫喊或者疯狂的记者,但是这一次,广场里还是静悄悄的,大家继续保持着石柱的姿态,连在台子里面准备郑阿宝说完他的“屁事”后自己就开始表功的欧杏孙都惊呆了,上眼皮没碰过下眼皮,实在想不到这“屁事”太让人震撼了。

停顿到10秒之后,怕冷场的习惯上来了,郑阿宝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演说后静悄悄的情况,自己也突然紧张了一下,头上冷汗出来了,然后他一转头看到潘近星,一把把他扯了过来,两手搭在潘近星肩膀上,高声叫道:“虽然这是赌债,但赌博是不对的!更何况是出千,这是骗局;尽管张其结先生不再是我党党员,不属我管辖之列了,但他的做法有违耶稣教导有违人的天良!我作为帝国的一名普通基督徒,因着耶稣的教导和上帝赐予的天良,代表我自己。强烈呼吁张其结先生可以赔付潘先生赌金!人,守法是最低标准。犯法的不是匪徒流氓吗?一个普通人,即便你不能全把圣经教导刻在心里。总要对得起神放在我们心里的律法,就是天良!天良比法律更森严,也更重要!听从耶稣教导的绝对不会违背天良!听从自己天良的绝对不会违法!耶稣大过天良大过法律,这关乎我们死后复活后的归宿!是永生还是永死?就是这样简单。愿神怜悯我们!”

这时候,台下传来了激烈的掌声,虽然激烈,却非常微小,因为只有一个人在猛力的拍巴掌。

那是王鱼家,他站了起来。在身边呆呆坐着的人里显得孤零零的,鼓掌也显得孤零零的,以致于他鼓掌的时候,旁边的大法官、方秉生、李猛、林留名、庄飞将坐在那里、傻了一样齐齐扭头看着这个目光坚定、坚定鼓掌的家伙。

台子上的潘近星瞪着泪眼看到了王鱼家,因为他其实一直只注意王鱼家那边,这个人就是他在大宋唯一的亲人,不,比他这40年里真正的亲人更亲更值得信赖。

看到王鱼家站起来为自己和郑阿宝鼓掌,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股力量。潘近星猛地伸直手臂,用尽一切力量高高朝天举起拳头,用吼得眼泪四溅的最大声音来追随这孤零零的掌声。

“耶稣万岁!哈利路亚!!!”他喊得却是这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王鱼家的掌声如同细细的导火索。而潘近星在台上的大吼就如同信号弹,台下的人终于清醒了,突然之间整个广场沸腾了。

民主党的支持者兀自不信。互相扭着脖子大吼着问:“张其结被开除?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听错了啊?”

自由党的支持者惊恐万分,但慑于郑阿宝积累下的威望和潘近星那震撼人心的狂吼。犹豫了一会才互相大叫起来:“那我们张其结的彩票怎么办啊?!这是真的吗?他这样还能当选吗?”

记者们开始朝前冲锋,椅子阵的东北角已经被急于前冲的记者撞塌了一大块;因为靠近台子两侧挡在了他们必经之路前面。娘子军被记者们冲得人仰马翻,尖叫着朝周围跑去。

前三排的抱婴儿的妇女突然发现自己这里成了孤岛,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朝前挤,纷纷搂紧了孩子大声惊恐叫喊着后面老公的名字,所有婴儿几乎同时被吓哭。

连大法官都忘了身份,也忘了距离,站在第四排那么远的地方,瞪着郑阿宝两手遮嘴如喇叭使劲大喊:“小宝!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会来衙门聊聊啊!”

台子上的郑阿宝没有注意到大法官都惊傻问他,他只看着脚下人群呐喊着涌来想离他近一点,想问他问题,他终于摆脱了冷场恐惧症,一手潇洒的搂着泪流满面的潘近星,他单手朝着台下人群霸气十足的大叫:“彩票放心!张其结彩票一比一兑换王鱼家和范林辉的!不让你们吃亏!这两位都是基督徒!我们党绝对是帝国最纯净、最虔诚、最有能力、最服务百姓的基督徒教会党!记者呢?秘书,给他们发我的演讲稿《耶稣、天良与法律》和《自由党开除张其结》报道通稿!不要急、不要挤,我印了上千份,人人有份,慢慢来领…………”

广场外围满满的等着拉客的人力车,虽然离得比较远,听不大清楚台子上的说话,但很快也察觉了里面有可怕的让人震惊的消息,车夫们纷纷也从车上跑进去看,一溜溜无人的人力车就交给刚入行的小弟看着。

被命令看车没法看热闹的几个小弟非常不爽,但也没法,谁叫自己资历浅呢。几个人也不甘心,就跑到自己车座上站在上面朝里看。

远远看去,只见里面台下炸了锅一样人群翻腾,台子上的郑阿宝不知道搂着谁,楚霸王般时而挥手时而叉腰,霸气十足,一个人的气势就能和台下千人不相上下。

就在这时,站在摇摇摆摆的车座上手搭凉棚朝广场里极力观看的一个小孩,看着一个人跨步走过自己这辆人力车的拖地拉杆,咄咄的朝广场里走去。

虽然没看到脸,然而小孩一眼就被他的背影吸引了,因为这个人穿着即便从背影看也是不俗:脚下咄咄的皮鞋、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头上还扣了上等人的西洋礼帽,更兼是一根乌油油的大辫子扎眼的垂在西装后背上。

“张长老!张长老您怎么才来!他们在闹腾呢!您赶紧过去看看吧!肯定又出大事了啊!”小孩冲着那走过“神就是光”石碑的背影大声叫了起来。

张其结来了。

“张其结来了!!!”这个喊声从广场石碑上林立的看热闹者嘴里喊出,一路烧进广场,如同一根导火索嗤嗤的烧进了黑暗岩洞,很快点燃了里面炸药包爆炸开来,广场上面激荡起的此起彼伏的大喊,如同铅一般的乌云垂在广场上空:“张其结来了?在哪?!!”(未完待续。)

254 认罪

停在广场外街边的人力车排成一条链子锁住广场,因为广场中所有人都对着郑阿宝大喊大叫,反而站在最外围看车子的人力车小弟最先发现张其结来了,他就一路目视着张其结的背影朝广场里走,每走一步,看到他的人越多,原来背对街道的人群纷纷转身来寻找他,简直如一根带着魔力的杖子,点过去,人就会猛然的转过身来去看他。

但是并没有像外围人力车夫想的那样,人群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张其结,并没有扑上来团团围住,相反人们是带着惊恐和焦急的神情大喊着转身找他的,但是看到了他,表情却瞬间都变成了惊讶和震惊,以致于别说围过去,人群张着嘴流着汗瞪着张其结默默的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因为今日张其结的脸实在出乎任何龙川人的想象。

看到那张脸,若不是有人已经大呼“张其结来了”,心里有了准备,假如当面碰到,你甚至不敢认这就是张其结,这就是那位龙川目前首富?这就是本地最懂西学的富豪?这就是传奇中把县令市长拉下马的商界领袖?

张其结脸已经有点非人的意思了:他的双眼红肿得如桃子一般涨着,眼皮把眼珠压在了睁不开的眼缝里;额头上满满的泥,满脸都是泥道,就如童子嚎啕大哭又在地上打滚后的模样一样,泪水与土化作了泥浆,而且这说明这位大爷今天肯定没洗过脸;嘴唇上火了那般全是白皮鼓起,如蛇褪掉的老皮那样;礼帽歪戴着,露出了三分之一的头顶。上面头发乱糟糟般如野草般朝天冲起,露出西装的衬衣上脏乎乎的。扣子还扣错了,最顶上的风纪扣扣在了另一排第二个扣眼里。以致于左边领子矬子一样窜出西装,把上面的黄色汗渍黑色污垢大旗一般展示给观看者;裤子上全是泥巴,黑裤子本来就显土,此刻张其结的那条裤子要是不小心会看成灰的。

这不是那个龙川人熟悉的张其结。

那个张其结是光彩四射的,是凌云鹰一般自信和霸气;而此刻出现的这个张其结,哪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都发愣了,从没有见过这只癞皮狗一般气色的人。

大家都顿住了脚步,呆呆的确认这个人真的是张其结?在难以置信的确认后,看到他那个样子。什么话也问不出口说不出口了,不约而同的往后缩了脚步,给迟迟而行的张其结闪开了一条沉默的道路。

广场安静下来,人群从沸腾巨浪变成变成沉默的黑色之海,如同红海被分开那般,出现了一条通道,从张其结的脚下直直连接着座椅排,那里大法官、方秉生等人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看着这位踉踉跄跄过来的迟到主角。

台子上的郑阿宝靠在了一根台柱子上。接住手下扔过来的雪茄,在手指里潇洒得把雪茄转了几圈,塞进嘴里,划上火柴。两手捂住火焰,低下头去燃着了雪茄,深深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后,才转头居高临下斜了眼去看过来的张其结。闲适得如同一只饱得打嗝的老虎看到了另一头羚羊却不打算出手那般,一种睥睨天下的不屑和无所谓。

而他身边。站在台子边缘中间的潘近星看到张其结来了,已经激动得浑身哆嗦了,他死死盯着张其结,一直看着他走到台下椅子排里,才彷佛想起什么来一样,冲着台下的王鱼家大吼道:“王老弟!张先生来了啊!他来了啊!他来了!来了!!!”

王鱼家冲台子上的潘近星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然后转身带着点忧虑看着面色死灰的张其结直直的摇摇晃晃的过来。

看着走到座椅排的刹那,张其结一个踉跄,差点自己绊倒自己,手一伸撑住了一把长椅靠背,这动作让周围目不转睛围观的众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王鱼家在椅子排里跟着这动作下意识朝前一大步跨出,两手猛地伸出,彷佛两人相距不是十米,而是就在咫尺他可以扶到张其结那样,“其结,你没事吧?”王鱼家大吼道。

张其结撑着椅子背站直身体,朝王鱼家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挥了下手,然后折转身子,朝高台走去。

挡在他路上的人都仓皇的闪开,即便在座椅排里,原来坐着的人全部起立,目视着他歪歪斜斜的到了高台侧面,爬上了木梯子,全场鸦雀无声。

看到他从南边侧面上来了,靠着北边台柱上的郑阿宝没有说话的欲望,就是抽着雪茄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丧家之犬般的昔日干将;而他身前不远的潘近星却极度紧张起来,眼睛瞪得如同一只被老鼠笼逮住的耗子那般,看起来全是黑眼珠了,死死的盯着张其结的一举一动,眼皮都不想眨一下,身子也在颤抖。

是得到赔偿吗?不会出变故吧?

张其结走上台子,皮鞋踏在了木板条上,发出两声敲鼓般的咚咚声,当然台子不会晃荡,他却身体晕晕乎乎的摇晃了两下,彷佛脚下是一条飘荡的船。

“张先生,我的钱?”潘近星想上去一把死死抓住他,别让他再跑了,但是当着那么多的人面又犹豫,只能站在当地浑身哆嗦着小声试探般的叫了起来。

张其结上台之后,后面的席向道和欧杏孙同时想上去扶他一下,但张其结挥手拒绝了,他走到台子边,却先越过潘近星先看了宝少爷,对方撇了下嘴,表示了一种无所谓和不屑,然后别过脸不再看他。

看到郑阿宝那副样子,张其结低下头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看着潘近星。

“张先生,我的钱?”潘近星此刻立刻上前一步对着张其结卑躬屈膝的问道。

在台下的人看来,彷佛潘近星在对着张其结准备跪下那样。

“潘先生,我给你。我来这。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张其结看着潘近星,艰难的说道。

“哈!”在这种台子上说这个话。估计是没跑了吧?潘近星愣了片刻,竟然原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接着冲到台子边,摆了个马步,大半个身子伸出台子,朝着王鱼家指着张其结叫道:“王老弟!张先生给我!”

王鱼家微笑着朝两人点头致意,还冲张其结竖了次大拇指。

旁边的郑阿宝听得清楚,立刻从倚在台柱上的姿势,变成面向大家,夹着雪茄的手指指着张其结。对众人大吼道:“感谢神!张其结先生要赔偿潘近星先生了!”

说罢,把雪茄叼在嘴里,落井下石的两手过头带头鼓掌起来。

台下的人已经惊呆了:这意思是张其结亲口承认刚刚郑阿宝说的一切了,虽然早就知道了,但看到张其结亲口承认,还是震怖得舌头都缩不回去了,哪里有人跟着郑阿宝鼓掌。

郑阿宝倒无所谓,自己孤零零的啪啪啪鼓掌,斜眼看着张其结。肚里暗道:“好小子!算你识相,没给爷添乱!现在这件事终于被我彻底切割掉了!完美!”

那边潘近星已经急不可耐的又跑过来抓住了张其结胳膊,说道:“多谢您了,张先生。那您打算怎么办呢?现在和我签约?对不住了,我实在是…为这事…为这事都要死了,趁着这么多大人在。签约?您带印章了吗?”

看着潘近星那急切的面容,张其结有力的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的。但请潘先生容我对大家说几句话行吗?”

潘近星愣了一下。立刻松开张其结的手,推开一步,指着乌压压的人群说道:“那您请!您请!您请啊!”

张其结点点头,快步走到台子前,皮鞋尖离边缘不过几厘米的样子,他在这两米高的台子上眯缝了眼睛,身体前后摇晃了几下,彷佛是人站在悬崖边被风吹得摇摆一样,台下传来一片惊呼,潘近星浑身一个激灵朝前冲去,肚里大叫:“哎呀!这位不会是想跳下去自杀吧?”

但是瞬即想到这台子才两米多高,下面还是土,怎么跳也摔不死人的,触到张其结辫子梢的刹那,潘近星堪堪的把手停在那里,没有一把揪了人家的辫子。

此刻张其结站稳了身子,昂起了胸脯,用桃子一样的眼睛看着大家,让所有以为他要跳下去的人都松了口气,潘近星也抱着忐忑的心停在了他的身后,吓得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张其结的辫子。

这个时候,张其结抿了抿嘴唇,好久,才彷佛鼓足了诺大勇气,开口朝人群大叫起来:“乡亲们,我…我…我……”

他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静悄悄的人群上空,还是结结巴巴说不下去的模样,配上那副模样,简直像被人狠揍了一顿的小偷想要抱怨那般,虽然吃了大亏但理不直气不壮的。

张其结住了口,又抿了嘴,还闭了眼睛吸气,足足五六秒钟,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起来终于要豁出去了,他握拳举过头顶大吼起来:

“没错!我就是个赌徒老千!我骗了潘近星先生的钱!………没错!就是台子上这位潘先生!………没错!不是几千美金,而是9万美金!………没错!我就是靠潘近星先生的钱发家的!……..没错!是我收买了黄老皮改了口供,欺骗了大法官大人和大家!!!”

虽然再听了一遍,但大家还是齐齐的发出一声惊呼,台下的本地人和来这里有时间的记者、外地人一起目瞪口呆,他们太熟悉以前的那个张其结了,以致于即便张其结亲口承认事实,他们还是惊呆了;很多为了铁路刚赶来的外地人只是在报纸上见过张其结无数次,此刻第一次看到真人,谁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和报纸上描绘的那个“意气风发的本地企业家”(亲自由党报纸)或者“穷凶极恶的大骗子”(亲民主党报纸)都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们纷纷扭头四下问:“这个是张其结?就是那个张其结?真的就是那个张其结?”

台下的王鱼家反而坐下了,还翘了二郎腿,张其结亲口当众认了。那么事情就等于结束了。

台上的席向道看着张其结背影有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嘉许;郑阿宝舒服之极的抽了口烟。享受十足的吐了个眼圈,他也再没有什么担忧的。张其结把什么恶名都背了,他彻底解脱了;而身后的潘近星喜得抓耳挠腮:这个人终于当众承认一切了,所以现在也想起客气来了,连连说道:“哎呀,张先生…不好意思…您不必说那么大声,就说宝少爷说的是真的就行了…….哎呀,对不住您了。”

没想到张其结听到了背后的潘近星的声音,转身一把握住了潘近星的胳膊,把吓了一跳的潘近星拖到了自己身边。和自己并肩站到一排。

然后他对着众人继续大吼道:“我也是本地长老会的长老,是大家选出来的,大家都以为我是个虔诚忠信的基督徒。但是我要朝大家说真话:我张其结不是。我犯了大罪!我为了名声、为了金钱、为了官位,我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我公然的撒谎,我躲着潘近星,就如同最卑劣的债务人躲着债主那样,我想赖账来着!我真的想赖账!我对自己说:我是赌博赢他的钱,凭什么还他?再说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何必还钱?他还是清国人。无根无底,我给他钱不是自找麻烦吗?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大家听听,我是不是个卑鄙小人?”

“哎呀,张先生。你怎么这么说自己?!您这这这没必要,我都原谅您……”潘近星被他拉着,听到他这样说自己。吃了一惊,赶紧小声劝解。

但是张其结没有理他。他完全被激情控制住了,脸上都红得如同发烧了。貌似刚刚塞住他心里泉眼的无形大塞子被冲破了,一发而不可收拾,心里的话语滔滔不绝的出来了:“乡亲们,在对待潘近星先生这件事上,我不仅卑鄙,我还邪恶了!我甚至想绑架他、谋杀他!王鱼家长老拼命阻止了我,劫走潘近星让他直接在教堂里举报我,这样我才没有得逞!但我已经被撒旦附体了,不,这不对的,是我本来就邪恶!我一计不成又升一计,收买黄老皮,甚至还想灭口黄老皮…….”

一席话听完,整个广场静得鸦雀无声,下巴颏假如是瓷的,那么现在应该碎了满地;眼珠子假如是玻璃的,台下应该是砰砰砰的水潮般的玻璃珠撞击高台了;

台子上的人也全惊呆了:宝少爷的雪茄脱手掉在了地板上,席向道和欧杏孙脖子朝前伸去,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旁边的潘近星比张其结还要紧张,彷佛刚刚承认有杀人意图的不是张其结而是自己,瞪着眼睛连连大叫:“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发烧了?你糊涂了吧?”

台下座椅里也一片惊呼,林留名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横在方秉生胸脯上,把他摁在椅子上,自己身子越过方秉生,朝着扒着前面椅子背瞠目结舌的大法官叫道:“大人!那小子承认自己想杀人!抓起来吧!是不是动机罪?”

“动机罪?”大法官迷惘的扭头问道,看起来也被张其结吓得不清,不能思考了。

林留名激动把手做了个抠动扳机的动作,叫道:“只要拿枪对人抠扳机,就不管打中没打中,都可能被绞死!动机是杀人啊!要不要抓他,大人?”

大法官怔了片刻,耸了耸肩膀,说道:“张其结手里没枪,也没杀黄老皮和潘近星啊,他就是想想啊。这个动机罪得耶稣才能审判,我……够呛…….”

这时大家都看着台上的张其结他伸出手背擦了擦眼睛,估计又流泪了,然后他指着台下的王鱼家哽咽的说道:“多亏上帝给我送来了王鱼家弟兄,他用虔信、忠诚和对我的爱,不要命的阻止我犯罪。若不是我有王鱼家这样的好弟兄,我现在不会站在这里和大家说话了,我也肯定坐在开往京城的火车上,手腕铐在车座上,下车就被投入死囚大牢;而且死后还要在火湖里永死…….感谢神!感谢王鱼家弟兄!感谢长老会!感谢李医生、席向道弟兄、范林辉弟兄!哈利路亚,谢谢神,你没有让我一路狂奔着下了地狱!你是爱我的,你真的是爱我的!哈利路亚啊!呜呜…..”

说着张其结竟然大哭起来,旁边的潘近星又是拉又是扯,不知道怎么办,台下的王鱼家站了起来,对着张其结握拳大叫:“弟兄,你已经悔改!旧事已过,已成新人!不要悲伤,要喜乐!!!”

“对啊,张先生,别别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潘近星赶紧跟着王鱼家劝说。

张其结终于喉头痉挛着停止了哭泣,他转过身,和潘近星面对面站立,朝后退了一步,对着不知所措的潘近星,摘下礼帽,一个标准的90度西洋鞠躬,叫道:“潘先生,谢谢你,原谅我!”

台下王鱼家鼓掌起来,还大声叫好,但是没人跟着他一起,大家怪物一样瞥了这疯子一眼,倒抽一口凉气继续看台上的可怕剧情。

果然,张其结其后的话没有让大家失望,而是再次让广场上碎了一地的下巴和眼球,他直起身来,对着台下说道:“我不打算给潘先生9万美金的赔偿。”

“你说什么!你这!你这……”刚刚还一副手足无措的潘近星,在听到这话后两秒后,立刻变了表情,他原地跳起,两手握成拳头,龇牙咧嘴的大吼起来。

张其结抬头看了一眼他,站直了身体挺起胸膛大声说道:“潘先生,我要给你40万。”

这句话如一把标枪凌空飞来,把个张牙舞爪的潘近星不仅当胸刺透还唰的一下钉在了台子上,他就保持着举着拳头这个姿势愣了好久,才问道:“What?”(未完待续。)

255 剜眼

脸上挂着泪的张其结笑了笑,不过这表情可不灿烂,简直彷佛一个熟烂的桃子被人在泥里踩得汁水乱流,他拍了拍潘近星的肩膀,然后再次转身面对大众,高叫道:

“诸位,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每次我盘点自己的财富,我都是告诉自己:我张其结太聪明所以我能发财;我张其结在洋人花旗国混过,见多识广,所以我能发财;我张其结运气太好,所以我能发财!但是,实际上这都不是正确的。正确的是我拿了潘先生9万美金。9万美金,天文数字的金钱,谁在1861年在海宋握着这么大一笔钱,都有可能成功,因为海宋机会太多了,有钱就能投资,对不对?”

无人回答他,大家已经被台上的变故惊得连自己是男是女、是真实的还是在梦境里都分不清了,只有少数幸运儿没有听清楚张其结刚刚的话,连连找人问:“张其结要给那清国佬多少钱啊?你听见了吗?”

只有他们和太远听不见台上话的人还是清醒的,其他人已经全是梦游状态了,包括郑阿宝、王鱼家和席向道、欧杏孙等人,那雪茄刚被郑阿宝捡起来,又被吓得手一松的主人给掉在了地上;王鱼家就保持着鼓掌姿势一动不动的站着,眼珠子瞪着张其结,彷佛已经被石化了。

张其结如同面对一个广场大小的石柱林,什么也没有,只有呜咽的风,他就面对这些风和石头如同在自言自语又如同在和看不见的神对话那样,大吼道:

“我扪心自问。假如我没有9万美金,那个张其结是否能像我现在这么成功?答案是否定的。起码我就买不起火车站旁边的大地皮。更不要说建日进斗金的纺织厂,纺织厂是设备、厂房投入要求很高的。一句话,没钱你做不了这个产业。”

他低下了头,好似有一种说着真心话宣泄后的空虚,以及对自己的无力,他扭头再次看看目瞪口呆的潘近星,微笑了一下,转回头继续说道:

“所以,我张其结有今日,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我黑了潘先生那么多钱。《路加福音》里说耶稣去了耶利哥城。当地的税吏长撒该很崇拜耶稣,他要看看耶稣是怎样的人;只因人多,他的身量又矮,所以不得看见,就跑到前头,爬上桑树,要看耶稣,因为耶稣必从那里经过。耶稣到了那里,抬头一看。对他说:‘撒该,快下来!今天我必住在你家里’。他就急忙下来,欢欢喜喜地接待耶稣。众人看见,都私下议论说:‘他竟到罪人家里去住宿。’

说他是罪人。犹太人鄙视税吏,税吏就是亡国的犹太人为罗马服务的犹奸,罗马人是包税制。给税吏一个定额,多了就是自己的。因此他们经常多收同胞税金,中饱私囊。

但主耶稣基督来世界就是为了拯救这些罪人的!撒该也要悔改。他站着对主说:‘主啊,我把所有的一半给穷人;我若讹诈了谁,就还他四倍。’

看到没有?撒该没有口上恭敬耶稣,也没有以请耶稣吃喝住宿为荣,他是真正悔改了!因为他要把自己聚敛的不义之财给穷人,还要补偿被讹诈者4倍!”

说到这里,张其结指着潘近星说道:“我就是那个税吏,我甚至还不如税吏撒该,他起码没有想杀谁,而且是自己讹诈欺骗过的受害者!撒该要偿还不义之财的4倍,我也应该这样做!这样才是悔改!才是真正的和过去一刀两断,做个真正追随耶稣基督的罪人!”

张其结举起转过身,对潘近星说道:“潘先生,我的财富都是从你手里那些钱长出来的,所以应该全还给你!我的纺织厂连同地皮一起交给你,我在城外还有几百亩良田和一座碉楼也全给你,还有我集资铁路入股的3万宋元,我也要转交在你名下。唯一不好意思的是:工厂里还有一些贷款,也可能要给你,我是还不上了。不过很少比例,以纺织厂的盈利能力不要放在心上。一会跟我去厂子里签文件,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人。”

潘近星已经完全被惊傻了:我原来就要9万宋元而已,这个人不知道怎了,几个小时后,好像被揍了一顿的来到自己面前,几乎要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交给自己!40万宋元?

遇到这种事,谁会不傻呢。

所有人都傻了,以致于在张其结闭嘴了等潘近星回应的时候,满广场鸦雀无声,一下子彷佛天地间只剩蓝天中的白云苍狗。

席向道和张其结最熟悉,他最先反应过来,冲到张其结身边,叫道:“其结,你不要太冲动啊!你…你…你这样,你太太他们怎么办?商量过吗?”

被席向道惊醒了,王鱼家也从台下冲了上来,一样冲到张其结身边,挤开呆若木鸡的潘近星,拉住张其结胳膊,叫道:“其结,你这是做什么?那纺织厂是你的心血啊!你全部身家就这么送人了?9万宋元给老潘就可以啊!!!”

张其结脸色有些灰白,他拍了拍席向道和王鱼家,说道:“我当然和太太说了,但没有商量,我觉的没什么好商量,她也明白。神的旨意已经显明了。我想追逐名利,但是差一点我就是灰飞烟灭了。老范不说就是探子吗?我差点引来皇帝的雷霆!即便他不是探子,前些天我着魔的时候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简直变成了魔鬼!现在想起来都羞愧的恨不得拿头撞墙!我突然想起了圣经里那个吃饱了睡觉的财主,他想着以后怎么享福,结果晚上就死了。我也一样。在身死族灭的刹那,我才发现神给我的生命是多么的美好,神给我的妻子、孩子和你们这些弟兄是多么的美好,这才是最宝贵的。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和议员!这一切感动原本应该我在京城死牢里垂泪思量切齿后悔。神可怜我,让我还可以自由自在的留着脑袋给祂做见证。祂的恩典何其伟大!而且为了赎罪,我只给9万能行吗?我会一辈子心里不安的!我愿意真的给潘先生这些财物。我不需要了。”

说罢,他高高的举起手,大笑起来:“看看,我有手有脚!不是没有40万就会死的!我一样可以用这双手养活自己和家庭!而且啊,这是真正干净的钱!真正的恩典!”

旁边的郑阿宝看着张其结在那里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直到手下推了他,他才醒过神来,发现丢在脚边的雪茄已经燃着木板散发出很大一股烟味。他一脚踢飞了雪茄,转过头看着张其结,肚里道:“妈的,这鬼地方邪门!不止一个疯子啊!”

那边厢,张其结已经宛如胜利的将军那样沿着台子边沿行走,对着人群反复挥动手臂,和他前几天选举占优时候的姿势一模一样,然而这一次他却是为了忏悔散尽了家财:台下虽有密密麻麻的人,但基本上无人吭声。不知道该欢呼还是该鄙视还是怎么样。

张其结在身前身后无话可说的人视线里走了两趟,他停下脚步,猛地一甩头,身后粗大的辫子流星般被甩到了前头。他一把握住了辫子梢,如一个将军对漫山遍野的士兵演讲那般对台下众人大声说道:

“大家都知道我张其结一直都留着大辫子,我告诉你们是我纪念在美国熨衣店里的岁月。我确实在熨衣店里干过。辫子也确实拴在梁上过。但是你们想必能猜到:我发财靠骗,熨衣店里我很累很失败。以我先前那种诡诈、那种以钱为神的卑贱,内心怎么会纪念这种岁月呢?”

“不错。这辫子其实不是纪念熨衣店的,而是纪念我赌博赢了潘先生的!我又说假话了!”张其结彷佛已经疯了,他在坦白自己说假话的时候,已经喜悦得满脸红光了,如同一个人买了礼物,却为了惊喜,等了好久才终于把礼物给了心爱的人,那种压抑许久后的喜悦就是如此。

“这辫子是我出千的障眼法道具,即便我不赌博了,每次我摸到这辫子,就默默告诉自己:‘张老七,你是最棒的!你能赢来那么多钱,是神眷顾你!你生来就是好命的人!’这辫子是我的护身符!

而且在面对人生赌博的时候,比如投资火车站投资纺织厂,我在压力之下,也会摸着这根辫子,对自己暗暗的说:‘别怕!老七!你能白手套白狼!这次也没什么!即便失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重操旧业,饿不死人!’众位明白了没有?我始终暗暗有重操旧业继续害人的邪恶,虽然我熟读圣经、我装的以致于可以被平信徒弟兄选为长老,但我内心有一块还是魔鬼的,我没有彻底悔改!”

说到这里,张其结咬着牙停下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他抖开报纸,台下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呼,那是一把剪刀。

张其结拿着剪刀,对着众人大叫道:“各位今日做个见证,我张其结今日就要与旧日张老七,彻底一刀两断,做个真正的基督徒!”

说罢手一抽,辫子被拉到身前最长,他嘴一张,牙齿狠狠咬住了辫子,剪刀伸到背后,对着辫子梢狠狠的铰了下去。

别说有人说话,大家动都不动,都能听得见张其结剪刀喳喳的铰碎头发的声音,前面咬在他嘴里的辫子如同活了,在蛇一般颤抖着。

终于,张其结手绕到身前,狠狠的投下剪刀,空出来的手抓住辫子梢,猛地朝天空一甩,巨大的辫子如一条黑色死蛇般从身后到了身前,头发碎屑漫天飞舞,如同黑暗天使堕落之时那黑色羽翼燃烧着的灰烬。

抓着死蛇般的辫子,张其结握拳对着天空大喊起来:“我解脱了!就是今天!我剪了辫子!我再也没有秘密!我悔改了!我要做新人!一个真正的新人!耶稣主啊,可怜可怜我这个罪人吧!”

“感谢神!”王鱼家第一个冲了上去,和张其结热烈拥抱,两人都嚎啕大哭起来;其后席向道也冲过去了,三个人抱头痛哭。

潘近星愣了一会,抽了鼻翼,也靠了过去,扒着三人跟着哭。

郑阿宝和欧杏孙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说什么。

“贺喜你啊!张弟兄!”八福家具店的老板也是他们的主内弟兄,因为算乡绅,坐在前面,台子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看到台上三个人哭成一团,他也泪流满面的冲了过去,爬上了台子,和他们搂在一起,一起大哭起来。

接着人群又冲出一个哭的、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突然间本地最坚贞最虔信的长老会骨干成员全哭着朝台子冲去。

台子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长老会的,他们抱成一团,或者哭或者祷告或者谢恩,台子被压得咯吱咯吱的响。

台下有人高喊:“张长老你好样的!哈利路亚!”随后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广场上响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哈利路亚”之声。

这次的呐喊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以前的往往是感谢神赐下实际的恩惠,带着一种金钱叮叮当当的悦耳之声,这一次被张其结所激起的,是一种为了赎罪悔改而不惜截断“血肉之躯”的共鸣,耶稣说倘若你一只眼叫你跌倒,就把它剜出来丢掉;你只有一只眼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眼被丢在地狱的火里;张其结剪掉的辫子不是一堆头发那么简单,那是剪了自己苦心描绘的假面具、剪了自己辛苦积累的财富、剪了一个人的虚荣和自尊,朝所有人认罪悔改,承认自己有罪,这难度和痛苦不会亚于剜掉自己一只眼。

所以这次的“哈利路亚”带着一种决绝和痛苦的喜悦,强悍果决的节奏如同一颗心脏般在龙川中心有力的跳动。

台子上不知道谁带头唱起了赞美诗,大家用呜咽的嗓子慢慢的跟了上来,台下也合唱起来,慢慢的整个广场都在唱了,这是一首尽人皆知的《哈利路亚

Amen》:

主因你的爱

使我们得赦免

主我们将一生

完全的献给你

主因你的灵

使我们得释放

主我们合一

同心的仰望

我们俯伏跪拜在你面前

凡有气息的都要赞美你

我们歌唱

哈利路亚

我们敬拜你

A

men~~A

men~~A

men~~

歌声与哭声中,大法官无言的站起,虽然因为单腿倾倒,他不得不被秘书扶着,还是固执的在鼓掌,在歌声中孤零零的鼓掌,宛如天地间只有他这一个听众那样,鼓着鼓着,两行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最后一周第一日:自由党迎回王鱼家,开除张其结;张其结将大部分财产赠予潘近星,并当众剪掉辫子;随后在自由党总裁申述、民主党代表未有异议情况下,大法官做出裁决:品行不端,废止张其结候选人资格。(未完待续。)

256 子曰:这不科学

【选举第七周】周一

上午

龙川县城外张家村闹哄哄的,足足来了几百号人,黑压压的塞满了村里的大马路,整条村里的狗都在狂吠。

县城来的人群大部分都笑逐颜开,有扇蒲扇穿草鞋的平民,有马褂布鞋撑油伞遮阳的小市民,也有很多西装革履拿着西洋“蝙蝠伞”的玻璃人,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看那副做派,有彻底无事跟着来看热闹的,也有很多记者,还有教会里的人和治安官,一路上他们都闹哄哄的围着核心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村里人都认识:张其结大老板。

本来他因为在城里经营纺织厂,村里和碉楼的家都很少回来,这次看到这村里大名人回来了,很多乡亲都吃了一惊:这位“有品味”的绅士竟然剪掉了自己标志性的辫子,乱蓬蓬的头发做了个披肩大分头,乍一看都没认出来,路上起码有三只狗朝张其结狂吠。

不过张其结虽然看起来大病一场那样有些虚弱,但气色非常好,一路上笑声不断。

领着乌压压的人潮从自己家出来,站在门口,张其结正朝身边的潘近星介绍马路:“这条路是我投资给村里修的,村里第一条西洋马路,也是周围第一个通西洋马路连接县城的村子。他们还要给我立个牌坊放在村口,我没有要,呵呵。”

“张先生慈善大家,周济乡里,扶贫济弱,不愧是耶稣门徒啊。”潘近星抱拳作揖表示佩服。

张其结挥了挥手。表示否认的谦虚,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这时候,有记者跳出来。指着两人身后高高的碉楼叫道:“张先生、潘先生,可否在这个地方合影一张?把你们的碉楼也照进去!”

“啊?好啊好…….”张其结和潘近星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面对如山如海的人群,两人在照相机镜头前站定,两手相握,面露微笑。

今日一行,就是张其结朝潘近星介绍自己在城外的产业,很快他身后的碉楼和周围的良田,全部要转赠给潘近星。

张其结是当真的。不仅当真,而且雷厉风行。被废止候选人资格这件事彷佛压根没放在心上,宣布后第二天就领着潘近星来看除了纺织厂外的另一处主要产业了。

虽然张其结已经不是候选人,彻底从选举中出局,然而这样的奇事怎么能不引起全城轰动?听说他们要来乡下看这块产业,记者们、看热闹的人蜂拥而来,有马车的上马车,没车的雇佣人力车,啥都舍不得掏钱的。索性跟着马车车辙印子一路走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这里。

趁着他们照相,人群闪开一个大圈子的间隙,村长挤了进来,他是个农夫打扮的年轻人(海宋很少有老村长。还是长毛贼时期的他们倾向于弄死老的,让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接手,对于铁河民变的发源地龙川更是直接如此命令:不许超过30岁、不许大家族成员做村长)。村长看着张其结,恭敬的用手把斗笠摘下来夹在胳膊下。露出被晒得黑黝黝的皮肤,对着张其结大叫道:“哎呀。张弟兄啊,我前天就听说你要把你的家送人?真的吗?我不信啊…….真的吗?”

站在门口台阶上的张其结点了点头,指着身边的潘近星说道:“是真的,我下午回城就去做公证,把地契房契什么的转赠这位潘先生…….”

看了看旁边笑得合不拢嘴的那瘦小辫子男,村长气急败坏的一跺脚,叫道:“张弟兄,你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业…..何必啊!!!”

张其结微笑了一下,再次指着潘近星说道:“这不是我的。是潘先生的,我是物归原主。”

说罢,制止了潘近星急切的谦虚和否认,他对着村长说道:“小三弟兄,我们现在在我家吃饭,你也来吧?在此之前,你能不能招呼下这么多外地人,给他们点水和饭吃?”

村长还没来得及吭声,身后记者们咆哮一声冲了上来,几下就把他踹出人群一屁股坐在了马路上,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记者们冲了上去,团团围住张其结和潘近星——因为张其结的话说明参观产业告一段落,那么,就是采访时间了。

大部分记者都脸红脖子粗的想采访潘近星,虽然七嘴八舌各种口音都有,但问题其实就一个:“你突然得到了40万资产,爽不爽?有什么感想啊!说说啊!”

潘近星高兴得满脸红光,以致于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两眼时常翻白,这两天他连做梦都是不连贯的和经常吓醒的,这种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做梦真的都梦不到对方不给9万反而给全部身家。

40万宋元啊!

潘近星结巴了好一会,他只得用吼叫来宣示自己的热烈情感,振臂高呼:“感谢耶稣!感谢神皇!感谢张先生!感谢长老会!阿门啊阿门!!!”

就在这时,记者们和潘近星就听到有人大吼一声:“英雄闭嘴!莫坠我大清国威!!!”

这声音和炸雷一般,把一群人和张其结潘近星都吓了个哆嗦,大家纷纷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奋力挤了上来,因为人多,他一会正着挤一会侧着挤,脑后的小辫子清晰之极、格外扎眼。

有人当即认了他出来,大叫:“弟兄们,闪开条路,让清国‘小辫子’来问问潘先生吧,人家是唯一清国记者,和潘先生是一国人。说不定有料呢!”

一言既出,大家齐齐诺了一声,记者群给那留辫子的年轻人闪开了一条路。

这年轻人就是年轻报纸《申报》的年轻记者廖青云,也是全龙川唯一一个清国报纸派出的记者,虽然《申报》此时是个初起的小报。注册资本仅仅1600两白银,出资者也是美国洋人。但它是清国里少数几家清国人担纲的中文报纸,《申报》除了美查以外。经营和编辑人员均由中国人担任,清国人报道清国事,这算纯种清国报纸,也许算清国第一家。

尽管清国国土面积大约是海宋的8到10倍、人口是海宋人口的8到10倍,但清国统治者是满族人,没有海宋这种“残暴、变态、诡诈、无耻、下贱、以洋人为主子、以刺刀和皮鞭推行洋教、欺师灭祖的赵三桂”(清国人语),所以他们的西学极端落后,到现在都没有铁路,更不要说邮局电报什么的。报业也没有,这些东西只诞生在殖民地那巴掌大的地区里,所以物以稀为贵,廖青云在龙川记者群里还是非常有名的,因为稀罕,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做“上海小辫子”。

“小辫子”廖青云借着宋国同行闪开的一条路,冲到潘近星身前,大约怕他飞了,立刻两手揪住了潘近星前襟死命的前后摇晃。两眼瞪得溜圆,好像流氓要打人那样,嘴里大吼的却是:“潘先生!你是我们大清国的圣人啊!你是民族英雄啊!你慑服了宋国败类,拿回了40万宋元!天啊!潘先生。你力挫群丑、扬我大清国威、播我天|朝威名于化外之地!昔日班超入虎穴不过如此、卫青霍去病大漠杀敌不过如此!而您以区区五尺之躯、手不能提三尺剑,却以满腹孔孟经纶舌战群丑,愣是以理服人、让众夷理屈词穷。以孔孟圣人之教诲践行天下王道…….呜呜,我太激动了。我流泪了,您就是圣人再世!你就是民族英雄!……..”

这番话说得潘近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屡屡想挣脱开廖青云的手,但他一个鸦片鬼哪里有力气挣开年轻人的拳头,只得汗流满面的反复去看旁边张其结和席向道王鱼家等人的脸色,希望不要让这些人不愉快,自己脸上表情比苦瓜都苦。

旁边的记者听得廖青云满嘴的:“圣人”、“民族英雄”、“败类”、“群丑”、“众夷”、“化外之地”、“理屈词穷”,先是面面相觑,后来有人就眉毛立起来了,扭头互相问:“你想不想打这个傻|逼?一起上?怎么样?”

正在有一伙“敌视天朝”的记者已经想动手的时刻,谁也没想到,呜咽着流泪的廖青云大喝一声:“潘英雄,受我一拜!我代表天朝子民谢谢您给我们长脸了!”

说着放开了死命挣扎的潘近星,对着他两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纳头就拜。

吓得在美国生活了半辈子的潘近星唰的一下手臂挡在头上、大腿抬起挡在下身,摆了个“片”字姿势,连连大叫:“别别别!被给我磕头!我还没死呢!”

但是廖青云不管,又磕了个头,跪在那里大叫:“潘英雄,我回去给你写个大报道,把你的威名传遍上海滩!”

旁边那些宋国记者和洋人记者都被震了,原本想揍廖青云的记者也把卷起来的袖子又捋回去了,交头接耳的谈论:“采访时候要下跪吗?这不专业啊!”

那边的潘近星已经从被惊骇中回过神来,站好了身体,拉住了旁边的张其结对廖青云叫道:“你这清国记者不要胡说八道!什么败类什么英雄?!张先生是好人,是基督徒!我很感激他,我哪里是什么民族英雄,你读书读傻了?”

内心对海宋印象大好的潘近星对着周围的记者连连摆手,要抵消掉廖青云那个傻|逼愤青给他造成的恶劣影响,连连说道:“大宋是好地方!民风朴实!张其结、王鱼家、席向道三位先生的人品我潘某人深感佩服!敬佩得五体投地!了不起!我走遍全球都很少遇到这样高贵的精神!我谢谢耶稣和龙川各位!也谢谢海宋给我这个公道!谢谢!”

说完,还转身朝着那边的张其结和王鱼家等人鞠躬,又转头朝围观的记者和闲人鞠躬,这几下可挠着了大家的痒痒肉了:人家这位清国人夸我们大宋呢!顿时很多人就高兴得脸冒红光,连连鼓掌叫好。

然而跪在潘近星身前的廖青云看着他对周围人连连鞠躬致谢,带着满膝盖的土站了起来。有些受了羞辱的模样,指着潘近星叫道:“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忘了你是天朝人了吗?这是夷邦!你对着这群藐视孔孟独尊邪教的夷人鞠躬买好是何居心?难道你想当汉奸?告诉你。你走到哪里都是大清子民!你这样做,我要去福建举报你。你不要以为你有点夷宋臭钱了,就可以丢我们天朝的人,天朝国法就会网开……..”

话还没说完,潘近星旁边的另一个矮个四眼记者实在忍不住了,上来对着廖青云一拳就打在了他嘴上,接着七八个暴徒记者冲了过来,连打加踹,把个廖青云老鼠躲猫一样赶出了几十米,出了人群后。他们打倒“热爱和平的天朝人”廖青云,骂骂咧咧的、齐心合意的、围成一圈,结结实实的揍了廖青云一顿。

等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廖青云在街心里爬起来的时候,除了几个围着他嘲笑的光屁股小孩和一条狗之外,街上没多少人了,大约都跑到张其结家里喝酒吃饭庆贺去了。

“你们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我不做汉奸!我比你们高尚一万倍!我不和你们夷人、汉奸一般计较…….”廖青云握紧拳头,嘴里坚定的说了这番话。站起来身子,打了打身上的土,咬牙切齿的朝张其结的碉楼小声骂了一句:“儿子打老子!等天朝收复这里的时候,妈的。你们就哭去吧!全宰光你们!”

最后对着张其结大门狠狠的吐了口痰,不是大门,而是那个方向。他转身一瘸一拐的回龙川县城了。

被揍了一顿,又累又饿的廖青云回到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自然无心去搞什么采访了,而是直接回到了县城里的租住地。

这个老宅子现在静悄悄的。因为租客都不在,只有房东老太太在屋檐下编草鞋。

几间房子全被主人拿去出租了,地板上都铺了凉席,算铺位收钱,租的人自然大部分都是记者,这个点自然全都跑出去采访或者以采访为名蹭饭去了。

廖青云租的甚至不是正房和正房地下的凉席铺位,而是全是土、爬满蜘蛛什么物件的柴房,这不是他租不起,因为柴房算单间,比正房一个铺位还贵呢,这是他不想和宋国记者同住,怕里面有耶稣抓心肝的异形,晚上从这人嘴里钻出来爬进自己肚脐眼,以致于自己被邪教同化掉。

回到这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廖青云给房东打了个招呼,自己气鼓鼓的进了柴房,躺在歪歪斜斜的床上越想越屈辱,呜呜的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又握拳盯着房梁上那成精一般的老熟人:一只大黑蜘蛛,把它幻想成各种人类形象,然而用口型无声的大吼道:“宋国人、汉奸、赵三桂、我要把你们都凌迟了、男杀女奸、男孩阉了、女孩全卖入窑子、扒了你们的祖坟、把你们祖宗都刨出来鞭尸烧了!”

接着又想起自己热脸贴了潘近星的冷屁股,更是愤怒的两眼流泪,两手对着房梁上那大蜘蛛又是虚抓又是虚捏,彷佛那就是潘近星的真身,嘴里彷小声嘶吼:“看哪!你个杂碎姓潘的!为了点银子,连祖宗都不要了!公然朝宋人邀宠卖乖!这是大汉奸啊!我马上给福建官府写举报信,妈的,你姓潘的敢回大清朝,立刻凌迟剐了你!剐了你!剐了你!”

“剐了”一会,大蜘蛛还在屋梁上没事人一样结网,廖青云十分无聊的在床上翻了个个,胳膊枕在头下,眼睁睁的想着:“妈的,这人渣汉奸都有40万宋元了?!凭什么啊?老天爷你怎么这么不公平?我比他忠义、比他有学问、比他有节操、比他长得帅,老子二十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效忠大清皇帝、读孔孟圣贤之书,即便饿死都是连洋人美国都不会去的,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好事?怎么天下不论天朝夷宋,竟是些人渣、汉奸、流氓、捐官的文盲荣华富贵三妻四妾的呢?我恨不得一枪打爆这些猪的狗头!妈的,我恨不得也去造反当皇帝了!”

刚才骂到翻来覆去的脏话都说尽了,但内心一股仇恨让他充满了力量,然而涉及到嫉妒。廖青云很快就无力了:他再怎么几十年后全身爆裂脱皮而死、死后去了说中文的阴曹地府被当成麻辣烫、丸子等素材反复做成各种传统美食,也抵不过他现在就搞到了40万银元啊!

这自己哪辈子能赚到呢?

“除非有个像张其结一样有钱的志士。不仅热爱大清和孔孟之道,而且恰恰就一个独生女儿。拼命的要把女儿许配给自己,结婚之后,岳父立刻两腿一蹬死了,全副家财都归了自己……”想到这里,廖青云匆匆的从床上坐起来,在床底小行李箱里找出个小洋镜子,惊恐的查看起自己的“潘安美貌”有无受损。

幸好,那群汉奸记者不是专业人士、下手不准、自己又死命捂住头脸,脸上受的损害不大。只是几处地方红肿而已。

这样一折腾,廖青云也清醒了,想起了工作,毕竟《申报》作为一个小报社,仅仅受到了海宋海潮般的报业文化影响,为了赶时髦派一个新手进驻龙川,虽然给的钱肯定和乞丐差不多,但是对他的要求的监督比黑砖窑都黑心。

报社已经连续两封信对他发回的稿件破口大骂了,说他拿着报社的差旅费花天酒地、说他写的是垃圾是狗屎。完全浪费了海京到上海的跨国电报费用,说等他回来海京办事处就打断他的腿。

这都是污蔑。

首先,给的差旅费只够去路边摊“花天酒地”,而且还得建立在睡在桥洞不要出租房费用的前提下;

其次。写的不会是垃圾,因为廖青云大部分都是抄抄别人的报道或者直接拿民主党自由党的通稿发,“天下文章一大抄”。另外谁懂选举啊?可不就得抄两党大牛的通稿吗?那些内容很多都是抄自由党民主党的,你《申报》能打断海京大亨郑阿宝和易成之流的狗腿吗?没错。他们是汉奸是洋奴是亡国奴,但是人家当汉奸当洋奴当亡国奴是专业的啊。你想了解汉奸洋奴的内心世界可不得由着人家引领吗?

这里面的道道,廖青云很快也想明白了:《申报》是面向上海清国人的报纸,办事处尽管也朝宋国发行《申报》,然而宋国报纸这么多,哪个傻子买《申报》?除非《申报》公然号召人民宰了海皇全家,但是《申报》驻海宋办事处要是和海皇对着杀,谁杀谁全家,这个结果很容易想得到,取决于申报工作人员购买船票逃亡上海的速度;办事处都是些傻|逼和猪,所以海京办事处得拿着他的稿件朝上海转递。

上海那头主编、编辑都是和自己一样忠君爱国的大清子民,但那里又没有啥彩票,鬼关心什么鸟选举啊,这玩意完全是洋人发明用来折腾傻子和疯子的,主编和读者肯定全都不懂。所以必须写清国人“喜闻乐见”的报道,那按着主编的口味,得写夷宋道德沦丧什么玩意的报道。

“不写选举我写什么?他们本来就在选举啊!要是写别的,也可以,但是这个鬼地方这么丧心病狂,到处都是道德沦丧,我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写起啊?难道我要写一部百万字的雄文《伪宋目睹之怪现象》?你丫就没给我这么多经费啊!”廖青云痛苦的抱住了自己脑袋。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个忠义的记者坐在床边抱着脑袋的时候,眼睛一转,看到床脚下垫着本书。

这本书他租房第一次进柴房看这“风水极佳、地气通透的豪宅”的时候就看见了,因为这三条腿的破床肯定是后来搬进柴房的,第四条腿用砖头垫了,还是不稳,主人又塞了本书。

可想而知,清国儒家文明一方面文盲遍地,一方面又刻意吹捧文字,来拔高自己儒家祭司的地位,所以带字的纸和书都是要很认真的侍奉的,对于权贵和皇帝也一样,要是谁敢拿带字的纸来擦屁股,已经有资格上史书了,儒家会咬牙切齿的大书特书一笔,因为拒绝敬拜文字是刨了他们升官发财的祖坟,所以这里绝不会用曲笔或者春秋笔法公然给该人说谎造谣美化贴金了。

即便是暴虐、非人类的头号大汉奸赵三桂,虽然他这么干过,但也很少使用带字的纸擦屁股。这点被宋国“儒家余孽”小道流传,随后在清国里广为传播:作为即便是一头人形野兽也尊重文字的证据。(当然。他们都不肯想另外一种可能——赵阔会说:我尼玛能找到干净宣纸了,我干嘛拿写过字的纸擦屁股。擦得满屁股黑道和墨汁味道吗?)

但宋国早就被这个人形野兽带坏了:引入西洋印刷术、大力推广印刷品,满大街都是带字的纸,多了就贱了,贱了就没人在乎了;所以宋国贱民现在都敢拿书垫床脚了,这在清国不可想象。

这也是宋国道德沦丧礼乐败坏的铁证之一。

因此,从睡到这床上开始,廖青云就尽力不去看那本书,经常在床上念叨:“书啊,不是我不想救你。只是我在外地,我要抽了你出来,这床晃荡,我怎么睡觉啊?好了,我退房的时候肯定把你揪出来,你要保佑我当上大官啊。谢谢孔圣人。”

但是今天,他有点绝望和走投无路的意思,仔细打量了几眼那书,只见残破的封面上还可见《?界文明???小学生???教程?》等几个字。

他把这个小册子。抽了出来,piapia抽了这宋国书几个耳光,打净了上面的浮土,翻开内页一看。原来是《世界文明简介——神圣大宋小学生历史教程》。

“哦,你们还有历史啊?擦!真是恬不知耻!”廖青云咒骂了一句,翻开里面读了起来。

一读就停不住了。一口气从头读到尾,完全好像做了个梦那样。

因为这本书完全就是介绍世界其他文明的。什么金字塔、什么空中花园、什么罗马斗兽场,全都是廖青云从生来就从来没听过的。而且还配图,虽然这书看起来有年头了,文字是竖版的,还是繁体字,图片也很拙劣,但看到那个锥子建筑配合文字描述想象一下,还是挺吓人的。

书里提到了若干文明:中东两河流域文明开始于公元前3500年左右;埃及尼罗河流域文明也开始于公元前3500年左右,希腊爱琴文明开始于公元前2500年左右,印度河流域文明开始于公元前2500年左右;在各大文明区域周边,还有更多次要文明如赫梯文明,亚述文明,腓尼基文明,波斯文明,犹太文明等。

“咦,有没有写我们孔孟文明?印度凭什么也有?租界里那群印度阿三不一样是英国人的亡国奴吗?洋人的狗腿子,和海宋一样,凭什么写他们?”廖青云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就是没有中国!仅仅在后面一种概述页面提到:连现在使用的指导农业的农历都是,明末清初的传道士汤若望给制定的。

想了好一会,廖青云勃然大怒,一把把那本书摔了出去,指着趴在柴火堆上的那本书好像指着一条毒蛇那般叫道:“什么屁话!我们农历还是耶稣的人帮着弄的?这放屁啊!你们丫的故意把我们给删除了啊!我们历史从盘古开天地就开始,这起码和洋人上帝一般老啊!”

突然,廖青云脸色一振,冷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是赵三桂那个人渣故意的!搞这种出卖祖宗的勾当,明明有盘古有夏商周故意不提,真娘的邪门了,什么都是洋人好吗?农历也是洋人做的?放屁,我们神农试百草的时候,洋人肯定连茶叶都不知道,还不能拉大便呢!”

说罢,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就到了那本书面前,盘算着是要撕碎还是烧了——这是妖书啊。

然而在他捏起死蛇一般捏起那本书的刹那,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这不是一个绝好的素材吗?世界八大文明!”

立刻他用颤抖的两手捧着那书回到床边,把床上用做被褥的破布一掀,露出席子,然后把自己的笔墨纸砚放上去,自己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拿床为桌子,看着那本书就抄了起来,一直抄到天色转暗,然后他以抱着自己儿子的心情快速跑到邮局,把一封厚厚的信投进了邮箱。

信封里就是他的最新力作《放眼看世界、八大文明古国——中国、印度、希腊、埃及、巴比伦、犹太、波斯、亚述》。

和选举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然而这封说明文一般的玩意,被激动的办事处经理拿天价用电报直发上海。上海申报主编看到了长长的电文后,一掌拍在桌子上。文房四宝、茶碗一起乱跳,叫道:“好文!原来洋人可以修大塔的?原来我们中国这么强!本来就该这么强!八大文明古国啊!这记者是谁?我要大大重用!这秘密都能被他挖出来啊!”

这封电报他一直看了好几天。直到廖青云附图的信都邮寄来了,主编他把这篇中国人第一次见的这种排名文章放到编辑里来讨论:肯定是头条,一定要发,这东西可比什么鸟选举有意思多了,起码让人知道是什么意思。问题如何修改润色得更好。

编辑们纷纷发表高见:

有人从运营和安全角度说:“自从10年前,北京战争战败,茶馆里都挂着莫谈国事的牌子,我们在租界虽然没有,但是不是小心一点?这种涉及洋人的排名可以搞吗?”

有人站在技术角度质疑:“我觉的不妥吧?修个四方的大塔就能排八大文明?什么空中花园。这不就是咱们的空中楼阁吗?明明不可能的事!还有灯塔几百丈高?这怎么可能啊,乐山大佛要靠山才能那么高,洋人不可能在几千年前就搞出雕像来孤零零的站着当灯塔啊。”

但是主编大手一挥说道:“我们在租界,不管外边的事,不谈国事轮不到我们,我们本来就是忠君爱国的。否则报纸怎么卖?你吃什么?另外我找洋人问了,这文章说的都是真的。不要管修得出修不出,他们都能千里电报传音,以前搞个空中楼阁也是可能的。”

立刻有人自居为西洋通。站在儒家和大清国角度考虑了:“我懂耶稣教,这不就是犹太人搞的吗?犹太文明还能排进来?不妥不妥,他们对我天朝的毒害是有目共睹的,现在的宋夷和明寇都是耶稣教的汉奸!还有洋人。不讲理的冲进来,太讨厌了。”

一言既出,立刻激起千层浪。大家纷纷空对空的讨论,立足于如何可以表达自己丰富的儒家学识和对洋人的痛恨。最后主编拍板了:

“希腊就是白种洋人,一定要开除!犹太更不要说了。绝对开除!不开除就是国贼!印度人和我们一样,感同身受,都被洋人欺负,看看他们的印奸在租界耀武扬威当走狗,就知道印度现在和海宋一样,百姓在水深火热之中,和我们是难兄难弟啊,这个可以有!还有埃及,和咱们一样,也被西方人横冲直撞的进去了;巴比伦可以有,因为据说是上帝灭的,太残暴了,太值得同情了……….”

最后,《申报》发出了一篇耀眼的雄文,激励了无数清国爱国知识分子的雄心和自豪感,那就是《论世界五大文明古国:中国、印度、埃及、巴比伦、亚述》!

《申报》给出了充分的证据:人家有金字塔、我们有长城(没管最早的长城都是土墙);人家有空中花园,我们有阿房宫(牛比,但是被项羽那个没心眼的二犊子烧了,没遗迹,但反正就是牛比);人家有原始的外科手术科技,我们有神农尝百草;人家有排水供水系统和斗兽场、我们有大禹治水………….

并且《申报》高层底气十足:在排名中,鉴于中国的谦虚美德,并未出动大杀器《山海经》和《淮南子》,否则月亮都是我们的(嫦娥奔月)。

另外大家都很欣赏巴比伦和亚述,在各种排名中,巴比伦和亚述一直屹立不倒,是沾了老早就灭了的光,排进了它们两个死人就等于其他人排名更进两位,还显得自己谦虚和有同情心。

这是清国文化界(租界文化界)第一次开始“开眼看世界”,以“证据确凿”的“历史遗迹”进行历史排名,一时间:“我祖宗原来这么阔”的民族自尊心一下子就被激励起来了。

《申报》名声大振,五大文明古国的说法也流传开来,直到若干年后,一个敦促清王朝西化的公知,看到这个说法,嗤之以鼻,说道:“这不科学啊!什么亚述、埃及?五大文明古国?太难听了!太难听了!还是三足鼎立更气派!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人杰地灵、人民淳朴善良!一直是世界第一,我们是状元,即便是皇榜也只排到榜眼探花前三甲,理四五名干嘛?假如有了洋人制度和科技,中国一夜之间就可以和洋人过得一样富裕、国家一样强大!看看人家海宋和武明就知道了!嗯,什么?你说他们都是神圣化?子不语乱力怪神,子科学,他们拜耶稣那不科学!他们是蠢!”

这公知于是大笔一挥,空对空砍了埃及和亚述,就剩下三大文明古国:中国、印度、巴比伦。

后来很多清国公知和他们的粉丝都相信中国祖宗是世界双极之一:中国和印度!

所以廖青云在不经意间,开创了一个“真理”,*大文明古国之一的种种说法就在清国这么流传开来了。(未完待续。)

257 笼子

【选举第七周】周二

上午10点。

三一广场上,太阳炙烤,天气炎热,广场石板上肉眼可见一股股热流在地板上翻腾,在上面行走的人即便是穿着拖鞋或者草鞋,都不自觉的翘起了大脚指,彷佛心里认为自己走在一面烧得吱吱响的铁鏊子上。

即便这样,还是有几十个人冒着烈日堵在民主党高台下,有本地人有外地人,大约是看热闹或者就是“看猴”,还想听听或者看看,三个候选人都在自己高台上,但是看起来却无心表演,李猛在台子前对着下面的几个人说了几句:“乡亲们好,辛苦了,投票投我们啊…..”就缩回台子里的阴影里坐下喝茶;轮班接上的庄飞将更直接,上去对着下面的人笑笑,作几个揖扭头也回来了,林留名更是接班都不想,大摇大摆的坐着喝茶看报纸。

看了一会,林留名笑着把今天的皇报放在桌面上,指着头条的配图带着炫耀说道:“看啊,咱们洋药行会的钟先生和易成先生一起上头条配图了。”

庄飞将从怀里拿出一副眼镜的时候,李猛一把拿起了报纸,结结巴巴的念了几句,觉的累,就懒得继续读了,把报纸递给庄飞将,扭头问林留名:“老林,啥事上报纸啊?关于咱们吗?”

林留名撇撇嘴,说道:“这也奇了,这次咱们老板上报纸不是因为选举,说什么捐助《海宋浸信会派驻安南传道团》,还和什么安南大使、外交部司长、海军大臣一起会见传道团、表示至高敬意…….抱着安南那鬼地方大腿都能上个头条啊?”

庄飞将已经优哉游哉的读上了。嘴里随口道:“别管什么事,能上报纸就是本事。”

李猛和林留名都笑了起来。连声称是。

笑完,李猛咦了一声。问道:“这报道是周日的事情吧?易成先生在京城出头露面,是不是不回来了?就靠方先生撑过这最后一周?”

林留名不屑的笑了几声,指着对面空空如也的自由党台子说道:“他们就剩两个人了,咱们这边三个呢,谁也弄不下去。胜局已定,易成和钟先生这叫做稳坐中军帐,稳操胜券,所以来不来都无所谓了,这才叫大将风度。”

庄飞将把眼睛从眼镜片上面瞪出来。插嘴道:“我看方先生也够呛了,最近两天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竟然连这里都不来了,就叫我们三个自己值班。”

“不就是龙梅线吗?他不来更好,我们可以歇歇!这么热的天,谁尼玛在台前又跳又叫的?会死人的!”林留名叫道。

“哎,趁着方先生不在,我说一句,昨天我老婆和我晚上说。我觉的有道理。虽然咱们是民主党,但咱们为啥不去集资龙梅线?好像要是能修,弄不好会发财的,福建、潮州和咱们这边的钱都能赚啊!”李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声问道。

林留名和庄飞将同时大惊失色,齐齐扭头看着李猛道:“难道你没有去集资吗?”

“集资?咱们这边有方先生怎么集资呢?”李猛愣了一下,继而脸色大变狂吼一声道:“难道你们俩已经集资了?!这怎么做到的?方先生会同意吗?!自由党会奚落我们的!上了报纸。钟先生会恼我们的!”

“谁和方秉生商量啊?至于自由党和钟先生,你傻啊!找个亲戚拿自己钱去集资啊。这不就绕开了吗。”林留名答道。

“擦!你们…你们…你们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啊!”李猛气得脸色发红,其他两人都一脸无奈和无辜的表情。意思是这你原来又没问、你想差了能怨谁?这道理不明摆着呢嘛?

看着两人表情,李猛又后悔又恼火又着急的一推桌子站起来,急急朝外走,扭头说道:“我赶紧拿钱找个人去衙门集资,要是方秉生来了,千万别说我干什么去了,就说我家里有事………”

从后面跑出台子,绕过围墙就是衙门,看着在烈日下排队的集资人群长队有增无减,李猛又急又后悔的跺了下脚,扭头往家里跑。

和李猛直线距离不超过几十米,郑阿宝和赵金大法官正在县令办公室喝茶聊天。

现在选举到了最后关头,两党对付老百姓的手段却几乎都耍尽了,龙川也差不多被两头怪兽掀了个翻天覆地,现在尘埃正在落定,局势虽然不算明朗,但双方都认为自己赢了。

民主党始终积极于竞选,一直准备充分,基础深厚,此刻手里握着三匹马,在人数上就压过对方,自然觉的自己是赢家;

自由党中途强势突入,虽然起步晚,但花招百出,党魁郑阿宝接连弄死民主党和皇恩的两匹马,前两天更是丧心病狂的宰了自己头马,算是头条占尽、风头无双,最近重心放在铁路私自集资叫板朝廷上,更是认为自己文不弱诸葛、武不输关公;

所以今天他就让王鱼家和已经回来的范林辉去拉拉票,随便他们干嘛去,自己就坐镇衙门,大开门户有多少钱收多少钱的集资龙梅线,人越多越好、声势越大越好,完全是撕破脸的想裹挟百姓以下犯上的要挟朝廷文官。

坐镇衙门的他,自然不会在太阳下看那些贪婪的笨蛋嚎叫着送钱给他——成为一发又一发射向文官的子弹,自己就死皮赖脸的蹭着和大法官聊天解闷,顺路找个地方消暑。

两人就在刘国建的办公室里有说有笑的喝茶,间或互相试探一下对方肚里自己不知道的情报。

大法官放下茶杯,笑道:“你这两天精神头是好,黑眼圈都看不到了,好像人都胖了?我看很多报纸都说你嗜吃马肉。杀红了眼,自己的马都杀。说奉劝下次选举投奔自由党的精英要慎重。因为自由党头子谁的马都杀,完全心黑手辣的疯子暴徒做派。哈哈。”

郑阿宝不屑的搓了搓牙花子。炫耀般答道:“这都是民主党造谣。他们怕了。小金,你看,我这算不算以神立党?自己的党员犯了错,我二话不说:开除!废止!这比你的铁面无私如何?”

“你小子,什么时候对神这么上进了?我记得老李,就是童子军里我那老排长上个月出差来海京,还特别让我找你,说担心你的灵魂,要和你聊聊。要你上进。当时你好像在国外出差呢。”大法官说道。

“老排长?我和老排长通信不断呢。李大将军的话我敢不听吗?我想亲近神,就是太忙。但是神特别眷顾我啊!比如我来龙川短短几个月,可算见识了神的威力。李医生不必说了,我手下的王鱼家那真是厉害着呢,我敢做不对的事,直接给我顶,绝不屈服。他不屈服,我屈服,我服了他了。现在我听老王的。”郑阿宝大笑起来。

大法官喝了一口茶。肚里编排好了词语,才放下茶杯,微笑问道:“你上次是想弄老王对吧?鉴于选情激烈,没法才服了的吧?”

知道和这位的谈话内容。内容可能会被上传神皇,郑阿宝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借这个空隙。肚里一样快速而紧张的计算过了,放下茶杯。他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有这方面考虑,张其结违背了耶稣教诲。我必须宰掉他,他不符合我们以神立国的国策,所以也不符合我党的党旨。因此我确实也需要虔诚如王鱼家的人顶上来。但是,我真的有点被整服了的无力感。”

“怎么讲?”大法官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郑阿宝摊开手说道:“小金,你知道我做事雷厉风行,和军队也差不到哪里去,我对低位者是不留情面的,一定要弄服你。老王这个人,原来在我眼里,是四个候选人里是最没本事的、钱最少、声望最低、口才也没有、野心也没有,其貌不扬的一个家伙,整个一个乡下小财主,貌似最好操纵的。但是我错了,因为老王惟独有一点:他是真的信仰耶稣,除了神谁也不在乎谁也不怕,不怕死不爱财不讲情面友谊不讲人情世故,对我的手段压根是无所畏惧的。真像个钉子一样牢牢的钉在路上,我拔不出来、冲不下去,只能弄死他,或者绕路,或者走他希望我走的路。然而即便可以杀了他,也不能让他的心屈服。所以当他最强的一面暴露出来之后,我发现我真的无计可施,张其结能力最强、最有本事、最有雄心,这种人我不怕,我见得多了,略施小计,英雄也得跪在我脚下。然而王鱼家他比张其结难对付一万倍,你压根就对付不了一个有信仰的基督徒,因为威逼利诱都没用。就像《哥林多前书》所说:弟兄们哪,可见你们蒙召的,按着肉体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贵的也不多。神却拣选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拣选了世上软弱的,叫那强壮的羞愧。老王就是无能的、愚拙的、卑贱的、软弱的,但是天时地利人和,让我这个这个有本事的、聪明的、尊贵的、强大的人不得不求着他。”

说着他朝天花板指了指,说道:“陛下也是这种基督徒,神派他来拯救我们,所以我们以神立国;”然后两手往地上推了推,叹道:“现在开国不到20年,而王鱼家这种基督徒已经开始在民间开始出现了,貌似还越来越多;对于我这种爱弄点小聪明的人来说,简直如同走进了竹签阵,现在不是有钱有权就能推开一切的世道了,和清国有点不一样了。”

说罢,他怅然若失的笑了笑,靠回到椅子靠背上,再次指天说道:“上有神皇、下有平民基督徒,中有你们这种生来就肩负使命和重任的上帝骑士,我感觉,我还真进了一个笼子,神替我铸造的铁笼子。做事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了,以后可能更麻烦。这是我真心话。”

被不着痕迹的捧了一下,大法官点了点头,笑道:“哈哈,这不就是你自由党的追求吗?进了笼子不好吗?很安全,不会下火湖永死。”

郑阿宝伤感的抬起双手在耳边晃了晃,如同在炫耀那般,苦笑道:“小金,我不客气的说,神给我很多恩典,我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就像猴子,平民像兔子,我比兔子厉害多了,我何必尊重兔子,和兔子平等?以前我和兔子好像都关在一个房子里,我抬头能偷桌子上的水果、低头能抢兔子的胡萝卜,生活乐无边。现在被关进笼子,我和兔子没有区别了,我会不甘心的。”

“你这家伙倒实在!哈哈,人都是罪人,都想偷想抢!哈哈!”大法官痛快的笑了起来。

“是啊,我身高手长,凭什么不抢?”郑阿宝看着对方脸色说道,肚里却在盘算:这番以自我贬低为根基却不露痕迹的把皇帝、自由党、帝国全部吹捧一遍的自我表白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会不会也这样哈哈大笑。

就在两人谈得起劲的时候,大法官的秘书推门进来,禀告道:“大人,有事需要您处理。”

“你忙,我去那边找龙川税务官老秦下象棋去!”郑阿宝立刻站起来准备告辞。

但是大法官说道:“你就坐这玩呗。你不惹事,我这里就没事。”说罢问秘书什么事。

“朝廷急电抵达,机要室正紧急解码。”秘书低头禀告道。

半小时后,大法官在侍从搀扶下从机要室回来,郑阿宝赶紧站起,有些紧张。

大法官打量了一眼他,没有吭声,自己撑着双拐慢慢的坐到办公桌后面去了,秘书立刻把一叠电文放在他面前。

“关于我的吗?”郑阿宝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大法官抬头看了看他,官威回来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命令手下道:“去请民主党代表过来。有通电,先宣示你们。”

在衙门信使火速前往火车站的时候,方秉生正在火车站办公室里看着手里的《皇报》咬牙切齿,叫道:“钟家良啊、易成啊,我这里都火烧屁股了,你们在京城搞什么安南啊?赶紧想法帮帮我们宋右铁电啊!”

接着抬头用极大声吼道:“老大有新指示没有?”

被方秉生挤到小桌办公的龙川陆站长赶紧站起来,愣了一下,看方秉生脸色不好,立刻说道:“我再去看看有电报没有?”

说罢一溜小跑推门出去,正遇到手下领着衙门官吏进来,迎面就喊:“方总呢?快,去衙门!大法官有请!”(未完待续。)

258 人类

惊疑不定的方秉生匆匆赶往衙门,为了表示敬意和尊敬还是使用了宋右铁电的插了民主党党旗的马车,顺着三一街一靠近衙门门口,立刻马车车厢被人拍得山响,无数人又怕又惊的怒吼传了进来:

普通人这么大喊:“姓方的,你丫不要给我们捣乱!”

文化人这么大喊:“龙梅线是民心所向,你们宋右铁电螳臂当车、跳梁小丑!”

当然也有二逼,直接破口大骂:“方秉生,我×你……..”

还有行动派在煽动:“快啊!挡住马车!别让他进衙门啊!”

气得方秉生推开车门,冲着车下密密麻麻的集资者大吼道:“都尼玛给老子滚开!是大法官叫我来的!关于选举的事!”

这才想起原来这里还有选举这档子事——现在本地人的钱早都进去了,大部分排队的都是外地散户,大家热血上脑,眼里除了集资登记地点的衙门外,就压根没看过一眼三一广场,完全忘了选举这事。

人群不情愿的闪开了一条路,还有人担心追着马车大吼:“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山鸡推开门,拿文明棍猛砸那家伙,看着那人抱着头躲开,方秉生的脑袋又伸出来指着那家伙杀鸡骇猴般大叫:“你阻挠选举!你要造反!我报官抓你进牢信不信?!”

就这样,马车推搡着不情愿闪开的人群,如一块小石头滚在粘稠的石油上,终于艰难的进了周六就干净利落被挤弯的衙门铁门。

在办公室里。他看到了貌似早就等在那里的郑阿宝,这孙子看见他还奸笑了一下。想到前门那群人就是在挖宋右铁电的墙角、抢自己的金库,方秉生恨不得冲上去掐死这个郑阿宝这个畜生。

但是这只是个想法。方秉生对郑阿宝也微笑了一下,还微微弓腰点头,表示对社会地位高过自己的人一种礼貌和尊敬的谦虚,或者是骨子里文化的虚伪。

大法官高坐办公桌,拿出自己的法槌敲了敲桌面,咳嗽了一声说道:“现在有朝廷通电给你们,既然你们都到齐了,我就宣读。这是圣旨,脱帽行鞠躬礼。”

“吾皇万岁。小民恭听圣训。”听到是圣旨。方秉生和郑阿宝都吃了一惊,赶紧齐齐鞠躬,弯腰到头顶对齐办公桌桌面,一直到大法官说礼毕,才直起腰来,彼此看了一眼,都是心虚,不知道是好事是坏事。

大法官拿起电报念了长长一串皇帝尊称后,开始念正文:

“朕

闻听龙川张其结事。感慨良久。…….张其结其人虽以海外不义之财起家,后又起了不义之心妄图推卸搪塞乃至地狱之火燃起,但耶稣感召、悬崖勒马、悔改心诚,竟然以全副身家倍于债款偿还苦主。效仿圣经撒该事迹,这让朕深感欣慰、让朕深感耶稣感化之力之伟大、让朕深感上帝庇佑神圣大宋帝国之恩典显明!



不以张其结欺诈、伪证、不义而暴富为荣,此乃下地狱之大罪;然

朕以张其结罪人悔改、公开坦诚其罪、全力弥补苦主为欣慰。人皆爱财。张其结不得免,否则不会生出若干事端;然一人若以全部身家弥罪悔过祈求上帝原谅却应是真心。



对张其结悔改表示欣慰。朕

也当代求耶稣基督赦免其人其罪。



乃神赐之君,神赐

朕权杖。牧养万民,然

君上之君乃为至高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因神之伟大不可计量,仅仅在神面前,朕

与臣民平等。故而,朕

以人类之身份,表示对张其结个人悔改之接受。从此之后,朕以为张其结脱去旧人旧事,昔日之罪不再挂念已被耶稣宝血遮盖,张其结已为新人;耶稣已经赦罪,朕

从此也不视张其结为赌徒奸人,其人过去已死,乃视为我帝国新造之好臣民。



望张其结再接再励,虔诚效仿耶稣,不要再犯新罪,朝着标杆直奔;莫辜负耶稣天上赦罪之大恩,莫辜负

朕地上宽恕之爱。



以为大法官赵金中基先前对张其结候选人资格废止一事裁决得体,并无错误;然



为表勉励之意,彰显帝国恨恶罪而保护义之国体,故特许即日起重开张其结候选人资格,准许其继续选举议员。

谕令各地长官收到起立即抄录本电宣示于众。

耶诞1871年8月-日。钦此!”

“吾皇万岁!”郑阿宝和方秉生愣了好一会,才叫了起来,彼此看了一眼,眼里都好像看见了鬼。

这圣旨的意思是皇帝以人类身份宽恕张其结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第一次听闻啊!

大法官念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脸色也是发白,看来他心脏跳动频率不会慢,他看前面二人呆若木鸡,彷佛感同身受,也猜到对方什么疑问,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但是他是大法官,就是琢磨这一套规则的,而且皇帝明确说明了他灭了张其结候选资格没错,心情也不是很紧张,所以低头看着电报文念叨起来,然而说的口气也不肯定,像是评论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讨论又像是解释道:

“皇帝以人类身份宽恕张其结?这什么意思?大约是因为张其结这人呢,没有犯法,法律特赦?这个?谈不上;他违背了道德?违背道德是名声不好,他虽然40万来偿还9万,但这个也不能嘉奖吧?他本来就是欠潘近星的。所以只能讲宽恕?以其悔改而宽恕?这就是不嘉奖其罪,而嘉奖其悔改其罪?但是,陛下身份太过神圣,即便宽恕,对于张其结这种身份都是极大的光荣,这光荣对于原来品行不端的张其结也过了,只能在上帝面前才可以平等的前提下。大而化之,以人类身份宽恕同属人类身份的张其结才不算光荣。而类似于教会内的接纳,那么就是基督徒宽恕基督徒!而非君王宽恕臣民!所以才是‘莫辜负

朕地上宽恕之爱’!爱啊!绕开王道进入神道!不鼓励罪。要奖励义,不赦免罪要宽恕悔,完全符合圣经和君臣身份!兼顾法理、情理!妙啊!”

接着他抬头才发觉面前两人呆若木鸡的听着,嘴巴都没合上过,他咳嗽了一声掩饰失态,一拍桌子,开始打官腔:“反正张其结候选人身份恢复!两位已经知道了。无事退去吧。”

说罢扭头问秘书道:“圣旨通电抄好了吗?赶紧贴出去。”

郑阿宝脚步一动没动,而是倒抽一口凉气,死死瞪着方秉生好一会。但是那眼睛明显在走神,一直瞪到对方发虚后退,不知道这家伙是想说话呢还是想干嘛。

猛可里,郑阿宝扭头朝外跑去,方秉生和大法官都吓了一跳,转身看去窗外,只见郑阿宝跑到院外自己马车那里,和自己几个手下商量片刻,立刻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被卸下。郑阿宝和一个保镖竟然直接翻身上马,狠狠抽了马鞭,在衙门前院就驱散开了人群、两匹马长驱直出,即便在屋子里。马蹄声也如鼓点一样清晰可闻,暴雨般的往西边去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方秉生,大法官转头说道:“这小子肯定去城外张其结家了。你不去吗?张其结虽然恢复资格,但貌似是无主的马吧?而且他是帝国第一个被皇帝以人类资格宽恕的臣民。这应该叫皇保吧?虽然没有了钱成了穷人,但名震天下是跑不了了。还有可能当选。”

方秉生想了一下,突然大叫道:“多谢大人教诲!”煞白着脸也撒丫子跑出办公室,自己礼帽都忘了拿。

大法官看着窗外方秉生踉踉跄跄的跑到自己马车边和手下气急败坏商量,明显的,他不善于骑马,没法像郑阿宝那样瞬间化身风驰电掣的轻骑兵,山鸡等人也许可以,但让别人去的话,能当说客和郑阿宝一争高下?所以眼看郑阿宝跑得没影了,自己气得连连跺脚。前面山鸡看样子又是劝又是求,最后方秉生还是上了马车,山鸡气急败坏的驾着马车也前往城外张其结家了。

尽管马车被山鸡赶得飞一样,死命的压着后头追来的兄弟军火的马车,但方秉生在张其结那碉楼下跳下车的时候,人家家门口已经鞭炮齐鸣了。

郑阿宝、张其结并肩站在门口朝着惊呆了人群,连连作揖。

门口,郑阿宝恬不知耻的搂着张其结肩膀,朝着下面不多的记者大吼:“我郑阿宝和张其结是好弟兄,现在我宽恕了他!他宽恕了我!互相宽恕!弟兄相爱!他又回来我们自由党了!你们赶紧写稿子,谁会骑马?一会骑我的马去,赶紧回城发电报啊,你们发了!”

方秉生握拳瞪眼想到:不能让他得逞——现在张其结身上的价值远不是40万了,这混蛋可能是皇帝开先例第一个以人类身份宽恕的凡人,这足够,不,肯定上宋国史书了!哪个党能得到他,都是个宝贝啊。

更况且假如得到他,民主党对自由党就是4对2,说不定能全员当议员,龙梅线自然就完蛋了;假如郑阿宝再次哄骗张其结,那么就是3对3,弄不好那该死的龙梅线真的可以起来,这不仅对民主党利益还是对宋右铁电都生死攸关了。

而拿到张其结,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对张其结一来就下过狠手,得罪了他;但是郑阿宝已经表现得比自己更毒辣:自己死命利用张其结、又自己公开杀马、自己要求废除张其结资格,搞得张其结身败名裂——这完全就是强权耍人玩。

所以方秉生看了一眼情况,推了推眼镜架,戴稳在鼻梁上,然后狂吼一声,以弱小的文人之躯,推开了围观众人,一路冲到张其结身边。

“张先生!你不要听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再骗你了!”方秉生指着郑阿宝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已经完全撕破脸了,不再顾念任何后果。

“你这个该死的四眼仔……..”郑阿宝当即就老虎一样皱了鼻子。但是瞥了一眼旁边的张其结,却立刻笑了起来。说道:“哎呀,我不应该骂人对吧?方弟兄。你来是什么个意思啊?”

“谁给你是弟兄!”方秉生怪叫道,接着一手拉住张其结胳膊,指着郑阿宝道:“张先生,自由党卑鄙无耻,把你当猴子耍!天下哪有这样做事的?这猪狗不如!恭喜你重获候选人身份,现在应该来我们党了,您这么有能力有气节有爱神的心,我们…我们…..我们让你做最前面的党员!让你做惠州议员总长!我们民主党捧着你!”

方秉生到现在也不知道议员具体算什么官,为了拉拢张其结。也满嘴放炮,生造了一个“议员总长”出来,这是为了对抗前两天自由党嘴里出来的什么“纪律总长督战队”玩意的。

“别听这瘪三的!不不不,别听方弟兄的!”郑阿宝一手拉住了张其结另一条胳膊,可怜巴巴的说道:“我们说得刚才多好,我们自由党都是你们长老会的,把我们自由党做成教会啊!”

“张先生,你再执迷不悟,就是第二次送自己入虎口了!”方秉生两手一起上。死命的把张其结朝自己身边拉,嘴里叫道:“入了我们民主党,别说长老会,我们连天主教都让你管!”

张其结有点被两马分尸的架势。他晃动着披肩发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把左右两边两个气喘吁吁的家伙给推开,整了下袍子。对方秉生说道:“方先生,对不起了。”

一听这话。方秉生如被雷劈了一样,而旁边的郑阿宝立刻得意洋洋起来。看起来要不是碍于张其结在旁边,他会立刻叉腰放声大笑。

“张先生,您这是何必呢?这个王八蛋利用你,非得当众让你身败名裂,也是他跑去衙门要大法官撤销你候选人资格的!你都快被他整得倾家荡产了,你非得重蹈覆辙吗?”方秉生急得满脸通红,手一抬指着碉楼叫道:“看看!你的厂子你的家都没有了!要不是郑阿宝这奸人,你至于沦落到这种田地吗?”

张其结笑了笑,无力的叹了口气说道:“钱财什么的,本来就不应该是我的。”

“听到没有?这才是真正悔改的基督徒!这才是陛下以人类身份宽恕的基督徒!”郑阿宝猴子一样跳到张其结身前,手轻轻拍着张其结胸口,像个奴才又像个卖黑奴的非洲商人那样朝方秉生炫耀一般咧嘴叫道。

张其结看了看自己身前跳跃的郑阿宝,对方秉生说道:“宝少爷是什么人,我非常清楚。但是,神宽恕我,陛下宽恕了我,王鱼家他们宽恕了我,我也要去宽恕别人。其实王鱼家他们已经把宝少爷对我的评价告诉我了,他说得对。他是神赐来试炼我的。”

试炼这个词其实就是受苦倒霉的意思,但是特指神给的倒霉。

方秉生立刻大叫起来:“张先生你已经悔改了,你连家产都送人了,你还要这条蛇试探你干嘛?你分得清这是试炼还是试探?”

试探和试炼在表现上差不多,反正你也不会开心,有受苦有倒霉也有金钱美女等各种诱惑,和试炼不同在于,这是魔鬼给的。

张其结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既然宝少爷可以让王鱼家重归自由党,帮他打造新的消灭自由的自由党,这也是我所愿的。我们长老会弟兄相爱,为了大家,我愿意也希望重新回到自由党,和王鱼家、范林辉在这件事上齐心合力的塑造新的自由党。毕竟人都是罪人,宝少爷也是,大家都是,所以需要我们基督徒做光做盐防止腐败,我要做个新人,自由党也要重回正路。”

“太好了!说得太好了!”郑阿宝饱含热泪啪啪的鼓掌,随后立刻转身叉腰颐指气使的指着周围的人大叫:“记者记下来没有?”

接着他看着无话可说、失魂落魄的方秉生,在张其结没看见的死角里,对着方秉生又是手指做枪,阴笑着嘴里无声的“piu”的一个口型,“一枪”打在这家伙胸口上。

方秉生和来报喜的车队擦肩而过,行驶过满城人老鼠一般乱窜、空气里全都是“张其结”喊声的龙川县城街道,灰头土脸的进了火车站,陆站长急吼吼的跑过来报告道:“方总,您快去吧!易成先生到了!”(未完待续。)

259 潜袭

“可算回来了!希望这家伙能有本事帮忙!”满心挂念着龙梅线的事,方秉生肚里大叫,从车厢里直接跳到地上,就往火车站主楼跑。

但是陆站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方秉生的胳膊,说道:“易成先生不在楼里。”

“不在楼里?”方秉生愣了。

陆站长指着西南方向岔轨说道:“他在2号轨道上的贵宾包车里等您。让您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贵宾包车?”方秉生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跟着陆站长穿过主楼,一路跑进月台区,就看到一节漆成红色的车厢已经从车列上断开,孤零零的停靠在岔线上,那就是易成所在的地方。

“这家伙失心疯了?搞得这么隆重?!尼玛和大臣过境视察一样!我还要铺红地毯迎接他下车不成?”方秉生肚里大叫,但脚下还是飞奔过去,顺着挂着白纱窗帘的车窗,一路到了车门。

山鸡也想跟上去,但是陆站长苦笑着拦住了他,说道:“易成先生特别嘱咐的,只让……”

“呸!我擦!鸦片佬这么嚣张?尼玛,我们宋右铁电成了他跟班了?”山鸡停下脚步,看着方秉生的身影消失在车门里,狠狠的吐了口痰,大骂了几句,但还是没敢跟进去。虽然洋药行会这样干有点过分,然而毕竟不好得罪,忍就忍了。

方秉生进了包车车厢,立刻一股温热裹挟着烟草味道的空气包裹了他,那感觉简直是抱着一箱烟叶跳进沼泽的感觉。又闷又热又难受,他忍不住干咳了几声。拉着墙壁上的把手,转身进了小门。抬眼一看,坐在沙发上的易成正笑着看他,神态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和印象中那个低调的钟家良军师一样。

“唉,易先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这一套?车里不闷吗?”方秉生肚里大叫,但看到易成那张脸,心里的不满少了很多,立刻冲上去如同亲人重逢般大叫:“哎呀!我的易先生。盼星星盼月亮,您可回来主持大局了!”

易成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指着吧台里一个人说道:“怎么?没看见?”

吧台里有个穿吊带裤的家伙在忙活,方秉生进来的时候全副心思都放在易成身上,压根没在乎这个貌似仆役的人,此刻顺着易成的手指抬头一看,差点没一屁股坐在车厢地上,惊叫道:“啊???老大!!!!您……..您亲自来了?”

吧台里的宋右铁电老大翁建光身穿西洋裤子、白衬衣。肩膀上挂着两条吊带;衬衣上面敞着怀,露出胸毛下的各种纹身,袖子卷到肘部,嘴上乱蓬蓬的胡子。加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倒像个俄罗斯打手了。

听方秉生叫他,翁建光把手里的白毛巾扔在吧台上。端着一杯自己调制的洋酒从吧台后转了出来,看着方秉生满脸又惊又喜的表情。他却没一分喜色,却指着方秉生鼻子大吼道:“你这个废物!垃圾!看看你他|妈|的在龙川都干了什么?!老子白给你那么多钱!雇一个猴子穿上你这套人皮都能干得比你好!操|你|妈|的!要不是易先生在这里。我把你抽死………”

说罢还当真挥起手掌,作势欲抽耳光,面前的方秉生只能又恐惧又冤屈的缩了身子,这时后面的易成的声音响起:“哎呀,翁先生,方先生做得很不错,这龙梅线也不是他的责任。”

彷佛教训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的时候,恰有客人在场,翁建光叹了口气,放下手臂,但一脸不甘心的样子指着方秉生鼻子再次大骂一句:“废物!!!”,然后转身和易成并肩坐在一起,仰头把杯子里的洋酒倒进嘴里一大半,然后咯吱咯吱的咬碎了口里的冰块。

在易成的手势指引下,方秉生怯怯的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小沙发上,两膝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刚坐定就急急叫道:“老大、易先生,陛下竟然亲自恢复了张其结候选人资格,现在自由党又是三马……..”

“我们知道了。”易成点头说道。

“蠢货,你在龙川消息还不如我们灵通!”翁拳光大吼道:“还得让老子亲自来一趟!”

“你们知道了?你们怎么知道的?一个小时前,我才去衙门听了圣训啊…….”方秉生直接漠视了老大不讲理的辱骂,“这个孙子就是这样”——方秉生经常被骂得狗血淋头,唯唯诺诺,但在离开办公室后总这么想,习惯了。

易成笑道:“今天那圣旨有说法,叫做《神皇宣示上帝面前人类平等之旨》,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信号弹式圣旨,总体是为了《宪法》做准备,神皇自己退了一步,挑明自己在某些领域算人类,和你我平等,这样他自己在某些领域也低于宪法。这么重要的一个东西,那怎么可能没有风声。事实上,从周日朝廷接到张其结散财悔改的急电开始,陛下就召集了神学、法学顾问和相关大臣、报业大亨,探讨此旨是否合宜以此事放出,以及如何拟定。陛下不想放过龙川选举这个最热最大的喇叭,现在什么事放进选举,都可以让万民注意和思量。但这样必须快,时间仓促,难免不能周全。陛下说:‘张其结没多少保鲜期,过了选举一文不值,圣旨也没力量’。所以前天各路人马就开始商议,差不多连续讨论了一天两夜,我们早晨来的时候,据说还在讨论。结果圣旨比我们先到几个小时。”

“老翁,你的铁路还是没有电报快啊。”说到这里,易成轻松的转身调侃翁建光。

后者很郁闷的摇了摇头,看起来心事重重没心思笑。

“那您应该通知我啊,我立刻去收揽张其结!对了。郑阿宝貌似也不知道啊。”方秉生惊叫道。

易成瞥了一眼翁建光,笑了起来。说道:“讨论是绝密的,我们的关系昨晚才通知我们。我们也不敢确认一定发。万一他圣旨不发,你把张其结捡起来了,这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吗?你能像皇帝一样宽恕他吗?所以这不,我和老翁直接过来了吗。”

“那老大您这次也坐镇指挥?好好好,我们民主党必胜了,我马上找人给您收拾房间行礼!”方秉生一脸惊喜的表情。

但是翁建光喝光了那杯酒,说道:“谁尼玛有空呆在这鬼地方?!要不是你无能,我就不应该过来!你这混账知道京城狂风暴雨,我一刻都不能离开吗?都是你这废物害的!”

易成笑了起来。冲掉了翁建光大骂手下造成的戾气和尴尬,替翁建光给方秉生解释了:“我留下。老翁说完事情就立刻回京。他脚都不会踩龙川地面。”

“京城出了什么事了?我看易成先生在京城滞留也很久啊,龙川选举离不开您啊。”方秉生耐心的问道。

易成大体把铁河跃进构想说了一下,方秉生目瞪口呆,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自由党突然开创集资铁路龙梅线这事情,原来根子在京城呢!

翁建光这时候已经把着易成胳膊笑着巴结了:“易先生,你看咱们洋药行会和宋右铁电都是一家人,选举时候也站在一个党,就好像一列火车那样。你们是车头,我们是车斗,就以跟着你们为你们运东西为荣!这事,你们一定得帮忙。咱们谁跟谁啊?亲兄弟也没咱们两家亲啊。”

“当然帮忙。钟先生不一直在京城替你们周旋吗?我来龙川就是要在选举中挫自由党威风,他们一败,龙梅线也不一定能成。”易成眯缝着眼笑眯眯的答道。

翁建光没有吭声。而是看着易成眼睛;易成笑眯眯的和他对视,显示自己没有别的想法。

两人当然都各怀鬼胎。

翁建光靠上了徐穿越这棵大树。有意踢开钟家良,独吞这块大馅饼;怎料陆军强势介入。随后宋德凌内应,和徐穿越斗得旗鼓相当。

这个时候,翁建光又想起钟家良来了:这家伙虽然无官无爵,但影响力很大,是皇帝的一个钱袋子、和洋人关系很好、和外交部一批文官铁哥们、和海军关系也不错,完全可以当成陆军、工部角力的第三方势力。

翁建光向来在吃饭的时候,秉行:“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言;在打群架的时候,自然想起“一个好汉三个帮”的谚语来了。

但是钟家良在翁建光眼里有点搪塞,他没说不帮忙,但是翁建光和徐穿越听说钟家良最近忙的事是帮海军促成宋安和亲,后来他貌似把外交部的萧祖业和秦连生都拉进来了,外交部上蹿下跳的想和亲,心没在铁路这事上。

关于铁河跃进,在陆军要求民间自营集资介入和工部想一家垄断这两个激烈交锋的观点之外,这小子提出了另一个思路,意思是:朝廷不管怎么收税找钱,以海宋的财政和融资能力,拿出一个亿的白银来都是很困难的,七八年是财政好收成的前提下,弄不好十多年都有可能;那么何必着急吵呢?不如就先敲定最关键的江西赣州至南昌这条主干线谁来建设;钱也可以少预算点,仅仅412公里,工程款1600万两白银足矣。一点点修就可以嘛。

这有点和稀泥的意思,但即便翁建光也挑不出毛病来,但心里就不痛快,好像两家打得你死我活,自己找个帮手来,结果他拿着砍刀在旁边劝架,这腻歪人啊。

钟家良搪塞自己,翁建光理解他搪塞的意思就是想借机拿自己一下,勒索更大的好处。这他当然不想给,假如徐穿越意思得逞,他翁建光很快就会成为帝国商界最有势力的人,想当首富就当首富,想当工部铁路司司长就当司长,这多爽。

所以翁建光现在也拖着钟家良,就是不松口给你多少好处,想看看能不能以自己的不要脸撺掇这第三方势力白白的替自己种树浇水给桃子吃。

而易成看着翁建光眯眼微笑,肚里却大骂:“你小子把我们当凯子啊!”

钟家良就是没想帮忙,而且还打算强势侵入割走一大块肉。

所以他特别热衷于安南和亲,这事隐蔽性极强,其他两方都没看出第三方的真实用意来。因为第三方压根就不需要把内幕说给过多的人知道,只是让中层和下层手下知道我们要促成和亲而已。关于铁河计划的侵入,最高层几个人知道足矣,因为和亲是好事。

谁不知道当媒人是好事啊?给皇室当媒人那就是邀宠、固宠、挽宠呗,始作俑者海军罗前捷那套心思,整个海宋权贵圈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但没人能想到他们丫的竟然是打算把皇子公主卖了来利用铁河跃进赚钱!

皇帝不能卖,那是自己团伙的头,卖了他,大家就散伙了;但是皇子公主什么的,只要自己能赚钱,那就直接扔出去和安南猴子和亲好了;反正他们总得结婚啊。

因此一拍即合,钟家良和海军结盟,又把老伙计萧祖业拉进来了,萧祖业一进来就更好办了,他手下处于安南外交上关键位置的秦连生立刻屁颠屁颠的合流了。

为了搅混水、争取时间和空间,钟家良甚至抛出了老掉牙的“分段论”,没有对皇帝大跃进计划不满,只是说你们吵什么啊,还没钱呢就吵分钱?先讨论最关键的好不好。

他如果得逞,这块一亿乃至两亿的大馅饼,其他两方撑破天拿走一小块,然后他们准备好了,再冲进来分掉剩下的大头——这一招也很毒很贱,其他两方也是没看出来,以为他们在和稀泥,谁能想到他们是打算拿卖掉皇子公主们当枪用,正霍霍的磨刀呢;

连皇帝都没看出来,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以担心皇太子年龄大了需要婚配的借口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呢。

但是钟家良还要兼顾选举,因此易成和翁建光今天同时到了龙川。

易成还是要指挥最后的冲刺,而翁建光主要就是为了看看能不能战术层面阻止郑阿宝一下,自由党要是失败或者丢脸,对钟家良和翁建光都有利,这点倒是共同利益。

扭头看向手下,翁建光问方秉生,语气终于恢复正常了:“小方,你有没有什么点子对付自由党?”

“现在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除非拼钱,送彩票,但对方也不缺钱。现在张其结又来个皇保宽恕,我…我…我….”方秉生结结巴巴了半天,始终找不到替换“无计可施”还显得自己很霸气很有信心的词句来。

翁建光无奈的叹了口气,易成突然问道:“那个潘近星潘先生最近在干嘛?”

方秉生怔了一下抬头说道:“他能干嘛?据说每天喜得嘴都合不上,现在和张其结一起暂时住在城外的碉楼,或者进城去衙门、治安局等地方办各种转赠手续。”

易成想了一会,扭头对翁建光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说不定可以一下灭掉张其结和自由党的声威。”

“什么?你说说!”翁建光和方秉生同时大叫起来。(未完待续。)

260 加密

看着宋右铁电两位急切的目光,易成显得犹豫了一下,突然失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小口,说道:“不好,不好,这法子不好。人家自由党都要以神立党了,郑阿宝开除自己的马,可是落了个好名声呢,你看人家宋德凌大臣据说为了此事激动的拍桌子,把手都拍红了,陛下也微笑赞许。关于严肃党纪、以神立党这事,我们民主党必须跟进,这个法子太毒,不符合基督徒的做法。”

翁建光一把揪住了易成的手臂,让对方手里捏着的酒杯撒了一片的酒出去,翁建光厉声吼道:“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管鸟基督徒不基督徒的?大不了我事后捐建几个教堂出去!”

接着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尴尬的把手拿开,立刻又满脸堆笑小厮一样眉花眼笑的凑了上去,柔声问道:“易先生,知道您是洋药行会的智多星、帝国商界第一白扇,您就说说嘛,我们集思广益,说不定这个法子不行,还有别的呢?”

易成扭头微笑了一下,把杯子放下,左手伸向自己胸口口袋要去抽白手绢,但方秉生眼明手快,已经拿着自己的手绢替易成右手擦拭溅上去的酒水了。

看着主仆二人这么殷勤期待的样子,易成做了个不忍心和勉为其难的表情,说道:“那好吧,我就说说。但是我要声明一点:我仅仅是说一种可能,我真心没想去做过,我也没有权限做这个事。钟家良先生不会同意的。”

“好好好,您赶紧说吧。”翁拳光和方秉生同时头点得如鸡啄米。肚里却全恨不得一脚踢死易成这个混账:都什么时候了,你丫还卖关子!

易成张口欲说。但又闭了嘴,扭头看了看,彷佛这不是密闭的车厢而是人来人往的饭店一样,甚至于站起来身掀开窗帘朝外看了看,最后才打手势让两人头凑过来,三人头碰头了,易成才用最小声开口说话:

“张其结要转赠的资产高达40万,这是一笔大钱,任何手续都需要时间。更何况这种巨额资产呢?它还包括地产!潘近星是清国人,这种跨国转赠必须外交部、海关等部门过来核查,防范跨国犯罪和资产流出,假如不是他们名声大噪,能不能成功转赠都不一定呢。这样一来日期更长。假如在转赠过程中,受赠人潘近星意外身亡,那么钱还是张其结的。假如潘近星是暴卒或者横死,那么受益人是谁?那些愚蠢的老百姓会以为谁干的?”

说罢,易成立刻坐直身体。急吼吼的拿酒喝了一口,彷佛刚才说的不是话,而是吐出了一股火焰那样。

而旁边听着的翁建光和方秉生都惊呆了:这个是要出人命的!果然够毒!

易成斜眼看了一眼那主仆二人,如同在诱惑般继续说道:“假如出了这事。若是拿不住嫌犯,张其结名声怎么也扶不起来了,大家总是有些怀疑。那么这就是朝陛下叫板了。说明陛下看错人了!这责任不可能陛下来背,只能郑阿宝被朝廷当替罪羊。现在不是陆军和宋德凌大人言必称自由党言必称民意吗?假如自由党臭了。他们好意思说民意什么玩意的吗?还没吵架,自己气势就弱了三分呢。”

接着他急急的摆手表示否认道:“两位。我们民主党绝不干这事!龙川选票分布我们早就大体计算过了,我们已经差不多赢了,三马在手,最少两马得中,不丢人,还有功。而且我们和铁路没有关系,自由党搞龙梅线,说句你不爱听的,这个我们还是认为要缓缓的来,先修主干赣昌线就可以了。至于龙梅线,这玩意,一条支线,修就修去吧,没多长。”

“不能让他们修,这口子一开就是个先例!我们大局就被破了!有一条,就会有其他上马!”翁建光明知对方知根知底,但还是无奈的解释了一番,真的很无奈。

易成立刻把话题拉了回来,再次喝了一小口冰酒,笑道:“刚刚那个就是个创意,你们听听就行,不要往心里去。真不怕上帝报应,晚上回家祈祷潘近星莫名其妙横死吧。但是,我绝对不会做这种祷告,基督徒不可诅咒人,更何况是诅咒一个可怜的无辜的清国受害者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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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建光果然脚不沾地的,聊完,包厢就挂上另外一趟过路车,风驰电掣的回京城了。

易成也婉拒了接风宴,回火车站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叫来几个候选人依次问话,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方秉生陪着听完,也参与了讨论,但大家暂时都没啥主意可以改变势力对比,因为现在即便是逐人拉票都不好拉了,大家都定了要支持谁,况且还有短短的四五天,这场筋疲力尽的角逐就彻底结束了,大家都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

因此这场谈话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只有林留名转达了“间谍”齐云璐的情报,说范林辉是朝廷特工是官府探子,这个让易成倒抽一口凉气,但是问清了只是郑阿宝一面之辞,而且郑阿宝还说自己也是探子后,作为权贵圈中的一员,易成彻底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郑阿宝说话能信的话,老母猪都能上树!那是骗你们这群乡巴佬的!你们好好想想,就老范那副满身肥肉的模样可能飞檐走壁、两手开枪吗?他不怕踩塌屋顶摔死他啊!切!即便范林辉他真是探子,探子你也得投票才能当议员啊!”

最后大家无话,李猛说道:“现在大约是钱押好离手、闭着眼睛等掀开碗、看骰子点数的那刹那了,又期待又害怕。”这句话就是这场短暂讨论的唯一亮点,大家都笑了。易成也笑了。

回到办公室里,方秉生却发呆了。听着外面的鸟叫和火车轰鸣声,脑海里考虑得却完全是另外一档子事:

没想到京城朝廷因为铁路这西学肥肉内斗了起来。郑阿宝的后台是陆军和宋德凌,怪不得他敢直接自行集资搞龙梅线,而这一招真凶真狠,帝国并没有关于铁路建设的相关法律,因为早年这种西学全靠进口和科技引进,而且民间激烈反对,没有朝廷是做不了一根毛的。

但现在不是早年了,民间和其他大势力竟然也眼红宋右铁电用血汗堆砌起来的铁河了,都想插进来分肉。然而这个时候,从草根一跃成为大亨的宋右铁电发现没有什么法律和制度可以保护自己,就是靠朝廷的嘴皮子争论了。

从老大翁建光今天那副忧心忡忡的脸色和对易成的格外巴结上,就能知道,宋右铁电面对的敌人今日不再是刁民,而是可怕的怪兽。

以老大的性格和发家轨迹来看,这孙子也是不择手段的流氓,火车上易成那个歹毒的主意明显打动他了,虽然他当时没有说什么。难保不会实行。

而易成有点勾引宋右铁电的意思,或者说是,让宋右铁电动手,自己不脏手坐着等果子掉下来。

“这王八蛋!”

肚里骂了一句易成。方秉生有些紧张起来了:

假如要实施这个计划,那么肯定在龙川进行,这活儿跑不了自己!自己?搞个暗杀?这太难了!

以前弄死个刁民也好说。收买几个流氓地痞就行;

但是这种脏话不怕对手锄头多狠、枪法多准,怕的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以前那都是在荒郊野外啊。

这是县城,而且是举国瞩目的县城。在这里搞暗杀,难度不亚于在京城中心区手持砍刀追杀一个倒霉鬼。

假如这县城没有选举,和平常县城一般无二,要办事,一般也得包活给翁拳光这种货色。但是龙川堂现在已经被郑阿宝和欧杏孙整瘫痪了啊,别说杀人,你找个砍刀手都找不到了。

这么说,你得从外地调人,这也可以,但是你把他怎么安顿?宋右铁电虽然很多人来自龙川,但早都四海为家,有的发财了都搬家到京城去了,比如他和山鸡。这样一来,龙川对于自己就是个驻扎小城,和宋右铁电的大部分员工境遇一样,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安顿刀手或者枪手?

而且假如失手,或者杀手被逮住,供认出自己,那就是通天灭族的大罪啊!

这尼玛是杀人栽赃一个刚被皇帝“表扬”的家伙啊——这会引起天威大怒的。

越想越害怕,方秉生两手捂住脑袋,肚里叫道:“孔圣人啊、关帝老爷啊、方家祖宗啊,保佑我啊,最好别做这事。安全的过了这几天等选举结束我给你们上香!哦,还有耶稣,我天天去你家教堂坐着,也看了圣经,家里还买了十字架,很贵的,纯银的!你也得保佑我啊!我给你捐钱!绝对还愿!!!”

就在这时,陆站长手捏一叠电报纸兴冲冲的进来,对着方秉生问好之后,坐在自己的小办公桌后,就勤快翻检起那叠东西来了。

听对方咦了一声,方秉生抬起头,只见陆站长拿着一张纸,有点惊讶的样子。

“小陆,怎么了?”方秉生问道。

陆站长赶紧笑着回话道:“方总,我刚从易先生那边回来,他让我转发一些电文给钟先生,我本来要给他编码;没想到他自己编好了。这倒省事了。”

方秉生走过去,看陆站长手里的电报纸上全是四个一组的数字,直接可以发送。但是方秉生却皱起了眉头:以前易成是给他们文字电报的,这样一来,他朝钟家良发送了什么,宋右铁电一目了然,怎么回来之后,连文字都不给看了。

“小陆,你看看能解码吗?”陆站长应了一声,抄起手边的编码本对照起数字组来了,但看了几个就合上本子说道:“他加密了,数字组不直接对应汉字,这我解不了。”

方秉生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数字,肚里叫道:“易成和老大还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一般黑!老大那孙子临走前让我探查洋药行会关于铁河的真实想法,特别声明注意他和钟家良的来往电报,每封都要检查,看有没有玄机。结果易成这王八,干净利落的加密了!哈!有意思!”(未完待续。)

271 公知木偶与坦白去死

在易成下车和巴结他的山鸡亲热的握手寒暄、车上秘密前来的翁建光给方秉生面授机宜的时间点上,“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里,也在紧锣密鼓的召开着一场小型会议。

这间小型会议室里,天花板上被水力驱动的自动风扇唰唰的转动,送来一阵阵凉风,这要感恩皇帝陛下的远见:在设计皇宫的时候就要求西方工程师在某些重要房间内置机械传动装置驱动风扇,现在已经成了权贵新修宅子的梦想配置,但是因为太贵太复杂,一般只敢在客厅里搞一个这种东西,不是为了吹,而是因为太拉风了,太惊人了,据说可以吓得清国大使等清宋各类乡巴佬魂不附体,以为是神迹;

既然非常场面,绝对的帝王排场,有本事一定要安,然而这种人家夏天不见得会启动这玩意,因为蒸汽机要咕咕的冒烟抽水,这烧钱啊;而即便在冬天,有客人来,却反而会启动自动风扇炫耀,家里其他地方还是靠蒲扇。

因此大部分人即便能安起,也是为了炫耀自己有钱有本事,不像皇帝,他真心是为了在炎热的广东享受凉风,所以这个风扇在合宜时刻合宜场合转起,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很舒服,然而也有一个人还是汗流满面,时不时的偷眼去看自己右边。

现在的自动风扇下,黄袍皇帝高坐长桌尽头,抽着雪茄,两个戎装皇子军姿坐得笔直,分列左右旁听;皇帝右手边长桌坐着五六个官吏:以宋德凌大人为首,坐在中间。皇报主编等人依次围着他坐开;而他们对面,皇帝桌子左手边中间就孤零零的坐着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黑瘦男子。

宋德凌在对他不停的说话问话。而孤零零的他唯唯诺诺,时不时的紧张反问、诉苦几句。间隙里还偷眼看看较少机会近距离看到的皇子。

这副情景看起来,那留着分头马尾辫的男子简直如被审讯的犯人那般坐立不安。

宋德凌今天戴着一副近视镜,从自己面前一堆纸张上拿起一张看了看,接着他把这张纸递给对面的那“犯人”,摘下眼镜笑道:

“李明昌先生,事情就是这样。这就是我们朝廷关于这事的报道要求和口径,也就是《纲领》,希望你照此写稿发稿,多写多发。如果需要。骂谁都可以,包括我和大理寺。陛下希望再掀起一场报业大辩论,然后由中立的皇报一剑封喉。”

对面那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海京纪闻》的老板兼主编李明昌,笔名:“穷济先生”。说他名震天下并不夸张:在海宋,他的报纸是民间第一大报,销量仅次于《皇报》;而且他的报纸,清国人也爱看,在各个清国通商口岸都可以看到,湖南和内陆有的城市也有。当然不是即时新闻。清国打死也不会让宋国报纸在清国发刊,所以他的报纸是作为“书籍类”“出口”到清国的,有些城市还算是走私。

这么成功的报纸当然不可能仅仅是时政性强和文笔好,宋国人和清国人都称赞这报纸有气节。

“气节”就是《海京纪闻》最大最独特的卖点。

对于清国人。很多儒生(愚民不识字、识字的都是精英)夸奖“穷济先生”有气节,大家都知道“穷济先生”早年当过广州义勇军、湘军,和红巾贼、洋枪妖兵血战过。腿都被打瘸了,但其人就是不服不降。就是在宋妖心脏里坚持斗争,是绝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大清天字号忠臣;这份报纸揭露了宋国上上下下的无数黑暗和污秽。放在大清朝这么干,早把这人凌迟了,全家都得族灭;大约是因为赵三桂和他的爪牙都是粗人,不识文中妙意,看不懂曲笔和春秋笔法,所以任由穷济先生拐弯抹角的奚落,真是大长了儒家的脸;

对于宋国人,《海京纪闻》基督教色彩很淡,很多老思想的人受不了洋教,所以加倍喜爱这带着浓浓儒家风格和精神的报纸;而且其他人也都认为“穷济先生”这人太有气节了:他是唯一敢指着宰相宦助国鼻子大骂的报业精英,除了不骂皇帝,什么官员也不放在眼里,想骂谁就骂谁,想吐槽什么就吐槽什么,天天就大骂或者调侃朝廷,以揭露某些贪官污吏、某地民风败坏为乐——这样的报纸能不买吗?

