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嫁到》(全本)作者:云飘过峰 - xp1024.com
[穿越重生]《驸马嫁到》TXT下载(全本)作者:云飘过峰


简单介绍:
小公务员高静重生了,当上了架空世界的高干子弟——大陈朝忠勇侯的独子高进。
可问题是,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身为根正苗红的官二代,高进化身大纨绔,将一切桃花挡在侯府大门外,发誓要把酱油打到底。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皇帝硬要把公主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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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驸马嫁到,某峰倾心为亲们讲叙一个关于女驸马的全新故事。欢迎亲们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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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楔子
高静醒来,发现自己依旧泡在温水之中。只是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哪里?她不安的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
难道这就是死的滋味吗?高静放弃了没有意义的挣扎,认命的闭上眼睛,静候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光临。死了都不忘苦中作乐,自己幽默自己一把,想象着自己的大幅玉照登上了本市的头版头条,旁边配着大号黑体加粗的标题:公款消费,乐极生悲,小公务员温泉池里枉送命。老天爷又从广大人民群众那儿得到了一个好评,哦耶。
三个月前,她考入质检局,成了一名质检干部。老爸老妈在机关摸爬滚打几十年,以过来人的身份时常告诫她,在机关这种讲究资历的地方,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最好低调处事。在没有话语权之前,要以“吃亏就是福”的宗旨,一团和气随大流。因此,当单位工会“三八”节组织全体干部职工开赴千里之外的著名温泉之乡泡温泉时,她瞒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想到这里,高静很不甘心。都说心脏有毛病的人不适合泡温泉。是的,她确实是先天心肺功能弱于常人,但是,真的是很轻微。加上从小到大,老爸老妈都有意识的督促她加强心肺功能的锻炼,这些年心肺系统工作还算尽心尽力。上大学时,每年的五项常能测试,除了800米长跑只能勉强达标,其余的四项她都能及格的。她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有这方面的先天不足。
这时,耳边隐隐约约的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喊声。
那是谁在为她哭泣呢?单位这么快就已经通知老爸老妈了?高静的心口不由一阵钝疼。就这样挂了,老爸老妈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爸老妈终究是白养了她一场。她追悔莫及。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请假。
突然,前面透过一丝光亮,瞬间撕破了无边的黑暗。
难道自己还没有死!
前面是光明滴,过程是拥挤滴,求生的本能更是骇人滴。高静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完全不谙水性的旱鸭子,朝着亮光,划无章法的刨了过去。
经过一番奋力拼搏,终于,她彻底摆脱了黑暗。尽管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但是她还是在第一时间里无比雀跃的挥手狂呼:“哦耶!”
她,高静死里逃生,又活回来了!
然而,满腔的喜悦立马化为乌有——她无比清晰的听到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并不是一声欢呼,而是一道精神头十足的、差点掀翻了屋顶的婴儿啼哭。
这是神马状况!高静想先看清情况,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上眼皮象是被粘住了一般,根本就睁不开。
女人的哭喊声停住了。四周顿时变得死寂。
一声粗重的吸气过后,高静听到了自己的上方响起一个老女人沙哑的声音:“恭喜夫人,是位小世子爷!”
“赏!”某个方向,女人颤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象道炸雷一样劈了过来,高静外焦内嫩了。
这一刻,她终于搞清了目前的状况:高静,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她,一缕芳魂重新转世投胎了,成了一名“公子”。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娶妻生子,高静悲愤不已。老天,有你这么玩人的么?既然是推倒重来,还换了边,为毛不做得手脚利落些,连她前世的记忆一齐抹了去!要她抱着一颗最正宗、最纯粹的二十二岁的女人心去当男人,成心想搞耽美啊!
“我不要耽美!不要!老天你太不负责了。产品有问题,我要退货!”高静又急又恼,扯着嗓子对天咆哮。她最喜欢泡在网上看些穿越文,却从没看过耽美文。并不是她成心歧视耽美,而是她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
产房里充斥着婴儿嘶声力竭的哭声。
“这孩子怕是饿了吧。传奶娘。”女人软软的哼道。
不要!高静被吓得不轻,立马闭嘴打住。
正文 第一章 大纨绔
十五年以后。
“老爷还没有回来吗?再去迎一迎。”忠勇侯府内,侯夫人林夫人第N次打发小厮去街口打探。可怜了那条上好的雪丝手绢,都快被她绞成了条。据宫里的可靠消息,今天皇帝会恩准侯爷请立独子高进为忠勇侯世子的折子。可是,天都快黑了,侯爷咋还没回来呢?
高进一边逗着窗前的彩绘锥尾鹦鹉,一边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娘,您老急什么呀!爹万水千山的从边关回来述职。说不定皇帝他老人家多年没有见到爹,想得很,赏爹在宫里吃晚饭呢。”
林夫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再出声,已然带了一丝哭腔:“要是你,你是个争气的,我何苦操这份心。”
又来了!按老套路,接下来就要上演水漫金山了。
高进随手把鸟食袋子扔给身边的小丫头如意:“得得得,您先别着急,我这就去宫门口守着。”当年瞒天过海的可是您老人家,又怨得了谁!
这个大陈朝属架空性质。她的身份是开国元勋忠勇侯周烈的独孙高进,侯府的唯一继承人,根正苗红的官二代。看上去够威够力够拉风,其实……呃,她就是一个欺君的假冒违劣品。一旦她的女儿身曝光,就得满门“咔嚓”。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滴,因此,高进给自己这一世的定位就是做一个彻底的、货真价实的剥削阶级寄生虫。阿米豆腐,极时行乐吧。真到了那一天,她也可以潇洒的拍拍胸膛:“这一世,姐该吃的吃了,该玩了的玩了,值了。”
父亲忠勇侯高成是统领十万大军的边关元帅,常年驻扎在边关,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趟;母亲林夫人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呆在佛堂里。上头没人管着,高进属于放养。于是,前十三年里,她成功的扮演了一个米虫:整日里穿得胡里花哨的,带着一长串跟班,提着鸟笼,斗鸡走狗;一说到读书写字,她就头昏脑胀外加十个手指头全抽筋;一提起舞刀弄剑,她便手软脚软,软的象团烂泥。九岁启蒙(林夫人的官方解释是高进是早产儿,身子骨弱,不适合早教。事实上则是她担心高进太小,不会在人前遮掩,泄了秘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成功的气跑了一打文、武教员。
林夫人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把她培养成能文能武的大英雄。在翻遍了京城也聘不到西席之后,她索性宣布“放弃”了。高进的学生生涯就这样早早结束了。她过上了彻底的米虫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在她十三岁那年的新年,林夫人去皇宫朝贺。回到家里后,她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一天到晚的长吁短叹。不到两天的工夫,人就瘦了一圈。
高进一问,原来根子在她这儿。实在是因为出身太好,不学无术的她也竟入了命妇们的眼。朝贺之前,大小诰命夫人碰到了一起。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跟林夫人套近乎,打探侯府独苗苗的婚配情况。
“这可怎么办才好?”“儿子”一天天长大了,迟早是要娶媳妇滴。林人人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滴,眼睛鼻子愁成了一团。
难道是自己的形象太好了?高进痛定思痛,亡羊补牢,决定走出侯府,向世人好好的展示展示一下她的风采。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高风流”横空出世。高进成了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大纨绔。同时,她也沦为了世家们教子教孙的反面教材。而正经人家的女儿,一听说到她的名号,无不吓得小脸煞白,掉头就跑。
她的目的达到了:既遮掩了女儿身的事实,又把一切有可能的桃花统统挡在了侯府大门外。
然而,纨绔是门烧钱的职业。林夫人什么都好说话,唯独对她的零用钱卡得很紧——每月二十两,最多能提前预支一个月。她出道仅半年就几乎花光了前十三年的所有积蓄。
眼瞅着就纨绔不下去了。高进必须要找点事来做。可惜,她前世学的是哲学专业,那些伟大的思想在这个世界里换不来半个铜板。而中学学的那点数理化早就全还给了老师,做不出肥皂,也烧不出玻璃。
最后,经过一番市场调查,高进还是觉得韦爵爷的点子最好。在她前世的印象里,除了把脸抹黑去打劫,好象没有什么行业比开夜总会更来钱的了。何况,我的地盘我做主,更便于她遮掩女儿身的秘密,可以省去不少的烦恼。
然而,高进又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开青楼呢?即使言官们的唾沫星子没把她淹死,刚直不阿的边关元帅老爹也会第一时间飞奔回来大义灭亲。
正当她苦于找不到好的合伙人时,她偶然结识了秦三娘。
秦三娘原来是天香楼里的姑娘,叫红绡。年老岁衰,她混不下去了。有一次,她被一个喝醉了酒的客人推下了楼,摔得头破血流。可是,那个客人是个不讲理的,不但不出医药费,还倒打一耙,说红绡扯坏了他的新做的锦袍,要索赔。
老鸨才不会为一个被她榨干了、且有毁容嫌疑的过气姑娘出头呢。她二话不说,把红绡的卖身契给了那位客人,权当抵了大衣钱。
这个客人根本就是个碰瓷滴。讹诈不成还搭上了一件新大衣,他一气之下,对着红绡拳打脚踢。一时间,整个天香楼里都能听到红绡的惨叫声。
高进正好在场,实在是看不下去,便花一百两银子买下了红绡。
她本来只是日行一善,不想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跟前被活生生的打死,却没有想到就此买到了一个人才——红绡能文会算,多才多艺,又在京城风尘界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正是她的夜总会的总经理的不二人选。
于是,高进说自己要学着做生意,从林夫人那里死磨硬泡骗了两千两银子做本钱,又搜肠括肚的换出府里的一些古董、玉器当掉凑了五千两,偷偷摸摸开了花满楼这家不大不小的妓馆。
在高进的包装下,红绡摇身一变成了秦三娘,花满楼名义上的老板,所有明面上的活全由她出面去做。而高进则是隐身幕后的大老板。
秦三娘不负高进所望。在她的打理下,花满楼日进斗金,一年下来,不仅在京城站住了脚,而且规模迅速扩大了一倍。两年下来,花满楼已经成了京城最有名气的妓馆之一。
花满楼是个龙蛇混杂、信息灵通的复杂场所。高进对秦三娘说靠山吃山,她们不能白白放过赚钱的机会。所以,她要组建暗卫,顺带着做一做谍报生意。
秦三娘的卖身契还在她手里捏着呢,只有积极配合的份。一次外出,她花了几个烧饼,从大街上、破庙里捡来了十来个饿得东倒西歪的乞丐。
估计秦三娘是高进命里的福星。这些随便捡来的人居然一个个都是做暗卫的好材料!经过不到半年的专业培训,十个人便顺利的通过了高进的考核,完全可以上岗作业。他们虽然没有电视上那样的神乎其神,但高来高去的打探点小情报,或者当当贴身保镖还是不成问题滴。
高进很有成就感。有了这批人,真到了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她就有办法带着一家人全身而退。
当然,在世人(包括林夫人在内)的眼里,她高进绝对只是一个天天泡在花满楼里、人见人厌的大纨绔。
高进本人更是誓将纨绔进行到底,远离朝廷,珍爱生命,力争做一名大陈朝的资深酱油党。
正文 第二章 这坑爹滴
等林夫人反应过来,高进已经到了院子里。
“进哥儿,外头冷。”林夫人身边的周妈妈慌忙招呼如意带着大红猩猩毡斗篷追上去。
小如意不到十岁,短胳膊短腿滴,压根就跑不快。等她气喘吁吁的追到侯府大门口时,哪里还看得到高进的人影。
第一次进夫人院子里办差就办砸了,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只能做一辈子的粗使丫头了。小丫头越想越伤心,又担心冻坏了少爷会挨罚,急得蹲在门口大石狮子的屁股后面哭起了鼻子。
“原来你在这里啊!害得我好找!”这时,从头顶上方传来了怒气冲冲的责备声。
如意抬头一看,见一个侯府小厮装扮的少年站在自己跟前。他瘦瘦弱弱的,看上去和少爷年纪一般大,粉嫩的脸上带了三分薄怒,越发的显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凡。
“你是……”如意心里揣测这位估计是侯府里的老人儿了,用手背揩掉眼泪,怯生生的站了起来。
“你是新来的吧。”少年显然不屑于和她说话,态度极其不耐烦,“我叫长安,是少爷身边的长随。我问你,是谁叫你抱着少爷的斗篷躲在这里的?若是冻坏了少爷,你……”
如意闻言,眼泪象掉了线的珠子“叭叭”的直往下掉,委屈得不行:“我,我,我跟不上少爷。”
长安劈手去夺她怀里的斗篷:“懒得跟你这种笨东西计较。”
如意本能的抱着斗篷侧过身子躲开。
“蠢物!是少爷叫我回来取的。”长安气得跺脚。
如意“哦”了一声,乖乖的松了手,红着脸屈膝行礼:“如意谢过长安哥哥。”
长安没有理她,抱着斗篷径直朝着街口方向跑去。
如意掏出小手绢仔细的擦干净泪痕,这才回去向周妈妈复命。
侯爷还没回来,夫人六神无主。周妈妈也被搅得心神不定,哪有心思去关心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差事。她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打发了如意下去。
偌大的正房内只剩下了她们主仆二人。
看到林夫人歪坐在炕沿边上抹眼泪儿,周妈妈叹了一口气,悄声安慰道:“夫人莫胡思乱想,自个儿吓唬自个儿。这么多年,不都平平安安的过来了吗?”
在侯府内,这话也就周妈妈敢说。她本是林夫人最得力的陪嫁丫头,又是老侯爷夫人当年作的主配了老周管家的大儿子周忠。后来,老周管家荣养了,周忠就接了班。十五年前的那件事,这对夫妇都是出了全力滴。
林夫人闻言,抬起眼皮子,抽泣道:“唉,我又说浑话了。进儿也挺不容易的。都是我福薄……”怪来怪去,只能怪她的肚子不争气,不能一举得男。偏偏在她即将临盆之际,家将星夜回报,侯爷伴驾平叛西南,不幸受了重伤,生死未卜。高家五代单传,她身为高家儿媳兼侯府的当家主母,万万不敢拿祖宗用身家性命换来的爵位开玩笑。
现在回想起来,她很庆幸自己的胆大妄为。要不,忠勇侯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就生生断送在了她们夫妇的手里——当年,番将的箭把侯爷的右腰射了个对穿。人是死里逃生了,却因为伤了肾,此后子嗣无望。
十五年来,生怕东窗事发,她终日里提心吊胆。怕自己可能会说梦话,招来灭门之祸,堂堂的当朝一品诰命夫人连贴身丫环都不敢设一个。她深居简出,把大好的年华大半花在了吃斋念佛上。
“夫人,进哥儿孝顺着呢,不会真往心里去的。”周妈妈端起炕几上的参碗,“您着急了大半天,喝口参汤定定神吧。话说回来,当年侯爷还是为了救圣上才受的伤呢。侯爷又给圣上守了十多年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圣上贤明,不象是绝情绝义的人。”
最无情的莫过于帝王家了。而她犯下的可是欺君大罪!三岁小儿都知道那是要杀头的。她是罪有余辜,死不足惜,只可惜会连累侯爷和进儿。一想到这些,林夫人哪有心思喝参汤,轻轻推开:“还是去佛堂吧。我这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周妈妈放下参碗,默不作声的在前头给她打帘子。
大约一个时辰后,小厮在佛堂外禀报道:“夫人,侯爷回府了。”
林夫人精神一振,放下经书,三步并两步迎了出去。
此时,天刚擦黑。周妈妈挑了灯笼,快步追上去。主仆俩在正院门口翘首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人影。
周妈妈打发了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去打探。不一会儿,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侯爷径直去了南院。没有见到少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周管家说,请夫人不要着急,他一定会把少爷尽快找回来的。”
八成是立世子的事生了变故!林夫人的心扑扑乱跳,提了裙子急急赶了过去。
果然,高进的屋子里满地纸屑、撕残的书本儿。忠勇侯高成背负着双手站在灯影里,面青如铁。
“老爷,”林夫人陪着小心笑道,“怎么把好好的书都撕成这副模样?”
周妈妈从地上捡起半边书,才瞄了一眼,“哎哟”轻呼,就象碰到了火炭一般,慌忙扔起老远。一张老脸躁得能滴出血来。
林夫人扫了一眼,看到的尽是些妖精打架的画儿,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高成气不打一处来,冷哼:“夫人生的好儿子。”
今天下午,他丢脸丢大发了。
皇帝萧铭把他的请封折子摊开,屏退左右,一脸愧疚的叹道:“高爱卿,是朕疏忽了啊。”
“臣惶恐。”高成被皇帝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自责吓了一大跳,立马跪在了地上。
皇帝离座亲手把他扶了起来,无比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高爱卿常年驻守边关,无暇料理家事。高进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情有可缘。”说罢,他回到座位上,点了朱砂,当着忠勇侯的面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准”字。
高成有如掉进了重重迷雾里,暗地里思忖:进儿到底做下了什么事,连圣上都给惊动了?
皇帝看出了他尚不知情,微微摇头,笑道:“王大人今天上了一道弹劾忠勇侯府的折子,高爱卿不妨先看看。”
高成连忙双手捧过折子,一目十行的浏览起来。脸上刹时五彩缤纷,难堪之极。
皇帝的眼里掠过一丝戏谑。
看了王大人的折子,他这才知道,他那贤妻口中的“体弱多病,墩厚纯良”的超级老实儿子居然誉满京城,绰号“高风流”,是京城四大纨绔公子之一。就在三天前,这孽畜为了什么楼的一个清倌,还和刘侍郎的小儿子当街争风吃醋来着。
这事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王大人本着第一谏官的职责,眼里哪里能容下这样的沙子,毅然上书弹骇忠勇侯教子无方,而高进更是品行败坏,无法胜任忠勇侯世子。
“子不教,父之过”。王大人四平八稳的几个字象针一样刺痛了高成的眼。
“臣知罪。”丢人现眼,他恨不得一枪扎死那孽畜。
皇帝摆摆手:“有道是,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们也都是打年少轻狂过来的。朕看这孩子本性不坏,又天资过人,高爱卿只要稍加管束,迟早能成为栋梁之才。”这种事向来可大可小。很显然,天子一句“年少轻狂”已经直接把这事给抹了。圣意如此,就是十个王大人绑成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皇恩浩荡。高成更是羞愧不已,头垂得快挨上了脚尖:“谢主隆恩。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束。”声音轻得跟蚊子嗡嗡一般,全没了往日的神勇。
这正是皇帝想要的效果,他满意的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高爱卿稍安勿躁。男人只有娶了妻生了子,那才叫真长大了。高进十五了吧,呵呵,和我们家永乐正好同岁呢。”
高成石化了。皇帝费了这么多心机,只怕这话才是他此次谈话的主题。
“圣上真是这么说的!”林夫人的一双杏眼惊成了铜铃。
高成吐尽胸中闷气:“我听说四公主要招驸马了……”
“不,老爷,进儿不能尚四公主!”林夫人惨白着脸,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高进一旦尚了公主,而且是曹贵妃所出的四公主……后果必定将是毁灭性滴。她不敢再往下想,双手死死的揪着丈夫的衣袖,头摇成了货郎鼓:“老爷,进儿要是娶了公主,她这一辈子还会有什么指望啊?”可怜的娃,费了那么多心机败坏自己的名声,到头来,还是难逃厄运。
皇家的窝囊气难受啊,夫人这是舍不得呢。高成心头顿时一软。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不想娶房公主儿媳回家供着。更何况,四公主还是奸妃所出。
然而,在回来的路上,他想得很清楚。这事容不得他说不。很明显,圣上这是为奸妃所出的三皇子铺路呢。
这些年来,皇帝被奸妃迷了心智,任其横行宫中,皇后形同摆设,连带着对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也不待见。他一心想让三皇子上位,可是太祖皇帝生前最看中的却是嫡长。祖宗礼法不可废,为了立太子一职,君臣对抗了十多年。
虽然高成认为身为臣子不该妄议天家之事,却也是从骨子里不认同皇帝这种宠妾灭妻、无视嫡长的行径,又怎么会和曹党同流合污呢?
“真是慈母多败儿。”揽妻子入怀,抚着她的后背,高成软声安慰道,“夫人放心。圣上看中的只是我手里的十万边关大军的兵权。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是不会让他受半点委屈的。只是,进儿确实需要好生管束管束。他都年满十五岁了。我象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上阵杀敌了呢。”
这些年来,他亏欠他们母子颇多。所以,为了儿子的终生幸福着想,他一定会尽到做父亲的职责。大不了,他脱了这身铠甲,挂印辞官。为朝廷,为圣上守了这么多年的边关,落下一身的伤疼,他高成对得起“忠勇侯”这三个字。高家没了兵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四公主又怎么会下嫁给他家的“高风流”呢?
头一次,高成有些庆幸自家的独苗是个大纨绔。
林夫人见他说的这般有把握,把涌到嘴边的大实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警报解除。
侍立在旁边的周妈妈见状,悄悄抹了一把冷汗。她正准备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瞥见长安在门外探头探脑。
周妈妈疾步出去,把人拖到廊下,低声喝道:“什么事?”
“回妈妈,少爷回来了。”长安苦着脸答道。
立刻,屋子里平空起了炸雷:“把那个孽畜给我绑了!”侯爷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正文 第三章 严父慈母
高家祠堂外。
夜色如墨染,满地霜华。被五花大绑着的高进耷拉着脑袋跪在祠堂大门外,单薄的身影堪比秋风中飘零的落叶。
这一次,林夫人的眼泪没有能浇灭侯爷的冲天怒火。
高进刚进大门,自家老爹就拿着绳索冲了过来,说她有辱门风,猪狗不如,实乃孽畜,亲手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提溜到高家祠堂跪祖宗牌位,美名其曰:悔过。又说怕气着了列祖列宗,所以她只配跪在院子里。而他自己则因为教子无方,也自罚同跪。
时逢初冬的下半夜,露重夜寒。青石地砖更是又硬又冷。高进在院子里已经整整跪了两个时辰。疼过,麻过之后,两个膝盖早就不象是她自己的了,完全没了知觉。
小西北风吹打在身上,跟小刀子无二。高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倒霉,偏偏就今天没穿斗篷。她抬起眼皮,悄悄瞥了一眼祠堂里。
昏暗空阔的祠堂里,豆大的一点灯光在厚重黝黑的祭台上挣扎、摇曳。可是,老爹的后背依旧有如泰山般挺拔。由此可见,坊间传言还是具有一定的可信度滴。忠勇侯果真是精钢百炼而成的大陈第一金刚。
顶着寒风足足跪了两时辰,对于她这个早产兼被女色淘空了身子骨的浪荡公子来说已经够意思了。高进吐了一口闷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呤,身子向旁边一歪,“晕”了过去。
“进儿!”
“少爷!”
一直守在院门外的林夫人和周忠夫妇惊呼连连,不约而同的冲了进来,把忠勇侯之前的诫告统统抛进了太平洋。
林夫人扑过去,见“儿子”昏死在地上,脸色青白,双眼紧闭,不由悲从心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紧紧搂着“儿子”,阿宝阿贝的哀嚎起来。
高进长到这么大,哪有遭过这种罪!周忠夫妇俩吓坏了,一时乱了方寸。
“先抱进儿回房吧。”高成嗡声嗡气的站他们跟前,伸出双手,准备弯腰从林夫人怀里把高进抱走。
怎敢让他沾高进的身!“不要碰我儿子!”林夫人一反往日的娴良淑德,跟只白额吊睛母大虫似的,恶狠狠的打开他的手,“翠儿(周妈妈名),找人抬进儿回房。”
“是。”救护队早已在小院外待命。周妈妈一挥手,四名家丁扛着躺椅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没想到儿子身体真的这般孱弱,高成心里愧疚不已,尴尬的缩回手:“我,我去请太医。”
“不劳烦忠勇侯。周忠,你去。”林夫人冷哼,一点儿也不领情。
对于这个十五年加起来呆在家里绝对没有超过三百天的便宜老爹,高进实在是生分得很,谈不上喜爱与好感。见老爹连连吃瘪,她的心情倍爽:哼哼,这就是粗暴家教的下场。
周忠硬着头皮禀道:“侯爷,外面黑灯瞎火的。小的路熟,还是让小的去吧。”
高成自觉呆在这儿纯属多余,有些恼羞成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甩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又进了祠堂,继续悔过。做父母的要以身作则,说罚一个晚上,就得跪满一个晚上。
高成跪下来后,扎扎实实的对着林立的小牌子叩了三个大响头,在心里默默的向祖宗们求情:“进儿身体不好,请列祖列宗不要和他计较。不屑子孙高成乞求列祖列宗多多保佑进儿。”
周妈妈偷偷拉了拉林夫人的衣袖。
林夫人悄悄摇头,意思是“随他,我们忙我们滴”。她是有苦衷滴,绝对不能让侯爷发现高进的秘密。
乘众人没注意,高进偷偷瞥了一眼屋内。昏暗的灯影下,老爹的背影似乎没先前那么挺拔了。
很快,南院里灯火通明,仆来妇往。
暖坑、地龙全烧起来了。高进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被众人当祖宗供了起来。
屋子收拾妥当后,仆妇们很自觉的退回了院子里。只要是侯府里的下人就知道,少爷不喜欢下人近身侍侯,甚至于不喜欢下人们不经允许就进他的屋。少爷以前的那个长随长福是为什么被撵出府的?还不是因为那小子私闯了少爷的屋子。
林夫人亲自动手,用剪刀绞开了高进的两条裤腿。两个膝盖的样子很难看:乌青滴,肿得跟发空了的老面馒头一般。
“滋”,周妈妈捧着盛有热水的铜盆倒吸一口凉气。
而林夫人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她扔掉剪刀,双手捂住嘴呜咽:“我的儿啊。”
“娘,莫哭,我没事。用热水敷敷就好了。”娘亲如此柔弱多娇,高进实在是装不下去了,悠悠“醒转”,小手拂面,替她抹掉一把泪花儿。又冲周妈妈扯了个笑脸,“周妈妈,去给娘冲碗热姜汤过来。”
“是,少爷。”周妈妈把铜盆搁在炕边的矮几上,揉着眼睛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林夫人把搭在铜盆边沿上的白毛巾放入热水中打湿,绞干,替她敷在膝盖上,抽泣的做着自我检讨:“都是娘的错……”
其实,母女俩相依为命十五年,高进真的早就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娘,只是有点烦她的疑似祥林嫂症状。
“娘。”高进扫了一眼门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真的没事。”
门口人影晃过。周妈妈掀起门帘禀报道:“夫人,少爷,汪太医请到了。”
林夫人赶忙掏出帕子揩试眼角,并退到了一旁的大绣屏后面:“快快有请。”
高进本来就是装晕倒。故而,汪太医的诊断又快又好。小老头借着起身的工夫,捋着花白的小山羊胡子,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打趣道:“没事,只要静躺两天,公子爷又能活蹦乱跳的去花满楼找秋红姑娘听小曲了。”
秋红姑娘就是王大人折子中的女主角。经过王大人一弹骇,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也许明天早朝之前,大人们又会多了一个闲扯的话题:虎父犬子,忠勇侯遭弹骇关门教子,高风流受家法夜半就医。哼哼,绝对俗套,绝对暴力。
“承汪伯伯吉言。”高进赏了他个鬼脸。这小死老头,明明最清楚不过她的秘密,却每次都要拿她的“绯闻”开涮。
汪太医嘿嘿一笑,由周妈妈领着去书房开方子。
等人走了后,林夫人从绣屏后走了出来,一边帮高进掖好被子,一边柔声说道:“你呀,对汪太医不得无礼,要恭敬才对。他于我们母子俩恩重如山呢。”
当年,侯爷重伤的消息传来,林夫人便动了胎气,所以生高进时是早产+难产。她在产房里哭叫了三天两夜,就是生不下来。情形相当凶险。两个稳婆知道这很可能是忠勇侯香火延续的唯一希望,扛不住沉重滴鸭梨,当场双双吓昏。亏得汪太医请了他的师娘扶老夫人出手,这才避免了一场一尸二命的悲剧,使得忠勇侯府没有绝后。
事后,林夫人拜了扶老夫人为义母。侯爷夫妇俩平常待扶府和林府无二,也是当正儿八百的娘家走动。三年前,扶老夫人过世。林夫人带着高进披麻带孝,全程参与了葬礼。
“是。”高进面上答得好好滴,心里却嘀咕开了:老天作证,我真的对他很恭敬。他哪次去花满楼的开销不是记在我的帐上!
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根本没听进心里去。林夫人叹了口气。
门帘掀动,周妈妈拿着方子进来了:“夫人,方子开好了。”
林夫人拿过来,就着床前的灯笼细细的看着,面沉如水。
高进微微抬起头,飞快的瞥了一眼:都是些活血化淤的药,剂量开的也很正常。
不一会儿,林夫人已经看完了。她把方子还给周妈妈:“都是些涂抹的药膏。我看进儿有可能还受了风寒,你亲自去汪府问一下,是否还要开点其它药。”
周妈妈神色一凛,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怎么了?”两人的脸色不太对,高进忍不住问道。
林夫人却心不在焉的答非所问:“膝盖上还痛不痛?药很快就好了,你先忍一忍。”
高进嘟嘟嘴,闭上眼睛睡觉。这信的内容,她用不着破译也猜得出来。还不是汪太医带来了宫里的消息。
半个月前,高进频频遭到一群武功不俗的高手盯梢。经花满楼的暗卫查证,这些人都是曹贵妃派出的探子。她一个无功无名的世家纨绔有什么值得贵妃娘娘暗查暗访滴!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四公主!
所以,本着对四公主的终身幸福负责的态度,她导演了一场好戏。没想到,这事还是不能善了——今天下午,她接到确切消息,这四驸马的头衔十有八九是要落到她的头上了。唉,这就是身为皇家公主的悲哀啊。为了三皇子能成功上位,纵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四公主,最终还是沦为了换取支持的联姻工具。
林夫人不再吭声,只是歪坐在炕沿上守着。
母女各自想着心事。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周妈妈带着一身的寒气从外面进来了,看了炕上一眼,悄声禀道:“夫人,汪太医说只需照单服药。”
林夫人呼的站了起来:“什么!”旋即,她又一屁股跌坐在炕沿上,捂着嘴轻声抽泣:“可怜的孩子,都是娘的错,却要你……呜呜呜。”
高进听得分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正文 第四章 黑锅是怎样炼成滴
高成思过完毕,亲自踱到高进的屋子里,大马金刀的坐在炕沿上向她传达了皇帝的意思。
“啊!”高进故意吓得翻身坐起,大叫,“不要,爹,我不要娶公主。那些驸马没一个日子过得舒坦的。”
不等高成开口,她便叭啦叭啦的大讲特讲市井间流传的前辈驸马们的“雅事”。什么某某驸马隔三差五就要被罚跪床脚;某驸马每月的开销不准超过纹银十两;更令人愤慨的是,据说某驸马因为有一次在小妾房里呆的时间比公主规定的多出了半刻钟,结果被公主大人拿着鸡毛掸子打得抱头鼠窜。
为证明自己绝对不是造谣,她说的有名有姓,有板有眼。
高成长年呆在边关,哪里听得进这种流言,头疼得很,一双剑眉在眉心拧成了墨疙瘩,不耐烦的打断了她:“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天家的事也是你能妄说的。”
高进立马蔫了,撇撇嘴,不再作声。
高成的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握拳清咳:“你的膝盖怎么样了?”到现在,林夫人都不肯跟他好好说话。所以,他也不知道高进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心里有些着急,只好腼着老脸亲自过来探望。
高进很配合的掀开被子,给他看伤:“用了汪太医的药,好多了。”
高成探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面上很是不屑:“你看你哪有半分男儿像,娇生惯养的,跟个女子一样。伤好了后,每天早上扎半个时辰的马步。”说罢,小心翼翼的亲手替她盖上被子,再仔细掖好被角。
“是。”高进忍住笑,老老实实的应着。老爹好逗,超有爱。
高成词穷了,又恢复了大马金刀的坐姿。在边关的时候,他梦见的最多的就是妻儿。可是,这次回京,他才猛然发现儿子早就已经长大了,跟自己梦里的那个大胖小子完全是两回事。十五年那么长,怎么偏偏就过得这般快呢?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象在梦里一样手把手的教儿子习武、研读兵法。
父女俩相对无言。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侯爷,圣旨到。”这时,门外想起了周忠的声音。
“爹,我不要当驸马!”高进有些急了。
高成横了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慌什么!见风就是雨。”
淡定,淡定。公主招驸马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哪能这般随意。高进被他一语点醒,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也是两世为人,还毛毛躁躁滴,汗。
前来宣旨的是皇帝身边的王公公。他见只有忠勇侯夫妇二人前来接旨,笑道:“侯爷,令公子呢?”
高成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犬子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公公,不敢让他过来。”
“哦,既然如此,有侯爷、夫人接旨也是一样的。”侯府的家暴事件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王公公心如明镜,就此揭过。
周忠早已经让人摆好了香案。王公公摊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侯高成之子高进墩厚纯良,可堪大任,准许立为忠勇侯世子。钦此。”
所有人均跪倒山呼万岁,叩头谢主隆恩。
王公公笑得跟朵花似滴,卷了圣旨,双手奉给高成:“恭喜侯爷,恭喜夫人。”
高成谢过他,双手接过,恭敬的摆到香案前供奉起来。
“有劳公公走一趟,小小薄礼,不成敬意,送与公公买酒喝。”林夫人冲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笑眯眯的端上来了一个大红的漆盘,里面摆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玉如意。
“夫人客气了。”王公公只瞥了一眼,就知价值必定不菲,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示意身边的小太监接了。
他留下来喝了一盏茶,和侯爷闲扯了几句,这才带着人马离开。
把人送走后,高成回到正房:“王公公答应了。让我三日后再领着进儿进宫谢恩。他会向圣上禀明进儿的病情的。”
林夫人松了一口气。
立世子是侯府的大喜事。周忠带着仆妇们忙开了,打扫庭院,张灯结彩,把侯府布置的喜气洋洋。
消息传开,前来祝贺的宾客差点把侯府的门坎踏破了。除了亲戚朋友,一些鲜有往来的大臣们跑来了。其中,以曹家表现的最为突出。曹国丈带着一大串子侄亲自登门祝贺,贺礼足足有三大抬。
看着鲜衣怒马的曹家亲友团,宾客们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意味深长起来。高成只觉得后背阵阵发麻,暗暗叫苦。
来的都是客。林夫人早有准备,吩咐周管家请了戏班子唱戏,摆上席面,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只可惜,本来应该是主角的高进“偶感风寒”,无福消受,只能窝在屋内静养。
前院的锣鼓一响,把南院里的仆妇们的三魂七魄生生勾去了一半多。一个个跟深宫怨妃似的在正屋门口飘啊飘。
高进被窗纱上的影子晃得头晕,索性给他们统统放了假,准许他们去前院看热闹。呼啦,仆妇们喝三吆四,转眼就跑了一大半。
按照南院不成文的规矩,无论是丫头婆子,还是小厮,没有得到高进的允许是不能跨入正房一步的。可是,她“病”了,要人奉茶喂药,今天府里又宾客如云,人多眼杂。正所谓演戏要演全套。高进这才唤了长安进屋服侍。
别人都去看戏了,长安哪能坐得下?他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思早就飞去了前院,搅得高进也没法静下心。
“你也去吧。”高进不忍。长安只是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
“谢少爷,不,要改称世子爷了。谢世子爷。”长安雀跃的一揖到底,飞也似的跑了。
高进笑着摇摇头,随手从身旁的闲书堆里拿了一本,胡乱的翻阅起来。长安怕她在屋里呆不住,费心尽力的帮她淘换回来了一大堆野史、话本之类的杂书回来解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周妈妈带着如意过来给她送点心,见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人影,好生奇怪,便问道:“少爷,院子里的人呢?”
高进随口答道:“唔,我让他们去看戏了。”
周妈妈叹了一口气:“少爷,您不能太惯着他们了。”
高进但笑不语。
她是主,周妈妈是仆,身份有别。周妈妈也不敢多说,只是担心她不能下炕行走,身边没人侍候,连喝口水都为难,所以执意暂时留了如意在屋子里侍候。
高进不想拂了她的一番好意,没有拒绝。
周妈妈离开后,如意很拘谨的绞着双手站在门口,不知如何自处。
“如意,去打盆热水过来。”正好要上药了,高进给这个实心萝莉找了点事做。
“是。”如意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她出去没多久,长安就耷拉着脑袋在门口报告:“少爷,小的回来了。”
“进来。”悲摧的娃,这才串了一小会儿的岗就被主管逮了个正着。
看着他那垂头丧气的小样儿,高进很不地道的幸灾乐祸:“长安,戏演的热闹吗?”嘿嘿,只怕周妈妈的毛栗子更火辣。
“少爷,热水打来了。”如意端着一大铜盆热气腾腾的热水进来了。八成是小厨房里的烧水婆子没法去看戏,心里不平衡,拿人家小姑娘泄气,故意给了一个大号的盆。小家伙咬牙鼓腮,小脸憋得通红,满头大汗。
高进努努嘴:“长安,还不过去帮忙!”男娃家家滴,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是。”长安极不情愿的踱了过去。
“哐啷”,铜盆掉了,水洒了一地。如意怔怔的看着长安,小脸煞白,连自己的裙子湿了一大半也全然不觉。
长安的新鞋被溅湿了,跳手跳脚的指着她大声叫道:“看你都做了什么!”
如意却突然咧着嘴大哭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哭。”长安气坏了。本来他的肤色就偏深,这会儿怒气上冲,俨然成了一个暴跳的茄子。
“长安,嚷什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多大点事啊。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高进皱着眉头止住了他,对如意吩咐道,“如意,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你回去把衣服换了。”
如意捂着脸,连礼都忘了行,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长安自认倒霉,老老实实的收拾乱摊子。然而他实在是心绪难平,凑到高进跟前哼哼唧唧:“少爷,你见色忘义,你偏心。”
“你小小年纪的,知道什么叫‘色’吗!”高进操起手里的书卷赏了他脑门一下:“小爷我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怎么滴!”小老弟,准确的说,本姑娘压根儿就不是和你同一阵营滴。
长安摸着头,逃到安全范围外,嘟囔道:“本来就是那丫头没端稳嘛。”
“去去去,外头呆着去。”就这觉悟,眼不见为净。
长安委委屈屈的踱了出去。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他又回来了,手里托着高进常穿的那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少爷,你也偷跑到前院去看戏了?”
高进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刚刚周管家差人送回来的,说是在前院捡到的。”长安奉上证据,呲着牙乐道,“少爷您闻闻,上面还沾有胭脂水粉的香味呢。”哼哼,少爷肯定是瘸着腿跑去后台看戏子,结果被人用大棒子赶了出来。少爷抱头而逃,连斗篷都跑掉了。他愿意用人格担保,少爷就是这样的人。
高进把手里的书扔了过去:“胡想什么呢。”
皇宫,栖凤宫正殿。
“气死我了。”穿着男装的四公主冲了进来,一把摘下头上的狐皮帽子,气冲冲的扔到地上。
什么狗屁世子!什么刚正不阿的忠勇侯!前院在摆宴唱戏大宴宾客,堂堂的世子爷却以养病为由头躲了起来,让府里的管事婆子把小丫头骗进他屋里,供他白日宣淫。
四公主越想越气,逮什么砸什么。哐啷,哐啷,碎瓷声不绝于耳。
门里门外的那些宫女一个个低头缩胸,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能躲进墙里头去。
正文 第五章 半夜鸡叫
三天后。刚到丑时三刻,林夫人就从被窝里悉悉索索的爬了起来。
高成被吵醒了,伸手拉住她:“夫人,时辰还早着呢。”
林夫人有点不好意思,讪笑道:“反正睡不着,不如过去看看进儿。他是第一次面圣……”
高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该教的规矩都教过了,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唉,我也起来算了。”说罢,揭开被子,翻身下炕。
林夫人知道他也一夜没睡好,柔声劝道:“老爷,要不你再睡会儿?”