但是今日大名鼎鼎的“穷济先生”来到了他屡次痛骂对象的老巢,面对自己在文章里也指着鼻子骂过的宋德凌,却唯唯诺诺的像个犯人。

而高坐在上的皇帝更是眼睛都不抬他,他斜着身子坐,抽着雪茄,眼睛就是看着墙壁上的自己肖像画,彷佛自己不过是和宋德凌、李明昌拼桌子的路人,他们谈什么都和自己无关;又或者李明昌就是只没烦扰自己的苍蝇,不值得正眼看一眼,又或者是被拉来参见事不关己的会议。

两位皇子反而都很认真,全饶有兴趣的不停打量这位大名人李明昌。

想快速阅读宋德凌递过来的纲领,但是余光里两位尊贵皇子的注视,让李明昌如作弊的学生看老师那样更加紧张,汗珠子都是滚下来的,捏着稿件的手都在哆嗦。

看了足足五分钟,李明昌放下纲领,带着陪笑的表情先对上座压根没看他的皇帝微微点头躬身,又对着皇太子点头躬身、最后对着皇次子点头躬身,这才转头对着宋德凌一脸苦笑着哀求道:

“宋大人,我个人是仰慕敬佩陛下宽恕张其结其罪到了极点,内心激昂无比,恨不得对吾皇三鞠躬、五体投地膜拜。这事简直是我们大宋的无上光荣!可是,你们希望在这事上我和朝廷唱对台戏?这,这会影响我们报纸的声誉;以前报社就被莫名其妙的砖头砸过,我国神圣化进程势不可挡。这种事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有的当事人都拒绝我们记者的采访………”李明昌抽出手绢擦了擦汗,再次咧开嘴陪笑道:

“而且。您让我以儒家规范来骂张其结是个伪君子是败类完全不能宽恕,这个……这个……..其实,我虽然没有洗礼、不上教堂、因为年轻无知娶了几个小妾甩不掉,但我完全就是个编外的基督徒啊,身在红尘心在神呢!陛下和耶稣知道我一颗赤胆忠心!吾皇以人类身份宽恕人类,太符合圣经了,太伟大啊,吾皇简直是绝对的圣徒!是耶稣第十三门徒!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大叫哈利路亚啊!再说他张其结本来就是我们自由党的候选人啊!我们自由党是绝对的以神立党的基督教组织,我刚在报纸上夸了小宝。不,郑慕圣那人,现在又骂张其结,万一郑慕圣把张其结再收回党内,这我自己抽自己脸了!读者会翻天的!”

宋德凌瞥了一眼毫不在意的皇帝,对李明昌笑道:“老李,你什么时候加入自由党了?报业要中立,你加入自由党,你民主党读者怎么办?这事你都没掂量清楚?”

完全一副老熟人老朋友的口吻。

李明昌叹了口气。挠了挠头皮,诉苦道:“我当然倾向自由党,读者也知道啊。我叔叔周开源,他本身就是自由党三巨头之一。我胳膊肘往外拐?这也不符合亲亲相隐的儒家教条,儒家读者会看出来的。”

“老李,你热晕了?胳膊肘往外拐、六亲不认只认理。不就是你报纸的定位吗?!告诉你,让你写让你发。你就去写去发!什么儒家?都是愚民!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因为他们崇拜你了,就压根不会思考!没有人能看出咱们的伎俩。”宋德凌有些不耐烦起来。

李明昌虽然脸色很苦瓜。但看起来这次还想讨价还价,他对着宋德凌伸开手,手心朝上,有点像乞丐的姿势,说道:“宋大人,我发了,最后还不得是被皇报雄文抽脸?构陷龙川李医生的那个女嫌犯王秀珠,我已经在报纸上呼吁自首坦白悔改之人要减刑免死了,这肯定要被抽脸,一群基督教报纸已经对我群起攻之了,对吧?选举对我们报业是天大的事,我两次被抽脸吗?会影响销量的!我销量下去了,有个内怀不臣之心的宵小之徒上来怎么办?对咱们大宋不利啊。”

宋德凌愣了一下,还想说话,但上座的皇帝终于正过身子来,他微笑了一下,两个极有眼色的人立刻同时住嘴,辩论消失了。

看着安静的等着他说话宋李两人,皇帝再次咧嘴,展开了类似豺狼的露齿微笑,然后看着李明昌道:“李爱卿啊,你是朕内定的公共知识分子和意见领袖,朕御赐你给朝廷唱反调的权利,朕不会忘记你的忠诚的。所以不要怕,好好去做,亏待不了你。”

李明昌愣了好一会,站起身来,推开椅子,对着皇帝深深一鞠躬,在太阳穴对着桌面的时候,才对地大叫道:“谢吾皇训诲!小民李明昌定当完成圣君嘱托!万死不辞!”

看了一眼李明昌的脑后头发,皇帝转头看了看其他人,说道:“那这事就算敲定了。你们没事就退下吧。”

宋德凌说了句:“再次提醒各位:此次会议等级为绝密。泄密国法不容。散会!”说完,官吏和非官吏纷纷起身对皇室鞠躬行礼,然后收拾起桌面的材料,快速而静默的退出了会议室。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头顶风扇卡啦卡啦的转动声了。

会议室没人了,皇太子笑道:“哎呀,我一直以为李明昌先生真的是不喜欢我们呢,是拿命来嘲讽揭露各种怪现状和贪官污吏,没想到也是爹的人啊。”

“这太让人失望了,我今天来的时候,还琢磨名震天下的穷济先生会不会指着爹的鼻子大骂呢,原来也是卑躬屈膝的,看起来还紧张坏了,老偷眼看大哥呢。”皇次子微笑道。

赵阔哈哈大笑起来,用拳头捅了捅二儿子的肩窝,叫道:“真心写文章反对我、真有本事、真恨我的人都在牢里或者在地狱里,我还能让他们活着见我的脸?”接着不屑的说道:“台前敢和我唱反调的都是我养着的。李明昌他也不过是我一条狗而已。”

听到这个说法,皇次子不安的扭动了身体。说道:“爹,这样说有点侮辱人了。他文章挺好的。”

看着自己接受了一些基督教文明的儿子。赵阔点了点头,没有坚持自己侮辱之词,而是解释道:“这个李明昌年轻气盛的时候,我以为他确实有点气节,《华人和狗不得入内》的污蔑我朝之文就是他做出来的。我觉的这是个人才,就招揽了一下,没想到一见面,他立刻就对我三跪九叩,我不过说句:‘爱卿。朕很欣赏你的报道’,我是客气,其实我琢磨着要是这家伙是个刺头怎么弄死他又不伤周开源和我的感情来着,毕竟周开源那死胖子是我扶持起来,弄死再开一个纺织厂大亨,麻烦!但是没想到他就立刻嚎啕大哭了,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大喊我是纳谏如流的千古明君。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小子丫的完全是想靠骂我引起我的注意啊,和尼玛我小学男女同桌一样,咳咳…………反正他就是想我注意他,看重他。给他根骨头,这我们还不‘干柴烈火’一拍即合吗?从此之后,嗯。你们看到了,和朝廷唱反调的《海京纪闻》变成了社会各阶层的另一份《皇报》。

现在看来连你们都被骗了。这也难怪,李明昌一伙总是有意无意的暗示那群愚民:我和高官在迫|害他们。这是我授意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个受敌人迫|害的人总是朋友”,愚民很蠢,总这么想!所以这招一出,李明昌妥妥的一杆时政界意见领袖大旗!老爹我聪明吧?”

“这是为什么呢?让他自己唱反调不就行了?何必要招揽他?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模样,我心里那个穷济先生的伟岸形象彻底倒塌了。”皇太子也问道。

赵阔冷笑一声说道:“任何权力都有反对者,我们位居至高之位,和下面距离太远。眼里看到的都是官吏们伪造的盛世、耳中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真正的民意很难及时得到。我可不想等很多愚民揭竿而起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有这么多白痴恨我!这种时候,那些逢迎我们的官吏会摇身一变,利用手里的权势成为愚民的领袖和大臣,乃至于革命军统领,都娘的是带路党!这种事我可不喜欢!

所以我希望耳中有不同的声音,有人给我展示一点真实的底层情况,顺路抽打一下权贵。

但是我也不能由着他们骂我!

要知道,在我得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只有我和区区几千士兵算基督徒,其他人都是儒家佛教的愚民,我们就像一滴油滴进了大海!而儒家佛教一贯的作风就是欺软怕硬,你要由着他们来,他们就敢骑到你头上,会用造谣、污蔑、胡说八道把你说得像个鬼去欺骗愚民!现在清国人都相信我是玩小男孩的萝卜将军,就是这伙败类人渣儒家佛教文人搞出来的!

但是要对付儒家等传统文化,也很简单,这信仰只爱钱十分怕死,追求的不超过一只野生猴子的欲望范围。所以不要用舌头和尊重,用刀子——千万别把他们当人看。刀子一亮,砍几个人头,心情好,割个首级上的耳朵放在嘴里嚼嚼,那么立刻就能跪一地的人!全娘的高呼你是圣君,连史书都替你到处篡改造谣说谎,鼓吹你是大盛世的千古明君,满清盛世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然而我虽然知道如何用儒家统治用佛教奴化,但我却不能这么来。”

说到这里,赵阔幽幽的叹了口气,指着玻璃窗说道:“二十年后,一直到1970年,百年间到处是各个皇族的断头铡,没有几个皇族可以坚持到百年,大家全死了。唯一成功延续的就是英国和北欧这几个新教国家。所以儒家统治虽然我很想用,但不行,否则1900年都不一定能撑到:我引入了基督教的德赛孙子,而一群骨子里还是儒家的猴子却会把这两个孙子推上神坛叫爹,在旗子绣上德赛先生的新神灵,大喊:‘爷不是猴子,爷只要有德赛什么玩意就能过人的生活!现在我们蹲在猴山里都是赵阔这人渣害的!’把所有罪孽都推给我们。然后把我们当替罪羊杀死。

但尼玛,我们是白死!

他们既搞不定赛孙子。也产生不了德孙子,还会不停的建猴山、拆猴山、建猴山。因为德赛孙子是基督徒特有的儿子。而它们压根就不是基督徒而是猴子,猴子偷件人的衣服就能当人啊,这群傻|逼!这对于替罪羊太冤了!!!

然而猴子总要过得凄惨,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野兽,不是人怎么过人的生活?所以它们发明了找替罪羊泄愤的文化;若要摆脱替罪羊的噩运,必须化猴为人,反正在基督文化里,即便搞不好,皇帝们还有逃生活命的机会。不至于莫名其妙的被妖怪一般围上来的猴子撕得粉碎,你连个辩论的机会都找不到。

此外远东地区还有其他宗教信仰对我虎视眈眈,比如神道教,我说过了,这也是个混账玩意,嗜杀不讲理,总归是挨鸡蛋的货。但不管它不行,我不动他他都会来动我,所以最起码必须有同样不怕死勇于献身的士兵文化。

因此。我不得不用基督教进行神圣化,进行灵魂级别的净化升级。唉,千年以来,独我一人啊!啥经验都没有。我没法啊!”

“真的吗?”两个皇子都瞪大了眼睛。

看着自己儿子,赵阔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这是神给我的预言。所以你们俩没必要争权夺利。因为弄不好,世界上大部分皇族都要灰飞烟灭。你们杀了兄弟,争来了皇冠。但谁会喊你们为陛下呢?”

“不不不……”两个皇子都立刻挥手表示自己绝不会,他们和中国传统皇室不同,传统皇室都是嫔妃很多,皇子们往往是同父异母,因而彼此感情就疏远,加上母亲的撺掇,都看彼此为仇敌,和个满清大家庭经常闹分家打架斗殴是一样的;而赵阔的儿子是一母所生,家庭教养,关系很好。

但赵阔制止了他们,这种事不到发生谁会知道呢,他继续说道:

“我不用儒家,要用基督进行神圣化,所以我也不会完全钳制他们的声音,只要你不是煽动造我的反你可以说;但我刚才说过了,我不能由着他们说,因为他们是传统文化下一群无法无天、毫无诚意、里外不一的猴子,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没有皮鞭管着、说高兴了、责任全推到我头上、最后还是造反,我还被抹黑栽赃当替罪羊;因而我得在他们脖子上挂条狗绳。”

赵阔捏了个响指,奸笑一声,说道:“所以我造了很多李明昌这种傀儡。他们是经常反对、奚落朝廷,这样一来,对我不满的人就以为看到了灯塔,群集过去,但是他们其实是我的人!他们骂什么、怎么骂都有章法和等级,小事和官员上我由着他们自己随便骂,就替我做风闻奏事、不拿我工资的无冕谏臣,但在大事上都是我们授意的!他们是小骂帮大忙,和我们协同作战,归根结底还是为我的文化渗透和替换服务!而且我还能通过他们掌握社会的不满、民心的倾向和敌人的动向,比如前几年那个儒生设立耶稣孔老二一体祭拜邪教的事,其实就是他们找了李明昌,以为李明昌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可是却想不到李明昌转头就给我们告密了,一个骨干都没跑得了。那么,不管你支持《皇报》还是支持《海京纪闻》,乃至于视彼此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其实都是在我手心里蹦跶!”

“原来李明昌他是个小人,是个骗子啊!”皇次子忍不住大叫起来。

“不要这么生气,人都是罪人,都是小人。没有君子,谁说自己或者别人是君子,那就是想造神!一个想给自己造神的人不会是好东西。”赵阔不满的反驳自己孩子道:“至于骗子,没有对神坚定信仰和敬畏的知识分子可谓都是或多或少的骗子,不要相信,要用名利操控他们。这很容易,他们给自己造神就是为了名利和多日几个女人。”

“那坚定的基督徒知识分子怎么办?比如我的那些家庭教师?”太子非常感兴趣的问道。

赵阔大笑起来:“更好办,他们表里如一,假话少。好操控。而且他们和我一伙的,理他们干嘛!让他们去传道、去做慈善、去和腐败斗争、去战场捐躯啊!”

太子被这干净利落的回答噎了一下。皇次子又问:“爹,我刚刚听李明昌提到王秀珠构陷李医生一案。看报纸上有人提议:王秀珠是自首坦白这罪恶,认罪诚心,应该免死。您不是也让娘去看望囚牢里的王秀珠了吗?这个你打算怎么办呢?我倒是觉得自首坦白减刑很有道理。王秀珠是挺可怜的,她构陷李医生也是无奈,一个小女人未婚先孕她能怎么办?”

“弟弟说得对!自首坦白减刑是对的,要奖善惩恶,自首坦白是好事。哎,不对啊,这就是李明昌的报纸提出来的啊!怎么?”皇太子说到半截。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去看自己的爹。

“自首坦白减刑?让李明昌鼓吹这个是造势,为了严刑峻法、让‘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观念深入人心做准备的。”赵阔鼻子哼了一声,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不屑的说道:

“假如一个人因为犯罪天良不安,他即便不去官府自己自首坦白一路隐藏逃亡,他已经在监狱里受折磨了!而假如一个人担心被抓住处死,为了活命,去自首坦白求减刑免死,这是给恶人开了一条逃生的门路!会引起司法腐败的!大理寺的各级法官们足可以利用这个后门给关系户放生了!

我不会相信可以自首坦白免死的罪犯。你真心悔改,你就应该受刑去死!

杀了人不就是死刑可以弥补忏悔你的作为吗?我处死你,是帮你,你得感谢神!

我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法官。我一个漏子都不想给他们钻!

所以我绝不允许自首坦白减刑案例通过!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自首坦白认罪是属于神的!不是属于世界的!真诚悔改而自首坦白认罪那就去天国吧!他们已经得了自己的奖励!

王秀珠那个婊子我一定要杀掉!杀了她再鼓吹她有多么的爱神、多么的忏悔、不惜拿自己的小命来悔改自己的罪恶,她和李医生、张其结就定为龙川三大标杆来做舆论宣传。”

“可是。爹,王秀珠真的很可怜。她死了,那就是一条命啊。而且还留下一个孤女。”皇次子锲而不舍的替王秀珠求活路。

“是啊,耶稣说爱人如己啊,杀了她虽然守法,但有点残忍,爹能不能开恩一次?您不是让娘去看望她了吗?特赦她大家都会称赞您仁慈的。”皇太子看了一眼弟弟,犹豫了一下帮腔道。

赵阔勃然大怒,拍了下桌子,瞪着两个儿子叫道:“什么叫仁慈?什么叫残忍?爱人如己你们理解错了!犯罪总有两方:罪犯和受害者!你们爱罪犯,那受害者怎么办?法律你们也理解错了,法律不是为了杀人、残忍什么的,法律是为了震慑潜在罪犯保护我的羔羊!法律红线在哪里,哪里就是道德的底线!你对罪恶越残忍,越强硬的坚持底线,那些败类就越不敢动手,其他人越安全!潜在罪犯和羔羊反而都没事都安全,这才是真正的爱人如己!这才是君王的仁慈!不是妇人之仁!

至于我的特赦权,那是一种对司法的凌驾象征和威慑!什么叫威慑?你拥有但不用才叫威慑!一旦使用,每一次都会损害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法律和道德底线!除了陈开那小比儿子,你们长这么大见过我对极刑犯用过一次特赦吗?我宁可宰掉大法官推倒重审,也不会直接特赦他贪赃枉法下的受害者!司法铁线只能前进不可后退,否则即便你退一小步,开一个小后门,都可能会全线崩溃掉的!

因为司法是个敛黑钱的钱袋子,只要你敢弄一个后门,很快你就会发现很多罪犯都坦白自首而免死了,为什么?作为法官,你是判自首免死有钱,还是判死刑有钱?你绞死人家儿子得罪一票人,谁给你送钱?

而且假如有这个自首坦白后门,法官群体会发生劣币驱逐良币:你给某人开后门了,你赚了钱,还经营了自己人脉,势力更强;你凭天良断案。处死了该死的人渣,结果你没有钱。还得罪了一大批人;两者在官场上较量,很明显的。坏的那个势力会越来越大,好的那个会越来越弱,并且形成潜规则文化,不出二十年,所有有良心的大法官不会在大理寺呆得住!全被同化或者挤走!

所以一旦发生强势者对弱者的犯罪,你会发现强势者都他娘的坦白自首了!是真的坦白自首吗?胡说八道!肥了很多人而已,他们会把我的仁慈当成聚宝盆!所以对我、对百姓而言,宁可要一万个杀人魔在社会上逃亡,也不要一个特别免死的骗子!后者会损毁我的统治根基、败坏整个官场和社会道德!司法可是横贯从上到下的社会各阶层的力量和统治基石之一啊!对待司法构建。必须使用铁腕必须使用道德洁癖!这对所有人都好,除了大法官和讼棍群体。从司法角度上来讲,君王越残忍,其实越仁慈。”

这话一出,两个皇子齐齐点头称是,被驳得心悦诚服。

看自己儿子服了,赵阔咂巴咂巴嘴,满脸得意的继续说道:“不仅王秀珠的小命要成为垒砌司法铁线的石头,而且王秀珠和张其结一起。我都要树立为新的缺陷英雄,所以我才让你们娘去看望去造势,以便表示我们是虽然我们同情可怜那婊子,但法律不容扭曲——我不要高大全。这是儒家传统,不是造神就是造鬼,谁娘的能像神一样纯洁?还不得靠骗靠吹靠捧?结果上台的全是伪君子和骗子、下台的都变成替罪羊!这不好。威胁了我的统治,因为假如有人要造反我。必然把自己伪装成什么正统啊、什么先进啊、什么脊梁啊、什么国父啊,我提前插手文化。给你连丫踮脚砖都全敲掉,看你怎么给自己塑金身?!疯子传道士不说了,我理解不了,但宋国的平民英雄和偶像从此以后,都要是王秀珠这个婊子和张其结这个赌棍这种道德上有残缺,花费可怕代价来悔罪的普通人,而不是什么圣人!这样一来,我看他们有什么借口和画皮可以来对付我们皇族!”

听他满嘴婊子赌棍的,还叫虔诚传道士为疯子,而他昨天还派皇后去牢里看望“可怜的王秀珠”引起各国媒体的轰动、今天又宽恕张其结,冠之以“朕之好臣民”名号,皇太子目瞪口呆,皇次子小声的怯怯的问道:“爹啊,您…您真信上帝吗?”

赵阔一愣,扭头看了看两个满脸狐疑的儿子,肚里道:“好小子,连我不是基督徒你都看出来了?”但是这个赵阔不想给皇子说,这是他的秘密,他自认为自己和神是互相利用;不过他希望他的皇子们成为日后有尊贵有道德的伟大人物,即便是黑老大,也不是很希望儿子们和自己一样,这种期望奇怪的烙印在每个人的天良里,流氓也一样。否则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海宋太上皇不会送皇帝去英伦留学,当然留学垃圾皇帝没学出来,还是回家接收几条街的地盘,以致于来这个世界了。因此赵阔他想了一下,奸笑了几声,说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看谁能回答上来。”

“你说!”两个儿子都兴奋起来。

赵阔微笑道:“神为什么造魔鬼?”

这个问题,两个儿子全傻眼了,它本身就是个极其玄妙的问题,别说两个少年,连最博学的基督徒也不知道,其实,没有人类知道。

看着目瞪口呆的儿子,赵阔很轻松的笑道:“我告诉你们,第一:世界全是神造的,包括魔鬼,这没有疑问;二,人间不过是一出戏,演给神和天使们观看,没有魔鬼这戏太无聊了!”

最后,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对我们统治者而言,不仅要了解神圣之地,还要了解魔鬼堕落之窟,后者更重要!因为人更像魔鬼。哪怕你立志要做个基督徒,你也得学会像魔鬼一样思考!人性本恶!!你不懂这些坏心肠,你就预判不了人的走向,你怎么统治这个国家呢?愚民会摆着一副忠厚老实的面容四处作恶,民间精英会到处抱权力的大腿分赃,而官员们更是把你当猴子耍!耍来耍去,咱们的家都成他们的了!

这块土地自独尊儒术、毁灭封建制度以来,与其说是君牧养万民,倒不如说是君与儒家官共治天下;官有时候比君王力量更大,所以历朝历代才豢养宦官势力,就铁河跃进讨论中那群败类官员看见老子腰包就流口水的嘴脸,我都恨不得上宦官了!但是我们离不开精英,离不开官员,因为土地太大百姓太多,我一个人管不过来,必须把权力分给他们;要防止他们耍我,我已经出了很多招数:比如死命的维护科举公正、减少权力层次、严苛的阻止这群败类的扩大数量;但没用,官员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腐败也在蔓延;而我不打算像满清那样,靠共同贪腐和无能来保证他们的效忠,所以我马上要启动议会,分裂朝廷精英与民间精英,即是分裂官权的主子和爪牙,让这群官员精英猴子和民间精英猴子狗咬狗去吧!我就微笑看狗斗,当裁决人的角色,两边都得哭着求我!”

最后,赵阔拿起雪茄抽了一口,看着两个儿子,又问了一个问题:“这堂课上完了。课后测试!告诉我:满朝文武大臣和全帝国各路精英,你们说一个你可以信任的人来,以及为什么。”

两个儿子抓耳挠腮,嘴里念叨着各路权贵的大名,一脸苦思冥想的表情。

但是赵阔等了一分钟后,不耐烦的把雪茄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凶狠的说道:“都不及格!答案是:谁都不要信任!”(未完待续。)

272 让『鸡』去死吧

272让『鸡』去死吧

选举第七周周三凌晨…

“几点了,我再睡会……..”方秉生在梦里隐隐约约的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不情愿的嘟囔着,眼睛都睁不开。

但是推他的人锲而不舍就是又是推又是小声叫,方秉生终于无奈的睁开眼睛,然后被眼前的玻璃灯刺得把头转了过去,这时耳边清楚的听到陆站长的小声说话:

“方总,醒醒吧,大老板给您发了急电…….还另有明文电报命令我立刻给您……..您还是起来?”

呻『吟』着,方秉生从蚊帐里坐起来,摇了摇头,把困意当头劈了,自己清醒了一下,看着陆站长就提着玻璃灯站在蚊帐外对自己点头哈腰。

“电报呢?写了什么?”方秉生从蚊帐里伸出手去要。

“我不知道,一份是密电,另一份就是让我立刻叫醒你,当然对于这种级别的电报,我肯定要叫醒您,这是制度………..”陆站长自己也是红着两只眼,看来也是被手下叫醒的,把手里的一叠纸递了过来。

看到纸上的那密密麻麻的数字,方秉生一个『激』灵醒了,匆匆翻身下『床』走到桌子前,眼睛只是盯着那些数字,彷佛他能直接读出来意思那般。

陆站长有些『艳』羡的看了看方秉生身上的丝绸睡衣,这个玩意又时髦又贵,听等人圈子里的流行,自己睡觉还穿着『裤』衩呢;这个出神让他慢了一拍,一直到方秉生都背对他了,他才醒过来,立刻冲过去,把手里的玻璃油灯放在桌子上,拨到最亮,殷勤的拉过椅子服『侍』方秉生在书桌前坐下,看方秉生那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他乖巧的笑道:“方先生,要是您太困了,我替您解码?大老板这次发来的又是很长。只要您给我密钥就可以了。”

方秉生扭头看了看他,有些嘉许的说道:“没事,我自己解码,没事你退下吧。我有事再叫你。”

陆站长微微点头,又直起腰来,在空中啪啪啪的拍了几下蚊子,这才转身离开。

方秉生立刻着手翻译解码,越翻越紧张,到了后来脑『门』上的汗珠子密密麻麻的都出来了:他没猜错,翁建光那个人渣孙子估计这次敌人来头太大,他也无计可施,还是被易成那毒计吸引了,还是想杀人栽赃毁誉自由党,来个殊死一搏,抵消朝廷里陆军和宋德凌派系的压力。

:他翁建光回到京城后,二话不说就去了钟家良家,想在这事上和洋『药』行会合作;但是钟家良就是要拿龙梅线『弄』他,严辞呵斥翁建光不可在神圣选举中搞这种肮脏勾当,直接表明洋『药』行会绝不会涉足这种可怕的罪行。

然而钟家良最后还不把话说死,又说自由党名声大好,你搞不定他们,龙梅线说不定就要修。这完全就是让宋右铁电自己去做这无耻邪恶的勾当,他自己白吃胜利果实。

翁建光就像被捏住七寸的蛇,毫无办法,只能用辱骂泄愤,因此他足足用了一页的数字来骂钟家良,把他八辈子祖宗都问候了,可苦了翻译的方秉生了,全是在翻“吊他老……”、“擦他大….”什么的,还不敢不翻,因为这电报太重要了,怕漏了关键信息。

然后电文里翁建光提到他琢磨了好久,又咨询了几个大人,还是得做这事,否则自由党一路风驰电掣到底,皇宠大隆,自己这边没有武器可以抵抗,处于下风。

他连夜用关系找了个职业杀手,让他坐火车来龙川了。

因为选举马上就要结束,不得不太过匆忙、没有多少时间策划、他直接雇佣了一个长枪狙击手,远程对潘近星一枪毙命。

也考虑过『混』在人群里近距离『射』杀,这个其实更有保障,但是杀手圈也不是当年文盲遍地的情况了,人家也看报纸也买彩票,一听要去龙川干那个清国人,立刻就说:“龙川那地方现在全国轰动之地,是适合做这事的地方吗?我就远程狙击,一击之后,不论中不中,立刻撤退。绝不干刀子活(近程人**杀),不想用,找别人吧。”

人家这么坚决,翁建光也没法子,他这么急的找杀手,自然就是个卖方市场,听卖家的;但是也不全是不利。

因为近距离『射』杀虽然稳妥,但你得看杀手的魄力——事到临头,杀手自己不敢了,转头跑了——这事非常普遍;而且这事因为后果极其凶险,等于是在朝廷和皇帝眼皮底下动手,即便杀手不知道雇佣者是翁建光,也决不能让杀手被捉,因此近距离『射』杀也不敢,那样逃跑是个难题,外来杀手有时候不如本地杀手会念经,因为他地形不熟,得手后逃跑可能较有困难,万一被捉,这事不是可以扔个替罪羊去坐几年牢就可以搞定的。

所以翁建光下了死命令一样要求:不管得手不得手,把杀手撤出来是第一要务千万不能落在朝廷手里不行就灭口

杀手今日下午就到,一定要在周四周五之前干掉潘近星你方秉生准备接站、准备狙击地点、准备撤离他。

看到这里,方秉生呻『吟』一声,眼里都有了泪光——这是人干的活吗?

48小时之内在遍地记者全国瞩目的城市里狙杀一个大名人?而且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如何收容安置杀手、如何策划伏击狙击计划、如何安全撤离或者灭口。

方秉生一伙人不仅算外地人,还都是龙川人的熟面孔,走到街上都会有无数人问好,怎么去安顿杀手啊?你连自己『露』脸给他租房都做不到,难道说:“这是我侄子,来参观选举的。”几小时后,一群人指着方秉生大叫:“就是他侄子杀的”

和造反行刺皇帝的难度都差不多了

方秉生掀开最后一页的手都麻木了,连一只蚊子钉在他耳朵上,都不想去管了,行尸走『肉』般在桌子前坐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的翻译最后一页。

这一页竟然翁建光让方秉生去拉易成下水,就说服他这事对他们民主党好处有多少,一定得『插』手,最好让易成也参与进来;实在不行也得拉他们一个候选人进来,作为投名状。不能让宋右铁电风险全担,而洋『药』行会利益独享。

看来翁建光也知道他要做的事简直可以称之为丧心病狂啊。

为了钱都要火中取栗了。

但是当他翻译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意外的被击灭了一些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迷』惘和某种『激』励。

翁建光也大约知道这件事有多么的冒险,所以他特别加了最后一段:

“宋右铁电现在可以说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要么独霸天下,要么当个小财主我不要做小财主我要当天下首富要是你和山『鸡』做不来,就告诉我我永远开除你们龙川不是你们的故乡吗?留在那里不要回来了。龙川,我厌恶我出身的那个小破穷地方,所以我发誓不到万不得已我皮鞋都不会踩那鬼地方泥土一下我是跺干净龙川泥土才进城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种的乡巴佬只能永远受穷为了富贵,命不都要的才是好汉”

“天下首富?永远受穷?好命?故乡?不错,我就是生在城外穷人的家里,土坯房子里。”

方秉生扔了铅笔,长长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吃了一惊,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怀表一看:凌晨6点半了。

不久后,山『鸡』被派出去踩点寻找制高点了。

虽然方秉生当时一给他大体说了下老大的计划,这个流氓立刻跳了起来,急得脑袋看起来都要碰到天『花』板上的吊灯了。

下来就是一连串没上没下的粗口:“老大疯了在龙川刺杀那清国佬?这一做就是全国惊天大案啊而且就给我们2天他尼玛疯了随便搞个草民,这踩点的时间也不止2天吧?怎么得知那清国佬的行程呢?总不能叫出来一枪打死吧?再说我们都不算本地人,谁去接杀手谁去安顿他?我草他**这是要自杀吗?”

方秉生猜到了这行家的想法,山『鸡』干过的事,方秉生能不懂吗?

所以方秉生还是带着无奈的口气再次宣示了电报,甚至捡要紧的段落给他念了。

但这一次山『鸡』可不像以前那么装得惟方秉生马首是瞻了,听方秉生说了,兀自不信,非要自己抄了关键词语,找陆站长等识字的人再念,以免方秉生骗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如此凶险的任务面前,山『鸡』都把对方秉生的假面具给扯了下来。

方秉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当着山『鸡』的面,抄写了最后一段,当然把关键部分省略了,用铅笔指着两者,问像看画画一般的山『鸡』:看,是不是笔画一样,是同样的字吧?不要说我骗你。

但是10分钟后,山『鸡』拿着抄文耷拉着脑袋悻悻回来的时候,方秉生连开玩笑调侃山『鸡』的心思都没有。

早上七点半,坐在隔壁易成的卧室前厅,等着易成出来,易成作为个富贵人,起『床』时间很晚,而且装『逼』到非要像洋人一样在『床』上吃早餐,人家洋人吃面包『奶』昔什么玩意的,他尼玛在『床』上吃油条豆汁,但是派头一样,现在听里面正闹哄哄的吃早餐呢。

但方秉生心里没有大骂易成泄愤,他在出神,手还痉挛般的握成拳头颤抖着。

他还在想着老大最后那段话,虽然没有任何文采,但这番直白的以富贵为信仰的表白却打动了文人方秉生——不论贫富贵贱,谁不是想这样呢?没胆就要受穷,有胆撑死,就像宋右铁电这些年的发家历程那样。

谁希望像一只『鸡』一样一辈子在泥土里刨食呢?就如同大部分的龙川穷人那样,或者说像方秉生的爹爹、亲戚那样——那种赤脚走在泥里、睡在土坯房看月亮看屋顶下雨的、幻想有钱坐个抬轿的日子,方秉生永远不想再过,就好像他老大不愿意再次脚踩龙川泥土那般。

当仆人端了矮桌出去,易成西装革履出来见客,客气的说:“哎呀。让你久等了”的时候,方秉生握着拳头回应的却是:“让『鸡』去死吧”

还是咬牙切齿说的。

273 箭在弦上

方秉生和易成的谈判非常不顺利,方秉生后来完全是吵架一般的表情和声音了,把易成吓得哑口无言。

这也难怪,两人处境压根不一样。

易成稳坐钓鱼台,候选人都是洋药行会的人,龙梅线也不涉及他们的利益,所以上来还是说漂亮话、虚情假意的劝阻暴走的宋右铁电;

但方秉生屁股是坐在火山口上,杀手已经在火车上朝龙川过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仅仅不超过48小时,所以方秉生和易成说了几句后,也把假面具扯了,指着易成鼻子咆哮起来。

大体就是:我们这次要失手了,你们洋药行会会好过吗?我们都在一条船上,现在还推三阻四这不扯淡吗?你要是不管不帮忙,老子自己揣着枪去行刺潘近星,被逮住了看你们怎么办?

易成被方秉生的暴怒和歇斯底里吓得够呛,他回过神来,脸上怒气一闪而过,然后苦笑起来,摊开手说道:“你们能真干呢?唉,不过这不就是你们宋右铁电的风格吗。啧啧,一群热血好男儿,真让人头疼啊。”

“易先生,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不算本地人,做这种事,没有本地人帮衬不行,你们得给我出一个本地帮手!”方秉生斩钉截铁的叫道,眼镜片后寒光闪闪。

易成想了想说道:“我作为洋药行会在龙川的代表绝不插手此事,此事不符合我们洋药行会和民主党的宗旨。”

看着对方又想暴怒,易成赶紧抬手制止了豹子一样前倾身体彷佛要冲过来撕咬自己的方秉生,说道:“但是我可以帮你们去说说。你想让谁帮手呢?不过我声明。这是你们和他之间的交易,和我无关。和民主党无关,和洋药行会无关。我们装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万一出事别牵扯到我们身上,这是底线。行吗?不行的话,免谈。”

方秉生愣了片刻,咬了咬牙,说道:“那就让林留名帮我。”

易成的答复,方秉生预见到了,必然是这样撑破天出个小弟。自己装看不见;但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拉对方势力入同盟,还有比要对方一个候选人进来这罪恶更好的吗?而三个候选人里,林留名和方秉生联系最紧密,因为自由党内线齐云璐一直就是林留名单线联络,他们俩之间有建筑合同和生意,这是最佳的掩护。进来了林留名,齐云璐的情报也可以知道,起码就得指望齐云璐去侦察潘近星这两天出来不出来,出来的话干什么。

“林留名?我可以帮你去说说。”易成想了想。微笑起来:“不过我还有个要求。”

“您说。”方秉生答道。

易成盯着方秉生,冷笑起来:“假如他答应了,你必须立刻给他付钱,而且就是今天。就在巴黎银行,用你们宋右铁电的公款转账给他。代表他和你们有交易关系。否则出事了,我们拎不清。”

方秉生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了良久,点头道:“没问题!我事前三千事后七千。总共给他一万元作为酬劳。怎么样?”

易成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出门朝走廊里自己仆役命令道:“立刻找林留名先生来见我。”

林留名来了之后,易成就叫他到屋里和自己密谈,方秉生在走廊里狼一样来回踱步,等好久之后,身后的门发出吱呀一声的时候,方秉生如同医院里等老婆生产的丈夫那样,唰的一下转身冲了过去,满脸期待的一把拉住林留名,又紧张又迫切的问:“老林,怎么样?”

挠了挠头皮,林留名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易成,又看了看方秉生,说道:“事前就得五千。”

“好好好!”方秉生都喜形于色了。

有了林留名当助力,事情看起来好办多了:

化名黄三德的杀手由林留名找个本地自己人去接站,绝对不会引人注意;

林留名又去找了齐云璐,打听到明天周四上午10点,自由党准备组织一场巡城庆祝,就是庆祝皇帝以人类身份宽恕张其结,所以张其结和他的好朋友潘近星会站在一辆马车的车顶招摇过市,绝对的好靶子。

最困难的事情:寻找安全隐蔽容易逃离狙击地点这件事,也有了眉目,林留名说齐云璐这小子租的公司和家就在商业街的一栋四层楼顶楼,门开在楼的侧面,由消防梯上下,和楼的其他部分是完全隔离的,因为是小公司,主要是招募苦力干活,白领雇员很少,就一两个,随时可以打发走,这样一来,可以把杀手安顿在齐云璐那里。因为要是自由党巡城庆祝,不管怎么走,都要经过那栋楼,杀手有很多机会开枪。而且只要等他们庆祝的时候燃放鞭炮,或者自己故意在楼下放鞭炮,就可以掩盖枪声,并且假如打中潘近星,那条街不少楼都有三四层高,官差只能估摸大体的方向,也不会知道子弹倒底哪栋楼来的。

只要杀手狙击的距离足够远、得手后撤退得速度足够快,完全没有事。

“你是说再把齐云璐拉进来?”方秉生考虑到这小子也是个候选人身份,有些嘀咕。

山鸡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是不是找的名人太多了?”

“齐云璐只爱钱,选举为了认识人和打广告,自己在本地也没有根,他因为得罪了山猪他们,说不定在山猪回来之前就溜了。妈的,肯定给我留下一个烂尾楼,老张那楼也够呛能不烂尾。奸商!”沙发上的林留名一摊手,无奈的说道:“假如不找他,你找谁啊?你们这么急!难道让那杀手老兄自己选个楼,光天化日之上爬上去打枪?”

“去给他说说,我们付钱,最好把其他人都赶走。但不要告诉他全部实情。就说杀手是你认识的、来集资铁路什么的,借住一下。”方秉生沉吟了片刻,拿出怀表来一看已经12点了。他抬头说道:“自由党巡游,齐云璐一定掺和,明天肯定不在楼里。让杀手开一枪就跑,齐云璐他都不一定知道。”

下午四点,一身普通小商人打扮的黄三德被林留名管家送到了《龙川香港国际建筑有限公司》楼下,毫不起眼的杀手提着长长的行李,咚咚咚的踩着楼侧面的铁梯子上了四楼,并不着急敲门,而是在楼梯尽头举目四望。然后非常满意:视野开阔、西边方向两个十字路口都一览无余,足可以让行李里狙击枪的子弹飞了。

【选举第七周周四】上午8点。龙川站会议室。

火车站里方秉生、山鸡惶惶不可终日的呆在会议室里,呆了整整一宿,就是在这里过夜的,满桌子的烟头和槟榔,还有几个空酒瓶和鸦片酊玻璃瓶,两人都感到时间过得太慢又过得太快,太慢是离行动还有2个小时;太快则是眨眼间杀手就到了、地点就准备好了、不眠的一夜过去了,箭已在弦上了。自己离天堂还是地狱的赌博已经到了放好离手等候命运的时刻。

方秉生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彷佛能感觉到一夜的讨论等待这些痛苦、恐惧、紧张,如同一层烟熏出来的壳子附着在眼上,手心更感受到揉碎它们带来的破裂感觉。即便这样,他抬头看向躺在三张椅子上的山鸡,如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那样问了同样的问题:“山鸡。你觉的没事吧?”

山鸡还没回答,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林留名冲了进来,跑得太激烈。进来后,满头是汗的他,二话没说,就是两手撑在桌子上呼呼的喘气,吓得方秉生立刻站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戴上了眼镜,却愣是没敢问怕有了不妙;而山鸡都被吓得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

“方先生,别搞了!事情有变了!”林留名气喘吁吁的说着。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方秉生和山鸡同时大吼起来。

林留名摇了摇头说道:“刚刚齐云璐找人通知我了,张其结纺织厂那边出事了。为了巡游,他们都住在了纺织厂。早晨吃饭的时候,潘近星突然改口了:说张其结的财产他不要了,就要9万宋元即可,而且是入股纺织厂。可能要去衙门找大法官重新说这件事了!现在已经传开,满城都是记者在跑,朝着纺织厂冲!”

“什么???”方秉生眼镜当啷一下掉在桌面上,他瞎子一样闭着眼乱摸。

旁边的山鸡一把握住林留名胳膊,摇着问道:“这什么意思?这什么意思?”

林留名好像看文盲一样看着满脸憔悴的山鸡,说道:“什么意思?这还不懂吗?那清国佬自己想放弃30多万的财产!”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要了?”方秉生终于戴上了眼镜,难以置信的问道。

林留名耸了耸肩膀,表示:别问我,反正他不要了。

原来潘近星周日骤然得到了张其结的赔礼道歉、以及从没想到的40多万的全部财产的赔偿,高兴是自然高兴的。

但是时间过了,就患得患失起来:

首先,王鱼家、张其结他们都对他算是情至义尽了,是真心的对过去说对不起,想悔改,这就是基督徒的做派;任潘近星心是铁做的,也都会被感动;

其次,这笔钱其实并不是很好拿;从周日大家得知这个消息开始,就有人不停的找潘近星,问他有没有意向卖掉纺织厂,因为龙川城现在不缺有钱人,在衙门排队的那群人里有的是财主可以吃掉纺织厂,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清国人,这纺织厂他管得了吗?要是急于变现银子回清国,自己说不定可以捡个便宜;另外潘近星也感觉到纺织厂员工和干部对他敌意很深,毕竟张其结那么有本事的老板没了,换了这样一个病怏怏的鸦片鬼,他拢得住这个龙川第一大厂吗?拢不住的话,自己饭碗要受影响啊;最后,探长欧杏孙和一批奇形怪状的人也请他吃饭,从他清国人天生的嗅觉上就知道:这个宋国的官差头目对纺织厂也极其有兴趣,意图从他手里低价弄走、据为己有。

这些潜伏的妖魔鬼怪。本地人张其结是不怕的,他也是响当当的狠角色、有本事的人。有威望、有金钱、有能力、有人脉、有教会,说他是在龙川可以呼风唤雨也不为过。连县令想动他。都被他利于明暗规矩给搞进牢里去了;但是潘近星怕,他就一外国人,虽然在美国那么多年,美国比宋国先进,然而作为华人,社交圈和工作圈大部分就是华人,进不去洋人的圈子;他自己发家的九万美金也是淘到了金块外加唐人街开店赚的,这都不是大企业,自己确实对管理这样一个大厂子没有底气。而且还是在宋国运作这样巨大的资产。

至于卖掉张其结所有财产卷一笔钱回25年来都没回去过的故乡,潘近星觉的这有点太浪费了,也太对不起张其结和王鱼家了;而且那个清国记者先磕头随后又凶巴巴的威胁自己要去举报,自己拿着这么多反洋回大清?天朝那伙官吏要是知道了,无根无底的自己能保得住这泼天财富吗?连宋国官差都想勒索抢劫自己了啊,更何况大清!别介给人为了谋财把自己安个里通外国罪凌迟了。

钱多简直真咬手啊!

思前想后,潘近星做了决断。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自由党和朋友们齐集一堂,打算准备上午的巡游。趁这个机会,潘近星宣布放弃了这厂子和城外的田地,他对张其结说:“我就要9万就可以,而且是入股你的纺织厂。老张。你的厂子不会动,还是你的,就这么咕咕的转吧。”

这一下可惊呆了桌子上的所有人。王鱼家筷子掉了、席向道把醋泼了自己一脸,范林辉差点噎死。吼吼的怪叫。

张其结呆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老潘。你这是……这是为什么?”然后非常聪明的猜出了玄机,冷笑一声说道:“老潘,不要怕!就按咱们说好的,我当你经理,龙川没有一个人敢动你。财产是你的,谁也不能偷走抢走,否则就是与我们为敌!”

“没错,让老范同志晚上去他家吓他!”王鱼家开着玩笑,替范林辉捶背。

潘近星对这些人团团作揖,然后很认真的说道:“我想了,这厂子都是老张辛辛苦苦自己拉起来的,他说都是我的钱长出来的,这个有点道理,但不是全对。我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在10年里把钱翻4、5倍,比如,我虽然没有回过家,但我在福州呆了几天,龙川虽然破,但福州还不如龙川呢!我要是当年拿着9万美金回福建,我能做啥啊?我没看福州有工厂啊。老张是有本事。所以钱不能全要。就要我本金就行了。否则万一厂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么多人等着靠你老张吃饭呢,我对不起他们。”

看着纷纷劝阻或者沉思的大家,潘近星接着说道:“当然不是白给,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一群人又被震住了,全鸭子一样朝潘近星伸过脖子来。

潘近星咳嗽了两声,清理了喉咙,笑笑说道:“你们得帮我入籍大宋,我想定居在龙川。和你们这群好朋友一辈子做邻居,我还想和王老弟、老张一起信耶稣。行不行?”

“定居龙川?”张其结都惊呆了。

潘近星不好意思的伸出两手晃了晃,说道:“我在国外混了25年,家里根本没近亲了,都去世了。我孑然一身,连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一直像个野狗一样活着。我想了想,美国对我是国外,大宋对我是国外,我自己的故乡对我也是国外,那清国小记者怎么上来给我磕头转眼就要举报我呢?不过他那眼神我认识,清国就是这样的,我被他一说还真怕了,回清国干嘛?所以我也无所谓了。那么我在哪里活着都一样啊!你们就是我认识的唯一一群可以交心的朋友,和你们在一起真痛快,我不想离开这里了,让我定居在这里吧,和你们一起感谢耶稣。”

“好啊!老潘!欢迎你!”王鱼家第一个一拍桌子大叫起来。

潘近星咧开嘴,对王鱼家笑道:“王老弟,我…我也算个有钱人吧?给介绍个媳妇?”

“先成基督徒吧,来教会里婚配。”席向道接口道。

“信耶稣把你鸦片先戒掉!”范林辉笑嘻嘻的说道,这句话潘近星一听,脸色就绿了。

王鱼家大叫起来:“你抽鸦片不是基督徒,谁嫁给你啊!嫁给你都是奔着你的钱来的,不是和你相爱来的,这样的媳妇你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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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林留名终于缓过了气来,他看着听得也目瞪口呆的方秉生和山鸡两人,急急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王鱼家疯了、张其结疯了,连潘近星这个清国佬也被传染得疯了!他不要那么多钱了!你们还杀他?这要是杀了,未必能栽赃抹黑张其结了。”(未完待续。)

274 萧何

听完林留名的报告,方秉生和山鸡瞪着眼珠子对视着,足足一分钟,旁边的林留名看着纳闷,就见两人脸上表情同时从呆傻变成狂喜,还啪的一下来个空中击掌,方秉生猛地躬身一拳捶在桌子上,转身指着林留名道:“行动待定!赶紧去齐云璐那里通知黄先生!千万别动!”

接着方秉生冲出会议室,走廊里传来如火车汽笛般远去的叫喊:“我给老大发电报请示!”

而会议室里的山鸡咔吧一下双腿折断般跪在地上,两眼闭上,双手合十,喃喃叫道:“感谢你!我慈爱的圣母玛利亚!你救了我这孩子的小命!……….”

“又疯了两个……”林留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不屑的嘟囔着,自己转身出去找黄先生了。

然而狂喜持续的时间很短。

两个小时后,龙川站电报员脑门上的汗啪啪的下流,这不是他在进行什么伟大艰难的任务,事实上,这个点恰好收发报机静悄悄的,刚才发了一封长电给总部后也没有新电报给他发,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干坐着,然而就是这个无可奈何不是故意怠工的状态让他紧张到汗流浃背。

因为他背后方秉生副总和惠州站山鸡科长,两人疯了一样搬了凳子并排坐在他身后,也不动也不说话,眼珠子一瞬不瞬瞪着他和面前的收发报机,还有顶头上司陆站长的皮鞋在门口不停的向东走两步向西走两步,简直如同雨檐在滴水,滴了一个小时了啊!

这瘆人瘆到让小电报员坐立不安。彷佛屁股下不是藤椅而是一个巨大的仙人球。

上午11点,终于那一封久等的电文来了。整个火车站办公楼都听见电报室方向传来一片尖叫,电报室下面的那个办公室里的人员更是吓得全站起来了。头顶叮叮当当的乱响,“方总?他们在楼上打架了吗?”一个人惊讶的问同事道。

果然是翁建光发的,他收到了方秉生的解释电文——龙川潘近星事件发生了变化,潘近星自己也放弃了高达三十万资产,还是还给张其结,这种时刻假设张其结再行刺他,有点太牵强了——翁建光也没法了,电文很短很简洁还是明文,就三个字:“那算了”。

估计太颓丧了。连标点都忘记加了。

方秉生和山鸡热烈拥抱,就差泪流满面了——终于不需要拎着脑袋博富贵了,这太吓人了。

又是跳又是叫了好一会,方秉生一把揪住凑过来蹭亲热的陆站长,激动的叫道:“小陆!你赶紧找个人把黄先生接走,赶紧走!让这个混蛋赶紧走!”

“是!我马上派人去接!”陆站长有点不明所以然的表情,又问道:“您让我接谁?”

陆站长不知道杀手的事,杀手是林留名的人举着大牌子在出站口接走的。

“你亲自去一趟吧,在齐云璐那个公司里。姓黄。什么也不要问,去了接了来,立刻最快速度送他上火车送走,也不要让他来我这里。我就当不知道。”方秉生不放心,干脆让陆站长亲自接人了。

看着小陆的背影消失,方秉生和山鸡两人哈哈大笑的去了食堂。虽然栽赃自由党消灭龙梅线对宋右铁电每个人利益都很重要,但轮到谁拿着炸药包去死。那人也笑不出来——洋药行会出的这招太毒、太危险,是和朝廷叫板的刺杀。幸亏今天神赐恩典,不用做了,方秉生和山鸡两人如释重负,把腰里的“炸药包”拿下来后浑身轻松,山鸡干脆自己跑到龙川站厨房要求大厨们做一桌好酒好菜,好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和方秉生死里逃生。

方秉生自己回到客房,洗了脸,换掉了满是烟味的衣服,听着窗户边传来汽笛呜呜声,一列火车开出了,他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看着远去的白烟,嗅到了煤烟的味道,他喃喃说道:“多好的铁路啊…….要是都是我们的该多好……….会的……..”

就在这时,房门被拍得山响,“谁啊?”方秉生被从感伤中被揪出来,有点不乐意的朝门口走去,心里嘀咕着又来什么人小题大做了,怎么能这么敲门。

但他还没走到门口,哐一声巨响,门竟然被暴力的踹开了。

方秉生目瞪口呆的看着欧杏孙举着枪走了进来、以及他身后走廊里密密麻麻的治安官。

“这…这…这怎么了?”方秉生难以置信的问道,眼前这副景象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欧杏孙看着方秉生的眼神同样是迷惘的、迷惑的和不能相信自己所作所为的,但他看方秉生没有什么武器后,还是把枪插回枪套,公事公办的对方秉生说道:“方秉生。有人举报你收容杀手意图暗杀外国人、干扰选举!我奉大法官的命令带走你调查!”

随后扭头朝手下大喝一声:“火车站不能关,但接管电报室,一切带字的全拿走!”

“什么?你搞错了吧?”方秉生还是不能相信,怎么这种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呢?自己这身份什么时候能让治安官带走自己调查的?

但是欧杏孙估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藏拙,上来就扭方秉生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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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山鸡兴奋的告诉大厨们自己和方秉生的口味的时候,《龙川香港国际建筑公司》里正上演一出沉默而紧张的戏剧。

杀手坐在齐云璐的老板椅上,面无表情的用三根手指翻着火柴盒,带着测距仪的昂贵狙击枪就放在脚下的行李里;

而他前面,林留名和齐云璐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好像被绑架了一般,又好像是久等主人不来的找工的应聘者那样。坐立不安。

两人一个长得衰一个看起来有点贱,被他们俩直勾勾的瞪着。杀手都很不高兴的扭开头。

刚扭头,就听着齐云璐叫了起来:“大哥,渴了吗?我去楼下给你买点甜水来?”

“不要再叫我大哥!我比你年轻的!我也不喝水、不吃菠萝、不吃香蕉、不抽烟!你能不能安静点,你问了多少次了?我在等口信呢!”杀手很无奈的勃然大怒回头叫道。

但是齐云璐刚闭嘴,林留名已经插嘴起来:“啊?黄老弟,你貌似没有什么人生爱好啊。烟都不抽,喝酒吗?你们这行这么辛苦?和修道士差不多?”

杀手嘴里口水气得都喷出来了,看着林留名大叫:“你也别叫我老弟好不好?你们俩怎么这么话多呢?雇主怎么找你们这两个家伙来?他们难道不看报纸吗?我看了你们的报道就知道你们肯定是个话痨!”

“我们这么有名啊?他都知道了!”两人对视一眼,竟然毫无羞耻的大笑起来。气得杀手差点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陆站长来了,进来就问:“谁是黄先生?我来接你去火车站。”

“你是谁?!”已经很警觉的站起来的杀手反问道。

“他这里的陆站长啊,火车站的!”齐林二人一起大喜着解释。

莫名其妙的来接他去火车站,那这肯定是雇主的意思,杀手点了点头,反身就要弯腰去拿装枪的行李。

就在这时,他耳边听到两声:“别动!举起手来!”

杀手动作立刻凝滞,他慢慢转身。看着沙发上的林留名和齐云璐都站起来了,手里各拿着一把左轮对着他。

“老林!小齐!你们干嘛?不关我事啊!”陆站长吓坏了,慢慢退到墙根,全身靠在墙上。

“这倒底是个什么活儿啊?我压根就不该接这趟活儿!”杀手表情自若。嘴里无奈的念叨着,说罢他抬起头问:“怎么着?灭口还是黑吃黑?反正你们不是治安官,治安官不能当候选人。”

“小子。你还挺熟选举规则的啊!别废话了!赶紧趴在地上!”林留名绕过茶几,貌似很高兴的摆了摆枪管。指着房间中心地板。

“是啊,刚刚还说我们废话!现在你才是废话!赶紧出来趴下。听我们林哥的!”齐云璐得意洋洋的窜出沙发和茶几的空隙,和林留名并肩而立。

杀手慢慢的走出办公桌区域,到了两人面前,看着林留名道:“唉,我买了你一百元彩票呢,没想到被彩票上的人给拿枪摁着了,做梦一样。”

“我们可都是候选人,那和平民可不一样,被我们摁着是你的光荣,可以在牢里……”齐云璐继续得意洋洋的掂着手枪说着,左手都叉腰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慢慢弓腰看起来要趴下的杀手猛地一冲,虾米一样往前一窜,一手前伸握住了林留名手里的枪管,瞠目结舌的林留名手指下意识的勾住了扳机,但是杀手更快,胳膊一抬,势大力沉的把林留名的胳膊和手枪同时指着天花板。

这刹那杀手也没忘齐云璐,对方惊呆了,想重新拿枪对准杀手:但是刚才那掂着枪说话的姿势虽然帅,但一紧张,别说摸到扳机,手枪都差点脱手;杀手一手和林留名握着枪,飞起一脚,把齐云璐踹飞了。

“呯”的一声,子弹发射了,把天花板射出了一个窟窿。

“哎呀”一声惊叫,林留名好似被自己打枪吓得闭眼缩头,杀手一拳打在他胸口,他踉踉跄跄朝后跌去,被茶几绊了个正着,仰面摔在地上,手里的枪早被人家抢走了。

那边也是叮叮当当和哎呀的惨叫,齐云璐一路倒退撞到了自己的文件柜,又摔在地上,手枪在他挨了一脚的时候就脱手了,就落在杀手脚边。

杀手弯腰捡起手枪,现在一手一把枪,他看着在地板上躺着呻吟的二个废柴中年人,表情很迷惑,就好像看到两只妄图欺负狼的土拨鼠那样,纳闷的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

但他没说完。“咚”的一声闷响,杀手声音戛然而止。身体重重的朝前仆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后握着小天使铜雕的陆站长。

“他们是俩废物。”陆站长看着在地上捂着腰抱着头呻吟着艰难站起的两个人说道。

“不怪我们啊。长官大人,我是坐探,天天抽鸦片,偶尔打探下情报,这动手肯定不如人家啊。”林留名叫道。

“是啊,他坐探,我行探,这又不是行动组。陆大人,你这么年轻孔武有力。是传说中的天诛?”齐云璐也扶着文件柜爬了起来。

陆站长把两把枪捡起来扔给两人,自己抽出绳子捆起杀手来了,随口答道:“屁啊,我也是坐探。”

“没天诛,你就叫我们对付这人啊?”林留名变了脸色。

“有赏啊,反正你也要报官,我们宣教司龙川小组插手,多立功多得奖金。”陆站长一边捆人一边说道,接着抬起头来看着林留名。表情很有失败感:“哦,忘了你老林是有钱人啊。”

林留名很大度的说道:“小陆,得了,你这么拼命。以后会成为很多人称呼的大人的,前途不可限量,不是我这种为了拿个朝廷身份当探子的土鳖可以比的。”

齐云璐笑了起来。问道:“老林,你就为拿个朝廷身份告密的?”

“屁啊。我忠于皇帝!”林留名很尴尬的否认自己失口,毕竟在传统文化里能朝朝廷告密的人那也算有身份的。他为了掩饰这动机,反问齐云璐:“小齐,你为啥加入宣教司?”

齐云璐撇撇嘴说道:“我在京城给一大人修宅子,后来我们就图纸起了争执,他楞说我没按图纸修,但是图纸修出来就那样,你不能让我免费给你装修成丁玉展官邸那种外墙吧?谁掏钱?他不打算付钱,却问我愿意不愿意当个探子,免了他2000元施工款,我就同意了,条件是立功之后,给我找门路升级为二级建筑士。”

“这也行?”陆站长和林留名一起大惊失色。

看着其他两人想问又犹豫的表情,陆站长干净利落的给杀手绳子打了结,自己说道:“海游士都受到过宣教司骚扰,你懂的,我其实蛮内骚的,想当英雄。只是没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宣教司的情报支柱原来都是你我这种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了?龙川选举这次,咱们不知立了多少功了!听了小齐这吃货这么说,我要给上面要奖励,我儿子要直升京城培德!不要给我讲价!”林留名用手枪指着地上昏迷的杀手洋洋得意的说道。

“我要变成大建筑士了………”齐云璐一脸抽了鸦片的模样。

随后陆站长也傻笑起来。

事实上也对,正是因为他们三个傻货,龙川才被赵影列入完全被宣教司掌握一草一木的城市名单,结果意外的被皇帝点为第四个试点城市,吹牛皮的赵影也只好认了,其实龙川情报小组主力就他们三个“笨蛋”,情报力量并不强,只是没想到三个人各司其职,把两党内幕用信使源源不绝的发回总部,以致于让皇帝亲临表彰。这件事后第二天赵影就在专列上朝龙川疾驰,手边摆着三个锦盒,里面是他们三人的勋章,能得到宣教司头子亲自颁发勋章的殊荣真是情报人员的莫大荣耀,而且这个勋章不会交给你,一直要等到你变成宣教司墙上的一颗金星,才会放进你的棺材,那代表着为神圣大宋的安危而默默战斗在隐形战线上的英雄们:不为名誉,只为信仰和忠诚。

而宣教司威振四海的支柱就是林留名、齐云璐、陆站长这些在局中处于关键位置然而却不怎么起眼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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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里,欧杏孙正伸手握住了方秉生的手腕,要反背。

“这是诬告!”这个刹那,方秉生终于回过神来,他大吼一声,猛地挣脱了欧杏孙的手。

然而这就像跳动的兔子激起了枪手的本能,欧杏孙刚刚还不知道怎么办,但是方秉生一挣扎。都不用思考,自己猛地扑过去。把方秉生踹倒在地上,接着治安官们七手八脚的给他背手捆了。

在押他出火车站的时候。方秉生看到了站在走廊上抱臂在胸漠然看着自己的易成,已经在易成身边邀宠太监般的林留名,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宋右铁电进了洋药行会的圈套!

他们竟然毫无征兆的对盟友下这种死手?!

一时间恐惧、愤怒、仇恨在方秉生心里混合在一起,彷佛是蒸汽机内膛里那种地狱般景象,看到易成看着自己那种轻蔑不屑混杂的眼神,五花大绑的方秉生猛地挣脱身后治安官,朝易成公牛般的冲去,嘴里大叫:“易成,我操你大爷!你这卑鄙的杂种!”

易成被方秉生这气势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但是看方秉生立刻就又被警官们摁在地上,眼睛只能看着自己皮鞋尖,他鼻孔里冷笑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方秉生的脑顶鄙视的说道:“你们宋右铁电啊,还是这种流氓作风。器局太小,别以为有钱就是上等人了。”

器局太小——就是钟家良对翁建光的评价。

从铁河大跃进等一系列事件上,钟家良认为这个新晋铁路大亨做事太小家子气,一点都没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度。还是走一个乡下流氓的那套,就是靠脸皮和贪婪,一点点钱都不想让别人赚,全想独吞。这气魄用在乡下帮会里可能行。但是在权贵圈里还能行吗?这里是更高层更靠手腕的高级流氓圈,你完全没有眼光见识和器局,你混什么?

在这个层面。人格都可以具象化了,钱只是一种武器而已。你何必为了点钱像狗一样,你还缺钱啊?

而且选举政治格局其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宋右铁电作用下降很大。

因为皇恩在龙川惨败,李玉亭气得手骨都骨折了——听到龙川翁拳光被搞、郑阿宝得意的噩耗,他一肚子火无从发泄,就让手下在他办公室里吊了一个沙袋,不是用拳头,而是用巴掌扇,就是提前训练,等着他手下宋东升回来之后抽脸,重重的抽脸——结果在沙袋上太投入太用力,自己把自己指骨抽骨折了。

但是这个仇得报,那么怎么报?在新的选举中,单打独斗一辈子也没戏了,必须结党集团作战。在或明或暗的征询了陛下的意思后,皇恩正式主动与钟家良接触,意图加入民主党阵营——这可让钟家良倒履出迎之,高兴坏了,有了皇恩,民主党实力也是占了帝国民间精英半边天了。

那么还需要借助宋右铁电吗?其实钟家良还是想,但是考虑到自己迟早要和对方翻脸,因为自己的西南进击计划也是打破宋右铁电的垄断权,既然要翻脸,那么不如早翻脸——否则铁河大跃进计划会讨论很久,而选举因为龙川爆火,可能一城一城的办,而宋右铁电里也有方秉生这种选举奇才,他们有实力进入选举,那么当宋右铁电也拉出了自己的候选人在民主党的时候,你想踢开他们?会更麻烦。

而且一刀灭了宋右铁电的话,等于砍掉徐穿越的左右手,有助于降低他们集团的说服力,为瓜分铁路做准备;这也不会只便宜宋德凌和陆军,宋右铁电也是个大企业,自己只能阴他名声、坏他皇宠,搞死他需要很长时间、很多过程,这个迟缓的时间足够自己这一派在安南外交上有进展了,起码皇帝漏了句口风:“听说安南女子比较白皙漂亮。”

因此钟家良一直琢磨寻找机会既踢开宋右铁电,还得教训他们并且给自己带来利益,否则总是得罪你,不如多得罪一下。

翁建光的小器局就给钟家良一个破绽:这人看起来精明,其实是小聪明,想不了太多,不能忍,容易冲动,老想投机——始终像一个恶心的乡下赌徒那样。

翁建光很可能会上钩,因为他自己就是靠这一套发家的。

成也萧何败萧何,当萧何给你荣华富贵的时候,你能想象未来自己惨败身死也是因为萧何吗?人的性格也是如此。

那么还有什么勾引他们去刺杀潘近星更好的呢?

宋右铁电永远不可能刺杀成功,因为以翁建光的品性和这件事的难度,他必须来拉易成入伙。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哪怕踢开易成。易成也会去朝大法官举报去预警。

这就是个圈套,但翁建光还是一往无前的扎了进去。

结果来往密电全被缴获。方秉生倒霉的被抓了,而山鸡太有眼色了,看着林留名领着黑压压的治安官进来,去接杀手陆站长也在其中,手还被捆了,一看他们那副模样,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竟然一声不吭,立刻扒了一趟过路车就跑了。又给了易成等人更多的借口。

这天傍晚,易成站在中心教堂台阶上,朝着台下黑压压的记者发表了重要声明:

因为民主党中宋右铁电多名高级职员涉嫌严重犯罪,两人被拘留(方秉生和陆站长)、一人畏罪潜逃(山鸡),案件正在调查,但其所作所为影响了本党以神立党的宗旨,故而宣布民主党暂时除名宋右铁电,从此之后,民主党和宋右铁电无关。其拥有的所有党证一体作废。

并且还宣布了另一重大好消息:皇恩军械李玉亭宣布加入民主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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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洋药行会举报的大案,在经过一年的审讯后,杀手刘药敏以证据不足获释。

宋右铁电不管怎么说也是权贵,见义勇为的局外人陆站长一天后就保释了。方秉生被押去了京城,一个月后经过上层运作,也被保释了。此案无疾而终。

然而就如钟家良预测的那样:虽然不会直接扳倒他,但翁建光的皇宠彻底完蛋了。他竟然为了自己私利想干扰皇帝赋予极大厚望和心血的选举,哪个皇帝会喜欢这种人。

皇帝在钟家良、陆军、宋德凌等一群“奸臣”的不停挑拨下。也不禁想:“老子是看当年修铁路的话,无数傻|逼愚民反对,才上了翁建光这种流氓出身的人,只有流氓才压得住愚民,现在既然那群愚民又嚎叫着热爱铁路了,那翁建光还有什么用?”

事实上皇帝最喜欢就是过河拆桥:当年他是太平军南方进军领袖,但一旦拿下广州,立刻踢开太平军;当年他靠天地会红巾大起义发家,但坐稳宝座后,立刻着手打击天地会,甚至于大砍大杀;更不要说农民,他以分得财富诱惑刁民加入自己,但很快又把农民们当成煤矿一样的资源来使用;

那么翁建光有资格和太平军、天地会和农民来相提并论吗?

翁建光没有资格,民间一旦接受了铁路,文化改变了,那么他以毒攻毒的作用就消失了。

所以皇帝的心也慢慢的偏离了徐穿越的主意,而倾向于朝民间敛财修建铁路,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也被迫握有铁路的控制权和管理,否则愚民能集资但能修建和管理铁路吗?然而这样民间入股官家管理的模式是官民不分,很容易激起民变,因为总有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发财。

他要防止出现“保路运动”中那种巧取豪夺、经营不善的管理层败类煽动愚民来保护自己利益的事,淳朴善良的中国百姓可不好惹,只许自己赚钱,一旦亏了,被人煽动就会群集起来本着法不责众的行为来要挟别人,完全就是强盗。

要么发行股票完全私营、要么就是发行债券完全国营,但是铁路对国家军事经济太重要,还必须统筹,要是既有国营又有私营,还牵扯出并网的问题,不全网调配的话,私营路线的火车窜到国营路线上撞车怎么办?怎么管理?谁来管理?只要朝廷敢插手,就有人敢贪污,因为铁路不论修建还是运营涉及的钱太多了,而每条铁路后要是背后站着当地几十万股东,愚民或者暴民,我擦,这是会引起大叛乱的!

为此皇帝很犹豫。

不过皇帝虽然还没表达意见,敢给皇帝捣乱的翁建光却干净利落的出局了,从此之后他再没有和皇帝打麻将的机会,连被接见也没有过,这样明确的厌恶信号,更是让“奸臣”们弹冠相庆,而徐穿越也不得不灰头土脸的立刻疏远了翁建光,还立刻退还了翁建光“借给”他家的豪华游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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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路运动真相——参考

群众性示威运动的主使者为了激化矛盾,抢占道德制高点,经常乐见手下的人伤亡。然后立刻是尸体煽动愚民。

当年1911年鉴于各省商办铁路财务混乱,弊端百出,清廷宣布将川汉、粤汉铁路收归国有,不久批准主政邮传部的盛宣怀与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签约,借款修路,继而又谕令四川立即停止以造路的名义收取“租股”。这项理应受到川民欢迎的利民政策最终导致政府下台,其原因就是它触犯了蒲殿俊、罗纶等极少数把持四川咨议局与铁路公司的地方绅商的利益。这个既得利益集团完全明白,川路公司造路无望,但是停收“租股”意味着一条财源断绝。他们不想放弃特权,更不允许中央政府查账并接管七百多万两银子的未用路款,于是就用邮传部“卖路卖国”等极端情绪化的语言淆惑人心,发起保路运动。(未完待续。)

275 帝国潮男1871

【投票之周】周一投票日

三一广场上自由党和民主党竞选高台都被拆了,而正中心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房子建筑:它下面有半米高的木架子,把整个房子离地托了起来,如同在水面上建立的木屋那样;但是它没有墙,四面都是木格子,中间镶嵌着玻璃,整个房子全都是透明一览无余的。

这就是朝廷特意给龙川送来的投票房子,这个东西代价昂贵,因为全透明玻璃可是不便宜的,而它竟然四面墙几乎都是玻璃安装的,所以它在万众瞩目之下被组装起来后,立刻在周围放上了铁链,由士兵和民兵彻夜守卫,以防损坏。

这自然吸引了黑压压的人潮围观,大家透过玻璃墙就能看到里面的布置:每个角里都放着三个半身高的小木台子,那就是票箱了,但是每个票箱上都竖着挡板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当人在写选票投票进票箱的时候,外面的人可以看到他们的背影和动作,但是却不会知道他们写了什么人的名字。——这是为了防止作弊,比如从怀里掏出大把选票塞进去,而且在投票点里绑架般强令选民投某人票的策略也不可能用,因为贿选者可以在外面给选民钱,但选民写哪个名字你不知道、控制不了,选民将可以随意黑你;

12个票箱中间还有个工作台一样的东西,那里将是发放选票和储存锁铁链封条等工具的地方。

周日百姓们绕过这玻璃房子,聚集到中心教堂前面,就在露天冒雨祈祷上帝保佑皇帝、国家和龙川、自己候选人得中。大法官、郑阿宝、易成、张其结、李猛、林留名、王鱼家、庄飞将、范林辉,还有潘近星这些大名人跪在了台阶下第一排。切切的朝上帝祈祷他的恩典降临,让龙川选举最后阶段获得成功。

今天周一。三一街整条街被戒严,只许步行进入;中心广场上戒备森严,大法官带来的军队排在三一广场投票房周围,军队之外是层层叠叠的照相机和记者,看起来三一广场变成了球场,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观众。

而真正的参赛者就是百姓选民,他们如潮水般遮蔽了整条街道,“神就是光”石碑就是赛场的入口,治安官人排人在石碑前围出一大块白地来。用做维持秩序之用。

在入口处,两党的的工作人员声嘶力竭的反复朝人群宣讲如何投票、千万不要写错名字,就好像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那样。

而易成和郑阿宝两大党魁一东一西,带着自己的候选人,分别排队立于石碑外面两边,都是西装革履,浑身都在发光,还戴上了白手套,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朝每一个支持者握手鞠躬。在最后关头展现最友好的面貌来拉拉选票。

上午10点,大法官踩着红地毯走到玻璃台后的“开场锣”前面,手里接过了鼓槌,但却屹立不动。面露微笑:立刻周围无数照相机的白烟升起,宛如这里在进行一场硝烟弥漫的战争。

“咣!”大法官用力狠狠的敲响了锣,他扔了鼓槌。抬起一只手指向蓝天,大吼道:“投票开始!”

人群有秩序的沿着“神就是光”两边入口进场。每次每边放入6人。

从第一批人朝大家挥手致意、步入广场、进入玻璃房、领取选票、开始写候选人姓名、投入、转身从另一边教堂后门出场,整个过程照相机白烟不断。照相记者们真的如战场上的炮手那样脱了衣服赤膊上身,自己一边对焦一边拍摄一边不停大吼助手装照明药水、点火。

这是记录最振奋人心的龙川第一张选票投入产生的全过程。

人流慢慢前进,每个选民大家都认识,当他们选择从自己支持的那边进去、和党魁、候选人握手致意的时候,人群就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

当然很快也出现了冲突。

有自由党手下跑到张其结和郑阿宝面前嘀咕几句,立刻郑阿宝扔了手里的文明棍领着张其结沿着石碑跑到了另一边,指着正和易成鞠躬握手的那人大叫:

“喂!你是叫张富狗吧?你根本不识字!你怎么获得投票资格的?”

那个叫张富狗愣了片刻,接着大叫道:“我识字!谁说我不识字的?!”

立刻周围围观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本地人谁不知道谁。

林留名跳出来保护自己的支持者,叉腰指着郑阿宝鼻子叫道:“人家以前不识字,难道不可以上进自学吗?谁生下来就识字?”

这时负责维持秩序的欧杏孙也急急的跑过来,想看看出什么事了,一看张富狗那副表情,他突然把头转向天空,有点恨自己过来了:这小子是文盲谁不知道,但选民证就是他欧杏孙开的,谁叫他给自己送了几块银元呢。

这种事在帝国任何角落都很常见,但是在龙川不行,两党都为了这选举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了,敌人的一张诈票都不想放进去,否则万一挤掉自己的马怎么办?

郑阿宝有急智,从人群里要了一张报纸过来,指着巨大的《新民广闻报》标题第二个字大声问道:“这什么字?”

张富狗一下就傻眼了,他不识字,就是为了拿点钱混了个选民资格,他要投票林留名,林留名三个字是天天练,倒是真认识,但是你突然给他一个字让他认,这可哭死他了。

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张富狗抬头试探般的说道:“名?”

“白痴!你只认识林留名三个字吗?这个字是民!就是民主党的民!”郑阿宝大声吼道,人群哄堂大笑,更有自由党支持者气势汹汹的威胁辱骂,治安官们紧张的让骚动的人潮回去。

郑阿宝不再理被揭穿的张富狗。而是抬头指着欧杏孙叫道:“欧探长,这人混入选民!你要怎么办?”

欧杏孙愣了一会。突然横起双眼,瞪着汗流浃背的张富狗吼道:“混账!你竟然敢混入选民?罚你面壁反省一天!去!石碑那里自己站着!”说罢抢过自己的罪证——张富狗选民证撕了个粉碎。还踹了张富贵一脚,又朝自己弟兄命令道:“假如有混入选民的文盲,照此办理!”

“你们也肯定有假货!等着!”易成气势一点也不弱,马上叫人拿来了笔墨,然后对人群大喊:“民主党的弟兄们,盯着点自由党!”

轰的一声,简直如士气最高昂的军队听到指挥官命令那样,人群里异口同声发出一个“好”字,引得不少记者走出来想看看是不是发生大事了。

结果两党竟然很快混杂站立了。每个入口都有彼此的人,都拿来笔墨纸砚,盯着对方的选民,肯定有选民是原来不识字但为了钱突击过小学文化,但是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很多人都被质疑,两党候选人就给他们当场写字,让他们念出来,念出来就进去。念不出来就撕掉选民证去石碑罚站。

“这是个什么字?”易成举着一个拳头大的白纸黑字问一个被人群质疑的选民,对方抓耳挠腮、愁眉苦脸,一看就不认识。

“连这个常用字都不认识?去那边站着去!”易成得意的朝人群挥着那纸宣扬自己胜利:“哈哈,我又抓到一个自由党的假货!”

那边自由党的郑阿宝眼尖。一下看到那张纸上的字,顿时勃然大怒,跑过来拉过易成大吼道:“我擦你个奸人!你给我的选民写繁体字啊!这‘丑’字你丫敢写成‘醜’?这鬼认识啊。你是清国间谍吗?”

“都同一个字,丑还分简体繁体啊!这就是小学文化吗?怎么讲小学也算是秀才啊!你自己都是个文盲!”易成一边大叫。一边想藏起那张纸,让治安官干净利落的撕掉那家伙选民证。郑阿宝哪里能让他得逞,上去就去抢那个证据,结果两人骂骂咧咧的就撕扯起来。

选举就这样闹哄哄的进行着,但选民兴高采烈的投票、其他百姓兴趣盎然的看着,从早晨一直看到傍晚投票结束。

龙川选举投票进行了三天,投票阶段结束。

封存点票工作在各党推出的代表和百姓代表、记者代表的监督下,就在玻璃房里公开进行。

计票也是公开的,粉笔在黑板上每个候选人名字下面的每一个道,都引起玻璃房外面围观的人惊天动地的欢呼,接着信息从这些幸运的被放进广场当见证的百姓舌尖上一路跳跃着打着滚传到三一街上塞满街的人潮之中,人潮就如海浪一般发出惊呼:“林留名第37个正字了!”

朝廷使用通电放榜的时候,帝国各个大中小城市万人空巷。

各城的人全跑去衙门看谁中选了,自己手里大把彩票呢!

投票结果:

第一名:张其结

433票;

第二名:庄飞将

421票;

第三名:王鱼家

320票;

第四名:李猛

305票;

第五名:范林辉

280票;

第六名:林留名

278票;

第七名:张河源

5票;

第八名:齐云璐

0票;

第九名:刘德生

0票

废票56张。

前四名中选议员!民主党自由党各占两席!

这次选举中,彩票销量刷爆了帝国记录、投票比例创帝国记录!

那一夜举国欢腾,酒水为之售罄,赢钱的人要花钱宣泄胜利;赔钱的人要花钱买酒浇愁;因为喝醉的人较多,京城火灾发生数量也创下了帝国记录,海皇打广州的时候都没引起这么多火灾来。

至于自由党和民主党各路领袖,则不停的召开酒会、新闻发布会,都不吝啬对自己的谀辞、恬不知耻的自己疯狂吹捧起自己胜利了。

钟家良和郑阿宝都觉的自己这把赚大了,不算自己这一个月弄来的无比声望和皇宠、以及未来的权力,即便在金钱上也都没亏。他们除了投入的不记名的彩金,东墙损失西墙补。输掉的钱可以在赢的人身上赚回来,是盈亏略略持平的;

两党更是都雄心勃勃的筹备下一次大赛马。当然不是只有他们这么想。在整整看了一个多月报纸上全是龙川那小地方精英的表演后,很多人都默默的想着:“我比他们强多了,我更成功更聪明,我没有缺点,他们这样的小乡巴佬都能名震全国、和郑阿宝、易成称兄道弟,我也可以。”

四个当选的议员更是风光无限,皇帝特旨召他们进京夸胜,四个人坐在敞篷马车里,由御林军骑兵护卫。威风凛凛的绕城夸胜,每到一处,围观的人如山如堵,欢呼声震耳欲聋,因为龙川不过是缩小的京城,龙川人肯投他们,别人也会最多买他们,这几个人也是销量破了一切记录帝国彩票的前四名,在民意奖上。买他们的人都赚了,真正的千里马。

皇帝不仅在那蓝宫穹顶下的著名“光明殿”里召见了四个惊喜得屁滚尿流的乡巴佬,还在温言勉励后,赐予四人为“帝国潮男1871”称号。这是第一次出现这个称号,意思是站在时代潮流上的男子汉。

此外还格外开恩,御赐每人名字:

张其结御赐“宇春”。从此之后,更名为“张宇春”;

庄飞将御赐“毕畅”。从此之后,更名为“庄毕畅”;

王鱼家御赐“亮英”。从此之后,更名为“王亮英”;

李猛

御赐“玉凤”,从此之后,更名为“李玉凤”;

这是皇帝除了给贵族教子起名之外,第一次给平民赐了名字,其荣耀简直感天动地,四个潮男当即就哭得都瘫软了,鼻涕眼泪糊了镜面般的大理石一地,而且除了这个丑事之外,四人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那好像天堂般光彩夺目的宫殿后,愕然发现因为太紧张,结果没有一个人看清了陛下的脸,又杀去京城商店买了最大幅的海皇肖像画日夜揣摩,以便想象自己当时是对着什么样的神皇鞠躬、是瘫倒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脚下。

但是宫廷里皇帝内心有些许歉意,他看着给潮男们新做的良民证中那个“李玉凤”,遗憾的在肚里说道:“老兄,你一个彪形大汉叫你玉凤,抱歉,我真忘了第四名叫什么了。不过你起码没改名李芙蓉,也算老子对得起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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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龙川选举的成功经验,其他地方选举很快铺展开来,和龙川一样,从精英到愚民所有人为了钱为了名声为了官位或者为了信仰投入进来,战得不可开交。

自由党和民主党都从龙川选举中吸取了大量的经验,手法慢慢的朝有自己风格的一条龙变化,越来越娴熟:

自由党受龙川成功的影响倾向于按教会内商业团契整团端的招募候选人,并且较为看重候选人有无坚定信仰,但是也很喜欢张其结这种类型的人,并且这种人也很喜欢自由党,报纸上张其结、王鱼家等弟兄的事迹都耳熟能详了,这样的结果就是党员神圣化理想坚定、资产丰腴、年龄偏大,教会背景浓厚,越来越倾向于基督教保守主义;

民主党吸取了龙川选举中不广纳贤才、导致被对方强将压着揍的教训,不再坚持非得和洋药行会有关系的人才能入党,也希望招募能战能打的精英,但因为他们鸦片背景被很多教会排斥,为了补充人手,他们大量招募受过较高等教育但缺乏大产业的年轻人,也很容易,钟家良本来就是西癖美誉,代表着帝国的时髦,年轻人比较喜欢,这样一来,他们党员年龄偏低,满腔热血、行事略微激进,党风走入了自由主义路线;

并且两党都学习了皇恩的手法:也特别看重对当地帮会老大的招募,招他一个势敌千军。于是龙川之后的选举有时候不仅引起大群殴,还会引起帮会大血拼,这边老大会拿着党旗高喊:“For

No

Freedom!”,另一边大佬必然回以怒吼:“For

Great

Democracy!”然后海潮般的小弟拿着砍刀互相朝对方杀去。

除此之外,就是和龙川一样黑:造谣、欺骗、煽动、收买治安官查对方案底、扒对方陈年旧账无所不为,两党为了抵抗对方的无耻手段。也都加强了党内候选人的自查自纠,一些在当地声名狼藉的人。除了你是黑老大,你加入不了任何党。

而且民主党吸取了方秉生开创的一招。始终坚持朝自由党内派间谍,结果终于被自由党在京城码头区——自由党的大本营——选战中被发现了,气得郑阿宝策反间谍,把他变成双面间谍,给对方不停传递假情报,搞得民主党码头区惨败。但不是为止,从此之后,民主党继续派,而自由党也朝民主党派间谍。

结果两党都极大加强对手下候选人的人身控制力度。不惜跟踪、监视候选人。

在最大规模最激烈的京城大选战之前,朝廷宣布:为了驳斥某些国家对海宋选举是全民大贿选大赌博的“无耻污蔑”和“陈词滥调”,不再无抽水的发行选举彩票,此后每次彩票底池奖金由两党募捐捐献,而朝廷每张彩票收10%的税费,气得两党跳脚,但却非常踊跃的捐款,因为这就是捐官的钱,人人都想当官。有人为了做候选人求着捐钱。

另外关于何为君主立宪何为议会的印刷品一再脱销,势利的商人第一次正眼看政治类科普书籍,一时间连偏远地区的小书店里都进了钟家良等人翻译的西学政治书籍,以致于很多以为这玩意就是《选举马经》的赌徒买了之后大呼上当:丫每个字都认识。但丫每句话都看不懂。但总是有人能看懂一点,慢慢的越来越多,很多富人也开始像张其结当年那样看着京城方向。表情凝重的喃喃道:“不科举也能做官了?!Yeah!”

而且因为选举全民大赌博,佛山、东莞这两个迎神皇入粤的“老革命根据地”都爆发了骚乱——东莞人、佛山人看着选举一城一城的烧开。气势如虹、精彩不断,也都很高兴。纷纷议论着什么时候咱们开始选、也能占满报纸头条、还能比比谁眼光好、赌博能赢呢?结果有“智者”指出我们早就选过了啊!1870年就选举完了,鸦片馆出身的那群小子都当议员了。

“什么?!”大批惊慌失措的百姓去衙门问,果然如此!自己这是最早开始选举的两个城市之一,龙川才是第四个!

“我草!我们连候选人是谁都不知道呢!你们怎么能选完了呢?”大批富有“公平公正参政议政”精神的市民勃然大怒,群集示威要求再次重选、一定要发行选举彩票的选举才算数——但这要求?民主党肯定死活不会同意,佛山、东莞、韶关三大城等于是民主党白白得来的,谁叫当年你们不关心的?我们选举得胜是程序正义结果合法!结果引发骚乱,官府出动马警弹压,气得两个地方的人恨不得吃了鸦片馆那群议员的肉,纷纷放出狠话:“妈的,重新选的时候,我们全迎自由党王师入城!”但对操控民意已经非常熟稔的民主党压根不怕:你全迎自由党,你怎么赌得起来?你以为你们全是说一不二的圣徒啊!刁民!吊你干嘛!

韶关是靠北的,不如南边这边开放,很老实,没敢闹。仅仅当地报纸登载了当年参加过选举的大名人李濂文老爷子对民主党操控选举无耻行径的痛骂。

此外郑阿宝开创了“养票”一词,就是蓄养稳定的票源——他利用自己党内企业很多的优势,抓紧对在职工人的扫盲和入籍,一批一批的低等工人为了老板们的野心识字了、落户了、拿到选民证了,自然他们没有选择:除非你想砸饭碗,老板让你投谁你就得投谁;民主党有皇恩,自然也不怕,一样如此干。

不仅两党企业这么干,其他人力资源丰富的企业也跟着干:不亏本,你可以把自己手下的票批发给两党,甚至于让他们两个来个竞标都行。

一时间在工厂里办脱盲班成了京城风气。

只有纺织业大亨周开源很气愤,去找到他侄子李明昌,气咻咻的说:“阿昌,现在京城要开始选战,那些商会的混蛋见面就说我手上握着一千票、我手上有八百票、公然明码标价兜售选票!气死我了!圣经上说男女一体!难道女人就不能投票了吗?你给我写文章呼吁呼吁!”

周开源确实应该气愤——大亨里他“养票”最吃亏,手下太多女工。

在龙川之后的大城惠州7周大竞选成功进行后,鉴于朝廷与两党都有了丰富的经验和大量的选举专家,朝廷进行了改革:竞选宣政期重新缩短为4周,并且开始给出滚动式的各城选举序列表:A城在如火如荼的竞选之时,两党也会在下一个B城展开前期准备工作,B城彩票也准备就位;A城一结束,B城赛马就已经就位,就等发令枪了;选举周期加快。

除了当地百姓high翻了、教会收候选人贴金的捐款高兴坏了、为了当选民拿贿选金,贱民识字率翻着跟头往上飞,办选民资格速成培训班的教育业赚翻了、帮会地下赌场赚翻了、抓赌或者收私赌保护费的治安官也赚翻了;当然少不了揣着钱想集资铁路的那伙人,他们也结党了!选举一到某个没有铁路的城里,就会看到他们举着巨大的条幅招摇过市:“百姓泣血要求××城自营集资修建铁路”。

报业更赚翻了:选举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有候选人跳楼的、有候选人半夜被对手从暗娼窝里押出来裸|体游街的、有选着选着心脏病发作被吓死的、有废止资格的候选人开枪刺杀郑阿宝的、有候选人公开跪地三天三夜要求百姓和易成原谅的、还有候选人领着自己支持者徒步进京要求面圣喊冤的、更不要说此起彼伏的斗殴、群殴和暴力流血事件——不选举你真不知道这个帝国里居然有这么多变态!对于选举中这些妖魔鬼怪的群魔乱舞,你不发头条你是对不起自己,海宋报业进入了黄金年代。(未完待续。)

276 战神殿

1872年1月,“大宋神圣皇家大教堂”的议会改造工程竣工。

这座位于原总督府对门的富丽堂皇的哥特式建筑,本来是拿下广州城的海皇为了表示对法国拿破仑三世给予教内弟兄援手之友谊的纪念;但是拿破仑三世已经不是法国皇帝,这座教堂被追求赋予自己行动历史感的海皇改造成议会。

但这不是降低这座建筑物的神圣性和重要性:皇族的加冕、结婚、生子洗礼还会在这个神圣的地方举行,把它改造,增加议会功能,是增加了这个建筑物的神圣性。

工部大臣徐穿越在铁河大跃进计划上吃了大亏,反正是伤亡惨重,为了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和邀宠,要求修建巨大而堂皇的国会大厦,像英国、美国等国家一样,但很不幸的又被皇帝否决了——皇帝说话非常堂而皇之:“议会之精神在于信仰与文化,不在于其外建筑多么辉煌。”当然,本质是皇帝认为:这尼玛不要钱吗?我几把哪有钱搞这大工程?议会能行吗?行,自然有大建筑,不行你把他们放在我皇宫里都是一群搅屎棍,就像民国那些败家玩意一样。

在皇帝雷厉风行的风格下,1872年6月《神圣大宋帝国宪法(预备)》正式颁布,并于1872年9月召开第一届帝国议会。

宣布海宋成为整个远东第一个君主立宪国家,再次成为远东各国引领潮流的先行者,海宋永远领先一步。但是他从来不走两步之上。

宪法依然走德国路线:君权至上!皇帝享有绝对的权力,有批准法律、颁布法律效力的敕令。任免大臣、召集和解散议会、宣战、媾和及统帅军队的权力;

但是皇帝朝列强哥们英法美明确表示这只是预备阶段,一旦有基督教信仰色彩的民权被培植出来。宪法将朝英国美国方向等发展。

为此皇帝特别留下后门,对于他成立的帝国议会规定议政权分为两类:政令类、进谏类。

政令类就是议会做出决议后,朝廷必须跟进实施的决议,这些决议上,朝廷必须听议会的;进谏类是议会无权命令朝廷的部分,比如外交、宣战、重大税赋等,但议会依然可以讨论做决议,如同谏官,交由皇帝参考。假如皇帝同意,该进谏类决议就升级为政令类决议,朝廷必须实施。

可想而知,在1872年宪法里,议会政令类范围小的可怜,大约只能替民间说说冤案、质疑一下部分预算、讨论给下水道这种基础设施要不要分配预算这种玩意。

但他们有后门可以和皇权、朝廷争抢地盘、扩大自己的权力,因为进谏类的后门让他们可以讨论除军事、外交、宗教外的任何国策,辩论朝报业开放,假如进谏类特别精彩特别煽动民意的话。皇帝也可能会同意,所以议会权力能有多大,能不能不停扩大自己势力范围,其实要看议员们自己代表的力量有多坚决有多强大。

并且名垂青史的海宋第一届“九月议会”是没有上议院的。因为皇帝认为这种文化不够普及,仓促的仿效英国、美国拉起参议院或者贵族院,其实自找没趣。谁懂议会呢?

所以“九月议会”又被称为“训政议会”或者“预备议会”,踉踉跄跄艰难起步的历时两年才选举出的海宋民间议员。全体参与,并且皇帝指派了大量贵族和官员直接进入议会。作为两党成员,直接议事,准备两年之后,经过充分训练而经验丰富的资深政治家和皇帝的心腹提升进入贵族院或者叫做参议院。

为了增强议会的声望和力量,皇帝指派自愿成为自由党的宋德凌大臣成为第一任君主立宪下的首相,由他负责组阁,任命各部大臣;

宋德凌首相在政令类决议里朝议会负责,在进谏类决议里朝皇帝负责,所以他大部分朝皇帝负责。

这也就是皇帝指派自由党组阁,这是因为当年国际环境因为法国失败、德国崛起,远东原有势力均衡被打破,海宋的外交环境优渥很多,不需要民主党的亲外了,皇帝急切希望在此时间窗口内,国内保守势力崛起,用于自强,来保卫自己不被更强大的势力抽血;

在野党领袖徐穿越并非自愿进入议会,但因为连续在铁河大跃进、修建国会大厦等议题上失宠,已经被宋德凌击败,失去当选宰相的前景,于是被皇帝指派为民主党领袖,成立第二内阁,自由指派自己手下对照宋德凌首相的各部大臣,假如民主党在新一届大选得胜,他将成为下任首相。

为了把朝野内斗搬到议会里去,皇帝特别安抚徐穿越等第二内阁人心:影子大臣和实职大臣待遇是一样,当然,你权力少点没法捞点外快。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宋德凌一伙找茬,反正各个部门大臣都有执政内阁和第二内阁对应,都是专家,甚至于原来就是上下级,彼此知根知底;这点皇帝有信心,他们两伙已经把朝廷斗得鸡飞狗跳了,现在去议会吵去吧,可以完全撕开脸皮了。

徐穿越虽然不想辞去工部大臣一职,但皇帝找你谈话了,你不听吗?另外考虑到“谁第一个入西学谁就发家”的谚语,也梦想通过贱民的投票来成功当上君主立宪后的第二任首相。

内斗是天下人的从胎里出来就会的,不过国人文化喜欢暗斗,而洋人文化希望摆在桌面上斗,徐穿越觉的自己在朝里和宋德凌暗斗也未必能讨好,他也熟读儒家史书,知道中国历史上的首相宰相这种官,你想当多少年就当多少年,除非你失宠;但宋德凌也不可能是笨蛋,在儒家文化下,最牛比的技能不是怎么办事的智商。而是情商,大家都是研究怎么邀宠的。你指望他这个揣摩君心的专家失宠?这得等到皇太子继位或者他被绞死或者自己头发白了啊?还不如依靠民主党的势力来个明斗呢,而且这不也是表露自己对皇帝的忠心来邀宠的机会吗?

所以徐穿越思前想后。还是慨然做了在野党领袖,并且他朝内势力一样惊人——因为只有政务官可以入议会,事务官是不得参与议会的,因此他手下大把的事务官依然在朝廷各部各个位置上安然运转。

此外陆军、海军、宣教司、外交部、教育部,这五大力量不属于内阁,不由执政党控制,称为皇族小内阁,全部由皇帝直接掌管。

很明显的,皇帝绝不会在猴山里扔了枪杆子。否则马上就会被梦想成为新猴王的猴子撕碎;

外交部是皇帝的另一力量,国际外交博弈对他这个穷国落后国而言几乎是生死存亡的,皇帝其实一直兼任外交部大臣,还把外交部提升到百官之首;假如政党操控外交部,皇帝很容易想到某个雄辩的傻|×说服海宋对大英帝国宣战又或者一战时候和德国结成同盟,这他妈的是不行的,皇帝是海宋的主人,要保自己的命和家,而那些傻×就是雇员或者租客。很可能只为了名利而哗众取宠,唱高调会让愚民觉的你有骨气,但这是沽名钓誉,尼玛的不知道该低头的时候就要装孙子吗?能把关乎自己家的命运交给雇员或者租客吗?

包括皇报在内的教育部是皇帝同化猴子的法宝。他不会容忍不甘心失败的儒家佛教卷土重来,毒害他的年轻人和识字人,虽然毒害别人他无所谓。但是如果大家还是猴子,会被孔老二释迦牟尼的邪灵操控着。喊着民主自由什么的漂亮口号来弄死他的,而且这种时候绝不会有自由也不会有民主。只不过把皇帝称号换成总统,说不定还世袭罔替呢!再说,残忍的儒家猴子也绝不会放过他的全家九族。

即便不造反,儒家佛教信仰下的社会状态没有一个健康的:全民从上到下全部腐|败,文官武官以贪污为唯一追求、百姓坑蒙拐骗、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为乐;连士兵都不想去送死,和平时候送钱买兵当来不劳而获欺压百姓,一旦打仗就全跑了,还需要拉壮丁;

这样的国家怎么能混过1900年前后,你连板载都打不过!完全就是把自己变猪;变猪之后,所有人格卑劣的杂种还会把所有罪责和怨气都推给皇族,还是要造反;一句话儒家佛教命就要轮回,就好像猪总要去泥里打滚那样,这就是文化基因,猪的基因一定会长成猪,而这种状态下,没有皇帝是安全的。

除了上面特异的皇族小内阁之外,还有个大理寺,大法官进入终身任职制,但是将弹劾权交给议会,议会成了最高司法机构(在皇帝没有否决其决议的前提下),议员有权力就社会上影响力很大的冤案来质询和调查,有权弹劾贪赃枉法的大法官。

为了达到内斗的目的,皇帝通过自愿选择和抓阄,让大理寺所有法官都有了自己的党派,那么要攻击敌对党,议员有动力监督对方的案件、朝着对方大法官开炮,毕竟司法不公是极度引起民众痛恨的话题,报业也像苍蝇见了屎一样喜欢报道这些玩意。

通过这样的构建,赵阔手里牢牢把持着核心权力,却又把朝廷其他部分和议会融合为一体,让朝野结党营私和内斗公开化、阳光化,变成了官吏阶级与民间精英既合作又对抗的状态,而他们两个在满清文化里其实是一体的,民间精英也是官吏的爪牙,否则你若不攀附权力,别说做精英,你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并且因为“九月议会”是历时两年多的艰难选举才完成,所以会同时参与议会的议政,为了保证议员以锯齿状轮替,以免全选全撤瘫痪议会,皇帝按每城竞选中帝国彩票销量排序,然后大刀砍去,把各个城市分成9个群体,比例最高的任职2年、次少者任职22个月,以此类推,因为无销量,钟家良一伙捡来的东莞等地议员只任职6个月。当然“帝国潮男1871”那四个宝贝恩赐任职2年。

6个月后,东莞等地新一轮竞选就要展开。这样一来,新的议会议员会源源不绝的产生。这种新议员任职自然就是2年。

自然的京城宣战彩票销量肯定称雄,议员都是2年,而江西广西等地区的议员就惨了,很快就要重选,但这不是坏事,皇帝认为这些识字率较低的地区提高选举频率其实更有助于其臣民基督教参政议政文化的渗透。

英国《泰晤士报》这样评价海宋的君主立宪:“这是一个怪胎,貌似一个半成品就被匆匆的放进了展览会;又像海京的人力车那样,你看着它们如同被从作坊里偷出来的未完工产品,貌似马上就会散架。但这些破破烂烂的车却歪歪扭扭的在路上跑了;很难评价这到底是立|宪还是继续专|制,然而看起来它有可能朝英国伟大的君主立宪走,也有可能发展为德国的花瓶议会,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次伟大的尝试,其怎么发展其实只取决于海宋皇帝陛下的雄心。”

对此其实是褒义和善意的评价,皇帝陛下却还是不屑的撇撇嘴说道:“你丫不懂这里的文化,我直接抄你英国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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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9月23日,大宋首次“九月议会”被召集开始议政。京城盛况空前。

原总督府和皇家大教堂之间的大马路两边几乎被围观的百姓和记者挤满了,治安官5米一个列成两排维持秩序,神圣大教堂两边各一百米的街道甚至是御林军操着镀银长枪站岗,大路中间来回巡视奔跑的是京城骑警和御林军骑兵队。

上午7点半。议员们的车队由御林军护卫,出现在帝国大道,从一公里外的巴黎银行总部开始就引起轰动。百姓群集叫好,坐在车队第一辆敞篷马车里领头的四人就是龙川帝国潮男1871四人组。所到之处,万民为之欢呼;

其他议员待遇不亚于前四个明星。都是各城知名人士,因着彩票更被万民认识;所以每一辆车经过人群的时候,都会被支持者叫出名字;更有老乡呐喊:“江西姜先生,努力啊!”、“广西李老板,不要给咱们桂人丢人!”诸如此类。

上午8点,200名议员开始进入神圣大教堂,或者称之为帝国议会。

他们身着燕尾服或者西装或者长袍,三三两两的走上高高的台阶时候,总会停下脚步,摘下帽子,朝周围欢呼的人群鞠躬挥手致意。也最好停下,因为台阶下面的几台照相机不停的在拍摄,谁不想自己踩在议会台阶上的这刹那永留青史呢?

通过荷枪实弹的御林军,进入改建过的皇家大教堂后,迎面就是2米高的摩西青铜雕塑,他稳坐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各位议员,手里拿着一块板子,那就是十诫。

雕塑两边就是议会入口,也由军队看守。

但是这个议会入口被皇帝特旨加了宗教仪式性的装置:它的门是分成了两段,上下各高一米五,现在上半截被关上,只留着下半截的门开着。议员要进入1.5米高的下门,必须弯腰低头钻进去,这正是要为了佐证门边春联一般雕刻着的圣经箴言:“败坏之先,人心骄傲”;“尊荣以前,必有谦卑”。而它的横批则是:“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训诲”;而且被关住的上半截房门上赫然镶嵌着巨大而华丽的海宋皇家徽章,那头横跨陆海空的鹰。

在这个门里弯腰钻进去,不仅代表议员服于上帝权柄,也代表着他们都是保皇党。

这个被《申报》大骂为狗洞的议会入口,对宋国议员而言却是一种光荣,大家都呵呵笑着弯腰进去,有人在钻进去之前,还对摩西雕像和春联、皇家徽章鞠躬;记者们更是唰唰的不停拍摄。

年龄最大的江西赣州议员周节元已经68岁了,虽然看起来很健壮,但他腰不好,弯腰不了,为了进这个门,他不得不扔了拐杖,颤巍巍的趴在地上,旁边立刻有很多议员围过去。要扶他进门,但是他大喊不要。叫道:“别管我!我当这个议员容易吗?!我就是爬也要爬进议会!吾皇万岁!哈利路亚!”

然后他真的是爬进去了。

这个细节被海宋报纸连篇累牍的报道,称赞这位老爷子忠君爱神的虔诚;但是被《申报》长时间引用这个情节当成“议员不过是海皇的狗”的佐证。证明海宋精英完全毫无廉耻。

对《申报》这言论,文笔辛辣的“国家良心”、“文化脊梁”、“爱民公知”穷济先生都拍案而起,讽刺的写道:“某辫子小报说我国议员是狗,不谈我国上帝面前君民都是平等的、即便对圣皇鞠躬即可,只谈对于某个不知为何自居为五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国家而言,其国不过有两种人:狗和想做狗而不得的人。”

弯腰钻过“必有谦卑”的小门,进了哥特式建筑独有的巨大视觉空间感的议会大厅后,即便大家都来过这里了,但每个议员都还是为止窒息了一下:

大厅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左右两边都是级差的座椅对着,类似于最先进的“海京球场体育馆”的观众席,一边要坐自由党成员,对面一方做民主党成员。

最前面的中间放置有长达三米的桌子,隔开了两个团体的座椅,这桌子就是给前排议员放置文件用的,但能坐在前排还面前有桌子,那得是宋德凌、徐穿越、郑阿宝、易成这种各党领袖。

桌子后面就是记录员席位,在记录员之后。陡然出现了比他头顶还要高一米的高坐席,坐在那里和第三排的议员是齐高的,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前排议员,这里是议长的座位。

议长没有党派。可以指点各党哪个议员发言,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因为激烈辩论的时候,各党都会同时有很多人站起来要求发言。一个偏心的主持人足可以像狙击手一般击灭对方的火力点了,故意不点你最有本事的人发言即可。

这个职位被交给了主持过龙川和惠州选举的大法官赵金中基;虽然他是个贵族。理论上不应该当未来的下议院议长,而且作为大理寺一员。他抓阄抓到了民主党,要成为民主党的大法官;但是鉴于他在主持选举过程中,还算公正中立,各党对他印象都很好,因此提议他来做议长;对于正在试行议会的皇帝而言,赵金中基是他的心腹、他的政改和法律专家,对此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赵金中基就坐在了议长大人的宝座上。

在议长头顶更高的位置,就是皇族的座椅,皇帝金黄色座位平台像凌空飞来的一般,高高镶嵌在本来就极高的第二层位置,足以俯瞰大部分议员,皮鞋下往前一米就是议长的脑袋。

英国议会不许皇帝进入下议院,以免他干扰实际上的最高权力机构下议院,但是这是其悠久的历史和传统造成的,是一种积累,海宋有个毛的积累,所以皇帝非常不要脸的挤了进来,还悍然以高高的座位暗示议会其实在自己脚下——这要是在英国或者美国,议员肯定要煽动公民造反这个暴君;但是在海宋,大家都认为这是无比的光荣,议员巴不得皇帝旁听呢,要是皇帝在场,很多本来不会起来发言的人都会争着发言,为了让皇帝有青睐自己的可能,即便说得没什么,出去之后也可以给亲戚朋友说:“我在皇帝脚下发言过,而且是慷慨陈词!”这足可以光宗耀祖了。

在皇帝的头顶,所有议员的上方悬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彩旗,这彩旗不是游乐园表示喜庆的装饰,而是宋军在历次战争中缴获的敌军军旗!

大部分是清国绿营、湘军军旗、老东家的太平军军旗、石达开部军旗、也有部分淮军军旗、还有安南军旗和日本军旗掺杂其中。

议会对欧美国家而言可以讲就是个战神殿,对于海宋也是如此!

上午9点半,两党议员入场完毕。

议长赵金中基在议长席上站起来,叫道:“全体肃立,恭迎圣皇驾临!”

立刻所有议员站起,管风琴响起悠扬的乐声,红头巾黄袍子的皇帝赵阔从二楼入口进来,慢步走到自己皇座前,并不坐下。而是挺身肃立,威严而不苟言笑的看着脚下仰望自己的那些眼睛。那如同是星星般在发光。

仰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皇帝,赵金中基看着面前的议员们。大吼道:“圣皇驾临!奏国歌!”

随着他的话语,位立议长席侧面的军乐队立刻奏响的旋律。

赵金中基第一个右手抬起捂住了心脏位置,尽力仰头看着头顶密密麻麻的敌军军旗,彷佛在仰望苍穹那般,跟随着他,全体议员一体行了“捧心”礼,抬头看着皇帝或者那些染血军旗而一体合唱起来:

“上帝保佑吾皇,

何等仁慈,何等怜悯;

东方沃土赐予吾皇。

浩瀚大洋赐予吾皇;

亿万羔羊赐予吾皇;

抬头望,

神圣之光照耀东方;

低头思,

上帝恩典无以为报;

吾愿为上帝荣耀献上魂灵;

吾愿为吾皇光荣血洒四方;

吾愿为帝国荣光贯颐奋戟;

谢上帝,

点燃东方灯塔,

福音传遍全球;

谢上帝,

恩泽万代,约法严明,

扫荡东方阴霾,光明照耀万宇;

求上帝。

保佑吾皇万寿无疆;

保佑帝国国运万代;

抬头望,

神圣之光照耀东方啊;

低头思,

上帝恩典无以为报啊;

吾愿为上帝荣耀献上魂灵啊;

吾愿为吾皇光荣血洒四方啊;

吾愿为帝国荣光贯颐奋戟啊;

愿上帝保佑吾皇!

保佑吾皇!哈利路亚!”

皇帝本人也右手捂住心脏,跟着一起合唱。但是他和臣民不同,臣民要唱“吾皇”,他的歌词是独一无二的:所有“吾皇”部分都改成“朕”。所以臣民唱这国歌是祈祷和祝福感恩,而他唱就是给自己向神祈祷自己牛比。

在歌词唱完第一遍的时候。赵金中基对军乐队打了个手势,音乐没有了。第二遍就没有伴奏了,大家手掌抚胸,就等着在高台上的皇帝用五音不全的公鸡嗓子唱出了第一句:“上帝保佑

朕”后,赶紧快半拍的跟上合唱了。

因为国歌第二遍决不能有伴奏——这是陛下定的规矩,就是要清唱,这代表着用自己灵魂朝上帝献祭,不要其他多余和外在的东西。

这次效果就没有第一遍好了,因为没有音乐伴奏,就一群歪瓜裂枣的中年人死活的嚎叫,但是反而第二遍很多人泪流满面了,还有几个都泣不成声了。

国歌唱完之后,在隐隐约约的哭声中,赵金中基抽了抽鼻子,咳嗽了一下,把嗓子里的哽咽压下了,扭头转身对着上面的皇帝高叫道:“请吾皇入座旁听!本次议会正式开始!”

皇帝大摇大摆的坐下了,议员能清楚的看到那红头巾和黄袍子,这就是国民传诵的朝廷里最和老百姓一个样的圣君,但是下面的人不会看到这位最传统打扮的皇帝袍子下那笔挺的西裤和铮亮的皮鞋,他表现出的传统被愚民爱戴,但这是假象。

斜着看了看头顶上皇帝,民主党领袖徐穿越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站了起来,扫视了一遍议员,尤其是对面那个冷冷盯着自己的宋德凌,他转身90°,对着高高在上的议长说道:“我尊敬的议长大人,我代表民主党请求讨论1871年0001号议题《关于制止清国朝我国走私土烟、毒害百姓、窃我关税的行为》!”

此话一出,很多议员明显紧张起来,在二楼旁听的钟家良甚至两手握住围栏死命把头朝前伸,想听得更清楚。

本来大宋首次议会第一个议题是什么,不会是随便提的,皇帝、朝廷和各党内部都商议良久,皇帝有意让他们讨论《关于在黄浦江修建跨河铁桥的可行性以及施工和招标》该题,这个很讨喜,在京城的一条河上修建一座现代化的铁桥,两党议论,看能不能修。当然能修,而且朝廷出钱,这个要是论定就是政令类,民间也会高兴,不过是场戏剧而已。

但是野心勃勃的钟家良不想自己费尽心血搞出来的议会就议论个桥,桥尼玛算什么东西?我自己掏钱给他修一个都行。

他最喜欢的就是英国那种议会,权力太大。自己作为幕后党魁,可以讲实力和宋德凌都可以一拼;但这明显就是行不通的。皇帝不会同意把他踢开。

要讨论别的呢,又怕自由党添乱。以及招致皇帝不高兴;毕竟自己和徐穿越结盟了,即便郑阿宝他们不给自己找茬,执政首相宋德凌也会想碾碎自己。

第一次议会第一个议题最好是又轰动又符合所有人利益,还得让自己吃大部分馅饼。

钟家良、徐穿越和谋士们思前想后,突然有了一个主意:现在因为清国统治力一直地下,各地官吏、军头、豪绅、流氓都开始种植鸦片,这玩意销路太好,比银子都强,所以清国土烟泛滥。已经把洋烟打得节节败退;而且他们肯定大量朝因为垄断而鸦片质次价高的海宋走私,这导致海宋大量白银外流、边境地区和贱民抽烟者越来越多,严重损害了海宋利益和洋药行会利益!

假如以此事义正言辞的和清廷交涉的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人家肯定不搭理你。

他们谁也不搭理,捂着耳朵当天朝。

除了你揍他。

“战争?”钟家良听到这个说法吃了一惊,徐穿越坚毅的点头道:“没错,战争。”

一旦开战,军火商利益得到最大保证。他们会发一笔大财;陆军肯定双手同意,现在皇太子已经出国了,皇次子还跟着他们混,他们正绞尽脑汁琢磨怎么下手呢。

海军看起来与此事无关。但是假如占领清国后花园昆明,以此作为抵押品朝清廷叫板要他们做反应,可以加速西南铁路的重要性。海军也能得利。

至于列强,假如制止清国这种不加限制的种植鸦片的行为。英国人利益一定会得到保证,因为清国人购买印度鸦片越来越少。虽然基督教反鸦片势力已经在全球兴起,高贵的精英们越来越恶心鸦片,英国议会可能不再会为鸦片商利益开战,但假如海宋替他们叫板,英国议会也没有理由反对。

最后洋药行会会得到最大利益:切断走私来源,并且要求清国像宋国一样组建国营洋药行会,像盐铁一般实行专卖,不仅有助于清国国力增强,而且宋国若是战胜国,可以要求以宋国洋药行会建立、指导、监督、抽税清国洋药行会。

“我们起码可以要求垄断云南鸦片业的监督权。”徐穿越最后说道。

“皇帝会同意吗?”钟家良不自信的问道。

“当然同意,他根本不信任和平的军队,说军队三年不打仗必然腐败!他一定已经在琢磨对哪个倒霉蛋下手了。”对皇帝更加了解的徐穿越斩钉截铁的说道。

“再说对这么多人都有利,又不掏他的腰包,没有外交压力,你认为他会不同意吗?”徐穿越大约是卸任之后,懒得戴假面具了,最后有点不屑的说道。

于是民主党提出的这个计划迅速在权贵圈里流传,迅速的俘虏了一个又一个的权贵,这件事看着很美好啊。

最后,大家决定议会第一个议题就是这个!