而高成已经唤了外头的丫头婆子进来侍候更衣。
此刻南院正房内,烛光高照。高进正双手使劲的抵着桌子,疼得呲牙咧嘴:“周妈妈,您轻点。”她活了两世,见过人玩命束腰,却没听说过往死里整飞机场滴。呜呜呜,可怜的小白兔刚出头,正是篷勃发展的时候,竟遭此毒手。
周妈妈满头大汗,使劲的拽着一尺来宽的白棉布条,喘着气说:“少爷,忍着点。今天是去面圣,可容不得半点闪失。”她恨不得能把那两团肉给勒成只是贴在胸前的两张薄纸。
用力,用力,再用力。终于,周妈妈满意了,又紧紧的裹了两圈,灵巧在左腋下打了个死结。甩了一把汗,正好迎上高进愕然的眼神,她嘿嘿一笑:“这样靠得牢些。回来直接剪断就是了。”
深呼吸,高进咬牙切齿的张开双臂:“更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是对小白兔的补偿,她今天要过一把真正的、彻底的封建剥削阶段腐朽生活。
周妈妈眼神乍亮,笑眯了眼,连声赞道:“对对对,少爷,就是要这个精气神儿。”
靠!前世二十二年的教育最终还是占了上风。高进的双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乖乖的从周妈妈的臂弯里捞起亵衣。
里面的衣服穿妥了。
“不错,真是个俊俏的后生!”周妈妈退后一步,挑剔的把高进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通,满意的去院子里传唤丫头们起床。
高进一屁股坐回炕上,捶着炕沿嘟囔:“我忍我忍,忍忍忍。”为了见个破皇帝,这几天里,她天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不是背书就是学规矩,比当年参加高考还要累一百倍。而今天更变态,居然上演起半夜鸡叫来。
一溜儿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整个南院瞬间亮如白昼。丫头婆子们总动员,端水送茶,烧火做饭,忙得不亦乐乎。偌大的院子里只听见阵阵细碎的脚步声,中间绝对不带半句咳嗽。
“夫人到。”这下,丫头婆子们走跑都带风了。
这边正洗脸漱口来着呢。高进胡乱在擦了把手,把帕子扔进铜盆里,就穿着亵衣亵裤迎了出去。
林夫人脸色一沉,风风火火的把她拉进屋子里:“小祖宗,三更半夜的,就这么冲出来。受了寒,有你好受的。”说罢,一边接过周妈妈手里的玉色锦袍亲手为她穿戴,一边絮絮叨叨的叮咛着。
翻来覆去的不过就是遇事小心应对、谨守规矩这几句话。高进这几日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赶紧叫停:“娘,这话您昨晚都说了不下一百遍。”
林夫人眼神微暗,很快又面色如常,笑道:“是娘太罗嗦了。”
“娘,您放心。我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的。”高进一改往常的闲散样子,握着她的双手,态度端正,神形十二万分的严肃认真,有如即刻就要去龙潭虎穴斩妖除魔的勇士。
林夫人的脸刷的绿了。
“呸呸呸。”一旁的周妈妈面色大变,“少爷,您是进宫面圣。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呢。”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已经进入了状态。”说罢,高进鼓腮瞪眼,昂头挺胸收腹。样子十分搞笑。
谁都没想到她这会儿突然的唱这么一出。周妈妈一个不留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如往平静的水面扔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侍立一旁的丫头们无不掩嘴轻笑。屋子里充斥着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
林夫人翘起兰花指,轻点她的脑门,嗔笑道:“就你花样多。”见高进还能有心思逗乐,她总算是放心了。
收拾妥当了,高进又被高成逮进书房耳提面命一番。可怜的她,半夜一点多被周妈妈从热乎乎的被窝里拖起来,先是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更衣梳头,折腾了近两个来小时,然后是屏气敛神的听封建家长训话半小时,至今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早已饿得两眼昏花,前胸贴到了后背上。
“咕噜咕噜”,哪里有压迫就哪里有反抗,终于,肚子高声抗议起来。
高成的演讲嘎然而止:“摆饭。”
皇帝是寅时三刻上朝,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急事,一般正常情况下,最迟也会在辰时散朝。当然也极有可能碰上“无本上奏”的情况,提前下班的。这种事向来说不准的。而只有等散了朝之后,皇帝才会接见臣子。
高进是提前了三天预约的,王公公昨天就送出信来,说他们父子俩是皇帝今天要见的第一拨人。
皇帝贵为天子,向来是不等人的。所以,只有他们父子俩等皇帝了。而王公公的建议是他们最好是在寅时三刻之后就立刻进宫。
这就意味着,从进宫伊始,通过了一系列复杂、严格的安检之后,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都只能在规定的地方,老老实实的干等着。这绝对是一项体力加耐力活。因此,眼下这顿饭就显得至关重要。
高成一声吩咐,林夫人就带着仆妇们端着碗碟进来了。一大碟白水煮鸡蛋,两小碗稠稠的粟米粥,外加一小碟咸菜。
食无语。林夫人不动声色的帮高进剥了一个又一个鸡蛋。桌上唯一能润嗓子的,就只有那一小碗粟米粥了。可惜,还不够高进三口的。
这顿饭可以说是高进自穿越以来,吃得最为艰辛的一顿饭。吃得她两眼泪汪汪,脖子都快梗直了。好不容易才勉强啃完两个半鸡蛋。唉,过了十五年的腐朽生活,她这副身体远没有前世的好糊弄。
高成已经吃完了,实在是看不下去,推开碗,随手拿起一卷书,坐在窗前的炕上,对着烛光,捋须细读。好好的儿子硬是被娇养成了女儿样,说出去,他的那些部下不笑掉大牙才怪。
高进如逢大赦,紧跟着放下了碗筷。
林夫人着了大急,夹了一个鸡蛋白哄道:“乖,再吃一个。就只吃蛋白,好不好?不知道要扛到什么时候呢。”
高进清了清嗓子:“娘,我真的饱了。”
高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书,嗡声嗡气的说道:“吃饱了就放下吧。时候不早了,是时候进宫了。”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命人撤去碗筷。
高进乘着这个空档,又去了一趟净房。说实话,她心里还真有点儿紧张。回来时,高成已经不在屋里了。
林夫人又帮她整理了一番衣帽,从周妈妈手里接过大红猩猩毡斗篷,亲手为她系上,柔声笑道:“去吧,你爹在大门口等你呢。”
“是。”高进行了礼,大步流星的追了出去。
此时正好是寅正,天尚未亮。高进坐在车内,掀起车帘。目光所及之处,均是一片黝黑。街道上静沉沉的。车轱辘不紧不慢的轧过路面,咕隆,咕隆,格外清晰。
“到宫门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先眯一会儿。”高成说完,闭目养神,不再理她。
“是。”高进放下车帘,靠着车壁,拢紧斗篷,也和他一样闭目养神。
也许是起得太早耽了觉,又或许是马车摇摇晃晃的跟摇篮一般,高进竟真的就这样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她好象看到了一只烤得焦黄焦黄的大铜鹅摇摇晃晃的向她走了过来,老远就能闻到烧鹅特有的香味……
“少爷,醒一醒。到了。”空中突然响起周忠的声音。大铜鹅坏笑着展开油光发亮的翅膀,扑腾两下,竟飞走了。
“滋”,高进咽着唾沫,睁开了眼睛。哇咔,天刚蒙蒙亮。宫门还没有开。可是,宫门前,车水马龙。赶早朝的上班族们跳下马车,彼此打揖做拱,压着嗓子们相互问好。
“我爹呢?”高进跳下马车,揉着朦胧的睡眼问道。
“侯爷在那边呢。”高成挑着灯笼,冲着右前方努努嘴。
这时,吱呀一声,宫门开了。两小队执戟的侍卫从里面小跑出来。大臣们停止了闲聊,三五成群的快步走了进去。
高成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进儿,王公公派人来接我们了。我们进去了。”说罢,把周忠叫到跟前,仔细的吩咐他先行回府,等候消息。
一个秀秀气气的小太监挑着盏红色的宫灯,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们。
这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林夫人事先再三叮嘱过她,宫里就是个典型的用钱开路的地方。所以,高进是做足了准备滴。她的两侧腰带上挂了一个荷包,两条玉佩——袖袋里不允许带东西,还不许人家当装饰品挂在腰间显阔么。她解下一块玉佩送给他,轻声问道:“请问公公贵姓?”
事实证明了,林夫人的经验没错。小太监很老道的收了东西,脸上露出了三分笑意,躬身行礼:“世子客气,奴才贱姓安。”
高成跟周忠交待完了,转过身来正好撞见高进行贿。他把脸侧向一边,眼角直抽抽。
正文 第六章 第一次见面
收了东西,小安公公办事就利落多了。过宫门时,他亮出了王公公的令牌:“咱家奉王总管之命,接忠勇侯及世子进宫面圣。”
金晃晃的内卫令牌一现,门口的侍卫小队长向忠勇侯打揖行礼,立马宣布放行。
传说中复杂的安检眨眼就通过了。为了准备这个安检,高进先前差点被周妈妈勒晕!此时此刻,她感慨万千:早知道就是一块玉佩的事……
“侯爷,世子爷,圣上今天是在御书房召见二位大人。王总管命令奴才先带两位大人去偏殿候着。请随奴才来。”小安公公挑着灯笼,站在高进的右前侧方微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有劳安公公了。”是在御书房!高成心头一震,回头不动声色的招呼高进跟上。
忠勇侯的级别不够,远远没有达到皇帝派公车接送的标准。所以,他们父女俩只能自力更生,搭坐11路私家车进宫。
高进事先是学过规矩的。在皇宫里走路讲究个目不斜视,象个观光客一样东张西望是会被斥为失仪滴。不过,好不容易才进来一趟,总不能数一路蚂蚁回去吧。高进跟在高成的身后,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周边的景致。
此时,东方渐白。整座皇宫笼罩在薄如轻纱的雾蔼之中。高大的宫墙内,数不清的宫殿重重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翘起的飞檐、狰狞的瑞兽石雕随处可见,无不显示着皇家的庄重与威严。到处空荡荡的,鲜有人踪。走在青石甬道上,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巷子里反复回响。高进后背阵阵发凉,不由拢紧了斗篷。
踩着一路的霜华,穿过好几道角门,三人走了近一柱香的工夫,终于到了目的地。
小安公公把他们父子俩引进了偏殿:“烦请两位大人在此等候。圣上下了朝,自会有人来传唤两位大人见驾。”
大清早的,寒深露重。父女俩身上露水拉叽的,头发、眉毛早已被雾气润湿了。高进飞快的打量着屋子。房间大约十来平米,四四方方的百格木窗糊着白生生的宫纱,干净清爽。摆设也很简单。除了窗下的一套黄梨木的矮几、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摆。一看就知道只是个临时的休息室。
现在离辰时还早着呢。高进恭敬的站在椅子旁:“爹,您请坐。您是这儿的熟客了吧?”
高成走过来坐下,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圣上的御书房是随随便便能进来的么?圣上一般都是在龙渊阁接见外臣。”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了,皇帝今天是做好了准备相驸马滴。这里里外外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父子俩呢。话只能说到这一步,他希望高进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高进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
褐色嵌花的软毡布门帘掀起,安公公又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火红的炭盆。里面用的是上好的银屑炭,不见半点烟尘。
“谢谢。”高进歪在椅子上冲他点点头。
小安公公把炭盆放在两人的中间,咧着嘴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世子客气了。”
很快,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了。这回是上茶。
在这里上厕所是件很麻烦的事,弄不好就会露陷。高进自觉的屏蔽了矮几上的热茶。
小安公公摆好炭盆,向他们俩行了一礼:“两位大人,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就在外头。”和小太监一起退了出去。
屋子瑞安静了下来。在这种地方,言多必有失。父女俩都选择了默不作声的枯坐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突然,腹部传来一阵绞痛。高进傻了眼。不会吧,这个时候闹肚子!这些天,她明明很注意饮食来着。扭头一看,老爹正如老僧入定。
肚子越来越疼。高进豁出去了,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小安公公立刻迎了上来,招呼道:“世子爷?”
“净房在哪里?”高进小声问道。
小安公公躬身引路:“世子爷,请随奴才来。”
高进惴惴不安的跟着他走下门廊,从小门进了正殿,穿过雕梁画栋、金晃晃的大厅,进了右侧的一条一米来宽的过道。最后,小安公公在一道垂着厚实的明黄色布帘的圆拱门面前停住了:“世子,您请。”
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越来越痛,高进来不及细想,自己胡乱掀开布帘,低头扎了进去。
小安公公守在门外,并没有跟进来。
谁知,一进房间,高进捂着肚子,愣住了,暗暗叫苦:有没搞错,这哪里是什么厕所!分明是间豪华书房嘛。
房间装修得富丽堂皇,被右手边的那道缕空刻有五福瑞兽的紫檀垂花门分成内外两间。外间,对着门口摆了一张一米多长的紫檀云纹翘头书案,古朴大方。案面上井然有序的摆放着的文房四宝,件件非凡品。紫檀龙纹圈椅摆在书案后面,铺着层厚实的明黄色坐垫,坐起来肯定非常舒适安逸。
然而,最吸引高进眼球的是这间屋子的北面。北墙上开的那个窗户居然是一个糊着淡绿色窗纱的精铁框推拉窗!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十五年了,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种样式的窗户。窗下靠墙摆着的紫檀荷花纹长榻。榻边的紫漆描金龙纹海棠小几上摆着一个黄澄澄的铜制盘龙小香炉。炉内正燃着香。高进一闻便知,这是上好的龙涎贡香,是专供皇帝使用滴。皇恩浩荡,皇帝每年都会赏给侯府一小盒这种香。林夫人视若珍宝,轻易舍不得拿出来用。
就冲着这香,高进也敢断定,小安公公带错路了。这哪里是厕所啊!书房布置成这样,都显得太奢侈,太腐朽了。
正当高进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一个细眉细眼的苗条宫女从垂花门里走了出来,向她屈膝行了个宫礼:“紫衣见过忠勇侯世子。”
高进吓了一大跳,连忙作揖致歉:“对不起,我,我走错门了。请问净房在哪里?”
紫衣恭敬的半低着头答道:“禀世子,这里就是净房。”
高进张着嘴,半天没有合下来。这便是皇家,她今天开眼了!
看样子,内间便是厕所。高进有点忍不住了,疾步走向垂花门。紫衣不声不响的跟了过来。
可不能让这丫头跟进去贴身侍候,高进在门前站住了,连忙解下身上的大红猩猩毡斗篷,递给紫衣:“烦请紫衣姑娘稍候。”
“是。”紫衣双手捧着斗篷,守在门口。
高进这才急忙进去方便。相比于外间,内间小多了。明黄色帘幔层层叠叠,一只红底金绘的豪华马桶被擦得熠熠发光,静静的立在黑铁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的旁边。几上的小铜筐内盛有淡黄色的草纸,每一张都很细心的裁成了约半尺见方的正方形。
上完厕所后,她走出内间。
紫衣顾不上行礼,着急的对她禀报道:“世子,圣上已经下朝了。正往御书房而来。请您速速回避。”
“是。”高进掉头就走。
刚走出净房的圆拱门,只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呼“啊”。高进听得眼皮子直跳,四下里看了一下,心里打起了小鼓:小安公公怎么不见了?
见鬼。高进硬着头皮走了出去。刚出过道,她就看到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有一位穿着藕色宫装的女子背对着她瘫坐在地上,旁边有一个木制的轮椅掀翻在地。女子正奋力想把轮椅扶起来。
该死的,这是一个局!高进立马反应了过来。
“大胆,还不快过来帮本宫一把。”女子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头也不回,气急败坏的命令道。
从她的发式可以看出她尚未出嫁。又自称“本宫”。难道她就是那个四公主?管她是谁,赶紧跑掉才是王道!高进拔腿就往门外跑。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公主反应超快,反过身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袖,厉声质问。
高进吓了一大跳,用力扯着自己的袖子,想挣脱魔掌。公主哪肯放手,咬牙回扯。
高进心虚得很。皇宫重地,她一个酱油党员可不敢激情弄伤公主。没想到,公主病歪歪滴,力气却比她大得多。一个不留神,她竟华丽丽的被拉倒了。
高进“哎呀”一声,本能的张开手掌撑住。两个掌心所在之处是两团温热绵软!
似乎一切都凝固了。两人面对着面,惊恐的瞪着对方。
“三姐姐!”前方传来了一句清脆甜美的声音,突然,音量高了八度,“你,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闪出一抹艳色。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盛妆绯衣少女捂着嘴,愕然的望着她们俩。
妈呀!高进回过神来,惊惶失措的爬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公主整个胸部以下都被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盖住了;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枯黄的头发有些凌乱,斜云髻上插着的八宝飞凤金钗更是摇摇欲坠,好不狼狈。等等,这件斗篷怎么这么眼熟呢?天,那是她的斗篷!
这时,殿外响起了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
艳色一闪,顷刻间,绯衣少女停在了她跟前:“高进?”
“是……”
话音刚落,“啪”,高进的脸上就多了一个红艳艳的巴掌印。丫头八成是练过的,这一巴掌打得快如闪电、逝如疾风,扇得她的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一大片绚丽夺目的云彩飘到了殿门口。十来个美女张嘴瞪舌的望着她们,石化了。
“下流,无耻。”绯衣少女扔下点评,双手捂着脸呜呜的跑开了。
“四妹妹,咳咳咳。”那个三姐姐按着心口,剧烈的咳嗽着,似乎要把肺咳出来才能罢休。
哇咔咔,捉奸成双!高进捂着脸,背上冷汗直流。和公主私通,这个罪名可不轻。她到底是杀了谁的老父,还是奸了谁的娇妻!谁要不惜牺牲一个公主的名节来谋害她的小命?
“你们……唉!”最前面的中年美妇跺跺脚,扶着宫女的手,急急的追赶绯衣少女去了。
彩云散尽。高进总算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请陛下息怒……”高成咚的跪倒在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后。
“哼。”大蛋黄不容他讲完,拂袖离去。
正文 第七章 百口莫辩
很快,王公公带着侍卫过来了。她被“请”回了原来的休息室。这里已然变成了审讯室。带刀的侍卫守在门口,王公公亲自给她录口供。
既然给了自己辩解的机会,就不能白白放过。希望王公公看在那只玉如意的面子上,能替她多多美言几句吧。高进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王公公抖着肩膀呵呵直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世子,这么说是有人胆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不惜玷污三公主的名节来陷害您啰?”
聪明,一语中的!高进抬起头,看着他公事公办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可惜了她家的玉如意,老值钱了。
王公公办案严谨,当即找来了紫衣和小安公公和她对质。
先进来的是紫衣。
高进一看就知道她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紫衣眼睛大大滴,婴儿肥的脸蛋跟个红苹果一般白里透红,根本就不是原来的那个紫衣。
她矢口否认见过高进。
王公公斜着眼睛问道:“世子,紫衣说的是实话吗?”
她当然没说谎了。高进也从心底里表示认同,老实巴交的点头:“王公公,她不是我见到的那个紫衣。”
话音刚落,王公公的声音陡然拨高了好几个音阶:“大胆紫衣,你竟敢擅离职守!”
紫衣扑咚一声双膝着地,大呼冤枉。
“冤不冤,咱家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王公公冷哼一声,命侍卫把她拖了下去。
随后,小安公公被传了进来。
高进忍不住轻呼。这小子的头上一圈又一圈的包着白纱布,跟个印度阿三似的。厚厚的纱布上面桃花朵朵开。
他一进来就飞扑过去,抱着王公公的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控诉:“大人,大人,您一定要为小的作主啊。”
高进的心拔凉拔凉滴。好了,她的罪名又多了一项:杀人未遂。
王公公瞟了高进一眼,故意拖着长音问道:“小安子,你这是怎么了?”
安公公好比是诉苦大会上的贫下中农,咬牙切齿的指着高进:“大人,就是他把小的打伤的。”
高进很困惑的看着自己的两只小巴掌。小宇宙爆发了?她居然能用肉掌砸破人家的头。
王公公清咳一声,示意小安公公继续。
“世子说要如厕。小的便带他去了净房。谁知,半道上,世子把小的打晕了。醒来之后,小的就成这样了。”安公公越说越委屈,说到后面是泣不成声。
王公公皱着眉头问道:“小安子,咱家问你,是不是你引着世子去了御书房旁边的净房?”
“没有,绝对没有。借小的一百个胆,小的也不敢带世子去啊。”安公公脸色骤变,恨不得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谅你也不敢。”王公公看着高进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可是圣上专用的。”
没有人证,高进的口供全成了狡辩。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王公公把三人的口供一起呈给了皇帝。
皇帝龙颜大怒,下令把高进打进天牢。
曹贵妃连忙拦住了他:“请陛下三思。这事要是传出去了,让长乐的脸往哪里搁啊?”
“哼,她还有脸!朕的脸都要她丢光了。”皇帝大手一挥,“长乐禁足半年,不,一年。”
曹贵妃捂住心口惊呼:“陛下,长乐从小体弱多病,怎么能……”心里却暗地里冷笑:三丫头本来就长年呆在屋子里守着她的死鬼娘的画像过活。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她出来一趟。这算什么处罚!
这时,门口的侍卫通报:“四公主到。”
随即,四公主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顾不上行礼,急急的开口求情:“父皇,儿臣求您不要处罚三姐姐。都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约三姐姐过来的。”
“永乐,你在说什么!”曹贵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皇帝怔了一下,反问道:“是你叫长乐过来的?好好的,你们到御书房来做什么?”
“是啊,父皇。是儿臣约三姐姐过来的。”四公主眨巴眨巴着扇贝似的长睫毛,长睫毛上挂着眼珠,一闪一闪滴,“父皇,三姐姐老是呆在屋子里,儿臣想让她出来透透气。而且,大姐、二姐都早早的出嫁了,宫里头,儿臣,儿臣也就这么一个姐姐,所以,儿臣就约了她过来帮儿臣一起相驸马。可是,没想到三姐姐比儿臣先到……都是儿臣的错。父皇,求求您不要处罚三姐姐,好不好?”
“相驸马?”皇帝挑起眉头,转头问曹贵妃,“丽儿,永乐怎么知道这事的?”
曹贵妃脸上飘红,绞着帕子讪笑道:“是臣妾前几天告诉她的……这样也好,那个高进确实是个混的……”
“胡闹。”皇帝面色微霁,挥挥手打断了她,“你们俩跪安吧。这事朕自有主张。”
“是。”曹贵妃屈膝行礼。
旁边的四公主张张嘴,还想为三公主辩解几句。曹贵妃偷偷飞来一记眼刀。她立刻蔫了,老老实实的行礼,跟着退了出去。
等母女二人出去后,皇帝冷不丁的问道:“不是说有件斗篷吗?那又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当时是在三公主身上发现了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王公公向殿外挥了挥手。刹时,有一个小太监捧着斗篷低着头进来了。王公公接过来,冲小太监呶呶嘴。小太监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
王公公这才转身,双手奉到皇帝跟前:“陛下,奴才询问过宫门的守卫,他们确实看见高进是穿着这样的斗篷进的宫。而高进也亲口承认了这就是他的斗篷。”
皇帝示意他把斗篷展开。
王公公提起领子,轻轻一抖。斗篷哗的展开。
皇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黑绸里子的一角用银线绣着个“进”字。
“永乐这段时间有没有私自出宫?”皇帝抚额问道。
王公公吱吱唔唔的答道:“四公主是前些天一连出了两次宫,两次都穿着男装。”
“这丫头……”皇帝叹了一口气,苦笑连连。
王公公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那三公主……”
“她怎么样了?”皇帝几乎记不得这个女儿长什么样了,心里不由有点疚愧。
“三公主又犯病了。奴才已经传汪太医看过了。说跌了一跤,又受了些惊吓,开了两剂安神的药。”汪公公偷偷的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慢慢的答道。
皇帝不置可否,皱眉问道:“高成呢?”
“忠勇侯还在殿外跪着呢。”圣上不会处置三公主了。王公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皇帝摇摇头,轻笑:“让他先把高进带回去……高成一世英雄,唉,可惜了。”
“是。”王公公感到有些意外,也不知道皇帝所说的“可惜了”指的是什么,稍稍一愣,连忙出去传令。
在被软禁了将近四个时辰之后,高进终于见到满脸萧瑟的高成。
“爹……”她吓得浑身发抖。这是皇帝最后的人道主义关怀……她这一世该打句号鸟。
高成哑着嗓子,木木的说道:“进儿,圣上让我来……”
父杀子!皇帝老儿,算你狠!高进两腿顿时发软,一头栽倒在地。
“进儿!”高成慌忙去扶她。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人知道她是个女的。牺牲她高进一个,保全了整个高家。高进咧着嘴呵呵笑道:“爹,你不要难过,孩儿……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
高成气得脸色发白,低声喝道:“胡闹!你不要命了!”
啊!难道是无罪开释回家!高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不快跟我走。”高成丢下她,迈着驼鸟般的大步走了。
高进这才发现,门外的那队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撤走了。哇咔咔,她沉冤得雪鸟!皇帝万岁!
高进狂喜,一骨碌爬起来,屁癫屁癫的追了上去:“爹,等等孩儿……”晕,她不记得出宫的路啊。
正文 第八章 忐忑
整整一天没有吃饭,高进饿得两眼发昏。好在林夫人早有准备,张罗了一大桌她爱吃的菜,在家里等着这父女俩回来。
高成沉着脸,冷哼:“我不饿,你们吃。”说罢,头也不回的去了书房。
“娘,爹他……”高进心里怕怕滴。这一路上,高成就没搭理过她,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跟座千年冰山似的。
“没事。饿了吧?你吃你的。”林夫人拉她在饭桌前坐下,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
高进突然没了胃口,盯着林夫人的眼睛,幽幽问道:“娘,其实您是知道孩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是吗?”
“那当然。娘一直在佛祖面前为你祈福呢。佛祖一定会保你平安的。”林夫人避开她的目光,继续帮她布菜。
“娘,您不想问我点什么吗?白天的事……”高进还是忍不住想要林夫人给她一个解释。事发后,她反复想了许多细节,觉得今天早上的粟米粥肯定有问题。只是她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亲妈要在粥里面下药害她?她就真的不怕事有万一吗?
“进儿,天家的事哪有真正明白的时候?”林夫人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娘只要进儿平安就行。”
高进心头微震:也就是说,娘事先是已经确定了自己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哇咔咔,娘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给她这种保证?
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高进问道:“娘,您说圣上还会不会让我尚公主?”
林夫人还是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悻悻的答道:“圣意难测,谁又知道呢?”
“夫人,圣上派人来传老爷进宫。”周妈妈打了帘子,进来禀道。
“娘。”高进的脸立马白了。
林夫人起身,笑道:“瞎猜什么!圣上又不是头次传你爹进宫。你先吃着。娘去帮你爹拿些点心充饥。你爹也是一天没有吃饭了呢。”
这该不是最后的晚餐吧。高进心惊胆跳滴,哪里还吃得下。
高进在主院等了许久。直到宵禁了,还不见高成回来。
“娘,不如让孩儿去宫……”高进小心的问道。
林夫人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你爹可能是在宫里歇下了。我要安置了,你也回屋睡吧。”
“可是……”高进愕然。林夫人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
林夫人已经喊了丫头婆子们过来侍伺梳洗。
高进只好行礼退下。
回到南院,大丫环喜鹊挑着灯笼,满脸欢喜的迎了出来:“少爷,您回来了。”
院子瑞安安静静的,只有正屋还亮着灯。高进心不在蔫的问道:“其他人呢?”
“她们都睡下了。”喜鹊叽叽喳喳的问道,“少爷,你真的见到皇帝了吗?他长什么样?是不是浑身都金光闪闪的啊……”
“你也去睡吧。我累了。”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滴,高进烦躁极了,扔下她,独自进屋。
莫名其妙的被泼了一瓢冷水,喜鹊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高进回到正屋,一头倒在炕上。白天的事又象放电影一样一幕一幕的在她脑海里重现。到底是谁要害她?动机呢?
“少爷,奴婢能进来吗?”门外传来了喜鹊的声音。貌似哭过了。
高进翻身爬起来,没好气的问道:“什么事?”
“您还没洗漱呢。”
洗个毛啊。命都快没了。高进重新躺下,懒懒的说道:“算了。明天再洗吧。”听说皇帝喜欢半夜抄家,真希望到了明天晚上,还能有喜鹊侍侯她洗漱。
门外,细细索索的响了几下后,终于安静了。
高进长叹一声,侧身向里,继续琢磨白天的事。她一定要想办法自救,不能连累侯府几十口人跟她一起死的不明不白。
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烛光跳动,响起一声毕剥的爆烛声。
迷迷糊糊的,仿佛看了一双邪恶的黑手正悄悄的掐上自己的咽喉……
“啊,救命!”高进猛的翻身爬起。
叮当。喜鹊手里的铜盆应声落地。水洒了一地。
“进儿,你怎么了?做恶梦了?”林夫人歪着身子坐在炕沿边上,手里拿着一块净脸帕子,手足无措的望着她。
高进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平静的问道:“娘,你这是做什么?”
“帮你擦汗啊。看你出的这一身大汗。”林夫人把帕子还给喜鹊,示意她退下。
喜鹊屈膝行礼,捡起铜盆,不声不响的退下。
高进抚额。果然湿漉漉滴,一脑门子的汗。还不是被您老人家给吓滴?
“娘,爹回来了吗?”她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林夫人笑道:“昨儿晚上就回来了。说是跟皇帝聊了很久,累了,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现在还没起呢。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呼噜声。”
其实,她是想说,皇帝没有找侯府的麻烦,天下太平,啥事也没有吧。
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高进轻快的从炕上爬起来:“娘,有什么吃的吗?我都快饿死了。”
林夫人翻了个大白眼:“洗漱干净了才有得吃。听喜鹊说,你昨晚脸都没洗就睡了。怎么邋遢成这样?真是越大越回去了……”
唉,又要唠叨上了。不过,高进一点儿也不觉得烦,反而感到很亲切。
“是是是。”她嘻笑着跑出屋去洗脸漱口。这事过了,一切又将回复原点。她依旧是那个打酱油的侯府大纨绔高风流。
经过昨天的事,四公主绝对不可能再下嫁给她了。除非她的脑袋被门给挤残了。
林夫人望着晃动的布帘,眼神一黯,扶着炕几,慢慢的站了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高进在门廊上碰到了喜鹊。她重新打了热水回来。
“就在这儿随便洗个脸算了。”高进拦住她,拿起铜盆边沿上搭着的帕子,自个儿动手洗了起来。
喜鹊惊呼:“少爷,您又要出去了?”
“嘘。”高进瞪了她一眼,回头飞快的瞄了一眼正房门口。还好,林夫人没有听见。
喜鹊嘟着小嘴,小脸拉得长长滴:“您还没用早点呢。周妈妈又要骂奴婢们了。”
高进胡乱的在脸上擦了一把,把帕子丢回盆里,笑道:“就说我到外头吃去了。”等正儿八经的用了早点,只怕自家老爹也起床了。昨天的事,老爹还没有找她做总结呢。
危机一解除,她的心思又重新回到了花满楼上。中秋节前两天,旧的账房先生辞职了。新的还没请到。这几个月来,都是她在客串帐房先生。过了这么多天,只怕老帐、新帐已经堆积成山了。
大上午的,花满楼前门口罗雀。门口的龟奴百无聊奈的坐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晒太阳。看到高进过来了,他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迎了上去:“高少爷,您上哪儿发财去了?好久不见了。可怜秋红姑娘日也盼,夜也盼的,小脸都尖了。”
高进哈哈大笑:“旺财,你今天嘴上抹蜜了?”
路上的行人纷纷投以鄙夷的目光。
高进全当没看见,跟着龟奴嘻嘻哈哈的走了进去。
走在扎满各色丝绢的花道上,老远就听到大堂里传来一群女子的嘻笑声。高进咦了一声,笑道:“旺财,今天怎么大清早的就有生意上门了?”
旺财眼露不屑:“哪是什么生意!分明是倒贴钱的买卖。是个江湖骗子,一大早就在门口摆了个算命的卦摊。自称神算子,大言不惭的说算不准不要钱。姑娘们见着好玩,就央秦妈妈放他进来。秦妈妈一时兴起,竟然也就答应了。这会儿,怕已经被那人骗去不少银钱了。”
正说着,他们俩已经到了大堂。
大堂当中,在铺着大红团锦纹布的大圆桌旁,姑娘们洗尽铅华,一个个眼神虔诚无比的瞅着坐在正中的那个穿着画有阴阳八卦图像长袍的中年男子。
该男子大约四十出头,精精瘦瘦的,长着一张大众脸。若不是蓄着三缕一尺来长的青须,属于那种一钻进人群里就不见了的主。
这会儿,他正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端着秋红的小手,给她看手相:“唔,姑娘没有父母缘……”
“切!”有父母缘就不会被卖进青楼了!高进忍不住冷哼。
秦三娘看到了她,笑靥如花的迎了上来:“高少爷,今儿个可把您给盼来了。”
姑娘们这才发现来了客人。啊呀惊呼,呈鸟兽散。
热热闹闹的大堂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的。
神算子很不爽,端起酒盅小抿一口:“高公子,你是不信命,还是信不过在下的算术?”
俗套的搭讪方式。这人八成是卖狗皮膏药搞传销滴。高进懒得理他,起身对秦三娘拱拱手:“三娘,我去找秋红。”
不等秦三娘开口,神算子便大笑:“高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不敢让在下算啊?”
秦三娘的眼底掠过一抹惊疑,嘻笑道:“看大仙说的。京城里谁不知道高公子可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贵人。他的命好着呢,用得着算吗?高公子,秋红在屋里等着您呢。”
什么破激将法!高进撩起袍角,冷着脸拾阶而上。刚走到第三个台阶上,身后又传来了神算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下观高公子印堂发青,有乌云盖顶之像。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哎呀喂,大早上的,你这臭算卦的咒谁呢?”秦三娘使了个眼色。旺财捋着衣袖朝神算子扑了过去。
这人倒是有趣,费了老鼻子劲跑来花满楼等她,却连句吉利话都不说,竟然敢咒她的富贵到了头。
“慢着。”高进转过身来,眉眼带笑,“小爷今天心情好,就陪你玩玩。”
神算子冲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请高公子报出生辰八字。”
秦三娘把旺财支了下去,亲自给高进上了茶,退到另一桌,远远的坐下。
高进回到圆桌边,依旧在他对面坐好,故意说出了她前世的生辰。
神算子捋着一缕胡子,若有其事的掐指而算。很快,他沉下脸,极为不悦:“这个八字的主人根本就不是这世上的人。高公子这不是糊弄在下吗?”
高进心底一惊,抱拳而笑:“开个玩笑,先生见谅。”又报了一个生辰,这回是她这一世的了。
神算子不跟她一般计较,接了八字又是一番掐算。片刻之后,他正色道:“高公子红鸾星动,只怕姻缘近了。”
“那兄台能否算出高某会找一房什么样的妻室呢?”高进故意逗他,端起盖碗,拨开茶叶,喝了一口。
神算子呵呵一笑,十分肯定的答道:“高公子是天生的驸马命。”
“扑”,高进一口茶全喷了。
秦三娘应声而起,紧张的绞着帕子:“高公子!”
“给本少爷打出去,招摇撞骗的死骗子。”高进猛的将手里的盖碗朝神算子扔了过去。丫丫的,连本姑娘是男是女都没弄明白,就来胡诌什么天生驸马命!你才是天生的驸马,你全家都是天生的驸马!
秦三娘花容失色,抚着心口向高进陪不是。
突然,门口一阵喧哗。周忠带着几个家丁冲了进来:“少爷,老爷让您赶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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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难道这就是真相帝
出了花满楼,周忠二话不说,把高进塞进了马车,自己则跳上车头,守着车门,命车夫速速驾车回府。
任高进怎么套话,他都是一句“回到府里,老爷自然会告诉您的”。
高进拿他没辙,只好乖乖的缩回车内闭目养神。
回到府里,周忠带她直接去了侯爷的书房。
院子瑞安安静静的。仆妇们跟往常一样静静的垂手侍立在门前廊下。
见到她进来,一个个跟中了六合彩似的屈膝行礼:“给少爷道喜。”
喜!高进不知喜从何来,正要询问,书房里已经传来了高成雄厚洪亮的声音:“孽畜,还不快快滚进来。”
高进一哆嗦,一溜小跑进了屋。
林夫人也在。见她进来了,放下手中的小册子,站起身来,把她拉过去:“进儿,你又跑出去了?头还晕不?”
高进瞟了老爹一眼,见后者的脸色微沉,但还没有要爆发的迹象,心中大安,陪林夫人坐下,很默契的答道:“娘,我没事,头早就不晕了。”
林夫人笑道:“你呀,都是快娶媳妇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
“什么?”轰隆隆,头上象是闪过一道炸雷。高进两耳嗡嗡作响,“娶媳妇!”谁家的品位这般奇特,会把女儿嫁给她这样的纨绔?
高成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嗡声嗡气的说道:“圣上有意把三公主下嫁给你。今天一下朝,圣上就令杨丞相来府里保媒。”
“三公主!”高进的背上不由阵阵发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爹,娘,我不要娶她。不要!”这破事怎么没完没了啊!
高成虎目一瞪,脸立刻黑了:“胡闹。三公主是金枝玉叶,肯下嫁给你,那是皇恩浩荡,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再说,昨天你……”
“可是,爹,你说过,不会让我尚公主的。”高进大叫着打断了他。
“够了。你记不记得你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也是圣上仁厚,才不没有要了你的小命。皇恩浩荡,圣上愿意把三公主下嫁于你,那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高成猛的站了起来,拍着桌子喝道,“我们高家家世清白,从来就没出过那种不负责的无耻小人。你这个孽畜想让祖宗蒙羞吗?”
眼见着高成要发作了,林夫人慌忙将女儿按住,解释道:“进儿,老爷没说过不让你尚公主。老爷只是不想四公主嫁进来。”
有区别吗?娶进来都是催命符。高进一屁股坐下来,低头不语。三公主长成那副鬼样,跟个芦柴棒似滴,不滞销才怪哩。貌似她被人讹上了。
林夫人向高成使了个眼色。
高成一甩袖,气呼呼的走了。
林夫人这才柔声说道:“三公主跟四公主不同。三公主性情温良娴淑,会是一个好妻子。”
高进忍不住想插嘴:“娘……”要命,她又不是蕾丝,三公主会不会是个好妻子关她什么事?当她是傻的么!这事还指不定是谁动的手脚呢。目前,那个被皇帝遗忘了的三公主可是唯一的受益者!
林夫人使劲攥着她的手,看着门口继续说道:“进儿,三公主的生母郭娘娘和我们家渊源不浅。郭娘娘的父亲郭老将军和你的祖父是过命的交情。如今,郭家就只剩下三公主这点血脉。郭娘娘早逝,她从小体弱多病,没有母妃庇护,又不得圣上的宠爱,一个人住在深宫里……”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红了。
高进做了个抹脖子的样子,压着嗓子悄声说道:“娘,我只要一娶她就绝对会露泄。”林圣母同志,先保住自家人的小命才是真理。
林夫人靠过来,在她耳边飞快的轻语:“我问过汪太医了。他说三公主的状况很糟糕,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还不知道呢。我们乘着她还有口气在,把人娶过来。她病成那样,哪能圆房?等她一死,你就表示终身不再续弦。以后,你自己生了孩子,全对外声称是小妾生的,统统记在她的名下。圣上还能不让承爵吗?笨蛋,到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没想到林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这样好。高进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林夫人推了她一把,厉声警告她:“你可不许给我犯混。”
这便是她动不动就抹泪花儿的林妹妹老娘啊。王熙凤也没她机关算尽!这都算计到皇家公主的头上去了。高进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悄声问道:“娘,是你在粥里给我下的泄药吧?你和汪太医谋划多久了?是不是三公主才是幕后的那个人?”
林夫人神色大变,小声嘟囔:“不知道你说什么!”
点到即止,高进朝着门口,故意不乐意的嚷嚷:“娘,那三公主可比我足足大了三岁呢。我可不要娶个老姐当媳妇。”又迅速降下声音问道,“娘,我娶了三公主,真得不会有性命之忧?”
“没事。相信娘。”林夫人小声答道,然后陡然提高音量,“傻儿子。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娘正好早点抱孙子。”
高进愕然。哇咔咔,没看出来,老娘才是当之无愧的金马演后。
“好。我娶。生的孩子全归您带。”高进明面上答得有如壮士断腕,私下里又跟林夫人咬起了耳朵,“娘,我娶了三公主,你以后就不得干涉我的私生活。”吼吼,本姑娘要自由恋爱,任何人不得干涉。
林夫人笑得意味深长:“乖孩子,这个没问题。”
成交。母女俩相视而笑。
门帘掀动。高成又进来了,看向高进的眼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儿子再混,也是个懂事的。
“那么这事就定下来了。我明日就进宫请旨。”高成搓着双手,有些激动。一来,他终于有机会能为九泉之下的郭伯伯一家做点事了;二来,皇帝昨晚明确答应了他,只要高进愿意对三公主负责,就不再逼着他在立太子的问题上站队。
第二天,高成前脚从宫里回来,王公公后脚就带着赐婚诏到了侯府。
宣读完圣旨后,王公公笑眯眯的向高进拱手道贺:“三公主与驸马男才女貌,真乃天作之合哇。”
闭着眼睛说瞎话。高进塞给他一个大红包:“承公公贵言。”
王公公向侯爷夫妇道喜,同样得了一封大红包。袖袋里装着沉甸甸的两封红包,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吉利话儿说了一大箩筐。
随后,侯爷打发高进送王公公出府。
从大厅出来,走到院子里,王公公见左右无人,没头没脑的问道:“驸马还记得小安子吗?”
高进愣住了。
“小安子得了破伤风。可怜的孩子,就这么去了。哦,还有,今天早上,御花园的荷花池浮上来了一具宫女的尸体。咱家找了许多人辩认,才认出那是在御书房当差的红衣姑娘。她已经失踪了两天。咱家派人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却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竟失足掉进塘里淹死了。唉。”王公公瞅了她一眼,摇头晃脑的飘然离去。
两条人命啊,就这么没了!高进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平冤无故的要往死里害自己,只觉得从头麻到了脚,手脚全使不上劲儿。
送走王公公后,高进一屁股跌坐在大门口,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爷,您怎么了?”周忠见她不对劲,慌忙蹲下来问道。
高进缓过劲来,猛的抓住他的袖子,哆哆嗦嗦的低声说道:“完了。忠叔,这回我真的死定了。”
周忠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一边伸手去扶她,一边悄声耳语:“少爷,您要相信夫人……”
话未说完,高进已经弹跳起来,飞身往大门内跑去,嘴里还在嘀咕着:“对,我这就去告诉娘。”
见少爷一惊一乍的,门口的小厮们顿时呆若木鸡。一个伶俐点的怯生生的问周忠:“周管家,少爷这是怎么了?”
周忠笑眯眯的站起来,打趣道:“丢魂了呗。以后,等你小子也娶了媳妇,就自然明白了。”
小厮被说了个满脸红。众人无不哈哈大笑。
“娘,小安子死了。那个宫女也死了。”高进一头扎进正房,上气不接下气的嚷道。
林夫人正和周妈妈看府里的帐本,听了她这话,不动声色的放下手里的册子,冲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立刻福身行礼,退到门外侍候。
“宫里死了两个小奴才而已,你慌什么?”林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碗,低头浅啜了一口。
“娘,那个三公主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我迟早也会死在她手上。”高进扑跪到她跟前,仰头飞快的恳求道,“娘,我们逃吧。命都快没了,还要这个爵位做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
“胡闹。”林夫人杏眼圆瞪,一脚踹翻了她,咚的一声,重重的把茶碗放到炕几上,“逃?普天之下,莫非皇土!你能逃到哪里去?”
象被当头泼了一桶凉水,高进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神情沮丧之极。
“是王公公告诉你的吧?”林夫人叹了一口气,语气渐软。
高进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那个老货是在讹你呢。”林夫人瞟了女儿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象你这样子,迟早会被那班宫里出来的奴才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要是换在现代,林夫人肯定是做教导员的绝好人选。三言两语就成功瓦解了高进心中的恐惧。高进悻悻的爬起来,挨着她坐下:“娘,我,我这还不是心虚闹的。”
林夫人白了她一眼,正色道:“进儿,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们现在就等于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只要稍稍退一小步,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你没有理由再心虚!”
正文 第十章 是要闪婚吗
高进成为了准三驸马,这个消息不用半日就传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秦妈妈,秦妈妈,高公子真的当了驸马!”旺财嚷嚷着冲进了帐房,“娘咧,那个神算子真的神了。”
此时,秦三娘正猫在财房里望着一大堆帐本发愁,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快,快去门口看看,那个神算子还在不在!”算命都这么准,算帐应该不成问题吧。
当天晚上,高进收到了暗卫送来的密信。秦三娘向她请示:欲聘请凌风为新任帐房先生,可否?
按照公主出嫁的程序,赐婚的圣旨下达后,次日,宫里要派使臣来迎她这个准驸马进宫面圣。上次进宫在高进的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这会儿,她正愁得肠子打结,哪里还有心思去考虑帐房先生的事。反正凌风她又不认识,而秦三娘看人的眼光向来是很准滴。高进心不在蔫的大笔一挥,批准了。
第二天辰时正,王公公带着大队人马热热闹闹的把高进迎进了皇宫。皇帝在玉华殿接见了她。
“忠勇侯世子高进晋见!”
文武大臣们的眼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臣高进叩见吾皇。”高进撩起前袍,三呼万岁,实打实的给皇帝叩了一个大响头。
“高爱卿平身。”皇帝很满意,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高进本来长像肖父,继承了老高家长手长脚的优秀基因。今天玉冠束发,又穿了一件粉红色的锦袍,脚蹬皂色流云靴,更衬得她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这哪里是传闻中那个不堪的大纨绔高风流!殿上响起了群臣的啧啧赞扬之声。文武大臣们纷纷揖首向皇帝表示祝贺,三驸马一表人材,和三公主是天作之合。
这下,皇帝更加高兴了,当即让礼部侍郎当众宣布了三公主的婚期。
大婚之日订在下个月的十六。只有不到三十天的准备时间,貌似太仓促了些。不过,三公主从小体弱多病,拿药当饭吃,这是众所周知的。现在,皇帝火速嫁女,无疑更加确定了大家的猜测——三公主怕是快不行了。不少大臣暗地里小小的同情了高进一把。可惜了,才十五岁的娃,只怕很快就要当鳏夫了。
闪婚?高进愣住了:难道三公主真的捱不过明年春天……
正当她低头站在殿前想入非非的时候,头顶传来了王公公的声音。
王公公清了一下嗓子,展开一轴明皇色的圣旨,开始宣读皇帝对三驸马的赏赐。
高进很自觉的掀起前袍,跪下来领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赏三驸马高进白玉金镶孔雀牡丹阔玉带一条,玉笏一块,金马鞍一个,蜀锦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纹银一万两。钦此。”
大殿上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大臣的吸气声。一些老臣记得很清楚,同样是尚公主,之前大驸马和二驸马得到的赏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这些年朝野间盛传三公主不得圣心,看来都只是从宫里传出的谣言,不可信也。
王公公念完,卷了圣旨,走下玉阶,双手捧给高进。
当驸马能一夜暴富!高进被一连串的打赏雷焦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王公公忍住笑,轻声唤道:“三驸马,三驸马。”
高进犹从梦中惊醒,双手接过圣旨,咚的叩了一个大响头:“谢主隆恩。”
多实诚的孩子!皇帝龙颜大悦:“赐宴琼华楼。朕要同三驸马好好喝几杯。”皇帝岳父宣布留新驸马宫中用午膳。到这里为止,这桩婚事才算是真正的板上钉钉。
文武百官再次揖首齐贺:“臣等恭祝圣上招得如意东床。”
琼华楼在皇宫内院。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是皇帝家宴,没有文武百官的份。众人道完喜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高进随着玉舆一同去了琼华楼。李皇后早已张罗好席面,带着曹贵妃、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恭候多时了。
世间都传李皇后不得宠,中宫形同虚设。事实上也是如此。皇帝除了进门的时候,除了礼节性的虚扶了李皇后一把之外,再也没有理过她,简直当她是空气般的存在。
高进行礼入座后,偷偷往上座瞄了一眼,不由暗自惊诧。她原本以为李皇后是因为年老色衰才失宠的。却万万没有想到,李皇后保养得极为好,无论姿色、气质都比曹更胜一筹,是正宗的中年美妇一枚。
李皇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很有风度的夸了高进几句。
不亏是一国之母,好风范!高进为之折服,起身行礼谢过。
悠扬的宫乐响起。宴席开始了。
按照礼仪,高进和众人一同站起来,向皇帝敬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似乎很高兴,率先来了个一口闷。
这就意味着其他人也得一口闷。高进自然也不能例外。可是喝完之后,她不由大吃一惊。她刚刚喝下去的居然是水!一点酒味也没有。
难道传说中的宫廷用酒就是凉白开吗?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跪侍在一旁的宫女。
宫女抱着银制颈酒壶不声不响的续上,和其余人身边的宫女表情无二。
高进多了个心眼,悄悄的闻了闻气味。又是闻不到一星半点酒味!
这时,大皇子萧灿向她举起了酒樽:“三妹夫,请。”
反正喝的是水,高进便大大方方的又一口闷了。
“爽快!”大皇子几乎是和她同时喝完。
三皇子萧烨不甘落后,也要和高进喝一杯。
宫女早已经把酒续满了。还是水!
现在,高进已经肯定宫女抱着的大银壶里装的根本就是水了。喝水有什么可怕滴!她依然是一饮而尽……
几轮喝下来,两位皇子都已经微有醉意,而高进依旧神采奕奕,眼神清明。
皇帝见状,哈哈大笑:“高爱卿颇有乃父风范。不亏是将门虎子。”高成年轻时候可是出了名的酒桶。十个皇帝加起来也喝不过他。
敢情只有自己喝的是水啊!高进自知受之有愧,低头浅笑不语,心里却琢磨开了:暗中出手相助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皇后?曹贵妃?抑或是皇帝?
大皇子不经意的扫了坐在皇帝下首的曹贵妃一眼,借着酒意笑道:“闻名不如一见。今日相见,才知三妹夫是大俗大雅之人。怪不得能入父皇的慧眼。来,三妹夫,我们再饮一杯,祝你日后和三妹妹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谢大皇子吉言。”高进尽量按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这话,象个憨小子一样,冲大皇子傻笑了一个,暗道,老兄啊,宫斗之类的最烦鸟。您自个儿玩吧。本姑娘只是来打酱油滴。
曹贵妃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暗自恼道:多好的一门亲事啊,白白的便宜了那个死丫头。这一次圣上居然没有处罚死丫头!难道十多年过去了,圣上还没有忘掉那个死鬼不成?想到这里,她偷偷的瞄了主座上的皇帝一眼。
皇帝兴致很不错,嘴角噙着笑,夹了一只水晶虾仁,吃的是有滋有味。
三皇子颇有乃父风范,亦无视大皇子的冷嘲热讽,很贴心的招呼高进吃菜。
上次招二驸马还是三年以前的事,李皇后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个机会露露脸,特意精心准备了三蒸九扣的豪华九盏来接待未来姑爷。可惜,高进喝了满满一肚子的水,纵然是龙肝凤胆,也只能望菜兴叹,做做样子,过把眼瘾。
当最后一支曲子演奏结束时,宴会也结束了。
按照大陈的礼法,赐宴后,皇帝会安排人一路吹吹打打,送新驸马风光回府。对于新驸马来说,这是皇恩浩荡,是无上的光荣,是难得的露脸机会。
礼部派出的官员早已集合了队伍,在宫门前等着呢。
那不是变相的游街吗?高进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打酱油的第一原则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她可不想在京城人们面前混个脸熟。
“三妹夫!”走出没多远,身后传来三皇子的声音。
高进愕然的转过身子。
“三妹夫,对不起。”三皇子一上来,就长揖到底。
高进慌忙拦住了他:“殿下,折煞臣下了。”
三皇子很诚恳的说道:“三妹夫,这礼,我是代四妹妹行的,恳请三妹夫原谅四妹妹先前的鲁莽。”
说的是那一耳光的事。亲妹妹的婚事被异母妹妹横刀夺去了,你丫咽得下这口气才怪呢。
咚的一下,高进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微臣惶恐。”按照林夫人的说法是,天下最会演戏的人都在皇宫里。嘿嘿,宫斗很凶险,交友一定要谨慎。高进的小心之心以为,三皇子只不过是想和她组队罢了。所以,绝对不能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因为一直未立太子,皇帝迟迟不肯放早已及冠的两位皇子出宫开府。所以,悲摧的俩皇子尽管妻妾成群、娃儿成串,还得象未成年皇子一样窝在宫内的皇子院内。皇帝也真当他们是小屁孩,从来没有给两儿子派过什么正经差使。两个皇子依然和小时候一样,每天的任务就是“无忧无虑”的和儿子们一起读书。
换作是高进,也一样会努力做点什么。
大皇子袖着双手远远的立在红色的宫墙下,引颈望着这边。
好看的桃花眼里精光掠过,三皇子躬下身子双手扶起了她,温润的笑道:“三妹夫,快快请起。不要延误了吉时才好。”
正文 第十一章 圣意好比海底针
“三驸马,吉时到了,请上车。”礼部派来的是一名小绿袍。哼,最多是七品,也很有可能是九品。虽说人是远远的就迎了上来,但是,高进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丫的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小小的芝麻官竟在她面前鼻孔朝天,歪嘴斜眼滴。
“上车?”高进皱眉问道,“按礼不是应该骑马的吗?”按照大陈的礼仪,是由一支皇家乐队开路,新驸马骏马雕鞍,头上打着三檐青罗伞,浩浩荡荡的打马回家。
小绿袍皮笑肉不笑的解释道:“本来是应该骑马的。只是,圣上赏赐给三驸马的金马鞍还没有到位。三驸马身份高贵,御马司那边也说没有合适的骏马。下官只好如实向上峰禀报。上峰对此很重视。立即召集相关部门的长官召开了紧急会议。经长官们研究,一致通过,以车代步。这在先朝也是有先例的。当年天下初定,太祖皇帝赐宴六驸马时,有前朝余孽行刺。六驸马救驾身负重伤,无法骑马。太祖皇帝便用玉辇送六驸马回府。当然,我们礼部没办法给您弄来玉辇。不过,三驸马,这辆马车的来历也大着呢。据说也是太祖皇帝身前用过的,很有纪念意义。我们礼部费了一些手段,才把车从宫里借出来。”
感情皇帝当着文武百官宣布的那一长串打赏全是打的白条啊!高进深吸一口气,笑靥如花的问道:“那么,请问长官,圣上的赏赐到底到位了多少?”
小绿袍很无辜的摊开双手:“这不是下官职责范围的事,下官并不知情。三驸马,误了吉时,很不吉利的。”小绿豆眼睛一闪一闪滴,分明是在嘲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什么好吉利的!这次本来就是送上门去当鳏夫滴。高进敛了笑容,哼道:“那辆很有纪念意义的车呢?我怎么没看到?”
小绿袍憋着笑指着乐队方向:“禀三驸马,就在那边呢。”
乐师们闪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据说太祖皇帝用过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高进倒吸一口凉气,怒道:“太祖皇帝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车?”骗猴呢。银螭,绣带,青幔,这明明是前朝四品命妇的坐车。她本来就是个女扮男装的,自然比旁人更忌讳这个了。
小绿袍正色道:“昔日,太祖皇帝年少之时,有次遇险,眼见着就要落入前朝鹰犬之手。幸而,这时,太祖皇帝遇到了孝文皇后。孝文皇后当时以去宁安寺上香祈福为名,把太祖皇帝藏在其母汪夫人的坐驾里,安全的帮助太祖皇帝出了城。所以,后世史官皆称,太祖皇帝和孝文皇后的旷世良缘便是起于这辆伟大的三架马车。难道三驸马不知道这个典故吗?”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高进冷笑道:“长官,你当小爷是三岁黄口小儿吗?这都过去多少年来?太祖皇帝年少时坐过的马车,漆色还这般亮丽光鲜,连车辕都是九成新的!”那些簇新的绣带、青幔之类的布艺装修偶就不讲了,反正本来就是经常更换滴。
小绿袍咧嘴笑了,两颗大门牙跟兔儿爷有得一拼:“三驸马好眼光。据内务府说这车刚刚大修过,车辕本来就是新换上去的。毕竟有些年头了,就算再精心养护,也难免材料老化。三驸马,您瞧见那上面的绣带吗?下官听说这些绣带全是中秋节前才给换的。三驸马若是不相信下官之言,自可以去内务府查问。”
丫丫的,滴水不漏,口才不是一般滴好。高进词穷,说不过他,沉着脸朝着这辆伟大的三架马车走了过去。哼,就算是讨个彩头。说不定她坐了这车后,看在开国帝后的面子上,老天真的会赐她一份良缘呢。
小绿袍见她真的老老实实的去坐车,连个屁也不敢放,跟在后面忍不住掩嘴坏笑。呵呵,什么驸马爷,还不是夫凭妻贵吃软饭。三公主不得圣宠,三驸马便是浮云啊。
高进不是大陈朝头一个坐车回府的新驸马,但绝对是头一个坐着女人的车子回府的新驸马。一时间,万人空巷,全京城的老百姓都跑来看这位崔摧的驸马爷。拥挤的人群里,时不时有人怪模怪样的高喝一句倒彩。
前头开路的那五十个宫廷乐师很卖力的演奏皇家圣乐,可惜根本就盖不住这些不和谐的声音。
高进坐在车内,听得是清清楚楚。可恶,这帮狗官凭什么这样作践她!不过,转念一想:我为毛要愤恨不平呢?求仁得仁,这不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吗?我本来就只是个打酱油的嘛。
头脸冷静了下来后,她便体会到了这辆古董马车的四大好处:首先,四平八稳滴,厚实的软垫显然是新换上去的,坐着很安逸。其次,空间够大,一点儿也不觉得闷。第三,呵呵,车里还备了四色精美的点心和一壶热乎乎的雨前龙井。她刚好饿了……还有,坐在车里,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却看不见她。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呵,骏马雕鞍,那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有坐车这么舒服!
等她舒舒服服的享用完茶点,车子也停了下来。
“三驸马,侯府到了。”车外传来了小绿袍的声音。
高进撩起车帘,从车里钻了出来。侯府大门洞开,几乎所有的青壮家丁都出动了。一个个铁青着脸,气的咬牙切齿。四周空荡荡滴,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肯定是周管家带人事先清了场。
“进儿。”林夫人扶着周妈妈的手,快步迎了上来。
不等车奴跪下来当人肉车垫,高进提着袍角,利落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娘,孩儿回来了。”她握着林夫人的手,轻松一笑。林夫人的眼睛有些红肿,脸上的粉也有补过的痕迹,显然是哭过了。
周妈妈悄悄的转过身子,用袖角揩着眼泪。
林夫人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绿袍在一旁躬身作揖:“下官江守义见过忠勇侯夫人。”
林夫人真是从心里恨上礼部,根本就不拿眼瞅他,冷冷的吩咐周忠:“周管家,送客。”
小绿袍愣住了。他好歹也是奉了皇命过来办差滴,好不好?雷霆雨露均是圣恩。这侯府不要说恭恭敬敬请进府去喝杯茶,至少也应该给个正眼,说几句客气话吧。
“请吧,江大人。”周忠一挥手,旁边的家丁们抱着膀子涌了上来。
小绿袍的大饼脸气得一抽一抽滴,伸出二指,颤悠悠的指着家丁们:“你们,你们,哼,无礼,太无礼。”
礼部做出这样的事,居然还敢说别人“太无礼”,同来的乐师们慌忙拉了他退场。哗啦啦的,一干车马转眼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周忠望着落荒而逃的人群,啐了一口:“呸,周爷爷没用大棒子打发你们已经是客气了。”
“娘,其实孩儿很好的。坐车比骑马舒服多了。”高进悄声安慰着林夫人,脸上的笑容含糖量绝对超过四个“+”。
林夫人笑得很牵强:“好了,我们进去。”
“娘,爹呢?”从始至终,高进就没看到他露面,真的很担心他。
高成平生最爱面子,冷不丁的把祖宗的脸全丢光了,还不知道会气成了什么样子呢。
“你爹他没事……在书房等着你呢。”林夫人的眼神闪烁,支吾着。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高进笑了笑,搀扶着林夫人进府,心里却七上八下滴,忐忑不安。
母女俩刚进府,就见高成穿着官服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爹。”
“老爷,您这是要去哪里啊?”林夫人沉着脸问道。自家老公的脾气,她还不能知道!肯定是去礼部向那帮糟老头子赔礼道歉!侯府的脸面就是那么好作践的么?凭什么不能让她出口恶气!
高成面黑如锅底,嗡声说道:“当然是去向圣上请罪。”没想到,他才离开一小会儿,夫人就闯出大祸来。唉,前世的冤孽啊。
“圣上?”林夫人神色大变,身子明显的晃悠了一下,“老爷,您是说,这是圣上的意思?怎么可能!那圣上为什么要让杨丞相出面保媒?”
高进连忙扶住了她,安慰道:“娘,这不可能是圣上的意思。在宫里,圣上对孩儿很和善。而且,圣上还夸奖了孩儿。”
林夫人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问道:“进儿,圣上是怎么说的?”
而高成总算正眼看了高进一下。
林夫人的长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高进强忍着,简单的把她和两位皇子拼酒的事讲了出来。
林夫人眼神一黯,垂头丧气的松开了她。
喝个酒就成了将门虎子!高成气得胡子抖个不停,喝道:“蠢物,你就是个酒囊饭袋。”
原来这才是正解啊。高进愣住了。当时她怎么就没听出来皇帝老儿是骂人不吐脏字哩。
这时,门房的小厮捧着一张门帖从外面飞跑进来:“老爷,夫人,杨丞相到访。”
正文 第十二章 风向标
“老爷!”林夫人捧着心口,摇摇欲坠。
“快快有请。”高成瞪了高进一眼,强打起精神,带着小厮,匆匆去大门外迎接杨丞相。
高进很自觉的搀扶住林夫人:“娘,孩儿扶您回房歇着?”
林夫人木木的转过头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翠儿,我错了吗?”
周妈妈的眼圈红了,呜咽道:“夫人,这不能怪您。是他们欺人太甚。”
“我好悔啊。早知今日……”林夫人脸色突变,一头向后栽去。
“娘!”
“夫人!”
高进和周妈妈双双抢过去,把人扶住。
林夫人脸色煞白、牙关紧闭,在高进的臂弯里昏死过去。
旁边的仆妇们惊呼连连,手足无措的围了上来。
“让开,不要全围在一起。”高进小心的把林夫人平放在地上,。
仆妇们慌忙退后,人圈瞬间大了好几号。
周妈妈泪如雨下,跪在林夫人身边,使劲的掐着她的人中,哭诉着:“夫人,夫人,您不要吓奴婢。”
过了一会儿,林夫人哎呀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娘,您醒了。”高进半扶起她,喜道。
周妈妈松了手,连声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怎么回事?”外围传来了高成冷峻的声音。
仆妇们慌忙闪到一边,屈膝行礼:“老爷。”
高进扭过头去,只见高成和杨丞相并排站在一起。高成拉长着脸,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有如走马灯一般。杨丞相脸上的笑意全僵住了。
高进伤心的抬头吼道:“爹,娘刚刚被气得晕过去了!”
林夫人突然双目圆瞪,扑的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沫子。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快请太医。”高成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人从高进手里接过来,“夫人,你这是何苦?”
林夫人眼神黯淡,咧嘴苦笑:“老爷,对不起。都是妾身的过错,连累了老爷。”
“夫人,是礼部那边出了错。”高成叹道,“丞相大人就是奉了圣上之命,特意过来看望进儿的。”
林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头看向杨丞相。
杨丞相尴尬的点点头,笑道:“侯爷不必担心,侯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伤了心脉,吐出来这病就去了一半。”
林夫人的眼神又被点亮了,不好意思的拉着高成的袍袖遮住自己的脸:“对不起,妾身无状,让丞相大人见笑了。”
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高成摇头轻笑:“你呀。”
杨丞相呵呵笑道:“老夫现在总算明白圣上为什么肯把三公主下嫁于侯府了。侯爷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啊。”
这下,林夫人的脸更红了。
高进站起来,上前长揖行礼道:“不才见过丞相大人。”
杨丞相双手扶住了她,连声说着惭愧:“三驸马受苦了。”
那边高成已经扶着林夫人站了起来,小声的问着话。林夫人羞涩的微微摇头。
高成这才把她交给周妈妈,转身离开。
“丞相大人,府中乱嘈嘈的,怠慢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高成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杨丞相让进正厅。双方分主客坐好。
高进自然是陪侍在他的身后。
杨丞相是代表皇帝来做事后安抚工作的。首先,他向忠勇侯父子通报了事情的原委。按照皇帝的意思,礼部下午的行为被暂且定性为“准备不足,忙中出乱”。至于具体情形如何,杨丞相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们父子俩,皇帝已经派了专门的调查小组去礼部彻查了,相信很快就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后,对于林夫人被气得吐血一事,他表示完全可以理解,并致以最诚挚的慰问。最后,他转达了皇帝对侯府和三驸马的亲切问候,皇帝对这次结亲是很期待滴,并真心的希望三驸马和三公主能百年好合,婚姻美满。
皇帝是谁啊?那是天,是地,是唯一的主宰。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就真的给臣子委屈了,臣子也只有全盘接了的份。更何况,这次他派杨丞相送来的是甜枣一枚。所以,高进唯有跟在高成屁股后头朝皇宫方向叩头谢主隆恩。
末了,高成表示要亲自去送杨丞相出府。
杨丞相很体贴的劝他去照顾林夫人,只让高进送他。
高进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见四周无人,杨丞相突然站住,转过身来冲他长揖行礼:“老臣谢过三驸马。”
送个行而已,至于行这么大的礼吗?高进吓了一大跳,连忙闪开,长揖还礼:“丞相大人,折煞晚等了。”
杨丞相直起身子,目光闪烁,呵呵笑道:“老臣是代大陈的臣民们向三驸马致谢。”
“晚等……”代表大陈的臣民们!她做过什么啦!还是想要她做点什么?高进不安的支吾着。经验告诉她,一般得了这句话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很快三驸马就会明白了。”杨丞相负着双手,大笑而去。
随后,周忠请来了汪太医。他和杨丞相说的意思差不多,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
看了这方子,林夫人有如吃了定心丸,眉开眼笑的吩咐周妈妈让厨房晚饭加菜,要好好庆祝一下。
见她比平常还要精神焕发,高成的脸上乌云散尽,终于露了笑脸,颇有兴致的说要和高进好好喝上几杯,试试她的酒量是否真的值得皇帝开金口夸奖。
就她那点酒量……高进摸着后脑勺讪笑道:“其实,孩儿最多只能喝三两老白干。”
高成愣住了。
林夫人捂着嘴嗔笑:“老爷也真是的。谁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进儿哪会喝……”象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高进,“你真的以一敌二,拼赢了大皇子和三皇子?”
高进硬着头皮抖出了喝了一肚水的秘密。
“怎么可能!怪哉。”高成抚额。宫宴开始前,所有的吃食酒水都要经过重重检查。从五岁进宫给皇帝当伴读开始至今,他出入各种宫廷宴席过不下百场,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怪事。
“孩儿以为,肯定是有贵人暗中相助。”
林夫人绞着帕子,眼底飞快的闪过一道亮光:“难道是她!”
“谁?”高成和高进不约而同的问道。
林夫人讪笑道:“皇后娘娘啊。这次宴席不是由皇后娘娘亲手筹备的么?”
高成低下头,沉思片刻,连连摇头:“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也绝对不可能是贵妃娘娘!”林夫人哼道,“就她那种人,现在不出妖蛾子使坏,我就烧高香了。”
难道是皇帝!更不可能。高进不由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他的挑唆,两个皇子怎么会找她拼酒!老小子明摆着就是想让她喝醉出丑。
猜来猜去,半天没有个结果。高成挥手做了总结发言:“宫里的人向来是无利不为,那人迟早会自个儿找上门来的。不猜了,吃饭去。”
傍晚时分,王公公亲自陪着太医院最负盛名的陈太医过来给林夫人请脉,说是圣上特意吩咐的。
当天晚上,这事就在文武百官中传开了。第二天早朝之后,陈太医亲口证实了这一传闻。
与此同时,礼部传来消息。由杨丞相亲自主持的调查小组已经于昨晚进驻礼部。包括左侍郎在内的六名四品以上的部门负责人刚刚被隔离调查了。
大臣们牙疼。
昨天散朝后,他们见皇帝对三驸马打赏多多,貌似甚为满意,一个个的连官服都没回家换,就直奔忠勇侯府道贺。刚落座,又听说三驸马不得圣心,情形凄惨。一个个连茶都没喝,就哼哼唧唧的找了借口开溜。谁知……唉,这得爹娘给生张了多厚的脸皮才好意思再去登忠勇侯府的门啊!
圣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三公主的婚期很紧,且不能出任何差池。现在,礼部的大小官员们走路都带跑了。
下午,高进终于收到了皇帝的赏赐。是礼部的右侍郎王大人亲自带队送过来的。
不用对着册子核对,她一眼就看出多了一样。小绿袍的官服早就被扒了下来,身上只穿了着白色的亵衣和红色的绸裤,头发乱蓬蓬滴。他耷拉着脑袋,没了昨日的神气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狼狈的跪伏在几十个珠光宝气的大号宝箱当中。
王侍郎陪着笑脸,指着他说道:“三驸马,秦大人说,这个江守义平常就是个狂妄疯癫,难以相处的。昨日,这厮出言不逊,冲撞了三驸马,现交由三驸马发落。”
高进负着手,踱到小绿袍跟前,笑道:“王大人,依您之见,我当如何发落他?”
王侍郎跟在她身后,连连说道:“打也好,骂也行……或者是其它,随意,您随意。”
“随意?”高进转过身子,目光如注,正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大人是朝廷命官,是为圣上办差。如他有过错,自有圣上裁定,受《大陈律令》约束,高某岂敢随意处置?高某不才,斗胆问一句,王大人此言,置圣上于何地?欲置《大陈律令》于何地?”丫丫的,以为本姑娘看不出你们礼部打的是什么鬼主意?真当别人都是傻的么?
这话很快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杨丞相的耳朵里。小老头大喜,立刻向皇帝面前大力推荐三驸马——刚正不阿,明辨是非,假以时日,必成栋梁之才。
皇帝抱着胳膊笑了笑:“是棵好苗子……先看看再说。”
杨丞相犹不死心,专门跑去给高进上了一堂慷慨激昂的劢志课,当不了将军没关系,随时欢迎加入文官队伍。
高进吓得冷汗涔涔:言多必失。千万切记低调,低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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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某峰也从心底里感谢从《错穿三国》赶过来给支持新坑的所有老朋友和走过路过支持某峰的新朋友们。
和《错穿三国》不同,新坑是某峰手把手搭出来的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而且,某峰也正试图用一种一直想尝试又不曾试过的手法来讲述这个故事。也许这种尝试不太适合亲们的口味,也是对某峰挖坑能力的极限挑战,很可能会失败。但是,某峰还是希望亲们能多多指教,多提宝贵意见。
某峰不太喜欢说什么豪言壮语。以上的话,权当是新坑感言吧。末了,某峰再次谢过亲们。谢谢。
正文 第十三章 争斗、争斗,惊起一番激变
婚礼的筹备工作迅速的全面展开。新公主府是皇帝亲自选定的。婚期紧迫,显然来不及选址盖新府。巧得很,离忠勇侯府不到五里的地方正好有一座空置的皇家园宅。皇帝把这座宅子赐给了三公主。
这座宅子自建成之后,朱漆大门一年四季紧闭。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皇家的人搬进去住过。皇帝也没有把它赏赐给过任何臣子。但是,内务院每年都会定期派工匠过来清理维护。里面的各项设施完好如初。工部只需派工匠稍加修整,挂上“敕造公主府”的牌子即可。
紧接着三公主的嫁妆和皇帝的各类赏赐被源源不断的运进了公主府。
娶公主就是好处多多,神马都准备好了。届时,高进只需洗涮干净,空手空脚的进府当大爷。
身为皇帝的女婿要自觉,花满楼是去不成了。好在,秦三娘善解人意,早早的派暗卫送来了厚实的平安信:秋红姑娘被她藏起来避风头鸟;新帐房凌先生很给力;一切安好,请老板放心。
高进费了些时间才想起这个凌先生是何许人也。随便请来个门口摆摊算命的,就成了给力的帐房?高进不禁再次佩服秦三娘的好运道。
高成再一次对高进的房间进行了突袭性检查。这一次的力度很大,连野史杂志之类的都在没收范围之内。检查结束,便只余《高家家训》孤伶伶的留在空荡荡的书架上了。
儿子以后是要开府单过滴。身为未来的一家之主,三观不正,岂不是要祸害子孙!高成痛定思痛,把她打包拎进了前院书房,亲自辅导课外阅读。
每天卯正即起,亥初入定(就是熄灯睡觉),上午背书,下午习字,晚上考核时政,全天实行封闭式军事化管理。
十余天下来,高进被整出了尖下巴。林夫人忍无可忍,组织了十余名壮妇冲进书房,欲施强行解救。
一个泪眼汪汪,哭诉大婚以后,儿子再难承欢膝下,要带走儿子好好调养;一个怒不可遏,声称子不教,父之过,要抓紧时间教化儿子;夫妻双方各执己见,发生了严重的对峙。
高进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左右为难。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李皇后的口谕到:“皇后娘娘派人宣忠勇侯夫人即刻进宫。”
争执嘎然而止,侯爷夫妇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发问:“难道三公主她……”
高进被困书房的这几日,朝堂上颇不平静。
经过杨丞相率领的小组调查,种种迹象表明,曹贵妃和她的娘家曹家有嫌疑参与了礼部的乌龙事件。根据一位被双规的田姓部门负责人的供诉,当日就是宫里来了个洪公公到礼部传贵妃娘娘的口谕,说金马鞍原计划是为四驸马订制的,上面的彩络子乃四公主亲手所编,不准挪给三驸马使用。曹贵妃的两位兄长分别在工部和吏部担任要职。两位曹大人也先后就此事和他打过“招呼”。因为三公主的婚事之前一直没有做计划,库房有且只有这一套金马鞍,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杨丞相连夜秘密命人将这份口供滕抄了N份,在次日的早朝上公开传阅。
曹贵妃虽然甚得圣宠,却一直在朝中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持。主要原因在于,她的父亲原本只是京城里一个卖豆腐的私营小业主。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后,曹家才一夜暴富,迅速膨胀成为朝中新贵。而李皇后则出自大陈望族秦川李家,是李太师之女,是过世的太后的嫡亲侄女。两者相比较,群臣的天平一直是倒向李皇后滴。再加上,曹贵妃横行后|宫,持宠娇纵,在朝野的风评素来不好。三皇子又迟迟不能被立为太子。多年来,京城的权贵们暗地里都以与曹家结交为耻。
口供一出,仿佛往平静的朝会上扔了一颗重磅炸弹。一时间,百官们象被打了鸡血针一样,个个慷慨陈词,口诛笔伐,声讨曹贵妃。更有甚者,将问题提到国家民族存亡的高度,说到伤心之处,当殿嚎啕大哭,力谏圣上将曹贵妃夺宫废黜,打入冷宫。
凑巧的是,两位曹大人这天都出差公干鸟,没有上朝。曹家连个代言人都木有。
皇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根本就压制不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同意由吏部联手内务府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彻查此事。等查明真相之后,再行处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公开承诺,如果曹贵妃真的涉及此案,他一定谨遵祖宗家法,把她交由宗室禀公处置,绝不偏袒。
西风倒,东风起。杨丞相等人乘机提出了李皇后的待遇问题。
作为退步,皇帝表示次日将派太医给李皇后请脉,如果李皇后的身体状况允许,便恢复她掌管后|宫的权力。
这场皇家嫡庶之争持续了十多年,群臣对皇帝的性情十分了解,要求当场派太医给李皇后请脉。
皇帝无奈,只得同意。
在群臣的全程关注下,请脉的结果很快出来了:李皇后身体棒棒滴,没有任何健康隐患。
于是,皇帝当庭兑现了先前之言。十余年来,一直由曹贵妃代为保管的凤印终于重新回到了李皇后的手里。
本届皇家嫡庶之争,第一个回合,群臣突发奇袭,巧胜皇帝。
消息传到侯府,高进才明白杨丞相那天为什么要代表大陈的臣民们向她行礼致谢。
皇帝恼羞成怒,命吏部联手内务府,从即日起成立专案组,在三天之内查清金马鞍一案。
当天夜里,先前的田姓污点证人推翻了所有的口供,并再次爆出惊人内幕——杨丞相领导的调查小组酷刑逼供,屈打成招。
第二天早朝,曹贵妃的两位兄长双双金殿鸣冤。皇帝命专案组公示了新证据——田姓污点证人的新口供和血衣。
杨丞相抵死不认,大呼冤枉。
皇帝一心要为曹贵妃洗白,命令传田姓污点证人金殿对质。
不料,前去提人的侍卫回报:田姓污点证人已于一个时辰之前用裤腰带自挂东南枝。
死无对证。杨丞相又是出了名的铁嘴铜牙。皇帝自然辩不过他,维持原判。但是,杨丞相如今也是涉案人员之一。按照回避制度,皇帝当众撤消了他的调查小组长一职,由刑部的刘尚书接任。
第二个回合,曹家翻案不成,群臣险胜皇帝。
李皇后重掌后|宫后,立刻恢复了妃嫔翻牌子侍寝的制度。久旱逢甘霖,十多年没有沐浴过圣恩的妃嫔们纷纷投向李皇后的阵营。
然而,皇帝非暴力不合作,夜夜只翻曹贵妃的牌子。翻牌子再一次沦为摆设。
没有皇帝的支持,李皇后遭遇到了曹贵妃派的强硬抵制。上令下不行,后|宫一片鸡飞狗跳。
一次,皇帝用午膳时,差点被米饭中的石子硌掉龙牙,龙颜大怒。他以李皇后不熟悉宫中庶务为由,令曹贵妃从旁协助。
第三个回合,李皇后因为一颗还没有米粒大的石子而惨败。曹贵妃有东山再起之势。
东风吹,战鼓擂,李皇后和曹贵妃的新一轮宫斗正如火如荼的全面展开。
眼下宫中最大的事件莫不如三公主的婚事。李皇后和曹贵妃都对这件事极度关注。在宫中自生自灭的三公主被冷落了十多年以后,终于得到了迟来的关爱。可惜,据汪太医传出的可靠内幕,三公主无福消受李皇后和曹贵妃的热情与厚爱。她终日缠绵于病榻,身体竟一天不如一天。
现在距大婚之日只有不到五天的时间了。这个时刻,李皇后突然传林夫人紧急进宫,侯爷夫妇心里难免产生不祥的感觉。
紧接着,曹贵妃的口谕也到了:“贵妃娘娘派人传忠勇侯夫人即刻入宫。”
高进的问题被自动搁置。林夫人匆匆焚香沐浴,更换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临出门之前,手里拿着两位娘娘的令牌,她有些拿不定主意,向高成悄声咨询:“老爷,您说我应该先去晋见哪位娘娘?”
“荒唐!当然是先去晋见皇后娘娘。”高成不假思索的低喝道。
可是,等林夫人坐上马车走远了以后,他觉得似乎不妥:貌似这样一来,侯府稀里糊涂的就站了队!
他越想越烦躁,竟然忘记了给高进布置当天的学习任务。
高进难得的轻闲了一天。
掌灯以后,林夫人还没有回来。高成独自坐在正厅内,双唇紧抿,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到了亥时,林夫人终于回来了。她脸色苍白,倦容满面,似乎被沉重的凤冠霞帔压得有些虚脱。
一进府,她就抚着胸口,对迎上来的高成父女俩连连轻呼:“好险,好险!三公主差一点儿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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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胸怀
“辛苦夫人了。”高成连忙打断了他,对周妈妈等人吩咐道,“扶夫人回房更衣。”
林夫人歉意的点点头,扶着周妈妈的手回房。
可惜了。高进把耳朵支得老高,以为能听到些什么宫廷秘闻呢。
“进儿,还不回书房睡觉?”高成瞪了她一眼。
“是。”行过礼,高进慢腾腾的回屋,心不甘情不愿。三公主好歹也是她的未婚妻,貌似她才是最有权知晓一切的当事人啊。
不过,听娘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她猜测三公主肯定是病危了,经过一天的全力抢救,刚刚才从死神手里逃回来。
其实在她看来,三公主在大婚之前就被她“克”死了,远远好过如期死在婚后。因为,一来,皇帝肯定会讨厌她。可是,三公主是出名的药罐子,朝野早就传开了,说她活不过明年春天。因此,皇帝也不好怎么怪罪她。但是,把她打入“永不录用”的黑名单是绝对可能滴。相反,若是三公主挂于新婚期间,只怕皇帝难免会对她产生点愧疚心理,有可能从其它方面做点补偿。比如说,重新指门婚事,或者让她出任某重职。这在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二来,“克妻”的恶名一旦成立,在大陈的地面上,想必还没有哪家的父母脑残到得罪皇帝,把好好的女儿嫁给她当续弦填房。所以,她从心底里巴不得那个心狠手辣的三公主就这么挂了(貌似很冷血,很歹毒。但是,只要想到三公主是怎样算计她的,又是怎么轻取两条人命的,她心里便没有半分内疚感。阿米豆腐,作为感谢,逢年过节,她会记得给这丫上香滴。)。
这一夜,高进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跪在白色的病床前,眼睁睁的看着象根芦柴棒一样的三公主手脚抽抽,头一歪,挂了。
然后,皇帝老儿龙颜大怒,命令左右把她赶出去,永世不准再踏入京城大门半步。于是,她背了个小蓝布包袱,左手牵着爹,右手拉着娘,迎着红艳艳的朝阳,一家三口毅然踏上幸福之路。
就在这时,五彩的云霞翻涌,火红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一位衣带飘飘的白袍男子从天缓缓而降,墨黑的长发肆意飞扬,背对着她,捻了一朵红玫瑰,摆出妖孽的造型,幽幽说道:“静,你总算来了……”
好酷!砰砰砰,小心肝狂跳,星星眼几乎要夺眶而出,口水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她捂着嘴尖叫:“帅锅,你是谁?拜托转过身来。”
花瓣雨骤停。
帅锅轻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来——赫然惊见如花姑娘挖着鼻孔冲她媚笑道:“静,你就从了我吧……”
“啊~”她大叫一声,一连急退好几步,慌乱中跌下了身后的悬崖……
“进儿,醒醒,进儿。”耳边响起了林夫人焦急的呼声,高进睁开眼。
林夫人用帕子轻轻擦试额头上的冷汗,关切的问道:“进儿,你又做恶梦了?”