而这个恰恰是个进谏类议题!

也即是说,名垂青史的“九月议会”第一个议题就是想扩展本身的权力,直接杀进了外交和军事的皇权领域。

今天要开始辩论了,民主党提出了这个议题,执政党领袖首相宋德凌站起身来,对杀气腾腾的徐穿越鄙视的看了一眼,然后侧转身子九十度,对着议长赵金中基说道:“我尊敬的议长大人,我亲爱的弟兄徐穿越说的这个议题固然有利于大宋利益,他提到的鸦片走私危害听起来也像是真的,也正如他所说的:满清对外交可能不会回应。但是我们真要面对和清国全面开战的风险吗?我不清楚我亲爱的弟兄徐穿越知道我们面对绿营、淮军、湘军、南洋水师四个军团包围吗?倒底对哪个部分进行重点进攻呢?要花多少钱呢?英国人真的会被打动吗?”

议会辩论规则:不管你和谁辩论,都得把他当成第三方,你只能和议长说话。每句话都必须是“我尊敬的议长大人”;称呼辩论方一律为“我亲爱的弟兄说…..”——这是因为面对面辩论一定会吵架,而且会越来越暴力越来越简短。最后往往演变为无厘头的吵架;而议会这样辩论,就好像是找法官断案。你必须对大人说清楚道理,而不是掐对方脖子。

在野党提出了一个可能要战争的议题,他们很轻松,大家都觉的自己能赚;但是执政党不轻松,万一战败了,责任都他|妈是自己的。所以尽管本党里的郑阿宝、陆军等势力都支持,然而宋德凌不得不唱唱反调从最危险的角度考虑这件事。

一个个问题被提出,民主党记录员紧张的记录下每个问题,交给领袖徐穿越。这事他轻车熟路,因为他本来就是徐穿越的秘书。

徐穿越怒视了宋德凌一眼,肚里大骂:“你这个孬种!”——谁叫他辞职了呢,无官一身轻,骂人都有底气了,看谁都是孬种,要是自己顶替他肯定比他有种。

他站起来,再次瞪了宋德凌一眼,新仇旧恨突然都涌出来了。隐隐有了怒气,但是还是说道:“我尊敬的议长先生,我不得不说,我亲爱的弟兄宋德凌又不是新闻搞多了。有了些娘娘腔………”

全体议员为之一愣,接着自由党一边爆发出一阵怒吼:“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娘娘腔?”

自由党很多人本来就是官吏,都是宋德凌一伙的。原来就看徐穿越这个拍马屁的家伙不顺眼,甚至可以说私底下是仇敌。此刻平民议员可能怕徐穿越的官威,但他们不怕。听他辱及自己集团的老大,当即拍着座椅大叫起来。

“肃静!肃静!肃静!”议长重重的敲了法槌,然后指着徐穿越道:“徐先生,注意你的言辞,警告一次。”

“是!大人!”徐穿越偷偷瞥了一眼皇帝的袍子角,赶紧躬身认错。

而对面坐着的宋德凌面无表情,内里却暗暗咬牙,叫道:“好你个马屁精!你拍马皇帝失败了,现在居然拍马鸦片鬼去了!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结果虽然议题符合民意,但是两党领袖渐渐地越来越剑拔弩张,互相拆台,徐穿越暗示宋德凌没有胆子就会夸大困难,宋德凌讥讽徐穿越不懂实干就会哗众取宠。

因为这么多人在看着他们,不仅有自己的心腹死党还有很多底层民间议员,两人都丢不起面子,越讨论越火大,虽然不敢明着骂,但言辞也越来越刻薄尖酸。

两人完全是把多年里在朝廷里带着嘻嘻哈哈的假面具勾心斗角的积怨一次性爆发出来了,可算出口恶气了。

然后两党又叫来外交部大臣、陆军大臣、海军大臣,逐个咨询讨论提出的困难和问题。

讨论一直吵了三天,因为这事符合海宋资产阶级、各大军头、鸦片商的利益,还是被全票通过。

不仅通过,连应该怎么打都被讨论出来了:盘踞上海淮军外交水平高,英法罩着,最好不要动;湘军已经严重腐化,不能进攻只敢防守,因为湖南湘江以东本来就是租借30年,再打湖南领土对我们不利,因为列强不答应我们裂土封疆;那么只有后面云南,清国云贵军团战斗力更弱,我们要直取昆明,拿着当抵押品,要求清国同意一系列条件;鉴于假如开战,对英国利益无损,我们也不要求领土,是本着基督的公正精神要求清国给予偷窃我们的补偿而已,估计国际压力不大。

皇帝通过了这决议,立刻从进谏类升格为政令类。

两个月后,对清国外交失败,虽然总理衙门收到了宋国递交的措辞突然严厉的外交公文,清廷一直不吭声,也不回应宋国大使,只是仓皇间到处找洋人大使求斡旋,慈禧还破天荒的请了公使夫人们去皇宫,大搞夫人外交,竟然以为她们会像中国人那样吹枕边风;

但对列强外交成功,英国、美国、法国、德国都宣布中立,俄国想插手,但靠着英国美国的斡旋,俄国也宣布中立。安南宣布和海宋结盟,愿意出兵云南;明王,是圣皇的跟班,保证在淮军实际上中立按兵不动的前提下,他会发兵北伐,击破北方绿营八旗兵团,搅得清国北方肚腹翻江倒海,但条件是借贷1000万银元。淮军派内线朝海宋表示自己中立,不会乱动。

万众瞩目的议会的辩论也立刻波及到了民间,一时间清国种植鸦片朝宋国走私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帝国的军火商、鸦片商、军方这些精英联合起来,操控报业煽动民间仇恨,清国土烟走私被指控为“辫妖在吸宋人的血!”、“每个抽清国烟的败类都在给清军造子弹”、“魔鬼通过清国毒害我们年轻人的灵魂!”,并且陆军服役的皇次子的报纸出镜率高到了难以置信,让百姓认为这个皇子是像李元霸般的无敌战将,开始期待这位战将的处子出战,是否像他的父皇神皇那般神勇无敌。

1872年11月20日,皇帝再次驾临议会大厅,他指着头顶那密密麻麻的敌国军旗,冷酷的叫道:“勇士们,给朕把清国云贵总督之旗拿来,挂在这里!”

议会欢呼声震天,钟家良和徐穿越泪流满面,接着议会外等候消息的记者的百姓也欢呼起来,整个京城慢慢的都骚动起来,巨大的城市上空回荡起了怒吼:“开战!开战!开战!”

一周后,海宋对清国宣战,史称宋清鸦片战争。

从此之后,“九月议会”也不再被洋人调侃为“彩票议会”,换了另一个大号:“黄色十字军议会”!(未完待续。)

第二部 引子 帝国暴力120分钟

耶诞1881年8月,福建沿海。

在这中国南方的碧海蓝天之下,海风吹起,海面波涛层层,在纷飞的海鸟眼里,一条船出现在了这海天相接的美景一线之处,先是桅杆尖端、后是风帆、烟囱,最后是梭子一般的船体,就好像慢慢的爬了上来,如同画笔的狼毫在湛蓝色的石球上直直拉了下来。

这条船并不大,科技也不先进,是一艘木壳的蒸汽风帆双动力的小小轮船,仿佛不忍惊扰了这夏日海景,它没有开蒸汽机冒出讨厌的黑烟,只是升满了风帆,白色的帆吃满了风力,向着前方完全舒展开来,如同长出了洁白的翅膀,带着橘红色的船体海鸥那样轻灵的在浪尖上朝前疾飞。

这艘两桅小舟叫做“洋瑞号”,本来是艘海宋船,被上海租界里某个富人租赁了,租金不贵,一年1300两,专门用于清国上海宁波到香港海京的货运客运。

不过它的船票和货运价格并不便宜,其相对垄断航运集团的优势是对货物和乘客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看一眼护照,或者按客人说的记录货物;这要是遇到稽查出事了,垄断公司要赔付一大笔罚金,对于这条船若出事了,也许船主直接让那个皮包公司破产再换块牌子了事。

这也是为何乘客们不选择垄断公司的廉价船票的原因,它被买来就是为了服务某些不太想见光的人,可能有那么点违法勾当的客人;又或者着急上路,无可选择。来不及等待正规的客船货船。

因为海风有力,风景漂亮。客人们纷纷走出闷热的舱门,在上层甲板上吹风活动。

旅途无聊沉闷。客人们互相攀谈聊天,有的一上船就结为了好友,有的则看起来性情孤僻谁也不搭理。

傅仁涌坐在遮阳篷下面的茶桌上,端着一只茶杯,打量着甲板上的人。

他是个衣着体面的青年人,白净面皮,眉毛粗短却有一双细细的眼睛,塌鼻梁,中等身材。蓄了精致的一字胡,穿着丝绸的长袍马褂,翘二郎腿的时候露出的是传统样式的千层底布鞋,一根银色怀表链垂在马褂外面,手指上套着一枚精致的玉石戒指,身边还跟着一个短褂打扮的跟班站立伺候,一看就是个清国成功商人模样。

但是他的货物其实是从明皇陵里盗墓挖来的古董,他是个文物走私商。

不过,他看起来是个喜欢八卦的人。正在和身后的跟班交头接耳议论眼前的那些客人:

“三号房的胖子身上一股的鸦片味,听说是卷钱逃跑的账房”;

“他卷的是哪家商号啊?”

“那个瘦子,是五号房的,昨天咱们打麻将来着。弄不好是淮军的探子”;

“小李啊,你听谁说的啊?不一定吧?看那架势,就是为了这条船可以给他虚开船票和货运发票吧。”

“抱着小孩那姓李的小夫妻据说是着急回家看重病的亲戚。”

“那可亏了。这船船票贵啊。”

“栏杆那边,那两个总是拿眼角偷看人的。听说安南偷渡客。”

“怎么,在上海混不下去了。又跑到海京去?”

“八号舱室,好像是个日本人,鬼鬼祟祟的,原先带着六个人上船,现在舱里只有他一个,从来没见他在白天出舱过,大家都说他是个人口贩子........”

“人口贩子?妈的,那种人的‘货物’不会有假护照和良民证,连中文都不会说,被查到就麻烦了!不要连累了我们!”

......

两人正兴高采烈的议论着,遮阳篷的阴影里又进来两个人,傅仁涌抬头一看,立刻满脸堆笑的站起抱拳致意,笑道:“岸田吟香先生和野比忠雄先生两位也来吹风了?请坐,请坐。”

来人是两个日本人,一个中年一个青年,中年那位穿着合体的西装,慈眉善目,一头卷发,胡须茂盛,见了傅仁涌,连连点头哈腰,因为日本没有抱拳礼,他鞠躬过来又亲热的伸手过来握手,显得彬彬有礼;

青年那位留着日本发髻,仁丹胡,穿的也比较张扬:日本的大袍子,脚下踢踏着木屐,腰里还插着一口日本刀,一直很嚣张的把手揣在怀里,表情也显得很凶狠;不过对于常跑上海海宋这块的人而言,这种打扮的日本人并不稀罕,两地都是远东明珠,万国贸易胜地意味的就是万国西洋镜,不管你穿什么。

那岸田落座之后,张口是一口生硬的中文:“傅先生,昨天没有见您出来呢。”

“哈,昨天和汤先生、刘先生他们在船舱里打了一天麻将。”傅仁涌大笑起来,殷勤的给两个日本人斟茶。

岸田笑道:“傅先生真是好雅致。上次和傅先生聊了古董方面的事,收获颇多,真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啊。”

他中文发音不溜,但用中文说话却条理清晰、用词无误,看来已经可算是个中国通了。

“您不是要考察香港与海京,想成立《乐善堂》分公司吗?假如要置办什么古董,不妨找小弟来办。我们石榴花在海京与香港都有分店。”傅仁涌说道:“而且您不是对古籍最有兴趣吗,这方面虽然我不是专家,但是海京香港和上海朋友多的是,我可以帮您引荐。”

岸田连连道谢,接着想起了什么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傅仁涌,说道:“多谢傅先生,上次和傅先生聊天一见如故,但是匆忙未带礼品,实在冒昧,这是我乐善堂生产的眼药水,配方乃是吾师:博士詹姆斯.柯蒂斯.赫本所赠,对眼疾有奇效,请一定收下。”

傅仁涌推脱几下后。收了礼物,但他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支精装钢笔和一把纸扇赠予两人,说道:“岸田先生您不仅是成功的商人。以前还是《东京日日新闻》主笔,笔力雄厚,纵谈时事,乃日本四大‘名记’之一;这支镂刻石榴花的钢笔乃是我店精心所造,专为阁下这种雄才之士所备,请一定收下;这把纸扇所绘为《白鹤松柏》,寓意志向高洁、心意忠贞,就赠给野比先生,也请一定收下。”

野比听力不好。接了纸扇打开一看,眼睛一亮,旁边岸田叽里咕噜的用日文解释了一番,野比明显大喜过望,伸手从旁边船员那里要来纸笔,写了一副中文繁体字的条幅送给傅仁涌。

纸上写的是“鹤远

松韧

谢傅先生

野比忠雄敬”

当时两国文化相通,都在儒家文化圈,日本人识、写繁体汉字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两国识字精英。比如武士与儒生可以直接用笔谈。

“哇,不敢当,不敢当。一点小玩意而已。”傅仁涌立刻谦虚。

正在两拨人互相道谢和谦虚的时候,一个人走了过来。笑道:“哎呀,这不是傅先生和岸田先生吗?这么巧?这风真舒服,上帝的恩......”

大家抬头一看。直接来人是个布衣打扮的中年人,微胖。红脸,满脸堆笑。正拎着袍角要坐下。

“这不是张牧师吗?”傅仁涌正打招呼,没想到旁边的野比大吼一声跳了起来,一手摁住手里的日本刀鞘,猛地一把推去,把那红脸中年人推了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家一起大惊失色,岸田挡在了野比面前,两个日本人用日语吵起架来,那野比兀自满脸激愤的指着旁边茫然不知所措的张牧师大吼大叫,傅仁涌跑过去扶了张牧师,满脸不解的小声问道:“你怎么那日本浪人了?”

张牧师很惊恐很受伤的摊手说道:“没有怎么他啊?昨天和他笔谈甚欢,然后问问他了解耶稣基督与否,他就翻脸大怒,把我赶出了客舱,今天早上我也就塞了本《马太福音》进他们的船舱......”

“日本人敌视基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他传道?他是日本浪人,是武人,抽刀砍了你怎么办?”傅仁涌小声说道。

“愿上帝宽恕那个日本朋友。”在傅仁涌的劝说声中,张牧师没办法先走了。

送走张牧师,傅仁涌走回来,看着兀自气得面红耳赤的野比忠雄,傅仁涌摆着手说道:“张牧师也是好意。他潜入清国乡村传道,被满清官府定为了通缉犯;躲躲藏藏一个月,才好不容易上了咱们这条船可以逃回海宋那边了,那简直是传道热情遮天蔽日啊,假如骚扰了各位,各位海涵吧。”

那边野比忠雄看起来依然怒气不消,他挣脱了岸田的挟持,转过身来,用毛笔刷刷的写起字来。

大家伸头过去一看,却是一首痛骂基督教的繁体中文诗:

夺国资基在此船,满堂诸士果知否?

试凭栏槛看海涛,浊浪排天万里流。

野比忠雄写完此诗,拿着那诗咬牙切齿的四处给人看,傅仁涌脸色有点变了,凶狠瞪了野比一眼。

岸田吟香把野比忠雄拉回来,摁到藤椅里,转头向傅仁涌道歉道:“野比君忠诚直率,所以不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请各位多包涵。”

不过刚刚傅仁涌怒视野比忠雄那个转瞬即逝的表情被岸田捕捉到了,他问道:“傅先生也是基督徒?”

“呵呵,我不信教,我信佛,和你们一样。”傅仁涌笑了起来。

岸田吟香掏出烟斗一边压着烟草一边说道,有点对佛教无所谓的味道:“我们日本也不能算是信佛,我们是要用大和心来代替佛心与唐心(儒家)。十三年前为了巩固天皇之神威,就已经发动了神佛分离之运动,各地烧毁佛像、经卷、佛具、敕令僧尼还俗等,寺院或废去,或合并,我们要废佛毁释,彻底以神道教之大和心取而代之。”

“大和心?王政复古。幕末经世家佐藤信渊在《宇内混同秘策》序论中说:我皇大国乃大地上最早成立之国,为世界万国之根本。根本一旦有序,则全世界悉为郡县。万国之君应皆为臣仆......安抚万国之苍生,自始便是皇国君主之要务。对吧?”傅仁涌问道。

“您?!”

看着惊呆了岸田吟香。傅仁涌大笑道:“你知道,我们石榴花在上海分店重要客户之一就是贵国有钱人。我们也搜罗日本古董,几乎每个日本朋友都会给我上一课,关于天皇和神道教以及大和心的。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原教旨化昔日宗教而已,毕竟唐心与佛心在这个时代里已经落伍了,看野比先生极其厌恶基督教,只是不知道你们大和心和这边的神心相比如何?”

“我们是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假如不发奋自强,会沦为列强或海宋这种打手的殖民地;”岸田吟香沉吟一会后。答道:“日本人是个爱面子胜于性命的种族,很多中国人嘲笑我们品性幼稚暴戾如同孩子,但是成年人虚伪安于现状,孩子才生气勃勃勇敢进步,不在乎生命。虽然王政复古没有多少年,然而,我从内心里是相信天皇是神,而且这个神来拯救我们了。”

说到这里,岸田吟香狡狯的撇了一眼有些出神的傅仁涌。把问题踢了回去:“以傅先生宋、明、日本都熟悉的见识,您说,‘神心’与‘大和心’哪个强呢?”

傅仁涌愣了一下,想了想。笑道:“我不过是个古董商,哪个强不知道,只知道有神有心。总是比无心要强。”

岸田吟香和傅仁涌对视片刻,两人大笑起来识趣的断掉了这话题。旁边的野比忠雄有些好奇的凑过来,看起来在用日文询问刚才两人的对话内容。

就在这时。船长跑上了甲板,大吼了起来:“各位!应该快要遇到海上巡查兵船了,各位准备好护照、检查下自己货物,别出乱子。刘三,带护照不硬的客人去底舱躲一下!刘三!刘三呢?李云峰去带客人!老李?老李!!!也不在?妈的,两个吃货跑哪里去了?”

甲板上看热闹的乘客顿时有些忙乱起来,有的人找船员要躲一下,有的人就回舱房备护照或者良民证去了,连傅仁涌都让自己的跟班去底舱查一下货物包装,虽然是一堆报为工艺品的花瓶,但较真起来就不太好了,因为其中有一个是傅仁涌亲手从明王祖先的墓穴里抱出来的,这货,要在海京或者香港换到十万银元,打探情报、购买军火就靠它了!

“昨天一天就遇到了三次海上检查,看来大宋海军很紧张呢。”岸田吟香说道。

“非常时期嘛。”傅仁涌脸上看起来也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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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果然一艘冒着黑烟小炮舰在海面上迎头开来,上面打出的信号很清楚:“接受登船检查!”

水手们七手八脚的将巡逻舰派出的小艇固定在船身上,扔下绳梯,看着大宋海军军官在狂风里摁着帽子爬上船来;在水手们身后,是表情各异的乘客们,有的无所谓,有的略显惊恐,还有的在两眼翻白念念有词,那一定是在背诵自己买来的护照上的身份,准备应付盘查;船长搓着手,一直捻着怀里的票子,希望不要出事、假如出事来的官员是受贿的。

“大人,这是我们船的证件......”船长看那军官上船来,赶紧走上去。

“去去去!”没想到那军官不耐烦的一挥手,自己推开船长,走到乘客面前,挥舞着手里的纸卷大吼道:“有宋国人吗?”

乘客、货主、水手们都愣了,这是什么意思?抽查宋国假护照行动?

“宋国人出来啊!”那军官竟然跳了起来,看起来在跺甲板。

“大人,我们宋国人......”抱着孩子的那对夫妇估计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想在甲板上站太久,第一个出队说道。

“大人,这是我护照,请您验看。”随后那个抽鸦片的胖子也凑了过去。

没想到,那军官压根不接什么护照,而是对着大家突然张开手里的纸卷,大家这才看到。这是一卷报纸,已经被军官攥得全是黑道道。

指着那报纸。军官突然满脸喜色的咆哮起来:“咱们赢了!安南顺化战役!我国远征军全歼法国陆军!法国远东舰队残余逃入顺化港,目前已经被海陆两面锁死。投降指日可待!”

一船人面面相觑,突然间,那胖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吼吼的冲上去,握住了军官大人的肩膀,喘着粗气问道:“陆军也赢了?”

“赢了!海军赢了!陆军也赢了!我们黄种人干赢了白人!全亚洲第一次!”军官一把捏住胖子的肩膀,狂吼道。

静默片刻后,全船突然沸腾了,每个人都在跟着叫。互相询问:

“宋国真击败了法国?”

“那是欧洲人啊!我们黄种人能击败白种人?”

“真的假的?”

“宋法安南太子战争,你们真赢了?赵皇帝为了女婿打仗赢了?”

.............

“万岁!海宋万岁!皇帝万岁!神佑大宋!”慢慢的全船都在吼这个了,包括清国人甚至于安南偷渡客,后者本来躲在下层,听头顶甲板咚咚响,爬出来听明白什么事,竟然也热泪盈眶的跟着狂呼起来。

当然,也有狂喜人群里显得十分冷静的人,比如傅仁涌和岸田吟香。

“这只是军事胜利。即便德国崛起。‘法国的伟大在色当不复存在’,但法兰西的实力也不是海宋能对抗的。”岸田吟香沉吟道。

“海皇的区域进攻战略吧,看吧,马上就会找英国调停。甚至他还会给法国赔偿,给足对方面子。”傅仁涌冷笑道。

“你是说安南还是属于法国?”岸田吟香问道。

“那不可能。宋法围绕安南激烈角逐,几年前就开始了:海皇的女婿能不能成为太子?安南的北部铁路修建被法国阻挠到几时?甚至于发动了现在的《宋法之安南皇储战争》。只是没想到,海皇那个胆小的狐狸竟然真敢咬自己的法国主子。小看他了。”傅仁涌叹了口气。

“狐狸?”岸田吟香点了点头,说道:“但他只认强权。法国未必能驾驭此时此刻的他了。很可能这是大英帝国默许和操纵的,毕竟今年德、沙俄、奥的三皇同盟都成立了,法国被国际孤立;东亚海宋崛起是个机会,假如借机清除掉安南的法国势力,暹罗已经是大英帝国的囊中之物了,毕竟暹罗能够独立全是靠它作为英法势力的缓冲地带。哦,对了,还有清国西南腹地云南,海皇绝不敢也不能独吞,那也是英国的。”

“嗯,硬碰硬的海军陆军都歼灭对方了。法国海军击败海宋海军不难,击败整个海宋也有可能,但是以跨海而来的法国陆军要占领这样一个强悍国家怕不可能了,成本难以想象。英国德国乃至俄国也绝不会允许。海宋假如可以毫发无损的拿取安南,你们日本要小心了,毕竟7年前,海宋的大宋海舰队就团团包围了你们登陆台湾的军舰。听说海皇对你们抱有最大敌意。”傅仁涌突然扭头说道,眼里都是幸灾乐祸。

“豺狼最恨的就是公正善良的猎手。不过现在不是7年前了,东亚各国受海宋与列强的威胁,都在疯狂扩充海军,我皇国也不是轻与的。而且我们兴起,有助于大英帝国阻止俄国南下夺取朝鲜和清国北方;海宋没有实力动我们,列强也不会允许,日本安全就会是军备竞赛,就可以让他们的坚船利炮倾销远东,并且势力平衡。”岸田吟香说完这些,微微一笑,继续道:

“然而狼总是要吃肉的,我觉得假如我是海皇,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日本。没有比明国更好的了:起源相通、信仰相通、文化相通、制度相通、领土相接、工商繁荣、大小得宜、没有列强盟友,得大清国其他省份只是赘肉;得明国,则得精奇骨骼,事半功倍。”

傅仁涌足足沉默了一分钟,艰难的摆了个笑脸:“我是清宋双国籍,但明国是我货源产地。我不希望这样。”

不过,傅仁涌肚里吼叫的却是:“听说海宋宫廷有个说法:不流血献祭的信仰是无源之水,不流血献祭的改革是无根之木,不流血献祭的崛起是无稽之谈!现在海宋基督徒的血沃透了安南的土地、打崩了法国白人的狗链,也许血的数量足够让海宋控制安南、成为东亚列强之一;但是你宋国偏安一隅,和列强勾三搭四,甚至朝满清提供无偿军事贷款,你们毫无回复汉家江山之志向,毫无一统天下摆脱列强盘剥之雄心;明国虽小,却以神以汉立国,愿为明国流血的皇汉志士不亚于你宋的帝国骑士!宋想吞明国,那得是上帝的特别恩典,因为明国这里有血海等着朝上帝献祭!”(未完待续。。)

第二部 引子 帝国暴力120分钟〔2〕

“我的主啊感谢您垂听亿万子民的祷告,感谢您保佑吾皇再次获胜而且是击败法兰西啊”清国通缉犯张牧师跪在甲板上对着呼啸的海风伸开手大叫大喊

连野比忠雄都抽出了刀,对着浩瀚波涛高高举起,高呼“亚细亚亚细亚”(亚洲的意思,日文发音就是这个)

连日本浪人都欣喜若狂,毕竟这是黄种人在军团作战情况下第一次海陆大战全胜白人,虽然是在家门口押上命和对方拼了,其后还有艰难的外交战争乃至于跨洋而来的灭国之战,但是海皇是最早使用最善于使用宣传战的家伙,就算外交吃瘪,这次大胜足够他找到噱头吹破天了

事实上,刚刚海宋海军压根就没打算检查,他们上船来,和大家说了报纸上的最消息,狂呼好一会口号,甚至和几个宋国国籍水手干了两杯酒,急急回船开走了,看那架势完全就是一路北上,遇船就逼停对方,然后上去传好消息的报喜人

傅仁涌和岸田吟香就坐在刚刚坐的遮阳篷下面,看着满船的人又跑又叫,好像两个看透红尘的得道高僧,别说笑容,眼神里都是凝重

“傅先生对外交军事非常有研究啊,不像普通商人”岸田吟香抽起了烟斗,试探性的问道

“您不也一样吗?远东外交局势分析的井井有条啊”傅仁涌微微冷笑

“我说过了,在下原来在东京就是记者就喜欢政治外交这块,爱好而已”岸田吟香答道

“我也是一样,在下也关心国际局势,毕竟我大清积贫积弱,眼看就会被瓜分”傅仁涌叹了口气

“像您这样的有志青年真是我钦佩的”岸田笑道,接着扭头把脸凑过来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听说海战惨烈至极,大宋海上宋法两国海军迎头相对而上、展开血战,海宋主力舰队‘大宋海舰队’两条主力舰战争中被打得爆炸沉没;陆军全歼法军,战损比多少?怕也是惨胜?”

“对于他们的海军,座右铭是:‘出山才是猛虎’这是宋海军和清海军‘猛虎在山’策略最大不同之处至于宋陆军是不是惨胜,不是关键,他们绝不会在报纸上宣扬此事的关键是安南就在海宋门口,他们已经有海京至广西镇南关的铁路海宋对铁路运用十分有经验:有铁路的地方战斗力惊人海宋的陆军不仅是现代军队,而且征兵制度”说到这里,傅仁涌好像醒悟自己失言了自己抽出一支卷烟说道:“我最近都在清国宁波乡下收古董,上海的报纸一个月没看了”

谁也不会信谁,上这条船的,除了那着急回海宋的夫妇,人人都有点怕见光的意思,自然,傅仁涌和岸田吟香都对方的身份有直觉上的怀疑,两者,一个要运送价值连城的明王祖宗陪葬品去海京贩卖,一个要去海京开分店,其本源都是一个:对极崛起乃至要摆脱列强狗链的海宋的恐惧

在远东,若强到可以摆脱狗链,那就是列强

所以在此时刻疯狂的想前往海京乃至香港的,还有一种人:各国的间谍

正在古董商和古书商虚与委蛇着的时候,一个年轻人走上了甲板,一下就吸引了两者的注意:那是个华人年轻人,却穿着蕾si袖子的衬衣外面还套着一身好像会发光的燕尾服,头上一顶高顶礼帽;这穿着会让任何人在南国炎热的天气里沃透重衣的,但是也代表着此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这人是个典型的广东人模样,肤色黝黑,个头不高,一对剑眉,小眼睛炯炯有神,让人一见难忘,但是蓄了浓密杂乱的胡须,添了一份草莽的气息,只不过他那洁白蕾si袖扶着扶梯上来的时候,这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宋国战胜法国?”那年轻人一把握住水手问道

“这人我听说是英国某船长的养子英文极好你知道他什么来历吗?”遥遥看着那人,岸田吟香说道

“七号舱,英国公民”傅仁涌看着那人,摸着下巴的胡子,也是一脸的好奇:此人住在七号舱,华人却有英国国籍,还能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英语,那自然非富即贵:全球第一强国外加全球种族歧视的今天,华人能入英国国籍?连非顶尖的海宋海游士都入不了,他能入英国国籍,自然非同小可

不过这人深居简出,并不喜欢与人聊天交往,乘客对他都不熟悉

“船长养子?我看他怎么面熟呢?我在哪里见过呢?”傅仁涌想的却是自己仆役找相熟的水手打听,此人在上海法租界黑帮赌场里枪杀了几个人,所以才坐这船逃到海宋,也是个通缉犯,还是法租界的通缉犯,那绝对的危险分子

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他抬头去追这个通缉犯,只见他听水手给他说海宋大胜法国的事正眉飞色舞

这想着要不要去认识一下,这时,天突然黑了,一阵狂风吹来,岸田吟香的礼帽眨眼间就飞在空中,傅仁涌,猿臂一伸拽着了帽檐,递回给了岸田,这时船长和水手长一起窜了出来

船长在大吼着:“前方有暴风雨各位赶紧回自己舱室午饭延期因为咱们的船要跳舞了晕船的忍耐一下”

傅仁涌吃惊的扭头朝船首看去,只见遮天蔽日的黑云就在前面,里面闪电乱闪,风力突然不知增强了多少倍,只听咔一下,傅仁涌扭头一看,遮阳伞已经被吹断骨架,瞬间变成一个小黑点飘出船外,眨眼就消失在开始咆哮的恐怖大洋之上

“收帆”水手长在凛冽的风中握着一根缆绳狂吼起来

七八个水手好像纸片一样在强烈的风里踉踉跄跄的挣扎着开始爬上那高高的桅杆要把发出尖叫的布帆卷下来收起

“妈的,风向得力,本来以为可以省一笔煤钱的,谁料碰上了暴风雨”船长吼叫道:“收帆开机器,用蒸汽动力前进”

他话还没说完,黑暗天空里噼噼啪啪的暴雨点子就砸了下来,大洋上的天气果然比人变脸快

一时间暴雨倾盆而下,狂风随时让人感到会被吹飞到空中,海面的层层波纹突然变成了山丘般层层叠叠的大浪,整条小船突然桀骜不驯的跳跃起来上面的人如同骑在一条发疯的野马上甲板上的客人也一哄而散,洒落地上的豆子般滚进了自己舱室,在里面体验这天地之威

“岸田先生,小心这边”傅仁涌一把握住了岸田吟香的手臂另一手抓住了身边的栏杆没有办法,风力太强了

“多谢傅先生”岸田一手握紧了傅仁涌的前臂,一手把礼帽放到嘴边用牙齿咬住了它,空出的手也抓住了栏杆,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坐着喝茶的桌子凳子好像被妖怪附体一般,在风里蹦蹦跳跳的到了船舷处,全跳进了大洋

就在两人挣扎着朝船舱里走的时候,就听头顶咔嚓大响一下,接着半空一声惨叫,随后身后啪的一声大响,好像米袋摔在木板上那种声音,两人扒着栏杆回头一看,直接甲板上已经躺了一个人,紧接着船头在大浪里猛地跃起,那人咕噜噜的朝这边滚了过来

在扑面而来的雨水海水里,岸田放脱了抓栏杆的手,伸出腿去,挡住了那身体滚动的去路,半拉半抓的把那人拉到了自己身边,身后的傅仁涌也蹲下身子,一手握住铁杆一手死死拽住了岸田的脖领子,没法子,这风力大得真好像随时会把人吹飞到海里去

岸田坐在满地的水里,把怀里的人扳过来,只见是个水手,口鼻流血,两人抬头看去,只见空中收帆的水手正朝这里大吼大叫

船收帆必须用人力,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刚刚水手们爬到三、四层高的横桅上排成一排在下帆、卷帆,大家都是脚踩圆木,在风雨里凌空而站,谁想到顶桅里一根两米长小横杆被风力吹断,如同重锤一样抽上了左边第二个水手的脸,当即就把这倒霉蛋打飞了出去,摔在甲板上,现在看来气若游丝活不长久了

“看什么看?赶紧下帆啊”桅杆下面的水手长都湿透了,他只往岸田这边看了一眼那水手,就迎着风雨仰面狂吼起来

“缺人,下帆慢了”旁边有水手叫道,水手长咬牙切齿的怒吼起来“妈的,刘三、老李跑哪里去了?逮住他们,我治死他们”

“我来”有人大吼一声,水手长扭头,用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把眼睛睁开之后,只见风雨里一个黑影冲了过来,脱了衣帽塞在他手里,接着咔咔两声,踢脱了皮鞋,借着船只的颠簸,赤脚的他往前一纵,立刻如猿猴跳脱树木那般飞跃而起,空中一把揪住绳梯,刷刷的爬了上去

“你谁啊?”桅杆下的水手长还没回过神来,风雨里也看不清长相,只是下意识的抱住衣服问道

“地道老水手”下一秒一看那人朝桅杆上爬的姿势,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水手长大喜过望,嘴巴咧得差点把耳朵撕掉

“老大,您看您抱的什么?”旁边的下属拍了拍水手长的胳膊,水手长这才从观看那老水手快爬升就位、熟练收帆的动作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竟然跳了起来,在满是水的甲板上一跤坐倒:怀里抱的是燕尾服和大礼帽

“看那英国人”正在半拖半拉受伤水手往船舱里艰难顶着风行走的两个人都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蕾si袖英国白衬衣正飘在四层楼高的桅杆上,脑后马尾辫飘飘,即便在狂风暴雨里,在其他水手里也是如此显眼

“他爬上去了?”岸田惊异的叫道

“你看他的腰”傅仁涌在风雨里大吼

岸田跪低膝盖,让两个膝盖都结结实实的跪在水池一般的甲板上,用受伤水手的两腿死死夹住自己的腰,这才敢在狂风里直起腰,眯起眼睛朝上看去,只见桅杆上那英国华裔腰里一物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如同一个黑色的环圈着了他,再仔细看去,原来是怪异的美国西部式环腰枪套皮带,荷枪实弹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乐于助人的豪奢匪徒通缉犯?

傅仁涌和岸田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惊诧

————?

第二部 引子 帝国暴力120分钟(3)

在天与海的威势之下,一群乘客即便在自己客舱里也惊惧交加,眼里的舱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舷窗里恐怖的闪电电光瞬明瞬暗;耳朵里是海洋怒吼、霹雳雷鸣;身体趴在床上抱着床杆都感觉自己是抱着疯马的马鞍,如炒锅里的豆子那般上上下下磕磕撞撞。

半小时后,雷鸣声渐渐远去,一缕阳光打进了舷窗,很多乘客嘴边呕吐物残迹还没干的时候,暴戾的野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暴过去了,这样就过去了!

脸色苍白的乘客们推开舱门出来到外边,只见又是碧空万里,艳阳高照,耀眼的阳光打在还铺着一层水的甲板上升腾起一团团光晕,刚刚那地狱一般的暴风雨简直仅仅好像一场梦。

大洋上的天气比女人心还善变。

经历过突发暴风雨的人更在乎外貌美奂美轮的景色,所有人全出来了,一些也许发誓不到下船不出舱的人都站到了南国的阳光之下,甲板上欢声笑语,人人笑颜如花,此刻才体会到上帝的恩典:阳光美景就是人生意义之一。

船长正在握着傅仁涌的手,对着岸田说感谢的话:在暴风里,这两位乘客奋不顾身的把一个受伤的水手拖进了甲板下的医疗室,虽然那水手还是死了,虽然水手收帆坠亡这事对于吃这碗饭的人并不稀罕,但有人奋不顾身想救你,怎能不让人动容?这就是埋藏里胸膛里的天良在脉动,知道什么是善的。什么是值得感恩的。

傅仁涌摸着脑门上的青肿大包却看着不远处的一群人,那是水手们在感谢风雨里脱掉昂贵衣帽爬上四层楼高的横桅杆和他们一起收帆的那华裔英国人。

青肿大包是拖着水手下到甲板下的时候,船体被风浪顶起,他整个人飞起,顶到天花板上的输水铁管留下的纪念;不过这火烧般的疼并不能让他停息对那位英国人的好奇:那年轻人拿回了自己湿透了的燕尾服和礼帽,抱在臂间,赤脚站立,几个水手正大呼小叫满甲板找他的鞋子,那右胯下插在腰带枪套里的左轮手枪和子弹显眼至极。

而且最让傅仁涌难受的是:这个人越看越觉得见过,但就是想不起宋国、清国、明地、香港。上海租界里到底是哪个豪强或者其关系见过了。这怎么不能让有“认人强迫症”的傅先生百爪挠心。

“各位!我们两个水手不见了,有谁见到他们吗?或者见到某人坠海?”水手长大声的向乘客询问,大家都面面相觑,看起来谁也没见过。

“神呐。失踪两个摔死一个。这趟船。妈的!”船长嘀嘀咕咕的脸色不好看,旁边的水手长捅了捅船长隔壁,小声说道:“听说那日本浪人差点要打牧师。难道因为这事倒霉了?”

船长怔了一下,说道:“他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异教徒惹了牧师,关咱们船什么事?”

说罢,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对着水手长耳语几句,水手长立刻飞奔而出,叫道:“牧师先生,请给我们船祷告下吧。”

这时,乘客站在大太阳低下,气温已经又急剧升高了,这南国的夏日可如蒸笼一般可怕,大家脱了外套,都是又累又饿又热,有人大叫起来:“都中午十二点了,什么时候开饭?”

船长一拍脑袋,对着乘客走过来,连连抱拳笑道:“出了点事,忙的都忘了这茬了。本船在暴风雨里受了点小伤,厨房进水了正在修缮,不过不要担心,我们马上搬遮阳伞和桌椅上来甲板,就在这里做饭吃饭,今天本船请客:请大家吃肉喝酒。”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欢呼起来。

乘客都自发的帮着去搬桌椅、厨房用具什么的,傅仁涌也让跟班跟着水手们去甲板下面搬炉子,自己就和熟悉的乘客有说有笑的聊天,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那个华裔英国人走去,谁想对方大约看自己的外套和衣服已经被烈日眨眼烤干了,拎着外套就往甲板下客舱走,和傅仁涌擦肩而过,让后者在心里无奈大呼“小子,聊聊天啊!着急什么啊!”

就在这时,甲板下传来一阵骚动,“煤仓出事了!”有人嗓子里着火那样大呼大吼起来,乘客一阵骚动,看着船长和水手们呼呼的往甲板下冲去,傅仁涌等人本就好奇无所事事,也跟着跑了下去。

煤仓是存储轮船用煤的地方,在动力室后面,现在还开着蒸汽机,那就是火炉啊,所以一进这块区域,刚才在太阳底下的傅仁涌就感到两眼一抹黑,并且温度升高了十度,黑暗热浪层层叠叠过来,如同跳进了温泉。

等他摸着发烫的舱壁往前跑了两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后才看到狭窄的过道里全是影影绰绰的人,惊呼声、震惊声、骂娘声此起彼伏。

看煤仓门口站在自己的跟班,他正和船长在满脸恐怖的讲着什么,“小李,怎么回事?!”傅仁涌大吼一声,不顾浑身都黏黏哒哒的汗,猛地挤开几个人,冲到了门口。

“老板,我和水手下来煤仓搬备用煤炉,进来一看,这个......”小李不停的用手擦满头满脸的汗,手上早全是煤灰了,擦得脸上全是黑道,凸显出他那翻白的眼白的惊恐。

傅仁涌推开挡着自己的船长,往煤仓里一看,也惊呆了:

仓里堆着小山一样的煤炭,但是在小山和门口之间的地上,有一个怪异“煤球”,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虬结老树根被从煤堆里拉出来倒在那里一般;再细看,却又好似一窝大蟒绞缠翻滚在一起成了球状,从那个煤堆上一路滚到了门口;虽然在这个热浪滚滚黑黝黝的舱室里还没看清到底是啥。但这个怪异的玩意足够让人一眼就在心里翻涌起恶心和惊悸。

这时候水手上去了,两人就轻轻一拉,这团蛇般的玩意一分为二,傅仁涌竟然吓得跳了一下。

那不是蟒蛇,而是抱在一起的六个人!

全果的六个人,或者是六具尸体,一丝不挂。

六具尸体全被煤涂成了黑炭一样,黑乎乎的看不出来原来的长相,只能从头发上看:三个有长发,是女的。两个有辫子。男性。

六人黑漆包裹的皮肤里不时看到条状煤屑突起,而且都是湿的,那肯定是流血的伤痕了。

“哇哇哇!”傅仁涌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身边猛地想起惨叫声。一个过来看的乘客受不得这情景怪叫着逃了出去。满耳朵都是狭窄巷道里的他一路嚎叫和回音:“煤仓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船长脸皮上还比较镇定。他走上去,从他用鞋底轻轻碾着地上的煤渣、以及裤腿发颤来看,他其实也挺吓坏了。在尸体前面蹲下来身,深吸了两口气,用手抹去男性脸上的煤灰,一愣,动作突然加快,又擦去了另一具男性尸体脸上的煤,他喃喃自语道:“刘三!李云峰!娘的,为啥跑这里来?这四个女的是谁啊?”

这时候,傅仁涌走过了船长身边,直直朝煤堆山走去。

“傅先生!回来!你干什么?快出去啊!”蹲在地上的船长看这个乘客莫名其妙深入死人现场,大叫制止。

傅仁涌在煤堆山前立定,伸出手去,拉住了一块杵在那里的大黑炭,往后一扳,“喀拉拉”一声响,在所有人的惊叫声中,第五个女性尸体从煤堆山上裂了出来,摔在地板上,满地的煤块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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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员们占据了舷梯,不再允许乘客下去看热闹了,在甲板上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面前,赤膊的水手把一具具裹着煤粉的黑色全果尸体抬了出来,“拿水,冲冲!”满头满脸都是煤的船长紧跟着冲了出来,先指着地上六块黑地瓜般的尸体叫道,又指着甲板下舷梯吼叫:“老张带两个人拿上家伙,去煤堆里看看还有没有!”

虽然船上没有医生也没有警察,但是一群乘客很多都是行走江湖的老手,大家看了尸体和当时的情况,七嘴八舌很快有了个大致的意向:

煤仓里几个女的进入的时候肯定是活着的,因为现在都没死多长时间。

本来来的时候,风向得力,这条船又为了省钱,不开蒸汽动力,那么煤仓不会有人在乎。

所以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何时被人放入几个女的。

但里面又闷又热,还关着门,在南国气候下,谁能抵抗得住?

也许有人给偷偷她们送水送饭,不过也许因为宋法大战,进了东南沿海后就是数不清的检查船巡逻舰,乘客和船员都非常紧张,两个水手在两天里都是忙得飞起,煤仓也绝没人接近过,也就是说起码有两天里,藏在闷热如地狱的煤仓里那群女人颗粒未进滴水没有入唇。

那两个死亡的水手很可能是发现了煤仓里的秘密,但他们进去了,却只想爽快,并没有带饭和水,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死因。

之所以这么说,女人们在里面藏了两天,不得不全果,而两个水手明显自己脱得光溜溜的;最后结果是两个水手是被那群渴得发疯的女人围殴而死。

他们身上密密麻麻的抓痕、咬痕,两人脖子上都是咬痕——对方很可能是渴得都想喝血了。还有一个,那话都被咬下来一半。

两个水手对四个饿鬼一般的女人,应该能活下来,不过他们进入煤仓的时机太糟糕了,那时候正好观察到风暴,船员们四处跑动巡查加强暴风雨来临之时的安全,不知道谁看见煤仓门没插销上,从外面直接给插上门闩就跑走了。

结果在那个地狱般的暴风雨里,船舱里地狱般的煤仓中,谁也出不去,有的人为色而来,发现自己却变成了投身饿蛇群里的笨蛋,六个人搏斗。有的人被生生咬死,有的力竭而死,即便在两个小时后,大家发现了尸体,六个人还牢牢绞缠在一起。

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傅仁涌从甲板下窜了上来,他现在也赤膊了,身上全是黑煤道子,一上甲板就大叫道:“岸田先生,麻烦过来一下!”

岸田吟香一愣。立刻跑了过去。旁边的野比忠雄也跟了上去。

在甲板下的船长室里,一群人在里面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一个女孩,岸田吓了一跳,只见那姑娘浑身都是漆黑。头发里全是煤屑。在那里一躺。枕头上就是一圈圈黑色煤渣,从上往下看去,简直如同脑袋周围散发着一道黑色死亡气息的光环。她身上就盖着一条床单,脸被草草的擦过几下,露出一些肌肤,但是在煤仓里呆的太久了,怎么擦也擦不出原本的肤色了。

船长把水壶从姑娘嘴边拿下来,站起身来对岸田说道:“煤仓里唯一的一个活下来的,她说日语,请问问她什么来历。要快,她怕是也活不久了。”

岸田吟香定了定心神,俯身用日语对女孩说了起来,然后又把耳朵凑到姑娘嗫嚅的嘴边,这样才能听清楚那细如蚊喃的声音。

“她说什么了?”船长等人一起问道。

岸田抬头想了想,很遗憾的摇了摇头说:“我听不清,不像日语,也许是安南语。”

这时候,傅仁涌也进来室内了,他手里又拉着一个西装打扮的中年人,然后两人拉过船长,耳语一会后,船长立刻礼貌的请岸田和野比忠雄去外边休息。

“汤先生?会日语。不信任我们?”岸田和汤先生擦肩而过,肚里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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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先生和岸田一样动作,用日文问话,俯身听那姑娘耳语。

“怎么样?她说什么了?”一群人见他抬起身子立刻急急问道。

汤先生抬起头说道:“她来自日本长崎岛原,是被一个叫冈伊的人带上船,他让她们藏在煤仓里,有一个中国水手给她们送饭送水。但是不久前,两天没有人送饭和水,舱里太热,大家都要死了;这时那个水手带着另外一个人进来,没有水,只有凌辱,因为大家太渴了,就杀了他们,她因为饿得走不动了,趴在煤堆里一直到现在。”

“人贩子!日本的混蛋!”舱室里一片大骂。

傅仁涌冷哼道:“岸田那王八蛋果然不可信!”

“死了那么多人,水手内应,船长你也有份?”李牧师一把揪住船长领子质问道。

“和我无关啊,我要是参与,他们能呆在煤仓里吗?”船长连连哀求解释。

“不是船长的事,这条船是赚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护照钱,我们老相识了。”傅仁涌过来给船长解围。

接着叫了起来:“走私人口!还死这么多人,没法善了,岗伊就是住在八号舱的那家伙!逮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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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在乘客的注视下,一群船员冲进了八号舱,但是几十秒后,水手长冲了出来,叫道:“那混蛋跑了!就藏在船上,大家看到叫一声。”

乘客其实也不打算插手,只是轰然应了一声,四下闪开查看眼目可及的地方。

那边岸田吟香朝着傅仁涌走了过来,说道:“傅先生,你们确认这是日本人贩子吗?”

“岸田先生好日文啊,自己国的语言听成了安南语?”傅仁涌已经换了身衣服,看见这个刚刚妄图欺骗大家的日本人,没好气的讽刺道。

“非常抱歉。”岸田吟香竟然立刻对着傅仁涌一个标准的鞠躬,口气里都是真诚。

“唉。”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做生意的商人,傅仁涌的职业经历和修为让他没法再恶语相向,你总不能揍他一顿吧。

岸田吟香直起腰来,说道:“请原谅我,毕竟我不想丢日本人的面子。”

“丢面子?”一句话让傅仁涌心头火又起,他指着甲板上被改了草席的一排尸体叫道:“那是你们的同胞,五个日本女孩,要被贩卖为性奴!死得惨不堪言!您竟然当面否认她不是日本人?你还有良心吗?”

看着转身握住船舷栏杆的傅仁涌,岸田吟香上前一步,耐心的说道:“这只是意外。我们日本人并不讨厌这种事,也不会歧视这些女孩,她们都会成佛。假如她们开始生意,每月写信并送钱回家,父母放心,邻居有好评。村长听说,来要所得税。不仅夫家,娘家也富裕起来。不仅这样,在南洋的土地田舍,凡是建起女郎屋的,必随之建起杂货店。从日本叫来店员,店员独立开业,成立公司的驻外办事机构。女郎屋的丈夫不愿被叫做姘夫而经营商店,一年左右土地开发者就迅速增多。随之,日本的船只到来,那块地方繁荣起来了......”

“闭嘴!这是下地狱的事!自己的女同胞出卖身体,还是光荣了?”

“下地狱?”岸田吟香沉吟片刻说道:“您说的一定是基督教地狱。但是这个词舶来中国多少年?1851年太平天国兴起才席卷中国,迄今不过三十年。而你我两国,卖春业却有千年历史,其间有大汉之威武、盛唐之繁华、朱明之霸主,这么多人都要下地狱?您说我没有良心,本人不这么认为,在基督教里,我才是没有良心;在中国传统文化与大和文明之中,我的良心是大大的。良心是有不同标准的,我并不认为信了白人标准的基督徒的良心才是唯一良心。”

“你们是野蛮人!”傅仁涌大吼一声,船上不少乘客都往这里看来。

“不,如今把战争烈火烧遍全球的恰恰是基督徒,而不是日本人。所谓的野蛮,仅仅是羸弱的代名词。您看,这些姑娘出卖身体汇钱回日本,这些钱会买最先进的西洋战舰、锻造日本军刀,维护东亚和平,假如有一天,我大日本帝国兴起,带领亚洲人民战胜基督教势力,岂不是说基督教是野蛮,买春卖春才是文明?这是不同的标准,就如同你在温泉还是在大海里游泳。”岸田吟香笑了起来。

“我喜欢尊重女性,我喜欢禁止贩卖人口,这种基督教文化已经在东亚强国法律中体现了出来,以自己的文化和喜好做借口,蔑视别人的文化和法律,你的标准就是神吗?”傅仁涌鄙视的看了一眼岸田吟香,还要继续呛声,就在这时,甲板上一片大哗。

只见一个人正翻进船舷来,正是日本人贩子村冈伊平治。

刚刚他藏身在救生舱的雨布之下,被一个眼尖的乘客发现,无奈何又逃到轮船上层来了,水手们握着棍子,一拥而上,后面水手长拿着一条步枪大吼着指挥,乘客们也全都围过去看。

水手们围了上去堵住了两头去路,那日本人如一头四处乱窜的耗子左右奔突,最后无计可施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

眼看就要抓住这个家伙,突然间,一阵诡异的呼喝大响起来,四个穿着清国短褂打扮的人从底舱冲了上来,手里高举的却是日本刀,嘴里呼喝的也是日文,第一刀就劈中了在最后面指挥的水手长,抢去了步枪;其后手拿棍棒的水手在对方刀光下,抱头鼠窜,眨眼间就把村冈伊平治拥在了当中。

“这家伙有同党!”傅仁涌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第二部 引子 帝国暴力120分钟(4)

原来村冈伊平治带有帮手和保镖,他们就伪装成跟班和挑夫,住在底舱的最劣等三等舱里,这条小船因为故意漠视小违法勾当,船票贼贵,乘客们都有钱,连跟班都不会睡船底;轮船也从没指望过赚廉价客运的钱,因此三等舱只是小间,睡在里面的还就他们几个,还真是隐秘安全的保住了自己的身份。

等他们听说自己的货物“日本南洋姐”被发现了,老板出事了,就操刀杀了出来,救了村冈伊平治。

水手长伏在甲板上,血流了一地,乘客四散而逃,得知消息跑过来的船长看到对方有刀有枪,吓了一跳,蹲在舷梯后面大叫道:“这条船是法租界青帮刘先生的!你们还想不想混了?”

“就近靠岸,让我们上岸!”一个日本浪人挥着日本刀对着船长吼叫道。

“你他妈的!你们还想劫船不成?”船长大吼道。

这时,那个喊话的日本人伙同另外两个已经操刀朝着船长猛冲过来。

船长有一把手枪,但面对三个面目狰狞操着日本刀杀过来的暴徒也吓尿了裤子,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有一人从他身上一跃而过,长着腿毛的罗圈腿和木屐在他面前一晃就冲到他前面,船长哆哆嗦嗦的手枪和三个日本匪徒面前挡上了野比忠雄。

“哇呀!”野比忠雄怪叫一声,一刀劈倒一个日本匪徒。又一下横斩而出,吓得第二个面对他的日本人,抽刀缩腹踉踉跄跄的朝后急退,也是一跤摔在地上。

“兀那日本人!为什么要为难本国人!难道你也是信洋教不许贩运姑娘的吗?”村冈伊平治看着面目狰狞的野比忠雄的竖刀逼近,他背靠着了舱室,大叫着用日语问道。

“八嘎!”闻听此言,野比忠雄骂道:“姑娘算什么?!愚蠢的下等人,连贩卖人口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在外国人面前丢尽了大日本帝国的脸!现在你们只能用命来洗刷大日本在尔等身上丢失的颜面!假如你还有武士道精神,就请切腹自杀吧!”

骂得很大声,因为他是用日文。不担心被听到丢脸。

“武士早就过时了!我冒着风险为日本贸易赚钱。现在说我丢失颜面?!”村冈伊平治大吼一声,指着野比忠雄对拿枪的手下叫道:“用你的枪干掉这个该死的浪人!”

当即,穿着清国服饰的日本人用抢来的步枪对准了野比忠雄胸口,“斩!!!”野比忠雄嘶吼一声。并不躲闪。却将武士刀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那枪口就猛冲了过来。

“啊?”看着这种同归于尽的自杀行为,村冈伊平治和持枪手下都是惊呼一声,旁边两个持刀的手下也惊得不敢趁机攻击。“武士道”也不是大街小贩贩卖的玻璃珠,不是什么人都有、都敢做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野比忠雄和枪手之间,猛地一跃,抱住了枪手,两人一起撞开了身后的舱门摔进了舱室。

“傅先生?”高举武士刀的野比忠雄一愣停住了脚步。

“杀了他啊!”村冈伊平治大吼一声,旁边两个日本刀手醒过神来,同时一左一右朝野比扑来。

刚刚下击突袭的正是傅仁涌,他行李里有枪,但看局势危急也来不及取枪,看准机会攀到了更上层甲板,狸猫一样跑过烟筒和桅杆柱溜到了几个日本人的头顶。

看武士刀面对枪口,他奋不顾身一跃而下,抱着枪手撞进了舱室。

两人滚进舱室,就是一番搏斗,傅仁涌身手敏捷最先跪起在地,一手拉住步枪枪身,另一只手连续两拳打在日本人脸上。

但是困兽犹斗,更何况是不在乎杀人的亡命之徒,那日本人放脱了在狭窄斗室内并无作用的步枪,一脚踹开傅仁涌,抽出怀里的一把肋差短刀,猛地朝傅仁涌扑来。

傅仁涌一个侧身,让开刀刺,一把勒住了那日本人的腋窝胳膊,借力顺势一甩,把日本人在空中掉了个方向直朝门口摔了出去。

“咚”的一声,那日本人摔跪在了门口,身子在门内,脑袋到了门外阳光下,他怪叫着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持刀正要转身暴起,身后傅仁涌一个转身旋风般一脚猛踹上了门。

门一下就夹住了日本人脖子,“啊”一声,直接门里面的日本人拼命的用脚趾蹬地,身体好像一条大鱼那般猛地拱了起来,脚趾蹬滑了一下,立刻身体肩膀到脚趾简直好像在凌空飞起来了。

一脚踹门夹了下敌人脖子,室内黑暗里傅仁涌整个身体朝门撞去,一声闷响。

门板猛力的弹起,和门框一起,好像老鼠夹子那般夹住了日本人的脖子。

日本人身体的那条鱼就好像被抽走了精神,软嗒嗒的顺着门缝往下滑,只有脚趾还在奋力的蹬地,手好像不是长在肩膀上,而好似是门外爬起来的一条章鱼握着门想扳开。

傅仁涌恶狠狠的反复用门板撞击,如同脾气不好的醉汉在和门撒气。

“扑!”“扑!”“扑!”木头舱门无情的似撞似斩般殴击着人类柔软的脖子。

几下之后,门缝里的“章鱼”死了,死死想扳开门的胳膊垂在了身体上,惊鱼般有力的身体无力的躺在了地上,一窝血顺着脚趾在地板上沃了开来,临死前的垂死挣扎,已经让这个家伙的两脚大脚趾指甲全部崩落。

“呼。”傅仁涌放开门板,瞅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捡起地上的步枪,熟练拉开这后装步枪的弹仓看里面有无上弹,然后他满意的上膛打开保险,轻轻拉开门。豹子一样跃过身体,跳出了门外,手里的步枪抬得笔直,枪口迅速的点过一个又一个人,毒蛇活了般的在寻找自己的牺牲品。

傅仁涌一秒后就用枪口对准了已经逃到船头的村冈伊平治和两个同党,他们在开阔的地界,耀眼阳光全无遮挡的把这三个罪恶匪徒墨一般黑的阴影烙在了甲板上,身后是空荡荡船头甲板和大海,对于步枪手而言简直是活靶子。

但是傅仁涌把枪口猛地从村冈伊平治胸口处抬高,大吼一声:“畜生!”

凄厉的哭嚎声撕裂了甲板。大家扇形团团在村冈伊平治三个人面前。船长死死拉住一个泪如雨下要冲上去的男子,旁边岸田吟香拉着一个哭得瘫软的妇人,野比忠雄站在人群前面指着村冈伊平治破口大骂。

而人群前村冈伊平治毫无惧色,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另一手握着手枪指着面前众人大吼大叫。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竖起长刀在两边。

刚刚傅仁涌突然出现和枪手滚进了舱室。没有了步枪,面前有野比忠雄这个武士刀高手,虽然从怀里抽出了保命的手枪。但面前更多的人手操棍棒、斧子乃至枪械围了过来,他哪有胆子搏命,走投无路的村冈伊平治朝船头跑去。

船头坐在遮阳篷下的是姓李的小夫妻,一面给孩子喂奶,一面正议论今日之事;哪想到村冈伊平治跑了过来,一拳打倒父亲,又一脚踹倒母亲,抢了那婴儿。

眼看他抱着婴儿当人质,虽然这边的人长短枪都拿出来了,大家骂的也是要把他碎尸万段,但是看着那在婴儿脑袋附近一晃一晃的手枪,谁也不敢靠近。

所以,洋瑞号这边一面要把村冈伊平治三个人剁碎了给深海鱼补充营养,一面又劝他们投降,保证绝对不会当场打死;

村冈伊平治那边就一个要求:掉头靠岸,让他们离开。

就在两边都跺脚呐喊让他们就范的时候,村冈伊平治觉得对方气氛有点怪了,越来越多的人在看自己身后,几个人还小声的叫:“走开!走开啊!”

他扭头看去,只见自己身后船头栏杆处不知何时多了个青年,他距离自己三十步,一身西洋打扮,上身穿着白衬衣,侧对着自己胳膊撑在护栏上,并没有看这边,姿态轻松,就好像事不关己在欣赏风景。

“哪里来的混蛋!滚开!”村冈伊平治大摇大摆的背转身,用手里的手枪摆着,用中文叫道。

“我在等着吃午饭呢。看看风景也不行吗?”那年轻人终于扭过头和村冈伊平治对视了,语调很平静,眼里并没有什么恐惧,仿佛村冈手里捏着的不是手枪,而是店小二手里的毛巾。

“你既然想死,正好。”村冈伊平治突然有了主意,他抱着婴儿扭过身对船长等人叫道:“我让你们看看我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他被层层包围,开枪射击那么多人,总有点胆怯,但是朝着后面近处的那孤零零人的射击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不管杀或者没杀,都可以立威了。

村冈伊平治说罢,转身回去,伸开了手臂,枪口直直对着那年轻人,手指毫无犹豫的搂住了扳机,嘴角挂上了一丝狞笑。

“砰”的一声!

枪声!

“你他妈的日本瘪三!我剥了你的......”握着手枪的船长暴跳如雷,脸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刚刚他一直哆哆嗦嗦的用枪指着那亡命之徒的后背,厉声阻止他滥杀无辜,直到听到枪声,船长的弦崩断了,他跳了起来。

但是他的怒骂嘎然而止,天地好像静止了,好像整条船突然进了豪门大户的地下储冰室,又黑又冷什么声音也没有。

在众人眼前,村冈伊平治的身体慢慢的倾倒过来,咚的一声仰面摔在甲板,怀里的婴儿犹自牢牢抱在怀里,紧握手枪的右臂竹枪般直直指向天空,嘴角还挂着狞笑,简直如同这混蛋要射下头顶太阳那样。

看起来,整个人好像被冻住的冰像,然后被平平的撂在地板上,不同的是,他枕着甲板的头发下,一洼圆形的赤血急剧扩大着。

他的脑门正中多了一个枪眼。

“出什么事了?”船长把眼睛瞪到阳光刺得他流泪,直勾勾的抬起头去看。

只见船头那年轻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正面自己了,他身体微蹲,左手前伸,右手靠着右腰枪套的手里握住了一把枪,枪口在腰间直直的对着前方,腰间一缕枪烟还没来得及被海风吹散。

那姿势怪异,不像刚瞄准并开了致命的一枪,而是像一个人正准备抓一只冲着自己裤裆极速奔来的兔子。

“这?”傅仁涌也愣了,那年轻人开枪速度好快,就是旋风转身、枪套抽枪、抬手腕横住枪口、腰部位置曲臂就开枪,好像根本没瞄准,他还没看清那一套动作,村冈伊平治已经脑门中弹倒毙。

所有人都愣了,那年轻人冷笑如同锤子敲碎冰块般打破了这沉默:

“记住,别拿枪指着我。”

这声冷笑,也让村冈伊平治两个手下醒悟过来:自己还是被包围的逃犯呢,一个人对着那年轻人竖起了武士刀,另一个则立刻弯腰去抱村冈伊平治尸体上的婴儿,只有有了人质,才能下船甚至于不被暴怒的人群直接揍死。

但是那朝婴儿伸出手去的日本人一弯腰,又是“呯”一声枪响。

想去抱孩子的日本人好像是训练有素的陆军听到炮击要卧倒那样,冲着船长等人一个摆头,凌空飞起,重重的原地侧卧在地,和自己的主子鼻挨肩、手搭胸躺在了一起,简直好像两个服毒殉情的情侣。

他太阳穴被子弹开了个洞。

这时,那年轻人才站直了身体,吹去了枪口的硝烟,对那个提着刀左顾右盼惊恐不知所措的唯一幸存者笑了笑,慢慢说道:“还有,那孩子,不能碰。”(未完待续。。)

第二部 引子 帝国暴力120分钟(完)

两天后,傅仁涌和跟班出现在了海京十里沟镇。

他们乘坐四轮敞篷马车从市里过来,第一次出常差来海京的跟班又是非常兴奋,因为这种地方和海京那种大理石般的豪华冷漠庄严风格并不相同,这里融合了西洋城市的规划整齐与干净整洁,也具备乡村的鸟语花香,整个区域规划科学、交通便捷、街道平整干净、住宅中西合璧漂亮、中低阶级住户繁多商业发达。

一路进来,跟班连遮阳斗篷都给推上去了,不过这也不会晒脱皮,这个城郊镇连最新的城建科技产物林荫道都有,沿途都有绿化树木,挡住了马路上的炙热阳光。

“这镇子真不错,漂亮精致。怪不得我们有一个落脚点设置在这里。”跟班在马车里兴奋的朝老板说着。

“呵呵,我们那落脚点设置在这里,可不是因为漂亮,是娘的历史原因。”傅仁涌把卷烟从嘴里抽出来,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笑了。

“那是为什么?这里信息流畅?南边有大量工商界精英居住?北面是权贵富人区?”跟班急急的背出了自己来之前的情报资料。

傅仁涌摇了摇头,眼里有些苦涩但却带着骄傲:“十年前我像你一般大的时候,被命令派驻海宋搜集情报,我们组织当时没什么钱;甚至于一伙年轻人靠着一腔热血,满地乱挖古墓筹措经费,来这里被各种奸商骗啊,嗯。连盗墓销赃都没有经验,明国就是一群年轻人在努力啊。你是赶上了好日子了,那时候的经费和现在比天上地下;

锦衣卫六处不知哪个王八蛋听信了这里是海宋报纸吹牛逼的‘急速崛起的工业区——新远东明珠’什么的,把情报点设在了这里一个,那时候我下船就傻了,大贫民窟啊!后来想想,是不是经费被贪墨了,就来这里设点?贫民窟地价便宜啊。”

“这里十年前是贫民窟?”跟班瞪大了眼睛再次朝车外面看去,要确认自己刚刚所见的不是海宋在路边搭建的纸牌子宣传画,但是入眼的还是那些干净漂亮繁荣的商店、住宅与摩肩擦踵的人流。不像是幻影。

傅仁涌指着沿街的繁荣景象说道:“十年前我们脚底下这边全是是滚地龙。芦苇席扎的棚子,密密麻麻的滚地龙,多得那真是十里外都能闻到棚户区的臭味。那条河上别说石岸和石桥了,就是条臭水沟!上面全是破船。一船一家人甚至三代同船。河里飘满了垃圾、狗猫尸体。经常还有人尸体。别说林荫道,连像样的路都没有,下雨天后走路不是一脚泥就是一脚屎。”

说罢。他笑眯眯的指着远处一座漂亮到扎眼的三层白楼,说道:“那是两条街外的宋瑞银行,壮观不?但是十年前那里叫水火街,别说石楼了,都是摇摇欲坠的木楼子,到处是棺材店!十里沟每天都死不少人!我下船后第三天就上吐下泻病了半个月,后来坚持买山泉水喝,这里连干净水源都没有!必须买水!”

“那我们要好好学习如何发展这样的卫生城镇!”跟班握紧了拳头。

“已经在学了。”傅仁涌在车上扔出烟头,奸笑着指着马路对面:“看!”

跟班挺直身体,从车上看出去:只见一群穿白制服的人如虎狼一般突入小贩聚集之处,小贩尖叫着一哄而散,而白衣人拳打脚踢、警棍绳索全上,逮住没跑得及的一概捆上。

“这就是你来之前不屑的天京卫生督查。”傅仁涌大笑起来。

跟班缩回车里,看起来被惊呆了,他惊叫道:“从海宋学来的?”

“海宋的这股力量叫做环卫警察,”傅仁涌解释道:“这里也一样暴力,甚至更暴力,因为天京目前是试行,这里都运行有年头了,有执法权,殴打罚没不必说了,小贩逮住就关七天;我印象很深:在天京的时候,你说他们暴力,不是基督弟兄友爱之法,但是,这是文化之战。”

“文化之战?有这么严重?小贩不可怜吗?谁若是海游士有学历会去摆摊养家?”跟班有些怒了,年轻人虽然有素质成为职业情报人员,但是正义感比较单一。

“你以为小贩会你说什么就做什么啊?没有他们,路面上全是那些可怜的小贩了,你别想走车有风、路上整洁!这是秩序与卫生——捍卫生命。无暴力不卫生。不卫生,就做不大城市。太脏太乱,不仅瘟疫横生,也无法形成海宋这种压迫感的自信。你看到海京的整洁水平了,这就是城建科技,但是这个科技起初是靠暴力和流血起家,祛除旧文化后,才能形成新文化。”傅仁涌笑道:“就好像上海县城看不起北京城、法租界看不起上海县城、英租界看不起法租界,你在海京住久了,去天京会较为难受,无他,每个城市整洁程度不一样,海京的严苛是圣殿级的。从现象中分析本质,是你这一年要学习的,我会让你看市面上公开的报纸出版物来寻找情报,那像个垃圾场,但里面真有金矿,这是入门功夫。”

“有那么严重吗?反正我看到穷人受欺负很不好受,这不是主的教导。”跟班小李无法反驳,他也不敢质疑老情报人员的分析能力,但本能感到不服。

“主说的是帮助穷人是正义的。然而穷人和正义是两个概念。”傅仁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用布鞋跺了跺车板,说道:“小子!环卫警察那种暴力程度是轻的、是法律许可的!这个十里沟能变作现在这个样子,你以为只要有钱就能办到吗?有人就有利益,就有文化,贫民窟是聚宝盆,这个聚宝盆怎么可能甘心变成现在这个先进、繁荣、卫生的样子,为了今天,十年前这里血流成河!”

“有钱办不到?海宋不就是靠钱吗?”

“太幼稚了:钱不过是俗世的货币,血才是通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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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跟班被老探子吊上了瘾头,正在发问,但是马蹄发出了清脆的踢踏漫步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话题就在这里打住。

他们旅行的终点是个满是印刷品的地方,一个混同街面上其他商铺的商店,二层楼,门楣上的牌匾上写着《十里书屋》,二层还朝街心打出了挺大的布框广告:《代订各类报刊》、《古玩书画鉴赏》;除此之外,大门上还插着一面大大的海宋国旗,大部分店铺都插了,那和街道上悬挂的层层叠叠的跨街条幅辉映:《神佑伟大祖国!神国必胜》、《安南必要独立!经济定需自主!》、《友邦立储自由!抗议无理霸权!》......

跟班小李跟着轻车熟路的老板走进这家书店,店里的荫凉让他舒畅之极,这才发现自己一路来光看“西洋景”了,忘了这天气足可以闷死煤仓日本女;等眼睛适应了建筑里的光线,他转着头观察起这店面来:

店里东西是两排柜台和货架,东边部分放着是小古董、字画、钢笔等昂贵货物,西边部分全是报纸和书籍,柜台后面的货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书,货架上还写着《神学经典》、《西洋名著》、《培德教材》、《连环画》、《新文学》等分类商品,柜台上则摆着各种报纸和杂志。

一看就是个拼命想多赚点钱的普通书店,古书和现代书一起经营可谓不精于业,更别说连半真半假的古董都搀和进来,但是这也可以让进出这个店的社会各色人等毫不起眼,学生或者富商、青年或者老者、流氓或者学者进出都有足够理由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意图。

“这店挺不起眼,怪不得船上那个日本人岸田吟香也要开古籍店。”小李快步追上大步前行的傅仁涌,笑道,虽然话没说完全,但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是真是文化业人员对老板说店子不起眼,怕是第二天就炒鱿鱼滚蛋了,但是对于情报人员而言,不起眼是他们的追求。

“乐善堂?嗯,看起来挺像个情报人员的,要不是他那么爱面子骗我们说女人是安南人的话。不过呢,日本人都这个鸟样!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交交手一起玩玩。反正我们和日本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傅仁涌一边走一边评价道。

在书店后的办公室里,一个月没在海京呆着,傅仁涌要来最近海宋大报纸看要闻,小李给他端来一杯茶,还没放下,只听傅仁涌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

他死死盯着手里报纸,嘴里大吼道:“我终于想起你是谁了!巴黎诗社!你是‘少爷’啊!”

跟班好奇,走过来看,却见傅仁涌手里的报纸写得完全是不相干的事,

头条主题写的是:

《铁河大臣花落谁家》

引题是:

《大部新建!皇阁两党三方殊死争夺!》

副题是:

《自由党大议员方秉生提呈御案》。(未完待续。。)

277 十里沟 水火街

耶诞1872年10月,海京城外水火街。

这是一个阴天的下午,铅色的云压在空中,天色早早黯淡了下来,云压与无风,这让水火街上的特有火油臭味变得愈加清晰刺鼻,收工的工人和苦力开始在街道上多了起来,不过他们看起来已经对这味道习以为常,有说有笑的走在脚下油渍渍的土路上,寻摸着酒馆喝一杯或者就是在路边小摊上给家里带点菜回去。

水火街,名如其街,一听就知道这是海宋开国后的新地名,因为水火就是煤油的一种叫法,也叫做洋油。以洋油为名,可想而知,以前根本不会有这条街道。十几年前买下这条街一大块地的是美国美孚石油分公司,它在这里建了个洋油批发公司,做这种易燃易爆生意的公司定然买的是荒郊野地,当时就是一个孤零零的屯放煤油的大院子和一条通向它门口的路,作为朝廷地图绘制测绘人员如何给这条横穿芦苇荡和乱坟岗子的无名土路命名呢?只能是看上面流动的水火商贩,称之为水火街。

这里位于十里沟地区,所谓的十里沟就是离城墙距离十里的地方。

原来是乱坟岗子和芦苇荡,后来海宋的商业爆发般繁荣,这个地方有江有码头离城市不远,地价低得如同白送,甚至大量土地没有主,中外商人纷纷进入这里买地开业:先是纺织和机械的两个大厂子在这里选址落成,立刻道路修成了。码头扩建了,朝廷还专门为此组建了一个治安派出所,想做工人的苦力和无业农民开始朝这边聚集,为工人而来的商业和房地产开始兴起,这产生了集群效应,其他工厂也纷纷来周围建设,毕竟工厂也喜欢扎堆开——厂多自然就有物流、有劳动力集聚、有交易市场,市场越大而厂和人来得越多,更况且这里地价超级便宜。

对于这个时代的海宋,乃至英美法等国而言。工厂云集的地方必有贫民窟。有贫民窟才有最廉价的劳动力,而廉价的劳动力资源势必带来更多的工厂进入,这是当时经济学家嘴里的“工业区均衡点”。

外地人初到海京,没有工作。不会读书识字。只能去可能改变命运的几个工业区。或者也可以称作必去贫民窟,十里沟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肯定是工价极低。而且竞争极端激烈,有词人记录:

十里沟前列百廛,

谋生偶合有前缘。

无多佣值还多事,

辛苦年年做往年。

新流民无钱无技能,收入低,甚至无工作,只能睡棚子,所以十里沟地区有壮观至极的滚地龙(用芦苇竹竿搭建的棚子,人就在地上睡),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现在是一望无际的草棚子,当然那时候没有远处数不清的冒烟烟囱。

十里沟就是这样,从一个乱坟岗子,因为时代的选择,自发的变成了目前海京最大的贫民窟之一,当然或者按海宋皇报说法是“强力崛起的工业新区、远东皇冠上的又一颗明珠”——视角不同嘛。

但是十里沟也不只是无边无际的棚子与恶臭,贫民窟绝非是等死的废人聚集之地,那是集中营或者战乱流民聚集处。

这里可不是饿殍候选人的等死处,恰恰相反,贫民窟是劳动力的宝藏:聪明的工人、骡马般的苦力、勤奋的保姆、贴心的仆人,甚至于无生育能力老爷的小公子,全部都可以由这里诞生,而且极度廉价。

于是在棚子外围不停建起简易木楼、四合院、乃至西洋样式的商店建筑,因为工厂货物卖出去了、老爷们舒心了、小老板们赚钱了,那么以工资为形式的银钱就流入了这片贫民窟,不停有干得好的人成了熟练工、管事乃至老板,那他们需要的是更好的房子;而且为工人们提供服务的餐馆、米粮、理发店等等不也需要店面吗?中外房地产商很精明,工业区与贫民窟形成了均衡,那么也与大大小小出租房屋的房地产业形成了均衡。

“有人才有财,贫民窟就是个聚宝盆。”工商业内的谚语。

水火街原本因为简陋,被偷懒的画图员懒得起名分段,从而在地图上画得太长,它现在就成了这贫民窟的脊椎骨,远处靠江海码头的工厂区者成了心脏,在脊椎骨和心脏之间自动生成了内脏与下水,十分肮脏,但那就是金钱海洋的动力之源;

围绕脊椎骨的,总是漂亮的皮肤和神经,那就是北面工厂主和地产商的豪宅区;

这就是金钱海洋的美丽外表下的构造,足可以不“愧”于“明珠”二字,放眼目前全球而言,也不会“愧”。

最早来的美孚因为地皮升值,倒手赚了一笔搬走了,但是他留下了遗产:就是水火街这些十里沟地区还是有很多做煤油生意的店铺,还是卖的美孚水火,每天各地小商贩过来进货,有杂货店的坐商,也有提着拨浪鼓走街串巷的行商,就靠这些蚂蚁般的下层人,美孚在没有汽车没有飞机没有内燃机的时代,就几乎把自己的石油产品买到了世界各地的偏远角落,原住民也许一辈子都没见过机械表,但是他们知道水火,会购买这种比蜡烛照明效率更好的水一样的玩意,渗入式营销也许得称之为石油业崛起的早期法宝。

因此,水火街上总是一股浓重的煤油味道,连街道上泥土都看起来油渍渍的,连南方的多雨都改变不了这个渗入地表的属性。

这个时候,远远传来了钟声,咚咚咚咚咚,五声,很多看起来穿戴体面的人在油渍的街道上停住脚,不约而同的掏出怀表对起表来。这钟声是前年浸信会十里沟分堂新修教堂的顶楼大钟,也使得十里沟的居民们有了对表的可能,对于机械表不精确的年代,钟声就是号令就是标准,就是一个地区的地标和先进与否的一个标志。

附近工厂主非常不高兴,他们自己以前下班的汽笛声其实不是五点钟而是七点钟,最仁慈的一家也是延后半小时才吹笛下班,不懂听钟声辨别时间的土鳖工人那时候莫名其妙了一阵子:“咦,怎么现在感觉日头长了?汽笛响了天还亮呢。”当然,这无所谓。很多工厂的汽笛声其实轮班的信号。白班结束还有夜班呢。

下午五点,工厂在轮班,而水火街的酒馆饭店好像现在才开张,店小二到街上拉工人苦力消费了。还有很多店会点起煤油灯营业到夜晚:比如服装摊、中药店、洗浴店。打着《一夜暴富、美洲澳洲工作中介》招牌的贩人店、兑换各国货币的钞店、当然还包括要卖儿鬻女的乞丐。以及那些打着哈欠刚起床浓妆艳抹的暗娼,以及夹着警棍到处收保护费的治安官;

连街上好多家棺材店也不打烊,因为说不定晚上生意就来了。棺材铺是水火街上又一大行业:十里沟可是经常死人的,但即便是个穷鬼,也需要一副棺材板,甚至更需要一副棺材,这是他们亲人能给予的唯一尊严;

现在,水火街作为社区的脊椎骨,已经是一条城外著名的商业街了。

不过水火街上做火油生意的店面下班都早,现在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打烊了,即便都是小批发商,他们也太怕火,店里都放着救火的大水缸呢,晚上不喜欢点灯:蜡烛、洋油一概不行;

但是这并不是好事,代表着老板给雇员的钱会少,尤其是文职雇员。

这不,在钟声传来后一会,水火街的德昌火油店里出来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他个头不高,黑黑瘦瘦,梳着一个分头,一身布袍子下露出略显破旧的皮鞋,鼻梁上夹着一副黑框眼镜,一看就像店里的账房或者文房下班了,果然他出来店门,转身把门口“火油批零

严禁烟火”的木牌子恭恭敬敬的抬回店里,对老板弯腰致意后才捋了捋满是煤油味的头发顺着街朝西边走去。

他越过三三两两的苦力模样的人,走走停停,打量着街边的鱼摊、菜市,却总是犹豫一下落寞的走开,水火街赚钱少的人总是如此。

当他经过路口让开一队运煤车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报童正急急的跑过来,当时这个报童抱着一摞报纸在怀里,背后还背着个褡裢里面是另一堆簇新的报纸,这孩子一边跑一边大叫扯着喉咙大叫:“先生们,最新新闻:我们要和安南联姻了!鸦片商要打仗了!皇次子殿视察珠江战区了!议会里又打起来了!宋右铁电总裁易人!买一份吧,买一份吧!”

胸前胸后都是沉甸甸的报纸,让这个孩子跑起来就像一匹负重太多而踉踉跄跄的小马驹,没有办法,最近是帝国新闻高发时期,那个彩票议会给国民的乐趣也许远远不止赌马那么简单;而且对于这个孩子而言,现在是必须努力的时候了,十里沟上班和下班的几个小时是人流最大的时候,人流就代表着报纸销量。

这天亮和天黑的两三个小时就决定他给重病的母亲和几个弟弟妹妹能多带回几两的米饭,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买个芦苇席给家里漏雨的棚子遮上。

就在报童冲着一辆经过的运煤马车急急跑过马路的时候,扭着脖子四处叫喊的他突然觉得脚踝绊着了东西,整个人瞬间就朝前飞了出去。

然而一双有力的手环住了他的腰,把他静止在空中,然后又重重放下,报童瞪起惊恐的眼睛,入眼的是个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子,刚刚自己从他身边被绊飞了出去,就是这个男人扭腰把自己从满地乱滚的前景中给拽了回来。

“谢谢你.......先生!最近的.......报纸要买吗?....大新闻!”报童瞪着眼睛看着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先生,一时间有点结巴,毕竟感恩和推销往往在国人脑袋里是两码事。

“走路看路!我不拽着你,你就被煤车碾死了!还不赶紧走?!”没想到那戴眼镜的先生看起来很凶,上来一通咆哮,报童怯怯的缩了脑袋,仿佛一只察觉危险的母鸡那样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两步,毕竟作为一个报童,在生意过程中被打被踹乃至被车撞都是家常便饭。

但是他还想感谢,或者在筹划着如何感谢这位仗义相助的先生,那先生已经瞪了眼吼了:“还不滚?!”

仓皇的鞠了躬,报童绕过路口转向了,过了好久才又听见他的叫卖声,这次底气已经不足了,估计被吓着了。

竖起耳朵直到听到几十米外那报童战战兢兢的叫卖声后,黑瘦眼镜男才松了口气急急的过了马路,一边走一边从袖筒里抽出一份报纸,还用眼镜片后的眼睛四处张望,这次他不再像个斯文人,而像个贼——这报纸是他刚刚绊了报童借机从那孩子背后褡裢里偷抽出来的。

他靠在一棵树后,急不可耐的用满是火油味道的拇指哆哆嗦嗦搓开了报纸,眼球好像舔着眼镜片那般上下滚动,嘴里念叨着:“宋右总裁易人?宋右总裁易人?宋右总裁易人?”这新闻不是在头版,头版如今都被鸦片战争、鸦片走私危害和两党攻讦占据了,但是他还是在第一页背面找到那个黑体字的新闻,毕竟是大新闻。

他有些惊恐的颤抖了一下,然后报纸如同翅膀,这个人如同鹅弯曲脖颈那般把整个头和脸都埋进了报纸的翅膀里。

好久之后,他抬出脸来,那里已经是咬牙切齿的狰狞模样,牙缝里哼出几个字来:“翁建光你这杂种是报应!”

但是当他咬着牙把偷来的报纸夹在腋下匆匆走了几米后,表情突然崩溃了,整个人都萎顿在了路边,几个走近的人以为是这人是犯了瘾头的鸦片鬼,慌不迭的闪开,这时听到的却是哀鸣:“宋右就是我的指望啊,它都没了,我怎么办啊?”

此人就是宋右铁电的弃将——方秉生。(未完待续。。)

278 绊子

方秉生在1871年选举中踩了钟家良洋药行会的圈套。

为了击破宋右铁电的铁路垄断权,分享铁路大跃进的巨大蛋糕,洋药行会挑唆宋右出人行刺美国人潘近星来嫁祸自由党头马张其结,没想到洋药行会自己又转头去朝官府举报:宋右铁电高层大员图谋重大犯罪干扰选举。

结果即便刺杀根本没有实施,一伙人全被抓了。

这件洋药行会举报的大案,在经过一年的审讯后,杀手刘药敏以证据不足获释,毕竟他没开枪,甚至都没把家伙拿出来过。

宋右铁电不管怎么说也是权贵,“见义勇为”的“局外人”陆站长因为林留名作证,一天后就保释了,方秉生被押去了京城,一个月后经过上层运作,也被保释了,此案无疾而终。

然而就如钟家良预测的那样:虽然不会直接扳倒他,但翁建光的皇宠有点完蛋的意思,他竟然为了自己私利想干扰皇帝赋予极大厚望和心血的选举,哪个皇帝会喜欢这种人。

并且翁建光随后又挨了一记重拳,皇宠彻底完蛋了。

在其后进行的陆军学习德国的铁路调动军事演习中,一群大人物死命的给宋右铁电下绊子。

本来铁路调动大军辎重就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整条路线一体协调,欧陆强国法国那么强大的铁路系统在普法战争期间就愣是被压瘫痪,还是靠了骡马运输队救急。

这次演习虚拟的情景是:“清国小丑突然攻击我帝国赣省。我神圣帝国陆军和小刀军团闪电支援,铁河跃进赣州。”

听起来很吓人很霸气,不过因为铁路太短,其实就是从海京调集人马送到赣州,工具不是船而是铁路而已。

虽然大宋铁路和短腿小狗一样,又短、节点又少,运输对象也不过是两万五千士兵和火炮辎重,而且按照公平的约定,朝廷征用了全部铁路,就是只运输军事目标。封闭所有的民用用途。看起来不至于压力太大。

但陆军扬言为了“演习真实性”,卑鄙无耻的愣是两天前才交给宋右铁电运输清单,搞得翁建光两天两夜都没睡,通宵看着手下精英们计算、运筹运输序列。

不仅不给宋右铁电充足时间统筹。陆军还下绊子。不停的突然变更或者追加运输要求。经验不足的宋右铁电根本架不住陆军一天几个要求的增加和反复无常:

前线告急,立刻抛掉辎重,优先运输两个营进抵赣州!——序列作废了。调度室里的精英们就绞尽脑汁重新订一份运筹序列表吧;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前线口粮不足!立刻运输口粮进入赣州!急急急!——一下子,这列车被上调到最优先级别,沿线较慢的火车立刻让路,准备让它用最好的火车头拉着一路飚到赣州;

我赣州一千伤兵急需运回海京大本营——好,你丫赶紧给我准备回头车;

前线战事紧急,立刻暂缓口粮辎重,提前运输五千小刀军团——好,给我调配车皮,改运输序列;

江西骤降大雨,道路泥泞、缺乏骡马、部队无法前进,立刻运输骡马和马车——好么,前一份序列又成废纸了;

演习开始后3天,陆军死对头海军这次竟然也上来和陆军唱和了,他们竟然和陆军合作,“骗了”皇帝,也取得了给宋右铁电下命令的资格:福建南洋水师趁我大军北上之际,偷袭我京城重地,已被我皇家海军击退,现在立刻撤回我部5千小刀士兵,准备装船登陆厦门,与陆军配合进行钳形攻击——好,立刻给我安排从赣州到海京的车皮,把你昨天运过去的人马再给老子原封不动的运回来。

…….

本来这就是东亚地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遭铁路军事调动演习,宋右铁电毫无经验,结果还遇到了陆军海军死命的找事,要知道,即便强悍精准如普鲁士,在普法战争中,铁路调配也出现问题,以致于前线只有士兵和枪,而没有口粮,口粮都在后方火车站堆积如山呢!

全球公认铁路运营最有效率的普鲁士都无法用铁路达到完美,更何况小小的宋国宋右铁电了,他们本来就是学习模仿普法战争中铁路系统被压崩溃的法国铁路的。

不仅面临权力场上奸人们的陷阱,翁建光还砍了自己的手:为了从龙川案子中脱身,挽回皇宠,这个被钟家良不屑的藐称为“乡下流氓”的大亨,死命的妄图把一切责任都往他的心腹谋士白扇方秉生身上推,“全是他干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此,他虽然把方秉生从案子里脱身了,咬牙切齿的他在总裁办公室里差点把刚从治安局出来的方秉生一只手剁掉;要不是方秉生现在也算个负面名人,身边到处是记者跟着问刺杀案,他真剁了。

方秉生也没法了,看出自己已经被认定做翁建光的替罪羊了,只能按没法出气的翁建光的要求,在砍入办公桌桌面的斧头前面,哭着写下了20万银元的借条,宣布自己欠翁建光这么多钱,就和被绑票的情况一模一样。

公司股票自然都得交还给老大,自己鞍前马后跟了他十几年积攒下的一切财物都还给了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宋右铁电刚修完500公里铁路也没几天啊!今年收入才到了2万而已。不得已,被纹身的同事押着,回了家,和出差指挥选举这两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的老婆孩子抱头痛哭后,遣散了奴仆、丫鬟、车夫等人,把家里珠宝、钟表、衣服、马车值钱的东西能卖的全卖了,连花了2万5千银元、修建才一年的海京庄园豪宅都不得不贱卖还债。

连家都没有了。

随后。翁建光立刻登报宣布开除这个公司里的“败类害人虫”。

等于方秉生辛辛苦苦的干了十几年,最后一文不名的被老大翁建光扫地出门了,翁建光留给他的只有个“害群之马”的大帽子。

虽然方秉生不懂技术不懂铁河,但他情商高,满肚子的儒家谋略,一直是翁建光名利场上的谋士。推一切责任到心腹头上,然后一棍子打死?对自己的心腹下这么狠的手,没了他的出谋划策东奔西走,非但对翁建光洗白自己、挽回皇宠没什么用,而且连个看清什么情况、敌人是谁、贵人有谁、晚上提包送礼求情的人都没有了。翁建光自断左右手。等于在智商(铁河运营)和情商(高层关系运作)两个战场上都被缴械了。只能被一群权贵在暗地里捂着嘴偷笑,还让山鸡等老伙计们流着冷汗肚里暗暗嘀咕这老大是不是江湖义气少了那么一点。

演习开始第5天,整条线路全部被玩瘫痪了,序列表一片混乱。谁也不知道发哪次车运什么东西了。整个总站调度室一片混乱。各个支点火车站站长询问、请示、告急和求援电报雪崩般的涌来,而调度室外面堵得满满的是戎装军刀的将军们,他们破口大骂。宋右铁电连他们的部下和辎重倒底在哪个站都不知道了,整个系统崩溃了。

宋右海京总站鸡飞狗跳好像要爆炸一般,而500公里长的铁轨上反而空荡荡的,竟然一列列车也看不见了,因为调度混乱了,发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也不知道,其他站点情况不知道,各站无法发车,和另一列火车迎头对撞怎么办?大批军事辎重在各个火车站堆积如山,车站里满满的士兵抱着枪瞪着迷惘的眼珠坐在地上,愣是出不去回不来;

部队编制都给整混乱了:比如某倒霉的军官孤零零的在龙川火车站太阳底下咆哮大骂,而他麾下的士兵在惠州、在赣州甚至在海京大本营火车站坐着发傻呢。

虽然运输物资中包括几万人一个月的口粮,然而大部分军队连食物都没有:比如某地飞鹰营士兵,昨天半夜上车的时候还好,长官说下车在赣州集合吃早饭,但谁能想到自己大半夜的莫名其妙的被扔在惠州,铁路公司当时解释的好,说要给什么车让路,你们等两个小时即可,正好下来活动活动身子骨。两个小时?一坐就是两天!!!

活动筋骨需要带口粮吗?有人给你准备口粮吗?连口水都没有啊!

即便你身边就是堆积如山的物资,你也不好直接撬了,一是没有人指挥;二来这还没打仗呢,士兵没有流血后当兵痞的勇气,老兵也不敢造次,只敢骂娘;结果只能靠地方官发动“拥军”号召百姓给车站里这一堆堆可怜巴巴的别人家孩子募集吃的喝的;

演习中止后,大部分士兵完全失去建制,如同溃兵一般,三三两两的,是顺着铁路步行或者坐船顺江回来海京大本营的。

“铁拳调动演习”彻底失败。

这要是真打仗,还铁路闪电入援江西呢?这都是自己玩残了自己的2万5千精兵。

皇帝本来并不是想翁建光搞得井井有条,演习之前就说了:“朕知道这国家怎么运转的,所以也对你铁路公司有预判。作为第一次,我也没有太高期望,你只要给朕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破破烂烂、勉勉强强的完成70%,就算你成功了。”

但是实在没想到能烂到这个份上,人员物资仅仅百分之三十运输到赣州,而整条铁路,不过区区五百公里已经完全瘫痪,还是需要船只和骡马运输队清理各个站堆积如山的军需物资。

并且它成功的毁灭了这只精锐军团的一切指挥中枢:部下找不到指挥官,指挥官不知道自己军队在哪里,据说这种情况是海皇造反以来第一次发生在军中,毕竟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海宋打遍东亚无敌手,迄今为止真没有敌手能把它打这么惨过,除了宋右铁电。

本来演习开始和演习过程中,赵阔看陆军海军大员们的行动还挺高兴的。对铁路公司满头大汗的报告坏消息还没当成事,对自己的儿子们还解说呢:“好么,看看,前线不停有突发情况发生,情况不停在变化!记住了,打仗就是这个样子的!瞬息万变!这次演习非常逼真,非常好!”

不过演习被强行终止后,他就没心情和儿子们吹什么“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的屁话了,这丫都败了啊,而且是运输中搞成这样的!

演习彻底失败后他恼羞成怒的说道:“朕从来不期望手下某个小子是优秀的。更不要说是什么天才或者奇才。朕只要求他比其他傻货不烂那么一点就行。但现在看来,翁建光这人烂的是标准水平啊,而且这标准还他妈是清国的。朕草他妈的!”

皇帝对他很失望,因为他比皇帝预先想的还要烂那么一点。其他“奸臣”更是放不过他。大家一窝蜂的进谗言说:翁建光那位置上就算放只猴子。也不一定比他更烂。

结果,皇帝在钟家良、陆军、海军、宋德凌等一群“奸臣”的不停挑拨下,也不禁想:“老子是看当年修铁路的话。无数傻|逼愚民反对,才上了翁建光这种流氓出身的人,只有流氓才压得住愚民,现在既然那群愚民又嚎叫着热爱铁路了,那翁建光还有什么用?”

事实上皇帝最喜欢的就是过河拆桥:当年他是太平军南方进军领袖,但一旦拿下广州,立刻踢开太平军;当年他靠天地会红巾大起义发家,但坐稳宝座后,立刻着手打击天地会,甚至于大砍大杀;更不要说农民,他以分得财富诱惑刁民加入自己,但很快又把农民们当成煤矿一样的资源来使用;

那么翁建光有资格和太平军、天地会和农民来相提并论吗?

翁建光没有资格,民间一旦接受了铁路,文化改变了,那么他以毒攻毒的作用就消失了。

翁建光当然不会甘心束手待毙,他在宫廷里跪地嚎哭着要求再来一次演习:和专家讨论后,他已经明白了,这次是经验不足被那些奸人给黑了!压根就不应该把他们当太上皇,他们说什么就听什么!这次是铁路调动演习,不是军事演习啊!即便是军事演习,管什么军事大战啊?自己不是元帅,而是铁路公司啊!自己应该以自己为中心啊!陆军窦文建、海军独眼龙算个鸡|巴啊,又不是他们当火车站站长!!!这种调动中,应该保证50%运力雷打不动的发货,哪怕是空车都照发不误,剩下50%的运力用于机动。只要进了我火车站,我就是皇帝,管你什么大帅什么中将,运什么我说了算,保证火车序列表内容起码80%不动,而不是上次那样,一天变8次!运到赣州就是成功,剩下的就是军方的事,爱收不收!

但是皇帝笑眯眯的收了他总结失败教训吸取经验的奏章,并没有再来一次的打算,事实上,这份宝贵的失败教训他打算留给另一个人,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但不会是翁建光了。

要知道虽然海皇强力推进西学,官督商办的企业不许朝廷权力插手,还有各种官办企业送给平民的先例,翁建光这种经营很得力的总经理其实都把公司看做自己家的,安心等着私有化给自己的那一天;但论起实际道理来,宋右铁电最大股东和最大债主都是朝廷,皇帝才是董事长。而论不论这个实际道理,负责人是长工佃户还是主人地主,就看皇帝的心情。一句话,既然还没有御赐翁建光,那么皇帝想把宋右铁电给谁就给谁,从法理从情理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鉴于宋右铁电表现的太烂,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家统筹调配,于是皇帝的心也慢慢的偏离了徐穿越的主意,而倾向于朝民间敛财修建铁路,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也被迫握有铁路的控制权和管理,否则愚民能集资但能修建和管理铁路吗?然而这样民间入股官家管理的模式是官民不分,很容易激起民变,因为总有人会利用这个机会发财。

他要防止出现“保路运动”中那种巧取豪夺、经营不善的管理层败类煽动愚民来保护自己利益的事,“淳朴善良”的中国百姓可不好惹,只许自己赚钱,一旦亏了,被人煽动就会群集起来本着法不责众的行为来要挟别人,完全就是强盗。

要么发行股票完全私营、要么就是发行债券完全国营,但是铁路对国家军事经济太重要,还必须统筹,要是既有国营又有私营,还牵扯出并网的问题,不全网调配的话,私营路线的火车窜到国营路线上撞车怎么办?怎么管理?谁来管理?只要朝廷敢插手,就有人敢贪污,因为铁路不论修建还是运营涉及的钱太多了,而每条铁路后要是背后站着当地几十万股东,愚民或者暴民,我擦,这是会引起大叛乱的!

为此皇帝很犹豫。

不过皇帝虽然还没表达意见,让皇帝在自己儿子面前伤了面子以致于有点恶心的翁建光却干净利落的出局了,从此之后他再没有和皇帝打麻将的机会,连被接见也没有过,这样明确的厌恶信号,更是让“奸臣”们弹冠相庆,而徐穿越也不得不灰头土脸的立刻疏远了翁建光,还立刻退还了翁建光“借给”他家的豪华游艇。

最后结果不管新开的铁路跃进大馅饼谁来分,但被海皇恶心的翁建光被踹出权贵圈,最近大宋朝廷这个董事长发话:宋右铁电老总易人。(未完待续。。)

PS:原本第一部相关章节的修订了,但是直接修改原文较为不容易(修改已有vip章节),就在这里发了。

279 车夫阿福(上)

翁建光都在和钟家良、海军、陆军这伙政治禽兽的斗争被搞成了这样,更何况是被老大当“叛徒”赶走的方秉生,他失去了大树,更被自由党民主党军方视为眼中钉,上层人脉全部断绝,中层朋友避之如瘟疫,下层朋友?他做事绝得把自己祖坟都从龙川迁走了,正如俗话所言:“落毛凤凰不如鸡”,事业彻底被毁、无依无靠的他只能一文不名的来到了十里沟。

现在看报纸上老板翁建光也完蛋了,虽然有点爽(毕竟翁建光只要倒霉,见识过他为人的所有人都会暗爽),但是心里最后那指望也断绝了:他最近做梦都在想老板又想起他的好了,再让他回去。

怀着复杂的心情,方秉生小心把偷来的报纸放进袍子袖子的内袋里,脸上表情一会咬牙切齿的发泄,一会撇嘴低眉的绝望,大步前行,不时的转进路边摊贩买东西,不一会,他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一只大公鸡,因为不管是报仇雪恨的得意还是走投无路的绝望,对一个穷人而言,最需要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提着酒和鸡,方秉生大步踩在水火街那油渍的土路上,分不清自己该笑还是该哭,但不管哪样,都是绝望,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阵大叫:“老爷!老爷!老爷!”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喊得人定然满脸喜色,方秉生在街上回过头去,只见是坐在人力车上的一个人在叫自己。

那个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为了喊住自己。已经在人力车座位上立起来,他额宽脸方,斜披着一件灰色制服,里面却就是个对襟短褂,挥手之时露出了肌肉虬结的手臂和肩头,;只是穿着草鞋黑裤子,头上用蓝头巾裹得像个印度阿三,那肯定是不肯剃掉辫子的苦力的装束。

给他拉车狂奔的青年人也在向方秉生微笑示意,一样的额宽脸方高大健壮,穿着个白背心踢着翻花的旧皮鞋。把车拉得风一样。两人175厘米的高大健壮身材显得鹤立鸡群,这人力车如同犁犁开泥土那样把整条街的人流对着方秉生翻开一个红海的缺口。

“哈,阿福啊!”方秉生看清是谁,微笑了起来。

眨眼间两个人就到了方秉生身边。方秉生仰头看着汗流满面的青年人。笑道:“今天利仔孝顺了一回。拉你爹累吗?”

青年人掀起背心下端擦汗,嘿嘿笑着答道:“我从卫生局下班恰好碰到了老爹”,车上的阿福已经一个箭步从车上跳了下来。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方秉生的鸡腿,叫道:“老爷,您刚下班?赶紧上车,我拉您回家。”

方秉生当然不让阿福拿手里的东西,笑道:“那怎么行?就两步路。你们父子先走,我溜达一会就到了。另外别再叫我老爷了,让别人笑话。”

“哎呀,我们周家蒙老爷的大恩大德,这辈子也报不了,没有老爷您,我们还在乡下吃土!一日为主终生为主!老爷,您赶紧上去!”阿福跺着脚叫道,看起来竟然是激愤了。

原来这周亨福曾经是方秉生的人力车车夫,不是他雇的,而是因为铁河而打来的、杀来的。

当年宋右铁电才修出广州50公里,农户周亨福家就碰上铁路这个舶来品的第一波冲击了,或者将宋右铁电遇到文化传统第一波反击了,因为那时候大家知道铁路什么玩意了。

一个东西你完全不知道,也较难造谣和反抗,比如说朝廷要修“Train”,你不懂英语,一辈子想象不到外来的科技,你也许会说“Train”肯定又是什么鬼佬的戏法,就像照相机和幻灯片那样。

当百姓们看到了铁路是如何征用良田、是如何滚滚浓烟带着尖啸从面前一闪而过时候,造谣和传谣的时机才成熟。

所以周亨福那边乡里拒绝修建这种断子绝孙的玩意,更何况铁路公司过来大嘴一张就要廉价征用很多良田,这良田可是神皇入粤时候分给我们的,你凭什么?

然后就打呗,周亨福和乡邻自然战败于集团化的宋右铁电之手。

不过那个时候,虽然田地变成了路基和铁轨,周亨福并没想过咬牙切齿的报复:首先铁路公司是朝廷派来的嘛,可以闹事不可造反,当事情除了造反无路可去的时候,只有忍耐——一直保留辫子的周亨福很明白;其次,铁路公司竟然还给了他们皇家差事:替换一批民工,做新苦力去邻乡修筑路基。

这是朝廷的阴谋:看到民间对铁路有反抗,立刻开始分化:先打服A地的人,修建铁路之后,雇佣A地的居民去修建B地的铁路,面临银钱的诱惑,这些A地的人自然会充当铁路军团先锋打手,和B地保守势力以及失地农民打成一团。B地修完之后,再雇佣B地的“汉奸”去扫平C地的“忠烈”,以此类推下去,因此修建铁路地区的穷苦人往往也团结不起来了,都会仇恨隔壁的地区,而原因却无人记起,不好意思说。

你拿到了钱,并且为铁路流过血,你已经卖主求荣了,你已经当过叛徒了,你回乡之后还会那么恨铁路吗?就好像吴三桂为明朝先帝哭灵,有人信吗?你自己都不信!这就是赵阔嘴里的“铁河乌龟战法”:打下一地、守住一地、同化一地,然后再战,和兵法一样,同化异端、制造文化叛徒为其核心,不过是又被赵阔他用到了铁路之上。

这样,失地农民周亨福成了宋右铁电雇佣的劳力,在挖土修路和打群架方面和别人也无甚区别,方秉生也不会认识这样一个穷苦农民,直到某一天。正在皱着眉头读电报的方秉生听到有人来报:“头儿,这次死的几个人里面,有咱们工地上的一个人的老婆,他家里人来报信了,他现在在外面闹呢。”

真正让他和方秉生认识的契机是他留在家里老婆的惨死。

原来周亨福老婆和一群乡邻去参加邻村的喜事酒宴,结束之后往回走,看到村边的铁路上远远一道黑烟过来了,有个好胡思乱想的后生突发奇想问大家:“这个马车骡车都会避人,嘘一声或者拉住缰绳就停,这个铁河车它在两根铁条之间跑。这样如何避人?”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那后生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想拧了钻不出来了,他高叫道:“我去试试,看看铁河车如何避人!”

说罢竟然在铁轨之间迎着疾驰而来的火车就跑过去了。还伸展双臂上下挥舞。

下场可以想见。即便被这一幕吓得尿都出来了的法国鬼佬司机立刻刹车了。那后生毫无疑问还是当即飞了出去,其后几十米扑上去大喊着“救人”、“小黄”、“二侄子”、“停车呀!撞人了!”的四个亲戚因为想逼停肇事车辆,都被火车头撞飞了。

有一个飞了六米到树上奇迹生还。其他都死了,这就是当年闻名全国的“铁河车撞死人事件”。

当时的中国有各种各样的死法:淹死、病死、烧死、摔死、被小刀凌迟而死等等,独独没有“撞死”这个词:被牛搞死叫做顶死、被马搞死,那是被撞倒后踩死;真是遇到了中国两轮马车而死,那也是撞倒后被马踩死或者车轮碾死;也许只有攻城时候站在城门口,不长眼被用来撞门的巨木擂住而死有点沾边,所以,只有有了铁路才出现了这种新奇古怪的死法——撞死。

从此事之后,才有了《勿站铁轨间,铁河车可撞死人》这一标语,这在当时绝对是非常必要的。

而引领时代西化科技潮流的就有了周亨福老婆这个倒霉蛋。

那一天,因为当年宋右铁电修建速度非常慢,都是一段一段修,周亨福老家距离到他打工的施工地不远,顺流而下一天即可抵达;而这件事对宋右铁电而言并不算什么大事,走得不过是公司内部通报,结果周亨福得到消息的时间和用电报的方秉生竟然一样,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下劳工里就有个苦主。

耳朵已经听见跪在外面的周亨福的嚎哭了,方秉生黑着脸走了出来,虽然那个时候还没弄得和在龙川那样大砍大杀,但黑道的师爷一样的心狠手辣,他出来前就已经和身边跃跃欲试的保镖兼打手讲好了:“这人要闹事的话,就打个半死弄到二十里外的县城衙门里关起来,别在这里影响工程进度,讲理去官府里讲,我这里不讲理。”

因为是荒郊野外,施工方的临时总部是个山神庙,一出大门,方秉生就被盛夏刺眼的太阳晃了眼,他摘了眼镜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了自己走得太靠前,再往前一步就踢到了地上跪着的人:

那是一个裸着上身的健壮苦力,就跪在腿前,自己去看他都是俯视后背了:背部的肌肉上都是艰苦工作留下的伤疤,还覆盖着一层土,有点像土里刨出来的黑色秦俑用水冲冲再晒干的感觉那般;裤子烂到了大腿就如同条抹布围在腰里,草鞋丢了一只,赤着的那只脚的脚趾正死死的扒着泥土;还留着一条辫子,饱饱的吸了土,都变成草绳的样子;

现在那辫子正在抽动,因为壮汉在哭泣,他跪在那里,怀里搂着两个面黄肌瘦的男孩,两个男孩在父亲怀里站着,瞪着恐惧的泪眼而四处转头看,他们光光的大脑壳对比那细瘦的脖子,仿佛是一把巨大的茶壶,随时都可能从细弱的脖子上折断下来;营养不良的脸上满是泪水和泥土结成的皴,敲敲就会裂开;穿得如同乞丐,不要说鞋子,七八岁的那个就穿着个裤衩,而更小几岁的那孩子干脆浑身赤/裸,连一丝布条都没有。

“先生,我是他村里的,您知道两孩子的娘.......”站着抱头痛哭父子三人旁边的一个农夫看方秉生出来了,战战兢兢的想说话,但是方秉生退后一步,手一挥,眼一瞪,对方就放下了手怯怯的退回去了,只要和铁路公司起过冲突的地方居民,谁会不怕这位心狠手辣的方先生方师爷呢。

现在周亨福听方秉生出来,他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只是把满是泪的脸从儿子胸脯上抬起来,跪着仰头的他看到的是面前如山峰一般的方秉生,他的手臂绕过儿子细弱的脖子,在自己糊满了泥土和泪水的眼睛上擦了擦,这才张开嘴唇嗫嚅道:“方先生.....”

“闭嘴!”不等他说完,方秉生居高临下把手指指在了周亨福的鼻子尖,高声叫道:“你想死是吧?想造反是吧?知道法国进口的火车一辆多少钱?知道我们火车停运六小时是多少钱?知道火车头有多精细吗?那是吃煤的西洋科技懂不懂?你们他妈的竟敢去撞火车?!撞坏了车头你们八百辈子也赔不起!!!你们是要造反?!!还他妈的有脸来找我?我现在就捆了你报官有人造反信不信?”

有拿自己血肉之躯妄图撞坏钢铁火车的吗?但方秉生嘴里的话就是这个道理,而且听起来简直吓死人的有道理。

遇到刁民的时候,方秉生总是这样,这被他称为气势与先发制人。

果然一番话,吓傻了周亨福,他跪在那里竟然茫然不知所措了,眼神里全是害怕。

吓住了周亨福,方秉生才冷哼一声一挥手,打手们把周亨福自己拖进了山神庙,和他的老乡、孩子、其他工人隔开,这时才开始谈条件。

“你叫周亨福是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么心善的人其实也不想把事情弄到朝廷那里去,别说造反杀头抄家,那里大法官判你个毁坏官产,你还得赔给我们钱。我看你拖家带口的,也挺可怜的,你婆娘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就算了......”在屋里,看周亨福情绪好像并不激动,一进屋,就给方秉生跪下了,没有要闹事的意思,方秉生就让打手们闪开,自己开始笑眯眯的和这个苦力谈条件,毕竟撞死人还是得赔点钱的,就看赔付多少了,这就是方秉生这伙公司师爷的职责所在了。(未完待续。。)

279 车夫阿福(下)

说了一会,方秉生点上一支烟,看跪在自己脚下这个苦力抽泣声弱了,还不停的握拳,看起来很上道,上自己道。

他在凳子上敲了个二郎腿,皮鞋鞋尖就对着周亨福的鼻子,眼睛朝上翻着山神庙横梁上的尘土,说道:“看你带着两个小孩,挺不容易的,本来这事咱们公司也没责任,但是谁叫都是乡里乡亲呢,我还在你们村那边住过大半年呢,对吧?这样吧,你老婆呢,我给你十五块银元,你来在合约上摁个手印,算我们公司的一点心......”

跪在地上的周亨福也不抽泣了,就立直身体低着头看地,方秉生也不着急,就用皮鞋底在他眼前晃,心里早定了:“最多就给二十元,再贪就额外送你一顿胖揍再给你二十元,你自己还要刨除医药费。还不服?那好,你去横死或者坐牢,依旧是二十元,让你家孤儿给你办白事好了。”

没想到周亨福想了一会,突然对着方秉生五体投地跪下了,说道:“我不要钱......”

这话可让方秉生吃了一惊,连旁边的打手都变了脸色围过来了,因为他们都听过这种话很多次,“我不要钱......”这句话下半截无非就是:“.....我就要口气!”、“......我就要个道理!”、“我就要个公道!”