“娘,你怎么在这里?”高进翻身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尽湿,全身都是汗。
“快起来沐浴更衣。刚刚王公公来传圣上的口谕,宣你爹和你即刻进宫面圣。”
高进不由轻呼,紧张的抓住林夫人的手:“娘,是不是三公主又病危了?”
“大清早的胡说什么呢?”林夫人瞪了她一眼,“昨天,我把我们高家传给儿媳的祖传麒麟白玉佩传给了三公主护身。有我们高家的列祖列宗庇护,三公主的情况已经明显好转。听王公公说,圣上龙颜大悦。你们此次进宫,圣上必有重赏。我让小厮们把洗澡水抬进来,你要快点。”
高进很失望,摸着头嘟囔道:“哦,知道了。”列祖列宗要是真的这么管用,您当年就会真的一举得男了!
皇帝依旧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高氏父子,并且很客气的赐坐,请喝茶。
这下,连高成心里都有些打鼓,坐姿僵硬,淡定不起来了。
高进坐在他旁边,捧着茶碗,双手抖个不停。红底金绘的大盖碗发出阵阵细碎清脆的轻磕声。在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没办法,每次进宫都没落到好,心里阴影太大了。
高成恨铁不成钢,在侧身放茶碗之际,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还好,皇帝的修养不错,装着没看见,随意的和高成拉了几句家常。
不就是皇帝老儿请喝茶嘛!看那些收黑钱滴,廉政公署请他们喝咖啡,也没有吓成她这样滴。高进在心里严重鄙视了自己一把,学着高成的样子把茶碗放到雕花矮几上。
皇帝清了清嗓子,笑道:“昨天,长乐的情形一度凶险得很。群臣束手,无力回天。据皇后说,当侯夫人把祖传的白玉佩放在长乐的手里以后,过了没多久,太医便又能号到脉了。看来,朕当初的决定确是顺应了天意。这两个孩子是真正的良配。只可惜,长乐的身子孱弱。据太医说,以后怕是有碍于子孙。而高家几代单传,连个同族旁枝也没有。高爱卿也仅此一子。朕也是为人父者,实在是扪心有愧啊。”
高成听了心里拔凉拔凉滴。这不是要绝了他高家的子嗣吗?可是,君权面前,他这个做臣子的,也只能跪下行礼:“微臣惶恐。”
高进当然只有跟着跪下的份。
“今天,朕请高爱卿和三驸马过来,是商量婚事的。高爱卿,我们是儿女亲家,你不必如此拘礼。三驸马也请平身。”皇帝从豪华硕大的紫檀书案后走了出来,亲手扶起了高氏父子。
君臣又各自坐回原位后,皇帝这才重新说道:“昨夜,为了这事,朕和皇后商议了许久。就算长乐是朕的女儿,也绝没有让夫家因她而断了香火的道理。所以,皇后的意思是,劝朕同时给三驸马指房贵妾。一来可以替长乐分忧,打理公主府的庶务。二来,等将来有了子嗣就记在长乐名下,长乐也不至于膝下荒凉。三驸马,你意下如何?”说到这里,皇帝低头喝茶,眼神貌似很随意的落在了高进的脸上。
高成的手里都能捏出汗来。按皇后娘娘的意思,三公主不就成了公主府里的摆设吗?她再不得圣宠,也是金枝玉叶,是圣上的亲生女儿。试问天下有哪个父亲能够容忍女婿这般作践自己的女儿!更何况是唯我独尊的圣上!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圣上一直不喜欢皇后了。
“陛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生这种腌脏心思。”高进被吓了一大跳,咚的又跪下了。妈呀,娶一送一,这日子还让不让她过了。她特意跟皇帝交心:您就让我积点德吧,不要害了人家姑娘。三公主的很好,正合我意。
高成松了一口气,起身揖首:“陛下圣明,微臣之家有祖训,凡高家男子不得纳妾。除非正妻亡故或年过四十而无嗣,方可纳妾。所以,皇后娘娘的提议,微臣等绝不敢遵从。”
高进跪在地上很是奇怪。《高家家训》,她熟着呢。三岁的时候就能倒背如流。她怎么不知道家训里有这么一条祖训?是老爹临时起意添加的吧!没想到,老爹看上去挺老实滴,居然也会玩这一手。
果然,皇帝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朗声称赞:“三驸马平身。朕的眼光不错,高家家风严谨,高爱卿治家有方,值得朕把孩子托付给高爱卿。”
高进爬起来,悄悄的甩了一把冷汗。
“陛下盛誉,微臣惭愧得很。”高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气得差点吐血。什么祖训?全是胡扯。他刚刚纯粹只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三公主不能生养,还不许进儿四十岁之前纳妾!难道圣上真的有意要高家断子绝孙吗?
皇帝满意的看着他们俩,对一旁的厢房说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明黄色的帘幔掀起。两个珠光宝气、装着宫装的漂亮MM莲步轻移,从厢房里飘然而出,双双向皇帝福身行礼:“民女叩见陛下。”
皇帝示意她们平身,笑呤呤的对目瞪口呆的高氏父子解释道:“高家的祖训固然好,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几十年以后的事,谁又能料得到呢?将心比心,朕也不能让高家的子嗣断绝在长乐手里。皇后的提议,甚合朕意。正巧,皇后和贵妃都有待嫁侄女。她们愿意为长乐分忧。朕看着这两位姑娘都很好,一时也拿不了主意。因此,索性全宣进宫来,让三驸马自个儿挑挑。”
哇咔咔,天底下居然还有亲自给女婿拉皮条的极品岳父!高进算是大开眼界。都说丞相的肚里能撑船。这皇帝的胸怀却堪比大海,足以容纳下米国的十三支航母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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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皇帝是后爹?
一个是李皇后的娘家侄女,一个是曹奸妃的娘家侄女,二选一,这不是变相逼着侯府站队吗?高成急得额头冒汗,慌忙站了起来:“陛下……”
不料,皇帝冲他摆摆手,吩咐二女上前见礼。
“李彩蝶见过侯爷,三驸马。”
“曹玉娥见过侯爷,三驸马。”
两位佳人大大方方的转过身来,施施然见礼。
高成无奈的坐回原位。
高进把头埋得低低滴,根本就不敢抬眼看那两个MM,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三公主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是在进一步的试探我吧?难道他还不相信我绝不纳妾的诚意吗?
“三驸马,你看中了谁?”皇帝盯着高进,不紧不慢的问道。
高进深吸一口气,起身抬头,迎着皇帝的目光,坚定的拱手答道:“禀陛下,微臣哪一个也没看中。”
二女闻言,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
皇帝滋的吸气,狭长的桃花眼眯成了两道缝:“为什么?是因为她们相貌粗俗,难入你高风流的眼?”
“不,两位姑娘都是少有的佳人,可惜,微臣已有婚约在身。”高进微笑着向二女颌首致歉,“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微臣此生有一心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既然微臣已经和三公主有了婚约,那么不论是逆境,还是顺境,不论生老病死,微臣都愿意和三公主风雨同舟,相濡以沫,共度此生。请陛下成全。”皇帝老儿顶着巨大的鸭梨,硬是独宠曹贵妃十多年,这番话简直就是为他这种典型性的言情男猪量身打造滴。高进有十二万分的信心坚信皇帝一定会被她打动滴。
王公公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处,石化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好熟悉啊。刹那间,皇帝有些恍惚。
好象时光回转,他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春日。天是那样的蓝,跟蓝宝石一样,没有半点杂质。在一树芳菲的桃花下,一个扎着两个圆髻的绯衣少女噘着红嘟嘟的小嘴,气极败坏的跺脚叫道:“铭哥哥!”恰巧,微风拂面,粉色的花瓣簌簌而下,扬扬洒洒的落了她一头……
“铭哥哥!”,声音是那样的遥远、飘渺……他究竟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皇帝不禁轻呼:“阿雅!”手上一滑,手里的大盖碗“当啷”落地,应声碎成了好几瓣。
没想到高进的脑袋瓜子里竟全是这种荒唐的谬论,高成吓了一大跳,慌忙跪下求情:“陛下请息怒,犬子全是胡言乱语。”
二女皆脸上飞红,含羞带怯的飞瞄了高进一眼。
事情不太妙,貌似弄巧成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高进汗涔涔的跪伏于地,懊恼不已。
“哼。”皇帝回过神来,双目赤红,盯着高进瘦弱的小身板,冷笑道:“高进,你以为光凭着一两句偷来的歪诗就能打动朕吗?”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咆哮:是谁教会你背阿雅的诗句!教会你说阿雅的话!是谁让你来指责朕的!是谁!
皇帝圣明,连东拼西凑的盗版也分辨得出来。高进立马切换角度:“陛下,微臣不敢妄图打动陛下,只是不想有负于三公主。试问世间哪个女子愿意和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胡闹!这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本来就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农夫,碰到好年景,多收了几斗谷子,还想着要纳房小妾呢。更何况朕是皇帝……”心尖子上传来一阵久违的刺痛。皇帝脸色煞白,猛的站了起来,右手死死的按住心口,厉声叫道。
王公公慌忙捧过一碗新茶,战战兢兢的截住了他的话:“陛下!请用茶。”
狂热的眼神立刻黯淡下来,皇帝按着左胸,无力的瘫坐回龙椅,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高进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皇帝这是什么毛病?我对三公主表忠诚,你老人家辩护个球?你的三千**合不合法关我P事!还搞得酱紫鸡动。
“高进,身为女子就要谨守女子的本分!长乐是公主,更要为天下女子做好表率。”皇帝的声音明显低了好几度,可是,语气却更加生硬,不容置否,“既然你不选,那么朕来替你决定。你两个都纳了。大婚之日,她们作为媵妾,陪长乐一同嫁入高家。”话一说完,皇帝不敢再看高进一眼,捂着胸口,飞也似的一头扎进了一旁的过道里。
王公公疾步跟过去侍候。
“谢主隆恩。”高成和两位MM各怀心思,第一时间齐声谢恩。
高进险些被吓得魂飞魄散,一时缓不劲来。什么叫做“高进,身为女子就要谨守女子的本分”,皇帝大大,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进儿!”高成拉了拉依旧跪伏在地上的高进。
“爹,圣上呢?”高进抬头四处张望,无意中和两位美女娇怯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不由浑身寒毛倒立,打了个哆嗦,赶紧老老实实的看着自家老爹的脸。
高成冲过道那边努努嘴,悄声吩咐道:“走,回家再说。”
万恶的封建恶势力竟然尿遁了。派小三小四去破坏亲生女儿的婚姻?世上有这样的亲爹吗?皇帝肯定是后爹!鉴定完毕。高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老爹回到家里的。
听完高成的简明报道后,林夫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荒唐!圣上竟被那帮无知的妇人迷了心智!”高成痛心疾首,把可怜的炕几拍得啪啪作响。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故人憔悴的身影,林夫人不禁眼圈泛红,掏出罗帕呜咽道:“世上男儿皆薄幸……有后娘,就会有后爹。当年,娘娘真的没有说错。可怜的三公主,这些年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捱过来的。”
这话里好象有故事。高进小心刺探道:“娘,您说的是郭娘娘吧?她到底是怎么没的?”
不想,林夫人好象被火钳烫到了一般,神色大变,从炕沿上弹跳起来:“瞧我这记性,翠儿明明说过,今天虎子会回来呢……进儿,你还记不记得你虎子哥?”
“虎子哥!”高进立马想起了那个成天拖着两条大鼻涕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黑胖墩,呵呵一笑,“他那个牛鼻子怪师父终于肯放人下山了?”
虎子,学名周瑾,是周忠和周妈妈的小儿子,比高进大一岁,是她小时候的玩伴,深得林夫人欢心。林夫人视之如己出,在他三岁那年,作为生日礼物,放了周家两兄弟的奴籍。
曾经有很多次,高进扼腕庆幸虎子童鞋生不逢时,早出生了一年多,要不,侯府里很有可能上演大陈版梅花烙。
八年前,和高家有些渊源的长春道长来京城旅游,看上了小家伙,死磨硬泡的拐去他的宝山当了关门弟子。据说,长春道长是那种传说中的世外高人,轻易不收徒滴。这一次却是老道主动跟周家签了契约:周瑾没学成出师之前,老道绝不放他下山。所以,每年都是周忠大包小包的代表众人上山探视儿子。
听说周瑾学成归来,高成的怒火去了一大半,剑眉轻扬:“虎子若是学会了长春子的一身本事,大陈又多了一员干将。”
“老爷,山子(周管家的大儿子,周琪,已脱籍,目前是高成手下的一员牙门将)小小年纪就被你弄去了边关,五年了,只有去年娶亲的时候回过一趟家。这回,说什么你也不能把虎子也弄去守边。”林夫人白了他一眼,警告道。
高成嗡声答道:“你懂什么!男儿就当……”
这时,门外传来了周妈妈亢奋的声音:“老爷,夫人,奴婢带了虎子来给主子们请安。”
“快进来。”林夫人面上一喜,欢快的吩咐道。
门帘被高高打起,屋内一暗,晃过一条高大的人影。
高进很随意的看了过去,立马怔住了。
只见,一位剑眉星目的正太略微有些拘谨的站在周妈妈身边,揖首行礼:“草民周瑾见过侯爷,夫人,世子。”声音干净利落,中气十足,嘎嘣脆。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说的一点儿也不错。也不知道怪道士给他施了什么肥,这小子蜂腰猿背,肌肉精健,个头起码高出她大半头。小麦色的肌肤紧致光洁,有如阳光的底色。昔日的黑胖墩发生了质的飞跃,摇身一变,成了赏心悦目的成长型帅哥一枚。
高成捋着胡须上下打量着他,眉眼带笑,连声说“好”。
“你是虎子?”林夫人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进儿,怎么也不跟你虎子哥打声招呼?”
高进连忙把视线从周瑾身上收了回来,起身打招呼:“虎子哥。”
目光飞快的掠过她的脸,周瑾垂下眼帘,规规矩矩的拱手见礼:“世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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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大婚前夕
按照大陈的礼仪,大婚那天,高进要提着一对大雁,去三公主的住处迎娶新娘。这是诸多结婚用品中,唯一由驸马这边自筹的项目。
此次进府,除了请安,周瑾主要是来进献大雁的。下山之前,他收到周忠的飞鸽传书,说世子大婚在即,让他猎上一对品相完好的活雁回府。
他进献的这对活雁一看就是上品:是一雄一雌的成雁,个头很大,灰褐色的羽毛油亮齐整,十分精神。
难为虎子专门从南边带回来两只活雁。要不,大冬天的上哪儿找去?林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夸他能干。
高成很满意,作为打赏,准备亲自带着他去演武厅里挑柄称手的宝剑。
这是侯府的最高赏赐,代表着忠勇侯的认可和青睐。高成生平酷爱收藏各式宝剑。演武厅的剑架上搁着那些剑全是他的心肝宝贝,一般人连摸都不准摸滴。
周妈妈受宠若惊,连忙拉着儿子叩头谢赏:“难得虎子能入老爷的脸,奴婢便厚着脸皮求个恩典。”
难道这小子要主动请缨去边关历炼?高成心中一动,扬眉看着他们母子俩。
周妈妈伏在地上,继续说道:“老爷,虎子出去学艺之前就是少爷的长随。现在他有了些拳腿功夫傍身,奴婢想求老爷赏脸,让虎子继续跟着少爷。”
虎子低着头长跪在她身边,没有吭声。
红果果的杀鸡用牛刀。高进以为自己听错了,连连摆手:“周妈妈,虎子哥是长春子前辈的高徒,做我的侍卫,太屈才了。”作为世外高人的关门弟子,怎么就只能这点追求啊!
林夫人却很赞同这个求职请求:“进儿,你要开府单过,身边怎么能没个身手好点的帮手呢?”
谁说没有?偶外头养着十大暗卫呢。高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高成显然也觉得大材小用了,比较失望,不过,见虎子本人没有反对,最终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林夫人大手笔的把周妈妈一同“借”给了高进,说是帮她暂时打理公主府。
男主外,女主内。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男银哩。内院诸事根本就不是她的业务范围。周妈妈这种内院管事跟过去,貌似英雄无用武之地。高进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问道:“可是,三公主的陪嫁里不是有现成的管事嬷嬷吗?”
林夫人白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那是三公主的陪嫁嬷嬷啊!”
高进一点就通,欣然接受。
当天晚上,高成又把高进叫进书房,屏退小厮,沉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对待圣上赐下的妾室?”李氏和曹氏分别是皇后和奸妃的娘家侄女。有了这两只妖蛾子,往后,公主府的后院只怕无风也会起浪。儿子又是个做事不靠谱滴。他真担心儿子迷失于女色,闯下大祸。
高进苦着脸答道:“爹,您不是说后院的事男人要少掺和的吗?孩儿以为还是等成亲之后,由三公主来处置的好。”
高成一愣,旋即捋须颌首,看向儿子的眼神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第二天,高进带着新上任的保镖出城去迎接远道而来的舅舅。一路上,骑着高头大马的虎子童鞋没少给她赚回头率。
“虎子哥,你真的不想去边关参军吗?象山子哥一样当将军。”高进还在替他委屈。
虎子低头嗡声答道:“大哥要为国尽忠,只能由属下在爹娘跟前尽孝……”
士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高进肃然起敬,无语。
这时,前面的官道上飞来一骑。查探消息的家丁已经回来了:“少爷,大舅老爷的车队就在三里之外。”
高进仔细的询问了车队的情况。
高进的外公林子诚以前是名震朝野的虎威将军,晚年厌倦了官场,便打了辞职报告,带着两个儿子回乡务农。没想到,两个儿子领兵打仗一般,却是搞特种养殖的奇才。兄弟俩养鹿种参,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林家早已经成了关外赫赫有名的富户。
这会儿,关外早就下雪了,官路很难走。当日,林夫人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派人给娘家送了信。隔着好几百里地,时间又这般仓促,娘家能派一两个代表过来参加婚礼,她便心满意足了。
家丁如实汇报:接见他的便是舅老爷和两位表少爷。车队拉的很长,光黑漆马车就有十来辆。里面肯定带有女眷。
外公竟然派来了一个庞大的亲友团参加婚礼!高进连忙带了众人打马迎上去。
片刻之后,只见前面尘土飞扬,一个长龙般的车队蜿蜓而来。
大舅舅林世英骑在胭脂马上,用他特有的大嗓门吼道:“是进儿吗?”
“大舅舅!”高进轻踢马肚子。枣红马象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一到车队前,她就翻身下马,揖首行礼。
林世英戴了顶秋板貂护耳大皮帽,穿着紫黑色杭绸猞猁狲大裘,乐得见牙不见眼,跳下马来,一把扶起了她:“好小子,这双眼睛长得跟你娘一个样,一看就知道是咱们老林家的孩子。”他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茄皮紫沁玉扳指蹭着高进的手背,温润细滑如油脂。
随即回头唤了大儿子和大侄子过来,介绍道,“这是你们姑母家的进表弟。进儿,这是你荣大表哥和莫二表哥。”
高进早就看到他的身后站着两名二十岁上下的彪形大汉:目测一下,两人身高俱在一米八以上。大舅舅说的没错,眼前这两个表哥也都长着老林家标志性的杏仁眼。一个头戴银鼠皮帽,身穿石青色刻丝灰鼠皮袍。另一个戴着黑羔细花斜皮帽,穿着茄色斗纹狐皮袍。
相比于三人身上的超级奢华皮草套装,高进只觉得自己今天身上穿着的这件宝蓝色掐银锦袍完全没了颜色。还是外公有眼光啊,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逍遥自在的当阔财主,全家老小过的一点儿也不比窝在京城里吃皇粮差。
不等三人打拱见礼,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突然响起。从后面紧跟着的那辆黑漆拱顶马车上跳下一个火红的身影:“爹,他就是进表哥吗?”
高进闻声望去,不由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杏眼MM从林世英的背后探出半个身子,正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自己。她头上戴着掐金挖云大红猩猩毡昭君套,披着洒金大红绸狐皮斗篷,站在那儿,就象团跳跃的火苗。
林世英侧过身子呵呵笑道:“进儿,这是我家的蓉丫头。”
高进被她瞅得后背发麻,满面堆笑的拱手见礼:“蓉表妹。”
“进哥哥!”林蓉匆匆屈膝还了一礼,便用衣袖遮了大半边脸,又丢下一串清脆娇憨的笑声,象只火红的松鼠一样回身跳上了马车。
这丫头就该不是被婴宁附了身吧!被她的笑声感染,高进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这孩子就这样!”林世英目送她回到车里,回头冲进儿咧嘴笑道,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林英和林莫这才上前和高进见礼。
回到侯府,高进才知道林莫是带着新婚妻子过来滴。
虽然逢年过节都有节礼来往,但自从林家回乡之后,有差不多十五年了,林夫人没见过父兄的面。这会儿见到了久别的大哥,她揪着帕子站在大门前,眼泪籁簌的直往下掉。
“妹子。这便是蓉丫头,这是莫哥儿新娶的媳妇。”林世英脱了毛帽,不知所措的抓在手里,哽着嗓子介绍道。
“大哥。”高成忙扶了林夫人过来见礼,“快里边请。”
高成和林世英并排走在最前面,高进陪着两个表哥走在中间,林夫人则左手扶着莫二表嫂王氏,右手扶着林蓉,泪眼婆娑的跟在后头。男人们去了前院,女眷们则聚在正院。
没想到林家来了这么多人,事先准备好的海棠阁显然是住不下的。幸好高进派长安先一步回来报信,林夫人赶紧让周妈妈领着仆妇们收拾西院当客房。这会儿才刚收拾妥当。周忠领着仆人们把林家的车队、仆从领进西院安置。
傍晚时分,侯府又迎来了一批远客——陇西宁远侯亲友团到。宁远侯府是高成的外祖家,也是大陈的开国元勋之一,开国后,奉太祖皇帝之命一直驻守西锤重地。经过三届皇帝的洗盘,如今,大陈拥有重兵实权的开国勋贵已经只剩下宁远侯和忠勇侯两家。为了避嫌,自高太夫人李太君过世后,两家平常不太走动。现任宁远侯李谦是高成的亲大舅。老侯爷年近八十,山高水长滴,不能亲自出行,便让长子、宁远侯世子李浩天领着侯府三房十余名子侄代表他赶了过来。
林夫人把他们安排在了北院住下。
一下子添了上百号人,侯府顿时热闹起来。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忙得是两脚不沾地。好在王氏是个灰常能干滴,客居侯府,帮了她不少忙。
李浩天和林世英等人都是武将出身滴。闷在家里休长假的高成终于碰到了有共同语言的人。三人成天扎堆在前院书院里纸上谈兵,不亦乐乎。
这几日,爹娘双双被绊住了,无暇理会高进。可是,她也没落到什么空闲。原来林家此次进京,除了参加她的婚礼外,同时还另有打算。这些年林家靠着特种养殖、加工、销售一条龙,在关外迅速崛起的同时,也激发了关外皮草行业的大竞争。作为行业老大,林家有意进关发展。而遍地都是达官显贵的京城就是他们计划打入关内的第一站。因此,林子诚派了林莫夫妻过来开辟新市场,车队里除了三大车礼品外,剩下的全是皮草、人参等名贵货物。
作为东道主,高进白天不是陪着林家兄弟找店铺、作市场调研,就是给李家的表表哥们当导游。晚上,还要奉母命去正院参加茶话会,给林蓉和莫表嫂等女眷讲京城趣闻。
紧接着,全府大扫除,张灯结彩,下人们全换上了喜庆的新冬衣。侯府沉浸在一片喜色之中。
终于,大婚之日就要到了。头一天,礼部的王侍郎奉旨亲自过来向侯府讲解大婚的进程安排和注意事项。
高进稍加整理,如下:
首先是驸马迎亲。经过皇家得道高僧的精密推算,迎亲的具体时间定在了寅正。也就是说,高进必须在凌晨三点之前,在男方亲友团的陪同下,提着那对活雁进宫去换装、接新娘子。
然后是皇室送亲。这个步骤由礼部全权负责,高进等男方迎接团只要跟着队伍走就是了。
接着是皇帝赐宴驸马府。这里也高进什么事。众宾客大吃特吃,而她只能陪着三公主象庙里的菩萨一样干坐着。
宴会结束后,皇室送亲成员撤离回宫,高进和三公主关起门来吃夫妻套餐。说到这里,王侍郎特意好心的强调了一句“这只是同食之礼”。神马意思哩?通俗的来说,除了交杯酒外,三公主还可以啃几口半生不熟的子孙馍馍,但是,高进却连米饭的边都沾不到。
同食之礼毕,高进陪着三公主拜见公婆,同时向男方众亲友送去皇室的问候,派发新婚礼物。
最后便是重头戏——洞房花烛夜。至于洞房里还有什么讲究。王侍郎神秘的笑着告诉高进,到时会有宫里的嬷嬷现场讲解滴。
还真的要洞房啊!高进听了,吓得小心肝乱蹦,小心的问道:“王大人,婚礼好象很复杂呢……三公主的凤体祥和吗?”
王侍郎微怔,颇有意味的看着她笑道:“请三驸马放一万个心,婚礼一定会如期正常进行的。”
难道太医们威武,三公主的病这么快就好了?高进忐忑不安的送王侍郎出府。
一路上,王侍郎见她满脸心事,犹豫再三,终于在临上车前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三驸马莫急。三公主病着,还有李氏和曹氏呢。她们明晚从后门抬进公主府。”
这丫在想些什么呀!高进被雷的满脸通红,木立于马车旁,风中凌乱鸟。
“三驸马,请留步。”王侍郎冲她挤眉弄眼,打着拱手,钻进了车里。
高进根本就不知道,3P的消息一传开,百官们都擦亮了眼、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呢。
正文 第十七章 你好,容嬷嬷
托皇家得道高僧的福,这一次,子时没到,高进就被周妈妈拉起来沐浴更衣焚香。折腾完了,高进的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浆糊。
连带着高家的列祖列宗也半夜起来忙活。公主是皇室成员,君臣有别,婚礼中是不会有拜堂、叩拜婆家祖宗等环节滴。所以,子时一过,高成就开宗祠祭祖,由高进顶替三公主完成祭祖、上族谱等仪式。
这边的仪式一完结,林夫人派来的管事媳妇已经在院门等了许久:“老爷,喜宴准备好了,夫人派奴婢来请您和少爷入席。”
高成回头看了一下儿子——削瘦的小身板跟嫩葱条无二,头戴黑纱双翅帽,身着大红洒金的新郎礼服,绞着双手侍立在那儿,大眼睛不安的闪烁着。——一晃眼,儿子就要娶亲开府单过。唉,明明还是个孩子。他心中突然泛起阵阵酸楚,喉头不禁有些发紧,哑声说道:“知道了……进儿,我们走罢。”
正厅内,李家和林家的亲友们已经全到了,正等着新郎倌呢。
高进刚冒头,众人的眼光有如探照灯刷刷的全聚了过来。
林大舅一马当先,窜到她跟前,啧啧的上下打量着:“圣上的眼光真不错。上哪去找象我家进儿这般俊俏的后生!哈哈哈。”
李大表舅眼前一亮,打趣道:“进儿穿了这身,比女子还靓丽三分。到时只怕把会新娘子给比下去了。进儿,你要是惹恼了新娘,今晚只能跪床脚啦。”
两家子侄都是将门之后,性情豪放,闻言无不咧嘴大笑。
高成心情大好,微笑着招呼众人入席。
高进闻言,额上嗖的生出一层细汗,两脚好比踩在棉花上,高一脚,低一脚。
虎子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用力扶了她一把,沉声低语:“世子爷,小心。”
沉稳有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高进好象溺水的人终于踩着了实地,心中大安,感激的回头冲他颌首轻笑。
虎子不禁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来,高进已经在三步开外。深吸一口气,收回手紧握成拳,他快步提腿跟上。
两位舅父都知道今天的进程,心照不宣的抢着给高进夹菜,不让她沾酒。席面不免有些伤感。
正厅内临时摆了一张六曲花开富贵牡丹苏绣屏,林夫人等女眷在屏风后单独开了一桌。
高成拿起手边的镏金银扁酒壶吩咐道:“进儿,也陪你娘喝杯酒去。”
“是。”高进起身,双手接过酒壶,跟众人道声歉,离席去了屏风后面。
不料,屏风后面的那桌气压更低。林夫人手里的大红锦帕已经湿了一大半。王氏哽着嗓子轻声安慰着林夫人。连一向爱笑的林蓉都眼圈红红滴,跟只胖白兔一般偎着林夫人。
“娘……”明明知道所谓的娶妻只不过是场超级秀而已,高进握着酒壶站在桌旁,刚一开口,鼻子发酸,嗓子里象堵了团东西,说不上话来。
林夫人慌忙揩试掉眼泪,招呼她上前,强颜笑道:“进儿,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不在外头陪舅舅们喝酒,过来作甚?”
“爹让孩儿来陪娘说说话。”高进尽量让自己笑得轻松自然些。
“给表叔拿套碗筷过来。”王氏很有眼力劲的起身侍立在林夫人身边,让出位子。
高进拱手谢过她,在林夫人身边坐下,给她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日日承欢膝下……”
不等她说话,林夫人已经抖着手端了杯子,一饮而尽,珠泪涟涟:“进儿过的好就行。娘没关系的。”
林蓉偏过头去,悄悄擦了一把眼泪。
王氏连忙笑道:“姑母,表叔的新府就挨着侯府。您在府里打个喷嚏,他在那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往后,姑母要想见表叔了,都不用差人去请,只要吼一嗓子即可。”
“隔着好几里地呢。”林夫人破涕而笑,嗔怪的赏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这小蹄子,把你姑母当母大虫了吧。”
连仆妇们都不禁掩嘴吃吃轻笑。席面上瞬间多云转睛。
接下来的一天里,高进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就餐时间。林夫人心疼的给她夹了一条八宝鸡腿:“多吃肉,少喝水。”
林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问王氏:“二嫂子,你成亲那天也没正经吃顿饭,却不见你饿,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好意,想帮高进取经捞点优秀经验。可是,林夫人跟高进听了,心里便敲起了小鼓。
林夫人伸出兰花指轻点她的脑门,啐道:“蓉丫头,敢取笑你进表哥,小心过会儿新嫂子不给你发红包。”
林蓉就势滚进她的怀里撒娇:“哼,姑母偏心。媳妇还没过门就不心疼蓉儿了。”
王氏笑道:“那会儿,我的大袖子里藏着满满的一匣子蟹黄酥饼呢。是我娘和大嫂前一天亲手烙的。等蓉妹妹成亲时,要不要二嫂也给你烙一匣子备着?”
林蓉把脸埋进林夫人怀里,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姑母,二嫂好坏。”
同样是女儿家,进儿从小到大从来不能这样任性撒娇。林夫人搂着林蓉,歉意的看了高进一眼,嘴里又苦又涩,却故意笑道:“你二嫂子是坏。姑母给蓉丫头做主,罚她今儿个就烙两匣子蟹黄酥饼给我家蓉丫头备着。”
“是是是。侄媳这就去生火揉面。”王氏掏出帕子掩嘴笑道。
“姑母!”这下,林蓉更不敢抬头了。
高进差点笑喷。
出发前,王氏真的差奶娘给高进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小纸盒。高进打开一看,里面见缝插针的摆满了约摸二指来宽、半寸长的微型蟹黄酥饼,掂了掂,少说也有半斤多。只只金黄油亮,刚好一口。
原来,细心体贴的王氏早就帮她做了准备。高进盖上纸盒,重赏了奶娘:“替我谢谢二表嫂。”其实,她就算是把纸盒藏在袖子里也吃不上。进宫后,皇帝要赐她新衣。她换了衣服之后,才能去迎亲。不过,周妈妈早就安排好了。虎子怀里揣着好几张千层饼呢。
丑时三刻,王侍郎就带着大队礼部官员赶到了侯府。跟高成等人见过礼后,迎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林家和李家的表哥们个个用大红锦帕高高束起长发,穿着簇新的红色箭袖锦袍,束着五彩丝同心如意结长穗宫绦,脚蹬黑色虎头流云长靴,吆喝一声,翻身上马,簇拥着高进象片火烧云一般涌向皇宫。那架式不象是去迎亲,倒象是抢亲一般。王侍郎被他们的阵势震住了,缩缩脖子,钻进车里,慌忙跟上。
天色还是一片黝黑。通往皇宫的路上,数不清的大红圆灯笼高高挂起,蜿蜓数十里。城里全面禁严。每隔十来步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站岗。一般情况下,公主出嫁的车队都是在午后从宫中出发滴。这一次,京城百姓们事先都没有接到通知,不知道三公主是半夜出嫁,此刻睡得正香。极少数睡得浅的,半夜听到兵马调动的声音,还以为是城里生了变故,摸着黑喊家人起来悄悄搬了大水缸顶死大门,浑身发抖的躲在被窝里等天亮。
高进等人赶到皇宫时,宫门大开,皇宫内灯火通明,侍卫们排排站,个个在头盔左侧插了朵红纱宫花。王公公翘着脖子,早已等候多时。跳跃的红光映着他的脸,象擦了胭脂一般,分外精神。
“三驸马,圣上宣您玉华殿见驾。”不等高进主动打招呼,他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众表哥全愣住了。
高进大吃一惊,不禁有些结巴:“圣上召见?”这是皇帝老头的临时起意吧?昨天,王侍郎明明说只是有内侍奉诏赐衣滴。
这时,王侍郎的黑漆平顶马车终于赶到了。一路上,马车明显超速,他被颠得七晕八素,老脸蜡白,气喘吁吁的扶了个属下赶过来,听了高进的话,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计划赶不上变化,圣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王公公没有理会他,只带了高进一人进宫。
气势如虹的表哥团被华丽丽的无视鸟,和虎子、王侍郎等礼部大小官员全被挡在了朱色宫门之外。
路旁的盘龙青铜灯柱里火光冲天,和数不清的大红宫笼一起,照得皇宫亮如白昼。连脚下的三尺见方的青石都泛着如烟似雾的淡淡红光。
高进低着头,怀里好象揣着只闹心的大兔子,紧跟在王公公后头。周围不时有列队的宫女内侍停下来给他们见礼。也许是起得太早,产生了幻听,高进却始终只听到了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叭嗒、叭喏,孤寂而沉重,象锤子一样,声声锤在她的心上。一柱香的路程,仿佛走了一世,她累得大汗淋漓,后背尽湿。
到了玉华宫,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和颜悦色的叮嘱了几句,手一挥,赐下了新衣。
一个穿着宝蓝色吉服的宫嬷领着四个宫女鱼贯而入。每个宫女都捧着一个大红雕漆托盘,里面分别盛着大红蟒袍、双金翎乌纱双翅帽、紫金如意白玉带、黑色鹿皮油面粉底官靴等物。
高进跪在厚实的锦垫上,竖着耳朵聆听,生怕有什么遗漏。却无外乎是几句要她好好和三公主过日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套话。
“圣上起驾。”玉阶下,内侍扯着嗓子通报道。
这就说完了?高进愕然的抬起头。只见,皇帝已经扶着王公公的手摆驾离开。
“三驸马,奴婢奉诏侍候三驸马更衣。”宫嬷碎步走到高进面前,屈膝行过宫礼,禀道。
四名内侍抬来了明黄色的厚毡围幔。转眼间,高进的眼前平空变出了一个小型的简易更衣室。
皇帝老头真的走了!高进爬起来,欠身笑问:“不如嬷嬷如何称呼?”
宫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是三公主的奶娘。蒙先主子和三公主错爱,宫里人都称奴婢容嬷嬷。”
容嬷嬷!高进的脑海里立马现出了前世的某个著名宫嬷形象,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古怪之极。
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位除了年轻漂亮些、衣饰打扮不同外,气质神态神马滴跟彼容嬷嬷竟有七分相象。如果她没有记错,三公主的奶娘是四大陪嫁宫嬷之一。呜呼!您老人家还是申请清穿PK小燕子吧,不要纠缠偶。
“请三驸马入幔帐更衣。”容嬷嬷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继续面瘫的垂着眼皮说道。
正文 第十八章 宫斗初体验
不紧不慢的踱进围幔内,高进伸直双臂,等着容嬷嬷过来侍候更衣。为了顺利过更衣关,她不但束了胸,还特意多穿了一身白色夹棉内袍。哼,就算是燕喜婆子也根本看不出来(周妈妈的原话)。
谁知,容嬷嬷的面瘫脸貌似要龟裂,躬着身子站在围幔外,双手捧着礼服高举过头:“奴婢等恭请驸马爷更衣。”
虾米!竟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高进无语,探出身子,飞快的拎过礼服,讪笑道:“呃,容嬷嬷,请稍等。”
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件皇子大婚礼服,高进傻了眼,又从围幔里边探出头,指着礼服上的金色大蟒问道:“容嬷嬷,是这件吗?”
容嬷嬷头也不抬,答道:“是。”之前,她奉命去内务府领新衣时,也着实大吃一惊。按例,驸马的官阶是正五品,穿蟒袍是绝对的逾制。
可是,内务府的刘总管是当着她的面,亲手将衣服叠好放在托盘内的,不可能出错。
应该是圣上的意思。过了十多年,难道圣上终于觉得有愧于小姐,要弥补三公主吗?容嬷嬷费了大力气,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子。只要一想到小姐生前受过的种种苦难,她的心迅速冰封起来。哼,圣上的心里怎么还可能有小姐!
没想到自己能破格享受公侯待遇,高进一边更衣,一边琢磨着:可能是皇帝老头事后回过味来,也觉得不该听两个后妈的话,给亲生女儿戴绿帽子,所以想着法子弥补三公主吧。出嫁从夫,自己这个驸马官大些,三公主面上不是也更好看些吗?想到很有可能过几天就会接到封侯的圣旨,高进心中陡然生了新烦恼。自从跟皇家接了轨,她的日子便离低调越来越远。这种狂加三聚氰胺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更完衣,高进从围幔中走了出来。从宫女内侍们眼里的惊艳中,不用照镜子,她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有多拉风。
“驸马爷,吉时快到了,请随奴婢去松涛轩迎娶三公主。”嘿哈,咱们美“男”有力量!容嬷嬷的语气似乎有些松软,不再象先前一样硬梆梆滴,没有半丝温度。
松涛轩就是三公主的住处,偏安于皇宫一角,因周围密密麻麻的种满了松柏树而得名。尽管院子里堆金砌银,便是从幽静的碎石羊肠小道和外面那道斑驳的宫墙,高进不难猜出这里之前有多冷清、灰败。
正厅里,一左一右的依墙根摆着两座半人高的十五盏连枝鎏金铜灯树,梅花状的灯盏上全点着粗大的牛油红蜡。
子时正,皇后和曹贵妃便前后脚的驾临松涛轩,坐镇指挥三公主上妆。
皇后头戴九尾赤金凤冠,穿着大红百鸟朝凤吉服,小指和无名指上套着寸余长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指,高高翘起,双手捧了镏金万花不断黄铜手炉,端坐在东面的暖炕上。
曹贵妃明显低调得多,挽了个反绾髻,发髻正中只簪了朵千叶攒金牡丹,身穿桃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搭了半边屁股,本分的袖手斜坐在暖炕旁的黄梨木雕花圈椅上。
南墙上的三扇红木百格窗上的粉色宫纱明显是刚糊上去的,高进走到屋内,依稀能闻到浆糊的气味。
跟两位娘娘见过礼后,李皇后吩咐赐坐。
旁边的宫嬷立刻搬来了张圆杌子搁在她的对面。
高进谢过,掀袍大马金刀的坐下。
李皇后这才把手炉搁在身旁的黄梨木雕花虎足炕几上,掏出一方玉色雪丝帕,轻揩眼角,哽咽道:“三丫头打小体弱多病,不知受了多少苦。本宫看三驸马也是个性子温和的,总算放心了。”
不等高进表决心,曹贵妃抢先笑道:“自古闺女大了都要出嫁,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姐姐不必伤怀。本宫看三驸马也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
既然两宫娘娘都这么看好自己,高进只得起身揖首郑重承诺此生一定好好爱护三公主,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这时,从内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一直垂手侍立在高进身后的容嬷嬷神色大变。
李皇后看在眼里,轻叹道:“容嬷嬷,你进去搭把手,不要误了吉时。”
“是。”容嬷嬷屈膝行过礼,低头退了下去。
李皇后和曹贵妃交换了个眼色后,笑道:“这段时间,三丫头身子不妥,圣上心疼自家女婿,赏了三驸马两房妾室。这是好事,本宫今儿个把李氏和曹氏都叫了过来,跟三驸马先见个面。”
这两婆娘说了那么多,还把容嬷嬷打发了出去,原来是想劫和。三公主就在内室,高进还指望着她去对付这些蝶啊蛾呢,哪敢乱说话。
从门外传来一阵衣料细细索索的摩擦声。高进听到两名女子在她背后脆声禀道:“婢妾李彩蝶/曹玉娥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换了自称,高进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被人强迫的愤恨。
“平身。”李皇后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曹贵妃的眼睛也亮了几分。
李皇后指着高进笑道:“不要光顾着本宫和妹妹这边,今天的正主在那边呢。”
“就是。”曹贵妃瞅着高进,掏出帕子掩嘴笑道,“姐姐快看,这俩孩子脸红成这样,是害羞了呢。”
任凭这两个拉皮条滴一唱一和,高进一味傻笑到底,装愣小子。
李皇后嘴角翘起,看了身边的宫嬷一眼。
宫嬷转身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一个衬着大红绸缎的圆漆盘,里面摆着两只水点桃花骨瓷盖碗,不声不响的站在高进身旁。
难道要在这里敬茶?高进不禁头皮发麻,偷偷瞥了一眼内室,暗道:三公主啊你是个泥人么?有人在你的地盘上公然打你的脸呢。
可是,内室里面安安静静的,神马动静也没有。
李皇后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次的语气颇为不满:“松涛轩的奴才都在做什么?三驸马坐了这么久,怎么也没人上碗茶过来?”