方秉生把右脚从二郎腿姿势放下,重重的跺在周亨福脸鼻相碰的石砖上。嚣张的任着他跺出尘土弥漫了周亨福的额头和辫子,厉声喝道:“最多再给你加三块银元,别给老子找不痛快!”

有个打手有点心急,大约想着下一步就是要自己出场演恐吓的戏码了,直接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握住了五体投地的周亨福的胳膊。

但是周亨福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了。

周亨福把脸抬高一寸,翻着眼珠看着方秉生的凳子脚叫道:“方先生,我不要钱,让我当正式工吧!”

他接着把脸又抬高了一点。这次看着方秉生的膝盖。急急说道:“方先生,家里的田地没了,我也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年轻时候学人做生意欠了一屁股债。征地款项也剩不了多少。修完了这一段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法子养活一家老小。现在铁河这个官差我干得挺好。能吃上饭!方先生,念在我有两个小孩要养,孩他娘又没了。能不能修过这一段也别解散我,让我跟着您一直干!”

“哦,原来你是想一直跟着工程走啊。”方秉生放了心,但马上又有了难色:大宋这地界什么都缺,独独苦力不缺,自己手下经常指挥上千几千的人,不过不是高技术含量的工作,就是挖土修路基,这活不难,缺了谁都行,都是向各地帮派转包出去,或者自己随意雇佣一批,而且因为朝廷经常没钱无法拨款,这工程干干停停的,一个苦力还真没有什么正式工的职位;周亨福说的这个正式工大约就是工头和工头亲信这批穿铁路制服的。

“苦力有个屁正式工之分的?”方秉生还没说话,几个打手倒先笑了起来,“想穿制服?就你这穿草鞋的货,等下辈子吧。”

周亨福这时把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来回的磕,叫道:“方先生,您是朝廷的大官,看在我一家家破人亡的份上,可怜可怜我这苦命人吧,方先生您好人有好报,以后定然官运亨通,管铁河、管官差、世世代代出大官.......”

周亨福都不识字,和方秉生这种文化人看起来是没任何共同语言,然而这番老农民最直白的话却挠了方秉生的痒痒肉,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因为在同一个文化里,精英与文盲追求乃是一个核心,就像飞蛾要扑火那样:作为一个垄断企业的高管,最喜欢的可不是被奉承为成功商人、商业精英什么的,这在他心里等于是骂他是当了个商人的贱民;所以他自己给刁民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总是混淆官商的区别,谁叫他背后站着朝廷呢?

最近他还在自学英语、物理、化学,准备科考,想的可不就是:“官运亨通,管铁河、管官差、世世代代出大官.......”嘛。

当然,以他没有受过西洋系统教育的知识体系,考上科举越来越难,因此他也幻想宋右铁电被朝廷收了,哪怕收入下降一点都无所谓,起码是个官吏了啊,现在周亨福说的“管铁河”恰恰应了他的心愿。

“站起来!”方秉生抬了抬手,制止了周亨福喋喋不休的烧香一般的恳求。

周亨福双手老老实实的摁在石板上,竖起耳朵停了十秒,让自己相信自己没听错,这才慢慢的站起来。

“挺高啊,这家伙。和林五一般高。”方秉生打量着周亨福,扭头朝自己最高的打手保镖笑道。

毕竟在哪个年代,长得高和壮都是优势,周亨福身高达到175厘米,在这当时绝对和后世190厘米身高类似,不管中外平均身高都低,168厘米身高的拿破仑在当时法国也是一般身高,比他手下法军士兵的平均身高还要高三厘米呢。

听大家评价自己身高,周亨福不好意思的用手摸着后脑笑了起来:“我们家几个弟兄都长得高,乡里都叫我周大个子。”

“这里很多人都剪了辫子,这东西又热又招虱子,你为啥不剪辫子?”方秉生瞪了瞪那根大辫子问道。

“哎呀,方先生,这是祖宗的东西,我实在不敢剪啊。”周亨福脱口说道,接着脸色一变,嘴里急急辩解道:“我不是想造反啊!我不识字,也不考功名,留着它习惯了啊.......”

“闭嘴!”方秉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比他高一个头的周亨福转了一圈,上下打量,如同在香港人口市场上挑选一个奴婢的买主那样。

因为事业蒸蒸日上,方秉生的钱财赚得极快,他也从电报公司时代穿着草鞋背着步枪拿着砍刀的树电线杆子的苦力模样,迅速朝一个有钱财主派头转换,享受和奢侈品这些东西都不需要学的,比科举考试容易上手多了。最近他出差来的时候,还带来一辆在京城新买来的人力车。

只是跟来的车夫比较操蛋,这王八蛋是京城雇佣来的。完全是个滑头。

在海京呆惯了的油子有很多优点:比如说身材很高大、仪表堂堂、嘴甜得很、知道什么时候停车怎么招呼老爷上下车。甚至还能拽几句英文:“铺里日”、“鼓捣猫”什么的,带出去很有面子;

但是工作态度根本不行,从海京跟着人力车下来船一看:怎么从繁华京城到了这鸟不拉屎的乡下了?这老爷工作环境这么差,天天拖着他在工地上转悠。这没有公路。拉车溜一圈。又是上土坡又是过石头阵的,能把人累死;时不时的还有当地愤怒百姓的黑砖黑枪招呼——老子要找的是在京城的给上层人服务的体面工作啊,不是来这鬼地方给这个黑瘦流氓瘪三当苦力的啊!那混蛋想通了这点。连个招呼也没打,就对方秉生不辞而别了。

于是,方秉生一直想物色个车夫,但是自觉自己是个有身份的人,车夫也得敞亮:高大威武、有眼色、忠心等等,不过这种人在乡下一堆苦力还不好找,看谁都是从泥土里扒出来的,踹他几脚再抽他几个耳光,连句像样的话也说不利索,能给自己拉好车吗;至于自己带来的保镖兼打手里面,那绝对符合车夫形象标准,但是他们本身就是黑道流氓,本事是砍砍杀杀和耍流氓,要是勤劳朴实,会去混帮会啊?你要他们去给你拉车,肯定不是偷懒耍滑就是说不定故意把车给歪沟里去,或者趁夜给你把车弄坏了都可能——没车了,老板你让我怎么给你拉?

所以方秉生看周亨福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看起来又是这么顺民,只要能跟着官府出力当差活着,老婆死了都无所谓——他还不舍得剪辫子,这不是最老实巴交的顺民是什么?

更况且,这还真符合方秉生自己车夫的理想形象,他甚至会幻想自己留着一根乌油油潇洒的辫子进入海京的朝廷——蓝宫;

哦,对了,那个该死的京城车夫奸人,他倒是剪了辫子,留了个时髦至极的大分头,结果呢?还不是一看要吃苦,立刻不管以前嘴上说得多吃苦耐劳,立刻趁夜坐船回京城了,这种剪辫子的肯定是墙头草一般的虚荣杂碎!

想了这么多,好久之后,把手背在身后,扬起头对周亨福说:“没有正式工什么的说法,那都是苦力们的谣言。但只要能跟着官府出力当差就行?为我拉车干吗?两元一个月。”

周亨福想了三秒钟,喉咙里咽了口唾沫,干净利落的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膝着地这么有力,整个石板地面都好像震动了一下,他咚咚咚的连磕三个响头:“方先生,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回去给您立生祠,周家的恩人啊......”

“您那刚下船的皇帝车?这吃货会拉吗?”有保镖立刻叫道。

“会啊!我家里就有地排车,我经常拉!”周亨福答道。

“那可不是地排车,生哥的是‘顺风’车行的好车,弄坏了,你一条命都不够赔的。”

“好了好了,先让他试试。”方秉生微笑着制止了保镖们的黑道恐吓威胁的习惯,也没用,在这个尘土飞扬没有石子马路的鬼地方,也许弄来那辆车本身就是个错误。

“老爷,我还有个请求.....”这时候周亨福又把头磕在了地上。

“你这吃货有病......”一个保镖冲上来怒骂,铁路公司的人最不喜欢听到“请求”、“要求”,更何况前面还有个“还”字。

但是方秉生一挥手制止了保镖,笑道:“是想你两个孩子跟着你对吧?你知道我们也招童工,但你孩子太小,干不了什么活,只能给伙房打打下手,也就是白吃白住公司的;这样吧,两个崽子加起来我给一个童工的钱:一天6分钱。”

“方先生啊,您真是活观音菩萨.....呜呜......”跪在下面的周亨福泣不成声。(未完待续。。)

280 弗畔矣夫

事实证明了方秉生的眼光:不肯剪辫子的人是个好车夫。

周亨福干得很好,他有劲,也有眼色,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干劲太足,拉车太快以至于在土路上经常颠得方秉生七荤八素,然而他很快学会了在坎坷的地方减慢车速,让坐在他背后的老爷舒服一点。

而且他也确实非常珍惜这能为京城来的老爷服务的机会:雨天和日头大的时候,他打着伞为方秉生遮阳挡雨;和当地人起冲突的时候,他懂的从杂物箱拿出棍棒分给众人,并且自己总是会拿一根,然后横眉立目的站在方秉生身边,倒不是不敢去打群架和装英勇,而是他要保护方秉生,谁敢靠近方秉生他会嚎叫着砸倒对方,绝不留情。

周亨福的两个拖油瓶也不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是屁话,实情是“不会当家的穷人孩子早饿死了”或者“为了口饭吃什么都可以做”,他两个7岁和4岁的儿子早早就跟着工地伙房走了,从洗菜、洗碗、做饭都做得不错,给他们俩每月两角银是赚的。

很快,方秉生就称呼周亨福叫做“老周”了,而周亨福也改口叫方秉生为“老板”了,以后又把老周当成了贴身车夫,回去海京办事也带着忠实的车夫“老周”,再以后,因为电报和铁路事业的爆发式发展,方秉生在城墙内的宋右总部附近买了座小小的四合院,他需要仆人。那有什么比知根知底的周亨福一家更好的,又好用又便宜,还忠心。

所以两年后方秉生嘴里的“老周”变成“阿福”了,而周亨福嘴里的“老板”也变成了更贴心的“老爷”,方秉生让他做自己的专任车夫,年纪大的儿子周利仔当厨房童工,年纪和自己大儿子相仿的周圈仔当儿子的书童,一家人都变成了他的家仆,这是信任和一种褒奖;

对此,一家三口睡在厨房里的周亨福一家感激得五体投地。在周亨福眼里。早忘了当年被揍、田地被强买、甚至老婆横死这些破事,他只会问自己谁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谁带他们一家从乡下破产无业农民到了京城,从苦力变成了体面人的奴仆,天天穿着合体的衣服。从老爹到儿子们人人不仅有上衣穿还有里衣和布鞋呢。甚至于西洋袜子——只有生命中的贵人——方秉生——方老爷。

仅仅把一个乡下人带到城里。并不足以让他感谢你:海京的长寿寺和十里沟这些地区每天无数的无业游民在等着被雇佣呢。

而周亨福异常感激方秉生,除了方秉生这个人对自己的下人非常有礼貌、非常仁慈外,还改变了他两个儿子的命运。让他们从被人踩的泥巴变成了上等人,这么说也不贴切,但没有方老爷就不会有这个机会。

事情是这样的:1864年,方秉生的长子方博文7岁了,方秉生作为一个成功人士,也早早的要给予自儿子以可以得到的最好教育——这是富人的权利(他非常想找几个儒家大儒来教授自己儿子(当然这是方秉生的幻想,除非是你想朝大清移民,顶尖精英还是会和朝廷风向一致),方秉生研究了很久,选定在自己家附近刚成立不久的天恩路浸信会培德小学。

这就是精英们分析情报的结果:美国南北内战如火如荼,而大宋帝国内,美国南部新教正在皇帝的授意下,疯狂整合各种南方教派和其他新教,凝聚自己的教育资源,组建一个又一个的培德,看报纸上:好像每个月都有培德新学校建立,也有教会学校改名成培德。

这个培德系统是未来科举体系的皇冠,方秉生这种精英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权衡利弊之下,他痛苦也欣慰的将自己儿子方博文送入天恩培德。

痛苦是:终于到了这一天,要把自己儿子直接训练成一个洋奴了,唉,对不起祖宗了;欣慰是:我儿子要当一个最容易当官的洋奴了,哈,列祖列宗保佑啊!

儿子穿上了洋校服、洋皮鞋、包里装着洋书,每天坐着阿福的人力车颠颠的去学堂上课,但是还缺一个显示身份的东西:那无疑就是个书僮。

富人家孩子谁没有个书僮呢?这是一种贴身服侍的仆人,有助于主仆关系在幼年时候就牢不可破,一句话,培养一个发小当忠仆。

因此,想到阿福一家都身材高大看起来威武,家里又养着阿福的二儿子也是七岁,方秉生就让周圈仔当自己儿子的书僮,职责就是跟着早晨抱着少爷的书包、跟着他爹拉的人力车、仰望着车上少爷潇洒的后脑勺,一路跑去学校。

阿福为这个事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这代表着我服侍老爷、小二服侍少爷,这就是世世代代服侍老爷这么年轻有为的大人物,这种福气哪里修来的?都是死去老婆的保佑吧。

于是他严令圈仔就跟着少爷进学校,眼睛不要离开少爷:少爷上学自己在学校里等,少爷下课出来歇息就上去服侍,不能让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少爷。

“圈仔,这都是你死去老妈在保佑你们啊,要好好给老爷家干啊。”阿福就是这么流着泪给儿子讲的。

但天恩路培德小学并非是方秉生财力和影响力能送孩子进入的最好小学,相反当时,它有点不起眼。

这是因为它是个新校,所有老师是以新人为主,当年在海宋找个懂点中文的洋人教会老师、或者是懂西学的中国老师很容易吗?挺难,教会本身都是一边培训一边雇人。

而且这是当年方秉生购入第一个京城宅院作为家业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商界后起之秀的高管。财力并不足以让他一步登天进入富人区,他购置的房产是老房子,那肯定是中产阶级圈子里,在这种老宅子云集的地区,成立小学募集所需的资金本身难度也较大,因为朝廷拨款不足,教会辐射的居民区里也鱼龙混杂,各类教派都有,还是天主教占优,浸信会、长老会信徒不多。不信教的都很多。并不是振臂一呼、捐款海啸般扑来的官员区、工业新贵区、退伍军人极多的新教死忠区那种地方。

培德系统之所以急吼吼的在天恩路建小学,本身也有点跑马圈地扩大影响力的意思。

所以天恩培德身为一个新成立的小学,师资不强,校内的学生宿舍还在施工。暂时还是走读制的。

最强最老的培德往往都是住校制度。住校制有很多优点:首先就可以在生源上有极大优势。住校可以让距离遥远的学生都过来读书;其次,按照基督教道德培养团队精神;最后,最关键的。学校主宰学生的日常活动,让学生每日无时无刻都浸泡在耶稣的光环之内;只有实力不行的培德才走读。

住校制的学校可以让全国任何地方的学生来读书,而目前走读制的天恩只能辐射相关地区。

而方秉生选中这里,就看中它是个走读校。

可想而知,对于方秉生这个外基内儒的“鸡蛋”来说,把自己孩子无时无刻浸泡在基督教环境里无疑是把孩子送给狼吃,他还想:“儿子啊,白天你去学学那些洋奴的勾当、有考上科举做官的资本即可,晚上回家我有空给你讲讲真正的正道(儒家)。”

从他儿子的大名“博文”就可以看出:此名来自《论语

子罕》,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

畔:同“叛”。

矣夫:语气词,表示较强烈的感叹。

也就是说孔子说:“君子广泛地学习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礼来约束自己,也就可以不离经叛道了。”清楚地说明了孔子的教育目的。他当然不主张离经叛道,那么怎么做呢?他认为应当广泛学习古代典籍,而且要用“礼”来约束自己。说到底,他是要培养懂得“礼”的君子。

潜意识或者明意识里:假意屈身洋教在方秉生眼里不过是为了当官而被迫离经叛道的不得已手段而已,这个见解和认识都被他烙印在儿子的大名里了。

总的来说,在方博文入学的几年,天恩培德这个学校有点简陋,后面还是宿舍楼的工地,前面也没有活动场地,从教室出来走两步就是街头,周遭全是乱糟糟的是小商小贩的聚集之地,正因为如此方秉生不放心儿子的安全,而阿福让自己儿子随身保护、甚至就是眼睛不离少爷正顺了方秉生的心意:他还真怕有个老师趁人不备、剖开儿子的胸膛放个耶稣小人进去呢。

而天恩培德是新学校、新教员、新学校护工乃至看门的都是新招募的,对于校规当年也不清不楚的:一个衣冠笔挺穿着三星定制的儿童洋装的少爷,架势很大的从自家人力车上下来,施施然步入学校大门,他旁边那个拎包的小孩干什么的,同学?书僮?谁管这个。因此周圈仔跟着少爷经常在学校里呆着,反正才七岁,学校以为是外面街坊的孩子进来玩,不管,他就是在学校里晃悠,在狭窄的操场秋千上荡荡、坐在台阶上看天发呆,又或者像他后来做的那样:脸趴在窗户上,跟着少爷一起看黑板上的阿拉伯数字。

直到有一天,瘸腿的新任数学老师罗老师注意到了这个总是凑在后门探头探脑的小孩,他瘸着腿走到教室前门,伸出头去看着蹲在后门的那个小孩,想去问问他怎么回事,但是周圈仔像条饱受惊吓的流浪狗那样立刻扭头就跑了,钻进灌木丛,消失在闹哄哄的街头,回来教室罗老师问了一下,个头矮小坐在第一排的方博文站起来大声答道:“那是小圈,我书僮!”

教室里的孩子们哄然大笑,小孩总喜欢笑嘛。

但是罗老师上心了,放学的时候,确认了周圈仔是跟着方博文和阿福来的,就走出校门拉住了阿福,让他把见到自己就躲在茶摊后的圈仔叫过来。

“畜生。我让你看着少爷,没让你捣乱!”一听出事了,车夫周亨福气得一手攥住了儿子的胳膊,一手哆哆嗦嗦的去脱自己的布鞋,要狠抽自己儿子。

“我天天看到你,听说校里护工说你最喜欢听数学课?”罗老师制止了挥手要揍周圈仔的阿福,他爹不希望他干扰了神圣学校的授课。

“说嘛,小圈,你不是喜欢那些蚯蚓一样的数字吗?”旁边的少爷也鼓励自己的书僮,后者缩了脑袋吓得要哭。

“是啊。我爹说会算数才能做管家这些上等人。”周圈仔战战兢兢的答道。

“你天天听课。我问问你,这是几啊?”罗老师蹲下来,捡来个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图形。

“7!”方博文大叫起来。

罗老师微笑的让方博文闭口:“你先别说。让你书僮说。”

周圈仔认识阿拉伯洋数码。并且会7+8=15这样的基本运算。这都是少爷教给他的。

“老周,请这边谈一下。”罗老师站起来,把树枝丢了。把茫然的阿福叫到一边,说了很久的话。

从和罗老师说完到回家,就连两个7岁的孩子都觉得阿福这个人和平时不一样了,第一次他让自己儿子上了车,但是不许他和少爷并排坐,就蹲在少爷的脚垫上,一路上他拉车拉得快如飞一般,还咯咯的笑,险些迎头装上一辆四轮马车,更不要说过石拱桥的时候:一辆车三个人几乎凌空飞了起来。

原来天恩培德因为是新校,所处区域信仰组成非常复杂,第一年的招生指标竟然没有用完,但是这没关系,教会学校从来会为当地穷人提供配额的免费入学机会,问题是20%的免费入学机会也没用完,这样,罗老师就看中了书僮周圈仔,起码有学习的动力,他问周亨福想不想让儿子申请免费入学的名额。

这件事让周亨福兴奋如狂,哪个中国人不希望自己儿子受到最好教育呢?但是下层人出身的周亨福真的没想过去小学读书这事,因为非义务教育,天恩路培德起价就是学费20元每年,这不是穷人能读得起的,而且周亨福和方秉生不一样,他压根不知道培德二字代表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拿父子三人年入的20%去读书?这些钱应该留给儿子们娶老婆;

他最大的野心就是让二儿子拜方秉生雇佣的李管家为义父,让那个懂西学的才子教给儿子点识字算账的本事,这在奴仆里可不一般,前途远大,搞得好做个贴身仆人可以给老爷们磨墨润笔什么的,最差也是个厨房里管出门采购每日肉蛋蔬菜的,有油水的。

对此,方秉生自然没有异议,本来书僮按常理就要和少爷一起读书的,需要付给私塾先生双份费用,现在培德有老师让你去免费读,不仅是免费的,还可以跟着我儿子护着我儿子,多好的事。

于是周亨福兴冲冲的就提着自己两个儿子一起去做了个插班入学考试,但是两个孩子境遇不一样:周亨福磕头流血求给方秉生当差的时候,老大七岁,老二四岁,铁路公司还算仁义只派了伙房的活,因为他们的活实在是年纪太小做不了;但任何雇佣童工的公司都会把孩子往死里榨取;七岁就可以当伙房成年人用了,老大天天熬菜煮汤,身上左边还有老大的烫伤疤瘌,就是做大锅饭的时候摔在火坑里留下的,当年他面对都是苦力,天天和苦力混,从小就学了赌博骂人和打架什么的,每次老爹陪老爷出去面对刁民,这个孩子也会骂骂咧咧的握着棍子准备揍人,老大心目里的英雄是铁路公司跟来的黑帮打手——不用干活、揍人就有大把的钱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赌博喝酒,甚至自己讨了他们欢心,都会被扔来一只昂贵的西洋卷烟;

而老二太小,连熬煮大锅饭都做不了,只能给山神庙里那些大人物端茶送水、扫地擦桌子,这是最轻的仆役工作了,所以老二眼里见得都是些在桌子前写写画画、在地图前指点江山的文化人,他心里就认为这些人才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这样一来,老大就喜欢学帮会流氓,不在乎文化什么的;而老二崇拜那些文人,热心学习识字和算数。

两人跟着老爷和他爹来了京城后都如鱼得水:十岁的老大有机会和年长仆役赌博,并到处找黄色画报了;而七岁的老二则因为少爷房子里有大量带图带字的书倍受鼓舞,还有一辆火车头模型啊!

在天恩培德针对穷人的免费入学测试中,老二周圈仔入围了,老大周利仔因为年纪大并且什么也不会,被刷了。

其实那一年,所有喜欢去天恩培德校园里玩、喜欢偷窥教室上课的野孩子几乎全被招安了,对培德的教育信念而言:他们不是小商小贩无业游民的下等种,他们是无罪的孩子,最接近天国的种群,是社区的未来,是信仰的未来,也是整个地区的未来,谁握有了孩子谁就握有了世界。

从周亨福带着二儿子跪在罗老师门前泪流满面的磕头谢恩那一晚开始,周圈仔就成了车夫老周家的中心大人物:他和少爷一起读书了,他将能识字了,他也许可以科考做官了,周家的梦想就寄托在这个小孩身上了。

周家三人和方秉生父子渊源非常,也都十分忠心,但是五六年后,两家人还是分道扬镳了,因为方秉生开始恶心周家父子了。(未完待续。。)

281 君臣父子(上)

诚然,周亨福大儿子周利仔十四五岁的时候,已然展露了他的本性:调戏新买的丫鬟、偷厨房里的烈酒喝得烂醉、和其他仆从打架斗殴赌博、与外面的流氓打得火热,被方家不少仆人恨得牙根痒痒,没少给方秉生告状。

但是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周利仔在方秉生面前,如同一只耗子见了猫,这世界上,他不怕他爹,不怕刀剑、不怕火枪,最怕的那一位就是老爷。

与其说他小时候学坏了崇拜流氓,倒不如说从小就崇拜方秉生,以至于耳濡目染,最崇拜流氓——方老爷那样的大流氓。

在方家,他只是有些流氓习气,作为他爹的替代车夫以及一个负责厨房帮手的杂役干得也不赖。

要说方秉生为啥恶心了周家父子,并不是一件容易说清楚的事情。

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周亨福——阿福这个忠心耿耿的车夫不能进步,一般而言人的优点就是弱点,人的弱点也是优点,周亨福的优点毫无疑问就是顺民品质,比如他从来没想过剪掉辫子,他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可以说他愚昧,但是这也可以称之为一种忠心,可贵的品质。

然而方秉生善变,尤其是随着铁路事业蒸蒸日上,他的身家水涨船高,都到了顶尖权贵层次,可以经常面见大臣,乃至于见到皇帝。

这样的老爷还会认为带着一个把辫子裹在头巾里的忠心车夫是一种福气吗?

早就不是了。

他已经不是住在四合院里天天坐着人力车去上班的中产白领了,而是跨入了豪富阶层。再坐人力车已经掉了身份。

方秉生买了地、雇了设计师、施工队正在修西洋式的庄园,也早购置了两辆豪华奢侈的西洋四轮大马车。

四轮马车的专用车夫都雇了四个,全是当年在乡下耍过他的京城油子样式的:仪表堂堂、大分头、特别有眼色、英语法语都能来两句;站在车上用白手套指挥平民闪开以及弯腰背手开车门请主人下车的时候,姿势比英国人还英国人。

相比之下,阿福很好,但是带出去太掉价了,假如他上马车驭座,那阿三头巾一晃都会让人嘲笑,那群乡巴佬出身的权贵会忽略他们的农民祖宗也曾经这么打扮过,而会带着满眼的嘲笑。恶意的问这位新贵:“方先生。您雇佣了一位印度旁遮普车夫呢,真是英伦风啊,时髦啊,哦呵呵。”

(锡克族是是南亚印度信仰锡克教的旁遮普人。由于终生不剪头发。而又要行动方便。成年锡克男子一般都将头发用布层层围起,绕成一个像“大磨盘”的头包;这点和满清苦力以及军人包头巾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主要分布在印度北方地区,尤其是旁遮普邦。英国雇佣兵和警察的主力,上海巡捕“红头阿三”的说法就是由他们而来。)

慢慢的,方秉生家里的对话往往是这样的:

“阿福,太太肚子疼,快去请刘医生来看看胎气!”

“是!老爷,我马上去!”

“哎,慢着慢着。算了,还是让阿贵他们驾马车去吧,显得尊重。阿福你先忙别的去吧。”

........

“阿福,我二舅来了,你拉上你车,去码头接他。”

“是!老爷,我马上去!”

“哎,慢着慢着。算了,还是让阿贵他们驾马车去吧,别介让人说我富贵了就怠慢人家。阿福你先忙别的去吧。”

........

很快,方秉生全家出入都是豪华大马车了,即便出差施工,带阿福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他的身份已经让他到哪里都身边簇拥着一群人了,全是服侍他的,他要做的只是看看和动嘴说说,和当年刚起步的时候自己风里来雨里去指挥工人施工完全是两码事了。

就像替方秉生在电报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砍刀和大毛笔被收在阁楼里留作纪念了,现在带的武器是镀银的左轮与纸钞票了,阿福也一样,他也跟不上老爷的时代,太土,以至于用不到了。

周亨福在方家再也不是地位尊贵的贴身车夫了,而是变成了出苦力的车夫:拉点米面、替仆人们接送个亲戚什么的。

不过,这并没有让周亨福起了离开的心,阿福没有一句怨言;也没有让方秉生有抛弃周亨福的心,他就像那把老砍刀,看起来锈迹斑斑,平时你连想起他来也不会,但面对丛林开道、暴怒刁民的时候握住他让你感到安全。

真正让方秉生恶心周家的却是周家的希望与新明星——二儿子周圈仔。

觉得自己儿子识字了,了不起了,是个大人物了,周亨福找到方秉生,想让他给周圈仔起个响当当的大名,圈仔的意思其实等于没名字。

方秉生对这个要求感到无聊,连为此死一个脑细胞都不肯,在他看来,周家父子永远是狗,不过是流浪狗还是自己捡来的护院狗的区别,一只小狗崽至于有名字吗?但他器局深、涵养好,对下人非常有礼貌,笑道:“不是罗老师是圈仔的大恩人吗?你去问问罗老师吧,这恩典我可不敢擅夺。”

周亨福一听是这个道理:儿子能入学培德,不正是罗老师的大恩吗?立刻屁颠屁颠的去求了罗老师,罗老师是个俗称“老广西”的退伍军人、学校老师、兼任教会牧师,这种人起名字肯定都是朝耶稣表忠心的,一听,老周还不高兴了。

“罗老师啊,咱们周家的家谱,到了我这几辈,是按‘元’‘亨’‘利’‘贞’排的,我是‘亨’字辈,我大儿子没有啥名字,还叫利仔呢;小二呢,您给我起个中间带‘利’字的呗。”老周小心的反对。

“什么元亨利贞?那是周易迷信!你和你全家都是主的人,你祖宗保佑他上咱们教会学校信耶稣?论什么家谱?你儿子很出息、上学、读书好,这不是耶稣的恩典吗?周天恩,多好!”罗老师瞪眼说道。

无论何时,无论哪个时代,无论是儒家文明还是目前的基督文明,哪个文盲敢对提携自己儿子教授他知识的老师说个不字;

更何况是一个穷人,家谱对于一个贫民有时候还没有三十个银元重要:快饿死、得病无钱医治的时候,就得把儿子卖掉呗,十里沟黑市的健康男婴就这个价码;卖掉了,别说家谱了,人家姓氏都会改掉,替别人传宗接代了。

三十元和在培德受教育脱离底层当上等人的价值如何?

“啊,啊......啊,您说的是。”挨了一顿训,周亨福点头哈腰,接着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真诚笑了起来:“我家圈仔就改名叫周天恩吧,感谢耶稣基督,改名字的时候治安官要介绍信,还请您老帮忙。”

周天恩在培德学习很好,和他的少爷两人都在班里中等偏上水平,毕竟两人都是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一起做作业,但成绩总是不如少爷方博文,这点让方秉生非常满意:一个称职的下人书僮就得懂主人学的一切,但是还不能超过主人,你考第一,少爷考第二,这谁是主谁是仆?

其后两人都以优异成绩顺利考入棕榈泉培德中学。

棕榈泉培德中学是方秉生选的报考学校,也是方秉生城外新豪宅的附近,因为他足够牛比了,有财力选择自己新家的地址,富人自然要和富人扎堆居住:新宅子在城外权贵庄园圈了,周围到处是达官贵人、富人豪商的庄园别墅,所以这个学校里很多都是贵族子弟、官员子弟与工商新贵,并且,棕榈泉也是极成功的培德中学,他是朝廷新教材的指定实验中学之一,新教材就是科举用书。

之后,别说阿福了,方秉生自己走路都是带风的,和朋友谈笑的时候总是装作不经意的炫耀说:

“犬子不爱学习,天天胡闹,但是耶稣看顾他,别说他了,他的书僮跟班都考进了棕榈泉。”

“哪里天纵聪明了,犬子愚笨的很!哈哈!”

“哈哈,哈利路亚!再干一杯!”

但是随着儿子成长进了中学,方秉生隐隐觉得自己看儿子越来越不顺眼,那家伙经常有意无意的和自己顶着干,甚至有时候质疑自己的决断。

其实很正常,成长环境不一样,一个赤贫出身、肚里饿得红了眼要出人头地,一个是含着银勺子出世、不为衣食烦忧,两人成长的文化也不一样,方秉生是老派文化出来,他儿子浸泡在新文化之内,那看法观点怎么可能一样?

但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方秉生身为一个爹,肯定没想过这些,就觉得这孩子拧巴呢?

自己这么大的时候,敢质疑过自己老爹吗?他好像把那个洋人耶稣当成唯一的主和爹了,对自己这真正的爹有点不尊重。

在儒家里,没有神,神就是爹!爹即便是个强/奸越货杀人的败类,儿子也得帮着隐瞒,哪里还敢质疑?

从小到大,不要说耳光脚踹,方秉生抽断了多少根皮带、打折过多少根手杖,在大儿子身上,方秉生总是不满意。(未完待续。。)

281 君臣父子(下)

打的效果也不是很好,慢慢的,长大为少年的方博文看见老爹,都是自动双手贴着裤缝,眼睛连看老爹也不敢,只敢缩着脖子盯着地板,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总是“嗯....”开头,头上还经常流满汗。

这顺服的表示又让方秉生狂揍了这畜/生好几次,理由是:妈/的,平时这样是对的,客人来了,让你这个穿培德校服的傻/逼上茶、聊天、给客人显摆下你的本事,你他妈的还这样不敢吭声,缩头缩脑个熊样,像个奴仆一样,看看人家丁某的儿子、看看人家曲某的儿子,人家那小嘴会说的,人家那顾盼自若,你这个熊样真是丢尽我的脸!

总之儿子让当爹的不满意,因为爹小时候完全不是这样的,那简直是爷爷身上的一块肉,让干啥就干啥,被揍了还心甘情愿的下跪求原谅,和现在这个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他不再像爹身上的肉,倒像另外一个人,这还了得?

当然,方秉生并不认为儿子是个怪胎,而是把原因归到了海宋教会教育上,就说儿子所上最好的海宋中学,那里是有多古怪啊:学生们每天五点起床、不管春夏秋冬洗冷水澡,开始喊着奇形怪状的口号列队跑步两公里,饿着肚子在老师领导下祷告一小时,然后才能吃上早饭,开始一天的学习。学习也就罢了,起码都是字与书,这些儒家奉为神器的东西。但是还包括体育!

你让我儿子洗冷水澡也就罢了,反正老子当年家里穷也洗过,洗澡可以泡出辫子里的虱子跳蚤,有益身心健康;你让我儿子受饿,这个十分让人痛苦,又不是付不起伙食费,算了,新朝廷是野蛮人的金朝,信仰的主体向来不就是吃不上饭的穷鬼吗,这是纪念耶稣的吧?

体育是方秉生最不能理解最鄙视的玩意。我赚得钱已经足以让儿子八辈子衣食无忧了。为什么要无故流汗?为什么要斯文扫地的穿着裤衩组队拼抢什么球?后者在方秉生眼里已经是金朝让被俘虏的宋朝惠钦二帝穿着狗皮袍子跳舞了,绝对是儒生的奇耻大辱啊。

因此在学校里,因为方秉生还没当上首相没法严禁体育活动,但是在家里。方秉生就是皇帝。别说体育运动了。他严禁自己儿子行动速度超过跑,在家里必须走有走的样子,坐有坐的样子。一句话,怎么看,这孩子都像曾国藩那种架势即可,十几岁和八十几岁都像个达官贵人那么有气魄。

不过那崽子明显被洋教教坏了,竟敢无视禁令,自己某次出差早归,没有通知家里,正好遇到那崽子学校放假,就看见他在后院和周天恩两个畜/生在踢球。

窜来窜去、呼喝连连、都赤膊了、都流汗了、那么野蛮、那么下贱。

当两个兔崽子把球一脚踢飞,他们那傻乐的视线跟着球飞的时候的,他们看到了二楼窗户前,一手杖击飞迎面而来的皮球后闪出的那双怒发欲狂得都红了的眼睛。

半小时后,方家所有仆人都跪在了老爷书房地毯上,毕竟他们没有遵照老爷的严厉命令:制止少爷玩球什么的——老爷经常不在家、大少爷住校、偶尔回来一次突然踢开球了!少爷住校就说明没有管习惯他的资本,而且踢球的对象是周天恩,那家伙是少爷书僮、少爷玩伴、佣人里的大人物、太监里的宠臣,更是读培德的识文断字的大人物、他哥又是个流氓,仆人谁敢管他弟兄二人?所以大家能怎么办?只有经常装看不见,谁知道这次老爷没通知突然回家了。

方秉生冷冷的只是让大家都先出去,半小时后,方博文的惨叫从窗户里传了出来。

之所以半小时后才开始,是因为方秉生气得腿都哆嗦了,一直在找书房里什么东西揍人比较趁手。

然后三天大家都没看到少爷从二楼卧室出来,据服侍的人说老爷棍子都打断了,少爷被打惨了,爬不起来。

从这天后,方秉生恶心周天恩了。

周天恩这个小孩可以说是他看着长大了,正因为如此,他愈发觉得这孩子是贱民,是品性低劣,这倒不是说周天恩偷蒙拐骗,而是说不符合方秉生心目中的贵族形象,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贵族。

什么贵族?就是宰相那样的人,尊称:“大宋朱熹”的宦助国——方秉生有幸受过接见和一起吃饭过,一看就知道是很威严的人,是有福气的人,然而他还肯定是位儒生,因为人家那起坐行走、那谈笑间的旁征博引、那国学经典和西学新词的交相使用,简直让人迷倒。

“西学为用,中学为体”这才是新贵嘛,既能荣华富贵,又不会失了根基,变得如同基督徒那样不要钱不要命完全无法理解的疯子。

周天恩这孩子从小就是贱民,从小就上了教会学校,也没有受过自己和请来的儒家鸿儒给方博文上课的教诲,那他就变成了一个大宋随处可见的未来精英呗——方秉生眼里带狼皮帽子、手操狼牙棒的金国野蛮种。

子曰:“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

孔子说:“有益的交友友三种,有害的交友友三种。同正直的人交友,同诚信的人交友,同见闻广博的人交友,这是有益的。同惯于走邪道的人交朋友,同善于阿谀奉承的人交朋友,同惯于花言巧语的人交朋友,这是有害的。

小孩本来就容易学坏,儒家圣人孟子的典故不也说明了一切吗?孟母三迁!

周天恩因为出身低贱,没有任何儒学根基。已经被洋教洗脑,变成了走邪道的,所以都是因为这家伙和自己儿子形影不离,以至于把一个贵重的少爷给带成了野蛮贱民。

从这天起,方秉生就把对自己儿子无法控制的郁闷全转嫁给了周家二儿子,随后恨屋及乌,连周家都恼上了,开始谋划让他们滚出自己家,杜绝他们继续带坏自己儿子。

但方秉生清理周家也没有绝情。

这个人在黑道里如鱼得水、在商界长袖善舞、在处理刁民上铁腕无情,这都得益于他的童年。极度贫困、极度需要爬上去、极度服膺儒家教诲。所以他的性格在家里是内残外忍。

对亲人残酷至极,对外人则讲究面子。

别说私人朋友对他赞不绝口,连所有的仆人说起方秉生来都举着大拇指说好人、好老爷,但只有他最亲的人才能见识他狂暴野兽的一面;至于刁民和事业敌手。那些在他眼里不是人。是一群猪。

所以方秉生并不打算和老仆人一家绝情。他要很圆满的让他们滚出自己家,很快方秉生就展开了行动。

天恩培德小学的罗老师被调任到了城外新学校担任小学数学老师和教务处处长,这位老师方秉生和周亨福都熟的不得了。他是他们孩子的老师嘛,听说罗老师因为腿被炮弹片炸过,行走不便,新小学在城外贫民区,需要老师经常跑路,罗老师又经常有传道和讲道的工作,因此所在教会想拨出一笔经费给他雇佣一个人力车夫,方秉生立刻上杆子帮忙:我家里的阿福,你们都认识,为人勤快朴实,还是罗老师学生的家长,干脆,你们别出钱了,我让阿福当罗老师的车夫。算我的奉献。

这事,阿福十分乐意,现在家里老爷少爷夫人出入都是马车,用不到他了,自己的活也不重,天天闲着,能拉罗老师,多好的工作啊;教会和罗老师也十分满意,老周大家也很熟,经常被方秉生派来给教会和学校帮忙运这运那的,他来做车夫,谁都很放心。

当然,教会也不会让人白做,方秉生拍着胸脯说:阿福的工钱还是自己付,教会享受服务即可;但是所有经营过事业、组织、公司的人都知道这有后患,并且不会稳定,而且不符合教会与学校的支出规定;结果,虽然热心弟兄方秉生苦苦恳求,教会还是要求自己出资雇佣周亨福。

“热心弟兄”方秉生只能“无奈”同意。

这下子,他顺利的把周亨福扔出自己家了。

接着不省心的周家老大周利仔惹事了,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醉了,在街上殴打他人齿落,被治安官拘留,方秉生当仁不让的请了朋友吃饭、交了赔偿金、保了他出来。

老周自然千恩万谢,方秉生此时语重心长的给周亨福谈心,讲:“利仔这个孩子,咱们都知道...好动、不是安心服侍的...年纪大了,更像野马......应该安家立业了......我给他笔钱,买所宅子,再给他找个工作......怎么样?”

这是不要自己儿子当差了。

但自己儿子打人进局子了,老爷给弄他出来了,这孩子肯定给虔诚基督徒、商业成功人士的老爷脸上抹黑了,人家开除他都是应当的,没想到人家还这么顾念自己家。

周亨福哭得老泪纵横,连连磕头哭道给老爷抹黑了,又苦苦不要方秉生给的遣散费,最后还是方秉生让自己管家给他们家用这笔钱买所宅子,算这些年跟着他鞍前马后的报酬。

并且以自己的关系很轻松的给周利仔找了个海鲜大餐厅学徒的差事。

结果周家一家人哭天抹泪、感恩无比的离开了方家。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别的时候,一家人站在大门前,周亨福流着泪,摁着周利仔跪在地上对着巍峨的洋楼反复磕头,周天恩则反复鞠躬(他不能磕头,而且他父亲不会强迫他),挑着窗帘遥遥看着这一幕的方秉生无比的轻松:太土而无用的累赘周亨福甩给了教会、品性下贱的周天恩跟着全家离开自己儿子身边、为周利仔找的那个工作,本来就是海鲜餐厅老板欠自己的人情,自己随便说了句话,救了他被黑道扣住的赌徒侄子的两根手指,现在终于还回来了;

而这一切,就是对自己家仆人结构的一次整合,现在所有的高级仆人,全部都是仪表堂堂、中西合璧的顶尖佣人了,大大提升了家的品味,不会有人因为工作量不足而吃闲饭了;并且再也没有读培德的佣人了,以后也不会培养,这样所有人才会对自己的旨意令行禁止,自己在这个家将成为说一不二的真正君王,即便你是读棕榈泉培德的太子都得给我老实。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方秉生放下窗帘,自言自语说了这句话,每一个词,他都是咬着牙说的。(未完待续。。)

282 恩人方老爷(上)

一开始周亨福死活不要遣散费,但是方秉生仁义做足,一定要给,周亨福最后也收下了。

他买了一所小宅子在海京安家了,这对于传统文化是个挑战。

因为清国出来的传统人压根没有在外地买宅子的习惯,一切的根都在自己的老家:有钱也会在自己老家买地起房、修祠堂、光宗耀祖,在外地赚钱就是为了赚钱而已,绝不会扎根。

远在欧美漂泊的华人劳工谁不是这么想的?在海京等大城市漂泊的劳工也是这么考虑的。

以至于连城市房地产商都是以租住为主。

不止海京,上海也一样,全球华人都一样。

但是周家不一样,他们有个明星儿子在读牛比至极的培德,那是要做官的。

而且百分之百做官,只要他不在乎缺的肥瘦的话。

要是能官?还不得在京城扎根嘛!

谁不想自己子弟当大官?

因此一个车夫,周亨福为了自己二儿子,下定决心要买房子!

任由自己的祖宅在风雨里破败,任由无德乡邻砍伐自己为儿子结婚种的大树!

他咬牙要在京城购置地产。

这是断根,但和子弟做官的光宗耀祖比起来,断根又如何?

假如儿子当官需要他剪辫子,一分钟后,他就把自己留了几十年的大辫子恭恭敬敬的交给海宋朝廷。

当官才是核心,什么当本地缙绅、什么修葺祖宅、什么打点祖宗墓地。都是虚的!

你不飞黄腾达,鬼才会尊重你!——周亨福这个留辫子的老土鳖就是这么想的。

要买地,这地方应该要靠近周亨福去新小学上班的地方,幸好新建小学的地方不可能繁荣与发达,地价不高,这笔钱不多,但周亨福依旧不舍得买,他就在附近最便宜的区域买了套小院子,每天上下班需要拉着车子在家和上班的地方跑两公里,这个地方恰好就是十里沟的水火街。

虽然离开了老爷的家和事业。看似周家和方秉生走远了。不过方秉生和老仆役恩情十足,逢年过节,老周家一定和方家互相走动。

而且,周家视方秉生为老爷。方秉生依旧提携周家:周利仔离开方家。再也没有老爷管着了。简直如孙悟空去了紧箍咒:没过三个月,就因为斗殴被海鲜餐厅开除了,在水火街经营一个鱼摊。但副业是流氓,在水火街跟着这帮或者那派的黑社会在瞎混,直到老爹去求了方秉生。

方秉生给他用了关系和一些钱,让他当上了新成立的十里沟地区卫生局分局的临时工。卫生局这个朝廷新建机构是最缺人手的,虽然正式编制的官吏和差役不能拿到,但买个临时工很好办;结果周利仔也去卫生局当差了,还穿上了制服,朝廷的制服!周家感激的简直为方秉生死了的心都有。

就如同凡人与太阳那样:太阳让你离开他,你即便想仰望也忍受着眼球的灼痛,好像再也不知道太阳在做什么了,但是那是太阳啊,你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在告诉你太阳做了什么。

“哎呀,老周你又搞这么大的猪头过来,老爷知道又得寻思给你还礼,呵呵。......什么,你问老爷近况?老爷今年不做铁路了,朝廷没钱,又没有拨款了,你懂的,翁老板和他都急死了。他又要去主持选举了。......什么是选举?你去年就问过了,就是那个哄朝廷开心的弱智西洋玩意,不过这次是小地方龙川。还是给钟家良老爷办的。.......什么时候回?那种鬼地方,老爷翻翻手就搞定了,估计下周就回家了,哈哈。”给方秉生家送节礼的时候,周亨福听大管家这么说。

“我听报摊说老爷大名了!不是去龙川主持选举了吗?这点小事,为什么《海京纪闻》都登了!我赶紧买了一份,弟弟,你给念念啊!”醉醺醺的周利仔拿着一份报纸奔回家里,半文盲的他喘着粗气对文盲父亲和正在做功课的培德高才弟弟叫道。

“什么?龙川治安局灭了衙门?老爷不是还在那里的吗?怎么造反了?老爷有没有危险?我立刻去老爷宅邸看看,不要管我,没有音信我不会回来的,明天利仔你给弟弟做早饭吃!”听说天恩讲了今天在学校听少爷说的新闻,周亨福推开饭碗,披上他的对襟汗衫就要冲进大雨去方府,接着他打开利仔和天恩弟兄俩劝阻的手,狠狠的叫道:“外面下雨?下雨算个屁!拦什么拦?没有老爷,就没有你们的今天!不要管我,我就睡在方府,直到听到老爷平安的信!”

“选举彩票出来了!所有报纸都登了,全国轰动啊,今天所有弟兄都在念叨这事啊!龙川那四个候选人土鳖傻货一次买了一万银元啊!爹啊,我看咱们这彩票店都停了其他彩票,专卖选举彩票,咱们也买点龙川那几个人的彩票吧,谁见过几千两银子买彩票的?弄不好一变二啊!”周利仔匆匆的回家,小声的给老爹耳边说这事,但是他爹重重的把酒盅顿在桌面上,扭头吼道:“畜/生,就知道赌?!你说的那些破事我还不知道?这是咱们老爷出差做得事啊,他们和老爷对着干?他们想死啊?老爷做事哪次不是马到成功?等着龙川土鳖被老爷踩死吧!不许买!”

“小兔崽子,说了要信老爷吧?老子买了八元的民主党,现在要翻番了,人家钟家良老爷投钱了!十万银元啊!早说过,咱们老爷什么人啊?竟然要买土鳖的票?赌钱也不是你这么赌的!来,把我买来的好酒给爹满上一盅!”周亨福两眼冒光,对着目瞪口呆的两儿子指着桌上的一瓶玻璃装的白酒。

“妈的!军火商都是王八蛋!老爷啊。您是常年打雁,今个不小心被雁啄了眼!他们斗不过您竟然使出了杀马的阴招!”在民主党头马钟二仔被郑阿宝狙击后,周亨福的家好像塌陷了,他们已经投入二十元买议员马了,钟二仔一完蛋就是十块银元没了,周亨福喝得眼睛通红,但他听了培德上学的小儿子的话后,一下子把酒瓶砸烂在地上,指着小儿子的鼻子叫道:“换自由党的马?天恩,你摸摸自己的左心窝。那里是不是在跳?我不像你一样识字。但是人得讲良心!老爷是什么人?没有老爷,就没有咱家!你让我换马?滚!老子跟定民主党了,老爷不败!”

“你妈的,脑袋谁打的?........什么?你在龙叔那酒馆里打架了?.......你搞毛啊?龙叔和我老朋友了。一直很照顾咱家的。而且他是安南帮伍狗罩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王八蛋去人家那里惹事干什么啊?.......什么?因为彩票?因为有人骂老爷是废物?嗯,那就打呗!.......打得好!我他妈今天在学校里也和老张打起来了。谁叫他说民主党坏话的?........明天我去给龙叔带点礼物赔礼,咱们宋国人也不怕安南人,你揍得好!”得知儿子又惹事了,周亨福一惊,随后听明白脑袋流血的儿子为啥打架,老周第一次支持儿子斗殴。

............

尽管没有方秉生的吩咐,也没有任何利益在里面,周家一直是民主党的死忠。

龙川选举彩票火遍全国,而京城是除了黑庄龙川,彩票最火的地方,为了选举民主党和自由党谁厉害,忠到老周在教会学校和同工打了一架、大儿子在流氓聚集的酒馆里大打出手、奉为掌上明珠的二儿子在学校里都和少爷与自由党拥趸同学打了一架,棕榈泉中学可是和上流社会纠缠在一起的名校。

周家信任老爷!

选举进入收尾阶段的时候,在管家满脸喜色的说:“老爷过几天就回来了,到时候通知老周你,肯定要开庆功宴的,人手不够那要请你回家帮忙的,放心吧。”

但方秉生没能回家,更不要说庆功宴了,他是提前回来的,下了火车直接进了京城警察总局班房,带着手铐。

在那个1871年轰动全国的龙川选举尾声中,全国闻名的助选师爷方秉生突然被本党举报为谋杀黑手、干扰选举,一时间举国哗然,就如同几天前宝少爷勒令自己头马张其结承认是赌场老千那么震惊。

方秉生这个白皮黄心的鸡蛋儒,在长得最大、蛋白最丰腴、登上人生巅峰的时候,被命运这个贱人吃掉了,只剩下一地的鸡蛋壳碎渣。

在方秉生坐牢的时候,周家一家人就窝在方宅等消息,看到哭得梨花带雨般夫人的经过的时候,总是大声讲:“老爷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

一个月后,方秉生放出来了,但是宋右铁电让黑道跟着过来了,把方秉生一家从那崭新的庄园豪宅里都扫地出门了。

那个时候,谁是狐朋狗友,谁是真正好友一目了然了:在家里的不过是周家、罗老师寥寥几个人,把自己还当是方秉生仆人、朋友的人。

事业被毁、倾家荡产的方秉生无处可以容身,还是周亨福拍着胸脯请老爷住他们那十里沟的家去。

方秉生一家人在人家那里住了几天,方家人睡床,周家人睡地铺,方秉生觉的这样鸠占鹊巢下去不是个事,直接在隔壁赁了一个木楼安顿家人。木楼是一种简陋的木头板子搭建的棚子,摇摇晃晃的看起来一脚就能踹塌,但是这种木楼租金一个月也要三元,还是周亨福垫付的钱。

一个月后,太太还在以泪洗面,方秉生已经忧愁的委托老周寻摸个工作,他已经穷尽了自己的关系和人脉,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也意味着自己绝无法回到原来的轨迹了。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家里吃什么喝什么,别说小儿子还在住校读书,大儿子要复习科举,自己和老婆都得吃饭,就算穷人吃的糙米都要钱的,没工作,怎么活?

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在大贫民窟周边找个工作并不难,若没有工作机会,穷人为何向这聚集?

老周很快在水火街上打听到有好几个个工作,但是都是棺材铺、贩人中介的文员,方秉生觉得晦气,不去,最后去了一家水火店:德昌水火店是个夫妻店,缺一个记账员,因为水火店没法晚上营业加班,活儿轻松,每月月薪仅有三元五毛,大家都喜欢加班,嫌这工作钱少没人干,所以一直没招到识文断字的人。

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找个工作极其简单,但是假如没有老周周亨福,方秉生这样的人绝对不好找工作,因为他以前是个凤凰——大老板级别的,小店不敢雇佣他:我雇一个无业小孩,每月4元,他欢天喜地的干了;雇人家方先生这样的?4元还不是人家以前赏给擦皮鞋的小费吗?这种工作人家有心干嘛?干得久吗?干得好吗?(未完待续。。)

282 恩人方老爷(下)

老周替方秉生找就找着了,是因为人家在街上说话有分量,街坊邻居都捧着:他二小子周天恩不要说了,培德中学的高才,哪天说不定就做官了;大儿子更不好惹,以前摆鱼摊的时候,就经常抽出摊子下面的砍刀跟着烂仔砍人去了,欺行霸市、随意打人那是常态,现在更不得了,穿上了卫生局的制服,更是威风八面,无人敢惹,在附近几个帮会里也变得说话举足轻重。以前德昌火油店被安南帮抽了保护费,还是托周利仔和对方讲数,对方少要了一半;另外,德昌火油店老板夫妇的小孩一直想入罗老师的学校,正一直求着小学的车夫周亨福给老师们说情呢。所以这也是德昌火油店不惜雇个老爷来做记账员的原因,欠周家大人情呢。

就这样,在过去仆人的帮助下,方秉生在水火街呆了下来:拿着一份以前自己大衣几颗扣子都买不了的薪水,为了省钱吃饭住宿,报纸都不敢买,家里老婆还兼职糊火柴盒,这也不够两个儿子上学的花销,还得找老婆娘家借钱,所以方秉生平时还用自己漂亮的书法给棺材店写一些挽联来贴补家用,总之,日子过的十分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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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方秉生下班恰好遇到周氏父子,两个昔日主仆、现在的好邻居自然都十分高兴,笑着在街头聊了起来。

“老爷。您今天买了鸡和酒,这是要给少爷补身子?”指着方秉生手里的东西,利仔笑着问道。

其实是因为翁建光那王八蛋也完蛋了,心里咬牙切齿的高兴,根本没想起儿子来,但是人家这么问了,方秉生立刻笑道:“是啊,这不快科举了吗?”

“哎呀,我们家也买了,您看。”周亨福立刻弯腰打开人力车座位下的盖子。露出塞得满满的蔬菜、鸡蛋框子还有一条还活蹦乱跳扑打着的大鱼。

“哼。就知道偏心小弟,天天大鱼大肉,赚点钱全给他吃了。”利仔开玩笑的装作很心疼的样子一撇嘴。

“小兔崽子!”周亨福举起手臂作势欲打大儿子,接着转身对方秉生说道:“哎呀。您可能不知道老二多给我长脸?!我两三年前刚搬来的时候。他还在住校。这里人没见过。那天我在黄老壹酒馆和一群苦力、人力车车夫赌钱玩,老二回家了,过来找我回去吃饭。他穿着培德中学的西洋蓝校服啊、胸口有徽章、手臂上缠着少年十字军袖标!我的妈呀,往门口这么一站,整个酒馆的人都傻了,然后我儿子朝我走过来的时候,那些苦力什么的全站起来了,双手放好,看着他动也不敢动,都在偷偷问:‘这个小先生是谁啊?’。啊哈哈,我这得意得几天没睡好觉啊。”

这事方秉生并不稀奇:满清时候,那是以儒家为祭司,满地文盲见了一个有功名的、甚至就是读书人打扮的人,往往都会站起表示尊敬;现在也一样,而培德、圣约翰这些新式学堂都有校服,穿上之后,那在平民眼里就等于官吏候补,比以前的儒生还要厉害百倍。一个培德学生进了贫民窟里满是最底层苦力的酒馆,可不就得是全部起立嘛。

这时,利仔捅了捅激动得红光满面的他爹说道:“爹啊,咱这破事能不能别天天说、时时说、见人就说啊?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人家老爷什么大世面没见过?你也消停点吧。”

“去!”老周被儿子搅了兴致,也觉得自己失态了,这时放开拉住方秉生胳膊的手,一把方秉生手里的酒和鸡都抢过去,转身交给儿子,又把自己身上披着的儿子制服扔回给儿子,露出只穿着对襟汗衫的精壮上身,把儿子推出撂在地上的车把圈,自己半蹲下握住车把横杆,扭头对方秉生笑道:“老爷快上来,我拉您回去。”

“真不用了.......”方秉生苦笑着推辞。

提着酒和鸡,利仔把制服斜放在肩膀上,叫道:“这老头!我拉老爷就行了,搞这么多干什么?”

“去!你不会拉车!这都是土路坑坑洼洼的,你会颠着老爷的!”老周蹲在地上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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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违拗不过周家父子,还是上了车,其实真的很短的路,没一会功夫,老周就拉着方秉生到了家门口。

老周的家是个很小的院子,里面也就是两间正房,大门旁边用茅草搭了个棚子,下面用石头围了个灶台,当成厨房,院墙是碎砖、石块和烂木头垒砌来的,但在一片歪歪斜斜的木楼里,气势却如同一个豪宅那样。

周亨福停了车,小心的把车朝前倾倒,一直到车把横杆全结结实实的杵在地上,才直起身来,弯腰去扶方秉生下车。

后面的利仔一直满头大汗的跟着跑来了,还没到门口,就抬起手里的鸡,对蹲在不远处小河边洗衣服的一个女孩叫道:“阿慧,赶紧过来给老爷把这鸡收拾了。”

“哎呀,太客气了,真不用了......”方秉生看人家还要帮自己杀鸡褪毛,哪里好意思。

“没事,太太不是身体不好吗?阿慧手脚麻利,做好了一会就给您送去。”老周看着那女孩过来笑道。

“你看,天天麻烦你家。”方秉生不好意思的摊开手。

“哪里的话,您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没有您,就没有我们家!”老周立刻叫道。

看那秀丽的女孩过来,低着头冲自己微微一笑,接过那只鸡进门拿刀去了,方秉生扭头问周亨福道:“老周,阿慧年纪也十四五了吧,利仔没记错的话,今年十八了?还不成亲?”

那边的利仔过来,双手恭恭敬敬的把酒瓶交给方秉生,嘴里笑道:“老爹偏心小弟,这不正要科考的吗?家里余钱不多,老爹说小弟今年考完就张罗成亲。”

“啊,去年天恩考得就不错,今年肯定能中好缺,小儿子当官、大儿子成亲,阿福你是打算双喜临门吧?”方秉生笑道。

“啊哈哈!”被老爷说中心事,周亨福都掩饰不了内心喜悦了,仰头大笑起来,他有些失礼的对方秉生这位“老爷”竖起了三根手指,眯缝着眼睛说道:“我这辈子最得意三件事:第一件,那年我不要孩他妈的赔偿而要死要活的要跟老爷干!第二件,小儿子上了洋学堂!第三件,就是搬来的时候买了宅子和阿慧!一切都是老爷您给的!”

原来随着海宋经济极速发展,下层人娶亲娶妻花销也越来越大,大家都喜欢攀比嘛;老周把家族光宗耀祖的心拴在小儿子身上,自然对学业是不会省钱的;那只能在其他地方抠出钱来,他就在给大儿子娶媳妇的事上动了脑筋。

老大很快就要娶妻,要是找个当地的,固然不错;但海京的婚礼开销是其他府县的若干倍;在老家找呢,一来儿子不乐意,觉得自己是“京城青年”找乡下媳妇掉价呢;二来彩礼、喜宴什么的花销不会少到哪里去,人家一样会对房宅财物挑三拣四,说不定还要求洋楼、洋服、洋表、洋家具的四大件,到时候在乡下折腾要死要活的办了婚礼,媳妇还要到京城来生活,又一大笔开销。

要不然,随着商业发展,海宋年轻人结婚的年龄越来越大嘛,因为经济要求水涨船高;这是全球现象,大不列颠也一样,那个大不列颠统治全球的时代,无数剩女们因为要求太高嫁不出去,只能在教会里终老,甚至于跑去万里之遥的印度殖民地,这里有大把的理想结婚对象,俗称的“千镑之男”(年入超过一千英镑的官吏和商人。)

为了省钱,老周就走了一条犯法的路:来了之后,直接在十里沟黑市上买了阿慧。阿慧的一家也是流民,住在棚户里,父亲得病死了,母亲带着两个弟弟没法活,就把十二岁的大女孩卖掉了,三十个银元。

虽然犯法,但在十里沟等贫民窟里,这种交易稀松平常,穷人经常会卖童女,从小当仆役使唤,大了当自己儿子的老婆,就是所谓的童养媳,这个非常省钱,要是遇到心狠手辣非要把成本弄回来的家,买个童养媳可能相当于买了个瘦小的驴子;缺点就是风险非常大,因为本来就穷,吃得不好、累得不行,万一童养媳得个病有个秧的,几年就死,那就亏本亏大了。

那么最安全的商品就是十岁到十二岁的女孩,等于他家里都把这个小驴子养出来了,因此也可以等于直接买媳妇,这个年龄是最贵的。

为了大儿子传宗接代,老周一咬牙买了那个时候市场里最贵的阿慧,因为看这个孩子长相不错、看起来也懂事。

结果老周赌对了:阿慧这个姑娘确实挺老实懂事的,也勤快,周家一家人的日常起居都服侍得井井有条,毕竟是从滚地龙里长大的孩子,头上有块瓦檐都十分知足了。

不过,因为小儿子读书太费钱,本想尽快让大儿子圆房的事就一拖再拖,直到今年,老周打算:不管老二考得怎么样,一定让利仔他们俩成亲。

看到别人家这么幸福美满,想到自己家已经烂成一团泥了,方秉生在心里长叹一声。(未完待续。。)

283 打情骂俏

答谢了昔日老仆一家,方秉生提着酒朝租住的木楼走去。

拐过周亨福家歪歪斜斜的院墙就是,那是长近百米的一排歪歪斜斜的木楼,一个英国人的地产,为了利用地皮,是建在一片小河河滩上的,因此底层是用烂木头支撑起一个平台,走上已经腐朽到发软的四五级木台阶板子才上到平台居住处,那里也不过就是用木板苇席像顽童搭积木那般,潦草的搭了个木屋子出来,整排木楼都是粗制滥造,看起来就像一群醉汉被军官强令站成一排,强忍着不在东倒西歪状态下塌成一团烂泥。

这排木楼后面是另一排同样的木楼,两排楼之间距离很窄,伸出去晾晒衣服的竹竿可以轻松的从这家窗台搭在对面门柱上,竹竿下面是一条半枯的小河河道,已经变成两边住户排放垃圾的厕所和下水道了,里面全是黑色芝麻糊一般的腥臭玩意,连老鼠都不会在里面觅食。

这是旱季,要是挨上一场大雨,小河又会复活,不过昔日荒野里那条会哺育蛙鸣一片的女神早死了,复活的是一具僵尸,腐烂的皮肤就是那河面上飘满的垃圾,发臭的脓疮就是河水的臭味;

而且那种时候,又黑又臭的水会漫过平台下的河床,一直淹到木梯半截,住户得趟着黑水出入住处。

方秉生走上木台阶的时候,撩着袍子,脚步放轻,因为很怕自己一脚踩透木板。陷在这木梯之中,“还得捡几块结实的木头来换上,不能总是这样了。”他嘀咕着上了木板搭成的台子上,卸下挡路的一块板子放在一边,露出一个洞来,他弯腰从“门洞”里钻了进去,这就是家的大门。

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是四处透亮的墙壁,和空荡荡的全是洞的地板,南边门洞算大门。北面墙上有个竹子为框、苇席为里的方形墙板。那算后门;没有窗户,因为四处漏风的这地方不需要通风;再开个洞,只能让饱受小贼之苦的住户更痛苦。

因为南方雨水多,遇到下雨。没有搭建棚子的住户只能在平台乃至屋子里生活做饭。而方秉生接手租住的这楼有年头了。所以整个屋子里被熏得漆黑,当然也是有好处的,你在做饭并且风向适宜的时候观察一下烟在头顶上的走向。就能未雨绸缪的把漏雨的瓦片苇席给补好。

家具是一个垫着木头的横板,上面有个油灯和一堆火柴盒,地上摆放著书籍、碗筷,那是吃饭的桌子以及儿子晚上加班读书的书桌;

后面是个被垫起来的破陋两大块门板大小的板子,那就是他们夫妻睡眠之地;

头顶屋梁上被铺上了一半,然而这可不是方家人曾经熟悉的天花板,而是所谓的顶棚阁楼。

一架小梯子戳在房间正中搭着顶棚,夜晚的时候,儿子方博文就得从这里爬到“阁楼”休息——其实就是屋梁上睡觉,那里当然不会有床,有的是席子、老鼠以及下雨时候的漏雨,当然睡觉时候要老实,否则会凌空摔下到房间里。

但那也没事,这木楼如此矮小即便你摔下来,也没多大事:软塌塌的地板会保护你,砸破地板摔到木楼下面则是湿泥和垃圾。

除此之外是个大缸,因为天生陶器的质地和主人相当爱护它天天擦拭,倒显得它是这屋子里最富丽堂皇和最干净的一个物件。

屋里除了外面垃圾的臭味外,还有一股的油烟呛鼻味道,那是因为大缸旁边的墙上挂了一张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下面地上摆了两盏油灯和一个小席子,这自然是女主人的信仰了;因为原来家里的圣母象非金即银,在被铁路黑帮抄家的时候,反而没一个能跟随这家苦命人了,浪费了女主人多少根鲸鱼油蜡烛和熏香。

“我回来了!今天他/妈/的有个大喜事!”方秉生走进家里,把酒瓶靠着墙壁放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太太,这个享受了三十五年富贵、没吃过苦的女人穿着粗布衣服躺在床上,并不搭腔,只是挥手赶走蚊子的动作才显示她还没变成一个死人。

把外袍脱下来挂在墙上,一脚踢飞一只偷喝祭奠油灯菜油的大老鼠,方秉生好像也没指望太太应声,自顾自的推开苇席后门,站到木楼后面,拉出家伙就放水。

现在天色还亮,他下面就是臭烘烘的垃圾汤,对面三米和右边都是邻居,有的在收衣服,有的在外面唱粤剧,还有小孩在黑色的泥里跑,拿石头砸楼间的垃圾黑水取乐;但方秉生毫不为意,大家也毫不为意,多少年来随地方便那是人的权利吧。

方便完后,方秉生又回到屋里,掀开缸盖,俯身下去伸出瓢去舀水喝,“咔嚓”一声,瓢碰到了缸底发出了一声闷响。

“水也没有了!你妈|的|也不买水?”方秉生把瓢狠狠的砸进缸里,脸色突然狰狞了,他装过身指着床上的老婆,恶狠狠的吼叫道:“外面炉子你也没生火!连顿饭也不做?你这该死的懒婆娘!”

“我身子不舒服......再说,柴和水都要钱的,家里没钱了,你得给我几个。”床上的女人懒洋洋的说道。

“放屁,你××是装病!×你××的!”方秉生气急败坏的指着老婆鼻子吼叫起来。

在家里,脱去了伪装的他,满嘴都是脏话。

老婆终于冷哼一声在床上坐起来,指着地上那瓶酒说道:“买酒干什么?你赚到外快了?连水都买不起了,还买酒?”

“是啊!大喜事,老翁那边有事。我还买了鸡。回来路上遇到阿福家了,阿慧正在替我收拾......”方秉生叹了口气。好像浑身的愤怒一下被抽走了,无力的坐在了席子上。

“老翁?”闻言一振,老婆从半坐一下变成了正坐,接着下床站了起来,俯身瞪着方秉生急急问道:“老翁,不,翁先生终于想起来你了?要你回去了?”

“不是,今天看报纸,老翁被朝廷免职了。”方秉生叹了口气。

“免职?”老婆听明白了,也懂这个词。但是她立刻问道:“免职为什么?那公司不就是翁先生的吗?”

“公司屁啊算他的!两千万白银资本是他一个人的?惹烦了朝廷。撸谁不可以,大股东和大债主可都是朝廷!不是他姓翁的!他能怎么对我,朝廷就能怎么对他!抄家有的是借口!这些年来,被免职的官督商办大亨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方秉生又丧气又解恨的说道。

老婆愣了好一会。才满脸震惊的问道:“他被朝廷扔了?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解恨啊!”方秉生的表情从茫然绝望陡然变成咬牙切齿的狞笑。他站起来拧出酒瓶软木塞。对着老婆敬酒般一抬酒瓶子,狞笑道:“祝翁建光这畜生下地狱!”

说罢,抬头对着瓶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放下瓶子,用手背摸去了嘴角的残夜,瞪着发红的眼珠子滋滋的喘开了粗气。

“啊!圣母啊!老翁都完蛋了,我们家可怎么办啊?那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啊!”老婆怔怔的看着方秉生灌酒,突然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

接着她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拉住了丈夫的裤子,仰头哭叫道:“我们怎么回宋右公司啊?你还有法子吗?”

方秉生高高扬起头,泪眼模糊看着头上被烟雾熏染得漆黑的房梁、瓦片,扬起头是为了不让自己眼泪流下来。

下一秒钟后,“有你××!你这个丧门星!”方秉生咆哮一声,低头一耳光抽在了自己老婆脸上,再一脚当胸踹开,仰头再猛灌了一口烈酒。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把昂贵的酒瓶放在缸盖上,然后才吼叫一声,转身一个箭步冲前,揪住了自己摔倒在地上的老婆的头发,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疯狂辱骂:

“你×!”

“×你××!”

“懒鬼!好吃懒做!”

“娘家都借不来钱,丢死人了!”

“圣经!箴言18:22!得着贤妻的,是得着好处,也是蒙了耶和华的恩惠。你××是耶和华派来的卧底吧?!”

“都是因为把你娶进门!”

“让你再打牌抽烟!”

“让你再买犹太人的首饰!”

“让你再信××的天主教,你这个渎神××!”

“圣经!箴言31:27!她观察家务,并不吃闲饭。你这个××吃闲饭的猪猡!”

“这是祖宗给你的报应!”

“都是你这个婊子,老子才会去龙川!”

“你和钟家良上过床没有?千人×的烂货!”

“圣经!箴言22:14!Y妇的口为深坑,耶和华所憎恶的,必陷在其中。你这Y妇!”

..........

他家木楼墙壁离周家瓦房东墙就一巴掌宽,一分钟后,阿慧匆匆的进到屋里,刚在外面杀鸡的她,手里还拿着沾着鸡血和毛的菜刀,看着正坐在小八仙桌前喝茶的周亨福父子,指着东墙小声说道:“老爷家,叮叮当当的,又打起来了。”

“嗯?”周亨福竖起耳朵听了听,放下茶杯,说道:“阿慧,除了鸡汤之外,一会多做个菜吧,米饭也多蒸点,否则老爷太太晚饭没得吃了。”

听那边打骂声的周利仔也转回头,站起身来,走到阿慧身边,流氓兮兮笑道:“小婆娘,听到没有?以后手脚还得更麻利点,否则要是老爹、小叔和我,你伺候不好,我拿棍子打你。我可比老爷劲大多了呢。”

说罢,拍了阿慧屁股一下,笑道:“赶紧回去干活吧,等老爷家里消停了,你先把下酒小菜给他们送去。不,等天黑点再去,那样看不清太太的脸,老爷好面子。”

看着小夫妻打情骂俏,周亨福嘴都笑得合不上了。

那时代,威胁要揍未办婚的未婚妻,那不就是打情骂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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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方秉生正打得兴起,只听外面有人高声喊:

“方先生,您在家吗?方先生?”

方秉生扔开了鼻青脸肿的老婆,如同绑匪听到动静那般,不从门洞里往外看,而是猫一样的窜到门边阴影里,从木板墙壁的缝隙里朝外窥视。

只见自己木楼前面的空地站了两个穿长衫的人,一老一少,老的有四十岁的模样,戴着一副圆圆的近视镜,长袍马褂,穿着皮鞋;那少的二十岁的样子,以前从没见过,还留着辫子,怀里抱着一叠纸张,手里提着一个纸包,是学徒模样。

看清是谁,方秉生又豹子一般窜回屋里中间,伸手在缸里残水里润湿了,用湿手把自己头发梳了梳,还抹了把脸,然后把正在爬起来的老婆拽起来,小声道:“书店的钱老板来了,找我。你给我去后门外面等着我们谈完再进来!别拿你那脸给我显眼了!记住了?快滚出去!”

木楼外面的钱金逸听楼里的打骂声没有了,和自己的学徒对望笑了一下,低下头整了整自己的袍子,就听木楼黑洞洞的里面传出一声热情洋溢的招呼声:

“哎呀!钱先生您来了?稀客,稀客啊,快请!快请!”

学徒抬起头好奇的去打量,只见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从木楼门洞里钻了出来,出来就先抱拳致敬,风度翩翩,神态自若。(未完待续。。)

284 打打老婆写写字

“请进,请进。居所简陋,请坐在这里吧,各位海涵。屋里黑,各位稍待,我点灯。”方秉生满脸堆笑的把钱老板两位引入屋里,手忙脚乱的把破床上的席子被子抱起来,站起来踮起脚尖就扔到儿子住的阁楼上去。

那两块晚上夫妻二人入眠的门板在客人来的时候,还得当沙发用。

秋天,天黑的早了些,没有窗户的木楼更暗,知道钱老板眼睛不太好,方秉生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上好的玻璃洋油灯,急吼吼的点上了。

“别客气了,方先生,看得见,都老街坊了。”钱金逸笑眯眯的说道。

说“老街坊”是因为钱先生他们的店当年确实开在水火街,只不过也确实选错了地方,那时候满地都是盲流,谁会买书读报啊,据说连老鼠不往店里去。

所以钱先生盘下店之后,两个月后就搬了店子,新地址是在水火街的北面,水火街是脊椎、贫民窟主体是内脏,那他们这个店的区域可以算作漂亮的皮肤了,所在之地是从贫民窟赚到钱的越过龙门的富人和中产阶级聚集的地区,书店生意挺不错的,钱老板也是个有钱体面人,这也是为何方秉生这么客气的原因。

“这位才俊以前没见过啊?”方秉生指着那青年问道。

现在方秉生坐在床对面的小马扎上,看着和钱老板并肩而坐的青年正借着洋油灯的光亮四处打量房间,就笑着问道。

“哦。我新来的学徒。”钱金逸说着,指着徒弟朝笑容可掬、在那里点头哈腰的方秉生介绍道:“傅仁涌,小傅,江南人氏,清国朋友推荐的,家传古董学问;我那缺人手嘛,就让这孩子过来了。”

“哇,傅小先生一看就是龙骧虎步、一表人才,在钱先生这种博学大家的指导下,前程不可限量啊!”方秉生对傅仁涌都拍起了马屁。把傅仁涌给说愣了。

要知道来之前。他是听师傅说过方秉生这个人的,原来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角色,谁料想这是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中年人,又黑又瘦其貌不扬。头发上身上一股煤油的臭味。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满嘴口臭和酒气;住在家徒四壁的黑臭木楼里;脏话、圣经、拳脚齐出的殴打老婆;满嘴阿谀奉承、巴结像个瘪三文丐。和来之前得到的说法印象简直......不能说夸张了,简直有点是风牛马不相及。

想着,傅仁涌去看师傅。还有点撇嘴了,意思就是:“这家伙就是您吹的那位?你不会是想忽悠吧?”

钱金逸正好转头看徒弟,对方表情全被看到了,他抬起手啪的一下敲了徒弟的后心,重重的,笑道:“什么龙骧虎步?这小子身体差得很!来宋国两个月了,上个星期才开始干活。刚下船,就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差点死掉,我送到城里去养了个把月才捡回一条命来。”

“我身体壮着呢,但是这地方老虎也活不下去!我以前没见过这么又脏又臭的地方!喝了一口水就差点死了!”傅仁涌内心对方秉生不太尊敬,嘴上也随意了,直接接话了。

方秉生大笑起来,说道:“傅小先生既然是江南人氏,那肯定家乡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咱们这......这地方,唉,反正,记住以后买水,他们的水是井水,还能喝,千万别喝江河水道里的水,烧开了都没用。去年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哦,还有不少洋人呢,只有印度人没事。”

“是啊,鬼地方又臭又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往这破地方挤?!”傅仁涌冷哼一声。

“臭破?小子,你在清国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这里是聚宝盆!给我闭嘴!”钱金逸大吼一声。

吼住徒弟,钱金逸对方秉生竖起了大拇指,满脸谄媚的笑了起来,说道:“你眼前的方先生才是通天大才!咱们十里沟最有才华最有本事的人!”

“不敢,不敢!”看对方突然恭维起自己来,方秉生好像松了口气,接着他从马扎上坐直身体,朝钱金逸倾斜过来,好像是治安局里的囚犯在像大人们问自己的案子,小声问道:

“钱先生,上次那个...那个.......,还满......还可.......还能入眼吗?”

他紧张得都结巴了。

“入眼?太可以了!太满意了!”钱金逸猛地一拍床板,整个木板子铺得地板都跟着跳了一下。

看着惊喜的方秉生,钱金逸从带来的东西抽出一本书递给方秉生说道:

“《楷体简体钢笔临摹字帖》卖得太好了!人家大书局《悦圣书屋》都向我订货了,还问我这字帖是哪位高才写的呢!哈哈!方先生,了不起啊!”

原来前不久,钱老板想附庸风潮,出一本供考生练字的字帖,他店里的字帖多得是,但都是碑上拓下来的古诗词毛笔字,都是前清遗老遗少买,根本不符合潮流,卖得很差。

因为买字帖练字的一般是按科举体系练字的,大宋科举体系两个要求:钢笔字(硬体字)和简体字,并且书法得好,还得有创意,从毛笔字的美型中提炼自己硬体字的书法,让写出来的硬体字也得和毛笔字一样漂亮。

这东西印刷成本低,周期快,而且只要质量好,不愁销路,所有有小孩上学的或者准备科举的,乃至准备面试文职的工人都会买。

做出版也简单,找个书法好的人给写些字做印刷模具即可。

但就是找不到硬笔书法好的人。

这种人别说十里沟,在整个海京郊区都不好找。因为有这种本事的人,人家早做官和发财了,最不济也是个金领,这绝对是西学才子啊,谁在乎你的两个小钱按你要求乖乖的给你写字帖啊?

但最近恰恰来了一个,就是方秉生。

这个人毛笔字和钢笔字都漂亮得耀眼,而且,最关键的,给点钱,落魄的他还真给你写。还求着给你写。还担心你不要他的字。

钱老板仅仅是站在路边,和方秉生说了说,对方就鸡啄米一般的点头答应了,连定金都不要!

先写好看看合适与否。这不。现在书帖出版了赚钱了。钱老板才来给报酬。

“这个是谈好的酬劳,请您笑纳。”钱金逸从裤兜里摸出叮当响的物件,放到已经惊喜的不知所措的方秉生手里。

因为太惊喜。以至于在洋油灯的光芒里都有些视线模糊了,直到钱塞到自己手里,那温润的沉甸甸的感觉从手心一直传到心里头,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也去摸了。

两块银元。

方秉生大半个月工资啊!

两元钱啊,柴米油盐、笔墨纸砚、乃至酒烟茶槟榔都可以有了,而这不过是一本轻飘飘的临摹字帖,担心对方不满意用了一个月时间才交货的一千字就可以换来!

“为了表示谢意,这是一盒茶叶,不成敬意,万望方先生笑纳。”书店的老板把纸盒轻轻的放在饭桌上。

“哎呀!太客气!茶茶茶!喝点水吧!钱先生!”方秉生愣了好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攥着两块沉甸甸的银元,中邪般从马扎上直直窜起,满屋子着火般乱窜,手忙脚乱的从地上找到茶壶茶杯,又去提水壶。

水壶提猛了,壶盖子差点飞到儿子睡觉的顶棚上去,因为他用提满水的力量去提空无一物的壶,这才想起别说茶壶了,连家里水缸里都没水了。

“夫人!去阿福那里拿壶热水来!”这时候,方秉生也不管躲在后门外的“夫人”可能是鼻青脸肿的,不过此时此景,客人喝上热茶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现在的面子,更重要的面子。

“方先生,别忙,马上回家吃饭了!就是专程把稿酬给您送来,我顺路来的!”钱先生把暴走的方秉生摁回马扎,自己的借口都是颠三倒四的,不过意思还是传达到了,方秉生乖乖的坐回马扎不闹腾了。

“既然这本卖得不错,那您还需要别的字帖吗?”方秉生紧紧攥着银元,那硬梆梆的银元硌得手心疼,但是也让方秉生的脑筋转得更快了。

“需要啊!这不又来求先生赐字了吗?”钱金逸嘿嘿一笑。

“太好了!您还需要我抄写什么书?对了,对了,除了楷书外,我还可以给您写行书、草书的钢笔字帖!以前专门研究过的!对了,对了,还有铅笔字,铅笔字我也研究过!铅笔字也很好卖吧?小学生啊,账房啊,谁不需要铅笔字呢?对了,对了,还有粉笔字.......”方秉生急急的想把自己卖字的生意扩展到最大。

“都需要,我专门给您送来了一些工具,怕您自己去买太耽搁功夫。”钱金逸一挥手,傅仁涌把一堆东西给方秉生看。

只见是钢笔两支、西洋墨水瓶两个、铅笔一打、橡皮擦一个,还有适合写硬笔字的一叠格子洋纸。

方秉生看着那些东西,都没胆子去碰,那简直好比是神圣的祭品出现在了祭司面前,他只感到胸中一股气在横冲直闯,想笑又想哭。

“这工具您看着合用就拿着用,不行的话,或者笔尖劈了、墨水没了,来我的店,我给您备好。这个酬劳呢,您上次这个字帖,好!好!太好了!我把报酬给您提到三元一本,不过我拿来了合同文书,您的字,本店包了,不可卖与别家。如何?”钱金逸小心翼翼的问道。

“钱先生真是我再生父母......”方秉生喉头都哽咽了,签文书的时候本来要用钢笔写签名,但是桌子破破烂烂,方秉生心急,索性跪在地上,在“沙发”门板上签了,签字的时候手激动得发抖,最后还是按了手印了事。

“别别别,您才华横溢,我作为您老友,想法让您才华运用于世而已。”收过合同文书,钱金逸赶紧劝慰方秉生。

方秉生咬着牙狠狠的点头:“钱先生提携在下,真乃在下的神恩浩荡啊!”

钱金逸点了点头,说道:“我这次来,还有个生意想和方先生商量。”

“您讲!您讲!”方秉生大叫一声,同时伸出手去,把洋油灯提过来,油门拨到最大,刚刚为了省油,油门是最小的,而现在时不同矣,他就像最好学的小学生那样仰望着钱先生,黑暗一点点都不能忍了。(未完待续。。)

285 为国献祭

钱金逸说道:“我听说过,方先生以前龙飞在天,乃是咱们这个新选举捐官的专家。说实话,去年大选的时候,我亲眼所见,太热闹了、太厉害了,连十里沟这都是文盲的地区都轰动了,彩票店全发财了,而且这里竟然出了200张选票!你信吗?那两个党竟然在这个满是窝棚的鬼地方折腾出了200张体面人才有的选票啊!”

听到选举这个让他坠落谷底的恶魔,方秉生低下了头,刚刚心里这把刀又狠狠戳了他的肉。

“钱先生,谈选举有什么指教?”好一会,方秉生抬起头来,脸上全是强笑。

钱金逸注意到了方秉生表情有异,他立刻回想起了面前这位仁兄的经历,不该戳了他的痛处,即便戳也不能兴高采烈谈搞死他的事,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悔之色后,钱金逸顿了顿,清了清喉咙,换上一副淡淡的不关己事的商人腔调:

“方先生,是这样的。选举这种西洋捐官已经火了,上至贵族权贵,中括富商金领,下到草根平民,人人都在谈论都在研究。假如能出一本,不,出几本,乃至一套关于选举的书,销路肯定不错的,方先生有意向执笔吗?”

方秉生有些兴致索然的答道:“我看市面上,已经有了这类书,而且铺天盖地,比如什么《选举马经》、《捐官投注必知》、《竞选十大必胜秘笈》等等,太多了。”

坐在床板上的钱金逸急急挥手。讲道:“那些都是骗钱的玩意,我想要的是本辞典。”

“辞典?”方秉生傻眼了,要知道辞典编纂无论哪个时代哪个文明中,对于知识分子都是极重大和光荣的事,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又臭又破的乞丐木楼里,竟然有人敢说这个神圣的词,不是渎圣就是太自不量力了。

但钱金逸好像是要吞象的蛇,他认真的解释自己的异想天开:“对!一本辞典,就是《选举辞典》,报纸上的每个涉及选举的热词。都收录下来。以宦助国那样的方式来精确直白的给予释义!假如能写出来,那么这本辞典不仅海宋热卖,全东亚汉文圈都可以卖,定然大火。”

“您这想法挺好。不过......”熟稔选举操作与内幕的行家并不容易被外行打动。方秉生隐隐的拒绝:“其实。百姓最喜欢的乃是赌博彩票和选票贿金,对于这个玩意是什么,他们压根就不感兴趣。假如百姓不在乎这个。那么销售对象只能是识文断字爱好研究的知识分子,这种人能有多少?您说去年这里出过200张选票,然而《选举辞典》销量能有2本就不错了。”

钱金逸眯缝起眼睛,慢慢说道:“固然,知识分子只有一小撮,然而这群人却会占据媒体报纸、潜在候选人阶层,那是精英阶层,”

然后他戳着自己胸口说道:“心脏虽小,全身之首啊!你只要能定义一门学问,那就是心脏是你的,”

说罢又指着方秉生胸口说道:“假如有这么本辞典,选举所有知识都是由您来定义的!您就是选举界的‘大宋朱熹’、‘王阳明’、‘圣保罗’!”

果然一句话,方秉生眼睛就亮了:这是给自己指出了一条学术之路啊!要是能成名,何愁富贵不来?

方秉生小声念叨着:“难不成真可以实现:选捐自有千锺粟;选捐自有黄金屋;选捐车马多如簇;选捐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做官志,《选典》勤向窗前读?”

“哈哈哈哈!不愧大才,这番话都可以做广告语了!”钱金逸兴奋的两眼冒光。

“不过,这东西得做多少年呢?而且有的事不好说。”刚刚胸内志气勃发,随后,方秉生眼睛又黯淡下来,想起了选举理论知识自己是不足的,只谈一些冠冕堂皇的明面词的话,这种类辞典的书市面上不能说汗牛充栋,但绝不新鲜。

自己强项在于明白和操作选举捐官中的肮脏黑幕,这要是写进去,肯定一夜闻名、洛阳纸贵,然而你敢就这些肮脏真相出个辞典?

那可以叫做《权贵阶层忏悔录》了,简直是秦桧敢沾沾自喜的写个《东窗谋略之君心为重》。

都不用宣教司或者治安局派员来抓自己坐牢,民主党和自由党的杀手第一时间赶来就做掉自己了。

“那好!方先生,不瞒您说,《选举辞典》这本书,我已经找了几个做报纸的朋友在编纂了,那您能否负责审核修订一下?毕竟他们都是水中望月,你才是选举捐官赌马中的绝对泰山北斗,审核总可以吧?”钱金逸有些失望,但马上又抛出另一个合作要求。

“容在下考虑......”方秉生咬着嘴唇在思考。

“主审酬劳10元!”钱金逸叫道。

“我做!”方秉生猛力抬头,又是眼睛放光。

“就是嘛:选捐自有千锺粟啊。”钱金逸终于微笑起来,看起来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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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一股蓝色的烟在屋里弥散了开来。

味道呛鼻,没防备,看起来身体还在恢复的傅仁涌剧烈咳嗽起来,他扭头去看烟雾来源,只见东墙那边一股蓝色雾从苇席和木板缝隙里弥漫进来。

钱金逸也捂住了口鼻,方秉生倒是司空见惯一般,走过去,把门板拿进屋里靠在东墙的苇席上,笑道:“不好意思,隔壁在生火做饭了,这边风向不好的话,邻居家的炊烟就会穿墙过来。”

“哎呀,都到吃饭的时间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钱金逸站起身来,和方秉生握手道别,并十分客气的拒绝了方秉生十分虚伪的留下吃饭的要求。

不过钱金逸握住方秉生的手却没撒开。他握着对方的手,仰头环视周遭简陋的环境,低头说道:“方先生,这种大才住在这里实在是屈就了。我有个好朋友,最近发了大财,出入驷马轩车,起居珍楼宝屋,上次和他去上海吃饭,仅仅一顿饭随便就花了50元,太豪奢了。”

“是啊。您这种雅士交往的那肯定都是人中龙凤。我估计钱先生不久也会金玉满堂,您做出版眼光太准......”以为对方是在拉富豪做虎皮,方秉生赶紧上杆子拍马屁。

钱金逸没理马屁,直接打断方秉生的话。肃容说道:“我那朋友以前是做茶丝生意的。暴富之后。想转型西学工业,但是苦于千金易得一将难求,极缺西学人才。然而像您这样在大公司做的才子他挖不动。没西洋产业经验的人又难以充作将才;因此虽有金玉满仓,就是缺少一位中西贯通的大才来辅佐他,他委托我在朋友圈里看看,有没有这样一个卧龙,他可以三顾茅庐。不知您有兴趣吗?”

“天啊!这家伙给了自己不少酬金,竟然还想给我介绍一份工作?”方秉生头也朝后仰,因为有些晕了。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否极泰来?翁建光倒台后我没指望了,那就是跌到谷底,所以立刻好事就来了?”方秉生好不容易把头正好过来,看着钱金逸真诚严肃的表情,又开始晕,手心疯狂出汗,黏哒哒的好像条鱼要从钱金逸的手握中滑出来。

好一会,方秉生才稳住砰砰砰跳的心脏,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是什么性质的商号公司,需要什么样的人,在下可否应聘?”

“是新商号,所以才缺大将,”钱金逸说道:“但是不缺钱,想进军铁河方面的配件或者人力组织施工。”

一句话,方秉生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激动得浑身都颤抖了,说话也语无伦次了:“那个,我......在下......以前就是做铁河的......您知道......敢问是哪家......宋左?宋北?难道......是宋右?哦......配件和人力啊!那是虎木?铁岳?还是要进军北方的湘南鹰翔?”

“是上海的公司。可能需要需要长驻。”钱金逸答道。

这一句话一出,方秉生激动得发红的脸慢慢发青了,就像把块烧红的铁块扔进了冰里。

“唉,外国公司啊?”方秉生放脱了钱金逸的手,低头叹了口气,那失望,简直都是有形的了,和那声叹气一起,铁块那般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上海也是很繁华的啊!”钱金逸急急为上海争脸。

“繁华?那是娼妓。工商业和海京没法比的......又远.......”方秉生落寞的鄙视了上海。

“您住在这里,难道不想捞点出门财?您要是去了,年薪一千元起步啊!”钱金逸叫了起来。

“我爱国如命,不想离开海京。”方秉生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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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方秉生出来,钱金逸和傅仁涌师徒二人并肩朝店面走去。

路上,跟班傅仁涌非常厌恶方秉生的态度,撇嘴道:“那个家伙,穷得锅都揭不开了,竟然还不去上海?就该穷死他!”

钱金逸把两手拢在袖子里,脸上也不复方秉生家中谄媚赔笑的表情,而是有些发冷,他说道:“海京是东亚最繁华先进的城市,没有之一,都是各国人挤破头来这里,让海京人去外国长驻,本就不容易。更何况,那人,大富大贵过,又有通天之才,不到山穷水尽是绝不会就范的。”

“让他写个辞典,还推三阻四的,找人揍他一顿再给他送医药费看望看望他好了。”傅仁涌叫道。

傅仁涌倒是嘴角一歪,笑了起来:“他要是不推三阻四,反而证明他没有价值。刚才他那种表现说明,他知道很多不敢说不能说的秘密,他不敢写。要是一听写书,就欢天喜地的接下来,给我们的是会是什么东西?报纸剪贴簿吗?就像以前请的那些喝洋墨水的混蛋,关于选举讲得天花乱坠,然而根本就是老生常谈,毫无价值,要不然上头为什么会骂我们的报告。一是,他肚里有货;二是他珍惜我给予的赚钱机会,怕胡乱写得罪我,所以直接推了。很好。”

“看那样子能有什么货?预算上来就开到一千元一年?还要专门为他在上海成立一个皮包公司捧着他?对他也太巴结了,来之前,就知道海宋人傲慢、欠揍,果然如此。”跟班还是不服。

钱金逸叹了口气,耐心说道:“因为他是我们急缺的人才和情报来源。上头严令我们调查海宋选举体系的真实用意和目的,你不让他教你,你懂选举啊?上头还想组建自己的铁河系统,你不求方先生,你会组织人力应对文化冲击啊?你只会挖坟!”

“没有我挖坟盗墓,你经费哪里来?天上掉下来的?我没觉得那文丐哪里了不起,你是不是打算骗经费啊?”傅仁涌突然歪头问道。

钱金逸脸色一变,看四处无人,对着傅仁涌一个点头致意,小声说道:“傅上尉,账目有人监督。打仗冲锋我是不如你,但是打探情报,尤其是锦衣卫六处负责的信仰文化一块,我也是个老战士。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圣经上不也说了: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训诲;尊荣以前,必有谦卑。【箴言15:33】;你要做情报工作,需要谦卑学习;国家也是如此,我国也需要谦卑学习海宋,不学海宋那怎么抵挡这么可怕的国家?国家谦卑、将士谦卑,方能有皇汉十字军之尊荣;否则定然国破家亡,复兴我汉成为一句笑话!这也是你我在不同战线都戮力死战的原因,为了神、为了皇帝、为了我大汉荣耀!”

喜欢讥讽的他,被同事突然正色说了一堆话,傅仁涌脸上有些挂不住,也有些愧色,他摆了摆手,躲开钱金逸目光,说道:“老钱,不,师傅!我是个粗人,以前在战斗部队,后来负责挖墓筹集军费,别的不是很懂,有些话别往心里去,请原谅。”

“没事,谁都年轻过。”钱金逸点了点头,指着后面说道:“现在,方先生还没死心,我们可以找找他的弱点,看如何将此人收为我朝栋梁。”

“情报上说,此人没什么弱点,不抽鸦片、不赌钱、不好色、虔诚基督徒,不过我们亲耳听到他竟然喝了酒打了老婆,这不像是那种最可怕的岩石基督徒,他肯定有弱点。”傅仁涌这次非常合作了。

“是人就有弱点。方先生有点绝望,然而还没崩溃,但是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们可以拉他一把,等我和他混熟了,看能不能拉他去赌博,让他身负巨债走投无路,除了求我们帮忙外,别无选择。”钱金逸摸着下巴阴森森的说道。

“拉他赌博?这样邪恶的事都要做?”傅仁涌吃了一惊,以一种新的眼光打量起了这个本来看不起的酸文人。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我们必须献祭自己的良心。”钱金逸坚定的说道,然后他扭过头,遥遥看着方秉生家的方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以我看来:方先生的价值,最少相当于一个团的洋枪军。这么干,是值得的。”(未完待续。。)

286 海宋感恩节

方秉生送钱金逸二人出来时,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天色微黑中,就看着邻居阿福门口停着两辆人力车,有两个人站着说话,他还没看见是谁,那边已经喊上了。

“老爷!菜饭都做好了,阿慧这就给您端过去?啊,您有客人啊。”利仔的声音。

“哎呀,七里河的钱老板有些事找我。”正在卑躬屈膝握着钱金逸的手摇来摇去的方秉生立刻扭头叫道,就算微黑的天色看不清脸,也听得出声音里那种喜色。

七里河顾名思义就是离城墙7里的地方,那是这片极速发展地区的核心富裕地区,如同春笋般铺开的工厂、商店、物流以及贫民窟的大脑;所以方秉生特别提到了地名,这也不怪他,每个十里沟的穷人有个七里河的朋友来找都是件有脸面的事。

但是钱金逸看起来真熟悉这里,高声笑道:“老周家的利仔啊,你们两家又做邻居了?还是关心你家老爷啊,真是厚道啊。”

“书店钱先生啊!好久不见,来这边喝口茶吧。”利仔看起来也是大喜。

“回家吃饭了,你弟弟要什么辅导材料、文具,给我说声。”钱金逸摆了摆手,带着跟班学徒走了。

送走钱金逸,方秉生拿到了稿酬,心情不错,背着手溜达过来,想和利仔他们聊会天。

“这不是王芫牧师吗?”看到在周家门口和周利仔谈话的人,方秉生一愣。

“是啊。王牧师要我去听听晚上布道呢。”利仔搓着手笑了起来。

“方先生,好久不见。近日我们教会增开晚上布道,要不要来一起听听?”

王牧师赶紧过来和方秉生打招呼,他年纪不大,看起来比儿子方博文大不了几岁,又瘦又高,长脸,留着一个分头,戴眼镜,身上是破破烂烂的一件布袍子。还打着好几个补丁。看起来是文质彬彬的穷学生模样。

这位年轻人也是几个月前刚刚出现在十里沟。

他是当地秋风教会新来的牧师,听说是教会管理人王心台的远方亲戚,在桂林神学院毕业,有官方颁发的传道人资格。属于科班出身的神学生。在方秉生眼里也算是个文化人。但按理不应该来找利仔,因为利仔这小子打架斗殴赌博是把好手,十里沟一霸轮不上他。但小流氓中他是铁定占一个名分,没听说他对耶稣有兴趣。

周利仔跳过来,在方秉生面前弓了腰,脸低到方秉生脖子位置才兴高采烈的说道:“老爷,一起去看看呗!再说,不是给少爷做了好吃的吗?我反正要去叫小弟回来吃,补补身子,要不一起去叫?您正好去给他们上上课,视察视察呗。”

原来这个秋风教会还开了一个名为“飞凰凌云书院”的科举补习班,专门收录准备科举的考生。

方秉生儿子方博文和阿福儿子周天恩现在都在里面就读,因为去年科举,两人一个没考,一个算放弃官缺,落榜复读了。

科举竞争从古至今都十分惨烈,整个儒家文化圈的国家,中国、日本、朝鲜、越南都有考试的传统,考生玩命的研究考试技能,能将任何考试达成水准推向极致。

海宋的科举本来是旧瓶装新酒,除了开国那几年没有文化阶层顶自己、弄得皇帝灰头土脸以至于随考随录之外,后面随着帝国霸气外露,那又是千军万马出现了。

即便是因为翻译速度落后于知识吸收,很多科目不得不全外文考试,也挡不住人家自学成才的家伙给你考到满分。

甚至于ABC不知道怎么念,但是英文笔试就是给你拿到满分。

而且满清等传统科举考试是三年大考一次,考生云集京城竞争国家官员候补资格,但海宋没那么大啊,它都没有省,由朝廷直接管理单位:府。

要是出个省长,那等于海宋出现了割据政权。

这规模小,海宋的科举相当于满清在各省举办的乡试,皇帝思想又非常先进,所以,每年举行一次。

最让全中国区域热血沸腾的是:海宋科举,奖品直接是官缺。

满清科举按地域划分名额,变相考虑人口和经济,比如也许浙江因为出给洋人的赔款多,今年就多加几个名额嘛。

海宋朝廷因为太过野蛮压根就没算这个,它只统计各府报上来的官缺,有缺才有名额。

在满清是官吏分流制度,考上科举了做官,考不上科举再有能力也是贱吏。

这其实是儒家政教合一的体现。

就如同吃透四书五经考过来的是神甫(举人),神甫拥有绝对的权力,哪怕在一个教堂里狗屁不会、吃喝嫖赌,但人家是神的代言人(孔子的门徒),说话举足轻重;你再有能力,讲道天花乱坠,你当不上神甫(考不上科举),你一辈子听人家的。

通过只要绝对虔诚(科举得中),神(孔子)就给你无边的荣华富贵,儒家牢牢的控制着文化阵地。

若说儒家类似天主教,那么海宋绝对是新教:你能建立起教会来,你牧养信徒很好,那即便你文盲,你就是一个优秀的牧师,你不需要去梵蒂冈搞什么牧师认证!它官吏合流,不分官吏,任何考生都是考初级吏缺,你不大可能刚毕业就去做县长了,但在体制内,你一个小吏也能做官啊。

左宗棠考不上官员资格,做师爷赚钱前前后后3次进京会试落榜;但在海宋,你当那个师爷都要考,官员也可以是师爷升迁起来的——那样的话,左宗棠遇到中举的曾国藩再也不会暗地里羞愧,而是会自信满满的说:“老子做师爷升到封疆大吏怎么了?在座的谁娘的不是考吏缺做起来的?”

也即是海宋考中即做官。没有满清那种因为录取名额与官缺数量不一致,即便考中也要等补缺、花钱买缺的陋习。

一个萝卜一个坑!

频率高、直接做官(吏),虽然官吏合流让缺很多,这仍然导致竞争空前惨烈。

即便是最强的培德系统应届生,这中学学历在后世相当于海帝大、天帝大、哈佛、剑桥本科学历,也不能保证第一次科举就能高中。

因为应届生的对手,往往都是吃透科举考试的自己师兄。

并且海宋科举增加了殿试,这殿试刚开始没两年,规矩让满清儒家笑得满地打滚,甚至直接笑死了几个上了年纪的儒生。这殿试完全符合了海宋皇帝赵阔是个粗人的特征。

1871年突然开始实行的新殿试:科举前一百二十名。环城五公里长跑(有跨江游泳),限定时间内,前一百名或者不足一百时通过者算殿试及格。

之所以有“或者”是因为可想而知,虽然时间标准放的极宽、极宽。比走路走五公里也少不了多少。但仍然很多考生无法跑出来。半途口吐白沫累瘫痪或者就猝死都有可能,撑死取100,却让120个考生参加。为的就是补缺。

第一次殿试就跑死三个。

对于皇帝而言:死三个算屁!怕死不要来!

但对考生和他们背后的家族来讲:为了当官,跑死算个屁!你腿断了也得给我爬过去!

因此尽管连海宋自己的文人都觉得斯文扫地至极,“所有殿试及格的家伙跑得快啊,可以当金兀术了!我们伟大的帝国真娘的是金朝啊!”

然而自己孩子要是进了殿试,那要乐疯掉。

这殿试及格的诱人之处在于这些考生将按跑步成绩顺序选缺:长跑冠军就是状元,状元先挑,他要了外交部办事员,那么榜眼只能挑内务部行政助理,以此类推。同时抵达终点的,那才以两人文比成绩分先后。

也即是他们有权捞光最热门的肥缺。

当然好处远不止这样,前面的人,会被誉为文武双全的帝国栋梁,由皇帝组织一些他随心所欲的考试,比如1870年他让前22名考生分队踢了球赛,1871年,他让考生组队辩论《豆腐脑应该是咸还是甜》。

但这无所谓,不管球赛还是辩论,都会被安排参加皇帝的赐宴、舞会、社交沙龙,排名靠前的考生不管怎么被玩,实质都是直接和皇帝认识,好处不言而喻。甚至是你讨了皇帝欢心,他随手点派你做什么职务,乃至于为你点门婚姻。

至于海游士名额啊、新翰林院名额啊,所有好处随便挑,基本上前三十名的考生可以为所欲为,并且一夜之间就会成为报界宠儿,假如不是海京那么巨大的城市,还会成为自己家乡的明星,市长都会上门慰问。

但这种殿试方式,委实是赵阔没有办法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随着国家强盛、经济发展,飘荡在帝国上面不走的孔子鬼魂又开始还魂,和新式思想争夺着阵地,嫖妓、小妾二奶、贪腐、贩卖人口、重男轻女、宗族势力又努力的卷土重来,甚至于开始在教育领域反攻,比如报纸上开始鼓吹废除体育课程这舶来品;军校报考人数始终上不去,导致精英在军事领域的质量下降,顽强的朝着他熟悉的那个民国军阀放放枪看对方吓跑没有的方向前进。

皇报也刊登了自己的抄袭题目找枪手的社论《超凡入圣——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等等,但没屁用,人家臣民对你顶礼膜拜,但就是不听你的,当你是放屁。

一怒之下,赵阔再次吼叫着:“给脸不要脸!那就把药插进屎里,看你吃不吃?!”改变殿试模式,强行以长跑、游泳体育成绩划分精英考生的层次。

考生需要以长跑、游泳跑过五公里距离,没有自行车,赵阔对此很遗憾:不能冠以铁人三项赛的头衔了。

他认为:能考入全国前120名的家伙那绝对文化精英,智商都一样牛。说大了:这种人谁当宰相都不是大事,就能看能不能加入强健体魄了,这看似轻巧,但其实属于改变文化——重文轻武的倾向,非常艰难,希望能以科举为导向,潜地里改变文化。

这事得到了大部分权贵的支持,因为科举对他们子弟也很重要,但权贵教养子弟的模式比平民的恰恰就强在身体素质上:吃得好、全西式学校绝对重视体育。

假如这种科举体系实施,那么一个在油灯下每天拼命学习的穷孩子。你作为一个儒家式的寒门精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么一辈子也别想当状元了:殿试时候,别说跑不了几米,敢跟上去。人家一胳膊就杵飞你了。

当然。唯一缺点还是太丢人。包括权贵在内大家心目里的状元都是那种白面书生、文质彬彬,现在看来是个跑步极快、游泳如飞的黑毛大汉了,当然跑到终点后。还要高高举起一块写着《文武双全》的大匾,环顾四周,口里大叫着“Yeah!Yeah!Yeah!”,那时候,胸口黑毛上湿答答的全是汗。

但是,既然对自己有好处,皇帝又不嫌丢人,我们当然要支持啊;即便他嫌弃丢人,因为对我们儿子有好处,我们也要拧着干!

仅仅是自己太文雅了,没有像皇帝这么成功还保持金田精神那么粗野而已,所以没想到这一个好主意呢。

于是有的权贵主动上书皇帝:不要殿试以体育论名次,干脆把体育成绩列入科举科目内,这样对所有人都公平,民间阻力会小。

可惜皇帝虽然粗野,却贼精。

一眼就看穿了这封所有过目大臣都激动的点“赞”的奏折,他不屑的把这封奏折扔在桌子上,冷笑道:“殿试铁人三项赛(他自己的真正想法)可是举国轰动的大事,众目睽睽、围观如墙,哪怕是晚上跑,记者那照明药都能把路一直照亮,你怎么作弊!全考?体育可不能把考生聚拢到一起考试,成本有多高?而且要是这样,你们小崽子体育成绩都是满分!明年《体育老师》就变成大宋第一大肥缺了!殿试考体育,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们想耍我?玩蛋去吧!”

权贵不反对,那推行的助力就小了,百姓从来都是不需要考虑的,而是要牧养的——反对体育的那伙人都是儒家余孽,恰恰是最需要牧养的,就是会跪下来吓得口齿不清的小声说:“爹,您不能强机我。”

你都跪了,爹就“强机”你怎么地?

因此这个悖论在民间只敢讥讽,也没有太多阻力。

大家还都想着:“我儿子跑这么快,说不定文比考了120名却武比99名呢!哈,一下赚了21名呢!”

主要反对的是前几年屡次接近目标而差一点的高材生,他们这些年读书都读垮身体了,本来文比成绩铁定打入前一百,但假如殿试完全武比分名次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以及没有开办体育的海宋本土科举学校,结果,从增加新殿试开始,儒雅的老师们只能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的领着一群考生沿河跑步,高喊:“神佑大宋、跑步得中!1、2、3、4!”

为此,海皇赵阔颁发圣旨:从1871年开始,将每年的科举季定为大宋的感恩节。

科举日全国放假一周,一个月后,殿试放假三天,科举三天的时候百姓为自己子弟当官祷告,一个月后,就是来京城围观帝国今年最牛的120个精英累得死狗一样在两边人墙的欢呼呐喊声中踉踉跄跄的前进。

在社交场合,皇帝这么对列强外交官说:“每个国家,上帝

给予的恩典不同:开拓美洲,神

赐予食物,美利坚将其命定为感恩节;我国人民则希望上帝

垂青他们的子弟,能够让他们为国效力。所以,朕将科举季定为我国的感恩节。”

很快,这个节日重要程度与春节不相上下。国民自发的。(未完待续。。)

287 高才求你读

周家小儿子周天恩,学习虽然不错,但也属于学校里的中等偏上,并不是怪物级别的。

去年1871年,应届生的他没有考入帝国前120名,才400多名,没有能参加殿试展示他足球锻炼的资格,他的第一志愿虽然识趣的规避了怪物们窥视的最热门官缺,选了二等热门的缺,不过也和别人重合,而且不是第一,是第二,他考分差给对方四分,对方没有暴死、没有直系亲属从事违法犯罪活动,所以这缺就归了那一位才子。

这就让周天恩进入了调剂范围。

海宋调剂为了彰显“人的命运即是上帝的恩典。——海皇名言”,其实为了绝对公平(否则在目前文化中一定会被强爹攻破),采取王安石那种无可奈何的抽签制度,考生自己从一堆“烂糟糟”的的官缺里抽签。

说“烂糟糟”倒是真的,因为这种官缺没吸引力,没人报考或者很少报考,导致没有合格考生出现,才会进入调剂范围;然而里面绝对是有金矿的,总有好缺因为考上的考生出了事、或者考进入殿试有更大选择范围、或者就是太巧了没人报,让这缺重新成为空缺,大家抽的就是这样的金矿。

周天恩没有抽到好缺,抽到是广西省一个穷府下面的水利局文案。

别说不知道水利局干嘛的,光让周家这种自居“京城人”家庭让自己培德高才儿子去外面一个穷府?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周天恩回家一商量,老爹老哥全反对。就把这缺给放弃了,让其他候补考生继续抽。

他要复读,继续考,考一个好缺。

复读,在科举文化圈里算得上性价比最高的手段了,满清考生考几十年的都有。

海宋也差不到哪里去,复读是常态,即便是培德学生在考棚里也经常遇到学长:

“唉,前年数学错了一个选择题,没有满分。结果宫廷办公厅助理秘书没考上。一分之差败给了66届张师兄。今年这个职位又出缺了,一定要中!还练了跑步和游泳,希望文比武比都顺利吧。”

当培德学弟们听着考霸师兄这样说的时候,无不心惊肉跳。但也没什么。因为考场里还有三四十岁的有志大叔:

“唉。想当年神皇入粤的时候我家母病重,不得不守制,谁想到是满清陋习!要不然。我早就......结果从十年前才开始考,一直到现在......”

“啊,您都考了十年了?现在做什么工作?”

“科举教材书商。我本身就是活教材。”

和周天恩主动放弃被录不同,方秉生的儿子则完全是被耽搁了。

他成绩比周天恩更好,但是老爹因为谋杀嫌疑被关了,这立刻让他失去了当年的科举资格。

海宋朝廷,尤其是赵阔,就算是要卖新酒,他不会不利用旧瓶:株连是被所有海宋人认可的文化,为什么扔了?这极大的保护自己安全呢。

因此很多罪名即便是嫌疑犯,子弟也会立刻失去科举资格。

很多抽签缺里的金矿缺就是这么来的,审查发现该考生家庭有问题。

但因为赵阔强力要求抽签,这是碰运气的,目前还没出现因为竞争者就发动警察系统抓捕对方老爹的事。这成本高于收益。

因为直系亲属出现罪犯乃至嫌犯,就被暂停科举资格,方博文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不过,这也没什么损失的:老爹都被报纸铺天盖地报道是买凶杀人操纵者了,你让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怎么安心考试?

所以,去年方博文拿到了棕榈泉培德的毕业证书,但是缺席科举。

今年,父亲嫌犯的阴影消失了,他要努力学习,力求考中官员。

所以中学文凭的方博文也算一个复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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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复读的需要,就有复读的商品。

因为帝国目前顶尖的洋学堂:培德、天主教系统都不是为了科举考试目的的,不接纳毕业学生,于是各种名为“书院”、“研习院”、“进修院”的私立学校雨后春笋般出现,和满清是一样的。

这就是科举补习班、复读班。

不干别的,就是给考生一个西洋课堂里的氛围,为他们研究科考各科考试,教出一批批的官员。

每次科考,不仅学生写血书发誓不辜负上帝、父母恩典,老师们也跟着写、跟着考:因为老师也是考生啊,能考上科举做官,干毛过来应聘老师呢?应聘补习班老师就是为了熟悉科举做官的!

这个产业随着海宋国力增强,也一直在壮大,因为科举越来越火啊。

盈利能力自然不必说了,实力强大的补习班能挤破头;甚至出现了为了考上补习班的补习班,比如为了考入培德刘老师兼职办的“恩德书院补习班”的补习班(因为私人授课,容量有限,数理化吊炸天的刘老师又甄别学生,有钱没才也挤不进去)。

好的补习班为了壮大声势,那边出皇榜、这边补习班也大红榜贴出自己考中的考生,还会在报纸上大篇幅介绍自己考中的考生;

新补习班就拼命的挖老师、挖考生,甚至于你培德毕业没考上好缺想复读?Ok,不收钱,我倒给你钱,来我书院!

秋风教会的飞凰书院就是后者。

教会的主事牧师大约觉得自己教会经营的不错,想办第三产业,身为文化人的他,自然要做书院——投入不大,做大了收益可观,而且日后的官员是你学生,吊炸天啊!并且信徒只要把子弟送入。全家就死心塌地的跟你这个教会混了,绝不会出现那些一个观点不喜欢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自由信徒。

问题是十里沟是新兴地区,连皇报都定义为“新出现的明珠”嘛。

这是场面话,实际意思就是:这地就是新贫民窟,都是些穷比。

穷比里识字上学考科举的肯定是凤毛麟角咯。十里沟都没有像样的小学。

但是这两三年,先来了周亨福家,他家竟然有个棕榈泉培德儿子!

后来又来了方秉生,他家竟然有两个培德儿子!

其实都没算方秉生,在周亨福一家搬来后,了解了他家的底细后。主事牧师王心台就想办个书院了。

因为新书院最怕的就是自己学生里没有人能考中。你吹没人信你,白白浪费广告宣传费;而假如有个培德高才复读,他考中之后,以后打广告都好打了。书院肯定能办起来。

可以说。是十里沟搬来了周天恩。秋风教会办书院的意思才更坚定。

幸好,不负秋风教会牧师的苦苦祷告:周天恩第一次科举自己选择落榜,需要复读。

秋风教会主事王心台早就天天和周亨福唠嗑、拉关系了。就为了他儿子能来读书、当老师也行,反正书院求着这位高才入学。

在周亨福点头同意,周天恩也点头之后,一夜之间,飞凰书院就出现了。

因此作为书院第一批入读考生,有培德中学学历的高才周天恩和方博文都是不要钱在里面读的,书院白白给你提供文具、书籍、饮食、环境、照明等等。

为了和顶尖的补习班看齐,飞凰书院也实行45分钟课堂制,并且早操、早读、晚自习一概不缺,学生会从这里6点跑步开始,一直待到晚上10点,饮食学院供应。

这也是为什么周家做了好吃的要过来叫小弟回去吃饭的原因。

若考生家里穷,吃不上肉,就要在书院吃咸菜米饭当晚餐的,当然,还得支付学院的学费和饮食费。

不过,周围住了几万人,书院开张大半年,也仅仅二十个学生,这个鬼地方选举的时候能弄出200张选票来,但立志于科举的才子才不到十分之一,从侧面说明了这里贫民窟的本质:不是没有学校,然而多的是技校类学校;能有志于科举出人头地,这样的家庭很少会在贫民窟里出现,贫民窟里的第一代和第二代需要的不是出人头地,而是扎根和融入。

扎根都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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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突击检查下儿子的学习和学院的氛围,方秉生随口就答应了周利仔,要和他一起去秋风教会逛逛。

这时才发现,王芫牧师来请周利仔竟然还专门带了两辆皇帝车,一辆拉他自己,一辆拉周利仔。

秋风教会离这里其实非常非常近,走路五分钟足够了,对方找利仔听道方秉生信,但是为了请一个迷途少年听道就专门出动两辆人力车,你说这是请他听道?方秉生绝对不信。

“利仔,你最近看来很上进啊,是不是在教会读经读得好?”倒抽了一口凉气,方秉生满眼难以置信的问利仔,实在不明白这小子和教会怎么搭上线了。

“小弟要科举,我当然得求耶稣保佑咯。”周利仔漫不经心的回话,接着一把推开车夫,对方秉生道:“老爷,快上来,我送您去。”

“利仔,要不要我也去啊?”周亨福听见了外面的谈论,披着衣服出来问道。

“老头子,你瞎折腾啥啊!炖好鱼!把鸡和菜饭给老爷家送去,我和小弟老爷他们半小时回来。”周利仔不耐烦的把老爹赶开,请方秉生上车。

虽然是来请周利仔的,但中途搭上了方秉生这个不速之客,王芫一个年轻人,也不好说什么,两辆人力车,一辆坐着他,一辆由周利仔拉着方秉生,突突的去了秋风教会。(未完待续。。)

288 秋风教会

没一会,两辆车子就到了秋风教会。

秋风教会是一座挺大的建筑,但是它位于水火街正南,这就决定了它定然是破破烂烂的。

水火街是区域的脊椎骨,越往北越好,直到富人区;越往南越破,直到窝棚区。

那里原本是一个车马行,历史“久远”,有了美孚的仓库,就有了煤油的集散地,这种地方肯定需要物流,因此十里沟周边出租或者停靠运输马车的车马行挺多的,这里就是一个:让远途进货商人停放车马和简易休息过夜的地方,有旅店的功用,同时也出租车辆、骡马以及油桶。

后来美孚仓库搬走了,车马行也易手了,新地主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群租楼,直到王心台三年前买下了它,变做了秋风教会。

这个历史就决定了秋风教会的布局:

大门很大,还保留着原来车马行的样式,乃至于门上的弧圈上还留着五个腐朽的圆木牌,那里是本来的广告+商户名字,只是“某某车马行”早被风雨剥去,什么字迹也看不到了。教会只是在东边门柱上绑上了一个人高的十字木架显露这里换了主人。

进入大门,就是一片偌大的空地,原本是为了放置各种马车、骡马设计,现在被教会盖上了简易的木棚子全遮蔽了空地,当成了大型礼拜场所,方便教众聚集听道。

空地北面和东面都建设了和方秉生居住地一样的二层木楼,仿佛几个喝醉中的巨人手拉手俯瞰着中间的广场。这些楼里有一个较小的礼拜堂,此外就是教会里的同工、义工的简易居所。

(狭义来说:同工是在教会全职服侍,并领取薪水的人。教会义工不领薪水。)

西面是两座连在一起的砖石结构的小四合院,很气派,两个都是今年刚刚建成的,一个是教会创始人王心台“长老”的家居场所,另一座就是那个“飞凰凌云书院”的科举补习班。

下了皇帝车,方秉生在教会门口举目四望:

只见南方远处灯火通明,空中如同有巨龙吞吐红色烟雾,就像一座魔国城池。那是工厂区。大部分工厂这个时间还在开工,烟筒都在冒烟;

但那壮丽的“城池”之下,是一片饱和着臭味的浓浓黑暗,无数个红色光点如同墓地的鬼火般在地面上铺展开来。就好像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一场战争。城墙外面被敌人烧成一座废墟。残火还在燃烧那般——那是窝棚区的居民在做晚饭,他们只能在窝棚外明火烧饭果腹,而窝棚内一般不点灯;

而自己身后。亮如白昼,就像一颗巨大的宝石之眼在凝望着远处的城池,这是秋风教会点燃了不知多少根火炬和洋油灯,假如在空中看下去,他们肯定把自己的木棚照射得如一只硕大无比的萤火虫之翼。

方秉生慢慢的把脸转向右边,遥望了好一会,那里是京城的方向,但其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教会上的十字架打出的阴影在自己脚下随着里面火光飘摇而摇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以往,我在的地方永远灯火通明,但现在,我却陷在这黑暗之中。”

“老爷,您看秋风教会搞这个晚上布道是不是很虔诚啊?”放好了人力车,颠颠的跑过来的周利仔打断了方秉生的心中惆怅。

“啊!...啊...啊...不错啊......”看着旁边王芫那张跟着陪笑等赞赏的脸,方秉生结巴了几下,接着他反应了过来,反问道:“王牧师,现在天都黑了,你们布道?”

“是啊,因为附近的乡亲都太忙了,从清晨到白天都在工厂或者商行做工,没有时间听道;有点时间也就是下班后吧,因此我堂哥,就是王心台长老决定教会增加晚上布道,以让这些羔羊也听到耶稣的福音。”王芫微笑答道。

“哦。”方秉生点头,这地区算工业区,居民多的是工人,现在工厂正常工作时间一般是12个小时,当然,你若是从早晨五点干到晚上五点就回窝棚睡觉,你家里婆娘和邻居说不定都会说闲话乃至骂你:你不加班啊,你不求上进啊,你都不追求加班费的!家里什么时候能从窝棚里搬到木楼上去?你看看人家×××一天干14个小时,结果当上工头了吧?听说给老家起了大宅院,回家被同族当爷爷一样捧着,孩子提亲的都是好人家.......

这就是这里的文化。

工厂里制度再残酷,工头的鞭子也仅仅能抽开你的肌肤;而文化那无所不在的鞭子,会抽烂你的心脏。

因此工人们工作时间其实很久很久,很多人一周七天14个小时连轴干,并因此受到四邻八舍的交口称赞,上门提亲的人顶塌了窝棚的草席。

工厂主喜欢基督教,因为基督徒,尤其是新教教徒卖力不偷懒,所以他们甚至于请牧师去厂里布道传道讲道,动机是为了不耽搁生产。

但要是工厂主不请牧师呢?

那工人除非特别虔诚,自己挤时间去,否则是很难有时间听布道的。

类似秋风教会这种的本地自发教会,方秉生就听过他儿子回来说:听王长老和人吵架,说来的人太穷了,不是乞丐就是女流之辈,没有工人,这样不行。

耶稣教导信徒不要在乎地上的财宝,然而任何教会没有钱都是做不大的。

工人是十里沟的明星阶层:别看可能住窝棚,然而收入并不低,甚至相对是高薪阶层,教会必须要争取。

对于上面这个判断,方秉生心里雪亮,也佩服秋风教会的这个策略——不管你工人多拼命、工厂主多狠。工作14个小时还是16个小时,晚饭点总是自由的,说出来休息一下也好说“放风”也好,他们总会离开工厂在外面转转、吹吹风、喝喝酒,这个时间点布道确实是抓住了这片地区的命脉。

“真是高明......”方秉生对王芫竖起了大拇指,突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应该从另一个角度说同样一件事,他急急打住,改口道:“秋风教会真是神的好牧者,你们这样服侍了多少饥渴慕义的迷途羔羊?我平时上班没空听道。以后就可以没事也来听神的话语了!太感谢你们了。哈利路亚,这都是神赐予十里沟的恩典啊。”

这话说得堂皇冠冕,一听这番话,王芫这个显得年轻稚嫩的青年嘴一下咧到耳朵根了。连连摆着手说道:“我们还要努力。都是神的恩典赐予王长老这个智慧......”

“那边灯火通明是干嘛的?”方秉生没有理王芫的谦虚。他看到了南边远处有个地方挺奇怪:好像是在几根木柱子上挂了火把,还点了篝火,影影绰绰的围了一圈人。有个人站在一堆箱子上,正在激昂的说些什么,太远了,完全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那人和他的投影如同火光里诞生舞动的精灵。

王芫顺着方秉生的手指看去,接着脸色一变,说道:“谭......您别管他了......”接着手忙脚乱的伸进袍子里拉出一块怀表,怀表的护壳被王芫拇指一拨打开了,“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接着火光看了看表盘,拉着方秉生说道:“现在六点半,公子们呢,七点放学,要不您先坐着听会布道?是我们王心台长老亲自布道呢,很快就结束,不必担心,哈哈。”

“老爷您老眼尖!”旁边的周利仔贼态兮兮的说道。

“啥意思?”方秉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意思。

这时王芫就轻轻拉住方秉生的胳膊往大门里请,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人家要请利仔,利仔这小子随口把自己弄过来了,这样的话并不好拒绝,只能客随主便。

方秉生跟着王芫朝布道会里走,借着更亮的火光看了看王芫塞进怀里的怀表,随便找着话题客气说道:“王牧师,您的怀表很不错啊,高级货。”

能在打开表壳的时候发出那样清脆的响声,这只怀表价格绝对不菲。

“哈,哪能入您这样见过大世面的人的眼。这是我堂哥不用了给我的,服侍神的人都穷,但是四处宣教,需要把握时间,他就送给我了,旧的,他说也就值个五六元。”王芫笑了起来。

“这表你当面就敢给我讲五六元?要是六元,你有多少我收多少!牧师当面骗人?”方秉生心里大叫起来,他略带惊讶的扭头去看,对方表情很真诚不像想在糊弄自己,方秉生愣怔了一下,有些迷惘的闭了嘴巴。

进了秋风教会的大门,没走两步,就是木棚子的布道堂了,其实算露天布道场:

在原本停放车马长度几十米,宽也有几十米,全部棚子遮蔽了,放眼看去,是整整齐齐的木柱子支撑在其内,虽然每根木柱都是歪歪扭扭的,是最烂的木材,但那么多摆在一起摆的那么整齐,却又如同帝国大道上的林荫树那样整齐;

最远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台子,高有半米,那就是牧师的讲道台;

在入口和讲道台之间,用装满了土的竹筐倒扣在地,每两个或者三个竹筐上面横跨着一根根长长的木条,木条已经被磨得溜光滑亮了,那就是听众们的座椅;从入口看到讲台,排排整齐的木条竹筐排列,层层叠叠,让人恍惚来到了某个农家精心调弄过的菜园。

木条还被谨慎和耐心的用布条、竹篾与灌满土的竹筐死死的绑在一起,这是必须的,这块区域,是聚宝盆,但治安情况非常糟心,任何人,不管你是不是为神服务的教会,敢把人力制造的东西摆放在这人流居多的地方:椅子、板凳、乃至竹筒、木板都会消失掉。

不过方秉生关注的却是照明:为了晚上布道,看来秋风教会下了大本钱:支柱上都绑了火炬或者洋油灯,在布道台前,为了大家能看清讲道人,甚至摆上了两个大铁桶在讲台左右,煤炭木柴燃起的篝火熊熊燃烧:

黑暗里,光才显得宝贵;

在世俗的考量里,黑夜里的光不是贫民窟小孩睡觉前祈祷上帝给予家里一点光照,以便他看清从没在白天见过的爸爸的脸那么简单,这里既没有清澈的山泉、也没有可捡的木柴,树都没有!贫民窟里的水、柴火、煤油、煤炭全部是商品。贫民窟是光秃秃的,只有人!

除了银元钞票之外,贫民窟里能发光的东西:蜡烛、菜油、柴火、煤炭、煤油乃至纸片、布头、木块,全是钱!

光有多亮,就代表你投入了多少金钱进去。

秋风教会投的钱真多。(未完待续。。)

289 基孔教旧人

方秉生在布道场上放眼看去,因为黑夜里光明,这里聚拢了好多人,大家三三两两的坐在简陋的“竹筐木板椅”上,虔诚的听着前面那个人激昂的演讲。

“利仔?不过来听听?”方秉生朝周利仔一摆头,后者正和王芫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老爷,您先听,我一会就过来。”周利仔对着方秉生微微一个点头躬身,小声答道,接着跟着王芫出去了。

“这小子!”知道对方对耶稣一点兴趣都没有,教会巴结他也许为了卫生局的事,听利仔说过卫生局老大对秋风教会乱扔垃圾很不满。

方秉生挑了后排坐下,抬起胸,看准了前面讲台上的那位,打算集中精神听清对方在说什么,毕竟有点远,不全神贯注是听不太清上面的话的。

“......我们的主耶稣说过: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吗?

你们哪一个能用思虑使寿数多加一刻呢(注:或作“使身量多加一肘呢”)?何必为衣裳忧虑呢?你想,野地里的百合花怎么长起来。它也不劳苦,也不纺线。然而我告诉你们:就是所罗门极荣华的时候,他所穿戴的还不如这花一朵呢!

你们这小信的人哪!野地里的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在炉里,神还给它这样的妆饰,何况你们呢!所以,不要忧虑说,‘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

这都是外邦人所求的。你们需用的这一切东西,你们的天父是知道的。

你们要先求他的国和他的义,这些东西都要加给你们了。

所以,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咳咳!”

念完长长的经文,台上布道的人咳嗽几声。吞了几口唾液。润滑了干燥的喉咙,放下圣经,指着台下的听众叫道:“我知道,教会里很多弟兄不愿意周日来敬拜上帝。问他为什么呢?他说:‘王长老啊。您是知道我的。我有一大堆孩子要养,我周日必须加班赚钱,而且我要不去。工头会踢我屁股的。’”

在复述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讲道人蹲下身子,仰望着上面,还捏着嗓子,表演一个底层工人对牧师长老的谦卑,台下有窃窃的笑声响起。

“我在这里告诉这位弟兄,工头踢你屁股不可怕,主踢你屁股才吓人呢!我都要踢你屁股,因为你太胆怯了,一切有主扛着,你何必担心自己那点钱不够养家糊口的呢?你太乡下人了,不知道朝主求安心,你家老板有钱财,你家工头有鞭子,告诉你,咱们的主耶稣更是大富翁,银钱都放在银行里等着给你呢,但那银行在天上,你一死,哇,一张存折就摆在你眼前了。你见过存折吗?上面全是西洋数码,有那么长,多少钱.......”

说着,讲道人展开双臂比划着神赐予存折上的数字长度,台下很安静,大部分人不会有存折,不懂这个梗,但是知道是好事。

那人声音有些沙哑,但嗓门很大,讲道过程中,听众时不时的窃笑或者小声阿门,布道水平还可以。

方秉生伸直脖子朝前张望,只见台上讲道的是个中年人,他身材矮短,小眼睛,大嘴巴,脸胖得好像注满了水的猪泡子,肉都把脸塞成方的了,在火光下透亮发光,配上那矮小的身材,好像一个小肥皂箱子顶着个猪头;不过虽然胖,但穿着简朴:戴着一副圆圆的近视镜,好像一个眼镜腿坏了,就用布条缠绕,很显眼;一身布袍子,胸口还打着扎眼的补丁;下面是黑裤子白布鞋,因为体重,走路的时候,台子都咚咚的响。

这位正是教会的创始人王心台长老。

“.......你们因为不信神会供养你们、或者就是贪心不愿来教会,因为恐惧不敢来主的家,比我如何呢?”台上的王心台说着,解开了自己袍子的衣钮,脱了袍子,露出一身肥肥的白肉在听众面前,接着赤膊的他转过身,旁边的同工立刻拿起火炬凑过去照亮,让大家看起来王心台的后背。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和阿门之声。

王心台看前面像个肥硕的财主,但是后背上全是疤痕,那是鞭子抽的。

“这是我为了传道被满清官府抽的,那时候,神皇还没有入粤,这里的统治者还是野蛮、腐朽、堕落不知羞耻的满清官员,那时,十五岁的我为了福音传遍全球的使命,义无反顾的从香港潜入海京传道,被抓住了......”

王心台声泪俱下的说着,台下的听众好像都被震撼了,多愁善感的女信徒有的开始哭泣,但是后面的方秉生把身体又放低了,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也是为何虽然儿子在这里复读,他却很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他认识王心台!

王心台的鞭刑伤绝非他说的那样20年前被满清官府抽的,恰恰相反,是几年前海宋王朝抽的。

几年前,大宋经济高速发展,百姓比满清有钱多了,有了钱腰杆就挺直了,有些旧派文人开始饱暖生淫欲,看匪首新皇帝很像个“圣君”的架势,他欺师灭祖信洋教?那是因为圣君比较粗,不知道孔圣人口活的妙处。

于是旧文人们开始试着能不能把自己的真神孔圣人请回来,这是一股风气,至于被赵阔定义为“邪灵的反攻倒算”。那是后话了。

那时候

方秉生在宋右铁电西学事业蒸蒸日上,有权有势,当然人脉就找来了;想要什么圈子的人脉,人家都是受宠若惊,方秉生内心爱好儒学,结果认识了几个搞报纸的文人。

他们建立了个“基孔教”(基督之下孔圣人教会什么的),摆上耶稣、皇帝、孔老二塑像、下面左边《圣经》右边《论语》,后面还有瓜果、猪头、西洋牛排当做祭品,大家烧香磕头,一体祭拜耶稣、孔子和皇帝。

其实就是为了抱住洋教和皇帝大腿让孔老二重回尊位。一开始咱当不了老大。但您只要给我个殿堂里的编制,我端茶递水都可以的。

方秉生自己被忽悠得差点加入“基孔教”(基督之下孔圣人教会什么的),结果那教被定义为邪教一种,骨干被皇帝破口大骂着“失足爷们集团吗”全被抓去挖煤了。方秉生后怕了一个月。他可在失足爷们集团办的报纸上以笔名发过几篇文章呢。

之所以没被抓进去。是因为方秉生精明,真正吃透了儒家的精髓:要“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有好事的话,端茶递水我也得挤进去);但却“不立于危墙之下”(势头不妙不要去,去了也要跑),所以他要先看看这伙人的斤两。

这事也简单,收到“宣教酒席”的请柬后不去,却直接到那酒楼包个单间,然后就竖起耳朵听隔壁那群基孔教志士的豪言壮语了。

王心台给方秉生的印象还是蛮深的:“宣教酒席”王心台他也去了,那时候,他面有菜色,非常削瘦,把他现在的脸削掉一半都比那时候的他脸宽,身为一个报社记者,看得出来他把自己地位看的很高,虽然脚下皮鞋是开口的;

谈论之际,他比较激动大吼大叫:“儒学乃是治世法宝,科举怎么能不考呢?”、对,等咱们教壮大了,必须要求朝廷开新科,不能考外语、数理化、就是四书五经啊!”、“我等忠肝义胆,对大宋的忠心天地可表,就是朝内奸臣众多,我回去就朝大臣写信上书表效忠之心。”、“对对对,一定要给宦丞相写,那是大宋朱熹啊!”........

看得出也听得出,王心台在那个酒席上是个捧哏的,因为又穷又人微言轻,他说话没人接茬,大家都是捧某大报主编。

方秉生听了半天,没怎么搀和过这伙人,只是因为觉得参与的家伙都太寒酸了,配不上自己的地位,而且对于儒教修养,怕是还比不上自己,全娘的科举来做官去,连个漂亮话包装包装都不会,太低级。

不过当时被“教友”看不起也不是坏事,后来基孔教东窗事发,主犯都被拉到海南岛挖矿去了,次犯听说拘禁或者鞭刑不等,王心台教内算最屁屁的,因为治安局还没行动呢,他所在的报社就倒闭了,失业的他,作为无业游民受审的,仅仅挨了鞭刑,其后不知所踪。

当方秉生落魄来到十里沟的时候,见到了王心台,有些吃惊的问了问周家父子这所谓的归正宗长老的情况:十里沟这边的人并不知道底细,只知道他是从城里无业流落到十里沟贫民窟找工作,最惨的时候住滚地龙,这种人多得是,不稀罕也不起眼。几个月后,就突然开始传道了。

因为他识文断字,懂圣经,口才不错,又算最早扎根在贫民窟里开始传道的牧师,几年下来,教会办得很大,信徒极多,自己也成为十里沟里很有影响力的传道士了。

当王心台上门面谈请公子前往书院就读的时候,方秉生脸上极端的客气,肚里却是大笑: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现在听王心台把鞭刑栽赃给满清甚至儒家,意图很明显是在利用伤疤布道传教。

“王心台,你现在是个优秀的基督教传道士了,昔日那个基孔教热血志士哪里去了?孔圣人啊孔圣人,谁还会给你摆上猪头呢?”方秉生心里暗想,突然有些伤感。(未完待续。。)

290 大林子里的教会

正在方秉生感伤的时候,只听布道台咚的一声巨响,把方秉生从过去和神灵死去的哀伤中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惊愕的抬起头去看,只见王心台已经穿回了袍子,正在满脸愤恨的跺木台子,手里挥舞一张纸。

因为愤怒,鼻子上面褶皱隆起,把鼻梁上的眼镜架都推得一跳一跳的,面孔扭曲的王心台指着手里的纸高声叫道:“我必须说,这《基督徒邮报》里的头条报道《城郊基督徒30年》全是撒旦的胡说,完全是给洋人擦脂抹粉,把我们这些默默服侍神的忠心仆人的功劳全部抢走!

但是,这报道即使更名为《美国南方教会30年》,仍是公开的假见证!这里面没有神对大宋旨意的显明,没有对凯撒崇拜和政治依附关系的辨析,更没有说明这些教会是复制天主教的结构,妄图袭取咱们基督徒的灵魂,这是撒旦的诡计,不是神的大能在大宋兴起的记录。愿我的弟兄悔改!”

这番话说得方秉生都傻了:王心台这位,怎么突然攻击起美南教会来了?这些大教会基本上都本土化了,并且组织结构极为松散,这样还扣洋人和天主教帽子?

但是后面王心台的一句话,让方秉生明白了,他吼叫道:“这种基督教大报纸,眼睛长到额头上去了!为什么不写十里沟?看不起我吗?我是这里最先长驻传道的,秋风教会是我拉起来的。登记信徒就有一万人,不写我,不写秋风教会,算什么《城郊基督徒30年》?”

一万人登记?那这个教会实际人数应该在500人左右,方秉生暗暗点头,想道:嫌报纸没看上你啊?就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了?这王心台好高的志气,竟然要和老牌大教会争高低,但是这争名好胜也是基督徒吗?

那边王心台看起来非常气愤,他跺得台子咚咚响,连连挥舞手臂掀起的风把周围的火把都扰动了。他还在大骂:

“有人说浸信会了不起:在这边建了有钟楼的教堂。我要说:耶稣传道的时候有教堂吗?有西洋机械大钟吗?人子说:飞鸟有巢,他连枕头的地方都没有!他们这是拜物教,这是拜金主义!

有人说美南这些教会了不起,培德就是他们的。科举出题考官就是他们的。这简直是亵渎神。耶稣怎么说的:‘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培德就是对凯撒跪地膜拜。就是舔朝廷脚丫子的太监,谁让他们接受朝廷批的地皮的?谁让朝廷鼓励他们建立学校的?谁让他们垄断科举出题的?我说啊,兄弟们,这是在朝天主教方向走!这是违背圣经的!教会就应该自立自传自养,像我这个秋风教会一样!”

“你这是妒嫉吧?不养起培德,哪里能搞得起西洋科举来?”方秉生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癫狂的长老。

“现在,七里河浸信会有个计划,要在这里设立一个教堂学校合一的小学,这是撒旦的诡计!你们孩子要是去了,那他不会学会真正的崇拜神,他们学会的将是假基督徒那一套:拜金、拜权、淫乱,末日审判那是要下地狱的!而且浸信会这种假教会不会长久,大宋的教会传养工作会由像咱们秋风教会这样的教会自己顶起来,终有一天,科举垄断要被打破,我们这些自立教会教出的孩子总会成为官员、学者、专家!”

说到这里,王心台把手里的报纸揉成一团,扔进火桶里,咽了口唾沫,终于平静下来,笑眯眯的说道:“我们教会也打算成立一座小学,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最多明年就会开班。大家都是老弟兄老姊妹了,都知道只有在秋风教会才能得到最良善最纯真的牧养,所以,我要求,教会内的适龄儿童不要送到别的学校去,其他的地方会教坏你们的孩子,我们十里沟是彰显神恩典的地方,我们的孩子必须从小就是神的孩子。”

“原来你是视浸信会的小学为竞争对手才这么骂的啊。”方秉生恍然大悟。

“告诉你们,我不是有一点点敌视浸信会这些大教会,事实上,反对浸信会这种大教会是我基本的信仰和侍奉立场!”王心台有点意犹未尽,他指着北方浸信会新教堂的方向,咬牙切齿满脸狰狞的叫了起来。

几个信徒狂热的鼓掌和阿门,大部分信徒很茫然,而后排的方秉生眼珠子都缩不回眼眶里去了:他也读圣经,知道圣经的核心在于爱:爱神爱人,谁想到在这个贫民窟里竟然遇到一个公然宣称以仇恨和争斗为自己基本信仰的基督教长老,而且还是咬牙切齿的仇恨一个几十万基督徒的大教会。

这真是无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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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台上的王心台两手下压,让自己支持者的欢呼声停下来,他清了清喉咙,笑了起来:

“有位弟兄,穷极了。每次聚会,总没有能力捐献,心中非常不安。忍不住问我:‘我实在一厘余钱都没有,又体弱多病,天天咳,每个月都捉襟见肘。但我想,我应该有份于主的事工,却又无能为力,我心很不安。’

“‘你为什么不试试先捐一点?’我说,‘也许神会给你更多的报偿’。

“这弟兄想了想,点头。掏了一块银元,放进了奉献袋。月底算账,咦,为什么会有四元钱剩?细心将逐项开支,和上月、前月查对,原来这个月他买少了咳药。那些药,要五元,他捐了一元,还多出四元来。因为他的咳嗽病,忽然不药而愈!

“感谢神啊!哈利路亚!

“玛拉基书3:10万军之耶和华说:你们要将当纳的十分之一全然送入仓库,使我家有粮。以此试试我,是否为你们敞开天上的窗户,倾福与你们,甚至无处可容。”

这是在要十一奉献了,只见一对一对的同工拉着绳子走了过来,绳子长度恰好和排椅长度相当,拉绳子的人一左一右站在两个过道里,绳子中间挂着一个布袋子,从左到右让坐着的信徒传递,有要捐的就把钱放进袋子里。顺着绳子把袋子推给旁边的人。

遇到这种时刻。很多信徒已经要偷偷的溜走了。

“大家不要走,布道结束后,教会准备了简单的晚餐,请生活有困难的弟兄来领餐。感谢耶稣基督。让我们今晚可以聆听他的话语。愿祂与你与我永远同在。”

最后。王心台打了个手势,一群高高矮矮的信徒唱诗班急急走到台子上,王心台亲自转身领唱:“哈利路亚!”

在赞美诗中。有人在掏钱,有人在溜走,有人不捐钱抱着肚子等着吃免费的晚餐。

看那些奉献袋离自己越来越近,方秉生悄悄站起身,还微微弯了腰从侧门溜走了,直直朝书院的四合院走去。

走出会场,方秉生松了口气,把手从裤兜里伸了出来,刚刚那手一直在攥着两块银元。

本来偶尔来听道一次,应该给点钱,免得人家不好好对待自己孩子,但是今天来得急迫,没有零钱,就刚到手的稿酬,都是大银元,实在舍不得扔一个买买面子。

“老爷!布道结束了?”在月光下,就听着背后利仔突突的跑过来了。

“臭小子,你跑哪里去了?”方秉生转头看那年轻人跑了过来,笑骂一句,接着变了脸色,一把握住周利仔的右手手腕,把那手一拧,手背对着月光露了出来。

只见利仔手背上都是血,方秉生用指头一蹭,周利仔呲牙咧嘴的叫了一声,手背破皮了,一看就是攥拳打人打的。

“你打人去了?”方秉生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好么,以为你来听布道,一会功夫又去打架了。”

周利仔笑嘻嘻的把手收了回来缩进了怀里,笑道:“不算打架,就是帮帮忙,吓唬吓唬一群小崽子。”

“帮谁的忙?什么小崽子?”方秉生问道。

扭头看了看四下没人,周利仔把头凑过来,小声说道:“刚刚老爷看那边灯火通明的,其实是谭同恩牧师在空地上讲道呢,王芫让我带着几个他们的教众,上去把场子砸了。”

“谭同恩?谭老师?你们刚刚去打谭老师了?他不是在里面上课的吗?”方秉生指着前面书院的月门,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谭同恩,祖籍湖南,出生在海京富商家庭,毕业于海澜神学院,那也是座巨牛的学院,学历不亚于最好的培德,但是此人无心科举,毕业就立志于做传道人,要去艰苦的地方传道。

于是就被秋风教会收录了,负责传道和讲道;同时作为知名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因为数理化、神学、地理这些科举科目他受到过最好教育,也兼任飞凰书院的主任。

他也是书院的噱头之一:名校毕业生担任老师,神学、西学极好。

听方秉生说他打了谭老师,周利仔有些无奈,伸开手说:“我们踢了篝火,打烂了灯笼,黑漆漆的,一通乱揍,秋风教会的人还喊着什么‘撒旦’、‘异端’、‘走狗’啥玩意的,场面乱哄哄的,我也不知道打谁了。”

“为啥有这么一出?”方秉生疑惑的问道。

周利仔叹了口气,说道:“谭老师和王长老闹翻了,听说教义和贪污什么的互相指责,谭老师那人,才高八斗,年轻气盛,上个月就退出教会自己传道单干了。谭老师带走了一大批信徒,要不您看秋风教会黑天半夜布道呢?那是谭老师逼的,这个法子是谭老师先做的。”

“对谭老师,王长老是勃然大怒,说是抢了他的羊,谭老师是混入羊群的豺狼,是撒旦,找我去砸场子,教训一下谭老师,最好能把他永远赶走。”

“啊?”方秉生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还有这鸟事?”

接着他指着周利仔鼻子说道:“马上就科举了,你不要惹是生非,出了事牵连了你弟弟天恩,你后悔都来不及。”

周利仔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是是是,他们给我不少钱呢,一直在求我,我原本不想打,打人家谭老师那种人,我.....但走了方丈庙还在,小弟在人家书院里,我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什么教会?搞得和帮派似的。”方秉生哼了一声,背负双手往书院月门走去。

“哎,老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教会也是人不是?人就要犯罪嘛,要不耶稣不白死了?”周利仔嘻嘻笑着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291 考友小白

走出大棚子,西边四合院月门上挂着“飞凰凌云”的木匾,轻轻穿过月门就是书院了,里面的三座房屋都是砖木结构新建的,蓝砖红瓦,窗明几净,中间小院子周围还特意放满了花草,在月光的映照下,这个闹中取静的书院给人静谧安逸的感觉,看起来确是学习的好所在。

“圈......”周利仔刚进门就想大声喊弟弟,但是旁边的方秉生一把挡在了他的胸前,对他做了个噤声的示意。

“忘了老爷您想视察视察了。”周利仔小声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退后了。

看着书院的窗户玻璃里都是黄晕的光,这种亮度是蜡烛点不出来的,肯定用了很多洋油灯,方秉生点了点头:书院没骗自己,舍得按宣传给考生足够的光照。

他轻手轻脚的靠近窗户,仿佛捉奸的苦主那样贴着墙壁,伸头朝窗户里张望。

屋子里是一排排的西洋单人课桌,课桌上摆满了书籍,都整整齐齐的竖着立成一排,假如学生个子矮,趴下去,那简直是像伏在了战壕的胸墙之下;

最前面是讲台和大大的黑板,上面的墙上还贴着“神恩浩荡

立志报国”的标语。

里面墙上挂着时髦的世界地图、远东地图、海宋地图,地图下面则是个木架子,和窗台一样,摆满了瓦罐、碗筷,那是学生们吃饭的用具。

此外,蜡烛、洋油灯把屋里照得透亮。总之,这些设置和普通西洋式学堂完全一模一样,充分体现了秋风教会自称的“西洋标准、培德要求”的口号。

但看了一会,方秉生感觉有点生气:屋里那些孩子有几个没有学习,而是在聚拢在前排谈着什么。

前排坐着的是方博文和周天恩,方博文个头矮小,但是周天恩遗传了家里的大个子特点,个子很高,书院是特别让这两位最具实力的学生坐在前排,方便学习。

不过。他把怒视的目光从自己儿子身上收回来后。咦了一声,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屋子里穿培德蓝校服的多了一个,有三个人。

培德校服是皇帝参与设计的,蓝色洋装、胸口绣制大校徽。非常扎眼。在百姓眼里是候补官吏的象征。

很多培德考生若没有考中官缺。或者未去洋行就业,而是选择继续复读的话,不管毕业几年了。也不舍得脱掉制服,代表自己是要做官的有志青年,很多财大气粗的补习班的校服也会仿制培德样式。

为了打广告,秋风教会就专门请方秉生儿子穿校服上学,因为家道崩溃了,无钱修补旧衣服,或者直接定做一件新的;而方家以前是豪富家庭,自然老婆不会缝补衣服,也不会让儿子套上套袖保护衣服,结果方博文的校服袖口都磨得破破烂烂的了,还穿着那身旧衣服,但这没什么,官服即便打上补丁那也是官服。

听说,王心台在领着家长参观自己书院的时候,总是会在玻璃窗外面,指着里面两个蓝色洋服的学生,得意洋洋的说:“您还担心什么?看到没有,咱这书院里两个培德毕业生!赶紧把孩子送来吧,明年出了官员,我这里就要涨价了。”

但是今天屋里有三身培德校服,方秉生推了推眼镜,让自己看清楚那第三个人什么样:那是一个年纪和自己儿子相仿的少年,很胖,脸上都是肉;戴着一副近视镜,即便从外面看去,都觉得那镜片都像玻璃瓶底那么厚了,近视度数够狠啊;不过培德校服簇新,和人家的一比,自己孩子的那身旧校服简直像是翻开土、从战死士兵身上扒下来的;而且谈话转身之际,胸口一条银表链在灯火下一闪一闪的,看来是家里有钱的主。

“王心台又招揽了新学生?我没见过这个孩子啊。难不成是别处过来读书的?”方秉生收了心里的勃然大怒,刚刚他都幻想进去揪住白元清脖领子质问了。

“你就让晚自习放羊啊?你怎么当老师的!”

白元清也是书院刚雇佣的老师,假如谭老师不在,他肯定要负责晚上看管学生学习,现在他不仅没有坐在讲台上监督学生自习,相反自己和儿子他们站成一圈,正热火朝天的议论什么,这种事会让任何一个家长怒火中烧。

这个俗称“小白”的年轻人大家都熟悉:他也住在那排木楼里,和方秉生一家还算邻居呢,长得很白很清秀,留了两撇小胡子,一眼过去就是个文化人的样子。年纪二十四五了,老婆孩子都在湖南老家,自己在海京单身打拼,一边打工一边复习科举。

这是个老科举考生,没有上过洋学堂,却早就在韶关城通过了海宋的中学学历考核,来海京参加了全国大考后就再没回家,考了六七年了,一直考。

算自学成才,有点聪明。

这个年轻人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这种科举移民肯定考不过新式学校出来的科班才子,他就专走偏门:瞄准的目标不是那种冠冕堂皇的热门官缺,而是技官缺口。

毕竟有的官缺技术性很强,不能你只会数理化就行,比如医官助理需要医学考试、舰船测绘员需要绘图技术、水利技术员需要土方工程考试、财税类的可能需要珠算极快等等。

这类官缺都有额外的专业考试,因此难度较高,不是什么人都能报考的,可以适当的规避一些竞争强度。

于是小白自学过珠算,没练好,落榜了;自学过医术,没学完,落榜了;自学过机械工程,没学透,落榜了;后来研究官缺发现,美术这个考试官缺范围较广。而且上手成本不高,就改弦易辙去拜师上补习班改美术专业了。

虽然没学透,但这个人什么都会一点,并且文化课因为连年复习,水平也不错,最近两年都考入“拼缺”阶段,虽然都被拼掉落榜,但也算十里沟著名的“才子”;

小白以前因为要时间学习复习,不能去做工人,穷得要死。靠家里媳妇到处借钱邮寄给他。不过最近两年手上有了画画的技能,开始靠素描卖画为生,竟然也搞得自己有点小钱。

因为穷人照不起相片,十里沟也没有照相馆这种奢侈的玩意。这时候有个人用西洋技术给你画类似照片的素描。价格只有照片五分之一、十分之一。你喜欢不喜欢?

婚丧嫁娶的遗照喜照、房屋摆设肖像、生子纪念,大家就都去找他画画,他越画越快。越画越好,赚钱和玩一样,不仅从窝棚搬到了木楼里和方秉生做邻居,听说还在存钱要买个小木楼,这都跻身十里沟小资阶层了。

直到最近被秋风教会收来做了老师,他能愿意被雇佣,大家都说是看着书院里有了谭老师又有了培德高才生,一直想考官的他才会放下“十里沟高收入”的工作,过来教书,其实是为了和高材生们一起学习复习。

小白基本上只讲一些基础知识,代数、几何、物理、化学、地理都行;不过要是遇到难题,还是要和周天恩方博文他们一起琢磨,甚至于请教。

当然,要是你在科举补习班里还需要学习基础知识,那只能说明您老水平不行,今年别指望了,陪考而已;谭老师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人家志不在补习班,听说是被王心台强按了个书院主任讲授头衔,他自己除了神学讲课极棒外,其他科举课程概不研究,自己经常不在,去传道了;

于是这种课堂其实也就是小白、方博文、周天恩三个高材生主导,其他学生也都是“乡试”毕业——拥有中学学历,都是有志有才,所以大家每天就是做题、背题,研究考题模拟题,因此这个书院也不需要小白怎么讲课,只是需要他维持良好的学习秩序:比如抓抓迟到早退、跑步带带队、讲讲自己科举的艰苦历程,鼓舞下士气,或者就是叫醒因为打呼噜干扰别人的同学,等等。

所以他和其他学生算半师半友,和培德生算纯朋友——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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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小白并不知道窗外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刚刚还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通,他正翻看着手里的一本64开的小书,里面全是图画,下面配有文字,小白看的是全神贯注。

“怎么样?白老师,我这套《神皇战记》厉害吧?”那个小胖子站在旁边问道,手里还拿着一个硬纸盒,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摞连环画,他炫耀般的介绍道:“这是去年朝廷为了纪念神皇辉煌战绩而出的系列连环画,以神皇的战争为蓝本,从海皇受洗的第一集《神恩沐浴》一直画到了三十集宋安战争的《海狼平波》,这是第一个系列!是书店给我送家里去的,半年前就预定了。”

小白看着那连环画,由衷佩服的咂了咂嘴:“厉害!这画工,这走笔,这曲折......啧啧啧,大师级别的。”

坐在座位里的方博文从自己手里的连环画上抬起头来,笑问:“白老师,你画的能比吗?”

方秉生儿子继承了他的基因,也是又黑又瘦小,不过咧嘴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口富贵和西洋学校带来的白牙却如同贝壳在闪烁,再也不是他们家祖传的黄色牙齿了。

小白把连环画翻到尾页,看了看出版商苦笑道:“人家这是海京基督徒美术出版社出的,那是朝廷出版社,里面都是大画家,咱这半路出家的肯定比不了。”

“要是过几天报纸刊登了官缺,有出版社的画师缺,您考吗?”周天恩把自己手里的连环画放进小胖子盒子里,又翻找起来,嘴里念叨着:“第七本《奇袭韶州》呢?”

小白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考。”

“为啥啊?”三个培德考生都吃了一惊。

小白解释道:“我早想过,我学绘画是为了加强文科,要如虎添翼;假如考出版社美术官缺,那就是没有老虎了,仅仅是和天才比翅膀,是自断十指、自取其辱;我报考的肯定是文科为主,但需要美术才能的职位,这样我才能表现出来优势。”说罢,一摆手,很无所谓的笑道:“再说,这种朝廷画师的职位绝不会放出来,都是海京美术学院这些地方内部招募,我以前的老师就是里面的学生,人家不需要考,就是被朝廷特别培养的人才,就像军校里的童子军军官那样。”

方博文愣了一会,接着狠狠点头,说道:“白老师不愧是科举经验丰富的人,等过几天报考官缺的时候,还要请您参谋。”

“哎呀,折煞我了,你们可都是初次科举就能考中的高才啊。”小白赶紧谦虚起来。

“唉。”这时候大家就听旁边的小胖子重重叹了口气,声音还真大。

【连环画武器】

随着西洋画法的引入,海宋连环画艺术有了很大的发展。由于图画的通俗性和故事性,拥有阅读障碍极小、受众极多、市场传播潜力无穷的巨大优势。

政治天才海皇特别提出:要把连环画作为福音宣教民众的一种重要武器。

因而,朝廷特别组建了连环画的出版单位,此后的主力出版工作主要由朝廷设立的美术学院创作、皇报出版社发行。

连环画作品开始有计划和有规模地进行选题、编绘和出版。

不仅“宫廷画师”创作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另一方面由于连环画的发行量比较大,百姓喜闻乐见,画家报酬与其它以绘画为生的行业相比更为丰厚,使许多民间画家也投入到连环画的创作中,市面上的连环画产品呈现出百花齐放的态势。

不过,因为被皇帝列入了“文化武器”范畴,因此所有连环画产品都必须经过严苛审核,确保不存在满清文化因素,这也让宗教类和战争类题材占了绝大多数。

作为天才的艺术家,海皇也提出过自己的创意,并被改编为大型无限连载式连环画,主题是说少年孙悟空,一直在寻找七种美德,集齐后天使就会实现他的一个愿望;百姓可以从中看到热血、友情以及牺牲精神;皇报宣称:画家们的创作领域被这天才的创意强烈拓宽了;但样稿出来后,一开始谁也看不懂,包括编剧皇帝自己,这导致四个主将画师被出版社点名批评;至于销量,皇报没有提,项目腰斩,从此以后,皇帝再没管过连环画编剧的事。

在那个年代,连环画作品充实着百姓的文化生活,不仅是青少年的课外读物,也是许多成年人脱盲和文化娱乐的重要内容,连环画承担了文化攻击急先锋的光荣使命,并且干得很好。

1874年,销量破纪录的某热门连环画主创被册封骑士,文化界的盛典与传奇。(未完待续。。)

292 国学大师等你拿

前排几个人都听到了那小胖子叹息,白元清一愣,暗想:这位培德高才怎么这么忧伤?我刚刚没说错话啊。

方博文撇了撇嘴,继续去看连环画;只有周天恩憨厚的笑了起来,拍着那小胖子的肩膀说道:“明建,别担心,今年你也很有指望考上。”

“唉,”那小胖子又重重的叹了口气,把手里连环画包装盒重重的撂在课桌的书堆上,苦笑道:“我爹都对我绝望了。”

“你不也是培德的吗?还是最牛的神恩培德中学的学生,这怎么说?”小白竖起了耳朵,满脸好奇。

几个小时前,他压根就不认识这位小胖子,这家伙是遇到后自己找过来的。

因为去年殿试考试规则突然改变了,从选文比最好的前几十名面见圣君,改为了暴力野蛮的跑步定名次,所以各个补习班不约而同的开始让考生跑步。

虽然,殿试也要前120名才有资格,这可是帝国级考试啊,必须是成千上万的考生里的超级精英啊,绝对万里挑一的水准;尽管补习班多如牛毛,但自己学生能考入前120?只要出一个,这就绝对值得包最贵的《海京纪闻》整个版面来宣传自己多牛比了。

然而,你的补习班要是没有志气,觉得自己学生没必要练长跑和游泳,因为绝对没有任何机会考入殿试,你的判断是对的,但是你的补习班要破产了啊。

所有家长都指望你能让自己孩子入殿试啊。哪怕那个家伙连几何的辅助线都不会画,假如你没有连殿试的体育,他爹会直接把自己儿子从你的班里接走,还冷着脸给你讲一句:“殿试要武比,你们没有体育,不要耽搁了他。”

就您那儿子还能殿试?玩蛋去吧!他能考上任何一个缺,我都吃翔三斤,还要请照相师来给我拍照!!!

但是,不仅是家长,连自己这个校长、任何一个老师、任何一个考生。却不认为那万里挑一的殿试资格不会落到自己头上:“说不定上帝让我当状元。结果我超常发挥了呢!对吧?”

于是,自从皇帝殿试规则改变,全国任何一个补习班一夜之间都开始练跑步游泳,乃至穷乡僻壤的破补习班都在练。甚至于小学都在招募体育老师。体育高才的求聘广告塞满了全国报纸。一夜之间,体育老师成了目前大宋就业最好、需求最大、超级稀缺的师范类职位。光看师范类院校紧跟其后:本年度本校扩招体育类专业!就知道殿试威力有多惊人了。

秋风教会的飞凰书院成立还没一年,但是当然要紧跟潮流了:我们的考生一样可能考入殿试。所以必须加强体育。

所以,小白还担负每天早晨6点带领学生、考友们长跑的重担,最近因为临近科举季,王心台要求加练长跑:因为文比的成绩已经差不多锚定了,再做题再背课文,估计也加不了几分了,现在就看你能跑多快了。

这样,飞凰书院这两个月开始下午也跑步,为了适应殿试时候大太阳嘛,跑步路线肯定因地制宜:向南一般是从书院出发,跑过贫民窟的窝棚区,一直到工厂区的江水入海口码头,再跑回来。

就是今天,在大家跑步的时候遇到了这位小胖子:李明建。

当时一群汗流满面的少年们刚刚跑到工厂区江边,大家都累得踉踉跄跄,连白元清这个二十多岁的老师都累得一屁股坐在土堆上,脖子里挂着的哨子都吹不动了,只能喃喃的嗫嚅:“老刘还不来...老刘.....”

老刘是套着驴子载着水的教会义工,殿试中途是有供水点的,所以书院也让人带水跟着,但是这伙学生跑的速度是快于马车的,因为那驴子的年龄老过大部分学生,走路都是拖着走的,结果大家只能坐在地上等水了,偏偏贫民窟这边一棵树也不会有,大太阳晒得人要死,一群人蜂拥做到工厂围墙下那巴掌大的阴影里等水来。

这个时候,赤膊的周天恩,突然惊喜的站起来,把手里的汗衫卷成旗子那样挥动,叫着:“明建!明建!”

累得半死的大家这才发现在不远处的路口,有一辆敞篷马车,下面是一个穿着背心的少年在校对一台罕见的支架便携式照相机。

“哎呀,这不是天恩吗!”那少年往这边凝视了好一会,近视镜上的放光如同灯塔闪了飞凰书院同学好几次后,才兴高采烈的挥手回应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认出天恩后,那胖胖的少年扔了照相机,急急的跑过来,和周天恩很激动的握手。

“我家就在这里,现在复读,准备科举。老同学,你干嘛来了?”周天恩笑着问道。

“厂子是我老爸的,我在这边练习摄影。”胖子李明建指着大家遮阳的那堵墙笑道。

闻听是工厂主之子,更是听天恩叫对方“老同学”,白元清赶紧站起来,有点“没骨气”的问道:“您也是棕榈泉培德的吗?”

都用了“您”了。

“不是,他小子是神恩培德的!和我们是对头呢!”李明建还没搭腔,周天恩握着对方的手笑了起来。

一听是神恩培德,白元清吓得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恩培德”光听这个霸气十足的名字,就知道这个中学就是极卓越所在,事实上那是一个最早成立的培德中学之一,是培德系统中的元老、开拓者。

正因为如此,它属于城内中学,而且是最靠近皇宫的中学,可想而知,里面就读的都是什么人了。

“棕榈泉的对头?哦,你也是球迷啊?”墙阴影下的方博文突然发声了。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伸出手去握李明建的手,笑道:“去年,你们把我们学校踢惨了,5比1啊。”

“你们还算不上我们对头,我们可是去年中学联赛冠军,对头是帝国陆军海京学堂,那时候你们才第几名?你们学校足球退步厉害!”李明建傲气十足的叫道,接着。却非常高兴的和方博文两手相握。说道:“听天恩在信里说起过你,你就是方博文老弟吧?幸会!幸会!”

“哈,这就是你在神恩的水童笔友?”方博文嬉笑着一边握手一边扭头问周天恩。

“嘿嘿,就是这位。”周天恩憨厚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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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周天恩和李明建认识并成为时髦的笔友。是因为两人都是各自校队的水童。就是跟随球队打杂的小厮。两队比赛之际,两人闲着没事坐在场边聊天,从此认识。然后就结为好友了。

但两人成为水童的原因不同:

周天恩身材家传,身材很高很壮,一直是校队的候补,但是球技不行,打不上主力,就跟着球队顺路做水童了;

要知道,棕榈泉是老牌中学足球强队,他们上一任的队长是陆军少将叶昊捷子爵的公子,人家去年科举是全国文比第八,殿试跑了个探花,被皇太子点选海游士跟着游学去了。

应届生第一次科举,文比就能全国第8,而且是足球队队长、爵位继承者,这是个去年全国闻名的文武双全的权贵天才,凭借他,棕榈泉中学虽然输了联赛,但赢了口碑,也可以看出棕榈泉培德足球队实力如此之强,周天恩也只能耐心当候补,替补都当不上。

然而神恩培德实力更强大,不管是文比还是武比,虽然去年科举因为天主教圣约翰学院和棕榈泉培德都出了奇才,以至于他们没有拿到状元榜眼探花,平民的补习班弄个殿试资格就可以包版面吹了,然而神恩培德毕业生拿不到科举前三,就在媒体上被嘲笑到底朝天,足可见这个中学有多么的可怕。

不过那一年,神恩培德海游士、殿试通过数量仍然傲视群雄,而且仅仅是凭应届生初次科举就傲视群雄,人家从来不登记复读生的,历来如此。

另外,足球队去年还拿到了联赛冠军,这足够那些神恩培德学生抠着鼻孔嘲笑棕榈泉:“探花算个屁,你们足球队队长就只会跑步,不会踢球。”

在这样超人学校的氛围下,小胖子李明建能做个球队水童都算个奇迹。

确实是奇迹,因为他爸为了他能简历好一点,行贿了神恩培德足球队的教练,教练很为难,因为手下学生大部分不需要行贿、行贿也不敢要:家长不是贵族就是权贵,偶尔来个行贿的商人家长,怎么办?幸好,给队员打理饮水的事一直是个老校工干的,最近因为腰扭伤了一直卧床养病,那么这个水童职务我给一个学生干,人家不会说什么吧?

于是,李明建这个胖子这才搀和进了校队,完全是个打杂的。

李明建老爸这么干,肯定是没法子。

因为儿子李明建学习成绩太差了!

偏科特别严重:神学、地理、国文、美术等文科可以拿满分,但是数理化就没入门!那理科的成绩简直可以说是人家高材生的分数砍一半,比他儿子都多50%。

你在帝国科举系统里,数理化不行,你别想考中任何一个官缺。

帝国就拧着神学和数理化来卡人的,因为这全部是西学!

于是神学、地理、数学、物理、化学这五门号称“午门斩”,有一门没到60分及格线,帝国给你档案上盖上“不及格”的大戳,直接扫地出门,哪怕考生只有这五门里的一门59分,其他都是满分,文比都能算第一了,但没用,你不及格!你连拼缺、调剂抽缺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皇帝1871年发布的关于科考的名言:“神地数理化,强国利民就靠它;不懂数理化,国学大师等你拿。”

国学大师在皇帝嘴里就是骗子的代言词,因为已经有很多“克莱登大学”毕业生试图忽悠了,里面包括在外面花天酒地毕业不了的真正海游士。

但是在这个时点,所有人都不懂啥是“国学”、啥是“国学大师”,于是皇报都只宣传前半截,后半句被封存在帝国档案之中。

然而皇帝是天才,天才的表现就是预见性。

在十年、二十年之后,有留学经历的“国学大师”在开始追捧“西学中用”的满清遍地开花,甚至于被奉为“国师”、“国宝”,他们对基督道德毫无兴趣、对西学科技一无所知,以包装了的儒学为根本,就靠着拉帮结派、互相吹捧窃据新式学校的职位,除了用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西学指点江山、教坏学生、教废学生外,就是狂热的鼓吹西方和儒家里共通的糟粕,比如鼓吹性自由、嫖妓有理、潜规则女学生是风雅什么的,他们的威力不亚于巴豆,满清没得到西方精髓,反而吃了拿洋玻璃纸包装的国产人中黄,把自己泄得稀巴烂。

【“克莱登大学”钱钟书《围城》里虚构的骗子学校,花钱买骗子文凭的地方。】(未完待续。。)

293 你特么是我亲生的吗

据报业统计,培德系统毕业生就业率高达95%:70%的考生做官,10%的考生做传道士,15%的考生进入大企业拿相当于n个苦力年薪n年的年薪,但是剩下的5%在干嘛?

无人研究。

大约在考官吧,或者就是无业流浪。

胖子李明建在两年里肯定属于那无人研究的5%。

李明建虽然在最好的中学里,但是数理化暴烂,可想而知,科举是无望的,他比方博文他们都高一级,前年就拿到毕业证毕业了,然而连续两年科举惨败至极。

但是他不是草根阶层,无权无势的草根阶层也许早去大企业应聘金领职位了,他自己家族就是豪富,所以他一直闲着,以至于今天来父亲的工厂父亲拍风景照,遇到了以前的“同学”笔友。

“那时候,你说你复习很好,我还在报纸上找你名字来着,那字可小了,我看了整整半天,拿了放大镜......”李明建拍着周天恩的肩膀,手上做出拿放大镜巡视报纸的样子,但是从他言谈表情上就能知道:他不是嘲笑,而是感慨。

“没考中好缺,我放弃了,今年再考。”周天恩大笑几声,握住了李明建的胳膊笑道:“真不知道你家的产业就在这里。嗯,老兄,今年复习如何?”

李明建叹了口气说道:“考是一定会考。但是不知道考什么鸟官缺,反正数理化这坎子过不去。去他的吧,老爹已经给我找了工作。”

“哈!”那边方博文兴奋起来,他嚷嚷道:“你要来十里沟工厂里当管事吗?这围墙后是韶兴纺织厂吧?这里五分之一的家庭都是给你家打工的!我们秋风教会可以牧养你们的工人。”

胖子李明建看了看方博文,又看了看那围墙,苦了脸,说道:“你以为长辈会让我做商人吗?做梦啊!老子要去什么鸟学院当校工。这还是家里启动了人脉弄来的。”

“你这样的少爷做校工?为啥啊?”方博文、周天恩和白元清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场面啊,有个朝廷工作呗,容易相亲到门当户对的海京商家呗。”李明建摊开了手无奈的说道。

“那学院看来是朝廷办的啊,也不错啊。”小白由衷艳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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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偶遇工业区“太子”之后,大家并没有想太多。因为那该死的驴车终于上来了。大家蜂拥上去喝水,小白老师连那胖子何时走的都没注意,那时候只想着多喝点水。

没想到李明建在傍晚又找过来了,要来看看培德系统的同学。

别说他是十里沟的富二代。就看他穿着培德校服。小白不流着哈喇子去迎接。王心台也会去。

结果这小子带来一套《神皇战记》连环画给大家看,白元清还想着“你不要带坏我们补习班啊”,但是后来聊了聊。发现这胖子有收藏癖,家里他自己的藏书都超过万册了,什么类型的都有,从圣经、解经、从中外名著到科举教材、到连环画,乃至于他不懂的数理化方面,他就是喜欢读书藏书,去了书店就问:“你这最近进了什么书最贵?”,然后买走收藏。

光看这买书的气势上,并不是那种居心叵测因为妒忌要来捣乱的流氓,加上他拿来的是报纸上传闻的重磅最新皇家连环画系列,所以白元清自己也下来讲台跟着看了。

结果就让自习课上,三个培德生和一个艺术生在一起闲聊起来了。

就在这时,只听教室后门一声响,有人笑道:“哈,真热闹啊,你们在看什么呢?”

大家朝后门看去,方博文如同被电击一样哆嗦了一下,立刻把手里的连环画远远的扔到讲台的地上上,推开旁边半倚着桌子的周天恩,自己用颤抖的手扒拉过一份卷子,拿起一支笔伏在桌子上做埋头苦学状;

周天恩被少爷推开还有点惊诧,但等看见来人是谁,倒是没有方博文那么惊恐,只是把手里的连环画合起来,站直身体,还面露微笑,笑道:“老爷来了?”;

白元清也没有紧张,他抬起头笑道:“哎呀,这不是方先生和利仔吗?怎么?来看看学院?”

方秉生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陪笑的周利仔,他一路经过埋头苦学的其他的学生,直入前排,也没正眼看自己的儿子,而是指着那位有些不知所措的胖子问白元清:

“小白老师,你们书院又招募了一位培德学生?可喜可贺啊。”

“哎呀,方先生说笑了,李先生是来这里探访笔友和朋友的,呵呵,当然,我们肯定希望这样的才子来就读。”白元清笑了起来,到了后来,甚至亲热的拍了拍李明建后背。

“哦,是访友的啊?啊?也是毕业生呢。这位神恩培德的先生,去年您科举考了多少名次?拼缺拼得是哪个缺?”方秉生说话的时候有些弓腰了,因为校徽说明对方是神恩培德的学生,这学校非常可怕,因此他这话的语气并非挑衅,而是好像不经意的问。

然而,这就是挑衅,你毕业还穿着校服就说明你去年没考上官缺,方秉生在问这个貌似不会加入补习班的家伙有多少资历打乱别人学习,更别说手里提着一盒子连环画给考生看了,这在老派家长眼里是不务正业的。

“我去年......去年......唉,别提了.......”任何一个无法及格的考生都是没法面对这个问题的,李明建避开了方秉生咄咄逼人的目光,虽然那目光用满脸堆笑来伪装,但每个考生内心都懂那就是利箭和钢刀。李明建已经在亲朋好友中遇见过无数次这种陷阱:当你说出你的名次乃至不及格之后,那装模作样的失望一笑就会一刀把你心肝劈成两半,绝不会留情。

“呵呵,呵呵。”看李明建无法回答,方秉生等了一会才发出轻笑,这笑声的意义很明显是:“我×你老×个×的,你这废物有资格来捣乱吗?”

看气氛有些尴尬,也看得出方秉生对补习班氛围有质疑,他这位家长也是十里沟有名的人,做过整整16年的西学科技事业。电报铁路的曾经高管。是大富大贵过的牛人,他明显有些不满意自己了,于是小白想转移视线。

汗流满面的白元清窜回讲台上,从一堆纸张里翻了半天。抽出一张纸来递向方秉生。颤巍巍的笑道:“方先生。您看,我们今天更了解您了呢!”

看白元清那汗流满面的样子,方秉生倒有些惊诧:我有恐吓他吗?完全没有!但是他竟然嗅出味道来了!妈的!

觉得自己没有藏住内心意图而有些失落的方秉生接过那张纸。一看题目,就呆了:

题目是:《我最敬重的人》

再看内容,看了几行就猜到是周天恩写的,虽然铅笔书法让人作呕,但这条理性和文笔只能是培德高才写的,内容写的是自己如何乐于帮助人、如何经常用神的语言(圣经)教导下层人工作和学习。

这文章简直把自己当作了圣人,以至于方秉生看到后面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刚刚突入进来的戾气都给扔到爪哇国里去了。

“方先生,这是我们下午课程中的国文佳作,我看了之后都满心羞愧,对您无比敬仰!这文章,是我命定的最好作文,下午朝全班读过的。”看方秉生的脸色从暴戾转笑,白元清在讲台上赶紧说道。

“天恩,我可不是这样的呢。人都是罪人,我哪能这么好呢?”看完文章,再看看旁边站着的周天恩一脸崇拜的样子,方秉生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笑着摸了摸周天恩的头发,把文章轻轻递回给白元清。

接着他一扭头看到了自己旁边在课桌里缩成一团的儿子,他胸中的火立刻上来了:都特么是培德的,人家天恩包括这个胖子都站得那么直,你畏畏缩缩的算狗屁玩意?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下巴对着了白元清,好像军队里长官对列兵那样颔首示意,冷冷说道:“博文的文章是什么?”

“博文?”白元清的表情从笑到挨了一拳那样,竟然愣在了那里。

“博文写的是什么?”方秉生愣了下问道。

身后跟着的周利仔上前一步,急急说道:“小白老师,老爷说了,把少爷文章拿出来啊!”

“你在干什么?”方秉生不悦的回身把周利仔用胳膊挡回去:这种文人的地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流氓出拳了?

白元清看看始终绷着脸的方秉生,又看看满脸不耐烦的周利仔,怔了好一会,才连连嗫嚅着:“好...好...好...”,在一堆文章里翻了好一会,抽出一张来递给方秉生。

方秉生接过来,先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儿子,然后展开一看,眼睛都瞪不上了!

儿子写的最崇拜的人竟然是谭同恩!

儿子在文章里写仰慕谭牧师的才学、仰慕谭牧师不与世俗妥协的信仰坚贞、钦佩谭牧师不爱财不爱利的精神,甚至在最后写的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位像谭牧师那样的传道人。

这反了这狗逼崽子了!

不要说谭同恩不合群,刚刚被秋风教会专门找周利仔这个打手修理了;再说你特么崇拜一个傻逼,你不崇拜你爹我呢?人家周天恩都崇拜我,你不崇拜我?你有病啊!你特么是我亲生的吗?

还要做传道人?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去殿试,你跑断腿,然后你断腿给我爬到终点;要么去做传道人,我先打断你的腿,你爬着去传道!

凶狠的看了一眼满头冷汗的儿子,方秉生捏着那张纸笑道:“小白老师,这个文章您读过吗?下午刚写的?”

白元清暗想:你儿子写的是和王心台决裂的谭同恩,我哪里敢张扬。

想了想,他苦笑道:“博文的国文水平一直很好,但是这个文章呢,我觉得水平差了,因此没有读过,您看,我才给了68分。”

“很好。”方秉生冷笑一声,竟然在大家的面前嚓嚓的撕碎了整篇作文,笑道:“这文章文笔不行,书法也不行,我就撕了,免得大家脏了眼!”

在目瞪口呆的师生眼里,方秉生把碎片都握在手心里塞进了裤兜:“这文章不能让王心台看见。”这是方秉生当时的想法。

但是就在此时,一声大吼在教室前门响了起来:“方先生,你撕我们学生文章什么意思?”

方秉生扭头一看,王心台这个胖子长老来了,心中叫苦不迭。(未完待续。。)

294 民主党那**

自己撕儿子作文,被王心台逮到了,而且内容也不便当面讲,方秉生下意识的说了句:“我撕得是方博文的作文。”

“你公子的啊。”王心台的脸色登时缓和下来,老爹别说撕儿子作文,就算当堂狂揍一顿也没所谓,接着这个胖子哈哈笑了起来,走过来亲热的对方秉生一个抱拳,笑道:“方先生是贵客啊,今夜想必是来视察书院的。十里沟谁都知道您是位中西贯通的大才,看得出您对国文十分的有研究,是不是可以给大家讲讲?”

他的想法倒是挺单纯:方秉生有才,方秉生撕了儿子作文,那肯定是不满意;不满意就说明这人心里有更好的套路,不妨说出来听听,毕竟国文这课王心台在讲授,因为这是最不需要西学素养的东西,儒家也能讲讲。

“国文的研究?‘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那一套?”方秉生一愣,肚里暗想,接着想到:得想法把今天这事圆过去,否则过会,王心台肯定会询问方博文写了什么,这小崽子别给自己惹事。

想到这里,方秉生呵呵一笑,先对着王心台抱拳鞠躬,然后转身对学生们大声说道:“各位先生们,鄙人也研究过科举国文,只是学识低劣,在这里说说,只是抛砖引玉,请大家都多包涵:

首先《我最敬重的人》、《让我难忘的事》这类题目是科举国文很常见的作文题目,看似简单。但有个陷阱;

这陷阱就是阅卷的大人一天也许要看几百篇同样的文章,你没有新鲜感,大人不会眼前一亮,所以必须题材新颖,从小处入手,比如,不要写最敬重你们的牧师、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长,这都是老生常谈了,大人们会看睏的;你可以写学校里的老护工,他一辈子没有什么本事。但却有个亮点:比如特别虔诚;你看他那么老那么穷那么悲苦。却天天喜乐平安,这就是反差,一下子就抓住大人的眼球了;而你最敬重的其实不是下等人,而是耶稣。

这叫以小见大。

但是这种写法适合的是年轻的先生们。因为各位没有工作过。刚刚中学毕业。见识不够;但像我这样的人去写,该写谁呢?

我要写最敬重耶稣!

耶稣是神,难道不会千篇一律吗?不会的。你要写你在身边的各色人等:老师、同事、长官、下属身上都看到了耶稣的影子,耶稣与你周围的人同在,自然也与你同在,也与我们这个王朝这个时代同在,所以你其实最敬重的是皇帝、帝国和时代。

这叫以大见小。

我为什么撕犬子的文章呢?因为千篇一律,都是套话,既没有以小见大,也没有以大见小;虽然尊重各位老师仰慕各位老师非常对非常好,但是你不能用套话去堆,他那文章把主角换了任何一个长者、长老、牧师、教师都可以,所以我给撕了,浪费铅笔和纸张。”

这篇东西其实是方秉生从一本考经上看来的,毕竟他也一直想弄个官做,也一直在研究国文考试什么的。后面又把方博文赞美谭同恩这事给揭过了,让人以为他儿子其实漫不着边际的瞎写。

当他说完之后,全课堂鸦雀无声,方秉生有些尴尬,闭了嘴,摆了摆手,强笑道:“瞎讲瞎讲,不说了,呵呵,其实我是来叫儿子回家吃饭的......”

话音未落,掌声雷鸣般响起,大家都被这番高论惊呆了:毕竟飞凰书院刚起步,对于各科研究哪有老牌补习班那么犀利,方秉生那本书可是托朋友直接从听涛书院拿来的,非卖品。

小白从讲台上跳下来,对方秉生做了个揖,激动的叫道:“恨不早听先生论道,否则我去年就不会因为国文拉了后腿了。”

王心台的厚手拍得啪啪的,竖起大拇指连连说道:“不愧是西学才子!太厉害了!”

“老爷,回家之后指导下我国文吧。”周天恩也走上来叫道,满眼都是崇拜。

方秉生眼角扫到了儿子:对方没有鼓掌,相反伏在桌面上在擦眼泪,自己的文章上来就被老爹当着同学的面撕了,他能不哭吗。

“就知道哭!又蠢又傻,净给我在外面丢人!”方秉生心理恶狠狠骂着,脸上却笑颜如花,对着大家团团作揖。

这时有个穿鼠灰外套的少年也挤了过来,上来就要和方秉生握手。

从没见过这少年,对方留着时髦的分头、穿上好洋装、戴着眼镜、皮鞋锃亮,这家伙根本不是十里沟的,但是又看着人是显得儒雅的很,方秉生犹豫了一下,和对方握手了。

“这位先生是专门教国文的吗?”那少年问道。

“不是,我在水火店做账房,”方秉生含混了一下,问道:“您怎么称呼?”

“他是胡恬,我跟班,汇文学院毕业的,今年也要科举。”小胖子李明建笑道。

“汇文啊!好学校啊!”方秉生顿时心生敬意,那学院是美以美会的,不亚于培德的,但立刻转身自己主动去握那小胖子的手。

这家伙能让一个汇文毕业生当跟班,开始让方秉生肃然起敬,刚刚他被课堂秩序不好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开始将李明建从一个捣蛋孩子的定位转变为一个贵人:“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方秉生把对小胖子的称呼都变为真心实意的先生了,但李明建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的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记得你?我们见过吗?”方秉生伸出的手僵直在那里,很疑惑。

“哈,贵人多忘事。方先生。”李明建有些敌意的撇了撇嘴,说道:“胡恬,该回家吃饭了,走吧。”说罢竟然自顾自走了。

在木楼前,方秉生和方博文并肩站在门口,笑眯眯的朝周家兄弟挥手道别。

“少爷,明天早晨我叫你跑步。”周天恩高叫道。

“好,等你!”方博文应道。

“呵呵,这孩子!以后别再让人家天恩叫少爷了,老记不住呢。”方秉生慈爱的摸着儿子的头笑了起来。

但等两人刚钻进门洞,方博文就叫了起来:“好香啊!吃什么?”脸上还笑嘻嘻的他书包还没摘下来,方秉生从身后狠狠一脚踹在儿子腿窝里。

方博文惊呼一声,就摔跪在了地上,方秉生冷着脸上前就是左右两个耳光,接着又是几脚踹了上去。

挨揍的方博文趴在地上半捂着脑袋,抬起头看父亲,满是泪水的眼里全是迷惘。

“不争气的东西!让你看连环画!让你写那种烂文章!”方秉生咬牙骂着,又是两个耳光抽过去,因为怕邻居听见,他刻意压低了骂声,让黑暗里的辱骂嘶嘶的如同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这是怎么了?”正收拾饭桌的老婆惊异的走过来的问。

方秉生对儿子低吼一声:“跪着!”

自己转身去吃饭了,在半途又停住脚步扭头指着儿子低声骂道:“还特么让人家叫少爷?你特么的有官职吗?有庄园马车吗?不要脸!不知羞耻!”

油灯黑影里响起了刻意压制的抽泣声,那是方博文在跪着哭,还不敢哭太大声,因为哭得大声早在豪宅里就被修理过无数次了。

我揍你辱骂你,你还不能哭;即便哭,不能让我烦,不能太大让别人听见丢人。——这一直是方秉生对待儿子的态度。

“天恩到底怎么了?”老婆还是没听明白出了什么事。

方秉生坐在床板上,端起老婆倒得酒一饮而尽,说道:“没什么,我心里烦。”

因为老爹心里烦,方博文被揍一顿,并在地板上跪了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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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博文在黑暗里跪地抽泣的时候,秋风教会的马车停到了门口,王心台和王芫以及父亲几个人朝外面马车走,王心台频频点头,哈哈大笑。

“干得好,让姓谭的和我对着干!”王心台咬牙切齿的说着。

“堂哥,这样好吗?平信徒会有闲话的吧?”王芫有些担心,不停的在朝后抚着头发,看得出很紧张。

“你管平信徒干什么?你哥在这里跺跺脚,十里沟震三震!”一个脸如同干瘪枣子的老汉在后面叫了起来,因为门牙脱落了漏风,让他每说一句话都发出嘶嘶声,他是王心台的父亲,只不过和肥胖的儿子比起来,早年吃苦生涯让他的身材极其瘦小,显得弱不禁风。

王心台倒没有赞同老爹的说法,他想了想,对王芫说道:“你最近多找找周利仔来听道,多在教会混混。这样的话,对外可以说利仔是咱们的死忠信徒,看不过姓谭的异端混入羊群抢羊,如此,应该可以避免咱们买流氓打人的说法。”

说着,他抬腿上了马车,讲道:“我再去报社找找朋友,花钱买个软文骂骂谭同恩,反正十里沟都是些穷人,报纸都发文了,这事就定了。谁会在乎姓谭的在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在秋风教会的马车突突驶入黑暗中的时候,灯火通明的韶兴纺织厂的后院里,李明建从人力车上下来,对过来服侍的管家说道:“爷爷睡了吗?今天我遇见方秉生了,就是当年揍我们李家的那民主党流氓。”(未完待续。。)

295 你哥就是痛风的神

整整跑了一小时,马车才停在一个小巷子里,这是附近最豪奢的酒楼观海楼后门,王心台下来马车,搀扶下老爹,王芫最后跳下来,就急急朝后门走,要去拉开门。

但是王心台颔首示意,王芫愣了一下,接着跑回来,三个人把自己全是补丁的土布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精致昂贵的丝绸长袍。

“穿着戏服来这种地方吃饭,其实更显眼,哈哈。”王心台把自己的补丁袍子扔进马车,从后座拿出一顶放光的礼帽扣在头上,一下子,三个穷牧师就变成了富商模样。

“第一次来这里吧?你哥可是这里的常客呢。”老爹看王芫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大笑起来。

“这次是干掉谭同恩的庆功宴,另外阿芫这次干得很好,算哥哥犒劳你!以后你是自己人了。”王心台的肥手拍了拍王芫肩膀,揽着他朝酒楼走去。

在酒楼的最好包间里,王芫看着饭桌上的那些东西,目瞪口呆:烤乳猪、白灼虾、龙虎斗、白切鸡、香芋扣肉、红烧大裙翅、黄埔炒蛋、炖禾虫、五彩炒蛇丝、菊花龙虎凤蛇羹、鲍鱼、鱼翅、龙虾流水般的上来,很快就堆满了巨大的圆形餐桌,还有西洋红酒、雪茄。

“这...这...这....”看王芫瞪着那些菜肴,眼珠子都合不上了,王心台得意的笑了一声,左手拉住了王芫的右手,右手拉住了老爹的手。说道:“我们先来餐前谢恩。”

借着闭目默祷,这熟悉的礼节才把惊讶到惊骇的王芫从异世界拉了回来,他战战兢兢的闭上眼睛,但口干舌燥、浑身颤抖,心里竟然找不到词来朝上帝谢恩。

“阿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旁边的王心台叫了一声,接着拉着自己的肥手放开了,王芫睁开眼睛,还是不能相信眼前那堆琳琅满目的竟然是食物,他生来从没见过如此豪奢的餐饮。做梦都无法梦到。

“哈。看把你弟弟惊得。”旁边王心台老爹笑得乱颤。

“以前还不知道堂弟的想法,没敢带你来玩,现在知道咱家一条心了,以后会让你开眼见见世界的。”王心台有些歉意的说道。旁边他的老爹熟练得抽出一根雪茄切开。点了火。舒爽的重重抽了一口。

“《诗篇》133:1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现在我们家有了你,要如虎添翼了。”王心台伸出筷子夹了菜放到王芫面前的彩碟里。

“平时在教会辛苦了,大家都穿着补丁衣服吃猪食,多吃点,小芫。”老爹殷勤的倒酒。

在教会都是和平信徒一起吃,王家人偶尔吃几次小灶,那时候觉得大鱼大肉都是奢侈都是美味,现在王芫吃着这酒席简直感觉以前小灶大鱼大肉都是节俭至极了。

王芫吃了一会,抬头问道:“这酒席多少钱?”

“不贵,20多元而已。”王心台轻描淡写的答了一句。

“20元?!”王芫吓了一跳,一个工人几个月全部收入一顿饭吃掉。

王心台用有点“你真土”的眼色瞅了瞅堂弟,笑道:“这地方其实算乡下,下周我要去城里布道,到时候带你去,城里的饮食更好。”

王芫看着这些菜,突然觉得口里的肉没了味道:自己因为被堂哥请来当牧师,有亲戚关系,前几个月是真心帮王心台对付谭同恩,因为谭同恩是知名神学院毕业,王心台和他这个外地神学院毕业的看他总觉的他有点傲气。

比如谭同恩屡次要求王心台公开教会账目,像真正的归正长老会制度那样,但是王心台就说谭同恩要夺权夺取教会,王芫相信堂哥;

比如谭同恩讲爱,和王心台这种经常骂其他教会、踩其他教会战斗味十足的讲道不一样;王心台就说谭同恩是异端,不为耶稣战斗,乃是和魔鬼同党,王芫也信了;

比如谭同恩讲道水平高、口才好、讲道通俗易懂,越来越多的平信徒开始围拢在谭牧师身边,王心台就说谭同恩在搞拉帮结派,图谋分裂教会,乃是抢羊的饿狼,王芫也信了;

但是今夜,他找来周利仔这个专业打手砸了谭牧师的场子后,却被请来吃了一顿20元的天价大餐,为了信仰战斗,甚至用了暴力,但却发现自己打的那个人也许才是真正的信仰。

在迷惘的心面前,肉失去了味道。

想到这里,王芫吐出嘴里的虾肉,抬头问道:“这么贵的酒席都经常吃,谭同恩说您...说您...贪......”

那边王心台已经喝得肥脸上红扑扑的了,像个卤猪头那样,但一听王芫结结巴巴没有底气的问题,就知道他在焦虑什么。

他放下西洋高脚杯,看着王芫,气势十足的说道:“《箴言》28:4违弃律法的,夸奖恶人;遵守律法的,却与恶人相争!”

“谭同恩是混入羊群的饿狼,是魔鬼,他指控我贪腐教会款项要求公开账目是出于诡诈的目的。主啊,愿你宽恕谭同恩那个卑鄙的王八蛋,让他悔改!”

“可是,可是......”王芫指着面前的菜肴结巴起来:你不使用信徒的募捐,你这些东西怎么来的。

“那善于管理教会的长老,当以为配受加倍地敬奉。那劳苦传道教导人的,更当如此。因为经上说,牛在场上踹谷的时候,不可笼住它的嘴。又说,工人得工价是应当的。----提前5:17—18”

对于小弟的质疑,王心台干净利落的又引用了一句经文,他读经可是下了大功夫。

接着他说道:“你看。我在十里沟传道之前,没有教会,只有些流动传道人来,因为十里沟那时候非常穷,环境很差,遍地毒气,每年都流行瘟疫死几十个上百个人,谁愿意来这里牧养羊群?是我扎根在十里沟建立了秋风教会。

“那么我该不该吃些好的?该不该用些好的?这是神赐给我的。”

“该吃!”老爹对着儿子竖起了大拇指,眼眶湿润了:“阿台这些年可是吃苦了,以前睡草棚子啊。回城里家的时候。我看他身上都是大红疙瘩密密麻麻,那是蚊子毒虫咬的。”

“感谢神!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哈哈!”王心台对着老爹举起了红酒酒杯,后者正在擦眼泪。

擦干了眼泪,干了杯酒。老爹呵呵的笑了起来。拍着儿子肩膀对堂侄炫耀:“你堂哥现在可有钱了。我们在城里都买了四处店铺了,城外有一百亩水田,还有个西洋小别墅两个月前刚全款买了;只要你好好干。咱们都是自家人,是亏待不了你的。”

“您这么有钱啊?”王芫再次瞪大了双眼,以往这对总是补丁衣服穷传道人形象现身的父子,竟然是大富翁。

王心台也想起了以前的艰难岁月,他伤感的抽出雪茄抽了几口,说道:“小芫,以前你哥被几个坏人骗了,结果受到了牵连,被官府抽了鞭子,当时你伯父有病,家里一贫如洗,我实在没办法了,听说城外有新工厂开工,这边好找工作就来了。

在睡了几个月窝棚之后,我那天晚上听了一个传道人讲道,他知道我穷,就给了我几毛钱让我去买碗米饭吃。

我那天吃饱了,在窝棚里可感谢这个善人呢,想着他说的:“你想别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待别人。你要去做善事。”

我琢磨着去哪里做善事,突然间就想起以前老家有位戚大善人,那位大善人是满清时候的,本来家里非常穷,在某年一次大洪水之后,他把粮仓里仅剩的粮食都拿出来分给灾民,还变卖自己几亩地赈灾;

结果呢,被朝廷嘉奖了,立刻成了大名人。

每次附近有个灾有个难的时候,心善的富人就去找他,给他钱粮让他代为放粮赈灾。

结果呢,他虽然什么事也不做,但死的时候,已经良田万亩,家里雕梁画栋,妻妾成群,成了当地最大的富豪。

他的名言就是:‘做善事能赚钱。’

那怎么做善事呢?怎么做善事赚钱呢?

那就是开个教会啊!”

说完,王心台抽着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那边老爹指着自己儿子对王芫炫耀道:“侄子,你哥已经有了痛风病了,每晚脚趾疼得要死!刚得的,就是因为吃的太好得的,这是富贵病啊!”

王心台谦虚的摆了摆手说道:“保罗身上还有三根刺,我这点痛风不算什么,最近胖得太厉害了,小芫你回去可以为我代祷,让神拔去我身上的这根刺。”

王芫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原来是以为要为神尽忠、为福音受苦,却发现这里有人可以发财啊。

“大哥,既然谭同恩离开教会了,现在传道和讲道的人手不足,我们要不要雇佣个新讲道人?”王芫问道。

“你来替谭同恩嘛。”王心台瞄了一眼王芫。

“我口才不是很好,遇到人多的时候就紧张出汗,还结巴。”王芫老老实实的说道。

“正好,我以后只雇佣讲道水平差的讲道人。”王心台冷哼一声。

“嗯?这是什么意思?讲道水平差怎么给予信徒充分的属灵喂养呢?”王芫问道。

王心台把雪茄狠狠的掐灭在黄铜烟灰缸里:“我才不管什么喂养不喂养呢,只知道,以后再也不能出谭同恩这种事了!宁可要个老实没本事的讲道人,也绝不许来个厉害人再抢羊了!羊就是财!”

为了保持自己的绝对控制力,就降低讲道水平?王芫出了一头冷汗。

接着王芫继续问道:“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请您一定指教。”

“小弟,以后一家人了,别客气。”王心台端起一杯汤羹,斜着眼说道。

王芫说的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老在教会讲道中攻击其他教会呢?上次骂了卫理公会是异端,这次听说您骂了浸信会。虽然对方小学的计划可能与我们教会建立小学计划竞争,但是那是正统大教会,骂他们不太好吧。”

王心台仰脖子喝下鱼汤,大笑道:“就是得骂,而且就是要骂大教会!”

王芫愣了:“这是什么个道理?”

王心台反问了一个问题:“小弟,你要怎么变现自己对耶稣忠心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答案长度往往是一辈子,那还战战兢兢,王芫一紧张又结巴了。

王心台挥动着手指解释道:“告诉你,很简单,仇恨是最快的显示自己忠心的方式。”

“什么?仇恨显示忠心?”

“对!你看去年殿试里皇帝让考生辩论豆腐脑是咸还是甜,吵得一塌糊涂,但是假如有个宗教,叫做甜豆腐教,那么我们信徒如何表现我们对教义虔诚呢?

最简单也是最正确的法子是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吃甜豆腐脑,绝对不碰咸的,这样死了之后,见了豆腐脑大神说:‘看,我是你忠心的仆人。’

但是这太累了也太笨了,你默默的吃了一辈子的甜豆腐脑谁记得你?谁夸奖你?

最快的法子就是找一个吃咸豆腐脑的小子,看他身材瘦小、衣服破破烂烂、好欺负,你上去一拳打他脸上,把咸豆腐脑泼在他头上,大吼一句:‘你这个异端咸教!’

一下子,你对甜豆腐脑的忠心就表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王心台哈哈大笑的扳开一只龙虾的壳,把里面的嫩肉剥了出来,得意的笑道:“所以,你别管我骂他们了,我会一直骂,一直恨,不这样,谁会说我王心台长老虔诚呢?”

“果然是以仇恨为信仰根基,不,是为了发财出名,仇恨只是手段。”王芫心里想着,头上的汗密密麻麻的下来了,都不知道这位堂哥算不算基督徒了。

“感觉怎么样?”王心台问弟弟自己理论的看法。

王芫擦了擦满头的汗,苦笑道:“感谢耶稣基督赐予我们智慧,可是,神没有给我们审判其他教会的权柄吧......”

他在混乱之时,后半句都把谭同恩的原话给漏出来了。

这时候老爹有些恼怒的开口了:“什么没有权柄?你哥就是痛风的神!”

王心台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296 工作倦怠期

自从知道老大翁建光完蛋之后,几天里方秉生都非常落落寡欢,以至于拿稿费天天买酒喝,这在这一年里还是很少见的事。

出事之后这一年,虽然破产潦倒,然而方秉生始终就像一个枕戈待旦的士兵,等候某个出发令由一个陌生面孔的长官递交给他,他会整装之后立刻出发,重新回到自己痛恨并热爱的生活轨道里去——铁路西学金领。

他唯一指望的还是翁建光。

这两天,方秉生也花钱买了不少报纸,从报道上看,铁路事业变作了霸主败亡后的乱世战国:各路财阀正在拼命的分割争抢宋右铁电的份额、拉起自己的新公司军队四处征讨;朝廷的铁河跃进计划与民间强烈的投资欲望更给这乱世下了一场场的火雨;大家斗得如此激烈,连翁建光名字很快都无人提起了,他的地位被取代以及被遗忘好像就是一夜之间——这就是海宋的残酷之处。

天天想,夜夜想,就想翁建光,没曾想,人算哪里猜到得天算,翁建光自己都变作泥菩萨被扔进了江水里,化作了鱼和虾米都不会吃的臭泥。

这种彻底的绝望带给方秉生的变化也是巨大的:

首先,德昌水火店的老板小夫妻发现方先生变了,变得有点懒散,刚雇佣他的时候,他们心里还打鼓,没想到方秉生干活非常勤勉和认真;而最近几天,方秉生都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招呼顾客也不上心了,记账全是错;

这是因为他们以前招募的是个战士,而现在这位战士的军队完蛋了,他内心全是痛苦与茫然,变成了一个兵痞;

其次,方秉生也第一次真正开始打量十里沟这地方。

以前他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但是从没真正在乎过这里,这里对于他不过是个伤兵营地,他的幻想就是几天后一辆大马车接走了他,再过几天。他西装革履大礼帽的重返此地。耐心而亲热的问候每个帮助过他的人——就像韩信匍匐在流氓胯下想哪天回来感谢漂母赠饭那样。

在这样的幻想明日中,明日复明日,竟然很轻松的渡过了大半年。

现在他看不到怎么爬起来了,于是他真正认了自己是趴在泥里了。开始打量地上的泥点和蚂蚁。甚至想找个野果子吃。

以他的才华。十里沟的给予野果子非常的慷慨。

昨天秋风教会的王芫来了,专门凑午饭点来的,把方秉生从柜台后面请了出去。两人在附近的街边棚子里吃了带肉的午饭。

吃饭的时候,王芫对方秉生不吝赞美之词,夸了大半天,表达出书院缺老师的意思,又询问方秉生是否参加今年的科举。

他话一说,方秉生就明白了:王心台觉得自己才能可以做他们的老师,而且价格不会贵,只是不知道自己科举中国文成绩如何,于是暗暗的想鼓动自己去科举。

他们这样的想法是有赚无赔的:自己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西学教育,绝对考不上科举,只能在神学和国文两门文科中有点像样的成绩,这就够了;要是自己国文成绩极好,那就是等于录取笔试,秋风教会的书院会立刻录自己做专攻国文的老师,即可以拿自己的科举国文成绩做噱头,其实还不担心自己考上官飞了,这国文老师做得会很踏实;而且因为偏科太厉害,考不上官,只能研究那几个科目,几年经验累积后,还会变成金牌科目讲师,成为学院的招牌之一。

几天前,方秉生也许会想:考屁啊,明天说不定宋右铁电来找我上班了!然后潇洒自若谈笑风生的推掉这个其实会极其耗费时间精力的潜在工作;但是那天,方秉生举起条板箱桌子上的酒盅,一饮而尽,皱着眉头狠狠的感受着烈酒流过食管的灼热痛苦,沉默一会说道:“一直想等着个全文科的官缺出现,结果好多年没进过考棚了,神学国文教材也大半年没看了,书本都没有了,等我去书店买......”

闻言大喜,王芫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布包递给方秉生,叫了起来:“不用买啊!我给您带来了几本!您要什么教材只管让博文来取!科举出成绩后,一定要考虑我们书院求贤若渴啊,没人专门研究国文啊!王长老说要把书院办成分科别类研究每个科目的大书院,而且十里沟的人其实越来越富啊,小孩也越来越多,我们这里发展前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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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和王芫吃了饭,今天下午,方秉生就开始学习了。

他坐在三脚板凳上,趴在柜台上翻看着那几本科举教材,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店面,进门走两步就是柜台,假如顾客是跃进来的,还跳得很高,那可以从门槛一步踩到柜台边沿,然后一个鹞子翻身从紧挨着柜台的货架上面擦着房梁,跃进老板一家的卧室厨房客厅仓库兼洗澡间。

因此柜台里面留给方秉生的空间很小,即便他比较瘦小,也得不停的挺起腰来,否则一驼背,衣服后摆就擦上了身后货架上的油桶,但是这样也挡不住方秉生布袍后面都是油烘烘的。

在这个比以前豪宅洗手间大不了多少的店子里,大太阳一晒,混了煤油味的空气并不流动简直让人窒息,方秉生就不得不一边看书,一边拿脖子上的毛巾不停的擦汗,突然他有些惊恐的叫了一声,好像在书上看到了魔鬼一样,然后手忙脚乱的把书翻到了前面看过的几页。

果然每页上都留下了清晰的指纹,那是油渍的黑色汗水,这是水火店工作的人不可能避免的,但对于方秉生这个穷出身的读书人来说弄脏一本新书真让人火大。

他嘴里低声骂着这高温的天气。拿那手巾拼命的擦手,但是水火店里的毛巾早就好像厨房里的抹布,又油又臭又湿又脏,越擦手越黏哒哒的难受。

就在这时,方秉生听到背后有什么动静,原来以为是店外的风声鸟叫声,但现在仔细一听,却是老板正在和老板娘在低声吵架,因为声音放得太低就像风声鸟叫声了,但放再低也没用。他们的居室和柜台之间只有一架半米宽的木制货架分割。

方秉生一下就听出他们吵架的原因是关于自己的。

老板娘非常愤怒的抱怨自己这些天来不招呼顾客、不再主动帮忙搬卸货物、记账乱七八糟了;年轻的老板倒是很尊敬自己。他在给自己开脱,说也许是因为宋右铁电的老板换人了,方先生一直是人家的下属,老板完了。老下属能不伤心吗?几天倦怠也是人之常情吧。

“怎么这事他们都知道了?他们除了阿拉伯字码就不识字啊!谁特么说的?”方秉生倒没有领情老板替自己辩护。而是咬牙切齿琢磨这件事怎么他们都知道了。要知道铁路公司那可是天上的凤凰,地上的鹌鹑谁会在意凤凰?十里沟大部分人别说懂宋右铁电意味着什么,很多人真正的火车都没有见过:“我那婆娘给老周家说了?老周家大嘴巴到处说?妈的。这种穷地方就是以乱嚼舌头为乐。”

货架后的老板娘兀自唧唧歪歪,老板无奈,又说了听说教会的书院缺老师,一直要让方先生过去,你能忍忍吧,总不能得罪方老师那种斯文体面人吧。老板娘听起来是个王心台嘴里的迷途羔羊,立刻大骂秋风教会那种地方和骗子无疑,谁加入谁是白痴;又说方秉生即便做老师,也是个科举老师,自己孩子离科举还有七八年呢,谁鸟他?现在总不能花钱雇着他养着他混吃混喝吧?早说了要雇个小孩当伙计好管教,不听话就揍了,结果呢?

“秋风教会里也大嘴巴啊,这种小地方啊。”听对方连昨天王芫找自己的意图都知道了,这事自己可没告诉老婆,于是方秉生收起了回家揍一顿老婆解气的心。

老板娘在后面不依不饶,吵架吵到兴起,声音索性放高了,就是想让前面的方秉生听到;老板听起来也急了,说了心里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这个傻婆娘得罪了方先生,周利仔那流氓肯定要找人来砸店的!怎么办?给他钱还是让他砸?

一句话,货架后没有高昂的女声了,夫妻俩的商议又变成风声与鸟叫声。

“他妈的,吃硬不吃软的一群贱民!”对方还是恐惧暴力秩序,这是方秉生自己的领域,于是他有些鄙视的在心里暗骂一句,也不再想理对方怎么议论他了:“来这里是因为当时还睡在周家,急需找个工作贴补家用。一个月才3元多,来这里给你做大半年都是给你们面子了,现在看起来要常住十里沟,我得换个高薪工作了。”

方秉生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书本,抱着脑袋又有些纠结了:“我是去工厂区找个文职工作呢,收入高,但是时间长;要是暂时赖在这里,等科举完去应聘书院老师呢?还要等不少时间,而且科举考试本身也有风险,我也不能保证自己十六七年后再入考棚,第一次国文就是个高分吧?考砸了怎么办?秋风教会这算盘真特么精明,风险都是我自己的.......”

就在方秉生纠结的时候,只听店里进来个人,走得很慢,但是店子太小,方秉生没抬头就闻到对方身上的马骚味,这个时刻,对于这空气发臭的店子可算种新鲜气味,宛如大海里的血腥气让游弋在煤油海洋里的鲨鱼来闻。

但方秉生还是不抬头,就盯着书本,光凭那股马骚味的气流扰动,直觉就感觉到对方在东张西望,不像直来直去买油的客人。

也无心工作,好一会,趴在柜台上低头看书的方秉生才不耐烦的叫道:“看够了吗?要什么?”

依旧没抬头,懒得认真招呼客人。(未完待续。。)

297 秉烛夜谈的好朋友

方秉生恶言恶语的,接近呵斥,明显的屋里那股马骚味停止了片刻,对方大约吃了一惊。

接着伏案读书的方秉生只听头前柜台一声轻响,有个中年人胆怯的声音响起来:“先生,我打油。”

方秉生微微一斜眼睛,只见自己书本斜前方多了一盏黑色的马车灯,这是悬挂在马车驭手座右边飞钩上的专用马车灯,用来在夜里照明。

若在以前,方秉生定要恭恭敬敬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问好,恭恭敬敬的向买主推荐最昂贵的精致进口煤油,若是对方是提着油灯来买油的,方秉生还会用现在挂在他脖子里的毛巾替顾客擦擦灯罩,这也是为什么方秉生在十里沟赢得一片好口碑的原因。

不过自从知道老大也完蛋之后,方秉生就失魂落魄的,前途无亮,茫然不知所措,内心真正的不耐烦现在表现的肆无忌惮。

嗯了一声,方秉生黑着脸站起身,也不看那顾客一眼,提上那马灯转了身撂在板凳前的打油桌上,卸掉灯罩,顺手捞起一个油壶就往里面注油。

“哎呀呀,方先生,您怎么给这么好的灯用这种油啊!”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刚刚他们夫妻俩为方秉生的倦怠工作吵架,听到外面来了客人就住嘴了,人家要打油,但是也没听方秉生给人家推销下好油啊,听起来啥也没问就灌起来了。

开始从内心恶心方秉生的老板娘当然不放心,掀开布帘出来一看。就惊叫起来。

跑过来抢过方秉生手里黑乎乎的油壶,老板娘伸长脖子朝外看了一眼,对买油的人问道:“客人,以前没见过您啊?门口那马车您驾来的?哎呀,现在油分很多种,便宜的未必好用,您这种一看就是经常跑夜路的,需要用上好的水火煤油!劣等油熏灯罩,走上两里路,点灯和不点一样了。太危险了!好油。烟小、照明厉害,我给你介绍一下本店的好油......”

“随意,你把这灯壶给我灌满就成。”那客人漫不经心的说道,接着却一手肘杵在柜台上。去盯着方秉生看。

不仅是他。老板娘也恶狠狠的瞪了方秉生一眼。把那黑乎乎的旧油壶气呼呼的放进货架里,自己垫起脚从货架上面拿下一个锃亮的新油壶,方秉生给人家的是劣质煤油。销量最多的产品;而老板娘拿的是全店最贵的美国进口精炼煤油,别看马灯油壶小,因为后者太贵,一下就能多出一毛的收益。

因为老板娘来了,方秉生也有些尴尬,把柜台上的教材手忙脚乱的扔进下面的箱屉里,又拿出账本和算盘,准备做一下表面功课,因为太紧张,抽算盘的时候胳膊肘撞到了货架上的铁壶上,咚的一声大响,方秉生忍着疼,翻开账本,就要替老板娘记下刚刚这笔极小的生意。

“先生,刚刚您看什么呢?很认真的样子。”那客人笑着去问方秉生。

方秉生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了这个客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胖胖的圆脸,脸晒得很黑,头发留着平头,还有了不少白头发;去额头抹汗的手上全是缰绳磨出来的黄色茧子,如同给虎口罩上了一个铜卡子;外面是件黑绸汗衫,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标准的车夫模样。

“哦,我看账本。”没想到这位好奇心挺重,方秉生微笑遮掩道。

“切!人家方先生可是咱们这片有名的读书人,那学问和本事大着呢!人家打算科举呢,明年这时候,咱们都得叫方大人了。”老板娘心里气得慌,嘴上就情不自禁的出言讽刺,但心恼嘴动手不慢,手脚麻利的注满了油壶,把玻璃灯罩仔细的擦了擦,罩回灯座上,笑问客人:“要不要再买把油壶,注油方便,价格也便宜......”

那车夫提回了油灯,扔了两毛硬币在柜台上,却看了眼方秉生,匆匆的走了。

“方先生,大家都不容易,我这里小店,您......”老板娘心里藏不住话,客人一走就想给方秉生敞开天窗说亮话。

“哦,是我不对。最近听说以前的总经理被抄家调查,我们两家关系以前挺好,心里有些难过。”方秉生赶忙低头道歉,态度极好。

人家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对你低头道歉,老板娘只会骂街,还真不会对付方秉生这种人,话说半截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是又不甘心,两人就在那里站着发呆:

一个抬头挺胸眼睛茫然,暗想:“人家确实有事,我怎么说才能不伤面子呢?哎,你有事关我屁事,给你工资雇佣你难道还能让你当爹吗?你这个老混蛋赶紧当老师去吧、当官去也行啊,赖在我这里算狗屁啊!”;

一个低头微微鞠躬看着柜台里的凳子,心道:“你这婆娘有完没完?谁还能在你这里干到老!两个月你白养我又能怎么样?我这些天替你家多卖了多少油,黑帮保护费也是我的关系让你减免的!工资这么低还这么心黑!忘恩负义的臭婊子!”

两人彼此立定不动,也不开口,甚至眼神也不相接,正在肚里展开激烈骂战、互相问候对方八辈子祖宗、祝愿对方亲人去地狱洗三温暖的时候,这个安静的店里,有人叫道:“哎呀,你们在忙吗?”

老板娘把眼神从货架顶上那个代表地狱油锅的油桶上挪下来,唰的一下,脸上就笑了起来:“哎呀,不忙,不忙,进来坐,外面挺热的。”

方秉生也把眼睛从那个把老板娘敲死几百次的板凳上抬起来,他转头一看,店里进来三个人。把这个小店挤得满登登的。

等看清楚来人,方秉生愣了。

领头的是刚才打油的车夫,去而复返的他站在最前面,一双眼盯着自己;后面两个那气势把方秉生都震住了:

左边那个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高大,长长的花白头发梳了个及腰的马尾辫在背后,身上穿三星的西装,袖口三颗金星的标志是金丝绣制的,挥手的时候,胳膊都好像在发金光;黑皮鞋头镜子一样在脚下发亮;一张大方脸。宽嘴、虎目。顾盼生威;

在右边那个则年纪稍轻,也是四十多岁左右,身材瘦小,分头。山羊胡子留得很仔细;穿着就不如左边那位老者正式了。但也是条纹英式洋装;这身打扮映衬得他也就不像尖嘴猴腮的骗子了。一手提着帽子,一手用手帕遮住鼻子看人的姿势,让他像个眼珠滴溜乱转的孙猴子。气势并不亚于旁边的老者。

总之,那个车夫像个伥鬼,领来了一只老虎和一只狐狸,不过即便是狐狸,那也是个妖怪,非凡人所能抵抗的了。

那边老板娘已经在怪叫自己老公招待客人了,这位老婆娘每次只注意第一个客人,看到车夫还能招呼,看清车夫后面的两个豪富的玻璃人,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招呼了。

“打油?各位打油?”老板掀开帘子出来一看,也有些发傻,这店自开张以来,就没这么贵的皮鞋踩进来过,走错门也不可能,水火街的土上都没有这种人的脚印,他们最多是坐在马车里从玻璃窗里遥望这近在眼前却又远得另一个世界的贫民窟。

无视店主的招呼,三个人都盯着方秉生,把方秉生看得发毛,因为这三个人一个都不认识。

“方先生,您还记得我吗?”那个车夫上前一步,微笑询问。

方秉生盯着那张陪笑的脸,愣怔了半天,苦笑道:“在下实在不知道......”

“方先生,你认得我吗?”那老者一声大叫。

方秉生抬起头左看右看,脑袋都想疼了,还是摇头。

“哈哈!这就是我说的贵人多忘事!当年,方先生前呼后拥的,走路都是脚不着地的,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那老者大笑起来,声音洪亮,还拍了下旁边有些疑惑的瘦子的背。

这一下大约是为了表示亲热和自己没说瞎话,结果势大力沉,拍在瘦子后心上,“咚”一声闷响,把瘦子遮煤油臭味的手帕都从鼻子前拍开了。

那满眼怀疑之色的瘦子苦笑一下,对着方秉生做了个揖,这个作揖很傲慢,是左手在下巴左边随便展开、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随便一滑,就是“看你也不咋地啊,还不得不说‘久仰大名’”的感觉,问道:“方秉生方先生?”

对方再敷衍了事,方秉生也不敢啊,立刻在柜台里规规矩矩的作揖,还躬身,说道:“正是在下,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看着方秉生那落魄的样子、油渍的破旧布袍、以及作揖鞠躬时候头发里的肮脏和臭味,瘦子的脸皮抽动了两下,并没吭声,那胖子看出了同伴的狐疑,他上前一步指着方秉生叫道:“啊!当年韶关举办选举,我们李家就和方先生成了好友!韶关选举啊,那可比龙川大捐官还早啊!那时候,我们家和方秉生秉烛夜谈,听他说了不少选举捐官的名目和套路,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然后自己跑过来,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方秉生大声叫道:“对不对啊,方先生?我们韶关李家多谢您呢,不仅给我们讲清楚了选举捐官是啥,我们家老爷子李讳濂文那时候您还给他传福音,教老爷子圣经,当时市长大人也在座旁听呢。这事,不知道多感谢您呢,只有你这中西贯通的铁路才子才能让俺家老爷子受到感动归信耶稣基督。我李家老大,李晋仁,韶兴集团纺织厂总经理代表全家向您表示感谢!”

“是你...您啊!”方秉生终于记起这家伙是谁了,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记得听面前这老胖子说了一通后,自己狞笑着,回应的好像是:“给我打!”

那老者看方秉生终于明白自己谁了,好像松了口气样子,转头又要和朋友说什么,但脸色一变,很痛苦的闭着眼睛一个踉跄趴在了柜台上,方秉生吓得赶紧伸手去扶。

“给我来个凳子好吧?”那李晋仁两手撑着柜台对方秉生说道,接着当啷两声,他把脚上的皮鞋踢了出去老远,转身高声对车夫叫道:“阿勤,赶紧去车上把我布鞋拿出来,这臭洋鞋肯定把老子脚磨破了。”(未完待续。。)

PS:李近仁改名为李晋仁,因为突然想到和我一朋友名字一样了

298 投名状

半小时后下午四点半,水火街的老粤仔饭馆迎来几个豪客,“豪”得老板加伙计都快哭了。

“伙计,来间包厢!清净点的。”

“没有包厢。”伙计回头瞅瞅空荡荡的店里条凳和四方桌,有些茫然了。

“算了算了,周围最近的好餐厅得去我那里码头区。将就吧,来几条毛巾擦擦汗。”

“没有毛巾。”

“算了算了,有红酒吗?海波牌就成。”

“没有红酒,只有白酒。”

“算了算了,小地方,来盆冰块凉快下,这个时间还这么热。”

“冰块?那是什么?”

这几个人正是方秉生和李晋仁的朋友,两个人看起来有事来找方秉生,方秉生心里正上杆子找个高薪工作呢,哪会放过这种机会,虽然两年前李家干扰了方秉生选举作弊的大事,是他指挥洋药行会的打手狂揍了李家一顿,包括这位李晋仁在内,还在韶关市长面前指控老爷子李濂文,要是当时李家犯了拧,把对方弄进牢里都无所谓。

不过所谓赌场里面无父子,那么利益面前也没仇敌。

人家巴巴的找来了,方秉生立刻装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揍过李家一样,而且还顺着李晋仁的话头把场面话说圆:当年他风尘仆仆的去韶关主持选举,因为李濂文是第一个报名的候选人嘛,所以以选会友,方秉生他和李家是惺惺相惜、意气相投。那是倾盖相交、相见恨晚啊。

在那个瘦子面前,大家虚头巴脑的互相编圆了故事,李晋仁果然请大家去外面坐坐,久别重逢千杯少嘛。

不过水火街也没有什么像样的饭馆,这里都是招待苦力和工人的;而且不知道李晋仁是怎么和那个瘦子吹嘘方秉生的,以至于那瘦子看到方秉生这么穷困潦倒的样子,长相又其貌不扬,结果始终有点怀疑方秉生,不愿意耗费偌大精力走远路去吃饭;为了听一个穷酸胡说八道就走十里路花20元吃饭?就算狂揍李晋仁和方秉生一顿,时间就是金钱啊。

结果两个富人就一头进了路边的小饭馆。要和方秉生好好聊聊。

李晋仁在那里点菜的时候。瘦子就开口问方秉生了:“听李先生说,您是选举方面的专家,西学大才,怎么在那种小店屈就?我想以您的本事随便去别的铁路公司都是分分钟的事吧?”

这明显不信任自己。这家伙就一直没报过自己名号和身份。

方秉生苦笑。低头拽了拽满是油渍和油味的袍子。视线扫过自己手的时候,发现指甲缝里全是黑色油泥,是啊。自己哪里像个西学大才了?

在海宋这个极速发展的地方,西学大才怎么可能失业以至于当个柜台里的杂役?

但是能怎么解释呢?

解释自己惠川堂老大把自己当替罪羊?

解释自己其实不算有一技之长的西学将军,而是算太监总管?算黑帮打手?后两者全球遍地都是,不是稀罕技能;

解释自己当年为了翁建光在铁路圈无恶不作,甚至恐吓其他公司高管,在自己这种时候,其他得意的铁路公司没派打手,不,没派个杀手来修理自己都算不错了;

解释自己在选举里又被洋药行会的钟家良和易成耍了,民主党成员谁特么敢要被老大清理门户举报为“企图谋杀、干扰选举”的第一嫌犯?

其实都不必说党的,“首富钟家良陷害自己!”光这一条,足够他失业好多年,没横死街头也许都是幸运。

不是钟家良得罪他也并非他得罪钟家良,而是钟家良陷害他,这可比他揍过钟家良还可怕,感到可怕的不会是手眼通天的钟家良,而是被陷害的倒霉蛋。

至于自由党,更不要考虑了:人家自己举报的杀人嫌犯你弄进来啥意思?准备自己挖坑跳进去然后把铲子扔给民主党吗?

海宋高级西学圈人不少,但其实又可以讲很小,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圈子外面的人又只能在报纸上看到这群人,当然,作为一个读者又记不住那么多人,这么一看,方秉生还真得失业;

最后最关键的原因,解释自己一直在像个怨妇那样等翁建光回心转意,结果一直等到了他自己都完蛋了?

“嗯,经历过那么多起起伏伏,有些厌倦了,想找个地方歇歇。”方秉生最后字斟句酌的说了这番屁话,心头都在滴血。

这时候就看那瘦子嘴角一撇,看来是都不屑掩饰了。

“嗨,方先生厉害着呢,家里两个培德生。我孙子李明建和他儿子是培德笔友,几天前还是他告诉我遇见方先生了呢。大儿子学习不错,今年要科举了吧。”李晋仁从和伙计喋喋不休的念叨里插了一句,没法,这破地方菜单都没有,有什么是伙计用嘴告诉你的。

一听家里两个培德生,方秉生就看到那瘦子眼睛一亮,就开始很热情的询问他儿子的情况。

对于培德系统,身为家长的方秉生当然很清楚,开始侃侃而谈,瘦子眼里的轻蔑和不信任终于淡了不少。

“李先生,您不是在码头那边经营大工厂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找我了?”和不信任自己的人聊天其实很痛苦,看李晋仁终于和伙计交待完了,赶紧开口询问。

“经营厂子是犬子李宗勋,我这个总经理头衔是虚的,都是他管事。我这总经理就是到教会听听讲道、给教堂和穷人捐捐款、替孩子们跑跑上学的事、替亲戚们买点京城稀罕的洋物件,还有,就是到处找老朋友喝茶聊天,比如方秉生先生。”李晋仁哈哈大笑起来。

方秉生以一种浪子无颜回家见老爹的羞愧——其实是穷比见富人的口气问道:“听说韶兴纺织厂在十里沟很有名。真是不知道是您家做的。”

“您不知道,那是您不需要做苦力活嘛。其实韶兴纺织厂还是多亏了您方先生。”李晋仁看了方秉生一眼,眼里这时才有了点恼火,估计是想起当年全家当街被打的羞辱了:“两年前,您在韶关和我们李家握酒言欢之后,我受您启发,觉得要做体面人,还是得做西学事业,尤其是工业;否则,你老做什么进口农产品、倒手工业品的小商小贩。也就是个小富小康。赚点小钱而已;真遇到大玻璃人,人家揍你.......反正,不能小富即安!