身后的两女得了令,双双上前从托盘里端了只盖碗,转身跪在高进跟前,将茶碗高举过头:“婢妾等恭请三驸马用茶。”
高进这才看到两女。她们都已经换上了新娘装扮。两人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底,小嘴抹成红艳的樱桃小口。装扮也一模一样,都戴着银制粉色丝绦珍珠喜冠,穿着银红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喜服,跟对双胞胎似的。唉,这种新娘化妆真的不敢恭维。
看来三公主选择了忍气吞声。高进偏不如她意,憨笑着摸着后脑勺站起来:“微臣谢皇后娘娘赏茶……只是,圣上刚刚才赐了微臣茶水……嘿嘿,微臣不渴。吉时快到了,烦请两位姐姐好心,端去里间敬给三公主。”三言两语滴,小妾敬茶变成了闺蜜催妆。
想得美!李皇后和曹贵妃几乎是同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两女尴尬的跪在地上,高高端起的茶碗位置低了许多。
终于,容嬷嬷躬着身子从内室碎步走了出来:“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三公主装扮好了。”
李皇后似乎没有听见,沉着脸不吭声。
曹贵妃掩嘴清咳了一声。
门外突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四公主到。”
李皇后秀眉轻皱,盯着曹贵妃。
曹贵妃抿嘴轻笑:“妹妹还以为永乐一向是个贪睡的,不会来送三丫头了呢。到底是姐妹情深。”
说话间,火红龙凤呈祥厚毡门帘被高高挑起,环佩叮当脆响,宫女们群星拱月般的簇拥着四公主涌了起来。
“微臣拜见四公主。”眼前一片花团锦簇,高进撩袍低头跪下。
绯色双层云锦曳地罗裙飘然而至,裙下的缀满米粒珍珠的红地五彩花云头锦鞋若隐若现。头顶传来少女吃吃的笑声。
四公主掩嘴笑道:“先前听三哥说三姐夫长了颗玲珑心,果然是真的。只是,怎么能让三姐夫轻轻松松的得逞?本宫偏不帮三姐夫进去催妆。”
“永乐!”曹贵妃娇斥道,“不许对三驸马无礼。”又软下调子,对高进说道,“三驸马,永乐就是小孩心性,你无需跟她多礼,快快起来吧。”
四公主噘起嘴,乖乖的上前向两宫娘娘屈膝行礼:“儿臣永乐见过母后,母妃。”
众宫女亦走亦趋的跟在主子身后,跪了一地:“奴婢等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李皇后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沉声道:“平身。”
可怜的某两女淹没在宫女堆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上的茶碗便不翼而飞。
敬茶礼正式流产。高进松了一口气,和众女一道谢恩起身。
四公主直接无视李皇后隐忍的怒气,没事人一样走到她身边垂手侍立。
高进刚抬头,便和四公主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后者丹凤眼微眯,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笑意。
她竟是特意赶来为自己解围滴!高进不禁愕然。先前被她掴过的脸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曹贵妃的态度猛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柔声笑道:“姐姐,吉时快到了,不如我们进去看看长乐妆扮好了没有?”只字不提刚刚的事。
李皇后微微颌首:“妹妹真是想到本宫心里去了。”说着,扶了宫嬷的手,站了起来。完全没了之前的强硬,她竟也当呆若木鸡的两女空气般的存在。
人群里,两女可怜兮兮的偷眼瞅着高进,有如两朵寒风中颤抖的小白花。
唉,阿米豆腐!高进低着头,随宫女们一道躬身退到一旁,让出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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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深情呼唤):三公主,您在哪里?(宫殿回音)在哪里?哪里?里?
容嬷嬷(极不耐烦):嚷什么嚷?你!过来!本嬷嬷问你,在哪学的规矩?知道什么叫规矩么?
某峰(面淌黄果树瀑布冷汗):呃,三公主怎么还不上场………
容嬷嬷(叉腰呈茶壶状):催什么催!你哪个宫滴?你家主子是谁?有什么企图?快快如实招来?
珠帘轻轻掀起一角。
三公主(慵懒的单手撑头,半躺在美人榻上):容嬷嬷,是何人在外面喧哗,搅了本宫的春/梦?
容嬷嬷躬身入内,耳语。
片刻之后,从内飞出一个红底洒金云锦方枕。
三公主(怒,咆哮):文飘你个熊!粉红票、PK票、长评、打赏、推荐票………毛都没有!你丫也有脸来催本宫的驾!
某峰(弱弱滴):那个,偶可是亲妈,不,是导演………
嗖嗖嗖。小李飞刀如雨下………
某峰(抱头鼠窜,惨呼):亲们,救命啊。求票………啊!
正文 第十九章 隐忍的尽头
很快,高进被内侍客气的请到了松涛轩的大门外。
灯火通明,门外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出嫁仪仗队站好队形,恭候在狭窄的空地里。
基本上是两列纵队。打头的是镏金长柄孔雀翎扇队。高进略微一数,由十六名宫女对叉执着方形羽扇四对、圆形羽扇四对。接下来的是花灯队。有二十名内侍执银柄银瓜灯,二十名宫女手提红纱六角坠彩丝绦宫灯。然后是由十来名内侍扛着“回避”“肃静”黄色木牌组成的行障队。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在腰间系了根大红绸长丝绦如意结,宛如打包好的圣诞礼品。哦,他们都是三公主的陪嫁,就是皇帝老儿打包派送的新婚礼物。
引路的内侍把她领到行障队后停住了。
立马有一名眉清目秀、不过十五六岁的内侍躬着腰,牵了高进的坐骑小跑了过来,跪伏在枣红马旁:“奴才陈喜恭迎三驸马。”
也就是说,这里便是她的游行位置。
高进撩起前袍,跃身上马。
人肉垫子陈喜愣了一下,慌忙爬起,双手奉上五彩丝线编织而成的马鞭,拉着马头,小心的牵着马回到队列中。
吱呀一声,两名内侍小跑着打开了松涛轩的朱漆大门。
“恭送三公主出阁。”
“皇后娘娘起驾!”
门内,内侍的通报声响起。
“跪!”有人拖着长音在发号施令。
院外的宫女内侍们哗哗的尽数跪伏于地。
高进坐在马上,犹豫不决:是继续坐着呢,还是和其他人一样下马跪着?晕,貌似王侍郎跳过了这个环节。
脚下,陈喜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袍角,迅速低下头,继续跪伏于地。
原来,在夫为妻纲的古代,夫权是远远PK不过皇权滴。高进无可奈何的跳下马,跪在陈喜前侧方。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很快,传出车轮滚动的骨碌声。
“起!”
又是一阵哗啦,宫女内侍们爬了起来。礼仪队缓缓开动。
不等陈喜动身,高进已经骑在马上翘首张望。只见由十六名精壮内侍用十六条大红绸带拉着一辆红纱翻滚、绣带飘飘的饰金青鸾翠凤红漆平顶三架车缓缓的从里面出来了。这辆三架车就是送公主出嫁的凤辇。容嬷嬷和另外三个年岁差不多的宫嬷虚扶着凤辇,分列两侧。
喵喵滴,眼巴巴的近身守了小半个时辰,不要说拉拉小手,居然连新娘的影子都没见着!高进摇摇头,深刻同情古代的新郎倌们。
其实,高进只要挺直腰板坐在马上就行。陈喜拉着马头上的金丝缰绳,牵着马和前面的行障队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当高进经过朱漆大门时,内侍们拉着凤辇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头。
高进骑马走在车前,总觉得象被人盯着了一般,后背上凉嗖嗖滴。回头去看,却只看到内侍们在低头拉车、凤辇骨碌骨碌的匀速前进。再往后看,便是皇后的明黄色凤辇和贵妃娘娘、四公主的八抬大轿。宫女内侍们眼观鼻、鼻观心的默声走路,没有一个人东张西望看热闹。
肯定是三公主!高进扫了红色洒金的车帘一眼。果真看到一角帘幔轻甩。跟在车帘旁的容嬷嬷抬起眼皮,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切,谁稀饭!高进若无其事的回过身子看着前方,继续挺直腰板坐好。
按礼,三公主出宫之前要去皇帝的寝宫行礼道别。可是,队伍刚刚走到岔道口,王公公就小跑着过来传口谕。
高进只好又和众人一道跪下听训。
口谕很简单。大意是皇帝老儿知道三公主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女儿,体谅她身子弱,怕累着了她,免了她的道别礼,希望她开开心心的出嫁,今后相夫教子,成为贤妻良母。
口谕传完了。地上事先已经铺好了大红厚毡绒地毯。有内侍又在车前的红地毯上搬来了一个厚实的圆锦垫。
王公公眼巴巴的瞅着车内,等着三公主下车谢恩。可是,车内静悄悄滴,没有传出只字片语。
高进暗地里为三公主的无声抗议叫好。后爹后娘们欺人太甚。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哩。
红色的海洋里,场面乍冷。宫女内侍们一个个跪伏在地上,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似乎正处于奇妙的集体催眠装态。
车里的人继续无声的和王公公等人对峙。灯光下,王公公的额头变得亮晶晶滴,红光闪闪。
连高进也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大陈以孝治天下。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三公主为人子女,注定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隐忍到底。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宫中没有生母庇护,公然跟娘家搞对抗,只怕会落人口实,并不是明智之举。
果然,李皇后的凤辇放了下来,跟车的宫嬷上前去掀车幔。看来,皇后娘娘看不下去了,要有行动。
“三公主身体染恙,无法行礼。奴婢代三公主叩谢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关键时候,容嬷嬷咚的双膝跪下,梆梆梆,对着皇帝的寝宫方向叩了三个大响头。
“放肆!”李皇后扶着宫嬷的手,沉着脸踏上了凤辇边上的木阶。刚刚,她在松涛院里忍了一肚子气,终于等到了发泄的好机会。
几乎是同时,王公公拖着长音高声唱道:“礼毕。三公主起驾。”洪亮的声音完全盖住了皇后的怒斥声。
哗啦啦,众人尽数站起,队伍继续前进。
高进回到马背上,飞快的瞄了一眼身后。只见李皇后立在木阶上簌簌发抖。若不是身边的宫嬷们反应快,纷纷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她。她险些一头栽下凤辇。
寅正,队伍准时达到皇宫东门,与等候在那里的礼部送亲队会合。
大皇子和三皇子是本次的皇家送亲使,都用紫金冠束发,穿着金黄色锦绣日月蟒袍,腰系紫金白玉带,雕鞍骏马,很拉风的策马立在队伍的最前面。
高进很识趣的跳下马,准备过去跟两位便宜大舅子见礼。
这时,从宫里突然急急的跑来内侍三人组。为首的那个单手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圣旨到。”
宫里宫外的人们纷纷左顾右盼,交换着八卦的眼神。
高进心中一紧,暗叫不好。难道皇帝老头被三公主激怒了,派人来下三公主的面子?又转念一想,推翻了自己的判定。这里不比深宫内院,当着这么多外臣的面训斥女儿,不要说小老头是皇帝,就连高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不一会儿,内侍们赶了上来。
高进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下跪鸟。膝盖一碰到冰冷的青石,隐隐作痛。
这次的圣旨和三公主无关——皇帝喊大皇子回家吃饭。没有任何解释与说明,大皇子的送亲任务被莫名其妙的当众注销。
“钦此”一落音,大皇子结结巴巴的谢了皇恩,站起来欲接旨。金黄色的身子晃了两下,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人们惊呼连连,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扶他一把。
紧接着,李皇后的凤辇那边也是“啊”声迭起,宫女内侍们乱成一团。
据高进的保守猜测,李皇后八成也是晕了。
可是,皇家司仪的唱礼声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吉时到!送嫁!”
“呜——”雄壮的送亲牛角号吹响了。
火光四射,爆竹声如雷鸣。白色的销烟伴着呛人的火药味四周弥漫开来。在红色的灯火照耀下,有如翻滚的血雾。
王侍郎骨碌爬起来,转身冲自己的属下们拼命挥手,示意队伍按原计划开拔。
顿时,礼乐声和鞭炮声夹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和腾起的销烟遮盖住了所有的混乱。几分钟过后,嘈杂声渐行渐远,销烟散尽,一切已经恢复了正常。
高进看得清清楚楚,内侍们涌上来,李皇后和大皇子如水珠滴在火红的铁板上,“啊”声过后,化作和谐鸟,连同拉风的皇后凤辇一道迅速消失在黑色的夜幕里。
曹贵妃和四公主在宫女们的簇拥下,都用帕子掩了嘴,呜呜呜的哭得梨花带雨,扶着凤辇边沿,跟三公主道别。
三皇子耷拉着脑袋过来劝嫁。可是,高进明明看到他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小火花。
出了这宫门,从此,三公主便成了高萧氏。
高萧氏?高烧死!连高进都有了想哭的冲动。午夜,冰冷的夜风乍起,她坐在马背上,生生的打了个冷战。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些天,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可是,她仍旧说不上来。
正文 第二十章 下马威
高进一出宫门,虎子和表哥团立刻就打马涌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莫二表哥策马挤到高进身边,冲被缓缓拖出宫门凤辇眨巴着眼睛,嘻笑道:“进弟,见着了吗?”
表哥们眼睛亮晶晶滴,齐齐望着她。
高进撇撇嘴,据实以告:“小弟之所见跟众位哥哥现在见到的无二。”
表哥们“哇”、“啊”惊呼,纷纷回头打量凤辇。
凤辇被拖出宫门后,车头套上了四匹额头挂着红绸花球的黑色骏马。先前负责拉车的那十六名精壮内侍解下绑在车辕上的红绸带,分立在凤辇四周,呼的向车顶对抛出手中的红绸带。哗哗,红绸漫天飞舞,尽数搭在了马车顶上。内侍们呼的展开绸带。每一条红绸带宽达一丈有余。十六条红绸阔带紧密连在一起,如一把大红伞,将凤辇连马带车盖了个严严实实。就连高进他们也只能看到如波涛般涌动的红绸。远远望去,整个凤辇就象一朵怒放的火莲花。
太唯美了。他们居然就这样把凤辇遮了起来!高进哇的轻呼,立在车前,久久合不上嘴。
“走啦!”莫二表哥探过身子,一条胳膊搭上她的肩膀,坏笑道,“这有什么好哇的!充其量只能算是饭前甜点……兄弟们,小弟说的对不对?”
表哥们无不哈哈大笑。
高进一时听不明白,满头雾水,摸着头望着身边唯一没有发笑的虎子。
虎子脸上泛红,慌忙错开眼神。
“众位爷,请保持肃静!”负责牵马的陈喜小心翼翼的悄声提醒道。
与此同时,路边仗剑的侍卫官皱着眉头,怒目以瞪。
这群人在天高皇帝的自家地盘上放纵惯了,难免失态,收到警告后,这才意识到天家的威严,纷纷敛笑收声,老老实实的按照王侍郎的要求,两两并排,列队而行。其中一两个性子活脱滴,还不忘忙里偷闲,送给高进一个无比同情的眼神。
身后,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踏步声。高进回头一看,那是三皇子带着三百禁林军殿后,护送凤辇。
夜色如墨,乌云遮月,看不到半颗星星。道路两旁的民宅、商铺门窗紧闭,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在礼部仪仗队的引领下,迎亲队伍一路畅通无阻。
卯时三刻,队伍到达了新公主府。此时,东方欲晓。好象打开了装着夜明珠的黑匣,天边泄出第一道亮光,透过厚重的乌云,刺破了黑色的夜幕。
大陈的公主一般都是要出嫁后的第九天回门时,才会被赐下封号的。所以,新公主府朱漆大门上的横匾暂时为红底金字的“敕造公主府”。等三公主有了正式封号之后,内务府会第一时间送来新的横匾。
此时,朱漆大门洞开。礼部的仪仗队已经先行进府,在前院列队迎接公主的车驾。
“呜——”牛角号再次吹响。销烟升起,鞭炮声中,表哥团被礼仪官引到了大门两旁。
正门前的台阶和甬道上早已铺上了大红的毡毯。
凤辇一到,侍立在两旁的内侍们便麻利的解下了那四匹黑骏马。
高进跳下马,背对着大门,站在凤辇跟前,满脑子问号:接下来是她和三公主一道走红地毯吧?到底是怎么个走法?
这一环节,王侍郎那天根本就没讲清楚。不过,据她前世看古装戏的经验,貌似要三箭射轿门。呃,危险系数较大,再说那是满族人的风俗。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在这个世界里发现这个长辫子品种。
司仪穿着大红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鼻孔朝天,袖笼着双手,韵味十足的唱道:“跪!”
毛!高进愕然的回过头,看着台阶上的大红包。
司仪依旧望天。
王侍郎站在他旁边,满脸奸笑。
没错,这就是公主大婚中,驸马们最最难过的一关——下马威(此关内容不限、题材不限,可以适当使用道具。一切全凭皇帝的个人意愿设定)。
王侍郎只是按例漏讲了这一条。不然,天下还有哪个驸马能保持良好的心态迎亲?
看到高进望着自己,王侍郎有些心虚,避开她的视线,低头握拳清咳,暗道:只是这一次,貌似圣上过于恶搞了。咳,身为男人,老夫从精神上是绝对同情三驸马滴……
表哥们不忍的低下了头,集体默哀。
凤辇后面,三皇子策马立住,手一挥,三百禁林军刷刷的把公主府的街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十六名内侍举着红绸,眼神不善,蠢蠢欲动。
车里传来一声轻咳。容嬷嬷靠过去。很快,红幔掀开一角,从里面递出一个大红锦垫。
容嬷嬷眼角抽抽,表情相当复杂的瞅了高进一眼,把锦垫轻轻平放在她跟前。
反正今天是一路跪过来滴,也不差这一个。更何况还有垫的呢,比宫里头的待遇有了显着的提高……高进自我催眠,撩起前袍,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拜!”
高进翻了个白眼,照做。
“再拜!”
我忍!继续照做。
“三拜!”
你丫开追悼会呢!
车内又传出一声清咳。
不等高进的头第三次触地,容嬷嬷碎步上前,面瘫的双手扶起了高进:“驸马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高进气结:就不能再早点啊!人家已经差不多要完成第三拜了。
“起!”司仪跟着哼了一声。
高进很阿Q的学着他的调调在心里加了一句:家属答谢!
“驸马爷!”看到她竟然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容嬷嬷象是看到了怪物一般,面瘫脸立马龟裂,愕然的轻呼。
高进戚容满面,梦呓般的喃喃答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容嬷嬷不禁打了个哆嗦,三角眼硬是瞪成了杏仁眼。
“扑哧!”车内传出一声熟悉的笑声。
高进猛然回神,恨不得抽身离去:汪太医那老小子也在车上!
另外一个陪嫁嬷嬷冷着脸,塞给她一根红绸:“驸马爷,请!”红绸的另一头系在凤辇的车辕上。
顺利过关!但是,三公主居然连凤辇都不下,要她牵着凤辇进府!晕,她到底是娶公主,还是娶凤辇!太伤自尊鸟!公主有神马了不起,本姑娘压根就用不上!高进不禁火起。
容嬷嬷连忙站在她身侧,微微躬下身子,神色紧张的悄声说道:“驸马爷,三公主病重,行动不便。”
原来如此,怪不得车上还捎着汪太医!深呼吸,高进没有吭声,转身拖着红绸带走上红地毯。
容嬷嬷抬起眼皮,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恍惚。
谢天谢地!老天保佑!我佛慈悲——总算没出什么乱子。王侍郎从袖袋内掏出一方白色锦帕,连连擦去脑门上的冷汗,转身示意候在大门内的乐师们迅速动起来。
欢快的喜乐和鞭炮几乎是同时响起。
白色烟雾中,十六名内侍放下红绸带。
“起!”为首的轻喝一声,内侍们合力用肩扛起凤辇,套着前头高进的速度,进了公主府。
之前,王侍郎明确说过,进了公主府之后,礼部事先会安排好一切,届时,高进只需沿着红地毯走即可。
事实上,路旁都用红布拉着高高的围幔。高进好象走进了一条夹着人群的红色巷子,除了时不时冒出一些光秃秃的树冠,根本就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她蒙着头,只管径直往府里走。
穿过热闹的礼乐队地带,红地毯的两旁便只剩下执荷的侍卫和内侍。再往里走,连侍卫也没了,单单剩下了两行内侍。
不知走了多远,突然,前面出现了一道绿色琉璃的重檐朱漆垂花门。两名身着粉色宫装的盛妆宫女侍立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齐福身行宫礼。
竟然直接到了二门!高进愕然的转过了身子,望着容嬷嬷等人。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正中下怀
“落!”
内侍们稳当当的放下了凤辇。
容嬷嬷疾步上前,福身行礼:“请驸马爷前院喝茶,公主需要换妆。”
意思就是要她回避!耍猴呢。先前王侍郎明明说过,进府后,公主的凤辇直接驾临前院,和他一道参加皇帝赐的婚宴滴。高进丢掉手里的红绸,冷笑道:“这也是皇家的规矩?”
容嬷嬷眼皮都没抬一下,坚持道:“请驸马爷体谅。”
哇咔咔,此时不跑,还待何时!
为了找个站得住脚的借口撤出洞房,高进想破了头,却苦无良策,没想到三公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
“好好好。”高进皮笑肉不笑,佯装盛怒的阔步离开。
帘幔掀起,汪太医手忙脚乱的从里面跳了下来,一把拖住高进的袍袖:“三驸马,请留步!”
公主大婚时,凤辇里居然一直藏着男人!这是什么级别的丑闻?路旁垂手侍立的内侍们恨不得把头勾到脚趾头上。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上下象筛糠一样颤栗不已。
死老头,本姑娘跟你前世有冤、今生有仇哇!你明明懂的,捣神马蛋!高进乘他尚未站稳,愤恨的扯回袖子,转身抬腿对着他的右膝盖就是一脚,怒喝:“滚!”看也不看他一眼,果断的掉头走人。
汪太医没留神,应声倒地,“哎呀”一声,摔了个狗啃屎。
“汪先生!”容嬷嬷惊呼一声,和其余三个陪嫁嬷嬷纷纷跑过来扶起他。
可是,高进那一脚踢得又快又狠,汪太医只觉得右膝上象中了刀一般,疼痛难忍,右脚根本就不能点地,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看到高进扬长而去,他扶着一个陪嫁嬷嬷的肩膀,着了大急:“快,快把人给留住。”
另外两个陪嫁嬷嬷回过神来,慌忙追过去。
“站住!追什么追!”容嬷嬷面青如铁,厉声喝道,“连句话都受不住,他眼里还有公主殿下吗?他的魂早就被那俩妖精给勾去了。哼,你们是没看到早上他的那副模样。什么德行!”
俩嬷嬷相对一视,悻悻的转身停住。其中一个嬷嬷理着发鬓,讪笑道:“容嬷嬷,李姨娘和曹姨娘那可都是圣上亲赐的……”
“呸!”容嬷嬷往红地毯上吐了一口唾沫,“姓秦的,你少乱汪汪!大皇子的送亲使是怎么被撸的?也不知道这以后,皇后娘娘凤体还会不会安康呢?”太后过世后,因为李皇后“忧思过重,身体不适”,皇帝便把凤印交给了曹贵妃代管。这是皇后一派所有人的恶梦。
秦嬷嬷就是从李皇后|宫里出来的,被她一语戮中痛处,当即撂下脸,骂道:“你个死贱货,满口胡喷什么!”卷了衣袖,冲着容嬷嬷扑过来。
“狗东西,骂谁呢?”容嬷嬷也不甘示弱,积极应战。
“吵什么!大喜的日子。”汪太医气得脸色煞白,单脚跳在两人中间,小胡子一翘一翘滴,“你们还要不要命啊?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驸马追回来!”
秦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汪大人,您可是看得真真的。奴婢们可是一门心思为公主跟驸马好,闹了这么一出,头一件事想的就是把驸马留住。只是奴婢们都是从其他宫新调过来的,敌不过公主身边的某些忠仆。刘嬷嬷,蒋嬷嬷,是这样的吧?”
刘嬷嬷和蒋嬷嬷扯着嘴角笑了笑,双双过来挽住她。
先前和她一齐追出去的刘嬷嬷笑道:“进了公主府,以后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老姐妹,哪能分什么新旧?容姐姐脾气是大了点,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后,老姐妹几个担待些就是了。不要伤了和气才好。”
“就是,就是。”蒋嬷嬷也连声附和着。仨人亲热的站在一处,象看怪物一样的望着容嬷嬷。
容嬷嬷气得双眼圆瞪,脸色红白交替,恨不得活活撕了她们仨。
被四个婆子一闹,高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红地毯的尽头。汪太医也被率先挑事的容嬷嬷气得不轻,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糊涂啊。”
容嬷嬷委屈的不行,尖叫一声,冲过去要和那三人拼命。
又是一声“哎哟”。右腿疼得不能着地,金鸡独立的汪太医伸手去阻拦,反倒被她甩手撂在了地上。
那三个嬷嬷相互使了个眼色,大呼小叫着将容嬷嬷团团围住。
“啪啪啪!”几条人影掠过。
三个嬷嬷连叫都来不及,便飞出去丈许,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她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容嬷嬷,本宫累了。”从凤辇里飘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懒懒的,好象才睡醒一般。
容嬷嬷昂首挺胸的冲三人得意的哼了一声,回到凤辇旁边:“是,奴婢这就侍候主子去屋里歇着。”
旁边的内侍迅速放下凤辇的梯阶,将车帘高高打起。考虑到三公主的实际情况,梯阶被事先改成了缓坡。
容嬷嬷钻进凤辇。
转眼间,只听见木轮骨碌骨碌滚动的声音。她推着三公主缓缓下了凤辇。
三公主整个人歪靠着轮椅背,身上盖着条龙凤呈祥的大红薄毡被,头以下的部位全被遮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珠光闪烁的赤金七尾珍珠凤冠。凤冠前沿垂下半尺有余的珍珠面帘遮面。那些珍珠粒粒如黄豆般大,细润光洁。珠帘轻轻晃动着,有如在她的脸上覆盖了一道银白色的光晕,根本无法看清她的眉眼。
秦嬷嬷等人回过神来,挣扎着鬼哭狼嚎般的哭喊:“三公主,您要为奴婢们作主啊。”
“冤枉啊……”
打狗还要看主人,她们可都是背后有主的人。在宫中生存,奉行的是实力说话。一个无依无靠的不得宠公主在她们眼里算哪门子的主子。在备嫁的这段时间里,三公主什么时候敢给她们脸子瞧过!况且,今天是容嬷嬷先动的手,她们占着理呢,最好是能闹到圣上面前去。岂能善罢罢休!
三公主轻斥道:“胡闹,象什么样子!”
“请主子息怒,奴才们这就打理干净。”为首的内侍闪身出列,一挥手带着六名内侍朝秦嬷嬷等人走了过去。
难道刚刚就是这帮人出的手?秦嬷嬷等人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纷纷扯着嗓子求饶:“公主,饶命啊。”
可是容嬷嬷推着三公主,在其余内侍的簇拥下,头也不回的进了垂花门。
汪太医坐在地上,急得满头大汗:“公主,大喜的日子……”
为首的内侍站在汪太医跟前,先是抿着嘴摇摇头,然后默不作声的背过身子蹲了下来。
那边,“啪啪啪”三巴掌响起,秦嬷嬷等人啊的惊呼后,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她们的下颌脱臼了,一个个张着嘴,蜷缩成一团,惊悚的瞪着那六名内侍。
“你呀。”汪太医摇摇头,顺从的趴到了黑子的背上。他刚刚还纳闷来着:容嬷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战了呢?原来她根本就是奉命行事,故意气走驸马滴。而驸马只怕也存了这心思……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唉,但愿不会坏事才好。
黑子背着汪太医,环顾四周,对着路旁的其他内侍呲牙轻笑。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刺鼻的臊味,离他最近的那名内侍捂着裤裆,面如死灰。
汪太医轻拍他的肩膀,叹道:“收好你那俩牙,少吓唬人。”
“汪先生,奴才那是跟他们攀交情呢。以后都是一个府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黑子目光如注,环视众人,嗡声说道,“这话不能乱说的理,奴才是打小就懂的。但是,咱们大陈律法上哪条规定,长了大刨牙就不能笑了?”说罢,又咧嘴冲台阶上的两名宫女笑了笑,“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两名宫女吓得簌簌发抖,慌忙勾着头,颤声答道:“是。”
大刨牙?你小子也太谦虚了。那明明就是俩特正点的长獠牙。汪太医无语。
“你们几个捎嬷嬷们一程。”黑子抿嘴嘿嘿一笑,背着汪太医轻步进了内院。
“是。”六名内侍象老鹰抓小鸡一样提着秦嬷嬷等人,快步跟上。
他们刚一离开,台阶上侍立的两名宫女便身形一晃,齐齐瘫倒在地。
远处的一角屋檐上飞快的掠过一条黑影,几个跳跃之后,迅速消失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各自留一线
高进沿着原路往回走,半道上,听到前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心中一动,她快步迎了过去。
拐了一个弯,便见王侍郎扶着两个年轻的绿袍下属,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一看到她,还离着几丈远,王侍郎就急急的打着招呼:“三驸马,三驸马。”
高进站住,负起双手,冷笑道:“王大人,您又有什么指教啊?”
王侍郎扑哧扑哧的跑到她跟前站定,顾不得擦汗,拱手问道:“下官……唉,三驸马,三公主现在可安好?”
“王大人不是说礼部早就安排妥当了的吗?问我作甚!”高进拉下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扔下他们,甩袖离去。看样子又是礼部闹的乌龙。只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哪里有工夫听他道歉磨牙。
“三驸马!您听下官解释……哎呀。”王侍郎不敢强行把人拉住,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忠勇侯夫妇和男方的亲友们已经被接进了公主府,和三皇子一起,暂且被安置在前院的偏厅里。可是,原本早就应该等在那儿的新郎新娘却双双不见人影。
得知凤辇压根就没按原计划驾临前院,王侍郎立马慌了神,暗中吩咐几个脑瓜子灵泛的属下暂且稳住一屋子人,自己带了人马偷偷溜出来探查原因。
礼部的大小官员们立刻散开,分头查访。凤辇的去向很快就探明了——竟是去了内院!原因是,礼部的红地毯莫名的改了向。王侍郎被惊得差点中风。
从地方调进京都后,足足在礼部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他才从正六品的主事混到正三品的侍郎。期间,亲历的皇室宗亲婚事不下百件,却没有哪一桩象三公主大婚这般邪乎。纵然是大伙儿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还是纰漏百出。红地毯和围幔的设置,他是亲自验收滴。生怕再出什么差池,昨天下午清场后,他又仔细的排查了一遍。活儿明明做的很完美,挑不出一点毛病。怎么到了今天,红地毯和围幔就莫名其妙的改了向,直通二门呢?
难道那些工部私下里的秘密流言都是真的——这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圣上才下令用红色的围幔限制活动区域?想到这里,王侍郎只觉得象是掉进了冰窖里,四周阴森森滴,寒气刺骨。他抱着膀子,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一个绿袍弱弱的建议道:“大人,不如先去请公主殿下移驾吧。”
“就是,就是。”另一个连声附议。公主那边才是大头。小小的驸马算得了什么!
“也只能如此了。”王侍郎定下心神,吩咐其中一个绿袍寸步不离的去跟着高进,他自己则带了另外一个,急急的赶去二门,求见三公主。距赐婚宴开席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在开席之前,他一定要把这两尊神都请进前院里。
一路上,王侍郎暗地里求遍了天上地下的各路菩萨、神灵:只要能顺利办完这件差事,他一交了旨便立刻请长假,带着一家老小去城外的灵云寺礼佛、捐香油钱,外加吃半个月的斋。
兴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某些神灵。总之,事态并没有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派去贴身侍候的小绿袍很快就松了一口气:不用他开口,三驸马很自觉的去了正厅,并且主动对亲友们做了解释。
“车马劳顿,三公主略感不适,所以汪太医建议公主殿下先去内院稍作休整。”对着三皇子和高成等人,高进如是说。
小绿袍一字一句的全记在了心里,赶紧溜出去找王侍郎对词。
三皇子很关心自家妹妹,特意把高进请到跟前,询问具体情况。
高进拱手答道:“回禀殿下,听公主殿下身边的容嬷嬷说,公主殿下刚刚服过药,已经好多了。”
三皇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起身向男方亲友团长揖致歉:“诸位,实在是对不住。三妹身体不适,如有怠慢,请多多包涵。”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微臣惶恐”的回答声此起彼伏。
高成总算是放心了,先恭敬的把三皇子请回上座,然后再亲自招呼众亲友喝茶吃点心。
林大舅坐在下首,随口说了些关外的婚礼习俗趣闻,很快便成功的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高进眉眼含笑,很本分的退到高成坐着的朱红漆雕花楠木太师椅后边,垂手侍立着,似乎听得最认真,心里却飞快的盘算着如何才能溜出偏厅。
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暗地里看清了偏厅的方位。偏厅只有一道镂刻着梅、竹、兰、菊图纹的四扇黑漆隔扇门。此门正对着正厅,那里就是皇帝呆会儿赐宴的地方。房门紧闭,门口守着四名执剑的银铠禁林军卫。时不时传来许多细碎的脚步声,估计是宫女内侍们在紧张的做着开宴前的准备工作。
而偏厅的后面全被红色围幔遮住了,在外面根本就察看不出任何情况。
怎么才能出去呢?高进把目光落在了左手边的六扇秋猎绣屏上。屏风上人影绰约。林夫人等女眷都被安排在屏风后面就坐。
欠身在高成耳边悄声禀报了一声,高进拐到了屏风的后面。她惊喜的发现,屏风后面竟然有道雕花黑油小门,心中立马有了主意。
林夫人坐在糊着银红色霞影纱的黑漆木格窗下,最先看到她,拍着身边的朱红色楠木交椅笑道:“累了吧,快过来坐下。”屏风后也摆了三张和偏厅里一样的楠木椅子,铺着桃红撒花的椅垫。林夫人坐在最里边的那一张上,外边的两张却空着。王氏和林蓉都坐着楠木圆杌,围坐在林夫人身后。旁边侍立着两个粉衣宫女。
见她过来了,王氏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是。”高进见了礼,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林夫人端起梅花小几上的十格锦盒,送到她身边:“要不要吃块点心先垫着点?”
“早上吃得太饱,孩儿还不饿呢。”高进接过来摆回小几上,“只是有些口渴。”
话音刚落,林夫人就把手边的粉彩盖碗端给了她:“刚泡上的,我还没喝过。”
高进接过来,掀开盖子,拨了拨茶叶,一连喝了好几口,放下茶碗笑道:“喝了茶水,就是麻烦。”
林蓉脸上飞红,低头从锦盒内拣了一块金桔饼,佯装没听见,吃点心。
旁边侍立的一名宫女站了出来,屈膝行礼,轻语:“驸马爷,请随奴婢去内室更衣。”
高进嘿嘿一笑,摆手道:“不用,我自个儿去就成。你们好生侍候老夫人就是。”
娶了儿媳,林夫人是多年媳妇熬成婆,自动升级为老夫人。听她这样说,林夫人笑眯了眼,连声吩咐她快去快回,别误了开席。
于是,高进便大摇大摆的从小门出了偏厅。
门外也有两名禁林军守卫。
不等他们询问,高进主动问道:“你们知道净房在哪里吗?”
知道她就是驸马爷,俩军士齐齐的指着后边露出的一角红漆雕栏:“禀驸马爷,就在那边的拐角里。”
高进微微颌首,提起袍角,匆匆走了过去,当着他们俩的面,翻跨过红漆雕栏,消失在拐角里。
大约十来分钟后,她便悠哉乐哉的踱着方步回来了。
俩军士很热情的把她让进偏厅里。
厅里比先前又热闹了许多。屏风后空着的两张椅子上分别坐着穿着宝蓝色吉服和紫红色吉服的盛妆命妇。头上的赤金凤钗都是七尾滴。不用说,这两人肯定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了。
见高进从小门闯了进来,两人显然感到很意外,不约而同的挑眉打量着她。
林夫人赶紧介绍道:“大公主,二公主,这便是犬子。”
高进躬身拱手行礼:“微臣高进见过两位公主殿下。”
两位公主虽然不认识她,但早就从服饰上认出了她的身份。两人相视一笑,齐齐颌首还礼。
大公主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落在她脸上,掩嘴轻笑:“玉娥那丫头是个心气高的,居然愿意当小星陪三妹妹一道出嫁。本宫当初还以为是讹传,今儿见了三驸马,总算明白那丫头是怎么想的了。”
二公主转过身子,笑嘻嘻的跟林夫人道喜:“要本宫说,还是侯夫人最有福气。父皇那样宠爱三驸马,一门心思的为三驸马打算,真真的难得。”
林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生硬了。
高进咧嘴笑道:“二公主过奖了。其实,家母的福气哪能比过陈老夫人。上个月,陈老夫人两天内得了仨金孙,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成婚五载无所出,二公主府里草木皆兵,长期处于一级戒备状备,防火防盗防二驸马被爬床。谁知,年初陈老夫人身体染恙,二驸马才回陈家老宅侍了一晚疾,几个月后,她便成了三个娃的便宜娘。二驸马威武——这句话是眼下京城里最当红的流行语。
“扑哧”,王氏素来反应快,不禁破功。
二公主闻言,眼里闪过一道戾色。
“三公主驾到!”外头响起了司仪的声音。
四扇黑漆隔扇门顿开,一缕似有似无的清香飘然入室。
众人不由全伸长了脖子往门口望去。只见大红罗纱飞扬,两列粉衣宫女轻举罗红云烟纱围幛,簇拥着四名精壮的内侍抬了一张铺着大红金钱蟒褥子的花梨美人榻,涌入正厅。
透过罗纱帐,隐约可见三公主头戴赤金七尾珍珠凤冠,身着大红七凤朝阳长尾吉服,慵懒的斜倚在榻上。珠光宝气,如梦似幻,有如九天仙子下凡。
偏厅内,鸦雀无声。
高进只觉得窒息。NND,简直是……妖孽!
二公主回过神来,眉头紧锁,扶了宫女,习惯性的在男人堆里找寻二驸马,只见他张着嘴站在那儿,嘴边挂了一串哈喇子,两眼亮晶晶,满脸潮红。满屋的男子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花痴。
“哼,母女俩一个德性,骚狐媚子。”她咬牙悄声咒骂了一句,涂得鲜红的长指甲险些掐进宫女的肉里。
可怜的宫女眼里莹光闪烁,慌忙低下头。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竟然是她
郁闷,定时发布因为忘记选所在卷,失效了。幸好,某峰上来看文……嘿嘿,抱歉得很。下不为例。
王侍郎跟尊笑面佛一样的挤进了偏厅,找到高进,悄声耳语道:“三驸马,请借一步说话。”
但凡笑成这样打商量滴,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是好事。高进不动声色的跟他走到偏厅的一角。
“三驸马,三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高进似笑非笑的负着双手立在自己跟前,王侍郎冷汗如瀑布狂下。
不敢直视她那双似乎洞悉一切的透亮眸子,他从袖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手帕,借着揩汗挡住她的视线,陪着小心继续说道:“汪太医说,虽然三公主服了药,能硬撑着过来……可是,最多只能撑小半个时辰……三驸马,您看,下官也很为难。大婚的礼仪是要讲滴,但是,三公主的凤体安康也很重要……”
好好的一方月白色雪丝帕子竟变得如把腌菜一般,也不知道老王筒子在三公主那边淌了多少冷汗,哦,他的眼圈还有些微微发红,兴许这帕子上还沾了泪渍。高进心头一软,顺着他的意思问道:“当然是三公主的凤体更为重要。请问王大人有何良策?”