要进军西学大工业!

而韶关位居我大宋北地边陲,西学方面实在落后。先进的工商业咱们不知道;要是做已经成型的工商业呢。那市场又不大。竞争还是激烈;所以要发展,还得来京城。

我们家是做纺织品批发的,本来就握有这个纺织厂一些股份。我就想与其老做下游销售,不如也进军上游生产,正巧,因为孙儿这一直在京城读书快十年了,犬子需要陪读和监督,几乎算长驻京城经商,对京城工商业较为熟悉;于是我们李家第一房倾其所有收购了这个纺织厂。

幸好,感谢耶稣基督,还有您的指点,韶兴纺织厂做得很好。

果然,西学才能发达。”

此刻的李晋仁已经换了丝绸长袍和布鞋,刚刚那身三星西装一出门就被他脱了扔马车上了,估计是心里自己以前牛比,是西学什么的大才,才穿着那么正式来见自己;看人家如此高看自己,方秉生感到鼻子发酸,心里在呐喊:

“为啥这么逍遥自在的不是我?孔圣人,难道你真不如耶稣基督灵验?官呢?钱呢?老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了!你特么个千年老骗子!”

无奈的摇了摇头,方秉生把伤感踢走了,他问李晋仁:“不知道李先生找我聊天是何事呢?”

李晋仁这时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方秉生,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个朋友,嘿嘿笑了起来,还挠了头皮,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老李,你这么墨迹干嘛吗?有问题赶紧请教方先生嘛。”那个瘦子这个时候反而积极了,捅了一下李晋仁。

李晋仁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说道:“方先生,现在选举方兴未艾,这就是西洋捐官,实在太先进了太科学了。您可能听说了,第一批议员暂定以各人所售彩票数量分档期轮换重选,因为您经手的前三个城市投票较少,新捐官几个月后就会再来一次,韶关也在其内。”

“您想竞选?哪个党的?”虽然隐隐猜到了,但对方一提,方秉生还是闻言一振。这和书店老板钱金逸找他写辞典不同,那是一个外行人想窥测里面的奥秘;而现在面前是一匹可能的赛马在毕恭毕敬的朝着训马师咨询,确实是毕恭毕敬,这本身就是对训马师的恭维和尊敬。

方秉生相信:假如自己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假如对方不是因为这事想来请教自己,那是别说穿上西装皮鞋请自己了,而是会找一群工人揍自己一顿解气。

“哈哈,我前几天申请加入自由党的批示下来了。现在正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办。”李晋仁憨厚的笑了,眼光却贼一样的扫了方秉生一眼,他在说瞎话:其实他几个月前就加入自由党了,审批非常快,原因是朝廷在争论钟家良白捡的三个大城议员算数不算数的时候,自由党来韶关找民主党当年操纵选举的黑材料了,他爹李濂文当即落井下石或者说报应昭彰,在报纸上发文披露当年方秉生为首的民主党是如何的丧尽天良、恐吓良善、操纵选举;因为李濂文替自由党做事了,所以大儿子的入党申请那是飞般的下来了。

当然李濂文愿意做出头鸟、去当打手打方秉生和民主党这件事,李家内部都说是公认的“最懒、最滑头、最奸诈”的大哥李晋仁撺掇老爷子的,不过这说法既是错的也是对的:对,就是他撺掇的;错,老爷子是合谋,他们父子二人那时候就图谋入自由党参加竞选捐官了,大骂民主党和方秉生就是一张投名状。(未完待续。。)

299 专家与新手

听对方问选举的方法,方秉生并没有急于回答,他看了看满脸期待的李晋仁和瘦子,舔了舔嘴唇,反问道:“既然李先生已经是自由党党员,肯定有些打算,您预备怎么选呢?或者有什么担心的地方?这个还请您告知在下,在下看看能否让您如虎添翼;否则空口乱讲,难免变成老生常谈。”

方秉生没有直接回答,因为他还不熟悉李晋仁这匹马,没法有的放矢,他又不想自顾自说一通,免得让人家认为自己志大才疏,只会道理不会操作,毕竟他还是蛮看重这次谈话请教的。

李晋仁愣了下,看了看方秉生又瞄了瞄旁边的朋友,看起来在考虑说不说。毕竟见人只说三分话是个常识,他是来捡别人宝贝的,不是来炫自己宝贝的,但方秉生的话也有道理,拿自己的思路当引子也算合情合理,一时间犹豫了。

污秽的小饭馆里,因为还没到工人下班的点,不大的店面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围坐在一张污迹斑斑的桌子周围的三个中年人:两富一贫,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店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看李晋仁光挠头皮,眼睛滴溜乱转就是不吭声,旁边的瘦子有些心急了,自己笑了起来,拍着李晋仁的肩膀替他说了一些:

“呵呵,李兄志气高得很,家底也殷实,而且见过自由党总裁郑阿宝先生了,据说被再三嘉奖勉励。这次李兄说最起码要拿出五万银元来竞选,一定要当选韶关国会议员。”

“五万?”方秉生脸上一个惊讶至极的表情。好像听到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要拿白菜换珍珠那样。

这表情也惊了其他两个人,李晋仁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五万银元还不够?韶关可不富裕,比不得京城这么多富......”

方秉生此刻冷冷一挥手,如同当年做高管的时候拒绝一个不合格的实习生那样,气吞万里的说道:“五万想也别想。最少拿二十万预备,十万主力军,十万预备队。”

闻听此言,李晋仁和瘦子两个人下巴都摔到脏桌子上了。

但两人都是有钱人,这下巴颏只摔了五秒就被捞回去了,这次瘦子急不可耐的问话了:“怎么需要这么多钱?京城热门选区选战是需要这么多钱。但韶关经济不如京城的。”

方秉生对着他竖起三根手指。沉声讲道:“需要这么多钱,有三个主要原因:

第一,选举捐官刚开始进行,成本不好估计。

西洋竞选捐官制度刚刚开始。以各城经济估算成本可以。但京城也并非摸到上限。这只是第一次选举;我看报纸了。选举只有一个态势,是越来越昂贵,要是能摸到上限多少。最少需要三到五年观察的数据,你有吗?你等得起吗?

再说,龙川第一次选举,那种小县城,自由党几个小老板每人投入的钱也差不多四、五万吧?您韶关不如京城发达,您韶关还会不如龙川小县城发达啊?

第二,20万并非全部是成本。

20万银元并非要你全部买自己彩票,而是十万预备着,十万投入彩票,但也不能全买自己、一次买光自己彩票,要观察形势,合理机智、分批分情况的利用财力。

你总不会花光所有钱,你也要像买股票一般,看谁能上涨,购买自己阵营其他强力马和对手强力马的彩票,他们的当选会让你赚钱。

以我在龙川经营彩票对赌的经验来看,十万元在选举后,不论选上选不上,总能回本5万到7万,选上了甚至盈利好几万!

你实际期望成本才3万,这不贵!你想想,你在满清花1万买个道台缺,但是那里是一百个萝卜一个坑!你为了挤掉其他萝卜补缺还得到处行贿送礼,这补缺的钱才是大头,要真正当上实权道台最少也是3万,而且肥缺道台你5万也打不住!

并且这种赌博是对赌,大家都知道,在赌场里,假如两人对赌,带的钱少的那位总是心虚,总是患得患失,最终会被准备的钱多的另外一人吞掉;

强大的预备队可以让你在赌场里游刃有余;

第三,你想当选,得在自己阵营被大人物重视,让他们用党的钱捧你。

据我对郑阿宝的研究,我和他交手过;这个人呢,喜欢做甩手掌柜,他总是先让自己手下往上冲,好像敢死队那样;他躲在后面查看敌方火力和寻找机会。

但是即便是民主党,那也不能党负担你一切竞选投入啊,我在龙川就逼着几个候选人掏钱;你敢压自己的血肉:你才忠心,你才不会退缩,你才有战斗力!

好么,你掏点钱,大佬就把你捧上去,那你得是钟家良或者郑阿宝的私生子!

也即是说,你想在自由党内成为强力候选人,必须给党魁一个非常好的印象,这个印象就是敢打敢冲,说穿了:不怕为党花自己的钱、不怕为党丢自己的脸、哪怕倾家荡产、身败名裂都无所谓。

你得给郑阿宝那种货色这种印象才行。

你得到他的认可,你才能在危急关头得到最强力的支援,那就是用其他党员的钱来捧你了。

最后您想想:假如您就打算投入五万,党费交一笔、巴结党内大佬交一笔、开选前筹备竞选花一笔、竞选中还得给报纸软文花一笔、城内慈善事业花一笔,那您还剩多少钱去打竞选彩票啊?

两党候选人人数现在都是黑压压的,显得出您来吗?怕是您连党内候选人第一梯队都进不去。

到时候,被敌方报纸黑成一坨屎、被自己大佬骂成一坨屎、自己因为钱少没法分散投资彩票,全买自己。弄不好就赔成一坨屎!烧钱的主力被灭都上史书了,这辈子也值了,陪选那傻货才是倒霉蛋!

一旦没当选,那就是钱没了、名也没了、党内人望也没了!

你白扔五万银元啊!”

一番话说得两个富商汗流满面,连一句话都没法插嘴,旁边的瘦子这次俯低了身子,一直巴巴的盯着方秉生,两手捏着洁白的手帕撑住了一直没碰过的脏桌子沿就没放开过,大气都不敢喘,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的听了每一句话。眼里再也没有任何轻蔑和不信任了。

方秉生闭了嘴,端起桌上的瓦碗就喝了一口劣质白酒,还翘起了二郎腿——这一刻,他无所畏惧了。这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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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啊。高啊。高......我大意了,大意了,毕竟小地方人......”李晋仁撩起袍子下摆不停的在擦汗。那汗瀑布一样的流下来,擦也擦不完——从他的惶恐,看得出他事前真没想这么多,也低估了这事的复杂和艰难,说不定还被那20万的资金预备给吓出来了屎。

方秉生并不理对方的惶恐和惊慌失措,这本来就是低手听专家教诲后的正当表现,所以自顾自的大口喝酒。

以前他没来过这个破饭馆,但是碗里的酒却是熟悉:水火街都是这种劣质白酒,健壮的工人喜欢一口闷干,方秉生每次喝都呛,然而今天的此刻,他喝这烈酒如同喝茶般轻松,连酒味都品不出来了,因为“区区烈酒算什么,黑夜给了咱黑色的眼睛,咱却用来寻找光明、赐予那些茫然的赛马予光明!”

就在方秉生喝第三口酒的时候,有只胳膊握住了他的手腕,方秉生扭头一看,正是那位瘦子先生,他朝前俯低身体,转头仰望着自己,眼里泪光点点,大叫道:

“方秉生!他们不让我做候选人!您救救我吧!”

“什么,不让你做候选人?你有污点?”豪气干云重重放下的酒碗,顿在桌面上酒水四溅,方秉生摆开那只手臂,抚平油渍的长袍,把二郎腿翘得更平,架势好似随时要为小弟提刀出去砍仇人的老大,大剌剌的答道:“说!看我怎么给你解决掉!”

那瘦子愣了一下,叫道:“我没污点啊,我就一正经商人啊!就私收了一个小妾,连她去年都病死了,我白得和雪莲花一样。”

“那你没钱吗?看起来先生挺有钱的嘛。”方秉生有些惊异。

“唉,”瘦子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好不容易他们才要我,我现在也是自由党党员,党证都发了。但是就是不让我当候选人!我说我捐竞选经费、我拍十万现金在你这里当保证金?那也不行!死活不推我做候选人!就让我做支援工作,这特么的就是给别人抬轿子啊!”

旁边的李晋仁还在擦汗,但看起来自己的事被朋友打断也没啥不悦,毕竟20万的心理准备不是一时半会的能做出来,他指着那瘦子说:“他可惨了,一开始死活不收他入党,最后,好说歹说,找了陆军里的老乡说情,才让入党了,但他入党捐献的党费和竞选基金开始就比我多两千元.......”

“为啥啊?”方秉生傻了,虽然两党都是财大气粗的富豪为主,所以入党的时候都得交不少钱,用作大家活动或者竞选的经费累积基金,但2000银元那对于平民就是天文数字了,对富人也不是眼睛可以不眨的小数目,某人入党标准多加2000银元这也太骇人了,这人到底是大宋通缉犯还是满清皇室啊?

那瘦子终于坐直了身子,气愤填膺的狠狠的用皮鞋狂跺着地上的泥土,叫道:“特么的,谁叫我姓夔呢!”

“您的姓氏?百家姓里的夔?夔州的夔?这怎么了?自由党还看姓氏啊?”方秉生愣住了,突然恍然大悟,哈哈高声笑了两声,马上醒悟到自己失态了,堪堪打住,但还是忍不住笑,开始狂咳嗽。(未完待续。。)

300 明月唾我没有票

一个姓氏就受到选举党致命的歧视,瘦子没说原因,然而聪慧如方秉生转眼就猜到了。

因为汉字,欧美都是字母,翻来覆去就是几十个,但汉字是象形文字,好几千!而且笔画繁多,学习极难。

正因为如此,海皇才疯狂简化汉字,就是为了降低识字难度,他简化的汉字连明国都在使用,极大的提高了百姓的识字率,让文盲率快速缩小,提升了国家整体的竞争实力,削减了儒教祭司的神圣性,这是他无论现在还是后世都被公认的伟大功绩。

整体是2000个常用字的简化支撑起了新的文化体系载体,但是其他不常用字压根就没管过,还是在那里杵着、烂着、顾盼自怜着、等着“国学大师”来装点门面着。

这人的姓氏“夔”就是其中之一,它是个涵义挺好的字,意义有:〔夔夔〕敬谨恐惧的样子;〔夔立〕肃立;古代传说中的一种龙形异兽;若不是好涵义,不会姓氏和地名都用。

这本来也没什么,姓夔,你不会得罪谁。

但是在现在的选举制度里,这么复杂的字在其中,会让你倒了血霉。

因为海宋朝廷既然敢英明神武(丧心病狂)的发彩票开全国赌场,选举选票手写会是拍脑壳定的吗?那就是考虑到了不识字的人为了投票拿钱会自动学习识字,可以提高识字率,所以规定选票上的候选人人名都是手写。并且两党互相监督选票、互相查票,别说你写错了字,你写成繁体字都算你废票;所以对选民素质要求其实蛮高的。

姓夔的人肯定倒霉。

首先,小学文化识字要求里没有它,中学大学估计也没有,一般人,你不是文盲你也不会写;

其次,那些“诈票”,就是偷到选举资格的文盲,你让在短时间里描会“庄飞将”都容易。字画简单。“将”复杂点,但象棋很普及,然而你让他短时间内描会“夔”?你试试?你白扔钱给他,肯定是废票!

最后。即便是大拿。简体繁体都会。你写21画的夔,说不定一笔就写错了;而且投票都是不可擦的毛笔钢笔,万一一画写错了。这么复杂的结构,你改都没法改!

因此,在那个年代,你名字里的字复杂,你不管多有钱有权有势,想参加竞选做候选人,玩蛋去吧!

这位夔先生一腔热血、满腹忠心,一心要做个消灭自由的自由党斗士,奈何”我本有心向明月,明月唾我没有票”啊,受尽种种“刁难”和“歧视”,“爱党有心,报党无门”的他最后还是走后门和多交钱才勉强混进了自由党内,却绝对没有当候选人的可能,只能是出钱出力抬轿子的苦力。

看到朋友如此痛苦、方秉生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旁边李晋仁以打抱不平来掩饰幸灾乐祸,他说道:“党内把大家的姓氏按笔画分为了五档,笔画多的多交钱,笔画少的少交钱,笔画太多的都不在五档之内,真是太不公平啊。大家都是想为国分忧解难,都想义无反顾的消灭自由,但是就因为老祖宗留下的姓没被简化就多交钱、不能当候选人、被拒之门外,唉,这不是这些弟兄的错啊。”

这时,夔先生气得脸都红了,叫道:“笔画少少交钱也就罢了,你不知道有的人简直是毫无廉耻,为了当议员,连爹起的名字都要简化。比如开面粉厂的那个姓田的,原本名字叫做‘田懿駬’,司马懿的懿,代指良马騄駬的駬;这畜生为了进入主推候选人序列,竟然改名叫了‘田一二’!一二三四的‘一二’!”

旁边的李晋仁立刻捧哏,做了洋人的耸肩膀摊手姿势,挤眉弄眼的叫道:“而且真还成了,他已被内定为近年大选中佛山自由党第一主力马,‘田一二’啊,马路上随便拽个乞丐都能投票还不可能是废票,党内预备着所有诈票都往他身上砸。”

“丧心病狂、不知羞耻、欺师灭祖的畜生!”夔先生咬得牙齿咯咯响。

方秉生还是在笑:这太逗了,你改名可以,是好招,为了当议员光宗耀祖了,但你没法改姓啊,改姓以候选人的财力和人脉都不成问题,不过你从夔先生改成王先生了,问题你给谁光宗耀祖了?所以夔先生看人家歪门邪道,自己先天缺陷用不上挤不上去,当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夔先生重重吐了口怒气,这才把来的目的说了:“方先生,前几天,李兄说这里来了位选举捐官的顶级专家,就是您。所以我就跟着过来看看,您看有什么招吗?”

“这...这...这挺难的,关系到选举规则的改变,难道投票不写候选人的姓氏?大家都改名叫‘一二’怎么办?”方秉生无奈的摊手,接着又笑了。

夔先生看来自己也想了好久,有自己的主意,他比划着说道:“我看科举考试中那种选择题是非常科学非常好的,几个候选项圈圈排一排,你认为是ABCD哪个就用笔涂黑圈圈,阅卷时候,大人们按正确的答案,用针锥一针扎穿一摞答题卡,谁对谁错一目了然了。咱们选票也这样得了,谁选哪个候选人,涂黑下面的圈圈,又快又好,大家都方便.....”

“投票手写名字就是排除文盲的。这有朝廷的深意在里面。”方秉生无奈的打断了对方激昂的构想,看来这位夔先生都要疯了,选择性的不朝正确方向想,光做白日梦了。

夔先生愣了几秒钟,一跺脚叫道:“我也咨询过列强里的精英了,他们说可以游行示威!我联系像我这些的倒霉之人去游行如何?让皇帝和朝廷知道我冤啊!让他们简化夔这个字,改成‘艹’加‘天’。不,应该是‘艹’加‘一’!到时候,我特么的扔一千银元雇人塞满大街壮大声势,您看行吗?”

“夔老弟,那不叫‘游行示威’,最近版的新宋字典的解释是‘游行宣意’,示威?你示威给谁看?朝皇帝示威?那个词是宣示自己的意见,和平的,安全的,良善的。不扰民的。”李晋仁立刻纠正了对方西学的错误。

听着这位为了当官。竟然被逼的想上街游行要求简化自己姓氏,方秉生目瞪口呆。

没敢接茬,他捡起来了李晋仁的话头:“哎呀,李先生。您西学真是犀利啊。连外文词新解都知道。”

李晋仁嘿嘿一笑。有些犹豫,想了一下才说道:“其实,我是打算参加游行宣意。因此对这个词很明白。”

“游行宣意?您这姓氏不需要再简化吧?天下第一大姓了啊。”方秉生吓了一跳。

李晋仁赶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我...我们......”

看朋友欲言又止的样子,急于得到指点的夔先生非常不悦,直接叫道:“李兄,在方先生面前,你藏着掖着干嘛啊?”

说罢对方秉生解释道:“李兄家里有妾,他怕选举的时候被搞出来进监狱,就像龙川的李广西那样,他一直怕,正好有人召集,他就想去参加。”

被朋友戳破了,李晋仁也无所谓隐私和脸面了,气咻咻的叫道:“现在那些年轻人,40后50后是赶上好时候了:耶稣基督拯救了咱们大宋,神赐神皇降临大宋,男人都一个比一个婚姻忠贞,老婆不能生育都不会找二房的;敢离婚敢婚内不贞,宰相都给你撸了!但是朝廷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些20后、30后?我们当年还是满清妖孽肆虐的时候,神还没派神皇下来救我们,我们被魔鬼引诱,谁没几个妾啊!现在我们这些曾经被撒旦奴役过的中老年人,抱着一腔忠君爱神之心想为国出力来为民做主、消灭自由,但是以前的妾也不能宰了扔井里啊?谋杀是违背十诫的,对吧?”

“那您的意思是?”方秉生看对方说得堂皇:我不支持纳妾、但我纳妾是历史问题;有些纳闷。

“意思很明确啊,按年龄分,海宋开国时候年龄大于15岁之上的,纳妾就算了,不考虑,不要剥夺选举人资格,既往不咎!其他人,谁敢纳妾还选举的,一概投入大牢,这是欺君罔上了!对不对,这样才公平啊!”李晋仁激动得红光满面,一双手在空中抓啊抓的,看来已经想象到自己这意见通过后,自己那有恃无恐的劲头了。

夔先生在旁边补充道:“他们这事我知道,好几个大豪商牵头的,都是全国闻名的三妻四妾的那种人,他们因为入不了党、捐不了官上火,正打算为这事发起一场游行宣意,现在正在全国各地商会联络,因为人多势众,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而且要求的合情合理,所以李兄心动了,所谓的法不责众吧。”

“对啊,对啊,陛下那种圣君肯定要考虑咱们商人的诉求吧?”李晋仁很高兴的补充。

方秉生冷冷一笑,再次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就问各位三个问题,

第一,海宋国策是什么?是不是以神立国?是基督教教义正道,还是你过去被撒旦引诱的罪过正道?

第二,皇帝有三宫六院吗?

第三,我们是新国家,把持朝政的全部是跟随海皇打天下的勋贵,他们有妾吗?新兴起的工商业大亨有妾吗?”

一席话,两个豪商都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了。

“现在很多大亨没妾,是因为他们年轻时候穷......”李晋仁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方秉生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丢失的老母鸡就在这”的样子,也耸肩摊手,加了一句:“所以,你们这不是求公平,而是炫富,炫满清的富,炫撒旦的富。到时候你们敢上街,别说皇帝、勋贵和大亨会砸碎你们,小民和记者都会拿石头砸你们;这叫与仇敌(撒旦)战斗......”

饭馆里安静了下来,李晋仁咬着嘴唇,一脸小民被大人抽脸还得忍着的便秘表情。

“千万别去。谁去谁完蛋。”方秉生最后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未完待续。。)

301 报社的两根骨头

沉默了好久,李晋仁叹了口气,哀叫起来:“从龙川开始,到全国的选战,大家都知道了西洋式捐官没有情面之说,斗得狠、斗得凶,文斗武斗哪个都少不了,就是个抢帽子!大家都是‘舍得脸丢光、圣贤也要拉下马’;别说我有点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没污点,对手也玩命的给你造谣抹黑,就预备着把你干进大牢里、空出个帽子来!我自己也害怕步了李广西的后尘......”

方秉生冷笑一声,沉声说道:“李广西被抓就是我指挥的,他和你情况不一样,你不要怕。”

“怎么讲?”李晋仁闻言一振。

方秉生解释道:“李广西是有装圣人的心思在那里,怕小县城里的人知道,故意把妾放到惠州,这样两个家是分开的;就好像你窝藏逃犯在外地,一旦抓住犯人,什么都招了;而您,估计小妾娶了也有年头了,天天生活在一起,妻妾乃至客人们一起打打麻将、喝喝茶、谁都熟悉,这是一家人一条心,外人怎么抓呢?

真是怕,就给小妾上户籍,就说是清国的表妹来投奔,你们家族听说挺大的,那么一大家子人怎么证明她们不是亲戚而是小妾呢?或者干脆送到清国长沙去,民主党再狠,也不可能潜入湘军重镇长沙抓奸。

你只要不被干进牢里,撑完选举期,就是胜利!再说,哪个候选人不是这样过来的?没人搞你攻击你,只能说明你票不够。是陪选,人家不吊你是看不起你!当选者有圣徒一样的候选人吗?人都是罪人,绝对没有。”

“对啊!就是这个理!”李晋仁兴奋的满脸红光,狠狠一拍大腿,叫道:“我忘了,李广西那还有贩卖人口的罪在里面,小妾就是个偷渡犯!我家回国几年了?别说户籍了,我那二房小妾都当上浸信会教会姊妹互助会会长了!都是一家人,就是小妾,我们不承认。说是亲戚。外人能怎么样?!”

一个问题解决了,李晋仁又提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些不好意思:“方先生,那年您去韶关选举就知道个事。不瞒您。我以前每周都要去给老爹买鸦片抽;民主党那年就有白纸黑字的证据。现在要斗的话,免不了又提出来给我们家脸上抹黑,您看?”

方秉生随意的一挥手。说道:“老太爷抽鸦片更好办了,你自己要是抽的话,记到老太爷账上;找个正规的西洋医生,花点钱,就让他说老太爷有什么病,比如风湿啊、痛风啊,反正随便编一个病因,然后开药方鸦片镇痛;谁攻击你家抽鸦片,你就用药方抽他们的脸!人家是病人,抽鸦片是治病,谁敢较真?鸦片也可以算药物,帝国伤兵营里都是要给鸦片镇痛的!要是玩花,不妨编个老太爷当年就是志士,一人手刃几十清兵,对方用炮才打走他,弹片入体就得靠鸦片止痛!记住,体面人抽鸦片是不去鸦片馆的,而是要去医院开鸦片,虽然打通关系麻烦、价格也很贵,但没污点。”

李晋仁听到这个法子,震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瘦子早等不及了,捡了个这个空子一把抓住方秉生的胳膊,口不择言急急问道:“大师,我简化姓氏的事怎么办?您也给指点下迷津啊!”

短短半小时内,称呼已经变成“大师”了,并且暴露了自己经常从事算命风水等封建迷信活动的事实。

方秉生端起碗来喝了口酒,说道:

“肯定不能去游行啊。本来字画多的姓氏就都是小姓,因为小姓被耽搁选举的又是少数,你也聚拢不起几个人来......”

“谁还去游行宣意啊?我早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原本就是想跟着李兄他们纳妾党上街蹭个游行宣意呢。现在听您一说,谁还敢跟着纳妾党混?我自己去?全雇人?白扔钱!”夔先生看来被李晋仁差点加入纳妾党自取灭亡吓坏了,急急表达自己绝不游行之心了。

“目的嘛是要你姓氏简化,这个法子还是有的,”方秉生喘了口气说道:“就是报纸。”

“报纸?”夔先生惊讶的问道。

“造新闻,最好是各大报联动的大新闻。”方秉生点了点头。

“我经常上报纸,最近,城内西区的第一高楼就是我的产业.......”夔先生疑惑的说道。

方秉生一愣,没想到这个瘦皮猴这么有钱,地产方面的豪商啊,不过他摇了摇头说:“西学产业进展上报纸,很好,但不是我们需要的;您这事,必须上娱乐头版,让上到君王元贵下至草根百姓都知道您知道您这事才行。”

“何解?”

“因为西学捐官是全民参与的大赌博狂欢,而不是阳春白雪的产业进步。您看,我以前做电报做铁河,天天上报纸,但小民谁认识我、记得我?反而是龙川彩票斗法的时候,全民狂欢,我才出名了。”

“您讲,您讲,我听您的。”夔先生头点得好像鸡啄米那样。

方秉生沉吟片刻,捋顺了自己的思路说道:“首先,咱们制造一个噱头:比如看您,事业有成、稳重得体,绝对的玻璃人,年纪估计也子孙满堂了,假如某天您被您老爹罚跪在家门外,不让进门?对了,最好是雨天,还得是暴雨!您这种玻璃人像小孩一样在雨里被老爹这么罚跪,还有路人围观,肯定是新闻对吧?”

“我怎么我爹了?往他烟枪里滴蜡烛油了?”夔先生呆住了,旁边的李晋仁也被吸引住了凑过来听。

“不!就是因为姓氏的事!因为你没有拿到候选人资格,你爹骂你徒有其表、无力报国。上对不起耶稣基督、神皇大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爱国工商!”

方秉生嘿嘿一笑,两根手指搓了搓,做了点钱的样式,说道:“各大报社都是自称有两根骨头的。您只要挨个喂饱了骨头,他们会拼命炒作这事,一定要在民生版娱乐版炒作,让一堆叼着骨头的,骂你家想当官当疯了;另一堆啃着骨头的,装模作样的反思姓氏复杂影响候选人资格是不是公平,最好是掀起报业之间的骂战;炒热这个话题!就算朝廷没有反应。你在自由党内地位也会提高。你等于拿自己的钱预先替自由党做了一次大报纸推广嘛。钱嘛,我估计得几千......”

“骂夔老弟?掏钱自己骂自己官迷?”李晋仁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方秉生这种思维太怪异。

方秉生笑了起来,说道:“李先生。我看有报纸说选举中候选人一个比一个不要脸。这句话并不确切。应该说是把脸皮扔出去换名声,有了名声就有了彩票销量。你夸自己,谁听啊?骂名才传得快。只要不影响候选资格就成!选举中,哪怕一个流里流气的小流氓都碾压四平八稳的老夫子!”

“骂吧!骂吧!只要炒热了,无所谓!我爹也好说,一起骂,谁叫我们都姓夔,该骂!投入我来办!报纸熟得很!娱乐类大报不太熟,不过无所谓,我骨头多得是!好说好说!”夔先生的表情从惊骇慢慢变成了振奋,又变成了跃跃欲试的急不可耐。

那边的李晋仁看方秉生三下五除二就替姓夔的策划了一个战略,十分艳羡,忍不住趁朋友兴奋的喘粗气的时候凑过来又问:“方先生,您说,我这在韶关参选找报纸扔骨头的话,应该选个什么话题?也来个辕门跪雨?能火起来吗?”

“这个得看情况而定,给您量身定做一套,毕竟和报纸打交道,也是非常讲究策略的,和打仗差不多。”方秉生答道,他现在觉得自己说得够多的了,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具体再要多说,那恐怕就希望两位出血了。

“民主党指着鼻子骂我们家怎么办?您不知道,我们家搬回韶关没几年的时候,当地一个小报就污蔑我们李家、造谣我们李家,搞得他自己都变成韶关大报了,想起这个,我心有余悸啊。”李晋仁面容惶恐的说道。

方秉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夔先生听李晋仁要抄袭自己刚得来的创意,有些不高兴,挥手道:“李兄,你搀和啥啊?民主党就算攻击你家也没法出全力啊,你六弟不就是民主党党员吗?而且听说已经内定为韶关第一序列候选人,到时候,您怕是要和小弟一决胜负,真好,一家两个候选人,民主自由都占全了。”

“啥?您家还有民主党候选人?”方秉生吓了一跳。

一听“六弟”这个词,李晋仁变了脸色,恶狠狠的说道:“不要提那个花花公子!我苦口婆心的劝导,他当做是放屁,非要逆着我家加入崇洋媚外的民主党;那是李氏家族的逆子、本土工商业的叛徒、基督教会的伪信徒、混入我国的满清和洋人带路党先锋军!”

估计听多了李晋仁对老六的批判,或者也非常熟悉李家,而且实力比李晋仁只高不低,不需要看对方脸色,夔先生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要小看六少爷,他竞选实力很强,不说他韶关狩猎协会会员资格,就说他可是军属,儿子童子军出身,战功赫赫,前途不可限量,早就是帝国陆军上尉正连了吧?这样的候选人,咱们自由党韶关候选人只有商会会长张胖子可以对抗。”

一句话,李晋仁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气的。

当年李家团结一心,靠着老爷子的英明远见,成功的击退了一次舆论抹黑。

那次抹黑是文化对异类的攻击,但是击退攻击后,全家很快就被当地文化同化掉了。

李晋仁高瞻远瞩,第一个偷着把孙子,也就是周天恩的笔友李明建送到了京城最好的小学读书,这让家族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豪门大族各房明争暗斗,哪会让一房一枝独秀,一个月内,大房全部适龄子弟都进了能进的最好洋教学堂。

只有老六被拉下了,他这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觉得自己儿子不爱坐课堂学习,自己这房实力也不行,他竟然逆书香门第的家风而动,试图让儿子入读帝国陆军小学——不走文路,直接走武道。

因为帝国重视军事,那学堂也是西式学堂,而且入学就算朝廷的人,就这样他说服了老爷子,第三年他那弱智儿子才考进去,为了儿子未来升官方便,老六还走后门花了大钱,把儿子年龄改小了三岁,算12岁最适龄入军校小学。

为此他甚至造了一个假坟,也就是说在户籍关系上,他有了两个儿子,15岁的老大病死了,他的军官儿子算他的二儿子,那个大三岁的同名同姓的“哥哥”死了,埋在了那空坟里,也许因为两年没考上军校羞愧的自杀了!

对此,老大李晋仁嗤之以鼻,觉得这小子就做吧!这哪里是正路,这是赌博,而且是赌天上掉馅饼。

但是天上就是掉了馅饼,而且不是随便掉的,有路数,你吃不到不是你运气不好,而是你傻,你土,你落伍了。(未完待续。。)

302 人家逼良为娼

老六的儿子第三年以第一名身份考入帝国陆军韶关小学!

以综合成绩第一名考入军校后,老六儿子李宗元因为个头高大(他比名义年龄大三岁!)、各项体能与文科成绩极好(家族教育)、有枪法特长(他爹用子弹喂出来的),竟然一直是优秀学生,高年级后还当上了大队长与阅兵掌旗手,成为韶关帝国陆军小学的优秀毕业生,毕业军衔比普通学生高一级,出来就是中尉排长!

在其他房的子弟还在苦苦学习准备挤入最热门中学、或者准备中学毕业的时候,李宗元已经是有中学学历的帝国军官了(军校学历比民间高一等,教育相当残酷,水准并不亚于名牌中学):他头顶国徽闪耀若星、身上军服蔚蓝如海、脚踩马靴坚硬似铁、手里指挥刀寒光赛雪,在王牌军军旗下听令,一个排的虎狼对他唯命是从,会灭掉眼前任何留辫子或者妄图反抗皇帝的生物,他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帝国骑士;

一枚代表家内有军官的陆军飞鹰铜徽章钉在了李府的大门门牌之上,代表军属,从此老六做生意可以减免10%的税负。

老六赌对了,全家族第一位海宋官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儿子,堂堂正正的海宋武官,而且前途远大。

就算儒家文化里文官鄙视武官,但人家出了武官也总比你家里屁官都没有强吧?

一下子,老六那一房在家族的地位飞速提升:祠堂里家谱石碑上他儿子的名字第一个被描红。在李宗元毕业那年清明祭祖的时候,由老六来特别致辞给祖先,告诉他们:家里出了官了,各位赶紧瞑目吧,阴间也要信耶稣啊;然后他那一身戎装的军官儿子走过家族成员排列的人墙,给祖宗敬献鲜花,沉默致哀,当然不会下跪,军队里的军牧团会扫除一切不信的士兵,更何况军校出来的军官。学校礼堂就是教堂。板上钉钉的肚腹里全被切开放了小人,除非面对耶稣基督和皇帝,不可能下跪;老太爷李濂文因为激动和高兴,而哭得老泪纵横。不停的对着祖坟大喊:“扎根开花了!扎根开花了!”

那时候因为是清明。周围扫墓的人很多。全被李宗元的派头给震住了,大姑娘小媳妇全偷瞄和死盯一身军礼服、耀眼至极的老六儿子,很明显。回去之后,给李宗元提亲的人又会多一批;李家晋字辈的长辈全牙齿咬得咯咯响,就幻想着自己子弟考中官员之后怎么压过老六一房的风头。

而到现在为止,各房还都没培养出自己的官员,老大一房也没有,他费了偌大的财力和心思将长房长孙送到京城最好的小学就读,孙子成绩一直中等,但也无压力的考入了好的京城培德中学;不过自从上了中学,孙子李明建除了近视度数一路飙升外,成绩因为偏科一直不怎么样,连续考了两次科举都名落孙山;

李晋仁一家气得跳脚,光数理化补习班老师的佣金就花了不少钱,没用,李明建好像没开窍,撑死及格,这对于科举高中好缺是远远不够的。

老大李晋仁对大孙子已经绝望了,就希望其他子孙能够杀出一条血路了;当然,这也说明他要压过老六那12岁就算官员的儿子估计要等待很久了;而且他房里的子孙不是学习最拔尖的,老二的二孙子、老五的二儿子、老三的老幺学习成绩都极好,即便本房有子弟中文官,也不一定比得过上面几房里的牛人。

于是在科举这件事上,老大一房算操碎了心、花饱了钱,但是就是播下瓜籽收获芝麻。

不仅儿子得意,老六也风生水起了。

因为老六这个人本来就爱玩会玩想玩,在监督儿子考军校的日子里,他也迷上了枪械、骑马、打猎、军事这套绝对是金朝野蛮人才喜欢的东西,花花公子往往很聪明,学东西都快,因为丫不干正事又有钱,不玩拿什么打发时间呢?

结果儿子是神枪手,他也是弹无虚发。

自己是豪门贵公子,再凭借儿子读军校、自己爱打猎、还是神枪手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他成功的混入了《韶关狩猎协会》,这可不是一般的协会,要知道韶关是座要塞之城,负担帝国相当大的军事意图,这里多的是军人,那个协会就是由退伍军人转职官员和军属为主力组成的。

狩猎协会是韶关和军队有关的上等人才能进入的组织,非贵即富的团体,看看市长都是里面的资深会员就知道了。

再加上,李宗元这个家世卓越、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军校优秀毕业生非常受待嫁姑娘欢迎,陆军小学在城内阅兵式走在前面掌学校战旗的就是这位帅哥,全韶关都知道他,礼拜日全身军礼服进教堂的时候甚至可以掀起二楼女眷席位里姑娘们的海涛般惊呼声,因此老六有充分的选择儿子婚姻的余地,他选了一个当地豪强做亲家。

于是,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老六人脉越发可怕,这几年,虽然还是没什么主力生意,好像天天就是各种各样的浪荡与玩耍,但是光凭玩玩枪、打打猎、骑骑马、跳跳舞、开开party、品品红酒、动动嘴皮当掮客在朋友间介绍些合作与生意就赚得盆满钵满,韶关上流社会人送敬称:“六少爷”。

人家老六这个浪荡子悠哉悠哉的就能万事如意,差不多到处压自己一头了,这种事,家族老大李晋仁能不眼红得滴血嘛。

所以尽管家里在第一次韶关选举中吃了亏,差点被财大气粗准备充分的民主党碾压过去,但是看到龙川选举以及之后的选举情况,明白了议员是西洋捐官大有可为之后。老大立刻义无反顾的打算再来一次,这次自己报名当候选人。

没法子:子弟为了当官努力,自己这家长不能干坐着等老六他们骑到自己头上来啊,自己也要去抢帽子!

老爷子李濂文和自己一个想法,李晋仁一说,他就立刻同意,并不惜撕破脸在报纸上大骂民主党与方秉生,以此来帮衬自己进入自由党;

其他房呢,都明白竞选抢帽子是种特别凶险的捐官,一不小心。候选人身败名裂都是小的。弄不好被对手整到牢里去了;他们都是观望:觉得老大不要命要去捐官,那就去啊,看看他怎么玩或者怎么被玩,也算给自己铺路长见识了。纷纷表示支持和鼓励。

李晋仁被自由党录入的那几天。李家空前的喜乐融融。弟兄们好像真的团结在了一起。

老六也在表示支持和鼓励的弟兄们中间,老大找他帮忙联系人脉、买买票什么的,老六也上杆子给办。还拍着胸脯说:“大哥,你当官就是光宗耀祖,找什么人交给小弟了!绝对办得利索,办得到家!等选举的时候,必须助你做个头马。”

但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佛山、东莞、韶关三大城的第一批议员是最短命的,两党都有心在第二次竞选的时候在三大城来个翻天覆地或者建立牢固根据地,因此都很重视这第二轮选举的开端三个城市。

韶关民主党支部成立是洋药行会的易成先生亲自来剪彩的。

这位钟家良的心腹、民主党的元帅、帝国最顶尖的选举专家、民主党选举筹备委员会的主席亲自驾临韶关,为马上要到来的血战鼓舞士气、查看选情,并亲自遴选最强力的赛马。

老六都没报名民主党,也无心竞选,但是他这个韶关“六少爷”在各路豪强为易成举办欢迎宴会的时候会不参加吗?

当然要参加,没有他,宴会档次不够。

谁料想,就在宴会、打猎、采风陪同过程中,八面玲珑、时髦摩登的李家老六和易成先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倒不是老六上杆子巴结,而是老六的被动技能就是让大人物产生这个感觉,并且易成很敏锐的识别出了这种宋江型的被动技能,因为他黑老大见多了,第一次见到白的。

而且韶关因为身处内地加上是要塞城市,经济不算好,民风相当的保守,洋行也少,对洋贸易也少,思想时髦或者是洋行金领而亲民主党的很少,不成气候,因此好马难觅。

某日老大从商栈仓库回家的时候,仆人就来急急报告:“老爷,民主党筹委会主席易成先生来咱们家了!”

“啊?他来干嘛?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善良淳朴”的老大还以为对方在提前拜票,自己这个自由党的有志中老年不大适合去见敌方元帅呢。

没想到,易成来李家就是找老六李晋忠的,目的就是一个:“小弟,看你有本事有才能、全韶关大人物都是你好友、跺跺脚韶关都能震三震,民主党还真缺你这种人才,加入咱们党、为民做主吧!”

李晋忠真是诚惶诚恐:“大哥,我真没准备参选,钱都没准备过。”

易成大手一挥:“钱算什么东西?党捧你!”

一夜之间,六少爷李晋忠就成为民主党党员、第一序列候选人、破格提拔为京城空降指导选举的民主党韶关分部主任林留名的助理,这摆明是要重点培养的节奏啊。

自由党忠犬李晋仁当然勃然大怒了:好么,我好不容易当上自由党候选人,你偷偷摸摸的成了民主党的座上宾,你这是和我对着干啊!

老六把事情老老实实的说了一遍,很无奈又得意洋洋,大意就是:小弟无心造反,奈何人家逼良为娼;非得给我披上黄袍,我也没法啊。

老大能信吗?当然不能,大吵一通后拂袖而去,去找老爷子告状了:家里又特么出了反贼了。

老爷子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把手里的圣经《罗马书》扔到床上,叫道:立刻把那个反贼给我捉来!竞选时候还窝里斗?反了这小崽子了!

老大得意洋洋的走了,第二天一早就听说了噩耗:昨天自己前脚刚走,老爷子就亲自去了银行,提了五万元私房钱交给老六了!并大加鼓励,一定要选上,去京城国会钻那个狗洞啊!咱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你妹啊,你就巴不得民主自由全占全啊!”闻听这个消息,老大撕扯着自己头发胡子,恨不得和这个黑暗、虚伪、阴冷、势利、卑鄙、毫无人情味的家族来个一刀两断。

想到自己在这个以老爷子为首的无耻家族里是没有啥话语权和支持者的,老大李晋仁怒不可遏的冲到自己自由党韶关分部里,想从同志们那里得到慰藉。

谁想到,一听六少爷被易成招安,自由党资深选举顾问齐云璐立刻拍案而起,喃喃道:“大意了!大意了!六少爷这种人竟然被易成那奸贼捷足先登了!”

旁边的自由党同志们立刻附和齐先生:

“是啊,六少爷那韶关谁不知道?”

“哎呀,光六少爷的亲家一挥手,二百票就有了,他可是开大工厂的!”

“我们为什么不招募六少爷?同志们,那时候你们在干什么?”

“有了六少爷,韶关狩猎协会那些票还会缺吗?”

“狩猎协会不只是票的问题,那可是市长和治安局长都在其内啊!”

“我那时候和六少爷说过,他说大哥已经在选了、自己也没准备过选举,我就没坚持啊,都怪我啊!低估了民主党那伙奸贼的无耻!”

.......

大家懊悔无及的在议论着,剩下老大李晋仁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没人搭理。

最后,齐云璐对李晋仁一挥手说道:“我党必须击破民主党的无耻诡计,你就去说服你六弟,告诉他,民主党开什么条件,我们就开什么条件!保证优先支持他当选!”

我擦!这种让小弟骑在自己脖子上的说客工作,李晋仁能接受吗?

仁慈、英明、正义、公正的李晋仁宁可让老六加入敌军,也不会忍受在党内被他骑在自己头上。

他回家给老六带的话是:“小子,我们老大说了:和我们自由党对着干,你就等死吧!”

于是老六还是民主党的骨干,而老大咬牙切齿的来京城到处活动,希望自己在党内的地位可以压过小弟,并且自己一定要当选!

就连说竞选要扔五万,也就是照着无耻老爹偏心小弟的标准来的,他原本只想扔个两三万呢。(未完待续。。)

303 安南帮“志士”

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到了饮食业开张生意的点了。

这个简陋的饭馆里尽管饭菜粗鄙无比、只有方秉生喝了酒,其他二人都是筷子都没碰过,但食客络绎不绝的进来,一看就是年轻的苦力或者工人,大约是单身来京城打拼或者还没娶上媳妇的光棍,以至于无人给做饭,单身的闲云野鹤又往往花钱大手大脚,总喜欢呼朋唤友的去吃脏兮兮的馆子,所以饭馆里的桌椅慢慢的坐满了。

只不过进来的都是穷苦人,看到李、夔二人那种穿着,都是惊讶还带点畏惧,毕竟这个时代富人随意呵斥和殴打下等人,放眼全球也不是大事,因为精英阶层往往是各自文化中的道德的捍卫者,而穷人并非会比富人更有道德,加上贫困这个魔鬼,比起良心,他们有时候怕是更需要饼子。

于是,这个饭馆罕见的人不少却如此安静,只有离方秉生这桌子远的地方才响起酒令的呼喝声。

“方先生,您看,这个前期投入多少为好?一下就当头马好,还是跟着头马后面跑,最后才发力较好?”李晋仁和夔先生还在全神贯注的不停提问,完全被方秉生的见识震住了,他们两个对着方秉生点头哈腰的姿势,让周围吃饭的人不停的拿眼角斜瞥这边,不认识方秉生的都心里暗想:这戴眼镜的先生什么人啊,穿得破破烂烂,却能让那种富人如此恭敬,莫不是传闻中的十里沟风水大师赖先生?

方秉生端起酒碗喝了口。才发现瓦碗空了,一提桌上的瓦酒壶也空了,自己因为高兴,不知不觉喝空了两壶烈酒,他扭头看了看四周,说道:“现在是吃饭的点了,耳目众多,不能详谈;我孩子还要科考,现在得回家给他做点好吃的,今天到此为止。改天再聚吧。”

这是赶客人的说辞了。

方秉生当然不想赶走这两位。相反,他巴不得一直黏着人家呢,听起来,两个家伙都是富豪巨商。自己的前途说不定要着落在这两人身上了。

听方秉生这么一说。李夔二人愕然转头。才发现自己听方秉生指点听得入迷,都不知道何时周围这么多食客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去抽怀里的怀表。夔先生身材瘦小,手脚麻利,最先拿出来,看了一眼叫道:“方先生说得不错!是到了吃饭的点了!这样吧,借你李兄马车一用,咱们去七里河的望江阁,城郊没有办法,那里就是最好的餐厅了。兄弟一定要请方先生吃顿饭,聊表心意。”

“我请,我请,这是我的地盘!望江阁老板也是我哥们!走走走。”李晋仁哈哈大笑,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方秉生,好像一个买了新娘的穷汉带老婆出来,时刻怕她转身逃走那般。

夔先生想了想,点头道:“好!今夜李兄请。明日,我请方先生去京城帝国大道霸王楼吃饭如何?那里的湘菜可是正宗,连外交大臣秦连生都是里面的常客。”

“别别别,不要麻烦了!我挺忙的,孩子科举、我也要备考科举、德昌店也离不了我这个文房。”方秉生连连摆手拒绝。

“哎呀,怕什么啊?您儿子高才,您一晚不辅导他也差不了几分,肯定高中啊,就是练跑步拿状元的事了!德昌店?不行我这就去买他家两桶马车灯油,还能不给您放假吗?走走走,这么好的朋友,一顿饭总要赏脸的吧?”夔先生抓住方秉生的胳膊,满脸堆笑,但抓得如此之紧好像怕他飞了。

一个小时前,这个瘦子还拿看骗子的眼神看自己,连个坐下谈的像样地方都不想找,而一个小时后,却拿求干爹一样的态度来死拉自己去吃饭。

方秉生肚里得意,脑子里却没停摆:吃饭的时候,就告诉他们,选举这个东西突发情况太多,再好的策略在选前讲都是白扯蛋,自己就算诸葛亮也得先入蜀军当个宰相拿官俸再说;就套住这两人,让他们拿钱买自己的师爷服务。

“多少钱好呢?工资一月十元,选上议员再给我多少花红?特么的,都被水火街的穷丁带得连工资都不敢开了!十元哪里打得住?得按零的个数算酬劳!对了对了,是一个雇佣还是两个人雇佣?这个得算清楚。”方秉生想得自己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嘴上一个劲的“太麻烦了......”、“真的有事......”、“孩子那边走不开......”、“不必吃饭了.......”的虚伪客气,腿上却被两个豪商拉得踉踉跄跄的出了店门朝他们马车走去。

没想到一出店门,就觉得气氛不对,满街的人都匆匆往西边跑,脸色都是惊喜;旁边那些店子里的人如同洪水到来时候的鼠洞,探头探脑出来,接着也开始喜形于色的跟着狂奔。

“这出什么事了?”方秉生的不解的问道。

“看那边!”夔先生一指西边,大家扭头去看,只见不远处的小楼那里黑烟滚滚而起,就在这条街上。

“失火了啊!看看去!”李晋仁也是大喜过望,和街上那群人脸色无什么差别,毕竟大家都喜欢看热闹,而着火可不是天天能看见,尤其是不是自己家着火的时候。

“那是皮氏成衣店啊,就在我工作的德昌水火店不远,我顺路给老板他们带个话,晚上不会去了。”方秉生说着,和两个客人一起朝那边走去,连车夫都嬉皮笑脸的跟了上来。

“皮氏成衣店”的名字挺霸气的,不过既没有皮草也只是个烂糟糟的卖粗布和袍子的小店,前者是因为老板姓皮,后者是因为海宋现在不管什么玩意,哪怕街头缝补衣服的小摊都管自己叫做“**成衣店”。风气如此;

所以这个店面其实非常小,但是比德昌水火要大很多,也是一座木结构小楼,假如和方秉生租住的地方比,这里算个一般化的商住木楼,方秉生住的算脚手架。

这里一楼是卖布卖衣服的地方,二楼愣是被房东切开租给了三户人家居住,现在冒出滚滚黑烟遮蔽街道就是二楼,楼下的布店伙计和老板们正从黑烟里窜进窜出,老鼠搬家那样把布匹、衣捆、缝纫机搬出来;二楼的住户一家下来了。呼喝上楼上的老婆在黑烟里把值钱的东西直接扔给他。但是他们值钱的东西太少,一会功夫,楼上就被褥、锅碗瓢盆全扔下来了,主人如马戏团里的叠碗小丑下面左冲右突接住一个个碗、锅最后甚至还有个煤球炉子。

每接住一个或者打碎一个。周围就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现在四周密密麻麻的围满了人都在看热闹。可谓人山人海。

就在这时,挤到人群前面的方秉生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以及叫骂声,其后还传来被痛揍的哀嚎声。堵塞街道的人群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推搡着开始朝两边不情愿的挪动,闪出中间一条窄路来。

方秉生、李晋仁和夔先生都踮起脚尖朝身后看去,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救火会来了。”

不过,方秉生是“地主”,他跳了几下,补充了一句:“是安南帮的救火会。”

这时,一队“骠骑”如铁钎撬开岩石般驶过了人山人海的内圈:最当先的是四个赤膊壮汉,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大声骂着,肆无忌惮的抽、砸、顶着挡在面前不张眼挡路的看客;

紧随其后是一辆骡子拉得老式两轮地排车,车上面放置着一个椭圆形巨大木桶,足有半人高,桶装备有两个铜活塞缸以及一根横木杆组成,这就是救火会的顶级配置:使用时启动横木带动活塞,用压力将水从输水带中喷出;

在骡车旁边跟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不停的敲锣,用含混不清的粤语叫着:“救火为先,闲人闪避!”

而车上水桶边站着一个青年,他个头不高,穿着一身丝绸长袍,还带有怀表和金戒指,穿着上来看是极为体面的人;然而袍子后摆却被撩起塞在裤腰里,身后腰带上斜插着一把斧头;

他身材健壮、留着平头,颧骨凸起、额头扁平、一双小长眼睛、紧紧抿住的嘴唇,表情凶恶,加上露出袍袖外的拳面上一层下等人的老茧,仿佛给拳头带上了一层铜拳环,这给人一种狰狞可怕的感觉。

在他身后,则是十个壮汉挑着十担河里打上来的黑臭水,跟着骡车鱼贯而行,这就是为了辅助前面水龙的人力救火队,挑夫后面还跟着一群跳跃嬉笑的衣衫褴褛的小孩和年轻人,整个队伍看起来,如同站在车上的那体面青年将军带着千军万马的将军那般。

“这位是查志清,广西人,安南帮的二当家,救火队的头目。因为受不了歧视,加入了外地人、外国人组建的帮会,他最喜欢听讲道中‘神造众人,人皆弟兄’的部分,也以人皆弟兄挂在嘴上教训别人,以平等志士自傲,大家都叫他‘志士’。”方秉生指着那矮个的背影朝两位贵客解释。

只见那救火队走到皮氏成衣店的木楼下,忙碌起来,有的调试水龙,有的在放下水桶,从车上拿出斧子铁钎等救火用具,但却没有一滴水滴到黑烟滚滚的成衣店楼上。

成衣店皮老板一看就救火队来了,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查志清胳膊大叫道:“查先生,您可来了,我给钱!救救我这店吧!”

“滚边去!”查志清不悦的一把把皮老板推坐在地上。

然后,这位救火队队长指着黑烟里开始吐出红色火舌的木楼叫道:“水火无情,谁敢发财,进去拿!上帝保佑!”

话音未落,人群响起一阵呼哨,只见刚刚跟着救火会而来的一群半大小子就冲进了浓烟滚滚的水火店,他们年纪都不大、全衣衫褴褛、头发都是脏成绺的、大部分人还是赤脚,如同一群小乞丐,然而行动起来却如水银泻地、饿虎出洞,在几乎睁不开眼的黑烟中,争抢店里还能抢到的任何值钱的东西:布匹、衣服、鞋子、椅子,乃至于努力拆开组装成柜台的木条,甚至卷走账本和算盘。

“上帝啊,给我留一点吧,我这店开了八年了才积存下这点东西......”皮老板泪流满面的去阻止抱着东西从火场里跑出来的那些人,但是没人理他。

大家把从火场里拿东西,不叫抢劫,而叫做捡。

因为没有救火会会救正在着火的房子,除非业主特别开了大价钱,一个着火的房宅在大家眼里已经算死尸了。

就好像一头狮子腐烂的尸体,假如彻底烂掉,不过是重归尘土;而秃鹫鬣狗食掉可以吃的部分,却是没糟蹋这部分。

所以有的火灾是场盛宴,另外一种是火势太大进不去拿,或者死的不是狮子而是蚂蚁,没有腐肉可以吃。

唯一理皮老板的人把他当胸一脚踹倒在街面上,任由他伏地痛哭,眼泪沃湿了水火街全是油味的泥土,而他身边一群群成功‘捡’到东西的人欢声笑语的扛着战利品跑离了水火街。

“他妈的!我们安南帮的场子你也敢混进来?!”与此同时,两个救火队队员用棍子砸倒了一个试图跟着那群乞丐想冲去火场捡便宜的混混,当街痛揍起来,打得对方哭爹喊娘在地上满地打滚。

“你们看吧,这火马上就烧过来,你们打算付我多少钱?”身边黑烟翻滚、火光毒蛇吐信子般在里面开始乱闪,查志清抱着膀子对面前拍成一排的三个战战兢兢的人说话,口气如同巡视的钦差大臣,透着一股的从容与自信。

在查志清面前的这三个人分别是开竹器店的王老板、小吃店的房主小李和职业介绍所的刘先生,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三家和起火的皮氏成衣店连成一排。(未完待续。。)

304 老船帮“民营企业家”

“二当家,您开价吧,我给!”竹器店老板第一个站出来叫道,眼里都是泪,还惊慌失措的不停回头看皮氏成衣店的火头多大了,他们两家虽然是两栋楼,但是紧紧挨着,过道窄得连一个人都挤不过去,实在怕火势延烧过来,家里的婆娘和儿子正在拼命往外搬东西,还得不停的赶开对着货物凑过来的乞丐和小偷,如同落难的母狮子,需要不停赶开朝着自己幼崽围拢过来的秃鹫和鬣狗。

查志清点了点头,摸着下巴盘算着竹器店的财力,然后他抬起头说道:“这样吧,老王离得最近,给我五十元;小李刚开张给我三十元,刘先生开职业介绍所赚得不少,给我三十吧。”

其他两人还没回答,竹器店老王已经急急点头道:“我给!我给!但是钱都压在货物里,我家里没这么多的钱啊。”

“没关系,签了这张借款合同即可。”查志清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借款契约,交给拿锣的跟班,后者已经掏出了笔和摁手印的墨盒。

“日利三分,利滚利。”查志清一句话,老王头上的冷汗就瀑布一样的下来了,这代表一个月的利息就是90%,五十元一个月就能涨到90元,而且还是利滚利;但是扭头看看烧得越来越旺的成衣店,再听听身后皮老板趴在地上嚎哭得快没气了,他咬牙接过契约,蹲在地上就签了。

看老王立刻就范,查志清一挥手。身后的救火会水龙终于翘起了龙头,开始对着成衣店和竹器店之间喷水,阻止火势蔓延到竹器店。

“你们两个呢?”查志清有些惊奇的问道,因为那两个人正在交头接耳,不像着急的样子。

“二当家,这个太贵了,我们俩是隔了老王的,每人出五元请各位喝茶。您看行吗?”刘先生点头哈腰的问道。

“贵你妈啊!水火无情我有情!你们要命我不要,除了我们谁还会舍命进出火场?五元就想打发我们?你们是想像老皮一样被烧得倾家荡产?”查志清怒不可遏。

刘先生赶紧摆手,接着说道:“不是。这个现在刮东风呢。风向不对啊。”

查志清根本没抬头,只是怒视着两个鞠躬作揖的家伙,风向他来的时候早知道了,无论是救火还是敛财。不看风向是找死啊。

“哎。那家伙怎么不去下风勒索。这样钱更多呢。”夔先生有些惊讶的问方秉生,他们都熟悉救火会,尤其是民营救火会的套路。

方秉生看了一眼前面显得很无奈的查志清。有些幸灾乐祸的答道:“因为成衣店西边就是老船帮地盘,不是安南帮的。两个月前他们砍了一架,安南帮往前砍了五十米,从咱们吃饭的饭馆砍到了成衣店,所以这里就变成分界线了。”

说着惊喜的指着前方叫道:“看!老船帮救火会来了!”

果然前面又是一阵急急锣声,一队人马横冲直撞的过来了,两队救火会泰山对北斗那样顶头停在成衣店前面,把看热闹的人群都像面团遇到擀面杖那般给压扁了,全黑压压的退到了街一侧。

老船帮救火会的装备和人员几乎和安南帮一模一样:骡车水龙、人力水担子,当然还跟着一群身手敏捷、穷得不要命的本帮乞丐用作火场抢物。

他们领头的也是一个衣着体面的大汉,而且还挺时髦:三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一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身材高大,下身西洋灯笼裤、衬衣扎到裤子里,袖子卷到袖口,腰间是一根军队式猪皮腰带,铜环扣闪闪发亮;

不过他那表情也很阴森可怖,马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实在吓人,加上一手拿着礼帽,一手拿着斧头;吓人到就算不认识,半夜遇到他对你一瞪眼,也会直接跪地奉上腰包。

“这是何人?”夔先生指着马脸西装大汉问道。

“他叫田飞红,东莞人士,原来住在东莞西城门外面,听说拳脚功夫不错,开中医药店为生,独霸过一条街,人送外号‘莞门大侠’,后来被东莞治安局扫黑行动给抓了,出狱后流落来了京城,最近几年在老船帮里升得飞快,当上了二把手,因为他记住了讼棍给他的托辞,总是自称是被冤枉的民营企业家,绰号是‘企业家’。”

“能不快吗?最近这几年贫民窟壮大了多少倍?别说是‘企业家’还是‘大侠’,这些老混混在帮会里都混上头目位置了,还得是托我们工厂主的福气。”李晋仁在周围开厂,对这些人和帮会也略微知道一二。

“快看,他们要打!”这时夔先生尖叫起来,不知他一人如此兴奋,围观的黑压压人群如同是个漩涡,兴奋的尖叫聚成了一阵旋风横扫了水火街。

原来和东边的房主甚至敢于和救火会讨价还价不同,成衣店西边泪流满面的邻居们排着队求田飞红收钱,因为风虽然不大、成衣店小楼也不大,因此放他烧火势也大不到哪里去,但已经把西边隔壁粮油店的第三层搭建的木棚子给燎着了,眼看火势要蔓延,大家都急得不行。

“企业家”田飞红看到风向玩自己地盘这边吹,得意非常,自然朝“志士”查志清那边飞了个‘媚眼’。

对方立马就炸毛了,安南帮本来就是新兴帮会,新兴帮会的特点就是野心勃勃、极度嗜血,最近是压着老船帮打的,一心要赶走最老的帮会老船帮统治这片贫民窟,只是老船帮扎根极深,彻底打败他们力有未逮,这才和平了一段时间。

现在看因为风向问题,自己的救火会捞不到什么油水,对方又挑衅自己怎么会不勃然大怒。

“草泥马的‘被冤枉的民营企业家’!”暴怒之下的查志清连对方绰号全称都叫出来,狠狠当胸推开刘先生泄愤一下,然后扒掉自己的丝绸外袍,露出一身腱子肉和伤疤,伸手捞出裤腰后面的斧子恶狠狠的朝‘企业家’走了过来。

“想怎么着?安南人的狗腿子,要大爷我送你去地狱找你的北佬南佬兄弟去?”那边“企业家”田飞红,也朝两手手心唾了口唾沫,搓了搓,握紧斧子,跳下车子,狞笑着朝着“志士”走了过去。

北佬是广东有些人对其他省份地区同胞的一概称呼,南佬最近指安南人、兰芳人,贬义那是足足的,傲慢是满满的。

老船帮也不是吃素的,十里沟还没有工厂的时候就有了老船帮根基:那是一群穷汉子,吃住就在几条船上,收割芦苇卖做燃料或者席编材料,也经常用拳头赶走其他收芦苇的穷汉子,他们垄断了这片荒地滩涂,自认为是这里的主人,当然这片贫瘠的土地连他们的肚子都填不饱,他们连幻想也没有,上帝指示给他们的命运也只是自己与自己的船一起慢慢的烂在这泥潭里。

但后来有了工厂,又有了码头,人蜂拥涌上这片荒地,而老船帮没有走,他们静静的看着时代变迁、沧海桑田,看着自己熟悉的荒地变作了人潮涌动的聚居区,他们以为自己赖以为生的芦苇枯竭了消失了,自己和老船也会加速腐朽、烂在这里。

他们想错了。

他们依然在流血流汗,不过他们的收获从芦苇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巨量的人,他们开始收割人,穷人,从穷人身上榨出粮食、女人、鸦片乃至金山银海来。

靠贫困时候练出来的团结与无情,老船帮风生水起,他们垄断了荒地地皮、垄断贫民窟的建筑材料与水源、垄断鸦片妓女等黑色产品、垄断去工厂码头应聘的大部分苦力的工作机会,他们成了贫民窟隐形的主宰。

但是人多了,必然也会出来逆贼与霸主争雄,安南帮出现了:顾名思义他们的创始人是几个偷渡来的安南劳工,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国贫民窟里,他们看到自己这些外来人被当地匪徒肆意凌辱、自己的妻子女儿被强奸卖入妓寮、自己流血流汗换来的钱还要被夺走;

血气强盛的人愤然反抗,一开始是牺牲,但血不会白流,血是神圣的祭品;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开始以这些牺牲者的血为祭物团结在一起,然后血流得更多,多得足够换来了自己的地盘与工作机会,这就是安南帮。

他们不止是安南人,还有广西人、湖南人、福建人以及日本人、朝鲜人,谁因为不会说粤语就被歧视、就被凌辱,那就加入安南帮吧,成为贫民窟‘新王国’的劳力、仆役、士兵,当然要缴纳‘税赋’购买血换来的秩序。

暴力是秩序的根基与源泉,利益是其动机,任何地方都是,除了耶稣基督。

现在一片“新大陆”上,出现了两个新王国,可想而知,等待土地的是无尽的战火,直到一方灭绝或者两边都熟悉承认了对方,十里沟不具备后者的条件,因此两帮经常打打杀杀,直到前两年,活力源泉——工厂主和地产主出面调停,两家才第一次坐下来谈判,划定了谁也不会相信的地盘范围。

这不,最近安南帮觉得自己势力更大了,与原本的地盘不成比例,开始挑起战火,双方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谁也没服,因为双方的血都还没流到让自己绝望的份上,或者说,作为新兴的帮会因为吃到甜头太多、极速壮大,自身痛苦的上限与甜头的快感同速上涨。

人,永不知足。(未完待续。。)

305 祷告应许

黑烟滚滚,遮蔽了街道,天地一下暗了下来,火苗蛇一般在烟柱中蜿蜒穿行,在黑影遮蔽的地上打出一亮一灭的光晕,成衣店门口,在伏地抽搐的老板哭声里,十里沟两大豪侠:“志士”和“企业家”越走越近,拳头青筋暴露、手中斧光闪亮、脸上杀气腾腾,身后各跟了一群狰狞如鬼的小弟。

眼看一场新血战就要在烟与火见证下爆发,周围围观的人山人海发出海潮般的尖叫。

安南帮查志清自然是看风向不好,自己赚不到钱,也不想对方得意:就打一架,让你那边烧!

老船帮田飞红则是看安南帮救火会到的早,跟班“鬣狗们”捡光了皮老板的东西,现在成衣店火势太大,捡也没法捡,不过这是好事,身后自己的鬣狗们无事可干还跟着,正好人多势众,在群架里打挺鬣狗们已经散去的安南帮救火会。

说不定还能收服帮派失地。

两帮人气势汹汹的靠近要开打,而最着急的不是他们,而是粮油店老板。

此刻他的木楼第三层木棚子已经被火完全燎烧起来,也开始冒烟了,上面还传来小孩的哭声,那是租客的孩子,这无所谓,问题是自己舍不得这座赖以谋生的木楼,而现在老船帮的人也急于干架,竟然没几个人管自己的火情,这可让他急哭了。

冒着生命危险去拉田飞红的胳膊,好话还没开口。就被他一胳膊杵飞出去,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的粮油店老板无计可施,泪眼一转,正好看到人群前两个看热闹的汉子,顿时他好像找到了救星那般冲了过去,一下跪倒在其中一个面前,大叫道:“曾所长,您开金口说句话吧!”

原来这两个赤膊披着警服几拉着拖鞋的中年人就是当地派出所的治安官。

因为十里沟属于高速发展地区,治安、城建、卫生等等指标是绝对跟不上的,他们这片范围被批给了发达成熟的七里河镇治安局管辖。第一个派出所是设置在沿江码头附近工业区的;这个水火街的派出所是前年刚设立的。成员也就是五六个;

至于贫民窟的棚户区,地图上那里还是未开发的荒地,因此绝不会有派出治安所的存在,那里的秩序由暴力和金钱决定。

其实工业区和水火街的两个派出所也基本上不管事的。什么事都由势力强大工厂主、地主以及贫民窟的帮会说了算。

当然就算是小派出机构。治安官们作为官府中人。说话有一言九鼎的威力,惹怒了他们,麻烦会天大。于是他们的话,富人与帮派未必听,但面子会给的非常足,茶钱也给的很足。

现在看到这边失火了,派出所里值班的两个治安官就在旁边和大家一起看热闹,这并没有错:古今中外,这个时点上,民间救火这事本来就是民营救火会的事,治安官们不负责冒着生命危险扑灭火灾,大英帝国和满清、大宋都一个样。

但是治安官说话管用,所以老板就来求他们了。

看着泪流满面的粮油店老板,水火街派出所所长曾繁良很无奈的扶他起来,说道:“他们要打架不救火,我能怎么办?要不你自己泼水救救?”

“您就开个金口,让他们分出几个人来去管管我家好吧?”粮油店老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

“有这功夫,您老不如多搬点东西出来,你看你隔壁的范先生都爬上楼顶拆木棚子了,呵呵。”所长旁边的下属笑道。

就在这时,大家听到粮油店二楼窗户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大家抬头上去看,只见越来越浓重的黑烟里,一只小手从钉住窗户的木板缝隙伸出来摇晃。

“哎呀,这次火灾要出人命了,上帝保佑那孩子,下场雨吧或者让那火灾神奇的自动熄灭吧。奉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门。”李晋仁闭上眼睛在祷告。

旁边的方秉生和夔先生一起拍上了马屁:

“哎呀,李兄太虔诚了!”

“我的主啊,求你垂听李先生发自内心的祷告吧。”

就在李晋仁祷告的时候,一阵妇人的尖嚎火车头一般冲进了空地中央,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先在粮油店下面看了看上面,然后要冲进粮油店,被伙计给拦腰扔了回来,因为搭建的三楼木棚子现在开始烧了,二楼主体也开始冒烟了,都有明火冲出来了;一楼已经满是黑烟弥漫了。

大家阻止那女人冲进去也是好意。

那女人哭嚎着跑到粮油店老板身边,也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泪如雨下的指着二楼叫道:“房东!我闺女还在房间里!我出门卖菜的时候是挂了锁的,她才三岁出不来,您救救她吧!”

“滚!你个死北佬!老子的楼和店子都特么烧了,谁管你闺女?!还特么是个女孩!再生一个男的得了!”房东一脚踹开那女人。

那女人看周围黑压压的人无人帮忙,又想往楼里冲,再被拦腰扔到街道中间,看二楼也开始浓烟滚滚,哭得撕肝肠寸断。

“太可怜啊,愿我们的主看顾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吧。”李晋仁大声叫道,这话激起了周围无数的应和声,然后大家的眼神从那个女人身上挪开,如同从一块抹布上移开;有的去看粮油店黑烟里的小手,竖起耳朵,等着一会听刺激的女孩被活活烧死的惨叫;有的去盯着因为那女人被打断了一会的帮会械斗,嘴里念叨着:“打啊!打啊!快特么打啊!”

然而又有事中断了决斗。

“快看!”

“快看!”

“快看!”

.......

这两个字在人群上空响起,转着圈打着旋。旋风那般把一个又一个的人头转向粮油店方向。

刚刚一条人影冲出了人群,跃过在地上打滚的母亲,冲到粮油店门前,推开旁边呆住的挑夫,捞起一个木桶,把里面发臭的黑水朝着自己当头浇下。

随后,他竟然顺着粮油店的门柱朝燃烧的二楼爬了过去。

下面的观众看过去,那人仿佛站在一楼店匾上去推二楼窗户的木板,但是因为这片区域治安非常恐怖,为了防盗。房东和租户都同心合意的用木板钉死了沿街的窗户。如同监狱,租客只能用木板的缝隙享受阳光与空气,但是这总比贼从窗户翻进来、抢劫害命强,所以这个房间从外面根本进不去。

那人其实是立足在二楼的横沿凸起处。眼见自己推不开木条。而木条缝隙里已经黑烟滚滚而出了。他一手伸入木条缝隙反手握住木板锚定身体,另一手握拳,朝着另一条木板条猛力的打去。

“咚!”第一下;

“咚!”第二下;

“咚!”第三下;

.......

下面人山人海突然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屏息凝气的看那人一拳一拳的猛力打着木板。

不知道打了多少拳,但是因为街道狭窄,大家离他并不远,大家都看到他殴击的那块木板上已经血迹斑斑了,他收拳再打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滴滴答答的液体从拳头上悬空滴落在脚下的《粤盛粮油》的门匾上,那是他的血。

终于,那血迹斑斑的木板咔嚓一下被他生生打断,但两端仍然被铁钉牢牢的固定在窗框里,他用两手往里猛扳下半截木板,然后往下一绕,木板以下面的铁钉为轴心,朝窗台下转去,窗户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供人钻入的空隙,当那是冒着滚滚黑烟的洞穴,如同龙口。

那人毫不犹豫的就探身钻进黑烟之中,在大家面前消失不见。

一分钟后,那人探身出来,伸出的两手里抱着一个女孩子,女孩两脚悬空,微微踢蹬,却也不哭闹,估计快被熏晕了。

“接住啊!接住!”看到这人见义勇为,下面的人都醒悟过来,看到他救了女孩出来,老船帮的人和粮油店伙计都仰着头跑到下面,要接人。

“放手吧,好汉!”楼下的人齐声一喊,楼上的人放开了手,女孩从四米高的地方落了下来,被七八双手团团接住,孩子的母亲疯了一样扑了上去,紧紧搂住女儿。

看女孩没事,那人狸猫一样钻出浓烟滚滚的洞穴,顺着原路落到地上。

看到他安然无恙的下来,看客一声吼,“好汉!”“了不起!”等赞美之声赞不绝口,李晋仁也手舞足蹈大叫道:“看吧,神应许了咱的祷告!降下了一个不要命的救了那女孩!”

大家都盯着那位好汉,却见他扫视全场一圈之后,直直的朝曾所长这边走来。

那边曾所长看着这位血滴滴答答顺着手背往下淌的、脸上都是黑灰、头发被烧焦一块的年轻人大笑起来:“小兄弟,有你的!我表示嘉奖!十里沟的英雄事迹!”

接着扭头对下属叫道:“小唐,联系个记者过来,算咱们今年的工作成绩吹一吹啊.....”

话音未落,就听到那年轻人怒喝道:“吹你老

母!”

谁敢这么和自己这个所长讲话,曾所长一愣,扭过头去,等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后,他傻了,突然一个立正,一个军礼过耳,大叫道:“Sir!”

敬礼太过突然,拖鞋没跟上脚跟的速度,就一只拖鞋一只赤脚脚跟碰在一起,披在赤膊上的警服也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就是一个大肚子的赤膊中年大叔在表演西洋话剧那般滑稽。

“让他们救火!成什么样子了!”那年轻人指了指身后朝这边惊奇打量的“企业家”和“志士”,满脸厌恶。

“Yesir!”曾所长大吼一声,急急的朝场子里跑去。

“如此肮脏丑陋的大巴比伦。”斜着眼睛扫视了一圈的那些看客、打手和流氓,那年轻人满脸鄙视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突然,他咦了一声,大步朝方秉生这边走来,脸上都是惊奇。(未完待续。。)

306 大计划

火灾现场,方秉生就看着那位奋不顾身救人并呵斥派出所所长的年轻人朝自己大踏步走过来,眼神锚定了自己。

“这是哪位?看着眼熟啊。”方秉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那年轻人,只见他面容英武,但穿着普通,就像这周围随处可见的米店小工,脑子里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那年轻人一过来,围观的人群就朝后闪开了,如同能嗅到对方身上的无形气势那样,地位低的人自动朝后退了几步,就剩下气势不弱的方秉生、李晋仁和夔先生三个人没动,变成了人群领头羊。

“呀,这不是方先生吗?您怎么在这儿?十里沟!”那年轻人在方秉生面前立定,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打量了个遍,才惊讶的问道。

“您怎么穿成这样?被抢劫了?衣服被抢光了?”年轻人说到后来伸出手指碰了碰方秉生身上简陋的粗布袍子,脸有怒色。

“我......您......”方秉生还是没想起来这家伙是谁,又看对方认识自己,不像否认记不得对方失礼,只好结结巴巴。

“这不是席胜魔局长吗?在下夔盛源,夔氏地产的,在七里河开筹委会的时候和您见过。记得我吗?”夔先生挤过来,热情的伸手要和他握手。

一听这个名字,方秉生恍然大悟,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龙川选举中认识的年轻探长席胜魔,只不过两人后来变作敌对关系:方秉生和市长结盟。想在选举前就利用权力干掉所有竞争者,激起地方势力激烈反扑,席胜魔被工厂主和他师傅张局长当枪使,带人灭了衙门。那日之后,他和张局长就被带到京城讯问事情原委,就再也没见过了。谁能想在十里沟这个地方再遇一个故人,怪不得自己刚开始记不得他。

“不是局长。嘿嘿。哎呀,手上有血,失礼失礼。”席胜魔看起来和夔盛源认识,伸出手要握。然后看到自己手背上都是血。又抽回来笑嘻嘻的道歉。

“拿手帕,赶紧包上包上!”李晋仁也冲过来,要用自己的丝绸手帕给席胜魔包伤口。

“席探长,您怎么在这?”方秉生终于凑过脸来。一样的惊讶。

“方先生。刚刚不问您了吗。您在十里沟这地方干嘛?还穿成这样。”席胜魔反问。

方秉生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印象还保留在那个一身华服飞扬跋扈的铁路黑帮时期,但是英雄落难就是落难,方秉生有些伤心的一指身后。说道:“我现在在德昌水火店做文房。您这?局长?”

“在这上班?”席胜魔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方秉生羞愧的低了头。

“对啊,席局年轻有为,很快就要做镇局局长了。”李晋仁立刻以解释来奉承。

“哈,你们也是方先生的朋友?”听起来,方秉生给席胜魔的印象远胜于李夔二人,说话都是以方秉生为中心的。

“席局长,您也认识方先生?”夔盛源疑问道。

“那是自然,认识的不能再认识了。龙川选举都知道吧?那时候我不是在龙川做探长吗?我是亲眼看着亲身体会过方秉生先生的能耐的。”席胜魔笑了起来。

接着他指着方秉生笑道:“我刚看见方先生在这,吓了一跳,心想哪路神仙又让方先生出山了?他一来,那就是翻天覆地啊!我刚来这小穷地方,人生地不熟,要是赶上一场台风,自己的庙估计都要被拆了.....”

闻听这么推崇方秉生,李晋仁和夔盛源看方秉生的眼神都变了。

听对方这番似是嘲讽却是真心话的评价,方秉生轻叹一口气,微微握紧了拳头,把羞愧扔到了爪哇国,抬头挺胸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我也不在宋右了;现在就是个布衣文房,别说翻天覆地,自己稻粱还要苦苦谋呢。”

“哦!落......”席胜魔凝视了方秉生好一会,看懂了眼神里的那种无奈与不服,那不是对他席胜魔,而是对方秉生自己的命运的无奈与不服,这种眼神,席胜魔见过,他深深的点头,把嘴里的“落难了”三个字咽了回去。

接着好像老朋友一样,方秉生问席胜魔道:“听两位先生的意思,您现在是局长了?恭喜高升啊!你师傅张局长呢?”

“那什么高升,不过是代理局长,神把更大的担子交给我而已。我师傅官复原职,现在回去龙川了,假如您某日想故地重游,不妨去找他老人家喝酒聊天。”席胜魔笑道。

“回龙川那鬼地方?估计张局长是自己要求的吧?”方秉生问道,因为看来席胜魔这么年轻、在出事之后还能做七里河镇的局长,七里河可是京城城郊的繁华镇子,能干个京城的镇局,别说是外地小地方的探长,就算是老张这种地方县市局长,那也肯定是高升,大大的高升;但是徒弟都这么风光,那次袭击衙门的真正主使者却仅仅官复原职?不可能的,想到了老张那老油子的为人,方秉生不免推断这家伙怕在京城官场水土不服,还不如自己主动要求回自己的老巢,放弃飞黄腾达的机会;也就是说,老张的目的不是升官,经历过龙川暴乱的他,更看重家庭和平安。

这个问题一出,席胜魔惊得张大了嘴,接着他闭起嘴,对方秉生竖起大拇指说道:“不愧是‘铁皮猴子方秘书’!确实是老师自己要求回龙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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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火灾与席胜魔,耽搁了一会行程,不过这丝毫没有降低两位富商对方秉生的热情,而是热情更加高涨。

在去七里河的宽敞马车上,面对两人的奉承与赞誉之词。方秉生有些泄愤的笑问道:“夔先生,还不知道您大名如何敬称呢?”

“啊?我没给您讲过吗?我的名片!名片!”夔盛源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在昏暗的车厢里找名片。

“你这孙子就特么的没给我说过!”方秉生看着对方的手足无措,在肚里冷笑。

“这个席胜魔,是七里河镇的局长吗?”方秉生问李晋仁,他不熟悉七里河。

“不不不,不是七里河镇。七里河可是这边最好的镇。要是以席局长的年纪和资历,现在就做七里河的镇局座,那得是军功贵族!”李晋仁和夔盛源一起大笑起来。

方秉生愣了:“那你们说的局长局长的,他是什么局长?”

“是十里沟镇的代理局长。”两人回答道。

“十里沟镇?十里沟什么时候有镇了?这连个村子都没有。”方秉生大惑不解。

“所以夔老弟要来十里沟跑嘛。听说鼻子最近都被这里的臭气和煤油味道熏坏了。”李晋仁大笑起来。拍了拍夔盛源的后背,接着朝方秉生解释道:“十里沟因为人口密集,朝廷决定设置一个镇子来管理。有镇子了,就肯定会有治安局。”

“什么?这里是镇子?不是听说在朝廷地图里。这里还是荒地吗?”方秉生还是疑惑。

“是啊。是荒地。但瘟疫不是白给的啊,”夔盛源这时候接茬了:“您也知道去年今年夏季都流行霍乱什么的,死了不少人吧?虽然城建方面地图这里是荒地。但是在卫生局地图上这里是五大瘟疫源头区之一,也即是五大贫民窟之一。因为去年南部慈云寺贫民窟瘟疫大流行,死了几百人,后来被做工的佣人带入并蔓延到旁边的富人区,富人区也死了不少,死者中有四个培德中学学生、两个官员和一个法国领事馆办事员,列强报纸嘲讽我们是猪圈。皇帝震怒,要求城建跟上,两年内坚决消灭瘟疫区,以便城市化进程得以顺利进展。”

“我在京城也呆了十多年了,以前也没听过这么厉害的瘟疫啊,现在看报纸,好像年年有。这京城里有妖孽?上帝降灾来惩罚我们?不会啊!国泰民安啊!”方秉生叹了口气。

“瘟疫密集是因为城市化,”做地产的夔盛源对这个很熟悉,他解释道:

“您想啊,在满清时候,这海京城有多少人?现在作为远东明珠,人唰唰的往这里涌,人口翻了多少倍?每个城市和人的家一样,院子里有果子给你吃,有水井给你喝,当然,你也得往家外面运出你的粪尿啊、猪羊的粪尿啊,这样庭院整洁,住得舒心。

但是经济高速发展后,人口太密集了,原来够用的水不仅不够了,还被污染了;以前城内的垃圾、屎尿会被外面的人给运走做成肥料,再运回粮食水果来;但是人太多了之后,以前这套自给自足的垃圾清除系统被压崩溃了啊,你看十里沟有人收粪尿做农田肥料吗?

有,但根本就不够!周围哪有多少农田!就是人和工厂,吃的喝的全是外面运进来,这面运出产品去!

结果水沟全是黑的,到处是屎尿垃圾,各类尸体,能不产生瘟疫吗?

所以,城市人口是有上限的,这个上限过了就是大瘟疫;而如何提高这个上限,就是城建卫生科技水平了。”

这时候,李晋仁插话说道:“我作为工厂主是支持建镇的,虽然贫民窟在旁边看起来劳动力便宜,但其实不然:第一,里面的帮会越来越强,付给工人的酬劳因为他们垄断劳力市场,我们工厂主也不得不给的越来越多,劳动力并不便宜了;第二,贫民窟你也看到了,脏穷乱黑,工人也难以安家,学上几年技术就跳槽去靠近京城的更好工厂了,那里环境更好;第三,年年闹瘟疫,我也受不了啊,去年今年夏天,那亏大了,关着工厂不敢放工人出去,有个工人得病就吓得求爷爷告奶奶的千万不要传染,这样下去,这里的工厂也受不了,所以我是绝对支持夔老弟的计划的。”

听起来好像是一个有反对的大计划,方秉生好奇的问:“你们什么计划?”

车厢里因为天色而彻底黑暗下来,夔先生在黑暗里把身体坐直,沉声说道:“我们获得了朝廷的支持,将韶关地产商联合起来,收购了十里沟千亩地皮,准备拆除贫民窟,修路、通自来水、修建大量房产,在原址上建一个模范卫生镇。”

“好大的计划啊.......”方秉生倒抽一口凉气,接着问道:“听两位的意思好像有反对的人?”

“有啊,多了。”夔先生冷笑起来。

“谁啊?建设新镇清除瘟疫还不好吗?”方秉生不解了。

夔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水火街等围绕贫民窟的老地产商,贫民窟拆了、新镇新房拔地而起,谁特么的还去高价租住他们的木楼、土围子?谁特么的还去他们那满是臭味的水火街租赁店面开业?他们宁可要年年瘟疫、年年死人的脏乱臭,也不允许自己腰包里损失一文钱,反正死人又死不到他家里,他赚了钱拍拍屁股回伦敦听歌剧了。”

“这?好对付吧?”方秉生疑惑的说道。

“不好对付。因为十里沟本来就是洋人仓库地皮起家的,这是历史原因,地产在他们圈子里转手,老地产商里有很多洋人,他们已经威胁我们了。”夔先生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307 特务插班生

在十里沟水火街失火烧掉两座木楼后的几天,王心台教会的飞凰凌云书院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当时书院正在做一场模拟数学考试,学生们刷刷的在油墨卷子上奋笔书写,大家操着铅笔、三角尺,手上都是油墨染出的黑道道,白元清小白老师在讲台上监考、掌握时间,当然也跟着一块做题,还时不时咬嘴唇沉思。

就在这种时刻,有人在教室外敲了敲门,白元清抬头一看,只见王心台带着一位青年立在门口。

半小时后,大家做完交卷,并且互相议论这次试卷难度的时候,白元清请大家安静,指着自己身边的那位青年笑着介绍道:

“今天,咱们来了一位新同学,也许有的同学认识:以前这里书店的钱金逸老板的伙计,傅仁涌。大家鼓掌欢迎。”

看着傅仁涌年纪较大,一脸老成,身材健壮手上有茧子,不像是读书人的模样,而且离科举时间近在咫尺,现在才来插班?于是有人问:“大哥,您来干什么的?推销教材?”

教室哄堂大笑。

傅仁涌冷哼一声,也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想来,但是老板——我师傅,非得让我去考场蹭考一次,毕竟我们这行不懂科举教材不太好.......至于推销教材嘛,没问题,我这里带来了科举冲刺类书籍名录,大家可以找我登记,九折优惠。”

小白立刻制止大家哄笑。以基督徒的身份说明这样嘲笑新同学不好,以儒家徒的身份说明有志不在年高、别说二十岁,九十岁中举都有可能,最后以书院老师的身份大吼:莫欺书院新,抑或神迹出。

傅仁涌来的时间恰好是模拟考完休息的时候,大家学得也辛苦枯燥,看到新人来了,都十分好奇,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问题。

问:“老傅,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来考?”

答:“有志不在年高。再说教材和相关书籍一直是我们盈利大头。我能不懂科举吗?”

问:“你怎么不去七里河那边的书院?离你店近啊。”

答:“师傅考虑在这边开个门脸,我最近要呆在十里沟。再说,这里学费便宜,也肯收我这个大龄青年。”

问:“你不是刚来宋国吗。你有中学资格证书吗?”

答:“当然没有。买了一套。”

“啊?查出来你就进终身禁考黑名单了!”

“没事。我不觉得自己能考上。”傅仁涌毫无愧色的笑了起来,大家纷纷摇头叹息,觉得此人太没志气了。

只要有科举系统的地方。一般也存在学籍黑市,大清不必说了:据说有个湖南青年左宗樾,他买了附近湘江西岸的文洲围一个老监生的执照,价格三石谷子,这才考上了举人,当然他以后永远都得叫做左宗棠了;

海宋这个中学资格证书也有贩卖的,但不是很普遍,因为中学资格学历考试都通不过,是绝对考不了科举的,而且考中官缺的人会被查到底,造假是违背基督徒道德的,绝不许这种满嘴谎言的家伙混入朝廷。

这种学历证书一般是绑在良民证户籍上销售给偷渡客,是个搭配的添头,又或者是为了进入按教区户籍招募学生的天主教学校。

像傅仁涌这种单买证书和良民证去考科举,只能说丫是想撞大运,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因为有了张中学学历就可以会开平方、求三角形角度、算重力加速度了,不过这种人也是有的。

傅仁涌当然不是这么天真的人,他被命令来考科举,是工作需要。

他们这个民国的情报组织说穿了,都不违法,因为他们的工作是收集宗教文化经济类情报并做分析,宣教司不可能把一个定时往上海或者香港邮寄合法书籍报纸的家伙给逮捕了,那不叫特务活动。不过这个活儿对特工文化素质要求很高,你得懂发生什么事了啊。

然而海宋因为西学进步非常快,那皇帝又是狐狸一般贼的东西,很多事确实弄不懂,就算它摊在纸面上让你看,你都不知道这到底为了什么,因此明国的间谍对宋国本土才子是求贤若渴,对特工素质要求也日渐提高。

钱金逸就对傅仁涌的文化素质表示不是很满意,不过还好,还年轻,那就混入宋国科举考场玩玩看看,体会一下这里的文化,并了解这个国家年轻人被灌输了什么样的知识和信仰,是如何灌输的。

并且还可以接近方博文,并监视方秉生,这也是极重要的任务,甚至是钱金逸让他来科举补习班的核心动机。

对于一个穷国小国的小分枝情报组织,钱金逸大约把遇到方秉生这种人看作了神赐给他的天降百万金币,非常想策动到明国去,否则哪里有机会把这样一个上流社会的曾经精英打手给说服投奔新主。

“上课了,同学们,请坐好。”小白老师摇动桌上的小铜钟,虽然大家都围着新同学问这问那、没人出去,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公事公办的摇动了上课钟。

傅仁涌四周打量了一下,这次醒觉小白把自己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往后一靠就是墙壁;前面方秉生儿子方博文的背影离自己好遥远,这家伙坐第一排;看来书院收自己是卖个面子和图个人气,就把自己座位弄到这么靠后,不过傅仁涌倒也无所谓,他真的没想过科举中缺。

扭头看看,自己的同桌是个衣着华丽的小胖子,正低头翻看着连环画。

“看什么呢?”傅仁涌好奇,也凑过头去看。

“《巴黎圣母院》,揭露人性黑暗的好书。要不要给你一本。我是李明建,也是来蹭读的,比你早两天来的。”李明建咧嘴一笑,偷偷塞给傅仁涌一本连环画。

他工作都定了,但是家里死活的让他备考科举,可想而知,以后年年都得去考场点卯,否则家里能饶得了他吗?正好闲着无事,这边有了书院,有培德认识的校友。他就要求来这里补习。家里当然同意啊。虽然明知他会在书院看闲书,那也是书院不是?总好过天天不务正业的在工厂里闲逛嘛。

书院也额手称庆的收录这位公子哥,有钱有闲还是培德的,就算考不上。下期广告可以打:“大量培德高才曾就读于本院”了。

“咳咳。后面两位同学。请不要交头接耳。”小白在台上伸直脖子叫了起来,对于这两个家伙,他还真不想要。

一看就是不是真心要拼科举的。担心带坏了自己班里的风气,风气一乱,他这个老师也跟着麻烦,也会影响他自己的考试复习;但是王心台这家伙,有点见钱眼开的意思,这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科举,还不停的往班里塞闲人,白元清又担忧又无奈。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神学模拟考试。

收上卷子后,小白立刻抽出傅仁涌和李明建的,想看看两个家伙到底差到什么地步,没想到粗粗一判最容易判分的选择题,大吃一惊:两人对率都是接近九成,很厉害啊。

“这两个家伙抄谁的了?嗯?不会是在我眼皮底下抄了前面的邓明的吧?”小白摸着下巴看着远处各拿着一本连环画狂看的两个吊车尾蹭考生暗想道。

接着又看看问答题,两人这次写的可不一样,但里面的狂热气氛扑面而来,傅仁涌走军人献身流、李明建走谦卑服务流,都是朝廷阅卷官喜欢的调调,小白有些晕了,暗想:“胖子是培德毕业的,文科极好还可以理解,这老傅从哪里修来的神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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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仁涌觉得在飞凰凌云书院的时间过得飞快,插班然后做了卷子,然后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

书院是免费供应这些未来大人们饮食的,或者说包含在学费之内。

新书院,价格便宜,又开在贫民窟,学费自然廉价,所以饮食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教会义工抬进来两桶大米饭外加一盆子腌萝卜豆子,这就是这群海宋未来精英的食粮。

大家兴高采烈的从座位上起来,去墙边架子上拿了自己的碗筷,排队挨个挖了饭和咸菜,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傅仁涌没有拿碗筷来,教会义工立刻说会提供他一套,但要他掏一毛钱买,说这是王心台的规矩,“你们这些小先生啊,打坏的碗太多了,王长老很心疼啊,掏钱换新的可以让你们知道节约的美德。”义工很虔诚的说了番大道理,傅仁涌悻悻的掏出来一毛钱买了碗筷。

“大家都拿好饭菜了吧?我们开始谢餐,感谢神赐给我们今日的饮食。”小白在讲台上对着面前的白饭萝卜条叫道,大家都乖乖的坐好,两手握拳在下巴,默念感恩。

在感恩的时候,小白默念的祷告加了一条:“主啊,保佑课堂秩序一直很好啊,千万不要有害群之马影响今年的考试,主啊,保佑我得中吧!阿门!”

他急急念完,偷偷睁开眼睛去打量后排的两个蹭考生,发现两人也在乖乖闭目谢恩,不像是那种无法无天之辈,小白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多吃点啊,下午还得跑步。”小白在讲台上睁大了眼睛,对着那些半大孩子们叫了起来。

在最后一排,傅仁涌竖起耳朵听前面的少年在羡慕周天恩,这家伙是带饭来的,里面有条鱼,其他人包括方博文都是吃白菜腌萝卜的:他爹在教会小学做车夫,大哥是卫生局临时工,周天恩现在倒是一个班里家境最好的。

看看自己旁边,那胖子少爷正胡吃海塞着白饭腌萝卜条,一手还撑着连环画在看。

“李老弟,你就吃这个啊?”傅仁涌笑着问道。

“怎么了?”李明建不解的反问。

“不从家里弄点好吃的带来?”傅仁涌说道。

“哪有时间理会那个!这饭菜不错!”李明建说着,又大口嚼了一口咸豆子,咔嚓咔嚓响。

“建兄是个书痴。哈哈。”前排的两个小子回头来调侃李明建,不过后者看书入迷压根不理。

看着碗里的菜,傅仁涌皱起了眉头,用筷子把萝卜条里的豆子一个一个挑出来放在卷子背面。

“你这啥意思?”李明建扭头看到这一幕,不解的问道。

“我这人生平就不爱吃豆子。”傅仁涌无奈的说道。

“别浪费粮食,给我!”李明建叫道。

傅仁涌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把碗里的豆子全拨到李明建碗里。

“豆子这么好吃,老傅你怎么不吃呢?”前排的邓明很纳闷。

“别在吃饭的时候给我提豆子。”傅仁涌皱了眉头,狠狠咬了一口腌萝卜。(未完待续。。)

308 不吃豆子的男人(上)

因为新面孔不吃豆子,这件新鲜事让本就容易一惊一乍的半大孩子们差点掀翻屋顶,一群人过来围住傅仁涌问原因。

最后傅仁涌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对小同学们吼道:“我就不吃豆子!怎么了!”

“老傅,要团结,要友爱,人皆弟兄,无故发怒乃是愚人。”讲台上吃饭的小白吓了一跳,赶紧捧着饭碗过来平息事端。

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面红耳赤的傅仁涌终于平静下来,他伸手抹了一把头上因为恐惧而流下的冷汗,强笑道:“对不住各位,我小时候吃豆子卡住过,差点噎死,从此之后看见豆子就流汗甚至做噩梦,老是想到眼球、脑浆什么的........”

这番解释掀起了一阵轰堂大笑,小白都乐了,拿筷子指着傅仁涌笑道:“老傅,要是换了我,一天吃一斤豆子来报仇雪恨!哈哈!”

这当然不是傅仁涌不吃豆子的原因,他害怕豆子。

在同学们散开的欢笑声中,傅仁涌捏着筷子凝视自己碗里的半截萝卜条和米饭,思绪却回到了十多年前。

那一天,七八岁的他被父母拉得踉踉跄跄的往前跑,那是一条土路,当然那时候只有那种土路,那是一条好像无穷无尽的路,而且坑洼不平,年幼的他跑在上面如同一条颠簸的小船,胳膊好像要被父亲的手拉断了,腿也快跑断了,他一边跑一边哭。旁边父亲背上的弟弟也在哭,他抬起头,父母的脸已经焦急的快要融化流下来了。

不止是那两张因为剧烈跑动而抖动的脸,路上无数的人,前面有后面也有,洪水一般拥挤着一家四口朝前奔跑,每张脸都变成了和父母一模一样的样子,都在融化,因为恐惧。

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无法抹去。

这段记忆已经变成了黑白颜色。就如同梦境那样。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回忆出当时的颜色,只是黑白黑白。

即便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依然避免不了对那幕逃难场景的恐惧和刻骨自我厌恶。因为他作为军人。早年就懂了什么叫做恐惧的潮流。

那时候人群喊得是:“长毛来了!”、“短毛来了!”

两种声音交替。让逃难的狂潮一拨一拨加速,土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偶尔出现的树木上都悬挂着男女吊死的尸体。那是所谓怕被那些逆贼妖魔追上选择自我了断的人。

很久很久之后,傅仁涌才知道自己和父母那次逃难其实一次光荣的降临:

1858年,太平天国杨秀清被杀一年多后,石达开余党在海宋京城作乱,怒不可遏的海皇赵阔操纵“北伐军”进攻天京报复。

在全面神化、军事西化、经济强大、外交得力的海宋面前,自相残杀、失道寡助、来不及消化“天京事变”影响的太平天国不堪一击,天京很快失陷,洪秀全被打死,太平天国正式失败。在一系列复杂的政治和外交较量后,为了避免太平天国的果子被满清渔翁得利,天京成为了明王的战利品。

后来大家也知道或者猜到了:不得胜,明王率领的日月军和天地会势力也无法回归海宋,不胜就死,真正的孤军北伐。

那时候全家逃难,就是逃明王的“光荣北伐”,因为“短毛”大军势如破竹般击破“长毛”天京老巢,周围的太平军朝着四面八方逃开,鉴于太平军的口碑,周边全部产生了难民潮,在东边,大家一窝蜂的往上海逃。

在上海的难民集中地,傅仁涌饱尝了地狱的滋味,以至于他这辈子都怀疑自己肠胃不好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难民营里没有水没有粮食,只有人,你在任何地方闭着眼睛一跳都能踩到人,傅仁涌吃过老鼠,偷过洋人的宠物狗,他直接咬开那只狗的脖子喝饱了血,只是因为他两眼都饿得发红。

姿色漂亮的母亲开始经常不在棚子里,但开始有些吃的带回来,父亲默默流泪,终于有一天,母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天天夜里哭;

接着小弟在自己眼前被一个大叔抱走了,他当时在发怔,接着父亲疯了一样越过自己去追那个纹身大叔的背影,但是几条黑影手操匕首挡住了父亲的去路,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对着他们跪地大哭,嚎叫道:“求求你们,各位大爷,各位爹,我亲爹,把我崽还给我吧........”

这种哀求对于流氓是没有用的,他们不会把别人当人,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人是什么,这是个需要定义的东西,每个文化都不一样。

这样可怕的地狱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父亲回到棚子里,叫出了自己,收了一个人几十文铜钱,然后对他说:“儿啊,我们回去家乡吧。”说罢,拉着他的手就走,都没有回头再看自己那棚子一眼。

后来,傅仁涌听老爹说才知道,那时候明王在天京站稳了脚跟,鉴于自己领地饱受战火蹂躏、田地荒芜的无奈事实,颁布了著名的《大明给田法案》:任何人回到明国势力范围内,直接领取土地房屋,人满为止。

在上海难民营根本没法活下去,傅仁涌老爹带着还剩下的儿子,以及一个破碎家庭的伤心再次顺着逃难来的原路回到了天京郊区。

在那里,他们分到了一些田地和住房。

住房还不错,是个曾经老爷的堂屋,当然,除了这间半边屋顶塌了的堂屋,其他曾经有建筑的地方都变成一片黑焦的荒地,毕竟这里是大兵来去如水洗的地方。

就算是座屋顶塌了半边的房子,傅家父子也欢天喜地的住了下来。毕竟这里和上海相比,提供的有田地、食物还有治安,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如狼如虎的同胞了,这就是秩序。

但是,明王提供的福利是有代价的,很长时间,明王都自居为海皇麾下的一个骑士而已,对臣民的管理也秉承明太祖朱元璋那套,非常严格,甚至继承了太平天国的严厉户籍和宗教制度一部分。每个聚居点都有伍长带领。即是五户到十户组成一个紧密联系的教会组织,由伍长传道并组织宗教活动,这其实是海宋军队内的军牧团制度,只不过明王扩大为自己领地即是一个大军营。

相对于无法无天到白昼杀人绑架的上海难民营自由。傅家很欢快的接受了明国这一套。毕竟生存与治安是最基本的权利。假如你连这个都无法给予,你的制度自称再自由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明王治下耶稣为强制信仰,其他一切宗教都被砸烂赶走也无所谓。因为只为了吃和性活着的弱信仰在强信仰面前只是坨泥,想怎么塑它都可以,难点仅仅是强的有多么强,能把烂泥煅成砖变成墙?还是墙被反噬的邪灵腐成泥?这是绵延到末日的战斗。

塌掉的房屋被同伍的同志弟兄们一起修葺完毕了,傅仁涌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教会般的大家庭,接着明王又派来了老师,教授基本的队列与服从,以及对基督、明王与本民族的崇敬。

他是全东亚第一个执行义务教育的君王,动机也许只是恐惧远方的海皇,但事实是他给予了自己子民较好的教育,当然这种教育会让子民从小就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忠心并且善战。

很快,傅仁涌就有了自己的小伙伴。

一位杭州的富商家庭也来到了这个伍,他家也是因为绵延不绝的战争而家破人亡,也是在上海受尽折磨,为了块田地也就是活命,为了独子,也选择投奔短毛贼。

因为住房不够了,两家又都没有女眷,还算方便,于是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中间用苇席布帘子隔开,共用一个屋门,傅家来的早,算睡在“里屋”了,新来的那家等于睡在“堂屋”。

他家姓陶,傅仁涌的小伙伴就是陶家仅存的子弟:陶益能。

和傅仁涌年纪相若,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一表人才,早年受的优良教育让他温文尔雅、出口成章。

傅仁涌很崇拜这位睡在一个屋檐下的朋友,觉得他识文断字、能言善辩、待人和气,真像个大哥一样。

结果,那一年,明王力挫满清北方新军的光荣时节,出了大事。

那时,油菜花盛开,这个伍的一群小孩在田野里狂奔嬉戏,享受着将要到来的丰收季节。

路上升起一路烟尘滚滚而来。

“看!骑兵队!”身材高大的陶益能第一个看到了路上的情景,转头朝伙伴们大叫起来。

大家跟着陶益能手搭凉棚去看,果然一只军队正气势如虹的开过来。

“这一定是咱们明国讨伐满清小丑的军队,大家列队!准备敬礼!”陶益能叉腰对伙伴们大叫起来。

“Yesir!”大家兴高采烈的呼应着班长的命令,傅仁涌第一个挤到陶益能身边,以他为标杆立正,他尽力的昂首挺胸,把自己和对方差半个头的身高缩小一点。

很快,一群衣着褴褛的明国少年,在路边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目光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旗帜海,盼望着能行出最好的军礼。

“准备!立......正!”拖着长长的音调喊出颤音,就如同无数次在学堂队列做得那样,陶益能看着旗帜过来,把头转向正前方,耳朵听着马蹄顿踩地面的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他大吼一声:“全体都有!敬礼!”

七八个孩子同时抬头挺胸,眼睛盯着苍穹,右手过耳行礼。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在陶益能的指挥下,大家刚刚行礼,就看到雄壮威武的龙骑兵举着战旗一排排的行过自己面前。

大家屏气凝神,在骑兵掀起的土浪中,把胸脯抬到最高,闭着气产生的窒息感让所有人都有了神圣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面前那支雄军中的一员。

经过的军队饶有兴趣的看着路边朝他们行军礼的乡村孩子,都报以笑容。

傅仁涌一直在憋着气,他想要超过旁边班长的身姿,接着他听到了一阵笑声,面前行进的整个军列慢慢的停了下来,一辆四轮敞篷马车停在了他的眼前,上面坐着一位全是西洋样式军服的大军官,面容是中年人的,还很精神,但没有戴帽子的他露出的却是满头白发。

“孩子们,你们是哪里的?”那位军官在马车上朝他们问话。

傅仁涌想回答自己是“龙脖子山村的”,但是斜撇了一眼旁边的陶益能,没敢吱声:接受长官问话,只能队长回答。

果然耳边响起了陶益能雄浑的声音:“Sir!卑职隶属龙脖子山村下关联队林五花伍!报告完毕!”

一听班长说话,傅仁涌行礼的手都软了,又是不服又是佩服,自己怎么就不能想起这么大人气的回答呢。

军队队列响起一片大笑声,马车里的中年人也是大笑,指着陶益能他们对周围的军官和骑士说道:“看,这就是咱们的未来。”

接着,马车里的中年人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士兵们,天气炎热,你们解散吧。”

“为耶稣服务!皇汉万岁!全体都有,解散!”陶益能再次行了一个军礼,大声吼出了口令。

看到陶益能那么威武帅气,马车的中年人笑着叫住了他们:“那个大高个孩子,愿不愿意加入军队,为耶稣为民族兴亡效力呢?”

“我的荣幸!谢大人!我是陶益能!”陶益能跑到马车边,兴奋的都喘了粗气。

“哈哈,小陶,你想加入什么兵种?”那中年人问道。

“骑兵!马踏北京!”陶益能握拳大吼起来。

“很好,你去天京的童子军学校吧,让你做最好的骑兵将军!拿着这个!”白发中年人在小孩子们的艳羡眼光里,把自己带檐羽毛圆桶帽从座位上拿起来,递给了陶益能。

“大概两周后回来,到时候,去找你,这个帽子就是信物。”中年人拍了拍陶益能的肩膀,笑道:“别忘了你的誓言,等着你来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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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一次野外游玩有这样的奇遇,孩子们围拢在陶益能身边又跳又叫的回到村里,把大家遇到一位军官,给了陶益能一顶军帽的事四处宣扬。

伍长听说了这件事,笑着找到了大家,要来看看陶益能拿到手的帽子,但是一见那帽子,这位老兵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指着那帽子颤声道:“纯金日月同心十字军徽?带羽毛?这...这...这是元帅帽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309 不吃豆子的男人(中)

几天后,闻听村里的陶益能遇见陛下并被提拔了,邻居同志们纷纷来道喜,和陶家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傅仁涌眼巴巴的看着大家涌进来,拿着水果、粮食来道喜,伍长老婆还特别拿了布出来,和村里的婆娘们给陶益能量尺寸,“小陶以后就是咱们伍咱们村的金凤凰了,第一个大官了,得穿得喜庆点去见陛下啊。”

陶益能笑得满脸红光,连连道谢,慨然自若的接纳大家的恭喜和礼物,确实是少年老成的风范。

旁边的傅仁涌一直围着大家在转,嘴里塞着李家大婶给他的饼子,眼神都是羡慕,突然他看见自己老爹和陶益能的父亲还有伍长和联队长(村长)几个人进来。

陶父走路一瘸一拐的,自己父亲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里,另一手揽住他的腰,好像拖着醉酒的人一样行走。

等他们走进,陶父抬起头朝屋里看来,傅仁涌吓了一跳:陶父胸前、两腿全是泥土,哭得两只眼像桃子一样肿胀,眼皮缝就像熟透烂掉的桃肉疤瘌那样,从里面咕咕流着水。

“儿啊......”看见陶益能,陶父身体一坠,就想往地上扑,自己父亲死命的抱着他的腰,伍长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住,几乎是脚离地的抬进了屋里来。

他这个样子,屋里的气氛就怪了,大人们开始不说话,伍长挥手让自己婆娘带着几个女人走开,嘴里不停的在劝:“老陶......你哭什么啊......这是好事.......”

“爹。大叔摔倒了吗?”傅仁涌还不懂事,凑过来看看陶父,扭头问自己父亲。

“没有......你不懂......去外面玩吧。”父亲小声的说道。

“父亲大人!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陶益能上前一步分开众人,对父亲讲道:“今日耶稣之光光照我大明,陛下明主英武,国家需要我献身服务,投笔从戎有何不可?”

“你心里有小人!你被骗.....”陶父大吼一声,接着想起这话不能当众讲。捂住脸。嚎啕一声又大哭起来。

从那天开始,傅仁涌晚上就睡不好了,因为天天听到帘子另一边陶家父子吵架,内容无所不包:到底谁是真理谁是谎言。孔子VS耶稣;死去的陶夫人是谁杀的。长毛VS清妖;还没成亲无后为大VS下地狱才是大!神会赐我贤妻;去了京城以后人鬼相隔。危险VS荣耀........

有时候陶父哭,有时候陶益能哭,有时候耳光啪啪啪啪的。有时候陶父会咬牙切齿的大骂:你不是我的种,你是鬼的种......

傅仁涌心里纳闷:当军官骑马打仗这么威风的事,隔壁吵什么呢。

父亲这时候会轻拍自己后背,小声道:“闭上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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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陶父如被掏空的骷髅整日坐在村口向那个方向眺望,有时候会自言自语、拉住很多人、甚至连傅仁涌这种小孩都一把拽住,急急说道:“陛下怎么会看上我儿子?我儿子现在只是个农夫!他日理万机一定早忘了这件事,对不对?”