“圣上看人的眼光真准。三驸马的胸襟、气度,实乃超凡脱俗,非常人可比。”王侍郎感激的双手翘起大拇指,高帽奉上,连连哈腰,“下官斗胆请三驸马帮忙跟侯爷和侯夫人商量商量,是否能稍稍改变一下大婚的进程?”
宾果!就是酱紫!高进没有吭声,挑眉迎上他充满期盼的目光。
王侍郎连忙错开目光:“下官以为,是否就在赐婚宴里,把接下来的同食之礼和认亲礼一并完成?”
在大陈,只有同食之礼和认亲礼完成了,这婚礼才算真正完成了。这桩匆匆举行的婚事不知生了多少变故,高进很理解王侍郎急于交差的心情,略作迟疑,点头应道:“事关重大,只能由家父定夺。王大人稍等。我这就禀明家父”
王侍郎的神色顿时轻松了许多,笑道:“这是自然。”
这一小会儿功夫,原本济济一堂的偏厅内只剩下三三两两宫女垂手侍立。众人都去了正厅入席。
正厅不是很大,大约两倍于偏厅。厅内分两溜摆着六张十人座的铺着红底金团连枝花纹宁绸桌布的朱漆红木圆桌和海棠红木圆凳。桌上的碗、碟、筷等用具已经尽数摆好,只是还没有上酒菜。
右角边上有一间耳房。有一道红木镂刻流云百福的圆拱门,顶天立地的悬着两叶百褶金底起花团厚锦帘,将正厅和耳房分开。
高进粗粗扫了一眼,并没有最里边的那桌女眷席面上看到三公主,猜测她可能被单独安排在耳房内。
陪着三皇子和高成等人坐在主席上的杨丞相见了她,热情的过来邀她入席:“三驸马,请。”
今天为了让文武百官能赶上这边的赐婚宴,皇帝特意早早散了朝。不过,内外有别。正厅内是皇族和男方亲族的席位。群臣们都聚在前院的天井里吃席。而杨丞相因为是这桩婚事的大媒,所以才能破格安排在正厅内。
“杨大人,请。”高进拱手见礼,依晚辈之礼,恭敬的落后半步,跟在他的后头,喜气洋洋的拱手回应着众亲朋好友的招呼。
其实,主席上并没有安排她的席位。除了三皇子、杨丞相、高成和林李两位舅父,这一桌坐着的还有大驸马、二驸马和正牌的李国舅、曹贵妃之父和长兄等人。
都说猫狗不同笼。李家和曹家的PK无处不在。而杨丞相因为负责调查礼部乌龙事件也彻底得罪了三皇子和曹家。尽管三皇子依旧面如温玉,谦恭有礼,从说话到神色均是可圈可点,但是,高进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席面上紧张气氛,暗地里狠狠的问候了一下负责安排宴位的礼部诸位仁兄。
还好有林大舅父在一旁浑科打插,杨丞相又向来是能说会道滴,李、曹等人眼里跳跃的小火苗总算没有跑出来乱窜。
避开曹家父子热切的眼神,她本分的侍立在高成身后,无差别的向女方亲友见礼。
乘着杨丞相掉书袋说笑的空档,她俯下身子,把事情简明的告诉了高成。
高成粗一听,脸上的笑容骤敛。因为没有拜堂和敬茶这一环节,所以林夫人很重视认亲礼,特意重新装修了侯府的正厅,旨在隆重的向亲朋好友们引见儿媳妇。三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弥足高贵,但说到底她还是高家的儿媳。就在公主府里草率的认亲,这不是打高家的脸么?
但是仔细一想,王侍郎的建议也不无道理。一来,只怕三公主的身体根本就撑不过众多的繁文缛节。真要遵礼而行,搞不好节外生枝。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圣上岂能轻易放过高家!二来,一妻二妾同日进门,估计三公主心里正委屈得不行呢。指不定这就是她的主意。唉,这才刚结亲就生了嫌隙,要是再针尖对麦芒的闹一出,只能雪上加霜,搞得小两口反目。这让进儿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他抬起眼帘,怜惜的瞅了儿子一眼,点头同意了:“你娘那儿,我找个机会跟她说明。”
“孩儿惭愧……谢谢爹。”高进心头一热,险些掉泪,赶忙直起身子,略微仰起下颌,假装是在打量屋顶上雕花套色的华美横梁。
“吉时到,恭迎圣旨。”司仪的声音很合时宜的响起。
正厅内的东位上早就摆好了香案。有宫中高品阶内侍冒出来站在紫檀螭纹长案前颁读圣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厅内,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跪地山呼万岁。
也不知道是谁拟的旨,文绉绉滴,长篇累牍,高进穿过来十五年了,还是只能听个大意,完全无感。貌似皇帝老儿是说,今天他家办喜事,真呀么真高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备下什么什么酒菜,普天同庆。
读完圣旨,婚宴正式开始。四队宫女提着彩漆提盒,鱼贯而入——所有的菜都真正出自宫中御膳房,是原汁原味的正宗宫中三扣九碗。赐婚宴因此又被叫做九盏宴。
然而,在高进看来,这样的席面不吃也罢。坐在正厅内的人们还好说,外头天井里坐着的文武百官只怕就难受了——无论是虎皮扣肉、珍珠肉丸,还是榛蘑山珍海鲜汤,卖相美伦美奂,配着华美精致的金银餐具,摆在台面上,晃花了众人的眼。可惜没有一样冒丝热气。大冷的天,吃着透心凉的酒菜。她有些担忧明天早朝的出勤率。
礼仪官过来请她去耳房。
高成微微颌首。
高进这才温笑着辞别众人,进了耳房。
耳房比偏厅略小。美人榻安置在北墙的黑漆扇形窗下。宫女们打着罗纱围幛,侍立在榻前。围幛内,三公主面向里,枕着一条胳膊,歪在榻上。不知是在看着窗外发呆,还是在小寐。容嬷嬷坐在榻前的锦杌上,拿着美人锤,一下一下的给她锤着腿。
一进屋,高进便透过轻纱,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玲珑背影,微愣。
容嬷嬷不爽的瞪了她一眼,收了美人锤,温声禀报:“公主,驸马爷到了。”
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下,没有出声。
四名内侍全守在门口。见状,把立在墙角的楠木架绣着仕女捕蝶的轻绢大插屏搬了过来,拦在榻前。
高进暗笑:早干嘛去了?
插屏上人影绰约。一阵悉索的衣料摩擦声过后,插屏那边传来了容嬷嬷的声音:“公主赐驸马爷座。”
于是,里面就有两名宫女合力搬来了一条朱红漆楠木交椅。就是偏厅里的同款椅子,连铺着的坐褥都是一样滴。
高进毫不客气的撩袍坐下。
宫女内侍们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这时,门外禀道:“忠勇侯、忠勇侯夫人到。”
“请。”还是容嬷嬷的声音。
锦帘掀起,高成夫妇走了进来。林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依稀可见一分余愠。
看到屋里是这番情景,林夫人神色一凛,两道秀眉轻皱。
在她出声之前,高进赶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把人请到椅子上坐好。
三公主还没赐座呢。高成瞪了她一眼。
“公主赐忠勇侯、侯夫人座。”容嬷嬷的声音再起。
插屏后,又有宫女搬出了两把交椅。
高成拉了林夫人起身,正要长揖谢恩。高进一把拦住了父母,冷声质问道:“容嬷嬷,三公主呢?人在何处?”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林夫人掩口惊呼:“进儿……里边是……”
高进没有回答她,提起腿,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插屏。
“啊。”美人榻上的女子吓得缩成一团。覆在面前的珠帘剧烈的来回晃动着。
容嬷嬷收起眼底的惊愕,挺身上来挡住高进,厉声斥道:“大胆……”
“啪!”高进抬腿就是一脚,把人踢翻于地。
四名内侍齐齐发动,抢身上来。
高成“嗯”了一声,转过身子,怒目而视,通身煞气逼人。
四名内侍悻悻的退回了门口。
与此同时,高进已经抢到美人榻旁,一把揪下了女子头上的凤冠。
“是你!”高进哼了一声,狠狠的把凤冠掷于地,“欺人太甚!”哗啦啦,凤冠上的大小珍珠滚了一地。
林夫人捧着胸口,颤声叫道:“她不是三公主!”
不等高成等从发问,容嬷嬷满脸是泪的爬过来,抱着高进的腿,哭道:“三驸马,求求您,快去救公主。”
高成大惊,飞身上前:“公主怎么了?”
容嬷嬷抬起朦胧泪眼,正要作答。
高进冷哼,厌恶的踢开她:“好个贱婢!死到临头,你还想骗谁?”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卧榻之侧,岂容鼾睡
听到外面传来叮当叮当的打斗声,汪太医慌忙丢下手里的白色小药瓶,趿上官靴,踉踉跄跄的从厢房里跑到正厅里来。
厅内一个人也没有。
“汪太医,主子受伤了。”黑子身着黑色劲装,提刀架着三公主,狼狈不堪的从外面退了进来。他的左臂上划了一刀很长的口子,皮肉翻开,血沾湿了大半条衣袖,滴了一路,象是朵朵怒放的血梅。
而三公主也是同样装扮,后背肩上插着一柄红缨柳叶飞刀,伏在黑子背上,不醒人事。
汪太医上前把人接住,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只是去里边的厢房里为受伤的右膝做个治疗,才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外面竟突生变故。计划内好象根本就没有这一出啊。
黑子撕下残破的衣袖,麻利的把刀缠在手上,左手和牙并用,打了个死结,恨恨的说道:“我们护送主子出去,刚到正院门口,就遭了伏击。”说罢,大喝一声,象困兽一般,提刀冲进了院子里。
“哎……”汪太医还想问明白些,黑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厅内,只有红艳艳的猩猩毡门帘剧烈的来回摆动着。
怀里的三公主瘦骨鳞鳞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一双墨眉在眉心皱成“川”字,狭长的丹凤眼紧阖,汪太医没有片刻的迟疑,咬牙将人带进内室医伤。
外面传来整齐沉重的步伐和铠甲碰撞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耳房的锦帘被掀起一角,三皇子面沉如水,疾步走了进来。
吓得籁籁发抖的宫女们慌忙跪伏在地上。四名内侍神色大变,默然跪下。
“什么事?”高成转过身,满脸肃杀,嗡声答道,“微臣还想向三殿下请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眼里尽是错愕,三皇子指着蜷缩于美人榻一角的女人颤声问道:“这、这、这人是谁?容嬷嬷,长乐人呢?”
“奴婢,奴婢……”容嬷嬷面如死灰,一时词穷。
“要是三公主有个闪失……”林夫人急得不行,连连跺脚问道,“容嬷嬷,你在犹豫什么?她到底是谁?”
容嬷嬷更加无措,象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跪在高进脚边,浑身颤抖不已。
“娘,三公主在内院,好好的呢。”高进冷哼,指着榻上的女子,替她答道,“她便是圣上钦赐的李氏……”
林夫人暴起,旋风般冲过去,三两下扒掉她身上的吉服,捧在手里,脸涨得紫红:“你,你也配!”如果不是被识破了,这女人岂不是要明而堂皇的坐在上首接受他们夫妇的三跪九叩!她很想扇贱人几个大耳括子,可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有失身份。
李氏手脚并用,披头散发的爬滚下榻,穿着月白色的杭绸亵衣亵裙,梨花带雨的叩头求饶:“老夫人饶命……不关婢妾的事……都是三公主的主意。”
容嬷嬷恨恨的爬起来,飞身扑上去,撕打开来:“贱妇,你胡说。”
李氏翻身倒地,尖叫一声,手足无措的躲闪着。
“荒唐!”三皇子面上无光,尴尬的甩袖怒喝,“该死的奴才!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两个疯婆子拉开!”
宫女内侍们一涌而上,强行将两人分开。
只听见李氏惨呼一声,捂着头,晕死过去。鲜血迅速从嫩笋尖一般的指间泌了出来。
而容嬷嬷手里死劲的攥着从李氏头上扯下的一大把长发哑声大笑,近乎癫狂。
高进定睛一看,发根上竟然还带有小块模糊的皮肉。
丫丫滴,心狠手辣,你果然不负盛名!她看不过去,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林夫人面如白纸,抱着吉服连退几步。一不小心,踩着几颗散落的珍珠,唉呀一声,眼见着就要仰面跌倒。
高成率先反应过来,抢身上前扶住她:“小心!”
林夫人额头上直冒冷汗,指着腰连连吸气:“腰,腰……疼。”
看样子是扭着腰了。高成赶紧把她抱到美人榻上躺好。
“三殿下,三公主的病突然发作,还是快快请汪太医过来的好。”娘素来演技好,也不知是真是假。当务之急是把三皇子支开。高进急忙主动塞过去一个大台阶。
三皇子明白了,借坡下驴:“行,愚兄这就亲自去召汪太医,这里全交给三妹夫了。”出了这样的事,第一时间遮丑是必须滴,同时他得立刻回去汇报才行。
三皇子匆匆离去,门口的禁林军却一个也没有少。
内侍们怕坏了三公主的大事,不敢轻举妄动。
高进蹲在美人榻前,悄声细问:“娘,您的腰……”
林夫人疼得小脸蜡白,闭上眼睛,懒得理她。
高成皱着眉头,做了简单的检查:“可能是伤着腰椎骨了,其它的地方还好。”
也就是说,初步诊断为腰椎盘突出。前世,妈妈就有轻度腰椎盘突出的毛病,很疼滴。高进用袖角帮林夫人揩去冷汗,连连道歉。
林夫人轻哼,睁开眼,问道:“三公主真的没事?”
“嗯,孩儿不敢骗您。”高进心里嘀咕开了。可怜的林圣母!
被拖至墙角的容嬷嬷闻言,猛的抬头,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她。
高成脸色愈发难看,闷声不响的拉过一把交椅坐下,有如一座千年冰山。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很快,汪太医跛着脚被禁林军带了进来。容嬷嬷和内侍们满是期翼的望着他。
“侯爷……”他满嘴都是火泡,弱弱的询问道。
高成指着榻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先给夫人诊治。”
迎上高进的两记眼刀,杀意十足,汪太医已然明了,紧抿双唇,着手看病。
结果出来了。林夫人果然是腰椎盘突出。在得到高成的许可后,汪太医帮她做了手动复位。她的脸色明显好转。
汪太医累得满头大汗:“下官再给侯夫人开张方子。侯夫人连服三剂即可。今天事发突然,下官只能冒犯了。从明天起,下官会禀报太医院,派医女过来,每天替侯夫人做半个时辰的针炙,半月即可痊愈。”
高成点点头,示意高进跟出去拿方子。
“汪大人,请。”高进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汪太医低头背上医箱,默声不响的跟了出来。
两排禁林军三步一岗,仗剑挺立。外面的宴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宾客们不见踪影。但桌上的菜完整如初,不见有曾动过的痕迹。
两人被请进了偏厅。
汪太医挥笔疾书,把开好的方子双手呈给高进。
高进扫了一眼,收进袖袋里,笑道:“汪大人,这方子要不要交给家母细看?”
汪太医神形紧张,见四下无人,悄声问道:“驸马爷,那些人是……”
高进冷笑着打断他,贴近身与他耳语:“回去告诉三公主,她既然是费尽心机设计嫁给我,那么就请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呆在公主府里,当我高某的妻子。下次还要闹什么离家出走的戏码,高某可不会象今天这样好说话了。”汪太医的主子竟然是三公主。只怕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所以才弄出这一出滴。既然如此,她便打开窗户说亮话。
“出走?”汪太医冷汗淋淋,紧攥着她的一只衣袖,愕然问道,“那么,黑子他们都是在你的手里?”
高进从他手里扯出袖子,轻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三公主的手段确实高明,高某受教了。只是,高某素来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说罢,甩袖大步离去。
汪太医木然的跌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你都看到了吧?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随后,王公公匆匆赶来了。他先是到耳房代表皇帝亲切看望了林夫人,然后向高成等人说了皇帝自罪口谕:皇帝老儿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评和反思。今天的事便是因他教女不严造成滴,让他的高爱卿一家蒙受了巨大的心理创伤。而三驸马高进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计个人得失,悍卫天家威严,是个好孩子。
末了,王公公满脸堆笑的拿出一卷圣旨:“圣上很器重三驸马,委以重职。三驸马前途无量啊。”他这次没有摆宣旨的谱,双手奉给了高进,让她自个儿展开看。
高进狐疑的转呈给高成先看。
高成展开一看,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任高进为正五品的车驾清吏司郎中,五日后上任。
高进恶寒。竟是个近似于弼马温的官职!
大陈的驸马们一般都只是挂闲职吃空饷滴。象高进这样出任要职,确属罕见。大家心照不宣,这算是皇帝的补偿。高成似乎很满意,拉着高进感谢皇恩浩荡。
紧接着,王公公又说,皇帝有指示,三公主恶疾突然发作,同食之礼和认亲礼暂缓,重择吉日补上。今天由三驸马送侯爷夫妇回侯府。而他还要去内院给三公主宣旨,所以他不便恭送侯爷夫妇,就此别过。
高成闻言知雅意,当即带了老婆孩子一道离开公主府。
回到侯府,安顿好林夫人后,高成郑重的把高进带到书房,屏退左右,问道:“你对三公主究竟做了些什么?”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妮的故事,偶木兴趣
高进摊开手,一脸无辜:“孩儿哪敢胡来!孩儿只不过是因为吃过三公主的亏,所以多留了个心眼,处处留心,事事小心罢了。”
“不象话。”高成一拳重重的锤在书案上,铁青着脸问道,“这事就是这样的?”
当然,至少表面上就是这样滴。高进童叟无欺的点头。
高成挑眉凝视着儿子,突然,深吸一口气,掀起前袍,一屁股坐在太师椅里,挥挥手:“嗯,没事你就早点回公主府。记得让虎子今晚回来一趟。听说你大婚,边关的将士们备了份礼过来。山子顺路给虎子捎了点东西,现在搁我这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你让他早点过来取。”
经过十来天的朝夕相对,高进已经总结出了一条经验:老爹的话向来不多。他的话越简短,就越真;反之,越是泼水不入的长篇大论,就越假。
很少听到老爹一气说这么长的句子。她笑着点头应了。
目送儿子离开,高成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枕着双手,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公主府门前铺着的红地毯还没有撤去。长安戴着顶玫红色的绒帽,穿着一袭石青色的长棉袍,撑着腮巴子,坐在台阶上,不眨眼的盯着路口。
突然,路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时喜笑颜开,飞跑着迎了上去:“少爷!”
高进看到他挥舞着胳膊远远的跑过来,跳下马,把手里的缰绳随意的扔给他:“长安啊,你什么时候到的?家里还好吗?唔,你的新造型很不错,少爷我很喜欢。继续保持,小红帽。”
长安屁癫屁癫的牵着马,叽叽喳喳的说开了:“少爷,小的回来老半天了。家里都挺好的。小的的二爷见小的跟着少爷,日子过得挺光鲜的。他家里的儿子们都长大娶了媳妇,分家单过了。所以,他就带着小的的二奶奶一道从老家到京里来了,想跟着少爷混口饭吃。少爷,小的的二奶奶可能干了,针线活更是全村出了名的好。这新衣新帽,还有新鞋都是小的的二奶奶做的。您瞧瞧……”
高进闻言,转过身子,喜道:“真的,你家二爷到了?”
“嗯。现在人就在门房里呢。”长安咧嘴笑得星光灿烂。
高进四下里张望一番,敛了笑:“既是你小子推荐的,又是你的二爷,少爷我定是信得过的。大冷的天,你家二爷老远的过来投奔我,不容易。这样吧,你带了他们俩去找周妈妈,就说是我说的,先安排个地儿住下,明儿再带来我见见。还有,找个人去二门请虎子到书房来见我。”
“是。谢谢少爷。”长安一高兴,竟然丢下马,自个儿跑去门房报喜去了。
高进撇撇嘴,拾起缰绳:“这孩子!”
进了府,看到内侍们正在拆除围幛和红地毯,她负着双手看了一会儿,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还没有整理好。周妈妈带着三个侯府跟过来的婆子正在给她收拾里间的暖阁。不管怎么说,得在天黑之前,把睡觉的地方拾缀出来。而高成送了她整整三大箱名家名经,和她历年珍藏的一些小玩意都用簇新的红木箱子装了,摊了满满一地。放眼望去,书房的外间连个站的地方都木有。
见她进来了,周妈妈大呼小叫的把她往外推:“哎呀,少爷,里边尘土飞扬的,可不是您呆的地。”
高进笑了笑,任她推着出屋,在外边的门廊下负手站定:“周妈妈,里边今天能弄好么?”
周妈妈取下头上罩着的白棉帕子,擦了一把汗,笑道:“全归拢好,一天是不够的。不过,暖阁很快就能收拾好,保证您晚上有地儿睡觉。”
高进很满意,随口问道:“长安来见过您了吗?”
“奴婢抽不出空来,让长安自个儿领去了西边的下人院里。”周妈妈脸上的笑容微敛,“少爷,这事不用跟三公主商量一下吗?”
“她的事,我没兴趣掺和。”高进扭头看着院子里,哼道,“我的事,她也休想插手。”
周妈妈讪笑着低头称是。
见虎子打月亮门里进来了,高进扔下一句“您忙去吧”,朝着院子中间的大陶缸走去。
双人合抱的酱色云纹外翻边陶缸摆在甬道的交叉点上,足足有一米来高,里面喂着十来尾一尺多长的红色锦鲤。这是包括侯府在内的其他大陈人家院里不曾见过的摆设。她双手撑着缸沿,看着里边自由自在吐水泡的锦鲤,暗暗生疑:难道是巧合吗?设计者也有着和老北京四合院一样的品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貌似还应该要种几株石榴树吧。
可是,如果她没认错的话,东南角里那十来株光秃秃的家伙应该是杏树。
“世子爷!”虎子站在她后面,拱手行礼。
锦鲤们被惊得四下逃窜。高进神游归来,转身靠在缸沿边,袖着双手问道:“听说你们抓了几个人?”
“是的。一共五个,都穿着黑色夜行服,其中为首的那个受了重伤。属下略懂医术,帮他上药包扎了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碍。”虎子悻悻然,“可是,他们嘴紧得很,什么也问不出来。”
高进象是个路人一般听他讲着当时的情景:当时,一共有十三个一样衣着打扮的蒙面男子从正院摸了出来。这些人武功了得,虎子带着家丁们根本就拦不住。眼看着他们就要冲杀出去,突然,从虎子他们后面的墙头上一连飞出十几把红缨柳叶飞刀。蒙面男子中有大半中了暗器,战斗力大降。虎子他们才略占上锋。后来,从正院里传出一声尖利的笛哨声,蒙面人当即回撤。虎子连忙撒出师门的流云网,成功的抓了五名俘虏。他刚刚已经审讯过俘虏,却连这些人的身份没问出来。
“他们就是给三公主拉凤辇的那些内侍。”她眯缝着眼睛,淡淡的说道。
“内侍?”虎子皱眉,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其他人属下不知道,但是,为首的那个,属下替他医伤前,仔细探过脉,明明不是。”
原来是和韦爵爷一样的啊。她翻眼望天——她娶了个神马公主啊!人家建宁身边才韦爵爷一个,三公主却足足养了十六个!丫丫滴,当本姑娘姓吴呢。不,她头上竟比姓吴的还多十五顶非主流色帽子呢。
“你还学了医术?”心中一动,她讪笑着问道。
虎子诚恳的点头。
高进哦了一声:“一专多能,不错。现在就带我去会会那几个假公公。”
虎子领着她去了南边小跨院的地下石牢里。门口只有两名提刀的壮硕家丁守卫。两边坑洼不平的石壁上每隔十来个台阶就凿有一尺见方的石洞,里面搁着一盏昏暗的黑陶油灯。照得狭长的石道通亮。头上时不时有地下水渗出,“滴嗒滴嗒”的声音久久回响。
虎子在前头引路,高进跟在他后头,顺着潮湿且不是很平整的青石阶走了下去。心中暗自称奇:没想到,公主府里还会建这种地方,功能不是一般的齐全。
碰到积水的地方,虎子便回过身子伸手去扶高进。
高进心里多了个心眼,毫不犹豫的拒绝。开玩笑,只要被他摸到脉相,神马秘密都藏不住。
一连拒绝了两次,第三次碰到水坑时,虎子没有再回头,只是稍微放缓行进速度。
七拐八拐滴,从地面下到石牢里,大约有两百多级石阶。高进觉得很奇怪,问道:“虎子,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虎子回头答道:“是府里的老花匠告诉属下的。”
老花匠?这府里还有这号人物!貌似武侠里,这是一种有故事背景滴神秘职业。高进甩甩头,尽量把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狗血甩掉。甩甩更健康。
“到了,世子爷。”虎子站在一丈见宽的空地里,仰头望着她。身后是一字排开的三间木栅栏牢房。所有的木栅栏都是用海碗口粗的本色圆松木钉成的。
在这里看守的两名家丁齐齐过来见礼:“世子爷!”
俘虏们都关在正对着石阶的中间牢房内。最外边的苇席上仰面躺着一个,其余的四人盘腿围坐在他的身边,象老和尚入定一般。听到高进等人的脚步声,他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高进微微颌首:“打开牢门。”她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情,貌似电视上的黑老大都有这样吩咐。
两名家丁相对一视,有些迟疑。其中一人小心的禀报道:“世子爷,这些人刁蛮得很……”
那就算了。安全第一。高进从善如流,不再坚持。
“扑哧”,从牢里传出来一声冷笑,“原来是个孬种。”
虎子沉下脸,走了过去,斥道:“大胆……”
高进摆手止住他,站在牢边,笑眯眯的看着地上的那位仁兄:“你就是黑子吧?你一个公公,知道什么叫种吗?”心中揣测:难道汪太医没有向他的主子揭发我?
虎子站在一侧,错愕的望着她。
牢里的人闻言,坐着的四人齐刷刷的一跃而起,怒目以对。连黑子都挣扎着坐了起来,呲牙问道:“是谁告诉你的?你堂堂的世子爷专玩阴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敢划出道来跟爷爷我单打独斗吗?”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高进心情大好。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我还知道其实黑公公是有种的。哦,你们都是假的。三公主实乃大陈第一公主也。”她竖起食指,轻轻来回摆动着,脸上的笑容甜得能活活把人给腻死,“你那俩小尖牙很有个性,我喜欢。”
黑子气绝,紧抿双唇,倒头又躺下。
其余四人瞪着她,眼里充满血丝,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咯吱作响。
“莫急,莫急。你们的公主是不会抛弃你们滴。哥几个平时累着了,好好在这里养养身子。”她敛了笑,鄙视,“我对你们这种人的那些破事没什么兴趣。”天地良心,她说的全是大实话。神马宫闱秘闻,关她屁事。
丫丫滴,上了汪太医那老小子的恶当。她当鳏夫,还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哩。但是,只要三公主能安安分分的,不妨碍她打酱油,不妨碍她追求幸福,就算把公主府变成了绿帽加工厂又如何!
本姑娘不在乎!
某峰谢过惧高症的猫送滴平安符。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新家新感受
从地牢出来后,高进让虎子陪着她巡视了一番新地盘。走了大半个时辰,竟然还没有逛完。纵然都是从侯府里出来的他们也不禁咋舌。
后院还没去过,暂无印象。但在高进看来,前院的规模已经是宏大到惊人,单从房间的数量上说,比侯府不止多了一倍,气势也不是侯府能相提并论滴。七南七北,分正院、东西偏院、南北跨院、书房院、门楼等好几处小院……具体有多少间房间,她得花些心思让人统计一下才行。
各院落间均有抄手游廊连接,飞檐斗拱,雕花彩绘,屋顶盖的是绿色琉璃瓦。黑油格扇窗上都有菱心格扇心,中间镂空雕着的或是流云百福,或是年年有余,或有花开富贵……不带重样滴。但是都糊着夏天才用的窗纱(冬天冷,一般都糊半透明的厚窗纸),几乎是所有的门脸上都没有横匾。
院里平整的铺着一寸见方的青石地砖,种的花草树木各不相同。比如说树,有的是种着玉兰、海棠,有的是种着松柏、翠竹,还有的很艺术绕着藤藤蔓蔓(她选的书房院里是个特例,那里只有杏树,是最为单调的)——起码都有十年以上的树龄。确实是个全新的老豪宅。
傍晚时分,周妈妈找来了。不知不觉中,晚饭时间到。高进顺便邀请虎子正进晚餐。
虎子却说要看守人犯,执意要回南跨院。
高进猛然记起老爹的吩咐:“哦,老爷让你今晚回府一趟。山子哥托人给你捎了点东西。”
不等虎子作答,周妈妈抢先说道:“那你快去快回。”
“是。”虎子瞅了高进一眼,行过礼离去。
在去前院的路上,周妈妈错后高进半个身位,小声的说道:“少爷,有些事,奴婢还是觉得您应该多上点心。”
高进站住了,挑眉问道:“都是哪些事?”她以为,周妈妈应该听懂了她先前在书房里说的那番话。
“当然是这府里的人和事啊。无论如何,这也是您的新家,是吧?”周妈妈示意继续走路,把下午公主府里的大小事做了个汇报,“王公公去内院宣圣旨时,奴婢当时也在场。三公主被圣上禁足一个月。”
高进冷哼。禁足一个月!他的女儿可是要出逃!多亏了本姑娘有先见之明……突然,她的脑海里冒出一个新想法——要是她真的只安排了虎子带人拦截,让三公主的阴谋得逞,皇帝老儿是不是也会只禁她一个月的足啊!要是这样的话,她没有选择放人,岂不是亏大了!郁闷。
周妈妈见她的脸色阴沉下来,陪着小心说道:“少爷,三公主兴许真的是病得不轻。奴婢亲眼看到的,她的脸瘦得厉害,没有半分血色,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是动着的。汪太医愁眉不展的,不象是作戏。您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进低头走了老远一段路,才嗡声问道:“其他人呢?容嬷嬷,还有李氏她们。”
周妈妈愈发小心了:“四个陪嫁嬷嬷病倒了三个,三公主又病成这样,少爷回侯府了,所以,奴婢擅自做主,放容嬷嬷回正院服侍三公主了。李氏醒了,关在柴房里,奴婢派了两个壮实婆子守着。”
说话间,她们已经上了通向前院正房的抄手游廊——绿栏红柱,每根枋梁上都有不同样式的彩绘,或山水风景,或花鸟虫鱼。
高进有些累,随意的坐在绿色的廊栏上小憩。内侍们的动作很快,院里的围幛已经尽数清理完毕。坐在游廊上,可见前院一角风景:树木盆景,层次分明;廊回路转,别具匠心。
突然,周妈妈指着前面书房院的月亮门,颤声问道:“少爷,您看那边是不是有人?一下就不见了……”今天她隐约听到了一些关于这座宅子的一些传闻,不由后背发麻。
高进起身细看:“是个婆子,探头探脑滴,想打探什么?”
话没落音,周妈妈飞跑着从她身后冲了上去,大喝道:“什么人?”
那个婆子掉头就往二门跑去。
乖乖个隆叮咚,乔迁第一天就有奸细出没!高进亦开足马力,撒开脚丫子狂追:“站住!”
死婆子居然是个短跑健将!追了小半个八百米,她们俩硬是都没追上。然而,那婆子八成是个路盲,跑到一个三叉口,钻了条死路,被活活堵在了一堵爬满枯藤的矮墙下。
“驸马爷,饶命,饶命啊。”婆子见走投无路,认清来人后,慌忙趴在地上,跟小鸡啄米般的叩头求饶。
周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过去,劈手打了她两个嘴巴:“跑啊,你倒是再跑啊。看你跑到天边去!”
回头一看,高进金鸡独立。左脚上的靴子不见了,只穿着白绸袜套袜,她汗涔涔的扶着一株碗口粗的松树干四下里张望。在周边的枯草丛里找那只靴子呢。
“驸马爷!”婆子眼尖手快,跟耗子精似滴,一溜烟的给捡了回来,老老实实的跪在高进跟前,双手奉上。
高进大窘,一把抢过来胡乱穿上——她见追不上,就破罐子破摔,脱了只靴子当暗器使,希望老天开眼,瞎猫能撞上死耗子,砸倒丫丫滴。不过,她的运气向来不咋的。
婆子不到四十岁,保养得不错,油头粉面滴,又长得大眉大眼,徐娘半老,尚有几分余韵。跑了这么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发型,头上的钗啊珠花神马滴,更是掉光了。但是戴着的一对翡翠滴水耳坠品相不俗。而身上穿着绛紫色洒金锦袄,玫红绣花棉裙,外面还罩着件青缎包银边灰鼠对襟褂。一看就是有头脸的高等级管事婆子。
“你到底是谁?想打探些什么?”穿的比她好,跑的比她快,眼神更是一流的好,周妈妈越看越觉得这人不顺眼。
婆子偷瞥了高进一眼,小声答道:“周妈妈,奴婢是曹姨娘的乳娘,奴婢夫家姓曹……想来请示驸马爷,姨娘住哪个院子里……姨娘早上就从后门抬进来了,一直没有人安排住宿。”
这种事按理应该由三公主那边安排滴,不过,估计是指望不上了。高进抚额,望着周妈妈。
周妈妈讪笑道:“呃,先前是有宫里的人提过这事,奴婢一忙,就忘了。”
于是,周妈妈领着曹妈妈走了。高进独自回到书房院里。
天色擦黑,屋子里已经点了灯烛。外间的箱笼大部分还是原样摊着,而里面的暖阁已经完全收拾妥当了。
喜鹊端了铜盆和手帕过来侍候她净面洗手,叽叽喳喳的发表着新居感言:“少爷,这院子比我们侯府的院子还要大,阔气;这书房比我们老爷的书房还要大,阔气;这暖阁比我们夫人的正房还要大,阔气……”
“是啊。”高进忍着笑打断她,擦完手,把手帕搭在她的肩上,“这里的月亮比我们侯府的还要大,阔气。喜鹊没看出来吗?”
喜鹊扑哧一声,被她逗笑了,红着脸出去倒水。
长安神气的领着一大串宫女端来了晚膳:“少爷,晚膳摆哪儿?”
高进转身环视暖阁。
东头,正面窗下是火炕,炕上铺着猩猩红毡毯,东头的墙面下整齐的码着大红百子千孙、葱绿金丝、湖蓝鸳鸯戏水……等各色锦被,足足有十余条之多,堆得有半人高。两玫红锦缎靠背引枕很随意的搁在锦被堆前。火炕正中摆着一张金丝楠木炕桌。炕下,依墙一溜儿摆了两张楠木圈椅和梅花小几,上面搭着玫红撒金靠背和坐垫。小几上摆着黄铜小香炉、檀木香盒等熏香用品。
西头,挨着炕边摆着楠木搭衣架子,墙角立有彩漆大衣橱,唔,还有一面半人高的椭圆大铜镜,最里边摆着一张楠木岁寒三友的雕花朱漆插屏。插屏后不用看也猜得出,应该是净房。
墙面上挂着数幅某位不知名书法家的鬼画符滴狂草作品,用很精美的紫檩雕花水晶框装裱着——她水平有限,不知道写的是啥,直接无视。
“就搁那。”她指着炕几说道。
长安有些犹豫:“少爷,不会弄脏毯子吧?”
再大、阔气的东西,还不是任人拿来用滴。难道还要她象孔乙已一样,阔气的排出几枚大钱,先预交了赔偿金才能用么!高进瞪了他一眼:“又不扣你的月钱,瞎心疼什么?”
长安缩缩脖子,垂手侍立在炕边。
宫女们依次上来摆饭。先是上了一大盅温水,漱口,端走;然后是上一大盆热水,洗手,端走;再是上碗筷;再是上水杯……换了N个宫女后,终于上了第一盘正菜,貌似八宝鸡。
高进夹上鸡腿咬了一口,硬是没撕下肉来。丫丫滴,这是神马嫩母鸡!起码到了更年期。
她把鸡腿丢在炕几上,不耐烦的挥手:“撤了,撤了。”
宫女们顿时忙成一团。
“少爷,怎么了?”周妈妈拿着一卷蓝皮帐本进来了。
她迎上去,笑靥如花:“周妈妈,帮忙做碗鸡蛋挂面吧。”
“哎哟。”那边传来长安的一声痛呼。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长安捂着牙,哭丧着脸抱怨道:“少爷,您说这是鸡头么?又冷又硬,跟石头似的,小的这牙都松了。”
听了他的话,周妈妈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递上手里的帐本说道:“少爷,您看看,这哪里象过日子啊。”
高进接过来一看,这是今天的流水帐。哇咔咔,足足有十页之多。其它的暂且不论,单单说她才咬了一口的八宝鸡这道菜就花费了近五十两银子。哼,说不定是人家初来乍到滴,不知道水的深浅,主动给她打了大折扣呢。
见她们要谈事,长安利落的清场,把屋子里的宫女们全带了出去。
“周妈妈,您把曹氏安排在哪里?”她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合上帐本,抬头问道。
周妈妈得意的哼道:“三公主病了,她一做姨娘的,当然要去服侍正室。奴婢把她搁三公主院里了。具体是哪间房,奴婢跟容嬷嬷说的很清楚,听凭三公主作主。哼,曹氏那架式哪里象是做妾室滴,光陪嫁的丫头就有四个……她是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女,听说贵妃娘娘之前答应得好好的,一进门就有人负责安置的。可是,那人一直没有出现。”
高进很欣赏她的腹黑:“嗯,就这样。明天一早,把李氏也送过去。还有,这些宫女内侍都是圣上送来服侍三公主滴,明天都统统一并送过去。”不多不少,正好凑成一台戏,再加上那些宫女内侍们,让她们拉帮结伙滴宅斗去吧。阿门!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一推一让
洗漱完后,高进把丫头婆子们全打发了出去,去插屏后自行解了束胸,换上亵衣。谁知,她刚从插屏后出来,便见喜鹊去而复返,抱着一团蓝底白花的铺盖卷站在炕前发怔,吓得连忙缩回插屏后,探头喝道:“喜鹊,谁让你进来的?”
喜鹊红着脸,跟蚊子一样嗡声答道:“少爷,奴,奴婢值夜啊。”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值过夜了?”高进喝道,“出去!”
喜鹊脸色发白,抱着铺盖卷屈膝行过礼,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
好险!高进松了一口气,竖起耳朵听了许久,确定书房内没人了之后,才小心的走出来。
这时,外间的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了。周妈妈站在门外,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贴着门轻声说道:“少爷,是奴婢。”
“进来。”高进迎了出去。
周妈妈侧着身子,闪身进来:“少爷,您把喜鹊赶出去了?”
原来是周妈妈有意安排的。高进不由火起。
周妈妈连忙把她推进暖阁里,飞快的细声解释道:“少爷,这都是夫人的意思。这可不比侯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明里暗里的盯着呢。您一个大男人,又是出了名的……身边怎么会没个丫头侍候呢?喜鹊是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又是您院里的大丫头,是最好的人选。”
高进愕然:“喜鹊也知道?”