但是明王很明显是个言出必践的统治者:在一天下午,一个浑身戎装的骑兵雷霆般的驰入村子,口头嘉奖该村对幼儿教育水平不错,命令村长伍长做好协助陶益能启程的准备,并说因为陶益能爱神忠君、对答如流很得陛下欢心,回程的明王将在明日视察村子。

大家一片欢腾,村长一口气点光了村里所有的鞭炮,婆娘们齐齐跑进陶傅二家的房子,给陶益能准备新衣服、收拾行李。

“我们能见到陛下了!哈利路亚!”小孩们也跟着欢腾,接着有人发明了一个谣言:“陛下会每个人都赐予一顶军帽!”傅仁涌高兴得都跳着走路,一直跳到晚上,晚上坐在村的欢送庆祝宴会上的时候才发觉两腿肚子霍霍的疼。

到了晚上,傅仁涌的爹白天累了一天,上午干农活下午杀猪宰羊的庆祝,很快就鼾声如雷了;帘子那边很快也响起了鼾声,陶益能的,这孩子到处行礼告别,又给大家做了一场布道,也累得睡着了;

傅仁涌还是兴奋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老爹和隔壁熟悉的鼾声,如同摇篮曲,傅仁涌也开始眼皮打架,但又担心第二天睡过了头,见不到陛下和那些军官士兵,拿不到要赐给自己的军帽,急得拿手指撑开自己的眼皮,死活去瞪屋顶上的房梁。

就在这时,他听到帘子那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担心陶益能老大那些乡亲送的食物招来了老鼠,他扭头去看那一边,却看到帘子另一头的屋梁隐隐有红光闪现。

太好奇了,傅仁涌睡意全无,他轻轻的在床上爬起来,跨过鼾声如雷的老爹,光着脚踩在地上,走了几步就是帘子,他蹑手蹑脚的凑近当墙的竹席,把眼睛凑到上面的破洞上朝隔壁张望。

他看到屋里那张破床上睡着一个人,陶益能,睡姿永远是头朝上仰卧,两手交叉,据他说,那是他爹苦苦给他校正过来的;床边的凳子上摆放着村里给置备的新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凳子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行军包,伍长亲手替陶益能打好的,旁边还有大包小包,那都是乡亲们非要让陶益能带着去天京的食物什么的。

好像缺了一个人。

傅仁涌眼珠转动,看到了一闪一闪的红光,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用力去看,才发现那是一个蹲在地上的人挡住了一个小瓦罐。瓦罐上面还被扣了什么遮挡着里面的火光,他蹲在那瓦罐前,两只胳膊张开,好像在微微颤抖,这影子被投射到屋顶上,如同一只巨大的怪鸟在啸叫着。

没一会,那人支开着双臂转身站了起来,傅仁涌看清楚了:正是陶父。

他两只胳膊那么微微展开着,朝着儿子走去,那姿势仿佛是要拥抱儿子。但是手臂的尽头却是两点诡异的红点。如同未燃尽的灰烬飘荡在空中一明的刹那光景。

陶父走到床头,慢慢跪下,两手还是展开,如同要去温柔的捧起儿子的头。他嘴里在嗫嚅着什么。如同在念着什么咒语。傅仁涌听到还有啜泣声传来。

突然他两手猛地一闪,手臂尽头的红光在傅仁涌眼里化作两条赤红色的丝线,一下子连进了床上熟睡的陶益能的面容之中。

“哇!!!!!”凄厉的惨叫如炸弹一般爆炸开。摧枯拉朽般撕裂了那啜泣以及夜的寂静。

傅仁涌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陶益能躺的床上扑闪开一团黑影,接着被那闻所未闻的惨叫吓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一脚蹬塌了当隔墙用的破竹席。

堂屋的景象恶鬼般肆无忌惮的涌了过来:陶益能已经摔在地上,惨叫着捂着脸打滚,凳子被撞倒了,新衣服、食物被滚压一片狼藉;还有一股肉烧焦的滋味。

以及跪在床头朝这边看来的陶父眼神,那是比黑暗还可怕的绝望和枯竭。

“爹啊!”傅仁涌也在地上坐着朝后退,接着他站起来,转身猛推着床上的父亲,在堂屋的惨叫声中也嘶吼起来。

刚刚,陶父用烧红的钢针刺瞎了自己儿子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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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陶!你这是疯了啊!你怎么...怎么下得了去手?!!”被惊醒的父亲冲到堂屋,看到这一幕惊呆片刻之后,一边把陶益能往床上抱,一边又惊又怒的回头斥责跪在床头不言不语的陶父。

“傅老弟,益能是我家独苗,我们陶家就靠他传宗接代了,我死也不能让他当兵!”大屋里,披头散发的陶父突然冲了过来,对着傅仁涌的爹疯狂的磕头,眼泪、泥土、和额头上的血涂在脸上了,让他狰狞得如同一个疯鬼,傅仁涌吓得躲在老爹身后,死死拽着老爹的衣角。

“他瞎了也比乱世战死好!我养着他,我用尽一切法子给他买媳妇,我一定要给陶家留后!”陶父仰天嘶吼起来。

“唉!”老爹狠狠的一跺脚,那是一种理解的叹息和无奈。

半个小时后,全村几个伍的人都来了。

“畜生!你特么这么狠,让我们怎么办?明天陛下就会驾临了!”伍长揪着对着十字架挂画跪地不起陶父的头发,狠狠的用拳头打他的头,陶父既不争辩也不哭了,就默默的仍由他打,在被伍长怒不可遏的一脚踹倒之后,他爬起来转了个方向,继续跪朝堂屋里墙上十字架挂画的方向。

村长阴着脸,对着陶父跪地面朝的墙壁走了过去,把那副画像取了下来,转了过来,看了看,然后凑上蜡烛看了看背面,然后叫道:“各位弟兄过来看。”

这时陶父才第一次表现出恐惧和不安起来,他对着那副被拿在人手上的画,如同追光的向日葵,再次跪准那个方向,伏地嚎哭起来。

很久之后,傅仁涌才听说那次大人们在陶父的十字架挂画后发现的是密密麻麻的用小楷精心写就的人名,那是陶家百年的家谱,人名不计其数、关系错综复杂,陶父这个人竟然在身无片纸流浪几年后、还能全部默记复写出来。

“陶家啊,都是极聪慧的人,也算是儒家宗法的忠心门徒,但是耶稣说:凡想要保全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丧掉生命的,必救活生命。可怜这些儒家门徒,大愚若智,可叹啊。”父亲有次对傅仁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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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明王陛下驾临了。(未完待续。。)

310 不吃豆子的男人(下)

在路口,乡亲们排成一排,看着远处那股烟尘越来越近,大家开始低头看着地面,默默鞠躬。

陶家所在伍的伍长站在最前面,腰弯得最低,竭尽全力的朝前面伸直手臂,尽头两手捧住的是明王的元帅军帽。

队列很快到了村民面前,一个护卫接过了元帅军帽,跑回去复命。

鞠躬的伍长直挺挺的伸着两手还不敢放下,腰疼的快要裂开,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好一会,伍长看到一辆马车的轮子停在自己面前,大家听到有个声音爽朗的笑了起来:“都免礼吧。朕的小将军呢?”

一片静默。

“嗯?”声音变得威严起来。

伍长强忍着恐惧,低着头往前迈了半步,惶恐的叫了起来:“陛下万岁!我等有罪!”

半个小时后,在村中心用作操场的空地上,看着脸上缠着白布中间渗出两片血迹的陶益能,明王朱清正想去触摸被连椅子一起抬出来的那少年,但是指尖最终也没有敢碰触那块伤布,他转头看着自己脚边那个跪着的人,惊怒心疼的腔调都变了,厉声喝问道:

“你孩子是上帝赐予的礼物!你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朕大王子现在还在海宋,朕想碰他都碰不到,你却......你是魔鬼啊!”

陶父在地上跪着,没有剪发的他披头散发,头发里露出的脸有泪痕有血迹有被揍的红肿,但是眼神却十分决然。他扬起头看着好像遮蔽天空那位西洋军装的人,他伸出手,手心朝上,好像在乞讨,他高声叫道:“陛下啊!我儿子身体孱弱,入不得军旅!我实在没有法子啊!”

原本陶父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事情办了,再求村里管事的人替自己遮掩这件事的真相。

但是他们这个地方属于军屯性质的,权力触角一直插到最小的单位“伍”,看陶益能收到的是元帅军帽。没人敢替他遮掩这件事;而且伤势也来不及养好。万一被验伤怎么办?

几个管事的伍长和村长横下一条心就把事情真相奏报了,还把陶父藏在十字架挂画背面的家谱也献上了。

翻看着十字架挂画和后面精心写就的家谱,朱清正脸色变得铁青。

“你不信耶稣,何苦来我这里?”他冷冷的问。

“陛下饶命!可怜小民愚昧无知。刚来神国不久不懂事理。饶我一条狗命吧。更何况圣经也讲究忠孝。旧约里也层层记录的人类祖先家谱,和孔圣教导并无相悖,我在十字架后写家谱也算一种纪念啊。”陶父仰着头争辩道。

“你还朝朕传道你们儒家的天地正理啊?”朱清正怒极反笑。极其轻蔑的把家谱扔到了地上。

明王一挥手,士兵就把陶益能飞一般的抬走了。

站在朱清正对面黑压压的人群涌开了一种不安的波纹,他们都直觉的感到危险的来临,如同草原上的牛群嗅到了暴怒的狮子。

哀伤的最后看了一眼陶益能的背影,朱清正转过身,指着陶父厉声说道:

“陶犯!阻挠兵役!毁伤帝国预备官兵身体!手段极其残忍!亵渎我朝神圣信仰!宣扬异端邪说!罪不可赦!就地斩首!”

话音未落,站在人群里紧紧搂着老爹腰的傅仁涌在人群缝隙里就看到,一群士兵上去将陶父摁在地上,五花大绑;另一边,两个明国士兵风一样的抬着村里铡刀过来。

“陛下啊,我死可以!求你看在我瞎眼的儿子无人养活的份上放我一条活路!杀我一个就是杀我父子一双!”陶父的脸被摁在泥里,但在这生死关头或者说传宗接代的关头,他亲自刺瞎眼的儿子必须由他来养活,这是他计划里的一部分,他疯狂的大喝,头下面的泥土被他吼叫得扬成的一团雾。

但是手拄着军刀的朱清正冷冷的打量着他,平静的说道:“没了你,你儿子命运将极其悲惨,看起来是我们抛弃他了。但法律必须被尊重,来保护更多的少年不像他这样被戕害,让更多的志气英雄脱颖而出、为了上帝荣耀名垂青史,而不是莫名残疾然后猪一般苟活。这,是更大的仁慈。”

说完这番话,他厌恶的看了一眼陶父,把头转向一边,说道:“想必你也不用做死前祷告忏悔。行刑!立刻!”

傅仁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就感到父亲的腰剧烈的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枯树,他抬起脸,看到父亲的下巴正在剧烈哆嗦;

他不解的转过头去,只见士兵们把五花大绑的陶父猪一样扔在掀开的铡刀里,另一士兵在铡刀前拽住了他的头发,猛地朝前拉,就趁着脖子卡在刀口下的时节,行刑士兵两手合一,使出吃奶的劲猛地往下狠压刀把。

“咔嚓”一声,铡刀剪刀一般合龙了,把陶父最后的嘶吼切断在风里,血从铡刀缝隙里四溅喷出,拉头发的那士兵如同拔河时候绳子断了那般,往后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才慌不迭的把窜进怀里的那黑西瓜似的东西拨拉到地上,抬起手背擦自己脸上被溅得满满的血点子。

“怎么了啊?”咔嚓一声之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傅仁涌突然觉得自己变高了,自己如同一根雨后的竹笋那样直直朝着天空行进,然后自己长成竹林里最高的那棵竹子,有阳光,还有风吹了过来。

他扭头四望,发现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地上,面对着前方的铡刀与明王。

再一低头,才发觉不是自己变高了,也不是自己变作孤身一人,而是几百号村民在铡死陶父之后几秒钟,不约而同的。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现在他身边是黑压压的一片蠕动的肉海,有无数的后脑勺和后背,它们都在剧烈的颤抖,如同海边密密麻麻的小螃蟹遇到危险想钻进沙里却钻不进去的景象,还发出咔吧咔吧海风一般的声音,很久之后,傅仁涌才想明白,那是几百号人同时牙齿相叩的声浪。

“怎么都跪下了?”孤零零站着的傅仁涌听着身后传来声音,他不解的扭头去看。

只见明王正看着这边,他厉声在问着:“你们下跪是为什么呢?你们下跪就能逃脱神公义的审判吗?你们下跪就能摆脱国法无情的天网吗?你们下跪就能避开你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堕入地狱的天良谴责吗?况且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是受害者!”

回应明王的是傅仁涌茫然的眼神以及身下人潮的战栗和哭泣声。

“谁是陶家的伍长?”明王训斥了村民。转头问道。

“陛下。我是。我们这几个伍是新成立的,都是聚集来的外地流民,时间短,我没有发觉陶家的.......我罪不可赦。”伍长咬着牙立在空地里。脚旁边不远就是陶父的头颅。

“你失职了!你放任了自己弟兄的信仰生活。没有做好宣教的工作。你本来应该是他们的父亲兄长老师,但是你没做到。鉴于你造成的后果如此严重,按连坐法。你要被枪决。”明王淡淡的说道。

“多谢陛下赐我全尸!受刑前,我要求做最后一次祈祷!”伍长一个立正,啪的一个过耳军礼,突然间他好像再无惧色,身体都不抖了,又好像回到了他当年跟着明王杀来天京的霸气与无畏。

“很好!准许!”明王一挥手,伍长就被带走了,在两个士兵的挟持下,他先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奋力扭头朝跪地人群里大喊:“孩他妈!爱神忠君!荣神益人!恪尽职守!勤奋劳作!陛下不会亏待你们的!上帝保佑你们!我在天国等你们!”

好一会之后,村西边传来伍长的呐喊:“神佑大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

“砰”的一声闷响袅袅回荡开来,冲散了那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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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处决犯人和失职的伍长后,刑罚并未结束。

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拿着全村的名册叫道:“按照法律,除了陶犯如此丧心病狂的罪犯,你们都是有罪的。陛下决定对你们执行十一抽杀令,范围是陶家周围最近的十户邻居男丁,我来念名单,念到的请出来站成一排。因陛下的恩典,父子兄弟可以相替。第一户:李老山......”

这个时候,傅仁涌觉得腾云驾雾起来,原来他被父亲抱在了怀里,他父亲终于站起来了。

“爹。”很久没被抱过了,因为傅仁涌已经长得足够大了,他想去抱父亲的脖子,但是父亲的样子却吓得他僵在父亲怀里。

他泪珠子啪嗒啪嗒顺着脸颊往下滚,脸上肌肉如同沸腾了一样抖动,眼珠子却死死的盯着自己动也不动。

傅仁涌感觉到了他爹怕和自己分开,怕的要死,以至于那边念了他爹名字好几遍,他爹都这样动也不动。

最后,流着泪的老爹抱着沉重自己越出人群,和九户泪流满面的邻居站成了一排。

这时候,傅仁涌见到了熟悉的豆子。

那是九粒绿豆和一粒红豆,大小相若,被那个官员捧在手里,挨个人面前宣示,挨个问:“弟兄,你看看有问题没有?”

站出来排成排的每个人身体都在剧烈颤抖都是泪流满面,但是面对那十个豆子却每个人都不敢随意放过,每个人都伸出手指挨个拨弄豆子查看有无瑕疵。

看着父亲检查豆子的神态,如同一个被老虎吞了半截血流不止的垂死之人在拨弄虎牙看能不能出去。

甚至于他还把傅仁涌放下来,让他也看看豆子有无什么异常。

官员也耐心的蹲下来让这个人的儿子看清豆子,甚至还笑了笑,傅仁涌看看那官员的手心里东西,没敢去碰,怯怯的摇了摇头,第一次有些害怕那些豆子了,它们会咬人?

检查完毕后,官员把10粒豆子扔进一个西洋铁罐头盒里,摇了摇,让他们按顺序用手指从里面捡一粒豆子来。

看着前面的人依次拿出豆子,每进行一次,官员就大声叫“红豆”或者“绿豆”,并让其他人来检查,然后把那粒豆子扔进铁罐再倒出来让下一个人检查。

“爹,这是怎么回事?”傅仁涌拉着父亲的手问。

他爹蹲下来狠狠亲了他一口,哽咽的说道:“儿啊,抽出红豆的一直抽,直到最后一轮唯一一个抽到红豆的!那就是要被神收了!”

第一轮,三个人抽到红豆,七人抽到绿豆。

抽到绿豆的被放走了,他们尖叫跳跃着冲入人群,和自己亲人热烈拥抱。

傅仁涌父亲抽出红豆,进入第二轮。

第二轮,傅仁涌父亲倒霉又抽到了红豆,但包括他在内,两人都抽到了红豆。

第三轮,看着在眼前晃动的洋铁罐,他爹手都在哆嗦,头上汗水大滴大滴落下,然后他扭头看同样战战兢兢的邻居老郑,颤声问道:“老郑,我和儿子相依为命,要是神要收我,儿子就托付给你了,好吧?”

紧张至极的老郑被旁边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等明白前面老邻居在说什么,他立刻叫道:“没问题!基督徒不说虚言:我收他做儿子,把我大闺女嫁给他!但是,要是神收我了,我家里农活拜托你帮衬下我大儿子,其他两个小子还小......”

两人互相托付了后事,这才开始抽豆子。

傅仁涌他爹终于抽到了绿豆,在示众之后,他摇了摇身体,跪在了傅仁涌脚边,都要瘫软了。

但是仍然没有结束,要是老郑也是绿豆,这场生死签还得再来一轮。

继续抽,不死不休!

老郑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抽出了红豆。

看到老郑手里豆子的颜色,两个大老爷们异口同声的哀嚎一声,同时瘫软在地上,同时抽搐,同时口吐白沫,同时昏死过去。

一个是因为活下来了,一个是因为要死了,而旁边的傅仁涌哭都没哭,他屎尿横流。

一日之内,因为手段残忍的抗拒兵役,三人被刑杀:陶父铡成两段、伍长被枪决、邻居老郑中了十一抽杀,被绞死。

几天后,陶益能也死了,伤口感染。

从此之后,这个新成立联队(村)的几个伍一直是参军拥军的光荣村落,甚至于因为有年给多了名额,作为伍长的老爹义不容辞,傅家父子二人全部应征入伍,为明王南征北战、血洒疆场。

但自从经历过十一抽杀那日之后,傅家从来没吃过豆子。(未完待续。。)

311 科举报名(上)

匆匆扒拉完午饭,把碗筷交给今天的值日生去洗,在这午间休息的时候,小白也不管了,自己趴在讲台上午睡——太累了,最近书院太缺老师,打走谭同恩和其余党后,能真正讲课判卷子的其实就剩下他一个老师了,不得不一天十几个小时都钉在讲台上,感到自己屁股都要坐出硬茧子来了。

他睡了,下面学生们有的背书,有的趴在课桌上睡觉,还有的出去玩,傅仁涌就背靠在墙上去盯方秉生的儿子方博文,这是他的工作。

正考虑上去打个招呼呢,就看那小子和周天恩两人嘀咕了一阵,鬼鬼祟祟的跑了出去,“两个家伙想干嘛?”傅仁涌把跷在书桌上的腿放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几分钟后,两人又跳又蹦的回来了,周天恩在后面,方博文在前面,两手举着一张报纸,一边跑一边看,满脸都是耐不住的兴奋,跑回座位之后,两人头并头肩并肩的摁着那报纸到处看,如同那是一张藏宝图。

“那是什么报纸?他们两个在干吗?”傅仁涌伸长脖子不解的问。

前排的邓明回过头来笑道:“博文他们每周都朝报纸投递诗稿,就盼着能发表呢。”

接着他扭过头对最前面两人叫道:“方大诗人,怎么样?你们的诗词上了《海京纪闻》征稿大赛了吗?”

“唉吆,我都没有注意过还有这事!”傅仁涌旁边的李明建扔了手里的连环画,咚咚的跑过去也凑过去看。

“小子。给我说声啊,我也是学校诗社成员呢!”李明建重重推了周天恩一下,很可惜的模样。

“得了,上周前我哪知道你在哪里。”周天恩笑道。

坐在座位上的方博文悻悻的扔了报纸,双臂抱胸,一手捏着下巴,不服的叫道:“为什么我的稿子就上不去呢?”

“还写诗啊,真时髦。”傅仁涌也凑了过去,看报纸上那一版面上登了几首诗词,在周围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那刻意排版凸显出来的稀稀落落几行就像大海里的孤岛。特别显眼。

“春风我已经忘记,心中始终有夏日的骄阳.......”傅仁涌念了报纸上的两行,笑了起来:“还是新体诗征稿啊。”

他们几个挤成一团议论惊醒了讲台上的白元清,他用朦胧的睡眼眯了一眼下面。就明白怎么回事:“北飞骑士。这周他们还是没看上你的杰作?”

“北飞骑士?”傅仁涌和李明建异口同声的问道。

座位上的方博文狠狠的一点头。说道:“我名博文、字中行、号北飞骑士,投稿的时候就拿号做笔名了。”

“喂喂喂,以前的号都是‘青莲居士’、‘五柳先生’、‘鬼谷子’啥的。什么时候‘骑士’这个新词都可以做号了?”傅仁涌吓了一跳,接着补充道:“我读书不多,你不要唬我。”

【注释:在古代有的人除名、字外,还有“号”。号是人的别称,所以又叫“别号”。号的实用性很强,除供人呼唤外,还用作文章、书籍、字画的署名。如卢仝《玉川子诗集》、杜牧《樊川文集》、《松雪六体千字文》、老莲《荷花鸳鸯图》等。】

方博文不屑的一撇嘴,说道:“你太土了!这个北飞骑士是我用了好几个月才想出来的,Cool

so

much!”

傅仁涌被宋国人瞧不起了,愣了,讲台上的小白噗嗤一笑,接着想起自己的身份,咳嗽了两声,正色说道:“别动不动说人家土的,基督徒不兴这个,那都是满清毒害的下等人才瞧不起人,人皆弟兄、神前,贤愚亦等同......喂喂喂,博文,你这周的投稿写了啥诗词啊?”

方博文这才从失望又变为兴奋,他站起来,猛地朝前面一伸手,做了个“想去摘荔枝突然发现上面全是虫子”的表情,高声叫道

“哦!

黎明啊!

我要出发,跨上我的战马!

铁蹄踩过天京的灯火,越过白云,踏碎了那遥远的北京......”

还没朗诵完,旁边的李明建就打断了对方:“你这不行,太直白了,新体诗要讲究意像,最好也有韵味......”

“你懂?你懂诗吗?诗要讲究感情充沛!”方博文勃然大怒,扭头就吼李明建。

“我怎么不懂?我是学校诗社的,你加入过吗?我还做过文学校刊编辑!”李明建当然不服,反唇相讥。

另一边的傅仁涌好像被人踩了尾巴,非常恼火的插嘴道:“你踩北京就踩,你中间踩了一脚天京是什么意思呢,你天马还不能飞吗?不合道理啊.......”

但没人理他,这边的人,尤其是少年精英,都不太了解明国,基本上把明国看做本国前置的大堡垒。

那边方李两人当即就吵了起来,方博文面红耳赤,又是摔课本又是拍桌子。

“这家伙比他爹差太远了,简直是只斗鸡!”看着攥着拳头、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方博文,傅仁涌感到有些惊讶。

“你不服?你投稿试试啊?”方博文梗着脖子叫道。

“投就投啊,正好赚点稿费装帧我的珍藏书。”李明建霸气十足。

“不要吵,哎,看大家都是喜欢新体诗的,不如也成立个诗社得了。”周天恩比两个容易激动的家伙看起来成熟多了。

“好啊,既然咱们书院在十里沟的秋风教会,叫‘秋风十里’诗社吧。”李明建大大咧咧的说。

“这名字不错嘛,很应景。又有韵味,明建果然作文不错。”小白在讲台上点评道,他也不过是个大孩子而已。

方博文气呼呼的想了想,扭头怒喝道:“这是满清文化!一点都不能反应现代进程、国际潮流!一股满清文人的酸臭之气充斥纸面!”

“国际?那你们叫巴黎诗社得了。”傅仁涌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插话,语气里满是讽刺。

“《巴黎诗社》不错啊,很时髦的感觉呢。”但李明建一句话,把傅仁涌傻在那里。

“对啊!诗社都是这种名字,就是和实情八竿子打不着!比如我弟弟学校有个诗社叫做《红山羊》!很有名,但哪里有红山羊,里面的家伙大部分连羊是什么都没见过!”方博文也握拳表示赞同。

“就是《巴黎诗社》了!确实显得洋气时髦很牛啊。谁会想到诗社在十里沟呢?”周天恩笑眯眯的表示赞同。旁边的傅仁涌都惊傻了——这贫民窟恶臭之地你起个这名?难道不要脸就是海宋新体诗界的奥义?

方博文立刻拿来毛笔,用他爹那里学来的书法写了巴黎诗社的大名,然后到处找同学签名入社,白元清和傅仁涌都入社了。

小白入得还算痛快。因为和这些家伙算朋友。老傅完全就是被拉壮丁了。苦着脸思量着以后写什么好,写“我那马前蹄一踏,踏碎清妖北京;后蹄一蹬。蹬塌了洋奴海京”?想着想着,他的脸都变成了苦胆色了。

“记得啊,以后每周今天要上交诗作,我们要讨论,以后投稿用诗社的名,禁止用个人笔名!当然,要是佳作,那另当别论咯。”方博文又跳出来大叫,后半句的明目张胆的越权和后门说得得意洋洋,显然是在说他自己。

“这小子这么不稳重,猴子一样跳来跳去,方先生看见会气死的吧?”看着方博文上蹿下跳,傅仁涌还是感到惊讶:这对父子看起来天差地别。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人,看见教室里在以方博文为首闹腾,不悦的叫了起来:“都一点十五分了,下午上课了啊。你们怎么还在闹啊?”

这话却是对在学生中间跟着大谈诗词写作的白元清说的。

扭头一看,是王心台的心腹亲戚王芫来了,小白吓白了脸色,一边叫着:“都坐好坐好,上课了,上课了,下午温习地理!”一边往讲台上窜,要去拿上课铜钟。

王芫很恼火的瞪了乱糟糟的教室一眼,又看了看黑板侧面墙上被高高贴了白纸黑字四个毛笔大字:“巴黎诗社”。

这是方博文刚刚踩着凳子贴上去的,但是在王芫眼里,在大墙上贴这样大白纸黑字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像葬礼上贴“天国永驻”标语呢。

不过鉴于他看见方博文贴了,对于高材生真难不给面子、当面让他撕了,只好当看不见、低头走到讲台上,看见那么双眼睛看着他,他当众演讲障碍的病又出来了,擦着汗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那个......七里河镇......科举管理科发来.....发来了今年官缺报名名录和...志愿表....大家要准备科举.....报名了.....”

还没说完,教室里又一片欢腾:终于到了填报科举志愿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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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就不上课了,大家都收到了一叠厚厚的油印名录,兴高采烈的看着、选着、幻想着、互相议论着,那上面每一行都代表着一种官吏身份。

傅仁涌第一次见到宋国的官缺名录,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职位名称、隶属部门、编制等级,一大部分官缺要求那一栏里是中学学历,但也有非常多的官缺要求更多,比如特别要求从军经历、警校学历、医学院学历,或者额外加珠算考试、工程学考试、素描考试等等。

此外还有更特殊的官缺:如基督教联合大学专业招生列表、海游士公费培养列表,后者是没写招考人数的,也没有编码,根本就无法报名,估计是留给顶尖的保送生、权贵子弟和殿试优胜者的,只是炫耀出来让臣民看看的。

“万一我要是考上了怎么办?哈哈,那我也是宋国的官员了!”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代表精英阶层的官名,傅仁涌这个蹭考的都忍不住喜滋滋的幻想起来。

这时候,前排的方博文发出一声尖叫,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这小子当惯了少爷,就是喜欢这么一惊一乍引人注意吧。”傅仁涌看着手舞足蹈的那个小个子,不满的想到。

果然,方博文就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他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全班同学,指着手上的名录叫道:“大家看最后一页,今年帝国海军学院有扩招招生!入学学费全免、给予军官工资!并且特别说了,额外专门给予平民考生20个海游士资格,不在内定和军队小学保送之内!”

“切!”但是大部分同学听明白什么事后,都不屑的低下头去,继续去搜文官名录。

“擦!让你们读大军校都不读。海宋这群货都被钱腐蚀了精神!”傅仁涌第一次有了种恨铁不成钢和自豪的感觉:“要不是后来被派去做特种作业,都当上连队军牧的我,肯定去报考天京军事学院了!”

“怎么?感情充沛至极的少爷,你想报军缺?”傅仁涌旁边的李明建高声叫道。

经历过刚刚的吵架后,他给对方起了绰号。

“报军缺怎么了?我就喜欢海军!”方博文叫道:“可以坐船,可以离家万里,无拘无束,遨游全球!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何等快意!遇到敌人,就扯满风帆,不不不对,是开满蒸汽机,追过去,咚咚咚开炮!然后全船官兵高呼皇帝万岁!哈哈!何其快哉!”

“离家万里?这是好事吗?”李明建本想嘲讽一下,没想对方疯子一样的回答让他瞠目结舌。

“哼,这就是我这种骑士精神的人与你这种满清鸳鸯蝴蝶派的区别。李蝴蝶大人,你这种满清遗少应该知道《史记.陈涉世家》有一句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您就一辈子老死在风花雪月的海京城里吧。”方博文挖苦的说道,也针尖对麦芒的给他扣了帽子。

一句话,踩到李明建痛处了,因为对方确实有本事考中官缺,而自己没戏;而且对方要遨游全球,这是一种时髦的志向;自己目前看来真的一辈子就吃父母的老本、浑浑噩噩过一生了;于是李明建羞得涨红了脸,不敢再去撩方博文,自己扔了名录,拿起连环画乱看,也不知道上面在说什么,不知不觉间,泪水就模糊了视线。

“哈哈,少爷的那艘军舰模型怕被老爷没收,还寄放在我那里呢,我都忘了这回事,回去找找去。对了,军校分数总要低一些吧。果然有海游士!”旁边的周天恩翻到那一页,吃了一惊。

“哎哎哎,报考官缺乃是人生一件大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科举更是如此,要在保证考上的基础上中自己能中的最好官缺!大家先看好,名录给各位印好了,人手一份就是为了让你们带给父母看看,一定要好好商量,家里不懂的,带给我们,我们教会的长老、牧师还有我,会给你们咨询,给你们最好的选择。”讲台上的小白听下面培德两人好像真要报海军军校,立刻急急叫道,他也不喜欢报考军缺,毕竟那是武官嘛。(未完待续。。)

312 科举报名(下)

小白老师发言打断了争论和无视秩序的聊天,但是这好像提醒了周天恩,坐在第一排的他对着白元清抬起手里的名录,说道:

“白老师,你看到了吗:外交部今年新增了‘随行观察员’一个缺,写明要素描技能并考试。”

白元清笑了笑,说道:“我早看见了,不过那可是在名录第一页,都是最热门的宫廷大部职位。我想,以我的本事考外交部想也别想。”

“考啊!而且一次招录4名呢!”方博文也接茬叫了起来。

小白很无奈的摆着手说道:“别闹、别闹,谁不知道百官之首外交部吏员待遇好、升官很快,外放机会众多,是官缺里发展潜力极其好的,每个缺都竞争惨烈,我即便会素描也不敢报考啊。面对如林的强敌还要争,那是拿自己一年的科举努力当烟花放了。”

这个时候,王芫去而复返,叫走了白元清。

原来是王心台想见他,商量下学生报名选缺的事情,他的办公室、住所就是飞凰书院旁边的四合院,和教室就隔着一堵墙,走两步就是。

跟着王芫转进书院旁边的月门,白元清就看到两个教会义工正在太阳底下转动一个曲柄,人人都是热和累得满头大汗,上身的汗衫连同脖子里的汗巾都沃透了,就好像有人拿着碗水当胸后背都浇了上去那样。

“秦师傅、王师傅,这么热的天还在转风扇啊?别中暑了。”白元清关切的和两个中年义工打招呼。

“没事。咱们轮班,那边我婆娘等着接班呢。”秦师傅憨厚的笑了,白元清扭头去看,果然两人的老婆也都是教会义工在正蹲在葡萄架下面喝水呢,不过看那样子也晒了个半死。

“为耶稣服务!主为我们流血,我们流点汗不算啥。”另一位王师傅是福建人,门牙还曾经被帮会揍掉了,就这样露着风笑着说,手里的曲柄转得更快了。

曲柄的风扇机器连接的就是王心台的办公室外墙,推门进去办公室。人力风扇徐徐转动。清风不停送来,人也凉爽精神了很多,王心台就对着风扇扇面坐在办公桌前,一见白元清。笑道:“来来来。小白。坐。阿芫,给小白来杯冰水。”

接着看小白扭头看窗户外汗流满面的义工,王心台赶紧解释道:“天气还是很热。我这痛风病又受不得热,秦弟兄和王弟兄非得要转风扇,唉,其实都秋天了,早该拆了风扇了,但谁叫广东这天气不饶人外加我有病呢。”

“您是海鲜大鱼大肉吃太多了吧?”看着王心台肥嘟嘟的脸,白元清在肚里偷偷的叹道。

王心台让白元清坐下,亲手接过冰凉得沁人心肺的掺了冰块的水杯,殷勤的递给白元清说道:“小白,最近最大的事就是报考官缺。这个志愿一定要选准选对!因为这是咱们书院第一次参加科举,要有一个最好的成绩来回报耶稣基督、回报教会、回报信任我们的家长和学生。”

“哦,是这事啊,您放心,官缺志愿名录我已经都看过,我也是年年考的考生啊。我会根据历年情况,分出大热、热、温等几个档次,预估各个缺大体需要的分数,按学生们的成绩给他们计划好。”小白说道。

王心台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有些不放心的说道:“方博文、周天恩是咱们的主力军,他们两个的官缺一定要报好,争取让他们科举高中,这样的话,对咱们书院明年的生意...不不不,是神的嘱托让有志青年为国效力会更好。”

白元清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就是两人吧,天恩老成一些,博文跳脱幼稚一些,但是周天恩又会受方博文影响,谁叫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主仆关系呢?刚刚方博文又异想天开要去报考海军军校,把我吓坏了。”

王心台一怔,接着叫道:“不是军校分数低一些,更容易考上吗?以去年周天恩的成绩来看,考中热门官缺希望也不是很大,但是要考军校那真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中缺可能性极大!他们要想报考就去报啊,我们应该绝对支持啊!”

“不好吧?”白元清为难的看了一眼王心台。

王心台一下就明白了,他指着白元清说道:“小白,你在我眼里,才气也不亚于方周二人,但是你的思想还是被满清那一套占据!当兵有什么不好呢?那是真正为神效忠啊!假如没有军人在前线流血流汗,我们还考什么科举呢?还画什么画呢?再说,为国战死,那立刻就进入天国,假如你安安稳稳的活了一辈子,得意洋洋,死后一看,呀,我怎么在地狱里被当成烤肉了呢?精神胜过物质,荣耀高于生命!这是帝国的脉络,若你不扭转思想,即便考中官缺,怕是也是危机重重,因为上帝会保佑一个虚伪赞美自己的伪君子吗?”

一席话,说得白元清汗流满面,连连道歉。

“这就对了嘛,书院必须以中缺率为考量,当个军官是何等荣耀的事。”王心台语重心长的说道。

紧接着他问道:“小白,我看名录第一页就有外交部要素描技能的缺,都知道你画画一绝,是不是要报考那个?”

“哪敢啊!这不是作死吗?”白元清吓得面容失色。

王心台皱起了眉头,拍了拍白元清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白,你知道你和方博文周天恩差的是什么吗?是才能吗?完全不是!你去年的科举成绩和周天恩不相上下,而且你是自学的,还兼学了素描等技能,而周天恩是名校出身。你能和一个名校出身的学生不相上下,说明了什么?你的才华根本不逊于对方!你缺的是自信!”

看小白摇着头挥着手要否认。王心台制止了他的谦虚,继续说道:“真的,我一手拉起了教会,见过很多很多的人,聊过很多很多的人,可能比你吃的米饭粒都多。很多人才华并不差,为什么别人荣华富贵、豪车大马,而他就像废物一样烂死在污泥里呢?因为他没有自信!他不信自己可以行!”

“假如一个人三十岁才开始传道,仅仅传道三年,就让自己嘴里的话传遍全球。自己的要求成为万国律令。你可以想象吗?这是耶稣基督;

假如一个人在海外渡过前半生,二十五岁才回到陌生的故乡,然后毅然起义号令群雄,一根竹枪愣是戳下了一座远东上帝之国?你信吗?这是伟大的神皇陛下;

假如一个人几年前还睡在百米外的草棚子里。几年后就成为上万人教会的当家。感召成千上百的人归向耶稣并被尊重。你信吗?这就是我!王心台!

很多的事,假如你没有胆气去拼搏,上帝会伤心的。他赐予这么多的才能就是为了让你谨小慎微的烂死在泥里吗?

假如你敢去做,你就会发现这才是上帝对你的祝福,祂为你制定了特别的计划!

想一想,你和名校生差在哪里呢?如果你保持着这些抗拒上帝恩典的心态过下去,几十年后,你会发现你是江西的一个小吏,而方博文周天恩将是外交部部长!

为什么?神不公平?

不,是你太悖逆,你不敢承认自己收到了祂无尽的祝福和礼物,你想事情总是朝坏处想朝自己不能这方面想,你不敢承担伴随责任和荣耀而来的风险,为什么你不按基督说的:一天难处一天当!你什么好胆怯的?什么好畏惧的?

神让你科举移民到京城,让你早年饱受饥饿交加的贫苦之苦,让你因此却习得了绘画的才能,让你因此可以科举成绩优异,让你因此进入书院成为老师,让你今年看到了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好缺,假如你去考而得中,这一切不都是顺理成章的命运吗?

你不敢拿?你不信神对你的美意啊!”

看小白还想反驳和推脱,王心台又说道:“你也年年考科举,问你:外交部以前有招募过素描才能的官员吗?外交部以前有一个缺招募4人的先例吗?没有!

假如你不能抓住,明年外交部再也不找绘画才能的人,你会不会后悔呢?

你才多少岁?你有多少年的科举还可以考?

神给你开了一扇窗户,你却用来朝外吐口水吗?

你安安稳稳的活一辈子,荣耀过神吗?

这样的一生,连外面的乞丐都是如此,有意思吗?”

最后这番话彻底打动了小白,确实,谁也没听说过外交部招募过类似的缺,也许,明年以及以后都没有了,以后即便自己考中了一个烂缺,成为一个小吏的自己想起今年,会不会后悔?

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方博文那种名校生都幻想着做海军遨游全球,以前的上司谭牧师更是出身富贵,理想却是做一个奉献全部给神的穷牧师,还以此被王心台找流氓打得鼻青脸肿、到处流浪;

而自己,和他们相比,除了考个糊口的官缺外,别说理想,有过任何幻想吗?

自己怕什么呢?

自己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嗯,您说得对,容我再想想。”白元清最后这么回答王心台的,不过语调已经非常凝重了,再也不是他习惯的那种“不不不”的调门了。

王心台这次也非常大方的拉开抽屉,扔出一叠钱在桌面上,对白元清说:“小白,这是咱们书院的第一届考生,非常重要;我也知道,最近书院缺少老师,就是你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顶着;所以,学生里考上一个官缺,就给你二十元奖励;而你,假如能考进外交部,那就是咱们十里沟,乃至七里河的骄傲,我代表书院奖励你100元!回去忙吧。”

看着小白踉踉跄跄喝醉酒一样推门走掉后,一直在旁边听着王芫不解的问道:“堂哥,那个外交部的缺我也知道,不过那是全国精英都想考中的缺,成绩又好、画画又好的才子肯定多得是,小白那成绩去考是凶多吉少的,为啥您非得劝着他去考那种缺呢?”

王心台嗤之以鼻的一哼,答道:“你脑子里就光有耶稣吗?动动脑子:小白考中外交部,我们书院一炮就火了!小白落榜外交部,还得继续当我的老师!我们现在这么缺老师,他多有用啊,继续给我们干多好啊!最好年年考,年年落榜,给老子落成一个金牌讲师!所以,他无论哪一种结果都是对咱们好处多多。至于他是不是凶多吉少,关我屁事,让他自己问上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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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王心台和王芫不知道的是,小白匆匆的走回教室,他站在讲台上请大家安静。

这是这位平时嘻嘻呵呵的年轻老师头一次表情这么严肃、语调这么的不容置疑,闹腾的教室里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他。

白元清扬了扬手里的《科举名录》,轻轻扔回桌子上,对大家扬声说道:

“大家都知道,我白元清,只是个平信徒,不是牧师不是长老,平时听道礼拜也是稀松平常,也许还不如你们。

但是现在我作为各位的科举老师,神圣的使命感要求我带领你们做一件事,我从来没带领你们做过的。

那就是合上这本代表荣华富贵的名录,在我们填报和思考报考科举官缺之前,先离开座位,站到过道里,向伟大的神跪下感恩赞美祈祷。

说什么呢?

感谢他赐予我们的一切: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知识、我们的心灵、我们的软弱、我们的无能、我们的命运、我们的无知与骄傲!

我们不要想假如科举失败我们会多么难受、多么丢人、多么羞耻,我们也不要想假如我们高中,会如何的荣华富贵、如何的得意开心,那都无所谓!

即便我们当上首相,我们也未必能喜乐平安!即便我们继续这样一介布衣,也未必不能充满激情和感激!

神赐予我们难测的命运本身就是值得感恩赞美的!

我们要想想祂赐予我们如此多的恩典,我们要如何感恩祂?

我们不要恐惧、我们不要自卑、我们不要骄傲,我们不要在乎荣华富贵,我们要的是伟大的信靠、是平安的心灵、是好好想想如何用有限的自己来荣耀无限伟大慷慨的主!

心中有神,就不要恐惧!

心中有神,就不要怕失败!

心中有神,任何境遇都要喜乐平安!

来,跪下吧!

以我们的真心实意的祷告感恩赞美来荣耀祂!”

在白元清的带领下,全班所有人跪地祷告起来。

当大家结束这一次可能是他们有生以来最虔诚的祷告后,小白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昂然说道:“我决定了,我报考帝国外交部。”

一片惊讶的沉寂后,是掀破屋顶的尖叫。(未完待续。。)

313 十里沟卧龙

在科举名录发下去的第二天,白元清来到了书院,班里的学生大部分到齐了,正在闹哄哄的讨论考哪个官缺的事。

小白他迟到了十分钟,因为昨天他下决心要去挑战“狮子”——超级热门缺,王心台“龙颜大悦”,请来教会里管事的人先给小白开了个庆祝和鼓励宴会,在席上,王心台拿出了酒,还是白元清从来没见过的酒,剔透玻璃瓶、虽然全是中国字,是国产白酒,然而是小白闻所未闻的牌子,但这酒真好喝、真醇,以至于小白后来不知不觉就喝得酩酊大醉。

结果第二天睡过了,想起自己都没领晨跑的他,惊慌的匆匆起床,跑步来到学校,幸好秩序井然,没人因为老师没来带晨跑说什么,都在教室里坐着了。

摇了摇还有点疼的脑袋,白元清看了看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在,不过有几个位子空着,这是昨天他要求学生们回家找父母商量下,有的学生家远,商量和找大人物咨询都需要时间,因此可以在今天明天不来书院,不算旷课。

“老傅呢?”白元清看最后一排空了位置,低头问周天恩。

“哦,他说要找他师傅商量下报考哪个缺,今天明天可能不来了。”周天恩答道。

你个买资格书、假良民证蹭考的家伙还商量个头啊?就把这两天当放假了是吧。小白不悦的想着,转头一看吃了一惊:低头坐在椅子上的方博文两眼垂泪,一边腮帮子红肿。额头高高鼓起一个青包,显然被揍得很狠。

“怎么了?谁打你了?”白元清赶紧下来问方博文。

“没人打我。这个是我父亲交给您的信,里面有我今年报考的官缺。”方博文抹了抹眼泪,低着头把一封信递给白元清。

信纸上是工工整整的漂亮书法,既写明了方博文可以报考的三个缺,还写了周天恩可以报考的三个缺。

一问周天恩才知道:老周家孩子要考试,能问谁呢?就是问老爷和小学罗老师两大恩人呗,方秉生立刻给他家挑了几个好缺,至于方博文,周天恩也说了:方博文当众说想去考海军。方秉生自然不许。然后方博文当众顶了一次嘴,当时周家父子都在,方秉生笑笑没说什么;等他们家离开之后,就听到老爷又揍开了少爷。而且打得挺狠。听声音。连家里地板上铺得木板都因为方秉生激动给踩塌了两块。

方先生这人对内十分凶狠这件事,白元清有耳闻,但是老爹打儿子他能说啥。虽然心里的天良隐隐觉得不对、博文可怜,但也只能叹了口气回到讲台上坐下,开始研究方秉生给两个孩子定的官缺。

一看第一页,他就头大了:方秉生给自己儿子报的都是朝廷热门大部热门官缺,比如建设部的、海关总部的、基督教联合大学的蒸汽机系的。

前面两个缺基本是殿试及格那伙人就会拿完的;基督教联合大学招生目前还在试点,主要针对培德、汇文等名校考生保送内招,外招名额少,自己从外面考难度非常大。

据说它以后学生毕业的学历会等同于海游士,这就是大宋自己的翰林院,中国人谁不希望自己子弟不必漂泊万里去国外求学,在家里就能搞到洋翰林帽子呢?因此这也是超级热门。

“你不能不切实际啊,你儿子模拟考的成绩也没到怪物奇杰、神恩天才级别,和周天恩不相上下而已。”白元清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看看第二页,方秉生给周天恩挑的三个缺,白元清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咦”了一下:

方秉生替邻居周天恩报的完全差了两三个档次,都是些不起眼的缺,估计要翻官缺名录好几页才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但是细细一看、琢磨一下,倒都是些发展前途远大、但不起眼的好缺,属于历年招录分数线年年提高、却还没被大部分考生尤其是眼光不开阔的考生发现的好选择。

这两个缺也在自己记录的本本里,那可是历年研究科举的结果,还打算献宝出来给方周两个高才生看看呢。

然而方秉生肯定没有像自己这样每年都每个缺研究一遍,甚至于研究报纸上关于各类官员的报道,以便确认每个缺的含金量和发展前景,但他殊途同归,却得到了同样的结论,可以想象,这个人是以混过上层社会的经历和眼光看穿这两个缺背后的含金量的。

而且海军军校赫然在目,不仅如此,方秉生还在此缺下贴心的加了注释:“天恩的成绩,以此缺最为牢靠。优缺点都清楚,贤邻居亨福老弟并无意见倾向,但请书院各位贤达替天恩斟酌。在此万分感谢。”

“你妹啊!方先生你心是怎么长的?给邻居老仆家的孩子挑得那是一个准,怎么对自己的儿子这么狠,这摆明了往落榜里报啊,是你亲生的吗?”白元清偷偷瞅了一眼还在抹泪的方博文,收回视线,在肚里发呆:“两人长得挺像啊,不像是抱来的崽啊。”

“博文,出来下,和你聊聊。”白元清放下方秉生的信,下了决心,小声的把方博文叫出了教室。

“老师,我想做海军!我父亲不让!”出来没几步,方博文就哭了出来。

“海军挺好的,我也改变了想法,人就是要有梦想的,神给我们恩典不是让我们混吃混喝追求死在床上的,那和猪没有区别。我支持你。”白元清替学生擦泪,语气凝重的说道,这番话即是说给学生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从下决心报外交部之后,他突然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位杀向敌阵的骑士,一夜之间。“我何时能做人上人,荣华富贵呢?”这个在心里十多年的信条突然逆转成了:“追逐梦想的荣耀比猪的安逸更美好!”

满心都是决战前激动和兴奋的他对学生报缺的观点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其实你父亲很厉害,挑缺的眼光很准,大约是因为他对你期待太高了,所以给你的要求也高了点。我们要体谅父亲,宽恕父亲,毕竟神让我们孝顺。”白元清替方秉生开脱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挑缺的事,我亲自去找方先生再谈谈,马上就去。”

“谢谢老师。”方博文这时才止住了眼泪。满眼都是渴望的死灰复燃。

“呵呵。别这么客气,方先生说不定明年也要过来做国文老师,以后也许都是一家人了。”白元清笑道。

闻听此话,方博文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两手一把攥住白元清的手腕。惊恐的叫道:“老师!您一定要说服父亲让我考海军。我会努力的,我今年一定考上!我只考海军!只考海军!”

“怎么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想考海军呢?”看着学生那吓尿了的样子,好像另有隐情。白元清不解的问道。

“海军在海上漂泊,可以离开家、离开我父亲啊!”方博文大叫起来。

“方先生到底多可怕,让你连陆地都不想呆了?”白元清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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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白元清提着一个小包匆匆的去找方秉生了,要来次家访。

因为事关重大,他早已做好准备去家访任何一个考生,更何况是书院的领头羊方博文报考出了问题。

即便不说方博文得中科举,他个人可以拿20元奖金,就算这几个月来朝夕相处的师生、朋友之情,他也不想博文去挑战那么可怕的官缺,方秉生挑的缺那得是全国级的天才考生才可以第一次就中,大部分考生复习一辈子也别想,那都是万里挑一的水平。

何苦让博文再白白浪费一年在这十里沟呢?

白元清对于方家自然熟的不能再熟了,两家其实都租住在那排木楼之上,只不过小白在十里沟有年头了,有画画技术赚了不少钱,不停搬家,最后住在了最东头最好的木楼;方家刚搬来,穷得叮当响,碍于文化人的面子,还要住个单间,结果住在了最西头最差的木楼里,在乎面子的下场是非常可怕的,光房租就够他家受的。

于是白元清轻车熟路的去了水火街的德昌水火店:大家都知道方先生在这里打工。

“哎呀,小白老师!快进来,来给书院买煤油吗?正好我家刚开了个西瓜,吃一块!”在门口一瞄,柜台后眼尖勤快的老板娘就认出了老街坊,热情至极的打招呼。

“林嫂,方先生干什么去了?”店面很小,一目了然,小白看方秉生不在,有些意外。

“哎呀,人家方先生怎么能在我这种小地方老呆着呢?人家是卧龙啊!”提起方秉生,老板娘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简直要跳起来了。

在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八卦中,小白听明白了:几天前,两个富翁来找方秉生,那天后方秉生就没上过班。四邻八街说方先生要进大工厂做管事了,毕竟人家那是富贵过的才子,偶尔落魄也不可能长久。

昨天方秉生还特别提着礼物来拜见了水火店店主夫妻,正式告知他们自己要走,非常感谢这些日子的照顾。礼物挺贵,里面两瓶好酒就得4元钱,把个老板娘高兴坏了:一是方秉生终于走了;二是看起来人家很感激自己,自己家有面子;三是还给礼物,白赚了;一夜之间,老板娘从要和方秉生不共戴天变成了方秉生的崇拜者,逢人就说方秉生多么多么才华横溢多么感恩图报多么大人大量,附带着会唠叨自己和老公对他多么多么的尊重。

“博文的老爸是挺有本事也有耐心的,那样的人竟然在水火店里老老实实的做了那么久,真是深不可测的人啊。”从水火店出来,小白又匆匆前往方家租住的木楼,一路上都在感慨帝国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啊,自己这样的和人家差距好大。

没想到一看到熟悉的木楼,一股恶臭铺天盖地的袭来,把小白差点熏了个跟头。(未完待续。。)

314 时不同矣

“怎么这么臭?平时虽然臭烘烘的,也不至于臭成这样,这是新鲜的屎味啊!”大吃一惊的小白,捏着鼻子四处打量,接着闻着味听着声跑到自己家木楼后面去看。

只见自己那排木楼后面很多人站在两排木楼之间,看穿着都是劳力打扮,正在用工具清理木楼之间河沟里的淤泥,挖出来运走,那里本来就是经年累月两排人家排泄污物的地方,匆忙间被这伙人拿铁锹、铲子给挖开能不恶臭熏天吗?

“这是干嘛呢?”小白捏着鼻子大声问旁边一个赤膊的劳力。

“哎呀,这不是白老师吗?您上课时间回家拿东西吗?”这时背后有人招呼自己。

小白扭头一看,却是周天恩的哥哥周利仔,这个人现在和劳力一样打扮,全身接近赤裸,露出胳膊上肩膀上歪歪扭扭的纹身,腰里围了个兜裆布,一手拄着个铁楸,赤脚赤腿上全是臭的要死的黑泥,如同两根刚出泥的莲藕;他看着自己在笑,没捏鼻子,看起来在这里有一会了,都习惯这恶臭了。

“利仔,你不是在七里河卫生局上班吗?跑这里来挖垃圾?”小白不解的问道。

闻听这个问题,周利仔叹了口气,好像在说一件非常不情愿的事,他说道:“是啊,我现在被分到十里沟镇卫生局了,特么的,还得挖这些臭屎......”

听说过筹备建镇的事,小白笑了:“回来好啊。以前你半夜就得起来跑去七里河扫大街,现在就在家门口,上班轻快了。”

“七里河能扫街,这边怎么扫?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没看我们在挖屎啊?!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七里河我想怎么修理人就怎么修理,现在在十里沟,都特么认识,我好下手吗?十里沟又这么乱,老子怎么干活,敢干嘛?我都特么不想干这份活了!我×他老母...........”周利仔看来干活干得都怒了。满嘴脏话都飙出来了。大骂自己的活儿与处境。

骂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面对的是弟弟的老师,赶紧满脸堆笑说道:“我弟弟报考官缺的事,还得请白老师多费心,这两天您有空吗?我爹想请您吃顿便饭感谢一下。”

“书院就天恩博文两人最有希望。天恩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事我能不上心吗?放心!吃饭。不必了,等天恩高中,我上你家蹭饭去!”白元清笑了起来。捏着鼻子跑了。

一直跑到方秉生木楼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周利仔凶巴巴的叫喊:“各位邻居街坊,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疏通完修好暗渠之前,这里不准倒垃圾屎尿!所有垃圾屎尿要放到指定地点。乱倒垃圾要是被我们发现,罚你款的时候那就不好看了,都特么包涵吧!耶稣说,要替别人想想,你们特么的谁也不想这样挖屎吧.......刚才谁又扔了东西?别特么给脸不要脸,我们铲了屎拽你家屋里信不信?......”

“挖楼后那条垃圾屎河干嘛?卫生局的人都吃饱了撑的。”白元清不解又厌恶的想着,抬头一看,差点跑过方秉生家。

“方先生在家吗?我是博文的老师白元清,来拜望一下方先生。”在楼前,白元清强忍着恶臭,放下捏鼻子的手整理了衣着,站得恭恭敬敬,这才喊门。

“哎呀,是小白老师,快请进。”门板很快就被卸开了,方秉生的太太门洞里探出头来,殷勤惊喜的请白元清进家。

爬上台阶钻进门洞,就听着方秉生惊喜的声音:“哎呀,白老师您怎么亲自过来,我应该去拜望您的!”

小白抬起头要打招呼,但看清方秉生的样子后吓了一大跳。

方秉生再也不是他印象里那个布袍烂皮鞋、中分头发里满满煤油味的落魄文士形象了,他现在穿着一身笔挺的英伦风小西装、脖子上扎着领结、白衬衣亮得扎眼、脚下三节头新皮鞋走路时候都闪闪发光,整个人脸色神态气宇轩昂、顾盼生威,完全是一位玻璃人精英的气质和形象了。

这变化让向来见方秉生都是平身抱拳而过的小白瞬间愣了,因为他身体潜意识就想微微鞠躬,表示对地位高者的敬意,这是那时代人的直觉。

“哎呀,白老师,您来的太巧了,再过一会我就要出门了。”方秉生哈哈大笑,握住白元清的手,把他引到“木板沙发”上,自己坐在木板对面矮了一头的小马扎上,却若君王坐在宝座一般,神气非凡却又极其自然闲适,很不自然的小白不禁想到这位方先生在前十几年里怕都是这样的,这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位布袍文房。

“哦,您是来说犬子填报科举志愿的事啊。”听了小白结结巴巴的说了来意,坐在马扎上的方秉生皱了眉头。

接着他抬起头来,小白看到的是一副无所谓轻松的表情,只听方秉生说道:

“我知道,小白老师,您是想说犬子填报那样的官缺是痴人说梦的吧?”

“呵呵,您不要说不,大家都懂。那种官缺以小犬的成绩绝对考不上。”

“你也许好奇为什么我要替小犬报那种官缺,因为今年考不上就考不上吧,但不可丢了方家的志气,我是让小犬明白那种职位才是他应该立志要去的,而不是为了做官就胡乱填个什么海军陆军的,那是毫无骨气的丢脸。”

“看您的表情,哈哈,要不要来杯茶?夫人,赶紧给小白老师上茶!看看我,待客不周啊,多包涵多包涵。”

“嗯,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您是位好老师,一直非常照顾犬子。也不忍看到失败落榜的事。但是您说那个让他在十里沟再荒废一年青春怕是不可能的了。”

方秉生说到这里,听小白还是拼命想扭转自己的看法,挺直了腰扬起了头,这样坐在马扎上的他才略略和坐在木板上的白元清齐平,但他气势早压垮了对方,他盘算了一会,看来在想要不要说心里话,最后他自言自语的点了点头,开始说了起来:

“其实犬子悖逆,只迷恋体育不爱学习。我早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个当状元的料子。当然现在的状元必须善跑。不过这也是个表不是个里;

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盘算着自己送犬子出国读书,混个海游士文凭再回国选缺;

但是您也知道,我那边出了点事。别说出国海游的事。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不过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我最近可能会去韶关出次长差,上帝保佑的话。一两年之后,犬子还是有能力送出国去的。

那么既然这样,不如让他熟悉一下科举好了,考不上也挺好;否则他若中了什么稀烂官缺,尤其是军队官缺,我根本不能把他送出国镀金了,难道辞官留学?除非是哈佛或者剑桥之类,否则就是疯了,我也没本事送他进那种学校。

那以他现在的水平,即便考中,起点也就是一个不温不热的小官缺了,这起步就和人家状元榜眼探花之流的差得太远了,日后升官缓慢、蹉跎官场的犬子怕要后悔终身了。”

一番话说得白元清瞠目结舌,瞪着方秉生发呆——我听到的是什么啊?什么意思?

好一会,他才醒悟过来,但还是瞪着眼珠子收不回去,嘴里嗫嚅着说:“这...这...这...”

“请喝茶,我马上得去趟南边的韶兴纺织厂,要不我叫辆车顺路送您回书院?”方秉生笑着朝白元清举起茶杯,如同要举杯致敬的姿势。

他在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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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秉生家里告辞出来,一直到走回书院,白元清都忘了漫天恶臭了,他脑子乱哄哄的,不停的胡思乱想:

“方先生到底是干嘛的?

这家伙说话口气那么大,这是宋国科举吗?

还能这样做吗?

他疯了吧?把科举不当回事.......

难道那些上层人可以这么做?

方先生到底干什么的,他也不是个官啊!

听说以前不就是个修铁路的工头和搞竞选捐官的师爷而已嘛!

这种工作这么厉害吗?”

方秉生的思路吓傻了没见过世面的小白,他迷迷糊糊的转过路口,却看到教会门口站满了人,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铁门下面王心台脸红脖子粗在吼着什么,好像在和人吵架。

看门外那辆马车上画着一个两把扫帚交叉的徽章,若不细看,很容易当成军队里两把枪交叉的军事徽章,这是被民间仇视的卫生局徽章被笑话的话柄之一,“怎么回事?卫生局的人来这里干什么?”小白赶紧跑上去看个究竟。

果然是吵架,分成两拨,一拨是以王心台为首的教会同工,对方是一个年轻人为首的卫生局的人和他们的“打手”;巨大的铁门下面还有四五个治安官,隐隐站在两拨人中间,好像在调停或者制止冲突,连治安局都来人了。

一走近就听王心台的大嗓门吼得清楚:“我们教会在这里几年了?从满清时候,这里就是遍地垃圾!现在凭什么让我们教会清理后门垃圾?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要我们自己建一堆厕所,另外每月缴纳5元卫生费,凭什么?我们在这里好好的,突然就来收钱?你们疯了啊,这是神的家啊!神的家你们也敢要钱?你们是满清游过来的吗,你们这是在迫害帝国神圣的基督信仰!”

这时和王心台站面对面的那年轻人也当仁不让的对吼了过去:

“教会后门都被你们自己扔成垃圾山了!

自己信徒礼拜完了到处随地大小便,十米外的墙另一边就挂着大家磕头膜拜的十字架呢!

我们的主

耶稣基督殉难的各各他也不是垃圾场和露天厕所吧?

苍蝇蚊虫飓风一样扫过来扫过去,这臭味你闻不见?你鼻子磕头磕骨折了吗?

你们教会副业是经营苍蝇的还是经营咸鱼的?

让你们自己清理自己建厕所是卫生防疫法规定的!

每月5元也是按你们教会占地面积和人数收的,是完全合法的!核定500人!

你现在给我说你们教会活跃成员只有10人?你自己在报纸和传单上可是吹一万人的!按你吹的,我得收你每月100元!

你这长老说话还能两面三刀、满嘴假话!

我依法办事清理卫生是迫害基督信仰?

你不要以为你管理一个教会你就代表神了,你杀人了,席老兄抓你,也是迫害基督?

你这是把自己当神!

好好读圣经吧,我的王大长老!”

那声音非常年轻,说话却尖酸刻薄、句句不饶人,并且骂架音调也极其专业,一听就知道此人定是骂街的积年老手了。(未完待续。。)

315 不要怕羞的文化战争

小白挤进人群一看,只见和王心台对着干的是位青年,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不高,留着一个军队样式的平头,尖嘴猴腮,一手夹着香烟,另一手握着一个小小的西洋蛇皮随身绅士铝酒壶,对骂过程中不时就仰头喝一口,肩膀上披着卫生局长制服,这就是为了建镇而成立的十里沟卫生局新局长齐博衍。

他旁边那个看两边对骂而抿着嘴笑的是新治安局局长席胜魔,两位最近驾临这贫民窟的大人都是一水扎眼的年轻。

白元清看了两眼就知道王心台骂街怕不是此“獠”对手,因为骂街中谁先恼了谁就败了八成,此“獠”血口喷人、却啜着小酒、脸上嬉皮笑脸,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对面的王长老已经气得浑身哆嗦、满脸赤红、看来想冲上去直接拿牙咬对方脖子了,明显在骂街的技巧与风度上全都输了。

“我们现在人手奇缺,就我们几个老弱病残在教会里,你让我们怎么铲掉那座垃圾山?我们铲不动!那就只好等你们卫生局过来封我教会了!只能哀求耶稣恩典降临,驱散邪灵,救我们教会于水火之中......”王心台大吼起来。

齐博衍冷笑一声,指着王心台笑道:“好啊,我给你们的期限是一周。放心,一周后假如垃圾还在、厕所没有,我不封你们教会,我没这个权力。我给你家寄罚单,第一周罚你50元。第二周罚你100元,第三周再罚你150元,要不你给钱,我雇人给你清了,300元刚刚够人力费和我们弟兄酒钱和福利;要么你挺着,罚金也不要给,这样金额就能进入司法程序了,我直接扔个案子进法庭告你,封你教会、冻你资产、卖你地皮是法官和我旁边席老兄的事,关我鸟事!哈哈!”

旁边的席胜魔笑了笑。对王心台说道:“我们在筹备建镇。大家都知道。在这种过程中,法庭会判得极快,而且你也看过七里河和十里沟在城建卫生方面的差距,要变成七里河那样。必须.......呵呵。您还是自己清了垃圾吧。大家都省事。”

看两位大人一位无耻到极点,另一位也不站在自己利益这边,而且后者是他叫人请过来的。谁料想“官官相护”、“迫害自己这十里沟最伟大的教会”,王心台又是握拳又是叹气又是狠狠的瞪着齐博衍,对方对着他昂起细瘦的脖子,眼神里全是不屑和挑衅,嘴角还在狞笑,意思是:来啊,打我啊,打我啊,哈哈哈,你不敢!

王心台气得挫牙挫得咯咯响,旁边的席胜魔也有点不耐烦的劝说:“王长老,这个您就从了卫生局吧,这是规定。反正周围清洁卫生,您这不也有好处吗?这里臭烘烘的全是老鼠苍蝇,您这也容易生病不是?”

就在这时,一辆人力车急停在教会门口,接着人群后面起了一阵骚动,有个人在朝门口挤了过来,嘴里在大喊着:“闪开!闪开!出什么事了?”

听到那声音,王心台大喜过望,也不搭理席胜魔了,踮着脚朝那人高叫道:“哎呀,我的王大记者,可算把您接来了!”

大家只见来人是个西装革履、浑身洋味的青年人,他方脸厚唇显得非常有威严,脸上戴着的近视镜又给他增加了文雅的说服力,一手捏着本子和铅笔,另一只手肆无忌惮的推开卫生局的人,直直走到王心台面前,说道:“老王,你找我来什么事?”

“哎呀,要靠王大名记给我做主啊,卫生局又欺负人了!那垃圾是满清年间就留下的,他们非说是我们教会扔的,他们在抢劫勒索我!”王心台在对方面前卑躬屈膝,满嘴抱怨、满脸苦色、活像个见了主子的满清奴才。

那记者背对席胜魔和齐博衍,霸气十足的也不转身看看对方,而是大摇大摆的从西装上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王心台赶紧从怀里掏出火柴来,两只手替对方点上。

“卫生局?十里沟何时有卫生局了?”那记者先吞云吐雾的了一口,接着才转身,以一种小痞子挑衅的眼神上上下下的打量同样痞气十足的齐博衍。

“你知道我是谁吗?”王记者撇嘴冷笑着问叉腰的齐博衍。

“你不就是个算命的吗?”齐博衍回应道。

“啥?”王记者被这回答弄愣了。

“你不是算命相面的,你看我脸这么久干嘛?是不是该换副眼镜了?你瞎了?”齐博衍叫道,他手下和周围围观的百姓一起哄然大笑。

卫生局不是软柿子,他们是一个权力急剧扩大的大部,从早晨晚上打扫卫生、到清理河道疏通下水道、还有整顿市场秩序和卫生一手包办,是一个集后世环卫局、城管局、规划局与一身的超级部门;

当然在那个时代,这还属于因为皇帝喜欢而拉起来的小丑部门,他们的成员凌晨打扫卫生、中午监督市场、下午疏通下水道和垃圾水道,中间抓捕各种随地大小便乃至吐痰的家伙,虽然因为权力急剧扩大,而收入和税收狂增,成为金牌大部,却属于民间眼里的臭豆腐部门,闻起来臭吃起来香,不过说自己吃臭豆腐又不好意思。

要知道每个地方都有秩序。

城里出了块空地,周围有些居民,有人就开始卖豆芽卖白菜,开始大家都各取所需,但很快就会有冲突:

往往就会出现身强力壮的豆芽贩子打走体弱力薄的竞争者,独霸豆芽生意;

然后又会有更加身强力壮的白菜贩子打跑豆芽贩子,并收取其他菜贩子的钱,维护原有菜贩子利益。并赶走其他竞争者,这就是秩序的产生;

接着更强力的帮派分子会进来,他们拿着砍刀不惧怕打架、坐牢,不服的人就被砍走,服的人把自己的利润分一部分给这些一无所有、只能用自己的血来生存的混子,菜市场秩序正式诞生,多少摊位、多少收入、多少入场费、多少保护费,算的清清楚楚,不敢流血的人要缴纳血费给不惧于流血的流氓,或者说豪杰、英雄;

这是任何国家任何地点秩序产生的过程。没有一块能生钱的地没有秩序、没有血沃在其上。

钱是废物。血才是通灵物!

秩序的更替往往是血打出来的。

秩序的奠基必须是血与暴力!

一个新部门成立,要插手千年来的血的秩序,只能流血,卫生局就是如此。

什么?不交保护费了。要交卫生费?大哥们怎么办?

于是卫生局用英文口令组织自己的部队。用砍刀、大棍打跑了原来欺行霸市的黑帮;

什么?这个市场要被撤销。小贩要去新市场?你算什么东西?

于是卫生局用耳光拳头打服了小贩;

什么?你说我招牌遮蔽了道路影响了交通,我家一百年都如此摆招牌啊!你知道不知道我家是开武馆的啊?!

于是卫生局用耳光拳头打服了一群武师,交通畅通了。还从奄奄一息的那家伙口袋里掏出了罚款;

什么?你说我早晨倒屎尿污染了环境?污染了河流?不让我倒屎尿,还要收我罚款?你有病啊,千年来谁不是这么干的啊?我儿子可是在内务部里的官员!你们不要惹事!

于是卫生局在夜里拿屎尿泼满了那户人家的庭院;

更不要说那些随意大小便的、随意吐痰的、随意摆摊的,卫生局打手拳头的硬茧子就是靠打这些东西打出来的,以至于后世游戏机厅里有种游戏机叫做“十九世纪卫生局”,玩家狂揍一个沙袋,就凭耳光和拳头的力度让机器啪啪啪的吐出金币。

而卫生局的职责是清洁秩序城市、建立卫生习惯,这本身就是和满清文化那种脏乱差自由是相悖的,是消灭臣民对公共场合邋遢肮脏的自由,任何道德都是反人性的,清洁反人性,在大家认为事不关己的公共场合清洁更加反人性。

一旦要消灭原有自由,建立新道德,势必是一场大血战。

于是这不仅是血与屎的战争,也是一场伟大的西化战争,基督文化VS孔老二僵尸的战争,可想而知,难度有多么的大。

从科举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卫生局人员升职潜力巨大、福利灰色收入都不逊色于肥缺,但因为工作累、苦、烦,还要练习长跑和拳击,天天和下等人打交道,属于高材生不会考虑的官缺,而勉强能考上的考生又面临巨大压力:一是老子以后要去扫大街、挖大粪吗?二是这种职位前途远大,以至于和我一样的那群败类还要争抢,竞争激烈,我这种成绩能考上卫生局吗?

当年,卫生局的官缺就相当于应聘一个帮派打手头目。

每个考卫生局的考生都非常纠结。

海皇亲自给卫生部题词打气:“不要怕羞,你们也是朕的暴力机构。”

海皇这脸皮厚如城墙的老狐狸都知道他构建的卫生局是羞耻啊?以至于写这段题词鼓舞卫生局士气,可见这个机构当年在文化战争里,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这个“恬不知耻”的标语在卫生部总部一直挂到耶诞1920年,因为当时自由文化运动兴起,被舆论围攻才撤下,但30年后再度被挂出,成为旅游景点和卫生部的无比荣耀,以及人民的普遍认同。

因为卫生局属于文化战争,虽然当时不得人心,却是进步、是文明、是耶稣之光光照远东!

习惯了耶稣文化的人民,无论如何也受不了满清脏乱差,在新文化里的卫生局再也不需要打人了,但他们当年开拓者的黑暗和血汗也无人记得,他们流血流汗流泪种出来的文化果实,人人视之为理所当然了。

因为海皇高瞻远瞩的拉起了卫生局,不过几年功夫,海京城内就从脏乱差变成了花园城市,不说其他,外地外国游客来京城转一圈,就恨不得为这个帝国京都的清洁有序所表现出的伟大与可畏跪下,这表现了海皇打赢文化战争的决心,表现了东亚基督徒领袖全球的雄心!

海皇伟大!卫生局万岁!!卫生整洁文化万万岁!!!——就是当年皇报面对小报撕咬卫生局执法时候的态度。

不这么讲没办法,他们不得不打人。清洁文化是免费的吗?需要血来献祭、血来制服传统文化,在这个层面,习惯了没有自由才可以得到新文化自由。(未完待续。。)

316 “匪类”VS“文胆”

自己给这小官个面子,对方却戏弄讽刺自己是算命相面的,谁敢面对名记这么嚣张?

被对方的狂妄激怒了,王记者伸手指着齐博衍的鼻子吼叫起来:

“小子!别太猖狂,知道我是谁,能吓尿你,让你长官来给我道歉!”

“哦,你到底是干嘛的?”

王记者两手抖了抖西装衣襟,昂起了胸膛,叫道:“本记者王沛宇,乃是大宋第一民间大报《海京纪闻》的城郊七里河新驻点的派驻记者!”

“王先生可是京城名记啊!七里河点刚刚成立,他老人家就来了!他可是拉过贪官下马的!得罪了记者,可以扒你的皮,怕了吧?”王心台窜到王沛宇身边,弯着腰轻拍对方肩膀,满脸得意的朝齐博衍卖弄自己的“大哥”。

齐博衍脸色变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伸头过来问道:“大哥,您是《海京纪闻》的?”

王沛宇冷哼了一声,用手里的烟指着京城方向,说道:“我还骗你这小官不成?别说是城郊,就是你们卫生部部长刘瑞达,我都是采访过的、吃过饭的,那时我们可是称兄道弟、谈笑风生的!要不要我把大人的名片给你看看,长长你的见识啊?”

“哦.....”齐博衍缩回了脖子,慢慢的点着头,好像被吓傻了。

“大家都退一步,这教会是七里河有名的优秀教会,别给人家惹麻烦......”王沛宇看了一眼自己的顾客。颐指气使的说道。为了宣传教会,他可是收过王心台不少钱呢,王心台就是给他下蛋的母鸡;一个名记者要发财出名就必须要保护自己的母鸡,就像黑帮和贪官一样。

“退你老牟!”齐博衍猛然仰面一声喝,唾沫星子喷了王沛宇一脸,他故意的。

“你!”王沛宇实在想到对面这家伙这么不张眼,这么个芝麻官,都敢对自己不敬,仓皇退了一步,摘下眼镜来擦。脸上惊怒交加。

对面的齐博衍上前一步。夹着烟头的手指猛地朝王沛宇鼻子戳去,王沛宇不得不惊叫连连,又退了一步,保持着那个手指指人的姿势。齐博衍又开始骂街了:

“滚蛋吧你。就你一个垃圾文匪还敢要挟我朝廷命官?别说我不在乎你这种收钱发文的文字流氓。你们老板——《海京纪闻》里的最大文化流氓李明昌,老子都修理过他!”

一番话吓傻了王沛宇,也听傻了围观的人:李明昌是帝国名流。握有民间最大报纸,以“有骨气”闻名,谁听见这个名字,只要是读书看报都会肃然起敬,连满清那边都一样;而且皇帝宠爱、并凭借握有讽谏权柄,举足轻重,影响力极大,一般官员见了他都像见了爹一样捧着。

而现在,这位痞气十足的小镇卫生局局长竟然声称自己修理过这样一位大人物?

“你...你...你...你这劣吏攻击帝国最大的公共知识分子——李先生!你长了狗胆了!信不信我让你这番言论见报,并告你个诽谤罪?”王沛宇终于从被惊吓的状态下回过神来,他醒悟到自己遇上了硬茬子:不是后台太硬就是疯狗,那家伙明显属于疯狗级别的。

齐博衍对此声色俱厉的嚎叫只是冷哼一声,灌了口酒,问道:“知道你家老板老窝在越秀区吗?听说过越秀区锦绣山庄鱼市场吗?要是不知道,说明你道行太浅!我现在抽你几个耳光,让我的大名在你们报社更家喻户晓!”

“越秀区锦绣山庄的鱼市场?就是你?”王沛宇终于不再癫狂的发怒了,他目瞪口呆的问道,手指里的香烟都掉了,因为手突然开始哆嗦。

“没错,就是我抽李明昌的脸的!哈哈!”齐博衍大笑起来。

原来,去年,《海京纪闻》这份大报和京城卫生局卯上劲了。

连续登载卫生局人员与临时工对“百姓”、“商贩”大打出手、血溅长街的报道,引起民间极大反应,更加放大了民间对卫生局的不满。

这番舆论火力的着弹点就是时任京城越秀区卫生局局长的齐博衍,因为他和他手下是最铁腕的一群人,越秀区在这个铁腕局座率领下,一年内就升为京城最佳卫生区。

这过程,血溅长街都不贴切,血溅每寸热土又有点夸张,介于之间,和打了一场内战差不多。

因为被《海京纪闻》瞄上了,齐博衍被上司叫去训话,被上司的上司的叫去训话,被上司的....上司卫生部部长叫去“谈心”,手下被大报攻击,执法也不敢给力了,城区里一片混乱,整个城区卫生局眼巴巴的茫然无助,看架势就要分崩离析,一个月收到12份离职申请的局长齐博衍,不是无助,不是叹息,而是勃然大怒。

已经厌倦对上司的怒吼了,反正对部长刘瑞达他都指着鼻子骂了,齐博衍决定舆论对舆论,当即出发去《海京纪闻》报社总部,要求面见李明昌辩论,当然吃了个闭门羹:以李明昌的权贵身份不是齐博衍能随便见的。

回去办公室后,齐博衍熬夜写就对卫生局工作指责的反驳雄文,投递《海京纪闻》,想寻求一次公正的对话:你指责我是匪徒,总允许我自我辩护一下吧?

但石沉大海;

再写,又写一份,又石沉大海!

对方要的只是哗众取宠的销量,根本不在乎公正公平的辩论。

看着新一期的《海京纪闻》对卫生局执法暴力的跟踪报道,齐博衍暴跳如雷,在办公室里一拳砸上桌子,怒吼道:“李明昌,我算看透你了。你特么的以为我们卫生局是软柿子吗?”

24小时之后,一纸新的城区规划令下达:齐博衍将越秀区的夺旗大道的锦绣花园一段规划为整个区最大的鱼类市场,还有八个垃圾堆积点,全设置在那里了!

而这段,正是《海京纪闻》老板李明昌豪宅所在!

“我们局长说了一个月不收卫生费。”卫生局下属把这命令在属地里到处传递。

“一个月不去打扫这个鱼市场和垃圾点。李明昌大人既然不喜欢我们,我们就别去打穷人、以至于让这位三妻四妾的富豪权贵为之流泪了。”齐博衍仰头灌下一口洋酒,狞笑着对惴惴不安的下属下达命令。

不需要一个月。

三天后,李明昌早晨出来家去上班:咦,我家四面八方怎么这么多商贩了?

他第一次上班迟到,因为马车穿过人满为患的街道。短短200米。就用了一个小时;

车夫都喊哑了嗓子,也前进不得;因为小贩会得寸进尺,你的摊子杵到大街上生意好,老子杵到大街中心去。生意更好!整条街密布小摊贩。别说马车了。你步行也寸步难行;

五天后,李明昌发现自己豪宅别墅里充斥着臭味,因为家门口鱼市场那臭气不必提了。而齐博衍将整个区的垃圾堆放在他豪宅四周的八个地点,而且不让下属清扫,“就给我堆着!”齐博衍狞笑着说的。

第七天,别说李明昌的家了,整个附近的富人都有点没法过下去的架势,大家嚎叫着到处找治安官找卫生局:我们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平时锦绣花园多么适宜居住的地方,现在为啥突然变成鱼市场了?这恶臭这垃圾这么多穷人,柏油马路都变成摊子铺了,你让人家怎么过日子啊?!

莫名其妙被骚扰的治安局很恼火,全推给越秀区卫生局头上,齐博衍这时候大大咧咧的出场了,在那些富人恨不得吃了他握拳大骂声中,施施然喝着酒走到李明昌府邸边上,将自己泼墨写就的大字报贴在对方墙上:

“李明昌先生指责我等虐待商贩平民,卫生局深感羞愧,因此将此地作为大市场!”

“小贩有理!卫生局该死!”

“文胆千秋!鱼市场千秋!”

“李明昌要我们不得干涉小民,我等有愧!”

“满清就是鱼市场,现在依然鱼市场,绅民同乐李明昌!”

............

等等,反正指名道姓的把李明昌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仅贴了大字报,还在大字报上贴满了《海京纪闻》相关报纸,搞得李明昌家墙上好像变成了烂纸布告栏。

齐博衍还贼态兮兮的在自己乱贴的大字报上面全贴上卫生局封条,谁撕谁犯法!

本来卫生局的告示都是欺行霸市的黑帮和小贩们咬牙切齿撕的,现在人家搞了个不要钱随便摆摊的好地方,还是富人区,谁去撕?富人和仆役又懂法,不敢动;而对付乱贴乱画是卫生局的职责之一,这是局座大人自己贴上去的,卫生局会管吗?

结果,李明昌真是倒了血霉了:

家门口:鱼市场;

周边:垃圾点;

围墙:贴得烂乎乎的,全是转弯抹角骂自己的大字报;

街头:原本可以纵横驰骋的马路变作了市场,而且没有卫生局的人来管,真正的友善执法,绝对没任何人打人了!但是,别想走马车了!

出门遇见邻居,以前都是笑容以对,现在人家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直接在马车里指桑骂槐、疯狂讽刺一番,反正两辆马车都被堵着,而且肯定会堵一小时,还得闻着臭气,闲着没事不骂这个始作俑者李明昌骂谁?

连他家五太太的英伦宠物狗都失踪了,据目击仆人说,小狗不怕人,被乞丐引到西墙铁栅栏围墙边,然后一把抓走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十五天,李明昌不得不搬去了城郊的第二个豪宅居住,当然在上班的时候遇到邻居,还是会受到非人对待,就差和齐博衍一起贴他大字报了,他有好几个窝。人家没有,整个锦绣花园的富人聚居区都因为他,被齐博衍废了。

这仅仅是卫生局不作为的结果,卫生局仅仅是践行李明昌在报道里说的友善执法而已。

平日做惯人上人的日子,李明昌莫名其妙的飞来一个横祸,废了他的豪宅,还有邻里关系,他会不知道谁干的吗?

李明昌在办公室里咬牙切齿,尤其是他忍痛叫停《卫生局暴力执法》系列报道的时候,这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没了。以及自己脸被抽得啪啪啪响。

一直认为自己在海皇造反时期就从龙的老权贵。会忍了这口气吗?

当然不会!

但是综合各路情报,卫生部下面的各个局还算善类,对自己毕恭毕敬,就是越秀区这个齐博衍是个匪类。对自己暴起反击。搞得自己家都回不去了。

愤怒至极的李明昌联系了卫生部的老大刘瑞达吃饭。但是对方一脸无辜和惊奇:“啥?越秀区卫生局小局长整你?我怎么看报纸不知道呢?”

确实没一家报纸报道齐博衍怒给李明昌吃屎的事情。

李明昌作为舆论大亨,叔叔还是纺织业大亨,自由党领袖之一。旗下和相关报纸都打了招呼,无人敢报道报业第一黑帮老大李明昌吃瘪。

而他的敌对报纸,和他一样受皇宠的对手则认同这是对报业的反击,假如把齐博衍这个对报业不退缩不妥协还反击撕咬的卫生局小混蛋捧成英雄,他要是对自己来一下呢?

毕竟黑猫白猫是死敌,但面对猎犬,肯定要一致对外的,这是维持民间报业的盈利与收黑钱的能力。

于是齐博衍把李明昌整得灰头土脸,但帝国上下无一家民间大报纸敢报道此事,所谓的“文胆”其实都是资本的舔脚太监。

“齐博衍作为分区局长有变更规划的权力。”卫生部部长喝了杯里的酒,悠悠的说道。

“规划?把我越秀区豪宅附近变为鱼市场?而且根本不派人管理!现在那里都臭十里了,大街上都是商贩,人根本没法住!他是想把富人区变作贫民窟!”李明昌勃然大怒,一拳砸到桌子上。

“嗯,我们卫生部比匪类还是有用的吧?”刘瑞达嘿嘿一笑。

李明昌瞪大了眼睛,沉默了好久,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以后再也不报道贵部的事情了。这样可以了吧。”

接着他再次一拳砸到桌子上,咬牙切齿的叫道:“但是条件是,你给我修理那个畜生!”

刘瑞达冷哼一声,用筷子拨拉着碟子里的龙虾,很为难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齐博衍的来头,那家伙......,我很难办啊......”

“我组织人力报道你当部长三年以来的成绩,结合京城三年来的卫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把你捧成陛下口里新文化的先锋军、领头羊!还会找皇报里的朋友进行联合吹捧,为你官位更进步修路铺桥!”李明昌叫道。

“这才像话,成交!重点把越秀区翻天覆地的变化给写出来,记在我头上!”刘瑞达用筷子把半截龙虾翻了个个,指着李明昌很严肃的叫道,接着他大笑起来:“其实我早就想给齐博衍那混蛋上上眼药水了,没上没下的,指着我鼻子骂我!”

“你?咱们好哥们还讨价还价啊?”李明昌眼里瞬间闪过被人诈的不甘,然后叹了口气,随后释然了,也大笑起来。

文胆权贵一家亲嘛。

从齐博衍怒屎李明昌之后,报业全转了风头,再也没人敢报道卫生局凶狠手段了,因为荣华富贵的“文胆”们喜欢在豪宅里居高临下的叹息民生之艰难、卫生局之血腥,但自己家门口若没有卫生局的“匪徒”、“败类”执法,那就是一片狼藉啊,房产价码立刻狂跌!

而卫生局被齐博衍开创了先例:谁搞我们,我们就在你地盘上按你们叫嚣的“良善执法”实行,下场肯定是惨不忍睹的,当然惨不忍睹的都是报社老板或者总编,他们才有豪宅才有办公楼,慢慢的报业形成了共识,大家都默默去赞颂越来越美好的环境了。

“所谓‘文胆’,不过是一群哗众取宠、欺软怕硬、自私自利的狗垃圾而已。“——在齐博衍长虹贯日般“割喉”李明昌后,卫生局里的人都这么说,再无人在乎逐利无义的报业。(未完待续。。)

317 别给老子提科举

王沛宇能不知道老板李明昌被一个区局长搞得灰头灰脸的事吗?

这事轰动整个报业啊!

齐博衍还让报社里被黑钱养肥的“有志青年文胆们”义愤填膺:不报道随处可见的卫生局打人,哪里有民间喜闻乐见、可以成名的轰动新闻给他们呢?

可以踩着上位的软柿子又少了一个!

这个让软柿子长出刺猬刺的家伙就是面前这个流氓瘪三?

王沛宇惊恐的再三打量齐博衍,后者嚣张的叫道:“七里河什么东西?京城新闻大厦里的你主子,老子都敢抽脸!给老子滚蛋吧,你个小瘪三文匪!”

“好!你侮辱记者!你等着!等着啊!过几日就让你上报出名!”王沛宇装出怒不可遏的样子指了指齐博衍,自己却低了头就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对方连权贵李明昌都敢咬,自己虽然是名记,但这“名”也压不过对方的“疯”啊。

正如报业说的: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要是得罪了他,自己在七里河的驻点办公室被他堆满屎尿和垃圾怎么办?目前上头被他咬怕了,对卫生局的报道要求报喜不报忧,他要是开始整自己,自己手里的笔被封印,怎么去咬他呢?

看齐博衍这种连权贵都咬的狗,那肯定不是一般的疯狗,而是超级疯狗,就算敢咬他,咬得过吗?即便能咬过,面对如此丧心病狂的极品。自己肯定也是伤狗八百自损一千的倒霉蛋啊!

“王大名记,您别走啊!我这里还指望着您给我讨个公道呢!”王心台看王沛宇竟然怕了面前的流氓局长,看架势想跑!自己可是供养着这位名记呢,哪能让你天天吃我的米却连个鸡屎都不拉就溜。

你不能比妓女更没节操吧,妓女收了钱还让爽爽,你这名记收了钱,裤子还没脱呢,就一脚把自己踹下床去?

王沛宇被老主顾拉住,无计可施,叹了口气。扭头在王心台耳边悄悄的说道:“姓齐的是条疯狗。我们不可轻举妄动!要徐徐图之!你放心,他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京城报业,我们会收集他的黑材料,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你在当地注意收集新闻线索。我先回去联络报业朋友准备来个大围剿!拜拜!”

说罢。一掌推开王心台胳膊,偷瞄了一眼齐博衍,摁着礼帽遮住脸就匆匆朝来时的人力车冲去。

“我等着呢!王大记者。等着看你们报纸关于老子的雄文啊!发文后记得给老子邮来一份啊,你们家《海京纪闻》的纸软,擦屁股最舒服了!”看着记者丧家犬一样的背影,齐博衍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报业的爹也吓跑了,王心台无计可施,扭头一看,书院里的学生也跑出来看热闹了。这几天本来就是填报官缺的日子,正常学习计划是被打乱的,听到外面闹腾,老师又不在,自然跟着跑出来看热闹了。

看到方博文和周天恩的培德制服,王心台眼睛一亮,指着他俩对卫生局的人叫道:“各位大人,我教会办有飞凰凌云书院,虽然刚成立,但因着上帝的恩典:兵强马壮,有帝国海澜神学院的高才任教(其实谭牧师已经被赶走了),有培德中学的好多位高材生就读,今年就要出官了。科举是我们教会的头等大事,我们主要精力都放在培养官吏准备科举上,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邻的份上,或者说:各位以后都是朝廷股肱的份上,帮帮忙吧。”

王心台盘算的是用培德生中举来压对面的那流氓:看看,我们书院有培德生!马上有人要做官,你好意思不给面子放我一马吗?你这是得罪日后的同僚吧?

没料想那流氓仰头猛灌一口酒,指着王心台,又指着周天恩两人,呲着牙怒吼道:“别特么在老子面前提科举,什么海澜?什么培德?玩蛋去!”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吓傻了,都在想:这家伙真是个流氓啊,竟然破罐子破摔骂名校精英,估计自己八辈子也考不上科举,来这里混了个小官,心里不服呢。连席胜魔闭上瞪大的眼珠后,都摇了摇头。

齐博衍吼完之后,狠狠抽了口手里的香烟,仍由烟雾还在从鼻孔嘴巴里乱喷的时候,就拍着胸脯说道:

“耶诞生1864年,本座17岁,

天主圣约翰学院全校第一名成绩毕业!

第一次参加科举就拿下全国第17名!

荣耀进入殿试,受陛下亲自接见考试:

殿试生足球分队比赛,本人打入制胜一球,但新教奸臣吹老子越位和打守门员脸,被罚下场;

和状元刘开阳大哥比拼国际象棋,愣是以中国象棋规则和对方杀得难解难分,最后还是观战的陛下亲自调停、并赠送我二人《国际象棋规则》一书!

其后被陛下钦点海游法兰西巴黎大学,专攻城市规划科目!

学成归国后,享受二级专家待遇,钦赐皇家城建顾问,进入卫生部城市规划科:参与《海京城市规划第三版》设计与规划!兼任京城越秀区卫生局局长!

和老子谈科举?就你们这垃圾书院和老子谈科举?

不是看不起你们,你们谁应届生就能拿全国第17?站出来!

都玩蛋去吧!”

一番话讲完,齐博衍再次抽了口烟,高高的扬起头,朝头顶的十字架方向吹着烟雾。

全场寂静无声。

好一会,惊得瞠目结舌的席胜魔见多了世面,第一个把自己下巴颏合上,小心翼翼的问道:“齐老兄,您这种金榜才子、顶尖海游士怎么来这种地方呢?”

“嗨!”齐博衍很无奈的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狠狠的用皮鞋拧灭。苦笑道:“还不是因为卫生部的白痴和伪君子太多了吗?我怒抽报业权贵李明昌,为弟兄们的血汗泪正名,他们上头暗暗得意,却又不敢出头保我,还拿我当替罪羊!一群没有卵蛋的垃圾!”

一句评语,席胜魔恍然大悟,长长的拖了个尾音哦了一声:你看别人是白痴和伪君子啊?你这小子恃才傲物啊!怪不得以你的本事却降职来这里当个筹备镇的小局长啊。

看了看周围人下巴还合不上,齐博衍仰头用舌头舔净了酒壶口最后一滴酒,把《整改通知单》、《缴费单》塞到王心台手里,指着王心台冷笑道:“听到没有?老子什么都比你强!老老实实铲了垃圾、建好厕所、缴纳卫生费便罢了。否则惹毛了老子。看你教会建筑估计防火设施也不到位。晚上叫小弟给你烧了信不信?”

接着一挥手,转身带着手下就走,还顺路揽住了席胜魔的肩膀,摇了摇空酒壶笑道:“酒瘾犯了。走!请你席老兄喝杯酒去!听说你是惠州皇家警官学院毕业的?灭了县令爬上来的?高才啊!爽死了!你们内务部下克上就高升。我们卫生部得罪个文人流氓就要流放!妈的。什么世道?刘瑞达就是个新教的软蛋,专门迫害我们信天主的,在牛津学成了一身梅毒吧?!算了。不提那贱人了,来来来,一会聊聊你们刑讯逼供的技术,学学经验........”

“齐大人,您才是高才。喝酒就算了,本人也是新教的,上班时间不沾酒.......”席胜魔毕恭毕敬的说道,但转身就和齐博衍勾肩搭背走了,看都没看教会那群死了爹一样脸色的人,当时的大宋官场内,面对任何齐博衍这种科举成绩全国顶尖、公派海游士的家伙,任何小官小吏也硬气不起来,满心都是恭敬,就算他是个恃才傲物、辱骂上司、乱改规划整权贵以至于被流放到小镇的败类也一样,因为他们升官太凶、圈子太可怕,齐博衍第一次放缺的那职位:越秀区分区局长,被海宋以后的历史证明:没有大学学历的普通考生即便考上卫生局最好的科举缺——京城分区大队长,加上才能卓越、神纵奇才、智商情商都牛,要坐到那位置上也得十年。

齐博衍这种人,真正的天之骄子,谁敢不敬畏。

“你们这些吸血虫!没有卫生局以前,大家都过得好好的,你们来了之后,扰乱市井!殴打良民!征收苛捐杂税!摊派莫名徭役!你们比清妖都狠!都坏!”看着齐博衍的背影,王心台捏着手里的单据,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握拳大骂起来。

“卫生化是国策之一!我就代表基督化!不想卫生?好啊,你可以游去满清了,大海上没给你扣盖子!但在我手下,你再敢脏乱差,我就弄死你!”齐博衍回头,流氓兮兮的叫道,还对王心台竖起了中指。

“唉.......呀.......”看着齐博衍的背影,王心台连骂人都没劲头了,对方那学历那智商那官府身份,最可怕的是那驾轻就熟的流氓嘴脸,你骂他都没有意义了:朝天唾唾沫,只能落到自己脸上;对流氓耍流氓,大约是皮痒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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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元清在教会办公室再见到王心台的时候,后者还是怒火未消,在办公桌后面踱步不时的拿拳头捶着办公桌,嘴里嘟囔着:“主为我做主......”、“报应你这流氓在眼前......”、“天父啊,降下雷霆劈死卫生局全部杂碎吧......”、“父啊,他们迫害您的忠仆.......”

光清除教会产生的垃圾山这人力费用以及每月卫生费就像割了这位长老的肉,王心台可是很抠门的,他是把教会当公司来做的成功商人,能不抠门吗?

王芫给堂哥端来一杯冰水,小声的劝道:“堂哥,别太在意了,既然要建镇,有了卫生局,那他们肯定野狗一样的到处抢劫收钱,这是避不开的;再说后面的垃圾山确实也该清理了,不是说去年教会因为瘟疫都封闭了吗,听说老鼠蚊子都可以传瘟疫......”

“那是卫生局为了收钱编造出来的谎言!以前满清那么多年,到处都是蚊子,老鼠都是拿来当下酒菜的,怎么没有瘟疫?我看,这京城年年闹瘟疫,就是神惩罚卫生局这种罪孽的!看他们那副狐假虎威、横征暴敛、欺凌百姓教会的无耻嘴脸!”王心台大吼一声。

接着他叹了口气,把缴费单放到抽屉里,接着对王芫命令道:“你去七里河请张牧师、李牧师来帮忙一下,价格好商量。我要开个《建镇新生活布道大会》,连续讲3天,你在台上讲道害羞,我们人手不够。”

“布道大会?不是要弄垃圾建厕所吗?”王芫和旁边听着的白元清都愣了,暗想你真想和卫生局那齐博衍对着闹吗?

王心台一拍桌子,气咻咻的叫道:“不开布道大会,清垃圾建厕所还有卫生费从哪里来?我就当开个动员大会了,让信徒教友替我们白做活,另外一年60元的卫生费我得从他们身上募集出来。”

最后他叹了口气,悲伤的脱口而出叹息道:“唉,被卫生局那帮畜类一搅和,这个月教会利润率肯定要低于800%了。”(未完待续。。)

318 “真相”就是钱的意思

王心台因为心疼钱说了真心话,他那办公桌为了吹风扇是背对门的,没注意到白元清也进来等着回报呢,王芫咳嗽一声,王心台扭头才看到白元清在门口站着,有些尴尬。

“哎呀,小白,过来坐,有事吗?”王心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博文报考的事刚去见方先生回来。”白元清恭恭敬敬的回答后,才在王心台对面坐下。

接着他关切的问道:“王长老,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卫生局的人了,咱们教会遇到麻烦了?”

王心台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指着墙上的涂红的十字架笑道:“哪里算什么麻烦,和遇到小流氓一样点事。做大事,遇大难;做小事,遇小难;不做事,才没有难处。我们受了主耶稣那么多恩惠,管什么难不难的,努力为耶稣做事,朝着标杆奋力向前吧,人生就是这样。你来找我什么事呢?”

白元清立刻把方秉生给方博文报考的缺过于难、自己去家访却得到方秉生得意洋洋的回答的这件事说了一遍。

“我不明白,方先生到底是怎么个一飞冲天了?连儿子科举都不在乎了,还要直接送读海游士,听说不就是韶兴纺织厂的管事吗?”小白把心里的不解说了出来。

王心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小看方先生,他找到的新工作可不是工厂管事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工作?我看方先生都给自己买了新西装鞋子,整个人都变了!”小白问道。

王心台说道:“你知道韶兴纺织厂的会计徐先生也是咱们教会的弟兄吧?这件事前几天就有了耳闻。听说方先生口才好得很,把他们老板李晋仁和他朋友讲得五体投地、心悦诚服;以至于李老板目前在收拢厂子里和其他地方的现金,据说要调动十几万元现金转入韶关的海洋银行支行。”

“十几万银元?他们要干什么?开新工厂?”小白脸色都白了,作为一个十里沟的小资阶层,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什么样的数额。

“我听了之后也难以置信,据徐会计说,这仅仅是方秉生开口要求的竞选资金的第一期投入,所有资金将由他参谋掌控运作,以便让李老板当选韶关国会议员。”王心台脸上也是一副梦游的态势,又把心里话带出来了:“这群龟孙怎么这么有钱?我什么时候也能......”

“议员?竞选捐官?那东西现在都是用海一样的银钱去买吗?我真搞不懂。那群富人化这些钱买个两年的帽子。有用吗?”白元清非常困惑。

“人家不是傻子啊!国会第一次提案就是开战满清打云南啊!这权力太大了,赚钱还不容易吗?”王心台其实也不懂,但是他懂的比小白多多了,接着叹气道:“其实我看人家选举议员也挺眼热的。希望神能赐我一个官吏身份以便更好的为百姓服务。正巧方博文他爹懂这个。还想着问问怎么选呢。没想到,唉,这玩不起的......”

“那...那...那再多的钱也是李老板的。方先生这一个师爷或者说军内参谋也没多少工资吧?”小白还是不明白。

王心台说道:“人家方先生发了,徐会计说具体给多少钱不知道,但是选举师爷几个月月薪就得几千,李老板选上之后还会给大奖金,方先生万元户是铁板钉钉的。

而且给方秉生给的太多,方秉生又吹得天花乱坠,说几十万进去力保当选还不亏钱,甚至让李老板暴赚几万块;徐会计又是个老实人,平时不赌不抽,不买彩票不懂选举,非常不信任方秉生那人,还一个劲的朝我打听方秉生是不是骗子骗他们老板呢,唉,老徐,也就是靠那点工资奖金,一辈子发不了大财的货。”

“方秉生几个月就成万元户了?所以连儿子今年科举都不在乎了?”小白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王心台叹了口气说道:“小白,你真是太土了,方秉生拿到的不止是钱,老徐说,他亲耳听到方秉生给李老板吹牛:自己才是选举圈子里的泰山北斗,现在两党的这批选举专家基本上都是他带出来的,比如韶关民主党分部的林留名主任算个屁,林主任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以前自己训林主任和训儿子一样;今年自己不仅替李老板干一票选举师爷,还会重启上层关系,给他打通打理京城上层关系,干两年议员怎么说也得弄个自由党前排大议员外加部长助理提名!人家方秉生是想做买官捐官分官的大掮客呢,弄不好,以后比李老板都有能耐,所以李老板捧着方秉生像捧着爹一样。”

“这是啥意思?什么是前排议员?林主任是谁?”小白一脸脑门上被敲了一板砖的样子。

“哎,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就是说方先生一飞冲天,很可能钻回上流社会了!不是咱们十里沟的人了!”这些词王心台只是在报纸上看过,里面多大能量多少好处,他一个贫民窟的小长老也一无所知,只是感觉很牛的样子而已,于是不得不终止了问题。

小白装作明白的哦了一声,接着俯身过去急急问道:“那博文今年官缺怎么办?按方先生的报,肯定落榜,除非神迹!”

王心台苦笑一声,指着小白说道:“小白,你纠缠这个干什么啊?我刚刚说方秉生人家富贵了,不在乎今年科举,那就按人家的心愿来吧,说不定过几天,方博文都会转学走掉。我得抓紧时间亲自拜访方先生,指望方弟兄给咱们教会点奉献呢。”

闻听学生博文因为老爹牛了,就被按照父亲的旨意抛弃了。小白很难过的坐直身体,不知道一会怎么和方博文说这件事好。

这时候在旁边静静旁听的王芫走上来进谏道:“堂哥,咱们书院招个培德的学生不容易。方博文虽然看起来要落榜,那让他这样白白走了不好吧,我们要不要抓紧时间弄个学生毕业名册,以便科举后宣传一下。”

“这个交给我吧,除了名册,我回去给他们每人画肖像画,留个纪念吧,都有感情了。”小白说着说着。眼圈湿润了。

一拍大腿。王心台激动的指着王芫和白元清叫道:“你们两个这主意太好了!咱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培德的高材生:要留名留字留图,但素描不够正式和说服力!王芫你赶紧去七里河,联系照相师过来,拍毕业照!合照独照都要。挂在教室里。以后哪个发达就吹哪个。反正他们在我这里上过学!”

“照相片好贵的啊!合照加独照,我们可得照几十张呢!”王芫和小白都吓了一跳。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但是确实好贵。还得照很多张,好贵,刚被卫生局敲诈了一笔,”王心台心疼的摸着胸口的肥肉,想到痛处,甚至拿手去捏,最后他叹了口气:“做事就是有难处,布道会王芫你上钱袋收奉献勤快点,力求多收点,收回这照相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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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笑道:“哎呀,在讨论教会兴起大计呢?”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海京纪闻》的王大名记王沛宇去而复返,熟悉的如在家里那样,轻门熟路的把礼帽挂在衣架上,满脸堆笑的走过来了,大摇大摆的坐在沙发上,指着王心台办公桌后面的人力风扇道:“挺热的,把风扇转起来?”

接着又指着王芫笑道:“王牧师,记得上次来,你堂哥的西湖龙井极其赞,给我来一杯,谢谢。”

“你先去忙毕业生名册的事,辛苦你了,小白。”看王沛宇来了,王心台立刻撵走了白元清,自己也去坐到沙发上和那名记肩并肩。

“我的名记者,您怎么又回来了?这是玩得哪一出啊?”王心台心里有气,说话也有点埋怨:刚才在门口,这家伙怕了对面的卫生局流氓,自己溜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任谁也会想,这家伙遇到硬茬子当了逃兵,看没事了又溜回来蹭吃蹭喝。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老朋友嘛。”王沛宇毫无愧色的笑了起来,看来脸皮也是厚如砖墙。

“其实我是欲擒故纵,刚刚跟踪齐博衍那流氓呢,那家伙竟然上班时间去买酒喝!等着吧,这种劣吏肯定破事一屁股,我给收集好,到时候就给丫办成一锅炖狗肉!”王沛宇欲盖弥彰的说着,手舞足蹈。

端茶过来的王芫的社会经验还不够,还是听什么信什么,放下茶杯的他抬头一本正经问王沛宇道:“那齐博衍是帝国二甲进士、陛下钦点专业、名校海游士、卫生部直录、一放缺就是京城分区局长,这履历吓死人啊。他连你们社长李明昌都敢整,您对付他有把握吗?还是算了吧。”

一个问题,王沛宇脸都绿了,他是想报复对他不敬的小吏,但报复齐博衍这种殿试成金、海游护体、才华横溢、桀骜不驯、流氓成性的疯狗,他还真得靠上帝给个机会捡漏,哪敢真冲上去面对面对咬,王沛宇他那番话刚刚不过是坐在附近茶棚里喝了几杯茶后的托辞而已。

“阿芫,你去按咱们说的,去七里河联系客座讲道牧师和照相馆吧。”王心台不悦的把这个实在的堂弟打发走了,王沛宇这名记的人品他这老朋友能没数吗?和所有名记一样,为了倒逼“真相”,他们造谣成性、满嘴谎言。

“真相”就是钱的意思。

赶走了堂弟,王心台对王沛宇说道:“我这两天要开一个布道大会,需要报纸帮帮忙,让周边的信徒都来,时间很紧,您能帮帮忙吗?”

“嗯......”王沛宇皱起了眉头,手抚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周围报业我熟的很,本来上几篇软文小菜一碟。你这个时间太紧,来不及联系版面上软文,要是挤开别的文强上,或者出号外,老王,你花得可得多点。”

“唉,真烦啊!”王心台厌恶的摇了摇头。

“没事,你一场布道大会能赚多少钱?报业拿的这点捧人钱只不过是点葱花蒜末,连汤都不算,你还是肉和骨头吃饱的。”王沛宇哈哈大笑起来。

“我考虑一下,反正不能离开报业硬上布道会。”王心台点了点头,他是最早发现报业可以帮着宣传赚钱的聪明人,这也是他教会极速壮大的原因之一。

王沛宇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知道方秉生这个人吗?”

“怎么?你真是消息灵通,这么快就听说了?”王心台吃了一惊。

“哦?”王沛宇愣了一下,接着装出一副“你说对了”的样子,笑道:“我是干嘛的?消息不灵通早死了。来来来,老朋友,和我聊聊这位方秉生怎么样?”(未完待续。。)

319 报警!我要报警!

在秋风教会办公室里王心台递给王沛宇20元“骨头”费的时候,王芫正坐在人力车上,赶去七里河镇联系牧师和照相馆;小白在讲台上制止因为要照相而一片欢腾的课堂,视线始终不敢接触台下的方博文;改成治安局的派出所门口,一身制服的席胜魔站在树下,看着领头的齐博衍一手拿着酒壶喝酒、一手夹着烟,斜披着制服,流氓兮兮领着卫生局的一帮人大摇大摆的从派出所门口开了过去。

席胜魔雷厉风行,今天带着七里河的一批治安官突然驻进了原水火街派出所;因为规划的治安局还在纸面上,一个局的警力挤在小派出所里,即便是个筹办中的镇局规模,那也肯定人多地方小,大家在里面办公就好像麻将馆打麻将一样,一张办公桌三四个人一起用,不是没有或者买不到办公桌,而是放不下,人挤人在里面能热死。

但席胜魔不为所动,除了和周围房主洽谈租赁事宜扩大派出所可用面积外,自己连席子都扔在了派出所的行军床上,从今天开始他就要住在十里沟。

他和今天第一天到十里沟就开始“四处作恶”、“大开杀戒”的齐博衍几乎是一类人,只不过席胜魔为了摸清治安情况,两周时间都是着便装在十里沟混,这两天才正式入驻。

“哎呀,卫生局他们要倒霉了,鱼市场可不是秋风教会,当然秋风教会也不是善茬。王长老精着呢。”背后的原所长现探长曾宜安看笑话般在席胜魔身后念叨。

“哦,你是说齐局长要让鱼市场一周搬家的事?”席胜魔扭头笑了。

“是啊!”背后的曾宜安握拳跳了起来,指着卫生局那伙人的背影叫道:“姓齐的疯了,第一天带着七里河的人过来就挖沟、收费,现在还直接杀奔水火街鱼市场去了!他知道不知道那里是谁罩着的?哪有这样第一天连招呼也不打就去断人家财路的?!!!”

“安南帮吧。”席胜魔的回答让曾宜安愣了,没想到这个新大人竟然知道。

“这里小地方,没上没下的,都没见过世面。弄不好,那位齐局长要被揍。”曾宜安说道,接着请示道:“要不要我去通知查志清一声?”

“不必了。你通知他怕是事情弄得更大。齐局长可是无风都要三尺浪的。让弟兄们拿好家伙,一会可能需要咱们分开狗斗。”席胜魔平静的下了命令,接着想起总是嚣张吊炸天的齐博衍一会会是什么样,竟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过了一会。果然鱼市场方向杀声震天。不时有行人逃过来。也不时有行人冲过去看热闹,大家都在喊:“安南帮和老船帮又打起来了!”

“嘿嘿,不是这两个帮派。十里沟又来一只大帮派。”席胜魔肚里笑,转头一看,只见手下七八个治安官拿好了长棍排成了一排,等着下命令。

“那群卫生局的真是王八蛋啊,第一天就去撩鱼市场啊,连场酒都不请安南帮吃啊!被揍了吧?!还想搬迁鱼市场,痴人说梦哦,去年安南帮为了夺下那鱼市场死了好几个人呢。”曾宜安作为十里沟老治安官看着笑话。

队列里也有年纪大的七里河警官,他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道:“老曾,卫生局就是要撩帮会的,弄不过帮会谁服你管理谁给你交钱?七里河建镇那些年,卫生局就是这么一天几场群架的打。”

“看,齐大翰林吃瘪了。”席胜魔抬手指着前面叫道,大家抬头一看,果然卫生局的人丢盔卸甲逃了回来,齐博衍过去的时候走在最前面,逃回来的时候也跑在最前面,不愧是留过洋、喝饱洋墨水的高材,肯定体育课成绩也不赖,连跑步都比别人快。

只见齐博衍和其手下人人带伤、狼狈不堪,左眼被打成黑眼圈的齐博衍手里抓着的局长制服都被大砍刀砍出了一条下摆分襟,变作了燕尾服样式。

“齐局长,需要下官帮忙吗?”席胜魔忍住笑,仰头高声问落荒而逃跑过自己的齐博衍。

“擦!老子都跑过了!”扭头看是席胜魔和临时治安局,齐博衍狼狈不堪的转了头跑了过来。

“您知道不知道鱼市场是安南帮的地盘啊!你们起码打声招呼啊!我们去帮您啊,大人!”曾宜安出了队列叫道,表面上好意,其实在嘲讽这个过江龙吃瘪。

没想到齐博衍没理对方讽刺,而是把砍成燕尾服的局长制服穿好,一把抢过了曾宜安手里长长的制暴警棍。

“都过来,给治安官要武器!大意了,这破地方还有敢暴力抗法的!”齐博衍很后悔的叫着,对席胜魔问道:“老席,我手下人多,你们武器呢?借来用用。”

“不好吧?你刚来第一天。”席胜魔笑了一声。

“刚来才要找回面子啊!第一天就吃瘪,以后怎么混?!”齐博衍瞋目喝道,满脸的流氓挨揍后的怒气表情。

席胜魔忍着笑看了看熊猫眼的齐博衍,挥手给手下说道:“给卫生局同僚把武器都拿出来。”

于是治安官们把这个派出所里各种各样的家伙全扛出来了:有警械、有收来的凶器,反正除了枪支弹药都扔出来了,大家巴不得这么干,这些东西在里面占地方,一个镇局缩进一个派出所,就算派出所有个后院,扎上棚子好点,但这也实在也会挤出人命来的。

“你们要干吗?”自己警棍被齐博衍夺走了,曾宜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干嘛?我们遇到暴力抗法了啊!必须找回场子啊!”齐博衍咬牙切齿的叫道。

“砍刀你们也要?要砍刀干嘛?”曾宜安看齐博衍伸手抽出一把帮派专用的砍刀,掂了掂。看上去竟然很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不要?砍刀当然是砍人啊!”齐博衍拿着砍刀很奇怪的反问。

这次跟来的都是七里河卫生局的人,这种事也是行家里手,很快都拿了各种各样的武器,人人带伤,又人人咬牙切齿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和安南帮也差不到哪里去。

看手下都拿好武器了,“你,去那边店里买桶煤油过来。”齐博衍指挥一个手下。

“连煤油都要啊?要我们去给你们镇场吗?”席胜魔背着手问道。

“半小时之后来吧。那群杂碎战斗力有限。”

齐博衍说完,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挥起砍刀大吼一声:“逗他老牟!卫生局也敢抗法?跟老子来!天主保佑我们!”

说罢第一个挥着刀冲了回去。卫生局的虎狼愣了片刻后。齐齐呐喊一声,拎着棍棒砍刀,跟着他们的局长集团冲锋而回,剩下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的曾宜安呆若木鸡。完全被吓呆了。

半小时后。正在树荫下蹲着看报纸的一群治安官们。就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安南帮打手捂着胸口上砍刀劈出来的细长条伤口艰难的跑了过来,血顺着他的裤脚滴了一路。

“报警!我要报警!鱼市场流氓砍人!”那流氓一见治安官,就见了亲人那般的大叫起来。

还极其老练的转身展示自己背后连衣服带皮肉被劈出来的伤口。

席胜魔看了看那家伙胸口后背都是劈出来的口子。伤口吓人,但不致命,一看就是砍人的积年老手干的,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抬头看去,只见鱼市场方向黑烟滚滚而起。

卫生局在齐博衍的带领之下,用砍刀大棍“取缔”了鱼市场,还泼油放火烧了,并张贴了告示:“限七天搬离,以后所有人都必须去五百米之外的新规划市场摆摊,并给治安局缴纳卫生费。”

其实他们刚刚本来也仅仅要去贴限期搬离的告示而已,只不过因为齐博衍带队,那家伙说话会有多损和多么飞扬跋扈可想而知,结果遇到暴力抗法:告示直接撕了,一群人被揍,十里沟太贫民窟,鱼贩子和流氓都不看报纸,不知道卫生局干什么的,局长齐博衍都被揍成黑眼圈了,于是,大怒而回、急于报复的卫生局从派出所拿了武器后,返身扭头就直接把市场给拆了。

等治安局到场的时候,这个位于水火街北面的自发市场已经变作一片废墟,遍地都是鱼、筐子、血迹、还有泼油焚烧的景象,和打过一场陆军巷战差不多。

经过卫生局打手身边的时候,可以听到这群打赢了的流氓对今天的这位新局长是赞不绝口,纷纷说:虽然七里河卫生局也有很多才子,都是科举考过来的队长,虽然打人冲锋也合格,但和人家齐局长一比,那简直是满清八旗与帝国陆军的区别啊!不愧是大才子、洋翰林、做过京城分区局长的人,干起活来这叫一个热血沸腾、杀伐决断、所向披靡,吊爆了,完全就是刺刀决胜、荣耀冲锋、碾压东亚的无敌神皇军做派啊!

其实平时,七里河卫生局的人也没这么卖力和善战,被新局长拖来十里沟的时候,人人满肚子牢骚,但是是被新局长自报家门、杀伐果断给震了,跟着这样一位洋翰林砍人那不是一般的士气啊,他一吼带头一冲,大家都懵懵懂懂的像抽饱鸦片一样跟着上了,安南帮的鱼贩子和看场子的打手土鳖到连卫生局的人都敢不给面子,自然不知道对方狠起来比自己更流氓,哪里挡得住这种官府海游士领导下的冲锋砍人,当即就被砍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的作鸟兽散了。

看着一片废墟,威力和被炮轰过一样,席胜魔对齐博衍的敬仰更胜一步,一边看卫生局对鱼市场造成的杀伤力,一边在琢磨:“怪不得皇家军队战无不胜,这喝过洋墨水的流氓都这么厉害啊!等于半小时之内,占领并摧毁了安南帮的一个重要财源!我什么时候也考个公费留学出去喝喝洋墨水就好了。”

抬头一看,齐博衍正霸气十足的站在鱼市场废墟最中间,还是斜披着被砍成燕尾服的制服,嘴里斜斜咬着烟卷,手里正拿着一块马车上掰下来的长木条写什么。

席胜魔跨过几个躺在地上被揍得爬不起来的“唉吆”的鱼贩子和打手,他走到齐博衍身边,一看,齐博衍正在手里的木板上写字:“十里沟卫生局奠基

齐博衍”。

写完,把手里的烂毛笔一扔,将牌子递给手下,叫道:“挖坑,给老子立在这里,这就是我规划的十里沟卫生局新地址,让他们尽快动工,先给修个简易办公地点。”

“嗯?这地皮你们有吗?”席胜魔不解的问,暗道:你还想强抢地皮不成。

“这地皮夔盛源他们买了,我规划为卫生局,他们同意。否则,我吃饱了撑的,上来就赶鱼市场。”齐博衍也一样的不解反问。

“哦。”席胜魔点头,肚里却想:“看来要和这位大人搞好关系,以便给我的分局找块好地。”

“嗯,到点了,该下班了。大家跟我回去七里河,记得来登记,我亲自验伤,人都有份,发奖金,谁卖力谁奖金多。”齐博衍一挥手,转身就走,在周围卫生局员工簇拥中如得胜的将军那般在一片欢呼中大摇大摆而去,自己还恬不知耻的用法语振臂高呼:“拿破仑!拿破仑!拿破仑!!!”。

街上闻听噩耗仓皇赶来的安南帮二当家查志清看着这群流氓在自己身边扬长而去,再看看一片废墟的鱼市场,简直是欲哭无泪。

“席局!老曾!卫生局怎么敢这样!连个招呼都没有,就毁了我的摊子,而且把新市场规划到老船帮那边去了!”查志清在席胜魔面前气得都没法正常站立了,一直蛤蟆那样打着马步跳着说话、两手在空中抓抓的,席胜魔不得不往后退了退,因为他担心对方眼球会弹出来打到自己身上。

卫生局一战成名,“齐博衍”这个恐怖的名字瘟疫一般开始在十里沟蔓延开来,但这仅仅是战争的开始。

从齐博衍踏平水火街鱼市场那一天开始,安南帮和老船帮的当家人、信使就在十里沟和七里河之间川流不息,然后他们才愕然发现,十里沟建镇并非事不关己的事,而是生死存亡的事!建镇的巨大利益或者惊天伤害已经让十里沟的太上皇们——七里河镇的黑道白道很多势力蠢蠢欲动,比如在七里河卫生局里有势力的大帮会,那日调派给齐博衍的手下大部分来自于这个帮会,他们年纪更老,吃过的米更多,懂的比贫民窟里爬出来的新帮会也更多。

他们不要“十里沟”,他们垂涎三尺的是未来的“十里沟镇”,这一字之差足够他们撺掇官府下手了。

“有人想黑我们。”安南帮老大咬着牙说道。(未完待续。。)

320 老子就是阿雄

入夜凉风习习,坐在人力车上的周利仔裸着胸脯,享受着车子跑起来的舒爽凉风,虽然随着车轮滚滚,风里臭味越来越大,周利仔却越来越高兴,因为越臭就说明越接近十里沟,这是每个从七里河前往十里沟的必然感觉,他急于回家,把今日的奇遇告诉家里父亲、弟弟和未婚妻。

今日,可谓七里河卫生局资深员工的他被调派去十里沟分局,开始跟着新局长齐博衍做事。

“我是耶稣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是卫生局的干活口号,不过其实也就是领导让你怎么干你就得怎么干,尤其是面对巨大执法压力的卫生局,为了和帮会和文化作战,反复提升自身组织度,都近乎军事机构了;当然临时工算壮丁,没人在乎他们,都往臭水沟里搬。

周利仔十分抵触回十里沟,因为卫生局的活不好干,是会得罪很多人的,尤其是位于帮会边缘的散养流氓周利仔清楚的很,在七里河还好办,是成熟镇子,卫生局早打出秩序来了,帮会都配合或者参与秩序,即便七里河本地人干个卫生工,也没什么,顶多晚上被砖头砸破头而已。

不过十里沟那完全就是个化外之地啊,现在治安局才刚来,可想而知以前乱成什么样,除了没造反什么都有,你参与战争还住在敌军窝里,不是找死吗?

但是他是个临时工,因为老爷方秉生大树倒了。原来预想的转正一直没能转成,说话也没有什么分量。

十里河建新局,肯定是七里河支援,新局座齐博衍那边缺人,他就要年轻力壮敢打敢上的人,于是合格的流氓周利仔直接给踢回家门口执法了,一整天他都闷闷不乐,想去找方秉生问问。

听说老爷又发达了,要去韶兴纺织厂当个管事,周利仔盘算着老爷是不是需要个车夫。自己当车夫虽然累点苦点赚钱少点。那也行,反正不想在卫生局惹事了,卫生局那就是帮会,朝廷连帮会的权力都在替代啊。

不过今天跟着新局长齐博衍第一天干活。还是很过瘾的。没想到那家伙学历那么吓人。一开始流里流气的一脸痞子相,看起来不像能揍人,倒是很欠揍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帮会老大推荐的流氓侄子爬上来的,结果在秋风教会前爆出自己当年科举二甲进士和洋翰林荣耀后,全体卫生局成员全吓傻了:这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这种大才子啊,还是能走会跳的,不是报纸照片。

喝过洋墨水的真是厉害,干起活来那叫一个痛快:在鱼市场吃瘪之后,二话不说就去治安局拿家伙,叫着不能丢面子,带头砍了回去,大家一高兴直接把整个市场给灭了,打砸烧成废墟了——太干净利索了!太过瘾了、太霸气了、太鼓舞士气了!

齐局大人这家伙不仅读书是天才,连混流氓行业都是天才啊!

齐博衍带队回七里河分局的一路上,大家都兴高采烈,不停议论这才子局长太了不起了:有才不说、敢打敢烧敢硬顶上、“谁敢顶我一个字、我就干谁满嘴血”,这才是好领导啊、才是称职的卫生局干部啊。

论起流氓水平和执法力度,七里河那些考上来的才子虽然合格,但和齐大人这种留过洋的一比,那立刻变渣渣了。

而且齐博衍不愧是当过城内大区领导的人,也很懂论功行赏和收买人心,回去后,每个人都被叫到他办公室发奖金,周利仔因为肩膀上挨了几棍子,验伤后,立刻扔了两块银元。

领到钱的卫生工们把齐博衍捧上天了,又都是年轻人,打赢架后分钱是世上最爽的事之一,立刻呼朋唤友的去喝酒了,周利仔和同事在七里河镇一直喝到晚上八点才往家里赶,因为有钱了,奢侈的叫了人力车回家,还买了卤肉和玻璃瓶装的好白酒,准备让父亲和小弟弟也沾点光,当然钱是不交的,他已经在认真思考该把剩下的奖金扔进哪个赌场了。

惦记着和家里说说那洋翰林的威风,嗅了嗅风,感觉很臭了,看看周围,马上就要到水火街了,周利仔看着前面拉车的车夫跑得不够快,跺了跺车子,叫道:“哎,我说,给爷快点!你是拉车还是遛弯啊?不让爷满意揍你......”

正骂着,土路两边唰唰闪出几个黑影挡在了车子前面,大叫:“停车!”

“老母的!抢我周利仔吗?”知道这边晚上治安不好,周利仔一手握住了身边装卤肉和酒的袋子,另一手从鞋底下抽出一把小砍刀来,这是他的标准装备,也是大部分旅客的标准装备,单身行人晚上八点以后从七里河到十里沟必须带刀。

没想到那车夫无耻,一见有人拦路抢劫,二话不说,停住车、握住车把横杆往天上猛地一举,立刻整辆轻巧的人力车便立了起来。

坐在座位上的周利仔没有防备,还正操着刀准备讲数呢,哪想到突然天旋地转,一眨眼功夫眼前的强盗就变成了月亮和漫天星斗,接着惊叫一声,从人力车后厢滚在了地上。

立起车来,把乘客从后面扔出去之后,车夫二话没说,大叫着“抢他!抢他!那人有钱!”,拉平车身、转过车头,风一样的顺着原路跑了。

这是这边车夫遇到抢劫的策略:反正你这强盗挡着路,这边一个车夫一个乘客,要是车夫突然把乘客摔在路上,然后掉头就跑,一个撒丫子狂奔的穷劳力车夫、一个在地上打滚、雇得起人力车的家伙,你抢哪个?

一般都会抢劫乘客。

甚至于有帮派的车夫就专门这么干,跑到圈套里。直接一抬车把,把乘客从后座摔出去,然后走了,让同党洗劫那摔得七荤八素的可怜人。

不过,周利仔这个车夫不是同党,他根本不想从七里河跑十里沟,那里治安太差了,但是周利仔这种人会允许他拒载吗?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卫生局的员工围上去看架势就像揍人,车夫只好同意在夜里跑一趟十里沟,收的钱还是正常水平。其实又恨又恼的车夫一路都在纠结:要不要我趁着十里沟乱。自己抢劫了背后这孙子?

谁料想路上出了劫匪了,车夫还等什么,立刻把背后周利仔摔了出去,自己跑了。

“你老牟啊!”周利仔仰倒在地上的时候就看着车夫拉着车跑了。都跑老远了。风里还传来那人渣没人性的喊声:“抢他啊!他肥羊啊!”

在地上打了个滚。周利仔爬了起来,他一手拽着给家庭买的礼物,一手操着砍刀。看着几个黑影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大喝道:“哥们招子放亮点,我周利仔是阿雄哥罩着的......”

但是对方根本没听他的,还是冲了过来,惊慌失措的周利仔刚一举刀,就被铁棍砸脱了手,接着被一脚踹倒在地,然后几双皮鞋狠狠的往头上猛踹。

就听着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大叫:“老子就是阿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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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群人拳打脚踢、棍棒猛砸,不消一会功夫,路上,蜷缩的像个虾米一样的周利仔哭爹喊娘求饶的声音都弱了,已经被揍得像块烂猪肉了。

“停吧!”一个声音叫道。

接着周利仔感到自己头发被揪着,整个人都被拉着坐在了路上,他努力睁开被揍得包子一样的眼皮,从眼缝里转着眼球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查哥.......”周利仔两片香肠般的嘴里艰难的叫出这两个字。

蹲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安南帮二当家查志清,此刻在月光下他的表情看得清楚,怒火好像沸水一般煮得他的脸皮在抖动,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的恶鬼爬到了人世间。

“七里河卫生局为啥烧我鱼市场?”查志清看着这个白天参与作恶的帮凶,怒不可遏。

“查哥......这都是领导的事!不关我这临时工的事啊!”周利仔明白发生什么事,当即用被揍得青紫相间的两手挥动起来,表示自己与此事绝无关系。

“不关你事?就是你拿着煤油给那官的!”阿雄一拳揍在周利仔脸上,对方如同破布偶般以腰部为轴心,顺着力道打了转,扑在土里。

但是那木偶明白自己不仅仅是被拧转腰部那么简单,弄不好,被撕烂都有可能,所以木偶艰难的又逆着刚才拳头的方向,坐了回来,血顺着嘴唇下流,冲开了厚厚的土:“查哥,雄哥......小弟真没辙啊.......姓齐的要去贴告示.......雄哥在那呢!我抢先一步给雄哥说了.......这是卫生局的贪官污吏......是洋翰林.......不好对付,让他赶紧找您查哥.......雄哥说:姓杨的不是早被打走了吗?然后一拳掏在姓齐的眼上,我没拦住啊!我抱着他,他那拳在我肩膀上打出去的啊......然后雄哥踢开了我,提着刀追上去了.........”

“你打了官,还提着刀追他了?”查志清难以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转头问阿雄。

“去你老牟!你扣到我头上?!”恼羞成怒的雄哥照着周利仔一耳光抽来,周利仔流氓有经验了,缩了脖子,巴掌就没抽到脸上,而是狠狠的抽在头上,掀起头发里的一片土雾。

那边查志清眼疾手快的一把攥住还要揍周利仔的阿雄手腕,瞪着眼睛,问道:“你特么的揍姓齐的了?到底怎么回事?说!”

“嗨!都怪周利仔这反骨仔说得不清楚!什么洋翰林,我以为是老船帮被咱们打残废的杨老淋(病)那伙人回来了......”被头握住手腕,阿雄不得不汗流满面的解释,其实他们先揍了齐博衍这事向上头瞒了,毕竟黑帮也是讲究欺上瞒下那一套的。

当时是下午鱼市场要收摊了、没什么事了、看场子的鱼贩兼打手头目的阿雄的鸦片瘾也犯了,正打着哈欠流着泪要赶紧去贫民窟的黑药馆过瘾,好死不死的卫生局这时候来了,而且全部人只有齐博衍一人穿着制服,一看就是欠揍的来讲数——十里沟不是不认识卫生局制服,全海宋目前除了韶关、江西、广西等落后地区都认识,而且帮会认识得不能再认识,因为卫生局这个活太“脏”,需要揍人这个技能,很多卫生局打手就是帮会里的或者是散养的帮会成员,经常有打手披着卫生局制服掺杂在流氓里去和别人讲数打架,比如周利仔不也经常披着制服跟着阿雄去揍人吗?

所以阿雄没在乎那家伙说什么,只是听手下说对方让鱼市场走、以什么鸟名义要钱,这不是扯淡吗?犯了鸦片瘾的阿雄心里烦躁,上去一拳揍在齐博衍眼上了,然后好像吧、仿佛吧、也许吧、可能记错了吧、就算有也算意思意思吧,阿雄一脚踹开想抱住他的周利仔,顺手抽出砍刀追着齐博衍砍了那么几下,就几下而已,真的,而且没砍到,对方跑得太快,真的没砍到.......十分钟后,对方拿了兵器杀回来,防御方被卫生局杀得丢盔卸甲、狼狈而逃,转眼间整个鱼市场就被烧了。

听完自己不知道的经过,静静的看了对方十秒钟,在一声“你老牟”的怒吼声中,查志清以半蹲着的姿势转腰甩肩一拳打在阿雄脸上!

好专业的一拳!

好势大力沉的一拳!

一下就把肩并肩同样半跪在周利仔面前的壮汉阿雄仰面朝天打了出去!

转瞬间,查志清豹子一般扑了上去,骑在对方身上疯了一样的双拳狂殴乱砸阿雄的头脸。

看眼前,在阿雄哀嚎惨叫声中,安南帮的人急于分开焊在对方身上往死里打人的查志清,周利仔四处看了看,想了想,小心翼翼的侧卧在地上,手脚蜷缩继续扮成虾米,两手臂曲起护住了头脸要害,惊恐的在两臂缝隙里看怒发欲狂的查志清,每次阿雄滚烫的血滴溅到他脸上、手臂上,都是一个哆嗦。(未完待续。。)

321 **套路

那边查志清被手下拉开了,在这短短片刻,势若疯虎的他已经揍挺了阿雄,现在阿雄仰面朝天动也不动,在躺在地上曲着手臂的周利仔眼里看过去:月光下,不远处雄哥的脸被揍得肉皮闪闪发亮,好像上面凸起了圆润蘑菇的伞衣,立刻就要突出脸皮在月夜下绽放了。

然后周利仔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只见查志清的两条腿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查哥!不关小弟的事啊!我上午都在挖臭河沟呢,我不知道他要去......”拿手臂挡住头脸的周利仔大吼叫道,知道现在自己就像躺在老虎嘴里那样。

“站起来说话!”查志清接过手下递来的汗巾,擦着拳头上的血叫道。

周利仔立刻乖乖的“站”起来了,是挺直上身跪在查志清面前。

“我问你,烧我们鱼市场,老船帮有搀和吗?”查志清再次蹲下身子,和周利仔齐平,瞪着对方眼睛问道。

看着那眼里噬人的凶光,周利仔一个哆嗦,赶紧辩解道:“查哥,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临时工,那个齐博衍也是今天才认识的,以前他都是坐在七里河分局里的办公室里看地图,哪想到,今天就带队来了十里沟......”

“真不知道?”查志清有些失望,皱眉凝视周利仔。

“查哥!查哥,您知道我的!我在那边卫生局一直就是临时工,都是干些扫大街、清淤泥、掏下水道、掏大粪、赶小贩的脏活。给领导端茶递水这种好活都轮不到我啊!我不知道老船帮他们干过啥......”周利仔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皮,用被揍得高高肿起的腮帮子吐出一串含混不清的文字,慌不迭的洗清关系:“今天鱼市场出了事我特别伤心,我不想干了,真不想干了,我明天...不,我再也不去卫生局了,我立刻辞职.......”

“唉!”见问不出什么来,查志清烦躁的叹了口气,抓住周利仔身边的布袋子站起身来。

“这是什么?”查志清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试了试重量。

“查哥。您饶了我吧,我冤枉......”跪在地上的周利仔苦苦哀求。

“去你老牟!”查志清突然瞋目大吼一声,抡圆了手里的布袋子,居高临下的狠狠抽在周利仔脑壳上。

“哇!”在布袋里玻璃酒瓶破碎的声音中。周利仔惨叫一声。往前一仆。变成了四肢着地跪在查志清脚前。

“烧我鱼市!卫生畜生!”查志清仍不解气,两手一起握住布袋口,高高甩起来。在一片酒水香味中,再次狠狠的把包着玻璃渣、卤肉的袋子流星锤一般砸在周利仔后脑勺上。

“咚!”的一声,周利仔撑着地的四肢好像水火街木楼遇到地震那般垮掉了,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印在了土里。

“打死你这反骨仔!”扔了手里血、酒染红的布袋子,查志清喘了两口粗气,一皮鞋踢在周利仔脸上,就是没再把脚下那东西当人看了,完全是在大力抽射一个足球。

手下再次蜂拥而上把周利仔往死里打。

好一会,周利仔才再次被揪着头发拽起来,不同的是:这次他连跪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奄奄一息的死鱼那样被揪得前胸脯离地而已。

看着面前查志清鬼一样的那张脸,周利仔有气无力的继续讨饶:“查哥.....我错了......饶我一命......”一说话,满口的血、口水以及被打掉的牙齿就流了出来,顺着嘴角下淌,和脸上的土混成了红色的黏糊汤,牙齿就粘在上面。

“你老牟!”查志清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被揍成烂泥的卫生工,胳膊一摆,手里就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查哥啊......”看着在眼前比划的匕首,周利仔吓得魂不附体,但是连求饶的力气也不多了,只能是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次先割了你耳朵,让你长长记性!再次再特么的找事,就挑了你的脚手筋!”查志清说着,一只手猛地拽着了周利仔的耳朵,手里的匕首直接就切了过去,就像市场里的卤肉贩子那般熟练和无所谓。

“不要啊!查哥!”周利仔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路上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的?治安局!”

这猛喝让弄住周利仔的安南帮几个人都浑身一震,周利仔趁这个机会使出吃奶的劲头猛地一挣扎,挣开了左右两边拉住他胳膊的手,扑在地上,查志清的刀子就没割中他的耳根,而是顺着太阳穴给割开一道大口子。

背后的人冲了过来,查志清蹲在地上朝后一看:只见路上两盏洋油玻璃灯鬼火一样的对着他们飘过来了,一群黑影带着皮鞋跑动声急速接近,还有左轮枪击锤后扳到位的声音,还间杂着大吼:“不许动!治安局!”

“老牟!派出所什么时候开始夜间巡逻了?”来不及也不想再管地上还在求饶的周利仔,他已经达到目的了,查志清一个转身,带着手下就猫着腰窜下了土路,朝着密麻麻的窝棚冲了过去。

在土路边缘,手操左轮枪的席胜魔停止了追击,因为远处黑咕隆咚的散发着恶臭,如同一条凶龙的嘴巴,那也是一片棚户区,人高的窝棚群密密麻麻的简直像北方的高粱地一样,你冲进去立刻就会迷路,也别想逮住那几只逃跑的老鼠,尤其是夜里,那是找死。

半小时后,奄奄一息的周利仔坐在了临时治安局的靠墙椅子上,席胜魔还让局里的护士给他包扎伤口,这小流氓差点被玩死。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后脑上是玻璃渣开得的大口子、太阳穴那块还给刀子划了口子,整个脸上全是泥和血,衬衣领子上都被血沃成黑褐色镶边了。

今天是席胜魔带领手下第一次巡夜,以前派出所那是根本不管的,也没人力管;席胜魔作为一位皇家警校的出身的高才警官,对于十里沟这个治安一无所有等于空白的荒地,席胜魔选择先从基本“骨干”治安做起,也即是在水火街等几条还算路的主干路上巡逻先,保证“骨干”上的安全,给犯罪一个堤坝、给受害者一个逃跑的避难所。

没想到第一次巡夜救的受害者恰恰是周边有名的散养流氓——周利仔。

大家对他很熟悉。这个人自居为京城混过的。以此沾沾自喜,自认为比其他流氓时髦、见识多,但实际上他也就是个流氓圈子里绣花枕头般的混混,打架砍人是不如那些外地来的人狠的。人家因为一口饭、一个眼神就敢捅人。周利仔肯定不行。

以前他时常因为一顿酒一顿饭就跟着老船帮去欺负人。后来安南帮势力大涨,他又巴结安南帮阿雄,干过狐假虎威的跑腿端茶小弟;再后来。托了关系去了七里河卫生局做临时工,更是不可一世,天天披着那身制服在街面上游荡炫耀,蹭吃蹭喝更加理直气壮,当然大家都懂这小子其实是个什么货色。

今天白天卫生局扫荡鱼市场,晚上他就被人埋伏着揍成这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谁在搞他。

坐在办公桌后的席胜魔看周利仔被包扎的差不多了,扔了手里的报纸在桌子上,拨亮桌上的洋油灯,拿起纸笔,看了看隔着桌子靠墙坐着的周利仔,开始亲自做笔录,他问道:

“怎么回事啊?那群人为什么殴打你,拿刀子割你?说说吧。”

周利仔脸皮哆嗦了好几下,那其实是他在苦笑陪笑,但是因为脸被揍成猪头了、肿得嘴都成斜的了,笑的时候看着也就是脸皮哆嗦哆嗦了:“席大人,没人打我,您看错了。”

“没人打你?你脸上伤怎么来的啊?”看对方没打算合作,席胜魔扔了手里的钢笔,朝后倚在了椅背上。

“我晚上雇了辆车回家,路上出了车祸,那车夫自己跑了。唉。”周利仔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提了口气,以便把自己这众所周知的假话废话说完了:“我都是自己摔的。”

“哼。”知道周利仔这种流氓根本不会和警官合作的,席胜魔冷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填个车祸受伤的口供单子吧,毕竟是我们出警巡逻时候遇到你的。”

“好....好.....好的,大人。我不会写字。”周利仔赶紧点头,接着又赶紧补充。

席胜魔当即叫来一个警官给他录车祸口供,自己做见证人和责任人等着一会也签字,确保这笔录是对方真实口供;这是规定,防止治安局欺负文盲。

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假话废话,几分钟就录完了口供,席胜魔俯在桌面上在口供上签名的时候,周利仔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惨兮兮的哀求道:“席大人,我疼的要死,给根烟抽行吗?”

“我不抽烟。”席胜魔抬头瞄着周利仔,两人对视了三秒钟,正在周利仔尴尬的脸皮哆嗦一下想转身退开的时候,席胜魔突然扭头朝下属喝道:“老刘,给他根烟。”

他初来乍到这地方,十分需要熟悉局势,突然想到面前这个骨头不硬的倒霉混子也许是个情报的来源,想聊聊。于是给了面子,让下属给烟。

点上治安官的烟,周利仔急不可耐的深深抽了一口,烟草的舒爽和皮肉的痛苦一起涌来,他浑身都哆嗦了几下。

“利仔,你打算怎么办?要我帮你开个证明吗?证明你受伤了,卫生局可以给假。”席胜魔看着吞云吐雾的那倒霉蛋想拉关系。

“去他老牟的卫生局!”周利仔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开始拿手心擦脸上混着血的泥巴。

“怎么着?不想干了?”席胜魔嘻嘻一笑。

“大人,您看,上帝我的主都把我整成这样了,还干什么卫生局?”周利仔指了指头上的纱布,很苦逼的笑了。

“那你打算干什么啊?听说你以前做过厨师学徒、摆过鱼摊,还继续干鱼贩子?”席胜魔拉家常。

周利仔仰天吹出一股长长的烟龙,叹了口气,静默了很久,说道:“我们周家还能求谁呢?求老爷吧,看看老爷那边能给介绍个什么活做做。”

“老爷是谁?”席胜魔刚来,虽然治安情报工作提前做了大量努力,连周利仔这个名字都出现在他的暗访笔记中,但除开帮派的情报和大概脉络,对于十里沟细微的关系肯定还是不知道的。

“还能是谁?就是大名鼎鼎、十里沟卧龙的方秉生老爷啊!”周利仔叫道,然后很荣耀的补充道:“我爹以前就是他的贴身车夫,我们家以前都是服侍方老爷的,我去卫生局还是老爷帮找的关系呢。”

“没想到啊,你家和方秉生还有这关系。”席胜魔笑了起来。

“哈,我们家老爷厉害着呢,以前在宋右铁......”周利仔听对方好像不熟悉方秉生,神情一振,就想给对方吹他老爷多厉害,就如同他在这几年里反复做得那样。

但他还没炫耀出口,就看席胜魔唰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盯住了门口,周利仔疑惑的也扭头去看,就见着有两个人进了派出所,一个人半抱半架的拖着另一个垂着头、血流满脸的人进了门,顺着下巴滴下的血沃得那伤者西装前襟上斑斑驳驳。

“怎么了?”席胜魔高声问道。

“强盗伤人了!”扶着的人回道。

“穿那么好走夜路?活该啊!”周利仔青肿的脸皮哆嗦着怪笑,流氓兮兮的跑到那两人面前,想看看倒霉蛋给自己找找乐子,但他蹲下身子从下往上一看那受伤人的脸,瞬间僵住了,然后他惊恐的叫了起来:

“老爷?!”(未完待续。。)

322 好撒马利亚人

夜晚,方秉生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送到了派出所,一群人扶着他坐下,检查伤口,拨开方秉生被血糊住的头发绺,看头皮上被钝器开了个大口子,估计拿棍子什么的砸的。

“王护士给他检查治疗一下吧。”席胜魔叫医疗护士过来,转身打量了一下送方秉生过来的那位先生,只见他年纪二三十岁的样子,很清瘦,留着平头,穿着粗布做的衣服、布鞋,要不是看样子很儒雅、神态也稳重、皮肤细腻、像是读书识字的人,否则他这穿着和工厂里的低级工人也没啥区别。

“出什么事了?您怎么称呼?和方秉生什么关系?”席胜魔问道。

“谁动我老爷的?我找人砍......”本来扶着方秉生的周利仔听到席胜魔的话,本就喜欢咋咋呼呼、吹吹嘘嘘、一派小流氓作风的他,立刻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挤开席胜魔,一把揪住了那人的前襟,凶狠的狐假虎威的问了起来。

但是借着屋里的油灯灯光,看清楚那人是谁,揪着人家前襟的手顿时松了,周利仔咕噜了一句:“谭牧师?”,竟然捂着脸转了个身、装成啥事也没有的样子又跑回到方秉生身边做孝子状了,原因很明白,送方秉生来的那人竟然是被秋风教会赶走的谭牧师:他还揍过人家呢,心虚,尤其在警局里,更加心虚。

其实要是这里有镜子,他照照镜子。就估计就算是大白天,谭同恩也未必能认出他这个猪头模样的倒霉蛋来了。

“您说说吧。”本来看周利仔这流氓不知上下、过来干扰办案,席胜魔已经准备一脚踹过去了,这是你家啊?当治安官是吃素的?但是对方突然又鬼鬼祟祟的撤了,席胜魔略略有些失望的把已经提起来的脚放下,扭头问那位年轻人。

那人点了点头,比划着说了起来:

“小人是谭同恩,最近在十里沟这里办了一个《生命泉教会》,一直朝穷人传道聚会;

今天晚上我带领了一个查经班,在孙大瘤子家里。就是窝棚区里那个山包和臭河交界的地方结束后我沿着穿越窝棚区的那条最大土路步行回去水火街。走到快能看到木楼的地方,就看见那边那位方先生坐着一辆人力车从我身边路过,旁边还跟着一个跟班跑着;

当时很黑,这里没有任何路灯火把什么的照明。我没看清他是方先生。虽然以前教过他的儿子。也见过几面,但不熟悉。

然后,我就看见。几个人从黑影里冲出来,挡在车子前面,先一棍子打倒了跟班,跟班被揍了几下,但身手很敏捷,爬起来就翻过旁边的墙跑了,接着车夫也扔了车子从我身边跑过去了;

我当时也很怕,就贴在唐三狗的芦席店的墙上,躲在暗处看着三个人拿棍子的人团团围住了人力车上的方先生。

方先生还是很临危不乱的,我就听他高声说:‘不要急,钱财乃身外之物。兄弟也是门下过过的人,遇到朋友,当要请吃茶。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

后面的词没听清,然后就看三个人把方先生拉下来,一棍下去打在头上,就把他打倒在地,然后又是一通棍子揍。

然后我看那边几个人并没有搜身,而是把方先生再次拽起来靠到车轮上,就听他们指着坐在地上的方先生在大声威胁什么。

我听着匪徒有人说是他们是被谁派来的,有人说:‘让我们打断你的一条腿’,然后两个人把方先生摁到地上,把他一条腿架在车杆上,另一个人拖着一根很重的铁棍过来,看那架势真的要打断他的腿骨!

我很害怕,但是......唉,想到今夜查经的经文巧合就是好撒马利亚人,‘有一个人从耶路撒冷下耶利哥去,落在强盗手中。他们剥去他的衣裳,把他打个半死,就丢下他走了。’但是犹太人被抢劫奄奄一息的时候,犹太人祭司视而不见过去了,利未人视而不见过去了,只有一个撒马利亚人伸出援手救了他,而撒马利亚人是被犹太人看不起的,就如贱民那样。

我想到我是牧师,我不能见死不救,要不我教导别人的不都是虚妄和假话吗?所以我就上去把匪徒吓跑了。

然后看方先生血流如注,奄奄一息、而十里沟除了几个让病人吃癞蛤蟆的治性病的老中医根本没西医,再说这么晚也找不到人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感谢神,我突然想起您这临时局贴告示了:晚上不关门了,我就把方先生送到这里来了。”

“感谢!感谢!要是都像您这样见义勇为,我们这边的治安好转指日可待。”席胜魔大力点头表示钦佩。

这时候,办公室后面响起一声大叫:“谭牧师,就您那身板,您怎么救出的方秉生啊?”

喊话的是原派出所所长曾宜安,现在他穿着背心、拿着蒲扇、两眼惺忪,看起来刚从床上爬起来。

席胜魔来之前,他就是这样早早关门睡觉的,小派出所晚上也是不工作的,其实白天也不工作,就是意思意思声明朝廷在十里沟有人而已。

不过这位年轻长官来了之后,他就没好日子了,第一天入驻就要求巡夜,曾宜安为了表示自己积极支持新老板的决定,强烈要求下半夜巡夜,结果在席胜魔领兵出去巡逻上半夜的时候,他在后院棚子下睡觉,但是肯定睡不好:蚊子多得好像要撕裂蚊帐,前面一直亮着灯在忙活,闹哄哄的和市场一样,怎么睡?想起自己侍弄了好长时间的花花草草也为了腾地方被席胜魔一伙或者卖了或者直接隔着墙头扔到外面的垃圾堆里去,老所长心疼啊。以前那个安逸恬静如小院一般的派出所被无情的碾碎了;

但是这位没啥进取心的老治安官没辙,现在海宋警界明星流行的就是席胜魔这种工作方式:不停巡逻、羊癫疯一样出警,做到夜里都让居民敢随意上街、流氓混混先关起来揍一遍再放出去、收一墙的百姓感谢锦旗、打几场枪战破几个大案、上一堆报纸、然后拍拍屁股升官了,当然,下属会累个半死。

老所长可从没幻想过做警界明星,十里沟给他的制服、皇粮和一些见不得人的收入早让他心满意足,习惯了在小派出所无所事事,受不了席胜魔这种规范的工作效率,在肚里不知狂骂了席胜魔这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学院派新锐官员多少次了,假如他可以把肚里的话用嘴骂出来的话。那别人肯定以为这位老所长打算像精卫填海那样。用自己口水填满席家祖坟。

正在蚊子群尖叫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曾宜安,听前面又闹腾,好像又有事来了:你晚上不关门继续亮灯办公,那十里沟的烂事永远可以填满你的工作时间!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撩开蚊帐。拿着蒲扇赶着蚊虫。走进前面的办公室,失眠的曾宜安打算抽根烟看看热闹。

一看是谭同恩救了方秉生过来,曾宜安又惊奇又好奇:最近听说他被王心台从秋风教会赶走了。但还是不肯从十里沟离开,四处打零工维持生计,还要做教会牧养羔羊,也算是十里沟的大名人了;但他也许能感化黑牙仔、老烟枪这几个流氓不再抽大烟、不再抢劫偷窃、自己开始自食其力为生,不过他从匪徒手下救人就匪夷所思了,谭同恩是个有学识的文化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也差不多,他能打架啊?

“对啊,谭牧师,您怎么赶走匪徒救下那人的?三个拿棍子的壮汉啊。”有认识谭同恩的都问了起来。

谭同恩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把右手放在布褂子侧面缝出来的大口袋里,在口袋里握拳食指朝前伸出,就把口袋顶出了一根短棍在里面的样子。

“我这样朝前走,用手插在口袋里,手指顶住口袋,装出里面有把手枪的样子,然后大叫道:‘不许动!我有枪!’!对方是贼,没有胆量,看我慢慢的走过去,拿手指在口袋里移动装作枪管来回瞄准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我又大吼一声:‘什么人?开枪了啊!’然后他们转身全跑了。”谭同恩解释了方才的情况。

治安官们一片惊呼与尖笑,纷纷赞叹谭同恩的机智与勇气。

席胜魔拍了拍这位瘦弱牧师的胳膊表示钦佩,然后他看了看已经包扎完毕的方秉生,问谭同恩道:“您说他们威胁方秉生了,他们自称是谁派来的?”

谭同恩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摸着下巴皱眉回想了一会,说道:“他们说得挺大声的,我听着好像是什么易.......什么先生.......什么民........主吗?”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打断了屏气凝神听着的席胜魔和认真回忆的谭同恩,喝的是:“谭牧师听错了!也看错了!”

席胜魔惊诧的回过头去,只见头缠纱布的方秉生摇摇摆摆的站着正指着自己和谭同恩,表情非常恼火的样子,旁边的和他一样白布缠头的前仆人周利仔正战战兢兢的扶着他。

“方先生你没事了?你说什么?”席胜魔问道。

方秉生忍着脑门的巨疼,擦了擦流过眼睛凝固的血迹,努力瞪大眼睛,叫道“我说:没人抢劫我,也没人打我,更没人威胁我!谭牧师看错了!”

“可是,我亲眼看见他们一棍子打在你头上啊!”谭同恩惊叫起来。

“胡说八道!”方秉生一声厉吼,指着自己脑门上的血叫道:“这是我自己从车上摔到车把上磕的!”(未完待续。。)

323 灭国**

谭牧师被方秉生的否认惊呆了,反复声称自己真看见方秉生被打,但是方秉生声色俱厉的否认,不说假话、不习惯和人争论的谭牧师有些不知所措了。

嗅出味道来了,席胜魔瞄了瞄气急败坏的方秉生,他绕回办公桌坐下,请方秉生坐在另一边,开始录口供。

“说说吧,我的方大秘书,今天又是什么风惹着您了?”席胜魔用钢笔敲了敲桌子,意味深长的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方秉生先扭头主动和谭同恩重重的握手,盯着对方眼睛说道:“我很感谢谭牧师的热心帮助,非常感谢您、感谢神,太感谢,哈利路亚。”

接着他转回身看了看席胜魔,低头咬牙切齿的叹了口气,这才抬头说道:“是这样的:我今晚在纺织厂开会,时间久了,赶夜路回家。

结果路上出来三个人挡住了车子,大家都知道十里沟晚上很危险,被抢劫绑架是家常便饭,所以看路上突然三个人出来挡在前面,纺织厂给我的车夫老赵和护卫小罗全害怕了,因为工厂区比水火街这边要安全。

所以他们竟然就跑了。

我也急于下车,不小心就从人力车座位上摔了下来,摔在地上,脑袋都被摔破了。”

“哦。”席胜魔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问道:“那么,挡住你车的三个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拦住你?”

方秉生很无奈的再次叹了口气,又提了口气。像极了刚才他的前仆人周利仔答话的样子:

“他们认错人了!

他们要找一个欠债的赌徒,叫什么明义先的,这是发音,具体是什么字我根本不知道。

就是刚刚谭牧师说听到的威胁,没有威胁,就是高叫明(民)!义(易)!先、先生!这些词。

结果看清我不是,他们给我道歉来着,还要带我去看医生。

就在这时,见义勇为的谭牧师出现了,三个人也怕被抢劫。自己就扔了我跑了。

其实是误会。误会。”

说完这些,他想了想,还轻门熟路的补充道:“因为天黑事发突然,三个人的相貌体征我一概没有看清。感谢谭牧师把我送到这里。大人们替我整好了伤口。既然如此。麻烦席大人给记个天黑摔倒自伤吧。事后锦旗一定送到。”

一席话说完,办公室里的警官们全都愣了,包括后面的周利仔。也懵了:你这个体面人被抢劫了,还不说实话,你有病啊?

曾宜安挺着大肚腩挤过两张办公桌之间的狭窄过道,摇着蒲扇走到席胜魔办公桌旁边,对方秉生说道:

“方先生,您别怕。十里沟看起来乱,但其实不然,谁能抢、谁要给面子,是分得清楚的。别说您是给大老板做事的体面人,就冲着您住在水火街都是老街坊的面子上,这事我们管定了。只要您给我们三个人的相貌,三天之后,定然让他们在这门口跪着枷号三日,给您报仇。”

“不需要麻烦您、安南和老船,因为真的是误会。多谢曾所大人。”方秉生抬头答道,一句话把曾宜安噎得嘴巴都张开了。

曾宜安的意思很清楚,利用他的身份,让帮会去管一下,本地帮会找到惩罚抢劫的人和交还失物都是轻而易举的,需要钱而已,曾宜安还想用这个好处给自己弄点外快呢,但是方秉生连这个都不想要。

席胜魔当然明白下属的意思,他静静的看着方秉生,钢笔黏在手指上转得如旋风一般,好一会,他说道:“方大秘书是极为聪明的人,这个......这个我得提醒您一下:对方没有搜身的意思,上来就要打断你的腿,这可真不是随意抢劫,而是对着您来的。假如不是误会,您可能被惦记上了。若不想我们插手,那您的腿谁来保?李晋仁老板?保得住吗?”

闻听此话,一直是气急败坏表情的方秉生脸上才第一次显出恐惧之色,浑身打了个哆嗦。

“对着他来的?方先生在我们这里一直勤勤恳恳上班,什么事都没搀和,是个老实人啊,谁也没有得罪过啊!”曾宜安激动的叫了起来,接着俯身撑住桌子伸过头去问方秉生:“方先生,我去给你找几个人喝场酒问问?”

曾宜安还是想在发达的方秉生身上弄点油水,又积极的要来帮忙,但是方秉生想了片刻,抬头看着席胜魔沉声道:“就是误会。有劳席大人和曾大人关心了。”

曾宜安觉得自己收谢礼的机会没有了,有点恼羞成怒的站直身体,摇着蒲扇转身走了,嘴里嘟囔着:“别以为有钱就万事无忧了,这世道,谁没个三灾六难的........”

“啪”的一声,旋风一般在手指间旋转的钢笔被牢牢握在手心里,手的主人席胜魔站起来撑住桌子,往前俯身,靠近方秉生耳朵,用极小声冷笑着问方秉生道:“哪天腿真被打断也无所谓?”

方秉生也站起来,把嘴对着席胜魔耳朵凑了过去,现在两人怕被其他人听见,都是胳膊撑在办公桌上在交头接耳,他小声回道:“即便我的腿被打断,也和您无关。”

“呵呵,看您这一嘴的帮派口气啊,和您身后那个流氓果然一个家门出来的。”席胜魔语气讽刺的说道,其实就是直接骂方秉生是流氓,席胜魔对方秉生可真没任何好印象。

被对方讽刺辱骂,方秉生转了脸,缓解一下被辱骂的无奈与尴尬,斜眼看见了桌子上的报纸,那上面的头条恰好是《议会激愤:对清开战势不可免》,谭牧师当然没有说假话,那群要打断方秉生腿的人说的是:“易成先生派我们来的!想和民主党作对?现在就打断你的一条腿!”

方秉生把视线从报纸上转回来。在席胜魔耳边轻轻说道:

“我就是个流氓。但我混的流氓圈连国家都可以屠灭!我的腿?和您说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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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秉生是李晋仁来派出所亲自接走的,最后做的记录还是个“自己摔伤”。

在停在无人之处的马车里,听方秉生说了刚刚发生的事,尤其是听到那群人威胁方秉生的话语,即便在只有月光星光的黑暗车厢里,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李晋仁的脸一下就煞白了。

“不要太担心,谁也不敢、也不能确认就是易成派人来的。何况他们自报家门,哪有这样做事的?”坐在李晋仁对面的车座上,方秉生安慰对方,但语气也不是那么的胸有成竹。

易成那种身份和自己天壤之别。他怎么可能派几个瘪三喊着自己名号大开杀戒?

太高看自己了!

假如真是他做的。他应该做得更加阴狠奸诈了无痕迹,都不用说明,一个眼色自然有人替他做掉自己;

今晚这事透着诡异。

不过自己假如辅佐李晋仁,那就直接在韶关和易成他们正面作战了。谁知道是不是易成喝多了就派人来弄自己。假如他对自己评价太高的话。

方秉生脑子一片混乱。不过有一点是很肯定的:即便真是易成派人来的,真是打着条幅敲锣打鼓的打断了自己的腿,易成也会安然脱身。在权力的高处,证据都是无所谓的东西了,很多时候看各自拥有的力量。

别说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有铁证如山,假如乱叫乱说,那面临的结局真的是十里沟的周利仔在警局里咬安南帮的下场。

很多人的人名,你敢对别人提起来,他们的能量能用一个“诽谤”就让你灰飞烟灭。

而且方秉生以前太成功,这次辅佐拥有二十万财力的李晋仁出山也是成功,这样成功的人士不仅敌人了得、连不知道的敌人也了得。

比如说李晋仁雇佣了他,到处吹嘘,韶关商会里李晋仁的敌人会不会过来给自己腿打断?完全有动机的;

比如说自己要是去了韶关,自由党的韶关分部负责人齐云璐会不会有危机感?这个以前自己在龙川视作瘪三、买为卧底间谍的小建筑士现在可是帝国知名的选举专家和上流人物,龙川选举中候选人没被整死的,即便是个陪选的,现在全都发了!找几个人打断自己的腿?小意思啊;

再比如是不是宋北几个铁路公司的高层报复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以前的老板翁建光听说了自己的事,丧心病狂的还要折磨自己,他假如抽晕了鸦片,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秉生的腿差点被人打断,但他对谁干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就是刚入圈子的新人的悲哀,谁叫这个圈子这么富贵,而自己以无权无势的白丁身份空降而来呢。

思考了好久,面对急得如热锅蚂蚁的李晋仁,方秉生抬起头来说道:“李老板,不要着急,对方对着我来就是对着您来的,什么人都有可能。但是关键是我们自己要找到大腿抱,一旦后台硬,对方这种阴招是不敢再有的。”

“您说!您说!您说怎么做?”李晋仁现在对方秉生更加看重,因为对方因为要参与选举圈子都被暗算了啊,看对方不杀他,而是要弄残废他、让他伤筋动骨躺床上几个月,那就是对着不让他辅佐自己来的,不管对方是谁,这从侧面证明了方秉生是真有本事、值得对方下黑手的。

“我想求见一下自由党的总裁郑阿宝,您能给联系一下吗?假如能得到他的点头和首肯,在全海宋无人敢再动您和我一根寒毛!”方秉生说完这番话,李晋仁就呆了一下。

“这样当然好!但是军火大王不是我这种小商人能随意见的啊!我们又入党又竞选,其实也有个结识、巴结这种权贵的意思在内啊!”李晋仁很为难。

方秉生叹了口气,说道:“他应该对我印象很深,你想法疏通一下,以你和我联名求见,向他请教一下马上要来的三城竞选的事,也许有戏。”

“对对对,我忘了,我现在有方先生这种高才辅佐了,那时候报纸上天天是您和宝少爷在龙川斗得鸡飞狗跳,这不打不相识的老对手了,要是报上您的大名,说不定能有个谈话的机会呢。我也跟着高攀了。”李晋仁大喜,说道:“天一亮我就去办,找陆军里的朋友联系,走陆军路线比走商业圈,离他其实更近一步。”

说完,看方秉生头上纱布被血渗透了一大块,李晋仁很关切的说道:“现在您人身安全重要,大意了,忘了您家还住在这么乱的贫民窟,敌人有下手的机会,现在住到我厂子里去吧,我马上命人帮您全家都搬过去。”

“不行。”马车里的方秉生悠悠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李晋仁愣了,这家伙今夜差点被砸断腿,怎么还不赶紧搬走呢。

方秉生抬起头,凝重的说道:“李先生,记得我和您说过的吧:您对我有知遇再造之恩,今年在下一定穷尽平生所学让您议员燕尾服加身。所以我不得不特别谨慎,假如我住在您家里,对方弄不到我,就开始砍树、对您直接下手怎么办?正如我说的,选举中必须学会断尾求生,任何关节都要可以切割开来、不伤根本,所以近期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以便万一......”

说到后来,方秉生都哽咽了,他这是玩命了。

但是他也没法子,能借力让他重返上流社会的,目前只有李晋仁这一位,他不得不担心李晋仁因为自己被仇敌一巴掌劈碎这青云之梯,“看看,李老板因为方秉生得罪了***,结果被整成那样!”有了这名声,自己以后还怎么混?

这不是没可能,别说易成那种超级权贵了,连齐云璐现在都有这个实力。

但只要保住李老板这棵目前他的大树,就算自己进不去选举圈子,他方秉生温饱乃至富贵也是没问题。

已经被现实折磨疯了的方秉生因为自身利益考虑,选择玩命,拿自己的命和家人的命。

“方先生!您真是我的......”车厢里的李晋仁也被感动得哽咽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形容自己这个捡来的选举师爷。

“您有什么我需要为你安全做的吗?”最后李晋仁问道。

“安全不需要考虑,我自己找几个保镖就够了。”方秉生想了想,说道:“需要一把枪。”

“拿我的!从来没用过!”李晋仁赶紧低头从座位下的储物箱里抽出一把镀银的左轮枪递了过去:“皇恩的鹰眼、全铜壳子弹、据说绝不卡弹、绝无哑弹。”

但方秉生在黑暗里只是用手一摸枪身就还给了李晋仁。

“不行吗?火力不够强?”李晋仁疑惑的问道。

“不是,有枪身刻码,说不定可以用这把枪追查到您那里。”方秉生说完,打开车门叫过旁边蹲着的周利仔,递给他一叠纸币,说道:“利仔,知道你熟悉十里沟,去给我弄一把左轮来,二十发弹药,要黑枪。马上就去!”

“要黑枪干嘛?不就是防身吗?”车厢里的李晋仁拿着自己豪华的手枪,看方秉生坐回车里关上车门,不解的问道。

方秉生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是防身,也为了干活。不能不带枪啊!我都忘了自己的规矩了。唉,实在是沉沦太久了。”

最后那句话,方秉生说得异常小声,但非常伤心。(未完待续。。)

第一个被吃的螃蟹

方秉生在“夜晚坠车致伤”后的几天,他再也没有去过不远处的韶兴纺织厂,一直在家里揣着上膛的手枪养伤,连儿子也不再上晚自习了,下午吃饭的时候就由头脸肿得像猪头的周利仔接回来;

木楼前面后面始终游荡着几个十里沟本地的流氓,这都是周利仔雇回来的他的小伙伴;周利仔也一直旷工卫生局,打算被自动开除;白天就坐在方秉生木楼的平台上喝酒吹牛、端茶递水,做方秉生的佣人工作,

方秉生并不要求保镖能弹无虚发、枪下护主,十里沟没有这种人才、有也雇佣不起、自己身份也不需要,他只是让自己和家庭时刻处于有人看着的情况,这种低级的安全标准足够的。

不过方秉生还放出风去:自己不是李晋仁雇佣的管事什么的,而只不过替李晋仁老板做了个文案誊录的小活儿,现在干完活了,银钱两清,就不干了。

为此李晋仁还专门找了七里河的一家当地小报买了软文,《临时雇工夜晚坠伤

慈善厂主亲往探望》,大体就是说李晋仁很有基督徒的爱心,即便一个无所谓的临时工方秉生受伤了,虽然他没有义务管,但他还是探望并给了医疗费。

看起来是吹李晋仁多符合基督精神,但却是给他和方秉生的关系洗白。以后假如遇到猛烈攻击,这篇不起眼的小报文章就可以当证据甩出去。——李晋仁对方秉生这种媒体洗地的技术以及对自己负责来预先切割的安排感到非常的满意。

除此之外,方秉生就是开始阅读市面上各类大报。为未来的工作收集信息情报,以及等待李晋仁走通上层关系。

李晋仁最近几天也根本不在十里沟,他天天在京城城内跑关系,想把求见郑阿宝的名帖(其实就是方秉生求入职自由党的信)递到对方手里,但是可想而知,军火大王不是那么容易联系上的,哪怕仅仅是确认对方能收到信,打通这个路子对韶关的一个普通富商都难如登天。

这天中午李晋仁在海京韶关商会(韶关旅京同乡会)里吃饭休息,商会位于城内繁华地带,修得富丽堂皇。其中客房、餐厅、游泳池都有。不对外营业,仅仅是为了方便韶关的大商人在此落脚、跑生意、结识朋友、子弟参加科举等等,李家做得也算成功,在里面是有会员资格的。因此每次进城都会选择落脚这里。

就在李晋仁在四号楼的二层客房里睡午觉的时候。仆人叫醒了他。告诉他夔盛源有要事找他。

仆人一开门,夔盛源就推开仆人,大声叫着“老李!”。一溜烟般从门口急匆匆的跑过会客室,一把就推开了卧室房门,里面李晋仁正坐在床沿提鞋,看见老朋友来,他笑了起来:“夔老弟,这么急啥事啊?我最近在京城忙点事,一直没时间去七里河和你商量简化字的事......”

夔盛源把手里的报纸挥舞得像个风扇,脸色惊骇又兴奋的叫道:“选战开始了!民主党他们开了第一枪!第一枪打的是你啊!”

“啥?”李晋仁吓了一跳,手一松,脚一蹬,正往脚上套的布鞋就飞了出去,pia的一声打在床头柜上的小天使油画上。

拿过夔盛源手里的报纸,张开一看,李晋仁差点一把扯破报纸,只见头条标题是:

《自由党两面三刀

候选人父子抽脸》

再看内容,李晋仁惊得鞋子都忘了管了,就一只脚穿鞋一只脚赤着在地板上边走边看,头上冷汗唰一下就满了。

报纸内容果然就捏着方秉生攻击李晋仁的,里面引经据典的讲:

去年《海京纪闻》就报道当年韶关第一次选举中,民主党存在操纵选举、恐吓候选人等等不法内幕;

嫌疑人就是当时为民主党效力的幕后师爷方秉生,而证人之一就是李晋仁的老爹李濂文;

但谁能想到,自由党候选人李濂文之子李晋仁和方秉生勾结在了一起!

不要说方秉生此人劣迹斑斑,他曾经被民主党主帅易成亲自举报为买凶杀人疑凶、被宋右铁电登报开除。

从两党竞选而言:自由党攻击方秉生操纵选举,现在却要雇佣这个“选举匪徒”为自己拉票?也是想操纵我们“公平公正”的选举?自由党两面三刀吧?

从伦理关系而言:就是你父亲说方秉生是个劣幕匪徒,你儿子为了当选就雇佣方秉生做师爷?对李晋仁攻击道,是你在说谎还是你父亲在说谎?父子二人哪个是骗子?

最后还讽刺道:为求富贵不顾公义、食言而肥,父子二人互相抽脸不亦乐乎?

“你特老牟啊!”李晋仁看完一遍,眼珠子瞪着文章最后那个句号,不敢看第二遍,但是又不敢只看一遍,就站在那里捏着报纸,嘴里不停的嗫嚅这几个字。

旁边的夔盛源等了好一会,才凑上去,满脸艳羡的搓着手叫道:“恭喜李兄,民主党都开始攻击你了......”

“这你老牟有屁可恭喜的啊?他...他...他连我加我爹一块骂啊!”李晋仁激动之下,连脏话都爆出来了,夔盛源江湖地位和财富可是超过他的。

夔盛源眼球瞪出、两手摊开,做了个西洋无奈的姿势,叫道:“我也想求民主党骂我啊!骂我爹也行啊!但是老子连候选人都做不了啊!李兄,你是韶关自由党挨得第一枪,我真是艳羡...唉...”

“这什么鬼报纸?不会是路边小报吧?”被对方真诚求骂的态度给震住了,李晋仁这才有空回复了惊恐得在脑子里乱窜的思路们,把眼珠子躲鬼一般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块。去看这个报纸的名称。

“报纸是《新工商》,虽然不是一线大报,但也在七里河那新起工业区有年头了,是咱们那东郊地区影响力还行的报纸,算全国二三线报纸吧。去年捐官的时候,因为七里河那边都是本土工商业,故而自由党势大,于是民主党砸钱买报业支持,《新工商》被收买了,死撑民主党。报社老板赚翻了。”夔盛源解释道。

握起那报纸。李晋仁咬着牙就往会客厅走。

“你干嘛去?”夔盛源在后面问。

“找方先生问问怎么办啊?”李晋仁脸红脖子粗的扭头吼了一句。

“鞋!鞋!鞋!”夔盛源弯腰从床头柜上捡了李晋仁踢脱的那只布鞋,跟班一样追了过来,叫道:“等等,我也想去。嘿嘿。”

等李晋仁急不可耐的单腿曲起套着鞋。一腿单脚跳着蹦出客房的时候。走廊里响起一片问好声。

捏着报纸,李晋仁左右一看吓了一跳,自己房门口密密麻麻的堆着人。都是这个点在韶关商会会所里同乡商人,看到李晋仁,大家全脸上笑开了花,有的抱拳作揖,有的上来就想握手致意,都不在乎那食指刚从鞋跟里抠出来。

你想,夔盛源大热天的从七里沟大马车跑到城内商会,会放过自己这大功劳吗?跑上来的时候,早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了,这是商会里的头条啊。

“恭喜李老板,民主党开始攻击你了,自由党韶关第一头马非你莫属了!”

“李兄,离韶关大选还有几个月,就开始报纸攻击,说明您才华惊动帝国啊。”

“晋仁老弟,以后要多和你学学经验!”

“请客!请客!今夜不醉不归!”

“李老板,在下是民主党的,但是不算第一梯队,您要是反击,给小弟留些面子啊!”

“对了,民主党头马六少爷、陆三环在京城在会所吗?叫上来喝酒啊!”

“陆三环会不会是李老板反击的第一枪?他太太死了,续弦是小姨子,是不是?你懂的,嘿嘿嘿嘿。”

“小弟在此预祝李晋仁先生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头马一直领先到当选!”

“听说李老弟捐官预算备得足,那肯定要掀起报业的血雨腥风啊!我弟弟您知道的,《京城速闻》主编,不妨我让他来见见您?打报战的时候也可以有个助力。”

“哎,你们说,我们商会要不要在外面挂条幅放鞭炮庆祝一下?”

“对对对,《恭贺韶关李晋仁老板被民主党小报造谣中伤!首开纪录》!”

.......

这些人都是李晋仁的老乡,因为这商会乃是大城韶关在京城的顶尖商人会所,都是大商人,所以不少人还是自由党或者民主党的党员,甚至于有机会被选出当候选人,听说李晋仁已经被攻击了,大家一声吼全围了过来,想学学经验、长长见识,就算见识不上第一个吃螃蟹的好汉,欣赏学习围观第一个被吃的螃蟹也很好啊。

看这些家伙这种做派,李晋仁脑袋都大了,张着嘴瞪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手里报纸都被攥成条了。

身后的夔盛源连连叹气,看着连老爹都被捎带上抽脸的李晋仁哭笑不能,那眼里却全是艳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苦着脸和这群无耻之徒客气了一下,李晋仁冲破包围,匆匆跑下二楼,要去找方秉生问一下,夔盛源尾巴一样在后面紧跟不放。

在停车场让手下驾过马车来的时候,李晋仁突然一拍脑门,叫道:“我忘了!方先生让我注意保持距离呢,我不好亲自去见他啊。”

“我去!我去!我去找方先生问问,我的人在十里沟大兴土木呢,我去没人会说什么!”夔盛源鬼一样闪了出来,满脸喜色。

李晋仁想了想,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说道:“好!拜托夔老弟了!我去见韶关领导齐云璐先生,看看党会怎么做吧。”

接着他低头一看,大叫一声不好,原来刚刚太过激动,手里的报纸都被攥成黑条了。

“哎呀,我把报纸弄成这样了,怎么和齐先生讲?周围有卖这《新工商》的吗?难道还要去城郊买?”李晋仁痛心疾首的大叫起来。

“我给你带来了!”夔盛源跑到自己马车旁边,从上面搬下手肘高的一捆《新工商》,得意洋洋的对李晋仁叫道:“大喜事啊,我把报摊上的这报纸全买了!”(未完待续。。)

325 恭恭敬敬叫老师

“啥?现在就开始打马了?还有小半年才开选啊!民主党疯了吧?”

在齐云璐新买的法国风小别墅里,齐云璐看着报纸上的报道目瞪口呆,他虽然是自由党韶关负责人,但最近一直窝在京城,参与一些对新党员招募、培训的工作,毕竟韶关即便选也是在东莞和佛山之后,工作序列没有升到最高。

“再说现在打你也没用啊,我们候选人目前仅仅内定阶段,并没对外宣布。我们换了你,不推你做候选人,他不是朝天放枪了?”齐云璐疑问道。

“别啊!齐先生!齐老师!我为咱们党鞍前马后、勤勤恳恳、一颗忠心全交给了消灭自由!您不能因为无耻小报造谣中伤,就不要我做候选人啊,我正敛钱往韶关转呢!”齐云璐一句话,对面的李晋仁吓得跳了起来,站在齐云璐面前汗流浃背的为自己辩护,冤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别激动,我只是说个想法,这不算什么。”齐云璐挥手让对方安静,结果李晋仁虽然不敢说话了,但也不敢坐回椅子里了,就在他前面战战兢兢的站好等训话。

看了半天,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位年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却战战兢兢手脚并拢在自己面前站好的“学生”,又问道:

“你不会有什么私仇吧?杀父?夺妻?什么的?”

“没有啊!”李晋仁很痛苦的叫了起来:“我简历上清清楚楚,绝无隐瞒啊!”

“唉。钱也不能往海里扔啊,民主党谁特么的管的啊?林留名是不是又抽开鸦片了?怎么管手下的!没纪律、没脑子、瞎特么乱来!”齐云璐想到事情也不能不解决,而自己这几天还想偷懒去外地旅游呢,看来也没戏了,越想越生气,大骂韶关民主党的头子——他的老哥们、老朋友林留名了。

“小张,你立刻给韶关分部发急电,问问对方有无在韶关发动报业进攻了。”齐云璐想了半天不得其所,只好挥手让自己秘书先去问问韶关的情况。

接着齐云璐抬起头来,脸上挂了一个奇怪的微笑。问道:“方秉生在你手下?”

“哪有啊!那是造谣。我就是雇方先生抄抄写写,我们那十里沟是贫民窟,哪里好找文化好的人啊?我认识他是因为老夔想简化他的姓,我们到处找人问.......”李晋仁把心里反复重复的托辞给说了。半真半假。

“方秉生......那家伙可......”齐云璐眼中显出了一丝惧色。

“要不要和总裁说一下这事?”李晋仁毕恭毕敬的问道。

“这事也不大。”齐云璐有点犹豫。自言自语的说道:“只骂内定候选人......当他发傻乱扔钱......那就算了,但是涉及到方秉生.......唉......也许在投石问路.......”

“好吧,我现在就去兄弟军火。汇报一下。”齐云璐最后下了决心,接着正了脸色,有些不悦的训话道:“靠,老李,以后再联系方秉生这种人要给我讲一下!”

“是!是!是!”李晋仁头点得如鸡啄米,但是多年商人的直觉还是让他捕捉到了齐云璐态度的微妙变化,那感觉就好像是在和一位暴君显摆自己兜里有块和氏璧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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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齐云璐出现了《海京之窗》,这是钟家良的地产,后来转给了民主党做总部,此时的齐云璐是作为郑阿宝委托特使来的,要和民主党通通气,看看对方是不是在误伤,又或者对方有了奇诡的思路,非要把大把银元往海里扔。

民主党现任大议员、党鞭助理李猛亲切接见了自由党特使:双方先问候了彼此的家庭与心情,追思了在当年龙川的战斗友谊,介绍了目前各自的工作和生活状况;随后就目前佛、东、韶三城选举准备工作互相通报了情况、都再次重申双方共同立场:建设一个公正、公开、公平、高效、省钱、赚钱、与民同乐的选举捐官环境的态度,最后自由党特使就《新工商》发表宣战文章一事做了询问。

大议员李猛干净利落的做了回应:“即便要打,我们也会以报业旗舰《海宋时报》打响第一枪作为信号弹,就像你们会用《海京纪闻》一样。谁会在三流小报立战旗啊?这傻逼啊。是姓李的得罪人了,私仇吧?”

齐云璐走后,李猛去主席办公室做了汇报,易成也是很茫然,但只茫然了一会,说得却是:“方秉生这家伙还没玩完啊......”

“还在乎他一个过气的家伙干嘛?我们在您的率领下,连续打赢比龙川大百倍、复杂百倍的多城选战,他,已经是穷困潦倒的无用东西了。”李猛不屑一顾的冷笑起来,霸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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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璐去见郑阿宝的时候,李晋仁也跟着去了,看着齐云璐消失在一扇豪华的门后,坐在豪华的西洋沙发上的李晋仁突然很紧张,开始后悔今天出门急了,没得换上最好的西装,还是韶关内地商人务实、舒服的那套长袍布鞋,非常怕一会见了宝少爷会被看不起。

怀里还揣着一直没能递出去的“方秉生求职信”,这封信也突然变得火热起来,好像不停在烤着自己胸脯,在沙发上楞坐了好一会,又担心自己紧张出的汗会沃湿掉那封信,赶紧又拿出来捏着手里在风里晃,让它别那么潮、更别粘上自己身上的汗味。

但是一直到最后,李晋仁也没能见到宝少爷。

他跟着齐云璐进去,齐云璐又领着他出来。

“宝少爷忙得要死。你这点事就要面见。以后他还不得忙死啊?选战里,我们跟着宝少爷从龙川开始一路征伐,杀遍帝国各个大城,揍得民主党鬼哭狼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这算事吗?算事吗?”对于李晋仁斗胆提出的面见宝少爷要求,齐云璐就给他否了。

而且回去,齐云璐直接召集了目前在京城的韶关籍党员和候选人集合,他亲自训话。并且让秘书详细记录:关键指示立刻电报传回韶关、全文邮寄回韶关,而且要像军队那样。所有韶关籍党员和候选人必须就这个讲话和要求。写心得、体会和保证书。

训话的内容一言以蔽之,就是不要随便乱找师爷,否则要齐云璐这个大将指导干什么?你被师爷坑了、骗了或者惹祸上身,那这责任算谁的?

以后谁要自己雇佣选举师爷。必须经过齐云璐同意并面试考核该人才可以。

齐云璐作为自由党专业助选专家。去年一年已经讲过无数次课、参与过好多次选战了。见识经验也有了,口才也练出来了,讲得那是风趣幽默、深入浅出。台下众位富人贵人学生是笑声不断、掌声雷鸣。

但在李晋仁耳朵里听得那就是冷嘲热讽啊,齐云璐就是对着李晋仁想雇方秉生这事来的。

李晋仁被齐云璐暗暗批得又是流汗又是发抖,头就没敢抬起来过,只敢偷偷斜眼去瞄上面谈笑风生的齐先生。

这是齐云璐的一次收权,他要预防自己的权力与影响力被更强的人夺走。

他现在精心培养哺育的韶关选举圈子,几年之后,也许国会里韶关籍自由党议员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老师”,这是何等的权力与诱惑。

虽然他现在自觉能力、经验都比方秉生强了,但是方秉生这个启蒙老师给他的第一印象太恐怖、太有威慑力,他不想方秉生进来这个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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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开完会后,齐云璐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叫了几个郊区的党员非候选人面谈,意思是他齐云璐和方秉生算老相识了,谁能在这一年帮忙“豢养”方秉生一下,尽一下朋友之情。

其实这是郑阿宝的意思:收拢方秉生,避免此人被敌军民主党匪徒招安给我军造成损失,但别声张惹事。

要不是郑阿宝随口说了这一句,也许齐云璐真会想想要不要派人打断他的腿。

当然,这种活轮不到李晋仁了,他是候选人,这次已经被人黑了,是自由党韶关分部重点观察对象了,以后找师爷和参谋得齐云璐点头了;

不过党内不熟方秉生的人不乐意干:我们不仅交党费、而且因为钱少或者各种缺陷拿不到候选人资格,还得花钱替你养一个闲人?你怕他捣乱,直接找流氓打断他的腿不就得了。——这摆明了是以权谋私、歧视我们这些党内弱势群体啊。

但是有一个人很开心的要了这个活,听他说了理由和想法,齐云璐也放心了。

此人当然就是地产商夔盛源:他熟悉方秉生,他雇佣方秉生的主要原因最近想掏钱买一批报纸软文,给自己鼓吹简化选举人姓氏字体,需要文采好、熟悉选举、熟悉报业那些勾当的软文枪手,这个活儿挺适合方秉生的。

以夔先生那姓氏笔画的恐怖程度,没法当候选人,齐云璐也不信对方能让皇帝钦点简化字体,因为皇帝可有名的“懒”啊,简化字是国家大事,谁没事改着玩?为你专门改?你夔盛源三头六臂?这么牛?要是夔盛源养着他做食客,方秉生几年内绝对进不来选举圈。

并且夔盛源有钱有野心,痴心妄想的想简化姓氏做候选人捐官,正好让他忙活这事,给他点念想,忽悠着多给党捐点经费,这功劳可算自己的。

结果,晚上回去的李晋仁欲哭无泪啊,不仅失去一个师爷,而且自己还要掏钱在报纸上买软文反击一下,因为就算是“白痴”、“私仇”,也不能让对方指着自由党鼻子乱骂,即便个人恩怨也不能抹黑党的坚强战斗形象嘛,自由党的金字招牌不容玷污;更况且谁知道这是不是民主党的一次火力试探?竞选捐官就是斗钱斗智斗不要脸、不要命,少了哪个,都是被人玩死的份。

幸好方秉生已经替他李晋仁做过布局准备,要进行舆论反攻,直接引用前几天的小报报道即可,说方秉生是自己的临时工,因私受伤,自己和他萍水相逢、比较可怜他、看望给医药费而已,不仅能洗脱关系,还能给自己带上仁慈、慈善的面具。

越想越觉得方秉生经验丰富、考虑周全、很有用,李晋仁内心满满的都是不甘:“天妒英才(我)啊!老子好不容易捡来个好师爷,娘的还被人作梗了。”

在十里沟臭不可闻的木楼里,听闻夔盛源讲述城内一天的事情,方秉生咬牙切齿啊,在肚里大骂:“是哪个王八蛋在害我啊?生生搅黄我的事业啊!要是我要是知道他是谁,老子一枪爆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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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七里河的书店办公室里,傅仁涌咬着水梨看着《新工商》上的报道,抬头问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老师钱金逸道:“谁写的文章啊,骂人太狠了,而且还有理有据的,看起来那李晋仁老板和方秉生真不是好人了。”

“找王沛宇写的,文章直接买《新工商》头条。他们海宋选举就是这么骂的,报业都经验丰富。另外这报业讲理骂人再狠也不会狠,最狠的是朝官府直接交证据废掉敌人候选人资格,一般还会进监狱,方先生的金主李老板最近睡不好觉了。”钱金逸笑道。

“花不少钱吧?”傅仁涌小家子气又上来了:“唉,要是那晚没遇到谭牧师,我雇的几个外地人直接废了方秉生的一条腿,就没这花销了。”

“那也得花这钱,就要让方秉生在海宋穷困潦倒、无路可走、彻底绝望。”钱金逸摘下近视镜,耐心的擦着,声音很平静。

明国急缺方秉生这种工商业精英,但是宋国的工商业精英都非富即贵,没遇到倒霉事谁背井离乡去明国天京“投奔明主”啊?

因此钱金逸非常想为明廷搜罗方秉生这种落难草莽的顶尖精英,这种“在野外”遇到“上层精英”的几率可以比得上宋国彩票中头奖了,他的报告被批准了,于是明国的情报机器运作起来:第一步:废掉方秉生前途。

虽然明国现在国力相比宋国非常穷,情报机构也远远不如以后发达恐怖,但是即便是小国情报机构里的一个处的人力与资金用来搞一个平民,搞一个在贫民窟的落魄倒霉蛋,那也简直是铁锤砸鸡蛋一样。

当傅仁涌在书院和十里沟听说方秉生再度富贵之后,明朝特工开始行动了:奇怪的富商出面,高价雇佣名记者王沛宇写黑方秉生和李晋仁的软文、联络报纸发送、还有外地打手被雇佣要打断方秉生的腿,嘴里还喊着号子栽赃给民主党和易成。

方秉生想破头也想不到最近搞自己的人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书店老板和学徒,海皇当年的雄论一针见血:“世界格局乃是全球战国。”明王非常谦卑的学习并实践了,这是明国朝海宋发动的人才战争,就像春秋战国时期那样的求贤若渴。(未完待续。。)

326 回心转意

“有点臭有点热,但是大家忍着点,过两天就好了。”讲台上的白元清对学生们无奈的说道,现在教室里的玻璃窗全都关上了,虽然是大早上,太阳还不够毒,但是还是奇臭无比,又添了闷热至极,下面的学生捂着鼻子在用卷子、书本等各种各样的东西扇风;原因无他:太臭,得关上窗户,现在教会正在组织义工清除后面的垃圾山,王心台服软了,当然还是非常不情愿。

“老傅啊你和邓明去提桶水来,大家擦擦汗就凉快了。”自己也热得汗流浃背的白元清想起来一招,赶紧吩咐教室里成绩又差又没钱的两个主去提水。

“凭什么我去啊?今天又不是我值日?”傅仁涌当即就反抗了。

“咳咳,你身体这么壮......”被这混蛋呛声了,小白尴尬了片刻,胡乱说了个理由。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咳嗽一声,又热又气的小白扭头一看,吃了一惊,方秉生正在门外站着呢。

这位先生戴着礼帽,不过今天又穿回了布袍,再也不是那天去家访时候西装革履、浑身发亮的玻璃人模样,但是布袍也是好布、鞋子还是那日发光的三节头皮鞋,比昔日在水火店打工的时候强多了。

“方先生,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小白让学生自习,自己跑出了教室,捂着鼻子苦笑着对方秉生致歉:“抱歉啊,方先生。现在教会在按卫生局的要求清理垃圾,过两天味道就好了!贵公子的学业请不必操心,博文模拟考成绩一直稳定在书院前两名的......”

方秉生点了点头,笑了笑,表示不在意,然后他摘下了帽子表示敬意,小白看到方秉生头顶的头发好像被猪啃走了一块,被剃得坑坑洼洼,中心好像雨后草地里的蘑菇那样趴着一块血迹斑斑的纱布,不由得愣了。

看了小白的表情。方秉生一怔。随后报以一个明白而无奈的苦笑,他问道:“白老师,我今日来有两件事要麻烦您,不知可以吗?”

“哦?您讲!您讲!”个头较高的小白立刻把失礼的视线从头上挪到方秉生鞋头上。连连点头。

方秉生说道:“前几日。关于犬子报考科举官缺志愿的事。在下想了想,觉得我挑的缺还是有失妥当,能否按犬子的成绩改成海军学校?还来得及吗?”

闻听此言。小白先是目瞪口呆,接着一蹦老高,惊喜的叫道:“好啊!好啊!来得及吗?不知道!已经收上来送到七里河镇了,那边应该还没送上朝廷去,因为截止日期还有3天呢!我马上带着博文去趟七里河的科举办公室,我们直接在那里改志愿吧。”

说着喜出望外的小白转身就往教室里冲,要去叫上方博文去七里河改志愿表,这件事是他最近非常伤感的事:以方博文志愿表上的基督教联合大学的官缺,那铁定要落榜的,方博文最近心情也明显不好,天天无精打采的,论到谁要去天上摘星星、采月亮都是这副表情吧。

但是方秉生从背后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白老师,还有第二件事要麻烦一下。”方秉生一手捏了帽子,对白元清很恭敬的低头说话,把头上还没好的伤对着了小白的鼻子。

“您讲!您讲!”白元清满脸堆笑的说道——只要博文的志愿填对了,什么事都是小事。

只见方秉生从怀里掏出一叠印刷品递给小白,说道:“这是我的志愿表、良民证、举人证书,表呢,是您前几日让犬子给我带来的,说是书院可以代办科举填报官缺志愿事宜,麻烦您也帮忙一起递交给科举办,我这次也陪考一次科举吧。”

拿过那叠证书,小白又是惊喜又是吃惊:他知道王心台他们觉得方秉生国文不错,有心撺掇方秉生去考科举,要是国文成绩优异的话,要拉拢来做老师,但是前不久方秉生差点发达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现在方秉生还是要考,那说明,他事业还是不大如意。

小白明白了方秉生此举的意义,他脸上又有些难过了,说道:“方先生,您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记者往往无耻无德,爱翻别人旧账;但是圣经保罗说:‘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您也不要挂怀,在七里河干得不顺心吗?放心吧,以您的大才,在哪里都会脱颖而出呢。”

方秉生咂了下嘴,有些伤感,接着笑了起来:“人心筹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华指引他的脚步。我在七里河夔老板那里干得也不错,就是想看看自己国文水平,说不定有机会来你们这里做老师呢。”

事实是李晋仁正在展开报业反击,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为什么搞他和方秉生,但是看对方的反击力度也不是什么大来头,后续跟进好像完全没有准备,骂了一嗓子他俩就扭头跑了!

关于李晋仁和方秉生的事也就是城郊城内二三流的十几家报纸转载,还不是为了攻击,而是猎奇,算一点小风小浪吧。

尽管如此,李晋仁也不敢收罗方秉生在身边了,因为这就是“抽他爹脸”。而且党内韶关负责人齐云璐已经收权了,不许随意招募师爷。

于是自由党里的“白花钱党员”夔盛源招募了方秉生担任自己企业《盛源地产》的文字秘书,也没啥大事要方秉生做,就当养了只昂贵的鹦鹉。

开给方秉生的工资是每月7元、试用期6个月(每月5元),七里河分店上班,这工作在十里沟算不赖的了、在七里河都可以,在地产公司内部也算抠门的老板额外开恩了。但是真还不如夔老板那只虎皮鹦鹉值钱。

方秉生在夔老板的地产公司呆了几天,也没什么事做,又被一群莫名其妙就要眼红的同事排挤:

凭毛你一个新人拿这么多?我们秘书试用期都3元的;

凭毛你写点狗屁不通的文章就能拿钱?我们都是在工地和苦力打滚的;

凭毛你这一大把年纪还混进来蹭饭吃?我们累死累活,你在那里看报纸;

凭毛你个杀人嫌疑犯都能进来,老子干了五六年,儿子都当不上学徒的!

反正方秉生也不是很开心,自己觉得在周围忙得提溜转的同事里老坐着看报喝茶无所事事也不像话,就主动要求多加点工作什么的。

“方先生,对了,今天怎么没去七里河上班啊?请假了?”小白想起方秉生这几天都是去七里河工作的。有此一问。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方秉生想起了什么,默默的把礼帽戴上,遮住了头皮的伤,他指着月门外的广场说道:“哦。今天是举行《十里沟建镇筹备动员会》。向贵教会租赁了场地。七里河和这边的大人们、地主们都要过来看看,我们夔老板也要过来,这个准备会场的工作就是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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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半的时候。秋风教会好像又恢复了昔日车马行的旧景:一辆辆马车鱼贯驶入,整齐的停在广场一侧,另一侧的布道的棚子则被装点的彩旗飞舞、条幅飘飘,大人物们和富商到得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朝恶臭的方向看看,然后一副“这鬼地方就这鸟样”的表情转回头继续和朋友们聊天;

卫生局的齐博衍、治安局的席胜魔也都带着小弟到场了;还有安南帮的“志士”查志清、老船帮的“企业家”田飞红都来了;此外七里沟的卫生局、治安局的头头也都来了,毕竟附近的贫民窟十里沟要建镇其实是要七里河来提供人手和协助的。

以及建镇的民间投资主力军夔盛源和他的伙伴们都露面了,和李晋仁这些工厂主们谈笑风生;当然还有一群人在冷眼看着他们,中国人洋人都有,这就是周边的原来地主们,非常陌生,十里沟的居民几乎从没见过,这些平日里靠地产房产收租的家伙,反而轻易不踏足这片发臭肮脏的烂地的;

此外棚子外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本地人:有小老板,比如方秉生曾经的雇主水火店老板;也有纯粹的穷人,住在窝棚里的那些人,秋风教会里人越来越多。

在遮蔽阳光的棚子里,地产商的人在穿梭不停的给各位大人、贵客倒茶递水;方秉生则站在布道台上,指挥佣人运上一排排的椅子和桌子,把讲道台变成会议场的样子。

听远处浸信会教堂钟楼敲响的时候,棚子里主席台和前面贵宾席上的人齐刷刷都掏出怀表对表,表壳和表链的银光好像波澜一样荡漾开来。

穿硬皮鞋的主持人跳上台子,王心台简陋的木制布道台发出鼓一般的咚咚声:“各位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十里沟建镇筹备动员会》现在正式开始,有请七里河镇的副镇长也即是未来的十里沟镇代理镇长.......上台演讲,大家请鼓掌!”

代理镇长发言,然后卫生局、治安局的大人发言,随后是地产商主力军的领袖夔盛源上台发言,他不仅朝下面的人用语言描绘了一个美丽的远景,还让手下拿上一个巨大的十里沟镇规划地图,像老师那样拿着教鞭一边指一边讲:三一广场、商业区、住宅区、大马路、马拉公交铁轨车、供水网络,声色并茂的说明了未来这里会多么的美好。

“夔老板口才不错啊。”站在台下的木柱旁边,方秉生抱着胸暗想。

就在这时,台下人群里响起一声大吼:“你是个贼!要偷我们的钱!”(未完待续。。)

327 战斗吧!动员会

有人悍然打断台上夔盛源的发言,还大骂他是个贼,台下一片哗然,大家一起去看那人。

只见那人是个白种洋人,身材高大,黑眼睛,卷发,一嘴浓密的黑色胡子,鼻子非常特别:鼻梁极高,鼻头成下垂壮成一个鹰钩,两边鼻翼厚到乍一看没鼻孔;站起来的时候,在台下听众里显得鹤立鸡群。

现在他正一手捏着圆礼帽一手指着台上的夔盛源,双目圆睁,配上那让人一见难忘的大鼻子,面容狰狞,看起来恨不得下一刻就吊死夔盛源。

“韦伊先生,请您不要侮辱我!另外让别人讲完话是礼貌。”夔盛源看清谁在搅局,倒不惊慌,他把教鞭从图纸上收了回来,扔在旁边的讲台上,站直了,居高临下的双手叉腰叫道。

“这是谁啊?”方秉生悄悄的问在身边经过的盛源地产秘书同事。

但是对方装作没听见,目不斜视的从方秉生身边过去,弯下腰,在前排工厂主那排满脸太监相的说着什么,被冷遇的方秉生只好无奈再次抱臂在胸去听场内的激辩。

“再说,我现在谈的是十里沟镇的规划,和你们水火街地区有什么相干?我又没买你的地!”夔盛源叫道。

那个叫韦伊的洋人中国话说得极好,看起来在海宋有年头了,他指着夔盛源叫道:

“夔先生,我没有侮辱你!你就是个贼,我们《兄弟国际地产》持有十里沟土地所有权超过10年。一直在为我们产生稳定的收益,按你们中国话讲,叫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水火街几条街收益就是因为附近的贫民窟产生的!现在你要移掉山、掐断水,我们怎么办?”

这番话,让坐在中间座位的一群洋人纷纷鼓掌。

夔盛源冷笑一声,叫道:“你们才是强盗理论!我开发附近的贫民窟,和你们周边地主有什么关系?我是想买你们的地,但是你们坐地起价,那价格我老牟的去帝国大道买地都可以了!”

“大家不要吵。这涉及卫生问题。十里沟贫民窟因为人口密度过高,已经成为帝国首都郊区瘟疫源头之一,必须加以.......”坐在夔盛源身后的七里河镇长站起来帮腔,但是立刻被韦伊打断了。

“瘟疫?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疏通河道、运走垃圾、建立自来水供水管道?而是非得拆掉贫民窟呢?”

你妹啊。这些东西是免费的啊?你给钱啊?闻听此言。镇长的眉毛都来了个倒立,而夔盛源都没回答,他怒极反笑了。这根本是无礼搅三分啊。

前面第一排的席胜魔站了起来,对着韦伊叫道:“那位先生,十里沟可不只是卫生问题,修几个自来水、运点垃圾就可以了,你知道这里治安多恐怖吗?”

但是韦伊根本不理他,因为他根本志不在此,他继续高叫道:“你夔盛源就是官商勾结,在不通知我们老地主的情况下,突然拿到朝廷给的核心土地,这不公平!我们要求也要加入开发!”

夔盛源咬了咬牙,转了转脖子,好像在下什么决心,然后他点着韦伊和他那排的洋人高叫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吗?你们这些都是小地产公司,根本没有财力进行一个镇的大开发工程,你们现在要开发权,只不过想以这个权力去银行套取贷款!空手套白狼!谁是贼?你们才是!”

韦伊冷笑一声,甩了甩手里的礼帽,指着自己周围的洋人和中国人说道:“没错,我们是小地产公司,但是我们老地主中很多都是外国国籍,而且全部是列强国籍哦!假如我们利益受到侵害,那就是外交纠纷!”

“你以为你们国家会支持你们这群小瘪三的强盗理论吗?”夔盛源厉声吼了一声,接着冷笑道:“十里沟建镇,清除瘟疫源头,也是国策之一,你们外国人想加入都难,这可不是自由贸易通商权,而是国家安全!”

韦伊咬得牙齿咯咯响,接着他转身一跳,跳到了竹篓木板编成的座椅上,一手握住额头水平的棚子横梁,面对了后面密密麻麻的小人物,他大声叫了起来:“我亲爱的宋国弟兄们,别以为那些美好的街道、商店、自来水、医院、教堂是为你们穷人修建的!这些无耻的贼第一步就是赶走你们、拆除棚户区,你们九成人都会被官府和地产商勾结的流氓赶出你们的家园!你们可以忍耐吗?你们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啊!”

这番话激起了后面较穷和比较穷的人一片惊呼,连后面的王芫都忍不住转头问堂哥王心台:“堂哥,我们教会不会也被拆迁吧?”

“他敢?!我特么的废了他!”王心台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坚毅的答道。

“棚户区的清除是必须的!你这个犹太佬不要干扰会场!把他拉下来!”台上的七里河镇长有些无奈,但不得不大声叫了起来,几个治安官包括席胜魔都惶惶然的围了过去,把那个不停大喊煽动众人的洋人给扯了下来,要摁出会场。

台上的夔盛源跳着脚大吼大叫,踩的脚下台子咚咚咚的响:“谁再敢捣乱,就给我打出去!”

“秩序!秩序!秩序!!!”治安官的精英席胜魔熟稔暴力的作用,和手下摁住韦伊的时候就有意的把手叉在他脖梗后,往下一摁脖子的同时,隐蔽的用皮鞋尖端锥子一样踢了对方的膝盖,让对方疼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站都站不直;又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对着他们伸过来的一手的手指,猛地反向一拗,顿时想对他们抗议的邻座的金发碧眼的那洋人就含着泪扑通一声跪在了座椅之间,席胜魔面前。

“都给我闭嘴!”从手下腰里抽出警棍。席胜魔用棍尖指着附近几排的洋人中国人地产商,杀气腾腾的威胁,于是,抗议声没有了。

“拉这混蛋出去!”席胜魔转身又一脚狠狠踢了韦伊屁股,对方一声闷叫,几个如狼似虎的治安官架着他往外跑。

主席台的大人们互相看了看,都松了口气,夔盛源黑着脸把教鞭拿回来,打算继续讲解医院和治安的配置规划。

“大人啊,这里穷人有成千上万。你们要拆掉棚子赶走他们。他们要去哪里呢?”又有个声音大叫起来。

不过这个声音比较远,已经在棚子最末端了,这个棚子就是以各人身份地位排列的:越前面越富贵,到末端那就是不至于穷得穿不上裤子出不了门而已了。

谁敢在这个时候还要讨揍?

因为距离好远。方秉生踮起脚尖朝后看。还扶着了身边的支柱让自己更高一点。只见:后面人满为患的穷人堆如摩西过红海般被分开了,一个长袍先生昂首沿着过道走进棚子来,又问了一遍:

“大人啊。这里穷人有成千上万,你们要拆掉棚子赶走他们,他们要去哪里呢?”

看清他是谁,方秉生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个傻子啊!”

朝后扭着脖子看清对方是谁,王心台猛地转回头,叫道:“这王八蛋竟然还敢进我教会?!”

公然呛声的正是被秋风教会揍得满街跑的牧师——谭同恩。

“你谁啊?!”夔盛源看着那人直直近前,穿着可算穷苦,他有些疑惑,接着他抬头大叫道:“席局长!”

意思很明显:把这个莫名其妙的穷鬼叉出去!

席胜魔在那边威胁一群洋人小地主呢,闻言转头,目光鹰隼一般凶狠,但他看见是谭同恩,脸上显出苦色,并不动脚步:他听说过谭同恩和王心台的恩怨,也见识过手无缚鸡之力的谭同恩竟然敢冒死见义勇为,他一个虔诚的长老会信徒是很难对谭同恩这种牧师下狠手的,甚至还想保护一下。

席胜魔没动,他手下也没动,都知道谭牧师。

既然没人管他,谭同恩走了几步,在过道里站定脚步,离台上的夔盛源不过十米远,他指了指后面站着围观的穷人们,仰头问道:“大人们、先生们,我非常支持十里沟建镇,但是我没想到你们打算赶走这么多人,请问你们该如何养活和对待这么多可怜的穷人呢?他们怎么活?他们也是咱们的弟兄姊妹啊,也是主内的肢体啊,这样做,太残忍了,不符合耶稣基督的教诲。”

“你老牟的是谁啊?”治安官没动那人,台上的夔盛源不得不和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对峙,他当然很恼火和不解,犹豫了一下,指着谭同恩鼻子叫开了。

台下离得不远的方秉生见夔老板明显的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了,他低头沉思了一秒钟:觉得夔先生对自己有恩,那谭同恩也算有恩,不能让两人这样大眼瞪小眼,这样动员会还怎么开,大家都没面子。

想定之后,他转身顺着左边座椅和墙之前的过道跑过四五排椅子,噔噔噔上了台子,在夔老板耳边小声汇报道:“老板,这位是谭牧师,十里沟德高望重的人。”

说罢又匆匆的离开,毕竟台子上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刚刚的行为已经有点犯上了。

结果下台子的时候,后脚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差点一跤滚到地上,方秉生看清踩自己脚跟的人从身边经过,那是个15岁的学徒跟班,也算是办公室里学习搞文字工作的,他无言的跪在地上提上被踩掉的鞋子,心里却大骂开来:“开仔,你个小傻货,被人挑唆搞我,你有病啊!”

接着他转头看讲道台上的十字架,肚里抱怨开来:“唉,耶稣啊,我为啥老犯小人?”

台上的夔盛源被方秉生告知了台下此人的身份,知道不能太无礼的对待下面这个挑衅者,毕竟“地区德高望重的牧师”这串词是非常有威慑力的,但是要拆毁贫民窟赶走穷人那是必须的啊,否则你怎么在窝棚上施工呢,于是夔盛源指着谭同恩有些结巴了:“我...卫生啊!这是瘟疫区啊!人多......我能怎么办?......这没法啊......”

下面的谭同恩看对方结结巴巴,又微微转身指着后面叫道:“我的夔先生啊,您有没有想过这些人被赶走后,怎么养活他们的子女?他们能不能吃得上饭?他们在这里还有个窝棚,去别的地方睡在哪里呢?去哪里找工作呢?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们都是上帝的子民啊,神对富人对穷人的爱难道会有差别吗?”

“我......”夔盛源彻底张口无语了,毕竟海宋以神立国,圣经里的道德观那是不容置疑的。

这个时候,第一排那里突然响起一阵大笑声,一个身影站了起来,笑道:“既然谭牧师要论道,就让我来吧,哈哈哈!”(未完待续。。)

328 贫民窟不需要工厂

在大笑声中,只见第一排的齐博衍站了起来,还是斜披着制服,奸笑着斜瞥了一眼过道上的谭同恩,摇摇晃晃的朝台上走去,这时候才想起来把手里的酒壶往裤兜里塞。

看见是他,主席台上坐了一排的七里河官员都像见了屎一样,鼻子都皱起来了;但又纷纷扭头或者低头,不去和他目光对视,就如一只嚣张的臭鼬走过来,连老虎狮子都扭了头装作没看见,你要是和他对眼了,说不定被喷一脸的屁,还没辙!

他才空降七里河几天啊,七里河的官员就恨不得把他点了天灯了,当然大家都是基督徒,不能谋杀嘛,何况谋杀同僚;不过要是满清余孽把他点了,大家在为他祷告落泪之后,回家肯定会开酒的:当然不是因为庆祝某同僚暴死,而是因为突然心情好了而已嘛。

因为别说小官小吏,国内科举上来的才子遇到他都可能被羞辱还没法反击,你敢反击也没有此獠口才了得、见识了得,只能瞠目结舌、自取其辱;而且他还是天主教的!朝内四分之一的天主党成员!少数派!面对新教,抱成一团!

谁叫这个王八蛋学历和圈子都太牛比了呢?而且干活也非常厉害。

只见齐博衍摇摇晃晃的上了讲台,很无礼的把目瞪口呆的夔盛源推开,又嬉皮笑脸对坐在台子上要站起来的正副两镇长做了个法国式扶左胸的鞠躬,笑道:“两位大人。卑职我就说两句话而已,嘿嘿,就两句话!大人安坐、安坐,嘿嘿!”

接着他转身面对大家看了看,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早想在新教的台上布道拯救你们这些傻货了,”又低头盯住了台下的谭同恩,奸笑着点了点头,扬声说道:“谭牧师,你的问题很好,但是我在这里想说一个故事。”

“大人。我在问夔先生他们的处置情况。和你们卫生局也没关系啊。”谭同恩不解的摊开了手。

“我不给你谈卫生的事,我要谈的就是你的问题,请您认真听,”然后齐博衍对着所有人高高展开双手。叫道:“也请大家注意听!”

“我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百万富翁:弗朗索瓦先生;

他是个特别虔诚的天主徒。虽然有百万身价、住在豪宅里,但是总是无比关心周围街区的苦难,并为此担忧痛苦无比:

孤儿院里弃婴的嚎哭让他失眠;

桥洞下流浪汉的酗酒和悲惨让他食以下咽;

夜晚游荡在街道上的妓女让他为之落泪;

工人为黑面包劳作16小时的艰难让他心酸;

收容所里为了养老而昼夜缝制衣服的老妪更让他心悸自责;

终于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良心的煎熬了:他把自己的工厂卖掉、金银珠宝卖掉、骏马豪车卖掉,连自己的豪宅都卖掉了,然后将所有的钱都分发给了周围的穷人。

最后,他自己一无所有的住进了桥洞,成了一位流浪汉。”

讲完这些,齐博衍闭了嘴,在讲道台上踱步,台上台下寂静无声,所有眼睛都盯着面色凝重的齐博衍,因为他在说一位圣徒的故事。

但是看他好久不开口,台下的谭同恩忍不住好奇,自己问道:“那弗朗索瓦先生改变了周围街区的苦难吗?”

好像就在等他问这个问题,齐博衍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谭同恩笑道:“尽管弗朗索瓦先生奉献了一切,但世界还是那个鸟样!”

说罢他指着谭同恩说道:“不要把自己看为神,要挽救所有人的苦难,这是我们做不到的,假如有任何一个人做到,乃至任何一个群体、国家做到,那我们还需要耶稣基督降临干什么呢?”

“这个世界千百年来一直如此,苦难不断,圣经上讲:犹太人的血和泪沃透了中东的沙漠;但是我们汉族就不是吗?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启示录》7:17因为宝座中的羔羊必牧养他们,领他们到生命水的泉源;

神也必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这说明,世界不灭,眼泪不止。”

谭同恩没想到对方要给自己讲道,愣住了,但是后面围观的人可没愣住,当即站着的人群里就有人大吼一句:“卫生局没好东西!卫生不灭,眼泪不止!”

人群怔了片刻,然后哄堂大笑,连靠前坐着的王心台都笑得合不拢嘴,扭头去看谁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秩序!”那边的席胜魔站在棚子中间位置,恶狠狠的用手里的警棍猛敲了身边的支柱,在“官官相护”的治安官淫威下,后面的下层人不情愿的安静下来。

台上的齐博衍被人起哄,倒不惊慌,还是带着一脸不屑的笑容在台上踱步,一直到后面人安静下来,他才来劲了,指着后面站着人群的那黑压压的人头再次挑衅一般高叫起来,完全就是欠揍的作风。

齐博衍叫嚷的是:

“卫生不灭,眼泪不止?

这是放屁!

20年前,是辫子不留,眼泪不止!

那时候你们人人都留着大长辫子,现在呢,为什么连你们这窝穷鬼都不留辫子了?

20年前,是耶稣不灭,眼泪不止!

那时候海皇还刚刚受天主恩诏,起兵灭清,你们这帮垃圾有没有阻挠过神军,有没有肚里腹诽过神皇神军?

别说假话,否则末日审判的时候你立不住!

现在呢?

为什么辫子也没了,耶稣你们也接受了?

因为你们幸福了!

你们比清国时候快乐开心了!你们的国家比贸易战争时候的弱国弱民变太多了,你们现在脚踩的是远东第一强国的远东明珠土地上呢!

为什么你们感到幸福?

因为神皇流了你们的血!

因为太平军起义、神皇开国、复仇北伐、明王开国死了多少人?

有人说一千万人死了。我看不止,起码也有三......”

“你丫闭嘴!”主席台上的七里河的镇长猛然站了起来,对着侃侃而谈越说越离谱的齐博衍背影咆哮了起来。

“哎呀,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嘛,海外学者和国内学者的通行看法嘛,您想必是不看每月的《大宋神学研究》的,那可是朝廷发行的学术刊物,我说的就是上面论文的观点,1870年12月份里的《从金田起义开始的远东战争死亡人数初步研究》。作者是基督教联合大学的李爱宋博士。法国人,传道士、历史学家、神学家,他可得过海皇颁发的大宋特殊贡献金质勋章。这可是历史学研究,这可是西学。嘿嘿。”

面对暴怒的上司。齐博衍依旧嬉皮笑脸的回应。果然,他那一套又起作用了,学识不如他的镇长大人讪讪的又坐下了。因为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辩驳都没没法辩驳,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制服了镇长,齐博衍转回头,继续镇长刚才认为的“攻击造谣皇帝”的演讲,他肆无忌惮的用手指指着后面的穷人们,高叫道:

“诸位,你们看,这块土地喝饱了基督徒士兵的血,于是上帝把它给我们了。

并且上帝也喜欢清洁卫生,于是这个重担落在我卫生局肩膀上,为了清洁卫生成为文化,成为你们认为自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种刻在骨髓里的文化,我不知道打破过多少人的脑袋,不少于一千个吧,哈哈。

现在,我们要建镇,这个镇子会建立在贫民窟的基础上,它会清洁、安全、绝对不会发生瘟疫,但是这需要有不少弟兄姊妹做出牺牲。

老实说,你们去哪里,我不知道;你们未来做什么工作,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远东明珠会更加的闪亮;海宋、海京会吸引更多你们这样人到来,会让你们的子孙为傲,因为你们是清洁、卫生、先进、基督化的海宋人海京人,这毫无疑问!”

“不要说屁话,你们是要扔掉我们穷人!”后面又有人大叫起来。

齐博衍叉着腰高声回应道:“这和穷富没有关系,这是文化革命!我们基督文化革命满清文化,哪次革命是不流血的?你娘的养棵树钟盆花,还得修建枝叶!假如贫民窟不灭,你们死死赖在这里并没有好处,因为第一这里还是脏乱差的满清,第二瘟疫横生、卫生堪忧,你们死得比搬走更快!”

“你们大部分都有技能有工作,比来的时候富裕多了,即便住在棚子里,平均存款也不少于几十元,比你们一无所有的来到这里的时候强到哪里去了?各位在这里不走,不过是图个省钱、存钱快,但是这里没有干净水、缺乏治安、教育、医疗,还因为人口聚居经常出瘟疫,其实要是分散开,各位长命百岁也不是梦啊,孩子们也会过得更好,子孙满堂啊!”镇长终于站起来帮腔齐博衍了,因为他发现齐博衍这小子话很难听,虽然道理不错,但不知道拍马,拍百姓的马屁,要是再让他说下去,他被人乱拳打死也许也有可能;他死了无所谓,但自己这些官还在这里,不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嘛。

坐在前面的李晋仁也站起来帮腔,他面对后面的人群挥着手说道:“哎呀,大家不要急嘛,要建镇子肯定需要大家暂时搬走一段日子嘛,谁也不能睡在工地上啊。不过只要是我们工厂区的人,我们都会提供住宿,不要担心。大家要想想,要是这里还是脏乱差,工厂说不定也会迁走,那时候大家就麻烦了,这里是因为有我们才发展起来的嘛.......”

但是在他面前竖起一道黑影,那是坐在他身后两排的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差不多和他面对面了。

那是身材高大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身材高大,方脸厚唇卷发,穿着一身丝绸短褂长裤,他一站起来,李晋仁就愣住了,好像白日见了鬼一样,自己还没说完就闭嘴了,后面站着的人群里也响起一片嗡嗡声,接着竟然自动安静了。

只听他瓮声瓮气用怪异的中国话讲道:

“你们要想清楚,十里沟已经长得足够大了,在工厂工作的只有一成人,其他的人在做什么?在等死吗?不!他们做餐饮、做芦席、做送水工、做佣人、做商人、做裁缝、做苦力,十里沟每个人都有活做,现在的十里沟就是个大活人,它能自己养活自己......

记住,现在是工厂需要十里沟,而不是十里沟需要工厂!”

他讲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仿佛在畏惧他的气势。

方秉生跑到王心台那一排,弯腰俯身问道:“王长老,这人是谁啊,从没见过。”

“他啊?阮禄三,安南帮的老大。”王心台很紧张的小声回道。(未完待续。。)

329 故人相逢

阮禄三就是安南帮的老大,因为从他拔刀而起捅死老船帮打手那天开始,就成为老船帮追杀的对象,因此虽然现在已经是贫民窟两分天下的霸主之一,但为了安全却深居简出,一般人是见不到他的,对于方秉生这种在十里沟住了一年的新居民来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此刻他都出现在了动员会上,并发表了非常不合作的言论,说明了地头蛇是不满意建镇计划的。

阮禄三说完“你们需要贫民窟,而贫民窟不需要你们”一番话后,立刻抓起礼帽就走,查志清几个心腹围在左右,一行人就扬长而去,接着“兄弟国际地产公司”的洋人们在棚子外咋咋呼呼的骂街,大人们和夔盛源等地产商们也无心再描绘未来多么美好,穷人们很快散去了,整个动员会不欢而散,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在人群散场之间,在外面大骂“黑心无良”的骂街声中,看夔盛源在台上和镇长等人愤怒的窃窃私语的样子,方秉生知道他们不会开心,默默开始指挥雇工们开始收拾会场:撤下头顶的条幅和彩带,在利益面前,这些玩意不是给人以喜庆心情,而是被视为嘲讽与侮辱。

正在他仰着头指挥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试探的问候:“方先生?宋右的方先生?”

回头一看,方秉生只见一个大块头中年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四肢发达。身体好像要撑破西装西裤,整个人如同一块方形的铁块厚实沉重;

身材是方的,脸也是又大又方,满脸的横肉,大鼻子头上还有几个小肉瘤,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也非常狰狞,咧开的大嘴里露出的大金牙在闪光,让你不由的联想到对方正在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酒席欣喜,而你则是趴在盘子里等着被吃的菜;

不过穿着是富贵非常。胸口银表链闪闪。捏着礼帽在胸前的手上戒指的金光也是闪闪,加上嘴里的金牙闪闪,你会觉得即便自己是盘白斩鸡要被这位吃掉,那也是趴在豪奢酒楼里豪奢瓷盘里的昂贵白斩鸡。

“金牙鱼?”看着对方。愣了片刻。方秉生才想起来对方是谁。惊喜的叫了起来,接着醒悟到自己失礼了,赶紧作揖道:“哦。不,是梁亨余先生,余哥嘛!”

对方好像并不为方秉生一开始叫自己绰号的事而介意,他强壮肥大的手扶住了方秉生的手肘,笑道:“方先生,您来七里河十里沟这边,要通知小弟一声嘛!我都不知道这事,还是看报纸说了您的事,才知道您这宋右铁电的白扇大哥竟然在我地盘上,真是小弟的荣幸啊,失礼不周之处,还望方先生海涵。”

“哎呀,什么大哥?不敢当。我......我一直无所事事,哪里敢叨扰余哥?”方秉生笑道。

梁亨余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问道:“利仔呢?听局里人说他好几天没去上班了,这小子!”

“利仔前几天晚上出了车祸,从人力车上摔了下来,还在养伤呢。”方秉生答道。

“哦,我听说是查志清干的,告诉利仔,来找我,我给他摆平。没事。”梁亨余嘿嘿一笑,接着问道:“五哥还好吗?”

“五哥是谁?哦,你说老五吧?”方秉生被问得一愣,接着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不由得苦笑一下。

确实,梁亨余喊的“五哥”,以前宋右铁电的副总方秉生只需要一声“老五”即可,对方还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他和梁亨余有交集,也是因为这位五哥。

因为手操一部分铁路地基土方工程招标分配大权,混建筑业的“江湖大侠”们恨不得跪舔方秉生鞋底,其中就包括这位“五哥”。

那时候,方秉生想替家里的前仆人周利仔找份“体面”的工作,五哥知道了这事,上杆子帮忙,联系了七里河的“小鱼”,也就是现在方秉生面前的这个壮汉,由“小鱼”出面给在七里河卫生局谋了个临时工的差事,因为对方帮忙了,方秉生破例赏脸,请了“五哥”和“小鱼”一顿饭,那时候喜出望外的梁亨余端着酒壶满桌子倒酒敬酒,满嘴的“方先生”、“生爷”,而方秉生喝高兴了,叫他“小鱼”。

梁亨余,江湖绰号“金牙鱼”、“余哥”,七里河镇附近土著,以前靠垄断这块的陆运水运为生,经营一个小小的帮会“三卡会”,就是指在满清时候他们的地盘上有三个税卡,在遍地税卡的满清时代,地盘其实蛮小的,是个小帮会,天地会都没承认过,完全是乡下流氓级别的。

就这样,七里河地区也不止他一家帮会,他不过在乡下帮会里算个中不溜秋的。

发达还就是七里河镇开始繁荣这几年时间内,以前天天打打杀杀的,也挤占不到多少地盘,正巧朝廷设立了七里河卫生局,这是个急缺人手和打手的机构,到哪里就是个新帮会,在七里河急需招兵买马。

整个地区的帮会都在和卫生局死战,于是在帮会事业上不如意的梁亨余就主动“投诚”了,想要用江湖弟兄们的血来染红自己“顶戴的缨子”。

他疏通了关系,三卡会化帮为队,整个帮会都加入了卫生局,披上制服在七里河南征北战,梁亨余自己都当过卫生局清洁队副队长。

慢慢的,梁亨余发现这吃皇粮的差事比原来爽多了:自己仗着朝廷的官威可以化鱼为龙,卫生局占领哪里,哪里也是等于被三卡会占领了,虽然大头要交给朝廷,但小捞一笔积少成多一样肥死人,再说没有卫生局制服哪能打走竞争者、占据这么多赚钱的地盘?

小吏身份又便于结交上层人物、展开自己生意赚钱;短短一年时间成就了七里河一个优秀分局称号,也代表着其他小帮会全被赶走了或者饿死了。因为绝大部分来钱的地盘全被卫生局收起了保护费。

因为嫌累、穿着制服放不开手脚,以及怕被监督官员的宣教司机构扫到,影响到自己和一直罩着他的几位大人,梁亨余辞去了副队长职务,主动退出卫生局,但凭借和官场的良好关系,他依旧半官半商,黑白通吃,一边仍旧垄断卫生局的打手人力资源,一边进入垄断人力车行业和建筑行业。还掌控了七里河的垃圾处理业。以及一部分高级暗娼服务,日进斗金,一不小心进入了事业大发展,成为了七里河独霸黑暗面的君王。

“最好的帮会就是披制服的帮会!”、“什么样的白痴才会有钱却不谋个一官半职?”、“现在是新时代。不想为朝廷做事的帮会是傻蛋。没有明天的!”、“反对卫生清洁文化。是什么样的愚民啊?”这些就是梁亨余——金牙鱼余哥天天挂在嘴上的名言。

正是因为奋斗成功,成为了城郊一个蓬勃发展镇子的灰色土豪,他才有机会巴结上了江湖大人物“五哥”。人家可是能做惠州段铁河土方工程的,巴结上了“五哥”,才有了为“太上皇”“西学第一堂——惠川堂”的“白扇”方秉生“生爷”的前佣人帮忙的机会,这还算人家卖个人情给他,让他结识巴结一下。

当然,那是几年前,现在天翻地覆,他的地位没有改变,但当年的“太上皇生爷”方秉生已经是屎都不如了,要倒过来叫他“余哥”。

闻听梁亨余问他“五哥”的事,方秉生只能苦笑:江湖都说讲义气,那都是胡扯蛋,还是利字当头,而且消息非常灵通:今天你发达了,第二天你去吃饭,你就发现自己的位置往前挪了一把;像方秉生这样,今天倒霉了,第二天,大家谁也不认识他这位“生爷”了。

“老五......咳咳,五哥挺忙的吧?我最近也忙,没空去拜望他。”想到对方也许和老五关系非常,于是方秉生识趣的改口了称呼。

“哦,五哥最近添了孙子,有福啊,呵呵,”梁亨余“憨厚”的笑了,眯起的眼里嘲讽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他自己打断了话题,指着台上的夔盛源说道:“听说您现在跟着夔老板做秘书了,他可是京城里有名的地产商,有钱有眼光还有人脉,跟着他,富贵无忧啊。”

“哈哈,承您吉言。”方秉生礼貌的笑了笑,肚里却是无奈:你这孙子打听过我了,还给我来客套,套我现在人脉关系还怎么样吧?可惜,老子都不稀罕装了,就落魄了能怎么办。

“这是在下名片,能否收下?”梁亨余这时候扔了江湖中人的虚伪情意客套,又展现出了一位成功商人的素质:手臂一曲入怀、一闪而出、两指间已经夹了一张镶银边的名片、低头检查一眼、单手手指一拨、名片翻了个个、变成文字正对着方秉生胸口、另一只手伸出变成两手握住名片两个角,这才恭恭敬敬的朝方秉生递来。

方秉生接过名片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印着:

“三卡土方工程公司

总经理 梁亨余

业务:挖运土方、道路施工、清运垃圾、旧房拆除、建筑材料售赁”

“好好好,三卡土方,夔先生也是赞不绝口,是十里沟建镇中,盛源地产的主要合作伙伴。”方秉生连连点头,这张名片他几年前收过一次,早不知道把这小帮会的名片扔到哪里去了,但是现在他恭恭敬敬的在对方眼前谨慎的装进怀里。

梁亨余满意的看着对自己十分恭敬的方秉生,说道:“方先生,过几天想请您和利仔吃顿便饭,您看可以吗?”

“利仔也去?当然可以啊。”方秉生怔了片刻,连连答应。

“到时候我找人去通知你们。那您忙,我在七里河那边还有点事,先走一步。”梁亨余对方秉生一点头,戴上礼帽,大踏步的走出了棚子。(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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