周妈妈摇头笑道:“哪能告诉她啊。人往高处走,哪个不想占个高枝。夫人也是见喜鹊这丫头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才……”
要是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高进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连连摆手:“不行。找个借口,明天一早就把喜鹊送回侯府。”
“可是……”周妈妈大急,跟了过来,俯下身子想要说服她。
高进抬头看着她,一双眸子亮晶晶滴,咧嘴笑道:“周妈妈,相信我。我自有办法对付那些人。”
周妈妈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才缓缓的直起身子,一如既往的微笑道:“是,奴婢知道了。那今儿晚上,还是奴婢亲自为您值夜吧。”
高进连忙起身:“不,哪能……”
“少爷!”周妈妈正色道,“这院里没有几个是从侯府过来的,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说的都完全正确。高进不再坚持,从炕头上随意的拉下一条锦被:“行,今天我就和您一起睡。”
周妈妈神色大变,紧张兮兮的双手接住这条湖蓝鸳鸯戏水的锦被:“少爷,除了那条葱绿刻金的以外,这些锦缎被面全是夫人当年的嫁妆。料子是侯爷随老侯爷出征蜀地时,亲自买回来给夫人下聘的。而上面的一针一线,都出自夫人之手。出阁前,夫人绣了整整一年。每一件都是绝好的东西。夫人自个儿都舍不得用,一次也没用过,您可不能胡乱糟蹋了。”
高进一直以为这些精美的被面都是皇帝老儿的打赏呢,没想到竟有如此浪漫的来头,足以将来传给女儿压箱底了。
“那这些迎枕、椅垫呢?”她指着屋子里的其它布艺问道。
周妈妈撇撇嘴:“这些针线还不错,料子也是极好的,应该是宫里头出来的。只是颜色花样却俗气得很……到处都是这样的货色。也不知道是哪位主子娘娘打点的,一看就知道没花什么心思。您先凑合着用吧,等夫人腰好了,请夫人来重新布置一番。更可气的是,您瞧瞧这门,一道圆拱门居然用昂贵的料子做了两重帘幔。哼,内务府的那帮狗奴才尽会掏空心思捞银子。”说罢,她小心的把炕头上已经铺好的锦被重新叠好,只留下了那床葱绿刻金的,连同其它的锦被一起,小心的收进了彩漆立柜里。
其实,高进觉得这屋里的配色很大气的。比如说,被周妈妈点名批评的双重落地帘幔就很合她的口味——海棠洒花锦缎配上绣着竹影鹤姿的霞影纱真的是绝配。既有大观园里的那种富贵典雅,又有前世的时尚唯美……等等,大观园!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屋子那么眼熟呢。脑海里象是划过一道流星,她惊呆了。
“少爷!”周妈妈收好被子,见她象尊石像一样傻坐在炕沿边上,两眼迷离,连忙服侍她上炕躺进被窝里,嘴里细碎的唠叨着,“您这样子,一点儿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怎么能让夫人放得下心啊……”
可高进兀自瞪着双眼望着无穷远处。她摇摇头,掖紧被子,吹熄了各墙角的灯烛,又将炕头上的青花连枝纹八方瓷烛台移到小几上。红色瓜型葛纱灯罩里发出淡淡的红光,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淡下来。高进躺在灯影里,两只眸子忽明忽暗。
知道她又是想心事出了神,再次扫视一遍暖阁之后,周妈妈轻手轻脚的退到圆拱门外,把两重帘幔全放了下来。她去院里的西耳房里抱了自己的被褥过来,铺在书房北窗下的花梨软榻上,熄灯合衣躺下。
这天夜里,高进一直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中,貌似林妹妹和宝姐姐先后跑来问她,宝哥哥到底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记不清她是怎么答的,结果惹得两位美女一人拉了她的一只袍袖哭哭啼啼的大吐苦水。内幕啊!她很八卦的竖起耳朵听,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正烦躁的时候,宝哥哥跳了出来,大喝一声“朋友妻不可戏”,冲过来跟她拼命。她吓得连连后退,又莫名其妙的跌入万丈深渊。不过,这一次,她的后腰上竟然挂着威亚。爬啊爬,她终于爬到了深渊边崖上。结果,宝哥哥狞笑的掏出了一把寒光闪闪滴红缨柳叶飞刀……
“啊!”她翻身从被窝里面坐起,胡乱的在脸上摸了一把,全是汗。昏暗的屋子里,搭衣架上的大红蟒袍有如一团巨大的蚊子血渍,金线绣的蟒纹在跳跃的烛光下,闪着诡异的亮光。
这一两个月,连连做怪梦,而且每次都是以跳崖之类的作为结束。高进前世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即使是这一世她也从不主动亲近神明。但现在却突然有了想找人解梦的冲动。
收拾好之后,她打开彩漆立柜,从里头挑了一件暗蓝色滚黑边圆领锦袍,边穿边往外走。出了圆拱门,她一眼便看到外间的软榻上凌乱的摊着一条绿绫弹墨锦被。
周妈妈呢?高进不由停住了脚步,站在圆拱门前,看着那被窝,木木的往腰间系着蓝丝绵绦。终于,她神使鬼差的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被窝里的热度。冷冰冰的!她的心猛然下沉,象是掉进了冰冷黑暗的海底。
这时,外间的门吱呀一声,轻轻的打开了。周妈妈探身进来,看到她,咧嘴笑道:“少爷,这还不到卯时,您怎么就起来了?是要起了么?”
“睡不着,老做恶梦。”高进揉着眼睛,嗡声问道,“咦,周妈妈,您昨晚是睡这儿吗?”
周妈妈走过来,慈爱的拉着她的手:“少爷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样,只要换了陌生的地儿,夜里就容易醒。奴婢已经熬好了桂圆粟米粥,您要不要喝点?”
高进只觉得脸上象被火油烫着了一般,火辣辣滴,很夸张埋下头轻推着周妈妈的后背,一齐往外走:“就知道周妈妈是最最疼我的。”
周妈妈任她推着,掩嘴咯咯笑道:“您哪次半夜醒了不是嚷着要喝这粥!奴婢陪着夫人不知道给您熬了多少次了……少爷的嘴如今是越来越甜了。”
东方渐白。
后院正房门廊下,小红泥火炉上的黑色瓦药罐咕咕的冒着热气。容嬷嬷蹲下身子,小心的用一方净白棉帕托着,取下药罐,往小方杌上摆着的荷花敞口小银碗里倒了大半碗深褐色的汤药。
从廊下的灌木丛中摸出一个黑油布袋子,把药渣倒进袋里后,依旧放回灌木丛里,她用黑漆小圆托盘盛着药碗,低头端进了正房。
正屋内静悄悄的。
她转到秋黄底凤穿牡丹紫檀架大绣屏后面,站在内室的朱漆格扇门前,掀起红底织金麒麟送子锦帘,脱口轻呼:“公主,您怎么不好好躺着,起来作甚?您肩上带着伤呢。”
三公主随意的披着头,墨发及腰,宛如披着一块亮闪闪的黑缎,穿着宽袍广袖的白绫夹袍,袖边领口用银白色的丝线绣着精致的连枝鸢尾纹,银丝宫绦在腰间松松垮垮的绕了一个活结,背对着她,站在浮雕着并蒂莲的黑油木格窗下,抬手撕下白色窗纸上粘着的一尺见方的大红双喜字,低头轻轻的搓揉成一团,胡乱扔在地上:“唔,我没事。”红色的纸团弹了几下,滚进墙角的紫檀雕花衣柜底下,不见了。
容嬷嬷微叹,双手呈上托盘:“公主,该喝药了。”
三公主转过身来,单手端起银碗,却没有立即喝,半垂着脸,淡淡的问道:“昨晚,驸马歇在哪里?”
容嬷嬷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就歇在前院的书房院暖阁内。听说,有个侯府出来的大丫头半道里被他连人带铺盖卷的赶了出来。后来,是那个周婆子值的夜。”
三公主没吭声,一口饮尽,将银碗重新放回盘内,从袖袋里摸出一角折成豆腐干状的净白绸帕轻轻的揩着嘴角。
“您说,高家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唯那个叫秋红什么的不娶啊?”容嬷嬷仰头看着他,叹道,“要是这样的话,他倒是世间少有的长情男儿。只可惜,这小子手段阴毒得很……哼,他让周婆子把曹家丫头送到这院里来,分明是想看一场妻妾相残的好戏。”她久居宫中,类似的技俩见得多了去,哪会上这样的当!所以,她很客气把曹氏安置在了正院内仅次于正房的东厢房里。她就是要把曹氏当菩萨供着。忍她、让她、纵她,且看她如何缠死高家小子。
三公主收了帕子,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跟外头联系上了吗?吩咐下去,让他们动作快些。”
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三公主墨眉轻皱,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径直去紫檀月洞门架子床上躺着。
容嬷嬷跟过去,把托盘放在床前的海棠小几上,放下门洞上的大红龙凤呈祥妆花锦帐,轻声禀道:“奴婢出去看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半斤对八两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长安从月亮门里探出身子,惊呼一声“娘咧”,掉头就往书房跑去。
不想,脑后风起,他的后衣领猛的被人死死的拎住了。头顶传来一道闷雷般的声音:“小子,你跑什么?”
长安打了个哆嗦,抬起头,眼前象是赫然冒出了一尊黑铁塔——一个穿着蓝布衣褂的黑脸胖大婶单手叉腰站在他跟前,比他高起码高两头,宽一倍有余。胖大婶冲他抖了抖满脸的横肉,象老鹰拎小鸡一般的把他拎出了月亮门。
“放开我,臭婆娘!”长安拼命的拳打脚踢,却有如撞到一块铁板上。
胖大嫂咬牙切齿的怒斥道:“闭嘴!臭小子,长眼没有,本姑娘哪有出嫁!”
转眼间,他被提溜到了一大堆花团锦簇的女人面前。
“放开他,木莲。”正中的披着镶白狐毛边莲青刻丝银鼠斗篷的粉衣女子轻斥道。
后领子立马松了。长安挺直腰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面住着谁吗?”
一丝泌人心脾的玫瑰花香直扑鼻底,长安定睛一看,粉衣女子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她半歪着头,冲长安甜甜一笑,眼波流转:“这位小哥,奴家姓曹,是来向驸马爷请安的,烦劳小哥通传一声。”一边鬓角戴了两朵粉色宫纱石榴花,头上挽着乌黑油亮的堕马髻,髻上插着阳绿玉凤衔珠步摇。这样的半歪着头,凤嘴里垂下的三缕水滴玉珠便在她的耳畔摇曳,零星的发出清脆的珠玉碰撞之声。
小心肝砰砰乱跳,长安看得险些挪不开眼,清咳一声,拱手行礼:“原来是曹姨娘。不是小的偷懒,不帮您通传。只是这会儿,少爷……不,驸马爷不在。您请回吧。”
曹姨娘有些难过,眼神微黯。
曹嬷嬷笑嘻嘻的从袖袋里摸出两个如意金锞子,塞到长安手里:“小哥,刚刚是木莲那丫头不长眼,冲撞了小哥。您大人有大量……”
“行。”估摸着有一两一个,长安收了金锞子,眼睛笑成了月芽儿,“等驸马爷回来了,小的一定立刻禀报,说曹姨娘早上来过。”
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曹嬷嬷气得牙根痒痒。
“你个狗奴才,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驸马爷明明就在里边……”木莲逼上前,冲长安晃着她那双铁锤般的拳头。
长安一边连连后退,一边双手作拳,不成章法的在胸前比划着:“你,你,你不要乱来。我,我可是会功夫的。”
曹嬷嬷扶着曹姨妈连忙闪到一边,一个轻喝“木莲,住手”,另一个惊惶失措的回头招呼着“你们快上来拉住木莲”。却是光打雷不下雨,所有人都象木桩子一样袖着双手站在原地。
“啊!”,脚下一绊,长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木莲俯下身子,单手抓着他的前襟,一把将他拉起来,往院子里拖去:“走,现在就带我家小姐进去见新姑爷。”
“放开我,放开我。”长安又踢又打,不见半分效果;想使上牙齿,却怎么也够不上。
曹姨娘等人紧跟在后头。
吵吵嚷嚷的,木莲就把长安抓到了书房的门廓下,唬下脸命令道:“快,通传!”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长安放弃了挣扎,扭过头去紧抿着双唇。
“你找死!”木莲狠狠的把他扔在地上,吼道,“你传不传!”说罢,提脚就要踢过去。
“放肆!”一道灰白的人影掠过。
“啪”的一声,尘土飞扬。
木莲趴在甬道边的草地里,后知后觉的撑起脑袋惨呼:“呜——”她摔了个狗吃屎,嘴里叼着一大把枯草。
虎子伸手拉起长安,中气十足的问道:“你没事吧?”
刚穿几天的新棉袍上全是泥土,长安气愤不过,欲冲过去,狠狠的踹那丫几脚,却被虎子紧紧的拉着左臂,动弹不得。
“少爷!”虎子望着月亮门那边,松开了他。
众人回过头去,果然看到高进负着双手,站在月亮门中,慌忙碎步跑过去屈膝行礼。
“婢妾见过驸马爷。”
“奴婢等见过驸马爷。”
高进面若寒霜,冷冽的目光从她们头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曹姨娘身上。
慌乱中,曹姨娘身上的斗篷被身后的仆妇踩掉了。极冷的清晨,她只穿了件粉红芙蓉花缎褙和白绫绣花百裥裙,蹲在那儿,冻得簌籁发抖。
“曹氏,我不见你,你便要硬闯吗?”高进面若寒霜,冷冷的质问道。
两大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曹姨娘微仰起头,惶恐的怯声辩解:“不,婢妾万万不敢……不是这样的。”
曹嬷嬷碎步疾跑到她身侧,“咚”的跪伏在地上:“驸马爷,都是奴婢的错。全是奴婢误传,说驸马爷在书房里,也是奴婢唆使姨娘过来的……”
虽然还是抹油擦粉滴,但她今天的穿着比昨天明显低调了N个档次:翡翠滴水耳环换成了扇形吊坠的银耳环;头发简单的在脑后盘成大圆髻,插着点翠银钗;穿着栗壳色棉袄裙,只有袖口和裙边上绣了一圈淡紫色的缠枝莲,外头罩着松绿弹墨棉比甲。
曹家的人都很聪明。高进轻哼。
“驸马爷,抓人的是奴婢,打人的也是奴婢,不关我们小姐的事。”趴在草丛里的木莲也不甘示弱,比着赛把事往自个儿身上揽。
“少爷!”一个家丁慌里慌张的跑进院里,在高进耳边低语了几句。
高进沉着脸,看向曹姨娘等人的眼神如刀,叫上虎子,三人匆匆离去。
曹姨娘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掩着脸小声抽泣。
曹嬷嬷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小声的劝说着:“没事,没事的。”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安的脸拉得比驴脸还要长:“曹姨娘,少爷忙着呢。您还是改天再来请安吧。”
地牢里牢门大开,黑子等五名俘虏全被劫走了。
虎子懊恼的一拳砸在圆木栅栏上:“该死的,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就是担心三公主会派人劫牢,除了匆匆回侯府打了个转,他一直剑不离手的守在地牢入口。
刚刚有个侯府丫头装扮的年轻女子神色慌张的跑过来找他,说曹姨娘带了一队功夫了得的高手闯进书房院里闹事,长安都快被打死了,少爷也受了伤。他心中大急,来不及细想,提了剑飞身救援……这才离开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人就被劫了。可气的是,他前脚离开,那四名看守的家丁后脚一齐去了地牢口对面的小屋里烤火……
“少爷,属下……”虎子低着头站在高进面前,愧疚难安。
谁知,高进拍着他的肩膀,笑了:“嘿嘿,就是我派人把你支开的。这些人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留下来纯粹是浪费粮食。我正盼着他们来劫牢呢。”
“那您刚刚在院子里,脸色还那么难看?”虎子嘟囔着。貌似他用流云网抓人,纯粹属吃饱了撑滴。
高进摊开双手,撇嘴道:“演戏嘛,当然要演全套啦。”
虎子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地牢。
周妈妈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扬着手里的黑油布袋:“少爷,得手了!”
虎子还是头次看到自家娘亲这样的神采飞扬,不由怔住了。
“唔,刚刚他们来劫人,周妈妈也乘着送李氏和宫女内侍们过去的机会,搞到了三公主用过的那些药渣。”高进苦着脸接过袋子。知已知彼,百战不殆。汪太医就是一粽子,他的话根本就不能信。所以,她要亲自去弄清楚三公主真实的健康状态。
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猛的直冲鼻底,她连忙塞给虎子,捂嘴打了个呃:“能看出来这是治什么病的吗?”她最怕跟中药之类的打交道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中药气味太重,每次都会搅得她胃里波涛翻滚。
把袋子放在地上打开,虎子蹲下身,用手细细的扒拉了一遍,脸色象走马灯一样,红、白、青,瞬间,换了好几色。
周妈妈以为他是认不出来,讪笑道:“少爷,还是让奴婢拿去药铺里问问吧。”说罢,弯下腰去收药渣袋。
虎子红着脸,抢先提起来:“别别,不能拿去药铺问。”
高进一头雾水,和周妈妈面面相觑,几乎是齐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是下胎药和女子小产后调养身子的药。”四下里啾了瞅,确定没人之后,虎子嗡嗡的说道。
“这……唉!”周妈妈躁得满脸通红,抢过药袋,“少爷,这东西一定要处理干净……传出去,您的脸面就全没了。”
高进眯缝起眼睛,抱着膀子嘀咕:“难道这就是三公主千方百计要下嫁给我的原因?说不过去啊……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忠勇侯世子,有这么好拿捏吗?最多只能解释她为什么要紧急出嫁。再说,为什么早不下胎,而要选择在这个时候下胎呢?她都已经嫁进了高家,完全可以算到我头上嘛。坐床喜、早产……都是很常见的说辞啊。”
虎子象是看天外来客一样的看着她。
“少爷,您就别在乱琢磨了。”周妈妈一连呸了好几口,“堂堂公主,竟不知耻……唉,侯府倒了几辈子血霉,竟碰上个这样的。亏得夫人还……哼!”
正院内,黑子等人已经被安顿好了。三公主紧抿双唇,十指交插坐在正厅的紫檀太师椅上。几名宫女内侍垂手侍立屋里,个个神色焦灼。
偏僻的朱漆侧门外,两个侯府打扮的小厮狼狈不堪的架着一个同伴,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两快一慢的敲门。
容嬷嬷麻利的打开门栓,“啊”的轻呼,连忙将人让进来,又飞快的关门,上栓。
一行人急匆匆的进了正房。
宫女内侍们连忙涌上去,接了伤员。
两名小厮“咚”的跪伏在三公主脚边,哑声禀道:“主子,奴才们没能出府。半道上,遭遇飞针伏击。十一重伤。”其中一人双手奉上两枚寸余长的特大号绣花针。
三公主一声不吭的拈起一枚,狭长的丹凤眼细眯着,寒光闪闪。
“十一,十一!”那边的轻呼声此起彼伏。被唤作十一的小厮“扑”的吐了一大口鲜血后,翻眼昏了过去。
三公主疾步走过去:“容嬷嬷,速传汪太医。”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枚针,指尖泛白。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没有赢家
三公主的病又犯了,需要请太医!
高进哪敢耽搁,当即派了长安带着两名家丁去太医院请人。
容嬷嬷很满意她的超速度,屈膝行礼谢过,准备告退。
不料,高进走到她跟前,用商量的口吻,十分诚恳的说道:“容嬷嬷,这一来一去的,还有许多中间环节,肯定要费不少时间。我很担忧公主的病情。其实,我们府中眼下就有医术高超的神医。事不宜迟,您看,要不我现在就带了他过去,给三公主先看看?这样,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哼,当她真的不知情么——打着公主的幌子,给伤员医针伤!况且,汪太医敌我身份暧味,乃重点监控对象。岂能轻易放他与尔等勾搭!
容嬷嬷两个眼皮直跳,厉声喝道:“驸马爷!公主是金枝玉叶,身娇体贵,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诊治?您当公主府是普通人家吗?居然还在府里养着江湖游医!奴婢久居宫中,见过的事多了去,斗胆奉劝驸马爷一句,速速打发了那所谓的‘神医’,以免招来无妄之灾!”说罢,腰板一挺,气昂昂、雄纠纠的掉头就走。
高进摸摸鼻子,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妈妈气急败坏的追到门口,啐了一口唾沫,叉着腰,小声骂道:“呸,什么玩意!你们不嫌丢脸,我们还要脸呢!”药渣事件一出,她便再也没说过三公主半个好字。此刻,她显然是猜错了高进的心思。
高进搭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看着容嬷嬷渐行渐远的背影,笑眯眯的劝慰道:“周妈妈,莫急,她迟早会来求我的。”
周妈妈愕然,转过身子:“少爷,您……”
高进在嘴边竖起一根食指,嘘了一声,截住她的话:“佛曰,不可说也。时候到了,您自然就会知道滴。”
这时,门房的小厮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少爷,周管家来了,说是找您有很重要的事。”
“快请。不,我亲自去。”高进以为是侯府出了什么事,提起袍角亲自迎了出去。周妈妈紧跟其后。
周管家很本分的在门房等着,看到她们俩出来了,这才迎上来揖首行礼。
高进箭步上前,一把托住了他:“周叔,是不是家里出事了?我娘她还好吧?”
周管家笑道:“驸马爷,家里挺好的。太医院派了技术最好的蔡医女给老夫人做针炙、按摩,又服了汪太医的汤药,老夫人康复得很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高进和周妈妈齐齐的舒了一口气。
周管家继续说道:“老奴是奉了老太爷之命过来的。老太爷说,看到您长大成人,如今能独挡一面,老太爷甚感欣慰。只是,现在老夫人病着,府里又住着众多宾客,正是用人之际,所以,老太爷让老奴过来带回借住在府上的侯府仆从。”
神马意思!高进不由一怔。
周妈妈急出了一脑门子的大汗,拉着自家男人的一只袖角,急急问道:“当家的,老爷真是这么说的?可是,少爷这边更缺人手啊。”
周管家没有回答她,只是垂着眼皮,对高进细声细气的说道:“驸马爷,今儿一大早,圣上宣了老太爷进宫。老太爷回府之后,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派了老奴过来。”
周妈妈又眼巴巴的瞅着高进。
高进深呼吸,给了他们夫妇俩一个甜甜的笑脸:“周叔,我明白了。烦请您现在跟我进府把人全召集起来。”
她一股脑儿的把所有的宫女内侍打包扔进了内院,断了许多的人财路,也坏了某些人的事,肯定会有人向皇帝老儿告她的黑状滴。而且,说不定皇帝老儿本人就非常滴不爽——这里头他也有份插眼线。唉,事情很复杂,她却图省事,简单粗暴的来了个一刀切,犯了大忌。活该挨敲打!
周管家满眼含笑,连连点头,恭敬的跟在她后面,进了府。
把人全召集起来后,周管家对着名册一一点卯,这才带人离去。
周妈妈和喜鹊都在名册之内。
喜鹊和丫头婆子们是首批被带出府滴。可怜的她根本就还来不及跟高进单独说句话。
相比之下,周妈妈的待遇是最好滴。她最后一个出府,而且是高进亲自把送她到了大门口。
她象是要生离死别一样,拉着高进的手,呜呜的,一边甩着眼泪鼻涕,一边反复叮嘱——无外乎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好好吃饭,不要通宵达旦的看书熬夜……
当日,为了掩护那些家丁进公主府,林夫人派了不少车马过来。这会儿,那些车马全集中在公主府门前的阔地上。管事们或给丫头仆妇们分配车辆,或组织家丁搬装行李……总之,门前闹哄哄的,忙成一团。
虎子站在高进身后,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尴尬的催促道:“娘,这才隔着几里地?您要不是放心,每天过来打个转就是了。”
周妈妈打了个哭噤,凶巴巴的瞪着他:“你要机灵些,好好照顾少爷。”不过,好歹是止住了她老人家那连绵不断的泪水和口水。
乘着这个空档,高进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周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明天我就回家看望爹娘,还有您跟周叔。您想吃什么,明天我给您带回去?”
不想,好心办坏事。周妈妈接过帕子,捂着脸,又呜呜的哭开了:“少爷,没了奴婢们在您身边,您一定要当心……那个容嬷嬷厉害着呢。您千万要小心……”这孩子从少到大就没离过家,身上又有不能对人言的惊天秘密,让她怎么放得下心!
汪太医下了马车,见到这种凄苦的场面,以为自己跑错了地儿,愕然的站在台阶下。
长安帮他拎着医药箱,慌里慌张的冲上台阶,梗着脖子吼道:“少爷,周妈妈怎么了?被谁欺负了?是谁?小爷劈了他!”
虎子搂着他的肩膀,悄声说了几句。
长安象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弹跳起来,大叫:“为什么?”
汪太医回过神来,讪笑着上前拱手行礼:“驸马爷,下官……”
高进客气的还礼,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汪大人,有劳了,请。”按礼,她是要陪着一道儿去给公主请脉的。
汪太医善解人意,很体贴的劝她留下来处理事务。
转眼间,前院几乎成了空宅。高进确实是要好好安排一下。而且,就算她跟了去,也不可能阻止他向三公主汇报情况。所以,她不再坚持,只让长安领着汪太医去内院。
依礼,长安童鞋这种半大小子已经不能自由进出内院鸟。所以,他被两内侍华丽丽滴给挡在了垂花门外。
汪太医从他手里接过医药箱,得瑟的翘着小山羊胡子,轻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可是,很快,他也没法淡定鸟。
正房的东耳房内,十一大汗淋离,光着膀子躺在临窗大炕上,嘴里咬着一块白棉布,跟只热锅上的红虾子一般。
炕上炕下有四名内侍使劲的按着他的手脚。
汪太医弯下腰,很仔细的检查伤口。除了三处象蚊虫叮过而留下的小红点外,从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其他伤口。只要汪太医的手指头轻轻触及红点区域,他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紧崩,足尖勾起。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十一浑身滚烫,昏了醒,醒了再昏……已经昏过去不下三次。”三公主站在旁边,展开手心,现出掌心的那枚特大号绣花针,“就是这种飞针。本宫已经验过,针上并没有淬毒。”
汪太医直起身子,拈起针,反复细看着。良久,他示意三公主借一步说话。
三公主没有吭声,负着手率先大步出了东耳房。
汪太医嘱咐了内侍们几句,疾步跟了出去。
三公主端坐在正厅主位的太师椅上,指着下首的椅子:“坐。有什么话,先生不妨直言。”
汪太医拱手谢过,斜着身子坐下:“微臣仔细检查过了。十一的体内留有数枚飞针。这些针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所以才会有发热、昏厥的症状。以十一的身体状况,三两天内应该还撑得住。时间一长,只怕性命难保。不过,主子不必过于忧心。只要取出这些飞针,十一便可无药自愈。只是……这些飞针深埋于皮肉之下,依附在骨缝之间。请恕微臣技拙,实在是无能为力。也许只有飞针的主人才有法子取出针来。”
“依你之意,是要本宫去求高进?”眼里尽是戾气,三公主面沉如水。
汪太医起身,拱手进谏:“主子,请相信微臣识人的眼光,高进虽然是有点小心眼,不够大度,但也绝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微臣看着她长大……而且主子也观察了她多年。其实,她这人本性纯良,很好相处。微臣斗胆问一句,您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约她坐下来,面对面的好好谈谈?这样争锋相对下去,对主子有什么益处?况且,主子心里清楚的很,娘娘生前特意给您留下这条人脉,是想对您有所帮助,而不是……相信娘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跟高进如此对立。微臣恳请主子三思,不要因为一时之意气,坏了您的大事!”
他说的极为动情,不知不觉中,老泪纵横。
然而,他不提“娘娘”二字还好,一听到后面这些话,三公主便象被点着了的爆仗,呼的暴起,面红耳赤的挥着衣袖怒道:“一时之意气!忍忍忍,要本宫忍到什么时候!难道本宫就要一辈子藏在内院脂粉堆里吗?这样就能给母妃报仇了吗?”
容嬷嬷惊慌失措的从外头跑进来,哽咽道:“主子……”
三公主恨恨的指着自己:“本宫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什么狗屁驸马!他凭什么这样羞辱本宫!哼!”丢下他们俩,一头冲进了内室。
“不要说,不能说!”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她那惨白凄美的脑庞。
汪太医咬着自己的下唇,追到绣屏后面,扶墙望着剧烈晃动的门帘,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生生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鲜血缓缓的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掺着泪水,点点滴滴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瓣。
容嬷嬷捂着嘴站在他身后,压抑的抽泣着。
正文 第三十章 你以为你是谁啊
周管家他们走了。
刚刚还仆来妇往、闹哄哄的大门前,转眼间变得空荡荡滴,连麻雀都木一只。唯有小西北风呜呜的打着卷。
站在大门口,高进抬头望着阴霾的天空,袖起双手喃喃自语:“变天了,估计要下雪了。”
虎子轻语道:“驸马爷,我们进去吧。”(刚刚周管家严正的纠正了众人在称呼上的错误——木有“少爷”,也木有“世子爷”,只有“驸马爷”。)说着,伸手去拉高大阔气的朱漆大门上的黄铜狮头门环——门房没有小厮,只能让他暂时客串。
指尖刚一碰到铜环,只觉得后背上阵阵发冷,他生生的打了个寒战。貌似大伙把家的温暖和感觉一并全带走了。
高进和他一道关上大门,一前一后的回到书房院。
长安迎上来,摸着头问道:“少爷,不,是驸马爷,中午吃什么?厨房没人……”他只是个长随加书僮,并没有厨房工作经验。
不止是门房没人,厨房没人……确切的说,现在整个前院就只有他们仨!
这十五年加上前世的二十二年,高进基本上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吧,如果谁能友情提供一个高压电饭煲的话,她兴许还记得怎么焖米饭。
她眼巴巴的瞅着虎子——你丫去道观里当了八年的寄宿生,洗衣做饭之类滴基本技能应该早就升到高级以上了吧。
虎子大窘,连耳朵尖都红透了:“在师门,属下只需潜心习武……这些都有专门的师兄弟们负责。”
原来是三个吃货!高进哑然失笑——皇帝老儿的预期目标达到鸟!
长安猛的一拍脑袋瓜子,喜道:“驸马爷,小的的二奶奶会做饭!二奶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高进低头清咳:“呃,还是算了……”杀鸡焉能用牛刀!真让你家二奶奶当了全职厨娘,你家二爷还不一巴掌拍飞偶。
这时,门廊下有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驸马爷,午膳摆在哪儿?”
“是二爷!”长安第一个冲了出去。
高进和虎子紧跟其后。只见,一个穿着蓝布圆领棉长袍的中年虬髯男子双手端着一张长形虎足矮腿小炕几,含笑站在廊下。
炕几上,三只粗瓷海碗里一律岗尖岗尖的堆着热腾腾的饭菜:荷包蛋、青菜和鸡腿。
……
三公主病了。下午,王公公奉诏来探病。看着朱门紧闭的大门,他得意的撇嘴轻哼:“小子,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扼腕痛惜:圣上的心太仁慈了,居然才饿了这臭小子一顿!换作是他……哼哼!
“哟,王总管大人,您来了!”长安从门房里蹭蹭的小跑出来,满脸谄媚,哈着腰,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经过重新分工,他暂时被调去门房工作。高进答应他,只要表现好,等招了新仆妇之后,升他做门房管事。
至于啥叫“表现好”,具体要求是:工作热情,宾至如归。小家伙在门廊下挠头领悟了半天!
叮!
“小的明白了!”他两眼亮晶晶滴,屁癫屁癫奔赴新岗位。
王公公胃疼——这是神马作派!当公主府是花满楼?你丫是迎来送往的龟奴?
一甩袖,他拉长了脸冲进府里。
跟在后面的小太监们个个小脸憋得发紫,中规中矩的急急跟上,同时,不忘惊艳的偷瞄长安童鞋一眼——啊哟,老有才了。
长安一头雾水,傻呆呆的站在门口反省:难道还不够热情?驸马爷不是说旺财工作最热情吗?我明明比旺财更热情!脸都笑抽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王公公等人的背影已经消息在前院的影壁后。
坏了!长安回过神来,一拍大腿,飞跑着追上:“王大人,驸马爷在书房院里。小的给您引路。”驸马爷说了,门房的主打业务有两大块:一是接洽上门拜访的客人;二是经过初步勘别后,把客人引进府里。不能放任客人在府里自行遛跶。否则,就是他的失职。
谁知,王公公似乎当他是洪水猛兽,走路基本上是带小跑。
长安身量还没完全长开,奋勇急追了一半,喉咙里便又干又痒,喘不过气来。他只好放慢速度……眼巴巴的看着和王公公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王公公甩了一把汗,讨厌的苍蝇总算没再贴上来。天家的形象岂非儿戏!叔可忍,婶不可忍。这回,他一定好好说说三驸马。
“什么人!站住!”
突然,从头顶的屋檐上传来一声喝斥。嗖,一条青色的人影一跃而下。眼前一花。王公公只觉得脖子上冰凉冰凉滴。后面的小太监们惊呼连连,队形大乱。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生怕会伤了长官,木有人敢上前一步。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很眼熟——分明就是当年忠勇侯在西南前线上借他切过西瓜的那把青云剑。
气不打一去来,他怒目而视:“大胆!你知道咱家是谁吗?”
虎子的眼睛明显比他更大、更精神,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在下知道您是王总管大人。不过,驸马爷有令,府中正处于非常时期,为了公主的安全,任何人如果没有长安的引领,一律视为硬闯。王公公,您是要硬闯公主府吗?”手里的青云剑压根就没有收回的意向。
这愣小子扣下了好大的一顶帽子,几乎可以杀无赦了。“放肆!”王公公气绝,对着东面拱手吼道,“咱家奉圣上之命前来探视三公主,这也算硬闯吗?”
虎子颌首:“那自然不算。”但还是没有收剑。
不等王公公再次发飙,他面无表情的伸手说道:“王大人,在下也是禀公办事。请出示圣上的圣旨……没有?嗯,令牌也行。”
在圣上跟前当了大半辈子的差,谁人不知他王某人!圣上派他王某人亲自上门探病,那是圣上的恩宠,是皇恩浩荡。哪个大臣家不是扫街相迎滴!要毛圣旨,毛令牌!
王公公叉着腰站在那儿,气得完全说不上话来,有如灶台上烧开了的黑铁茶壶一般。
“虎子哥!是长安没跟上,不关王总管大人的事。”关键时刻,长安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跟了上来。俯着身子,双手撑着两膝盖,他尽量把话说得清楚连贯些,“对对不起,王总管,大人。都是小小的的错……”
刷!虎子立刻收剑入鞘,拱手向王公公道歉:“请王大人见谅,在下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说罢,飞身一跃,又窜回了屋顶上。
王公公仰头看过去,皱眉:“什么毛病?跟只野猫子一样。”经过了一而再的强烈刺激,他现在已经初步具备了免疫力,淡定多了。
长安缓过气来了,笑容如旧,摊着手解释:“王大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府里现在正缺人手呢。虎子哥一个人要负责整个前院的安全警戒。驸马爷说站得高,看得远些。虎子哥为了大家的安全,这样大冷的天,也只能呆在屋顶上。”
这么说来,还应该给他请功讨赏!王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嗡声道:“罗嗦什么?前头带路!”
“是。”长安送上媚笑,蹭蹭的跑到前头去了。
进了书房院,不等长安通报,王公公抢先冲进了书房:“三驸马,您好大的架……”声音嘎然而止——高进超没形象的和一青衣虬髯大汉席地而坐,好象在探讨什么。
地上的红木箱子尽数打开,书籍、古玩瓷器之类滴见缝插针……他只能站在门口,屋里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高进从杂物堆里抬起头,惊道:“啊呀,原来是王公公大驾光临!失敬失敬!”说罢起身相迎,却发现挪不开脚。她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从杂物堆里突围出来,拱手行礼,讪笑道,“抱歉得很,我和扶管家在整理书房……乱得不成样子,让您见笑了。”
扶管家跟着站了起来,很本分的垂手侍立在原地,连眼皮都木抬一下。
总算碰到个正常的了。王公公清咳一声:“三驸马,不是咱家倚老卖老。咱家出入过众多皇亲宗室府第,就没见过象府上这样的。您让天家的体面何存?”
“是是是,您批评的对。”高进满脸堆笑,照单全收,“我保证,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
王公公这才瞥了扶管家一眼,抬起下巴问道:“三驸马,咱家听说高侯爷今儿上午派人把侯府的仆从全带走了,有这事吗?”
高进点头:“您的消息真灵通。”
“难怪圣上常夸高侯爷是个最讲规矩的。”王公公这才指着扶管家问道,“他不是侯府的?外面那两个也不是侯府的?”
“哦,这位是扶管家,是我的外管事。门房里的小厮叫长安,护院的是虎子,他们都是平民,不在奴籍。”高进一一解释说明。
王公公挑不出错,只好就此揭过。
这时,一位用蓝纱包发、身着蓝布衣裙的窈窕女子端了一只彩绘漆盘过来上茶:“大人,请用茶。”她不过三十岁,素面朝天,却容颜不俗。
王公公扫了一眼那只青花盖碗,却没有接茶,转头瞅着高进。
“屋子里太乱了,也不能请您进去喝口茶。”高进亲自端起盖碗,示意女子下去,双手奉给王公公,笑道,“这位是扶妈妈,帮着打理前院的庶务。”
扶妈妈屈膝行了一礼,退下门廊。
原来跟里头的大胡子是两口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王公公接了茶,象征性的小啜一口,说明来意。
高进当即很热情表示亲自陪他去内院探视三公主。
王公公很满意他这种积极的态度,心气渐渐平顺。
谁知,到了垂花门时,守在门口的两名面瘫内侍把高进拦了下来。理由是:他们没有接到公主传召驸马的指令。
依大陈驸马管理条例,如果公主没有传召驸马,驸马是不能进内院滴。
尽管俩内侍不近人情,但是理由很充分,连王公公也只能拍拍高进的肩膀表示安慰。之前,三公主曾跟他私下里抱怨过纳妾一事。他以为三公主还在呕气呢。
谁稀罕!高进冷笑,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恨,冲王公公打了个拱手,扬长而去。
王公公看着她的背影,唯有摇头叹息,心里琢磨着,呆会儿见了三公主,该如何帮悲摧的三驸马美言几句。毕竟,三驸马是奉旨纳妾,实属无辜。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说客与宝贝
容嬷嬷领着王公公进了内室。
三公主阖眼躺在床上,形容枯犒,身上盖着红艳艳的锦褥。只见被褥,不见身形。
王公公喉头发涩,躬身站在脚踏旁,噙着泪花轻呼:“三公主,老奴来看您了。”
缓缓睁开眼睛,三公主看到他,扯起嘴角微笑:“哦,您来了。”说罢,挣扎着去揭被褥,要坐起来。
容嬷嬷上前帮忙。
“别,您好好躺着。”王公公慌忙拦住她们俩,“莫要折煞了老奴。”
“您坐。”三公主不再坚持,喘着粗气指着床边的方杌。
王公公拱手谢过,这才搭了半边屁股坐下。
有宫女过来上茶。他又站起来,谢过之后,复坐下。
三公主勉强笑道:“您无须多礼……从小到大,若没有您的关照,只怕长乐早就去地下陪伴母妃了。”
这话把王公公的眼泪给勾下来了。他用袍袖揩着眼角,哽咽道:“三公主,老奴惶恐……郭娘娘生前对老奴照顾颇多……老奴没有尽到本分,辜负了娘娘。”
三公主泪盈于睫,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容嬷嬷侍立在一旁,陪着落泪。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甚是凄楚。
王公公擦干眼泪,笑道:“其实,圣上一直都很关心您。这次听说您犯病了,马上就遣了老奴过来探视您。”
三公主闭上眼睛,没有吭声。
然而,王公公却明显感觉到了她身上发出的阵阵寒意,张张嘴,最终还是把在路上编的那些说辞咽进了肚子里。三公主素来聪慧,只怕对圣上的“关心”早就寒了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对父女间的冰墙岂是他的三两句善意的谎言能融化掉滴?
心思一转,他把话题转到了三驸马身上,笑道:“刚才是三驸马陪老奴过来的。老奴看得出三驸马很关心您,只是在二门被内侍拦了下来,所以没有同老奴一道过来探望您。”
在内院,他跟领路的内侍打听了一些情况。当得知高进新婚之夜是独居书房院,并且一开始就把曹、李二人打发到了三公主的院里,听凭安置时,他立即把对高进的评价由“中评”调高成了“好评”,同时暗地里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找人家的麻烦。
老天总算还有一丝温情,没有把这对可怜的母女赶尽杀绝。王公公打定了说合这对小夫妻的心思。
谁知,三公主的脸色更难看了,居然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边气温急降,王公公不禁打了个冷战,讪笑道:“其实,纳曹、李二人并不是三驸马的本意……”
三公主闭上眼睛,轻哼。
想了想,王公公还是决定把当日高进拒绝纳妾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
渐渐的,三公主睁开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容嬷嬷满面泪痕,一改往日循规蹈矩的常规,疾步走到他跟前,捧着心口,颤声问道:“王总管,三驸马他,他真的是这样说的?”
王公公点头,叹道:“当日,老奴也差点失态。”有些细节,他不能说。其实,有人当场就失态了。并且,事后,那人破天荒的一连三日都独宿在御书房里,一次也没提过“翠凤宫(曹贵妃的寝宫)”三字。
容嬷嬷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明明是娘娘生前作下的句子。他是怎么知道的?是谁传出去的?”
当年,还是太子的圣上送了一块绣着凤求凰的云罗软纱披帛给小姐表明心迹。小姐久思之后,作了这句诗,并绣在披帛上作为回复。她记得很清楚,披帛一送一还,中间就只经了她和王公公的手,旁人是绝不可能知道这句诗滴。
十五年了,佳人已逝,披帛不在……她终于再一次听到了这句诗,却不是从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那人不是说小姐是他此生的至宝,会一生一世的精心呵护吗?分明早就忘记了“此生的至宝”姓甚名谁!不然,这句诗是又怎么传出去的!
仿佛看到花前月下,那人情意绵绵的搂着贱婢说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容嬷嬷大哭,扑到三公主身上哀嚎:“不不不,公主,不会是他!不会!”
三公主又阖上了眼睛。这一次,眼角泌出两颗硕大的泪珠,悄然滑入两鬓。
这确实是剂猛药,虽然残忍,却是见了效。王公公乘热打铁:“其实,当年娘娘若不是过于执着,岂会让旁人钻了空子?三公主,老奴斗胆多嘴一句。这事吧,本来就与三驸马无关……三驸马做了这么多事,无非就是想向您表明,他只在意您的感受,根本就无意于曹、李二人。老奴觉得这是好事。老奴听说曹氏已经出过一次妖蛾子了……男人在这方面向来心志不坚。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三驸马抵得住一次两次,未必能抵得住一辈子……您和三驸马才是正经夫妻。没的为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淡了夫妻情份……当年,老奴也是年轻,不经事。现在想来,要是当年老奴也能这样多劝解娘娘,兴许……唉。”
三公主似乎是睡着了,没有动静。
往事历历在目,容嬷嬷黯然,屈膝行礼向王公公致歉:“王总管,奴婢知道您是真心为了公主好。公主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只是,公主她精神一向不好,您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只是希望三公主能早日过了这道心坎。三驸马以前是荒唐了些,不过,圣上也说了,那只是年少轻狂。老奴发现,这才大婚,他就长大了,真的很不错。唉,三驸马在三公主眼里可能是根草,说不定,旁人却觉得是个宝,早就恨不得抢了去呢。”王公公摆摆手,瞥着装睡的三公主,乐呵呵的起身告辞。
他是看着三公主长大滴,又怎么不知道她病秧秧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倔强的心——虽然和圣上鲜有接触,但是性子却象足了圣上。他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希望三公主能真正的听进心里去。
送走王公公后,容嬷嬷疾步返回内室。
正好,三公主从里头出来了。
“主子……”她胸口闷得慌,象是有个声音在尖叫“绝不能让姓曹的和姓李的得逞”。
三公主叹了一口气:“本宫……去看看十一的情况。”
王公公从内院出来后,又去了书房院。
高进独自蹲在书房里捣鼓那些书和小玩意。依墙的楠木书架上已经码满了簇新的书,大多数比砖头还要厚。满地的箱子不见了,屋子显得宽敞整洁了许多。
“三驸马,您这是准备考状元呢?”王公公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眯缝着眼睛翻了一下。竟是本《经史说略》。
高进这才发现屋里进了人,唬得一跳而起。看清来人后,她走过来,歪着头扫了一眼,笑道:“这些都是家父特意送给我的。他老人家才没您这般看好我,只是希望我常年累月的睡在这屋里,身上好歹也能沾点油墨味罢了。”
“瞧您说的。”王公公把书放回原处,目光一一扫过每本书,良久才叹道,“高侯爷真是用心良苦。这些书都是诸子百家大成之作,是费了许多心思挑选出来的。”
“是吗?”高进摸着头讪笑,“这个我不太懂。您是大有学问的人呢,佩服。”
王公公又俯下身子去看地上摆着的小玩意,笑道:“咱家哪懂得什么学问。只不过,圣上看书时,一般都是由咱家取书、收书,二十多年下来,多少认得几个书名罢了。”
这话还有待考证。不过,高进看出来了,貌似王公公在找寻什么。抱着破财消灾、低调打酱油的心态,她笑道:“这些都是我以前收集的一些小玩意。您看有没有合眼滴,直接拿走就是。”希望这丫拿人手短,日后少来公主府晃悠搞视察。
王公公身子一滞,直起身子笑道:“三驸马倒是少见的直性子。那咱家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真的拿起了脚边的那个青铜方尊,“这件小玩意还行。”
眼光不错!高进肉疼,心里哗哗的流血。这件东西是这里头最值钱的一件古玩。它的上一任主人就是扶管家,扶二爷。六年前,正因为这件宝贝,她才结交到了扶二爷这位生死之交。她这一世的命运里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同时也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所以,这件东西是她的心头至宝。只是,没想这老妖一点儿也不当她是外人……她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一巴掌:叫你胆小怕事!
“嘿嘿,能入您的眼,也是它的造化。”高进笑得见牙不见眼,捡起旁边的楠木宝盒,双手奉上。
王公公把方尊放进盒里装好,走到廊下,喊了为首的小太监过来,吩咐他小心端着。
“三驸马够意思,咱家也不是那没意思的人。”他拍着高进的肩膀,红光满面的笑道,“咱家手头也有件宝贝,送给三驸马最合适不过。”
唔,老妖转性了,吃了还会吐?高进连连摆手:“一件小玩意而已,不值得您放在上心。再说,我眼光拙,再好的宝贝也看不出好丑来,纯属遭蹋。”
“三驸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错,离了识宝之人的那双慧眼,再好的宝贝也只是个死物。”王公公笑得跟只老狐狸似的,“其实吧,这宝贝早就送到府上了。您还真没看出好丑来。”却说了一半打住,一味高深莫测的瞅着高进。
她不由后背发麻,小心肝吓得扑扑乱窜。拜托,您一气说完行不,到底是神马妖物啊?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
王公公轻笑道:“咱家想问一下您,这世上什么最珍贵?”
这个问题向来有多种解释。在前世,据说是人才最珍贵。前世,象高进这种学历的满大街都是,够不上人才的标准,就业都成问题,所以从来没尝过被人当宝捧着的滋味。而这一世,大陈三届皇帝每年新年大祭,除了祈求风调雨顺之外,说的最多的就是乞求上天多降人才。但是高进冷眼旁观,貌似那些个已经被上天降下来了的人才也没有被谁当宝贝供着。
想了想,高进很认真的回答道:“当然是金银财宝……唔,不对,应该是粮食。长安就说过,人首先得有吃的,活着才最重要。”
“长安?”一想起那小龟奴,王公公很不悦。
高进点头:“对,就是长安说的。那一年,他老家遭了虫灾,颗粒无收。没有吃的,他的家人都先后饿死了。还好这小子运气好,被扶管家从路边捡回了家。一碗米粥灌下去,他就还了阳。所以,长安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宝贵的。”
王公公也是苦出身。这一席话勾起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沧桑,他轻叹:“穷人家的孩子还能图个啥?一粥一衣,足矣。”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皱眉看着高进,“只是,三驸马从小锦衣玉食的,不会跟贱民一般眼界吧!”
如果皇帝老儿那一大家子的唯我独尊是掺进了血肉骨子里的,那么象王公公这种奴才的傲慢却是数典忘祖,纯属选择性失忆。
高进摸着头讪笑:“老实跟您说,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一般都能得到……都差不多,没有什么觉得珍贵的。”反正她就是不掺和。
王公公微怔,脸上重新挂上谦卑的笑容,躬身说道:“三驸马所言极是,是老奴越礼了。老奴只是想向三驸马讨个恩典。”说到珍贵,和三驸马相比,他们这些奴才都是浮云,有时还真不如一碗米粥。
哇咔!一下子换宝,一下子讨恩典。妮个“老奴”,换脸比翻牌还来得快!让不让人活了?高进慌忙跳开:“王大人,您这是作甚?”
“小喜子,还不过来叩见驸马爷?”王公公扭头冲廊下轻呼。
噔噔噔,一个小太监低着头碎步急跑出列,来到门廊下边,咚的跪倒在地:“奴才陈喜叩见驸马爷。”
陈喜?高进明白了,心中很不爽,继续装糊涂,愕然的问道:“王大人,这位小公公是……”
王公公低眉顺眼的答道:“他叫陈喜,是老奴新收的干侄子。这次正好被圣上圈进了三公主的陪嫁里。老奴想跟您讨个恩典。这小东西平时也还机灵,手脚勤快着呢。就是年岁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之前,在宫里,那些个奴才给老奴两分薄面,没让小东西吃什么苦头。现在,他在宫外,老奴也帮不到他了。老奴孤苦一生,没有什么子侄,日后只指着这小东西养老送终。所以,老奴恳请三驸马开恩,把这小东西放在前院里,照看一二。”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不对头了。最后,竟有一两滴眼泪叭嗒叭嗒的掉在了地上。
而门廊下的陈喜索性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叩头:“求驸马爷开恩,求驸马爷开恩……”不知道的,还以为高进要把他怎么了滴呢。
这就是老妖的宝贝!算什么事?光明正大的安插眼线!高进气绝,心里把老妖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N次。早知道,她就不陪他兜圈子了。只要他敢把个奴才当宝贝送给自己,她就敢当面拒宝。可是,现在……唉,所以说,世上神马最珍贵?白花白草们的眼泪啊!
“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高进满脸堆笑的掏出帕子递给王公公,“您看,我先前不是不知道这事嘛。往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吩咐,只要我能办得到,上刀山,下火海,绝不说半个‘不’字。”
“老奴谢三驸马恩典。”王公公破涕而笑,长揖谢过,又扭头对廊下轻斥,“还不快谢过驸马爷?”
陈喜很卖力的连叩了三个大响头:“奴才陈喜叩谢驸马爷恩典。”
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王公公抱着青铜方尊满意的打道回宫。高进自然恭送出大门。
长安暴起,瞪着垂手侍立在高进身后的陈喜,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驸马爷,他来了,小的做什么?”在门房呆了小半天,他一点也不喜欢新工作,神马门房管事之类的胡萝卜全没了诱惑力。正准备积极申请调回原岗位,不想,平空冒出来这么一关系户。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高进回瞪了他一眼,掉头就走。丫丫滴,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个性,想哭就哭,爱瞪谁就瞪谁,就本姑娘是团泥?
知道她这是发火了。闲人勿扰。长安赶紧的缩回门房猫着。
陈喜跟一倭国小媳妇似的,怯生生的碎步跟了上去。
看他那小受样,高进满腹的小火苗象是浇了热油一般,蹭蹭的直冲脑门,猛的站住,转身冲他吼了一嗓子:“老跟着我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奴才,奴才……侍侯驸马爷。”陈喜打了个哆嗦,躬身站在门口,一时手足无措。他不就是来做跟班的吗?
高进愣了一下,脑袋里火速降温,扯起嘴角冷笑:“我身边有人侍候呢。你叫小喜子,是吧?既然王总管大人夸你是个宝贝,爷就委你重用,当你是个宝贝使着。以后,爷就把马房全权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干,不要让爷失望,给王总管大人脸上抹黑。”
“啊……”陈喜愕然的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马房?”王总管明明求的不是这个位置!他是奉命来负责照顾驸马爷起居饮食滴。
“怎么?不愿意?”高进眉峰高挑,冷冷问道,“看不起马房的差事?哼,告诉你,本驸马蒙圣上厚爱,才能替圣上养马!你一个奴才跟本驸马做一样的差事,还不够重用吗?”昨天王公公过来传旨的时候可说的真真滴,神马圣上器重,亲封她为正五品的车驾清吏司郎中。
车驾清吏司隶属兵部,下设郎中两枚,管的就是全国的马政和官方邮政、交通。邮政+交通那块至关重要,常常涉及官员往来,情报传递。大陈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交给外戚打理的先例。所以,她只能是那个管马政的郎中——真正的弼马温大人也。主打业务是军方养马,顺便管管全国的马市,代表大陈跟周边出口良马的国家做做贩马的买卖。在骑兵为王的冷兵器时代,马政这一块儿对于一个国家可谓举足轻重。所以,完全称得上是重用。
只是,大陈兴亡,关高进P事。如果不是嗅到了油水的味道,她才懒得搭理皇帝老儿呢。要想活得有滋有味,光靠酱油是不够滴。
“奴才不敢。”陈喜诚惶诚恐的跪伏于地,心里暗自叫苦:马房就在前院,驸马爷这一手可谓漂亮。
高进瞥了他一眼,恶心之极,瞪着门房吼道:“长安,还不快领着小喜子去马房?怎么办差的?小心爷撤你的差!”哼,明明是皇帝老儿派来潜伏的一大尾巴狼,都已经暴露了,还动不动的装惶恐!阿米豆腐!我很慈悲。你丫换别家试试。看是你的惶恐好使,还是别家的黑刀好用。
“是。长安得令。”长安乐得合不拢嘴,屁癫屁癫的飞跑出来,“陈公公,您请随小的来。”
唔,天越来越冷了。高进袖着手回到了书房院。
扶妈妈端了个铜炉火盆进来:“三妹,你晚上爱看书,我给你添个火盆。”
高进苦着脸捧心,叹道:“二嫂,死太监拿走了方尊,我都快心疼死了。哪里还有心思看书?”
扶妈妈掩嘴轻笑:“呵呵,活该。你二哥让我劝劝你,不就是一个方尊吗,送便送了。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叫你二哥再拿回来便是。”
“算了。安全第一。”高进连连摆手,“二嫂,你也要小心点。”
“放心,秋红是个十五岁的头牌姑娘。我却是一个退隐十来年的半老徐娘。没人会怀疑的。”扶妈妈往铜盆里又添了两大块银屑碳,拍掉手上的尘土,“我再去拿些碳料来。估计晚上会下雪,你记得自个儿添碳。不要着凉了。”
“是是是,您岂止是半老徐娘,分明比周妈妈还要啰嗦。”高进摇头唉声叹气,“要是让世人知道当年的千面红缨刀变成了如今啰里啰嗦的扶妈妈,不知道会毁了多少人的春|梦呢。”
“去,老娘早就不丢飞刀,改飞针了!”扶妈妈赏了她一对大白眼,风含情水含笑滴袅袅而去。
高进耸耸肩,继续蹲下身子打理古玩。突然,她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对啊,二嫂仇红缨退隐之后就不再使红缨柳叶飞刀了。那么,躲在暗处飞红缨柳叶飞刀的神秘人物会是谁?为什么要冒充千面红缨刀出手?是巧合吗?或者……有人早就盯上了自己?是谁?
打了个冷战,她用火钳拔弄着火盆。很快,盆里的银屑碳全变得火红火红滴。映得她满脸通红。
心事渐重,她有如沉到了冰冷黑暗的海底。
唔,好冷,估计真的要下雪了。高进又往火盆里加了一大块银屑碳。
内院耳房里,十一再次昏迷了过去。
只能催主子去找进丫头了!汪太医束手无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守在炕沿边的三公主沉声说道:“主子,云裳派人送信给微臣,说前儿晚上,秋红不见了。”
这些天,他不知道祈祷了多少次:娘娘,您在天有灵,保佑这对冤家不要再对掐下去……微臣心脏不好。
所以,当收到这条消息时,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呵,娘娘显灵了。主子没了自以为是的王牌。可是,高兴之后,又愁得肠子打结——就进丫头这脾气……总之,鸭梨不是一般滴大。
小老头整日里胡思乱想,竟误了第一时间上传新消息。
三公主猛然起身,两道墨眉在眉心纠结成团:“人给看丢了!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请驸马
御书房里。
王公公笑得跟脸上开了一朵喇叭花似滴,把楠木锦盒打开,双手呈给皇帝:“陛下,您瞧瞧这是什么?”
皇帝正在埋头批阅奏折,闻言,抬头随意的瞥了一眼,先是微怔,紧接着立马取出里面的青铜方尊仔细端详:“这就是另外一只?……真的有两只?”
王公公侍立在他的右后侧,笑道:“今儿,老奴在三驸马的书房里找到了这件宝贝。见跟陛下收着的那只几乎是一模一样,所以就跟三驸马讨了来。”
皇帝却好象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翻来转去的把玩着手里的方尊,喃喃自语:“原来真的是一双。”不知不觉中,眼里多了些许晶莹。
王公公正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一时没有察觉到,顺着他的话进言:“陛下,既然是一双,不如让内务府再做个宝盒,把两件方尊放在一起。分开了三千多年的宝贝,无数人苦寻无果,却在陛下的手里重聚。这事传开,必成千古佳话。”
谁知,皇帝把方尊重新放回宝盒内,垂下眼帘,风轻云淡的说道:“朕如今拿了它还有什么用?你还回去罢。”
“这……”王公公一头雾水,眼睛都快贴在方尊上了,“陛下,难道这是假的?”
皇帝乘机偷偷弹掉眼泪,提笔继续埋头批阅奏折:“不,是真的。唔,朕的那只已经赐给长乐压箱了。那本来就是她母亲的陪嫁。”
昔日至宝,今日弃之如敝履!王公公愕然的直起身子,看着皇帝伏案疾书的侧影,结结巴巴的答道:“是,奴才,奴才这就去还,还给三驸马。”说罢,抖着手盖上宝盒,抱走。
走了几步,他缓过劲来,急忙转过身笑道:“奴才向陛下道喜。这是上天示下的吉兆哇。陛下,三公主和三驸马真是天作之合呢。”希望借着这“吉兆”,圣上从此能多看三公主一眼。
皇帝却连头都没有抬,不耐烦的催促道:“嗯,朕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是。”王公公有些失望,抱着宝盒躬身退了出去。
高进捧着失而复得的宝盒,讪笑道:“王大人,您这是……”
王公公的额头上亮晶晶滴,全是汗水。
他顾不得擦汗,连连道歉:“三驸马,圣上知道了……都是老奴的错,不该起了贪念。”
一路上,他越琢磨,越胆战心惊。一对稀世宝贝,正好让小两口一人得了一只,他却生生的抢走其中一只……哎呀,这不是糊里糊涂的坏三公主的大好姻缘吗?都说上了年月的宝贝很灵验滴。说不定,娘娘的劫难全是应在“单只,不成双”上啊。
呵呵,原来是搞腐败被上头给逮住了。高进啪的盖上宝盒,故意沉下脸送到他面前:“王大人,您当高某是什么人!送出去的礼,哪有再收回的道理。”丫丫滴,此时不恶心恶心你,还待何时!
仿佛那盒子上涂着见血封喉的剧毒,王公公吓得老脸煞白,连连后退,双手当蒲扇摆:“不不不,老奴绝对不能要,不能要。”
这时,外面传来汪太医的禀报声:“三驸马,下官汪孝良求见。”
长安还在门房上班,书房院里连个通传的书童也没有。所以,汪太医只能自行通报。
这个时候才来,难道是那伤员出事了?高进随手把手里的宝盒塞到王公公手里,疾步出门相迎。
王公公连连念着“阿弥陀佛”,赶紧把盒子摆到书架旁的珍宝格里。
很快,高进黑着脸进来了。
汪太医小心翼翼的追在后头:“驸马爷,三公主真的很想见见您……下官知道您心里也委屈,可是,三公主是个病人……”
看到王公公也在,他连忙长揖行礼:“下官汪孝良见过王总管大人。”
三公主终于想通了!王公公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多宝格上的宝盒,暗呼:好灵验啊。宝贝刚送回来,这事就有了转机!
“三驸马,老奴赶着回宫办差。老奴告退。”他心情大好,笑眯眯的拱手告辞。
高进表示要照例送送他。
“不不不,您忙,您忙。老奴识得出府的路。”他象屁股上着了火一样跑掉了。
被他一打岔,汪太医也说不下去了,颇为尴尬的站在屋里干等着。
“您明明知道我给不了三公主想要的幸福!可您,您还上赶着折腾什么呀?”高进大步回到书房,恨得牙根痒痒,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压着嗓子质问,“高家跟您有仇啊?非得我们高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全死光光了,您才满意不成?”
死丫头呲着两排小白牙,貌似要一口咬掉他的鼻子一般。汪太医赶紧尽量往后仰,拉开距离:“不,下官绝对没有加害高家、加害您的意思。不然,下官早就禀明圣上了。”
高进猛的松开他:“那您到底想怎么着?”讹诈?没想到,死老头竟也是个贪滴。
汪太医一连退了好几步,终于稳下身形,笑嘻嘻的说道:“下官不是说的很清楚吗?下官恳请您去见见三公主。三公主病了,只想见您一面。”
“哼,病了?又不是我把她的身子弄残了。”高进气愤的把头扭到一边,抱着膀子不为所动,“劝您积点德,以后少给她灌什么下胎药!得了,我也不想见她,托您给她捎句话,以后她要是有了,我一概认帐就是。我不在乎当便宜爹,给她的黑一到黑十六养儿子。这样的答复,她应该满意了吧?”
汪太医老脸憋得通红,身子象筛糠一样剧烈的颤抖着:“下,下胎?丫头,你当老夫是什么人?老夫自随先师学医之日起,就知世上尚有‘医德’二字。此等禽兽不如的行径……哼,丫头,您羞煞老夫也!”医者父母心,哪有给人下胎滴!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的污辱他的医德,践踏他的人格!
“那药不是您开的!”高进长长的“哦”了一声,明白了——三公主是找的非法游医。唉,她也太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了。
“那,当然不是。”汪太医气不打一处来,急得直跺脚。十六个奸夫……下胎……苍天啊大地,主子这出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昏招啊!
高进摇头轻叹,把偷药渣的事全讲了出来。末了,她好心劝道:“您还是快点回去好好给三公主把把脉吧。我估计,她还年轻得很,不懂事,碍着面子请的是市井游医。这种事向来很伤身子的。次数多了,容易造成习惯性小产。那时想生也生不了,那才叫一个悔之晚矣……”
一个大姑娘家的,公然和他一大老爷们讨论生养之事,真不知道害羞!汪太医臊得晕天暗地,夺路而逃。
“哎,汪伯伯,我也是一片好心。”高进很圣母的追到了门廊下,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抚掌暗笑:嘿嘿,本姑娘有的是办法赶跑你。
“什么好心?”扶妈妈差点被汪太医撞了个正着,闪到一边,惊讶的问道。
高进轻描淡写的把三公主失足之事又说了一遍。
扶妈妈也是见怪不怪的撇撇嘴:“宫里头下个胎什么滴,最常见不过了。哪还需要去外头请游医……估计三公主也是身边没有个老道的嬷嬷看着,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厉害,才依着性子胡来。”
“怎么可能?她的奶娘容嬷嬷很护主的……”高进不以为然。
不等她说完,“扑哧”一声,扶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揉着肚子,喘不过气来,“容嬷嬷?奶娘?哎哟,笑死我了。”
高进不知道这里头有神马笑料,让她笑成这副德性,悻悻的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扶妈妈摆摆手,艰难的止住笑:“那容嬷嬷我见过一次。她分明是个老姑婆,怎么当得了奶娘!”
当啷,高进手里一滑,茶盅掉到地上,应声裂为三瓣:“当真?”
“哎呀,姑奶奶,知道你好这一口,你二哥费了老鼻子劲才张罗到了这只翠玉盅。这才一天不到就碎了。”扶妈妈弯腰捡起碎片,心疼的嘴角直抽抽,“当然是真的。学习易容术,首先是要明察秋毫,只有对男女老幼的体态特征了如指掌,才能做到惟妙惟肖。要是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还去易什么容!你以为‘千面’的名号是胡乱混的么?”
仇女侠这可不是在吹牛。高进摸着鼻子讪笑。到目前为止,她的女儿身份有且只有被仇女侠慧眼识破过。
怪不得换装时,容嬷嬷窘成那副德性!她当时还担心是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原来竟是容老姑娘害羞得不行。
只是,宫里头居然会选一个老姑娘给公主当奶娘,真不怕饿死丫的金枝玉叶啊!怪哉!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谈判的前提
汪太医气急败坏的跑回了正院。
容嬷嬷一直焦急的等在垂花门旁,见他没有把高进带来,颇为失望,迎上去问道:“汪先生,驸马爷他……”
汪太医拉着她闪到无人之处,悄声问道:“阿容,你老实告诉老夫,打胎药是怎么回事?”
容嬷嬷悻悻的抬手轻抚鬓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吱唔着:“就是那么个事……主子发现有人老是躲在暗处盯着这院里……便设了个套。”
“胡涂!”汪太医气得小山羊胡子直抖,又是甩袖,又是跺脚滴,四下里瞧了瞧,压下嗓子说,“老夫问你,这世上什么对女子来说最重要?主子胡来,你也跟着胡来不成?”
“可是,汪先生您明明知道主子不……”容嬷嬷抬起头,不以为然的反驳道。
汪太医神色大变,象是被惊了的猫一样,弹过来紧紧捂住她的嘴,拦下了接下来的话,紧张兮兮的低吼:“公主一样也得个好名声!这不,驸马爷根本就不愿意踏进这院子一步!”
容嬷嬷脸上飞红,愕然的望着他,一双手抓着他的手掌呜呜直叫唤。
汪太医缓过劲来,赶紧的松开她。
“高家小子竟敢……哼,奴婢这就去把他捆了来。”说罢,她愤恨的撸着衣袖掉头就走。
汪太医一把抓住她的袖角:“哎呀姑奶奶喂,您老就别在火上烧油,尽添乱了吧!不管这里头是什么,但是面子上驸马爷还是公主的夫!你好好想想,这事要是闹开了,最终是谁会受到世人的唾弃?”
还能是谁?当然是……唉。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向着男人滴。容嬷嬷立刻蔫了,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弱弱的呜咽着:“那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让驸马爷把主子圈死在这院里不成?”几次交手,主子就跟踢到铁板一般,没占到过真正的便宜!她急啊。
“莫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汪太医轻叹,眯缝着小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边,负手轻叹,“其实,要是主子能真收伏了驸马爷……不是就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么?这也是娘娘当初的意思。”
容嬷嬷闻言,两行清泪刷的下来了。
“阿容,你不用伤心。情况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糟糕……驸马爷其实也是个嘴硬心软的。只是以后,不管主子有什么举措,你都不要瞒着老夫。这样,老夫才知道如何去做。”汪太医语气渐软。
容嬷嬷用帕子捂着嘴,嗯嗯的应着,连连点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哼,高家小子,总有一天,本嬷嬷定要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高进不禁打了个冷战,摆好了最后一件古玩,呵着手打量着琳琅满目的珍宝格。书房总算是收拾妥了。
“驸马爷,长安给您送晚膳来了。”门廊下响起了长安的声音。
“进来。”高进转身看着门口。
门开了。
呼——,猩猩毡软帘被高高吹起。
鼻子冻得通红,长安卷着一道刺骨的寒风进来了,双手提着一个朱漆圆提盒,缩着脖子连声叫唤道:“冷,真冷。”
“快去烤火。”高进欲伸手帮忙。
长安提着提盒轻巧的闪开,嘻笑道:“驸马爷,还是小的来吧。”陈喜的存在,使他感觉到了竞争的压力。这大半天里,小家伙的工作态度和工作热情明显是更上一层楼。
打开盒盖,正中赫然摆着一只粗瓷碗,依旧是岗尖岗尖的堆着饭然——荷包蛋,青菜外加鸡腿一只。无论是份量、内容,还是造型都和午饭没有半点差别。
据说,二嫂婚前是出了名的厨房终结者,属于烧个水都能把厨房点着的那种天才。婚后,她却历尽劫难的学会了做这种盖码饭。只因扶二爷百吃不厌。
高进挑眉,从长安手里接过碗筷,微叹。打她记事开始,貌似就没连吃过两顿重复滴……
长安笑道:“驸马爷,二爷说了,您先将就一下,明天新厨子就能到了……二奶奶只会做这些。”
“不,不是,挺好吃的。”高进夹起鸡脚狠狠的咬了一口,口齿不清的夸着,暗地里却在她的择偶标准后面新添上一条:起码会做三种或三种以上的盖码饭。
她还是喜欢搭着花样吃。
没错,本姑娘就是这样滴宽于待己,严于律人,还外加得寸进尺。受不了,不送!出门左拐或右绕,请找别家。
正吃着,外门传来容嬷嬷的声音:“奴婢花容求见驸马爷。”
高进冲长安使了个眼色,放下碗筷,端坐好。
长安拉着脸,蹭蹭蹭的跑过去开门。
寒风乍起。
容嬷嬷竟然提着一个彩漆金绘的三层圆提盒进来了。
“驸马爷,今儿天气突然变冷,公主命奴婢给您送些热汤过来。”说着,她嘴角噙着笑,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案上的粗瓷碗,翘起兰花指不紧不慢的一层一层打开提盒,把三份菜依次端出来,一字排开,摆在案面上。
饭菜的香味迅速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水晶肘子片成晶莹剔透的薄片,绕着中间的海棠红小酱碟,一圈一圈的码在白玉盘上;红烧肉浓油赤酱,挂着诱人的芡汁,堆在四方翠绿斗碗里;而最能吸引人眼球的是今晚的主打菜——砂锅人参鹿尾汤:金黄透亮的鸡汤里,一根品相完美的鹿尾对切成两半,环住鸡肉。汤面上热气袅袅,三三两两的浮着月白色的参片、水红的火腿片、棕褐的冬菇和翠绿的葱花。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光看着就让人暖意十足。
“唔,麻烦容嬷嬷替我转告一声,微臣谢公主赏。只是,我历来身虚体弱,不能随意进补。公主的一番美意,我心领了。”高进清咳一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自己的老三样盖码饭。
丫丫滴,真舍得本钱下料。那些参片起码是用五十年以上的老参,还有这么一大份据说超级壮阳滴鹿尾……当她是黑一到黑十六啊!
容嬷嬷神色一凛,旋即笑道:“驸马爷,这个恕奴婢不能转告。您要是有心,不如当面跟公主道谢。”
总之,就是想让她去见公主。
只是,她之前也是堂堂的侯府世子,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就凭这三样,也能打动她?
三公主实在是太看得起人了。哼,又没谁招你,惹你,你丫莫明其妙冲过来扇人两耳括子。不想,高贵的公主没伤到人家,反而被人家震出了内伤。看到情况不对头了,于是,公主就傲慢的往地上扔根狗骨头——喂,过来吃啊!
你丫以为就你家有狗粮啊!高进胡乱扒了几口饭菜,推了碗。
长安立刻倒了温水过来侍候她嗽口。
悠闲的嗽了口,高进又端起盖碗,拔开上面的茶叶,自顾自的喝茶。反正被困在内院的人又不是她,她不着急。
容嬷嬷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强压住满腹乱窜的怒火,不悦的质问道:“驸马爷,公主已经低声下气的送了吃食过来请您……您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公主!”
“当”,高进闻言,重重的把盖碗搁在案面上,冷笑道:“容嬷嬷,你眼里又有没有我这个驸马?”
容嬷嬷不由打了个哆嗦,慌忙跪下认错:“奴婢也是为了公主和驸马爷着想,一时口快,出言不逊,请驸马爷饶恕。”
高进扯起嘴角轻笑:“容嬷嬷,该说的,我都已经跟汪大人说过了,不想再浪费时间重复一遍。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还想有一肚子的为什么想问你们呢。我高进自个儿过的好好的,没招谁,也没惹谁,凭什么要被你家公主算计!我爹为你家的主子们守了大半辈子的江山,落得浑身就没块好肉。我娘这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是在独居中度过,他们俩凭什么要被你家公主羞辱……滚,别脏了小爷的地方!”说罢,她呼的起身,掀翻了跟前的书案。
哗啦,刺耳的碎瓷声突兀的响起。汤汤水水、瓷渣、饭菜洒得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眼见着那一大盘肘子片就向自己迎面飞泼而来,容嬷嬷“啊”的厉声尖叫着,抱头鼠窜。
长安从来没有见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打了个哆嗦,不敢正视她的眼睛,怯生生的低头请示:“驸马爷,现在怎么办?她可是公主的人……”应该还有后招吧?不然,不是一个“惨”字能了得。
“怎么办!当然是快点把这里收拾好。要不,晚上这里就成了耗子的乐园。”高进蹲下来,率先收拾开来。
长安“哦”着,立刻跑过来,手忙脚乱的抢着收拾。
容嬷嬷又恼又急,呜呜的捂着脸,洒下一路泪花,飞奔回了正院。
听完她的哭诉后,三公主却没了刚才的盛怒,只是挺直腰板坐在主位上,面青如铁,双手皆紧握成拳,抿嘴生闷气。
汪太医坐在下首,示意宫女们把容嬷嬷搀下去梳洗更衣,看着三公主小心的进言:“主子,看来驸马爷只是想跟您讨要个解释。”
“绮文,你去请驸马!”三公主瞥了汪太医一眼,眼里尽是阴戾的杀气,一字一句的掷地有声,“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请他!哼,本宫能给他三分颜色,就有能力让他开不成染坊!”
竟是鱼死网破之意!汪太医打了个寒战,连连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进丫头,你千万莫要玩过头。
某峰谢过蓝色草原的粉红票和花丞相的PK票。谢谢。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出来混滴,总是要还的
高进刚刚洗干净手,门外就传来一声女子的通报:“驸马爷,奴婢绮文求见。”
三公主竟跟自己犟上了!这日子还让人过不过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进了暖阁。
长安端着铜盆,用脚勾开格扇门,呼的把一大盆水全泼了出去:“驸马爷歇下了,明日请早!”
绮文轻巧的避开,连衣带都没有沾湿半点,双手捧着一件大红猩猩斗篷,笑道:“烦请小哥替奴婢通报一声,绮文无意打扰驸马爷歇息,只是驸马爷先前把斗篷落在了御书房的净房里。奴婢奉三公主之命特来归还斗篷。”
御书房事件是密不外传滴。长安也没听说过这事,狐疑的用一只手提了铜盆边,另一只手接过斗篷。没错,这是少爷的斗篷!
“等着。”他皱着眉头,急忙返回屋中。
怎么又冒出来一件斗篷的?事后,王公公早就把斗篷还给了高进。不过,她闲那斗篷晦气,不知道给随手扔哪里了。
高进一头雾水,直接翻找出右下摆的里边。上面有半尺长的针钱显然比别处要新一些,是补过的痕迹——有一次,她在骑马时勾出了里边,事后,是林夫人亲手重新缝上的。
这件才是那件她给假紫衣,也就是真红衣的斗篷!
三公主分明是派人来提醒她——你还记得御书房里的红衣吗?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心念一转,高进丢下斗篷,急急冲去门廊。
此时天色擦黑,门廊上挂着亮晃晃的两盏大羊角灯。
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垂,黑眸褶褶发光,亮若星辰,绮文神闲气定的垂手侍立在灯影里,任呼呼的回廊风半扬起她的藕色百裥宫裙。裙摆伴着飞扬的豆绿如意宫绦,她有如兰花般绽放在昏黄的灯晕里。
“是你?红衣!你不是……”高进指着她,愕然的张着嘴。王公公明明说红衣被三公主灭了口,尸浮荷花塘!
绮文嫣然一笑,温婉的屈膝行礼:“奴婢绮文见过驸马爷。”
绮文!高进挥手,沉声问道:“三公主到底是想证明什么?”
绮文直起身子,盈盈笑道:“御书房之事,驸马爷不是一直想跟公主讨要个解释吗?三公主问心无愧,只是想告诉您,那天是有人想陷害您,也是那人安排小安公公故意将您引到御书房的净房里。如果不是三公主事先得知了那人的计谋,只怕驸马爷早就命丧午门了。”
“你不是红衣?”电光石火间,当日的一幕幕尽数在脑海里一掠而过,高进眯缝着眼睛,盯着绮文问道。
绮文垂下眼帘,恭敬的答道:“是,奴婢叫绮文,是服侍三公主的宫婢。红衣和紫衣都是在御书房的净房当差的宫婢。那天当值的是紫衣。当奴婢奉三公主之命赶到净房时,紫衣不知所踪,只有红衣被人闷死了,衣裙尽数被扯破,衣冠不整的躺在净房的外间。奴婢还来不及将红衣的尸身转移出去,小安公公便领着驸马爷进来了。所以,奴婢只好把尸身藏进里间的帘幔下面。”没错,高进当时看到她就是从里间出来的。
也就是说,有人事先设计了一个奸杀现场在等着她。而小安公公就是幕后黑手安排的第一现场目击证人。按照原计划,只要她一进净房,小安公公便会冲进来,尖叫或大喊,总之,尽量把院子里的侍卫们全引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她又是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子,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毒的阴谋!幕后之人竟是不遗余地的欲置她于死地!
小小的里间,一具还有余温的尸体跟她就只隔了一道帘幔!后背阵阵发麻,高进一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后面的事,不用绮文说出来,她也猜得出个大概:小安公公还来不及冲进来,就在圆拱门外被三公主安排的人敲晕了,并被迅速拖走。于是,她才能安然无恙的如厕。然而皇帝马上就要过来了,绮文完全没了时间和机会转移藏在里间帘幔中的尸体。所以,三公主只好亲自上阵,闹出那一幕,一是为了拖延时间,二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绮文能顺利的带走尸体。唉,皇帝的赐婚或许真的跟三公主无关。人家小姑娘早就有了十六位青梅竹马滴情郎。那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小树林啊。换了她也木兴趣去勾搭一棵弯脖树!
总之,是她冤枉了伟大的三公主在先,又恩将仇报在次,家庭冷暴力在后。实乃中山狼一条也!
只是,三公主救她的动机是什么?不要跟她说什么“见义勇为”、“救一人性命胜过七级浮屠”之类的场面话。她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是奔四张的人了,早就已经看透了世态炎凉。
“请绮文姑娘稍等。容我进去换件外袍之后,再去晋见三公主殿下。”现在,轮到高进心急如焚了。她迫切的想知道林夫人到底跟三公主做了一笔什么交易,会让三公主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来出手救她?
绮文依旧是温婉的笑道:“是。”
垂花门的垂莲柱下挂着两盏红纱六角宫灯。寒风中,宫灯滴溜溜的转动着。六个角下垂下的大红丝绦风中凌乱了,纠结的相互交缠在一起。
绮文微微仰头看着那宫灯,软语笑道:“驸马爷,这是公主吩咐挂上去的。以后,公主如果要传召您,便会在这里挂着两盏这样的宫灯。”
高进一声不吭,只是扯起嘴角苦笑,心思比宫灯上的那些丝绦还要纠结、凌乱。出来混滴,总是要还的。碰上同道中人鸟,那丫也是一得寸进尺的主。
听到外面的传报,汪太医又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悬着的心总算回归原位。
容嬷嬷已经梳洗更衣完毕,袖着手走到三公主身后,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三公主仰头看看她,握拳清咳:“容嬷嬷,您也坐下吧。”看戏当然是坐着更过瘾。
容嬷嬷大乐,飞跑着去内室自行搬了一条方杌过来,放在三公主座位的后侧——且看三公主如何替她报仇雪恨。
不声不响中,正厅内的人多了许多。连用白纱条吊着胳膊的黑子伤员也斜眼弯嘴的站在内侍们的外围。
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汪太医抚额。
大红猩猩毡软门帘被门外的面瘫内侍高高打起。高进低头进门。不等抬头细看,嗖嗖嗖,她立马感觉到十几二十道冷冰冰的目光一齐砸了过来,跟下冰雹似滴。
吼吼,这帮人分明不是一般滴痛恨她。
微昂起头,高进嘴角噙着一分笑意,挺直腰板阔步走了过去。嗖嗖,仿佛有大小冰雹们擦耳掠过……好吧,一切为了真相,为了和平共处……偶是选择性失明,看不到,没看到,就是无视!
“微臣见过三公主殿下。”在离主位近两米远的地方站住,她低头拱手行礼,朗声说道。
这声音干净清爽,如春风拂面。三公主半抬起头,微怔。眼前这位俊朗少年面温如玉,蜂腰猿背,头戴白玉冠,身着银白锦袍,腰束镶红宝石银灰锦带,脚蹬半旧黑油官靴,一双杏眸明亮透彻,嘴角微微上噙,似笑非笑,身上有如披着一圈初冬的阳光,从门口一路过来,正厅里似乎亮堂了许多。
嘶,耳际仿佛传来裂锦的声音。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心中的阴霾,冰封的心野竟升起丝丝暖意。三公主靠着太师椅背,微微挺直腰,轻语:“驸马不必拘礼,赐坐。”
众人愕然的转过头去看着她。跳跃的红烛下,三公主嘴角微微翘起,苍白的脸上竟泛起细瓷般的柔光,眼底更是流光溢彩,如同身后那幅富丽堂皇的凤穿牡丹刺绣。貌似天要放晴鸟……
绮文站在高进身后,看得分明,狠狠的瞪了一眼对面的那个双颊泛红的宫女依文,暗中骂道:该死的丫头竟敢偷懒!主子脸上的粉分明是施薄了,压根就遮不住原本健康的肤色。
可惜,依文正含羞带怯的偷瞄高进,压根就没收到她的质问。
容嬷嬷坐在她的后侧,很不爽的用手指头轻戳她的后腰。
依文回过神来,脸上象烧着了一般滚烫火辣,慌忙低低的勾着头搬了条紫檀方杌过去,嗡嗡着:“驸马爷,请坐。”话音刚落,便如小兔般逃掉了。
小浪蹄子!容嬷嬷暗骂着,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依文的头几乎要勾到鞋面上去了。
幽幽的梅花香味轻轻的拂过鼻底,眼前人影一晃,高进只是隐约看到了一条葱根似滴细白脖子和两只粉红的耳朵尖。
“微臣谢过公主殿下。”高进掀起前袍大大方方的坐下,平视前方主位上的三公主,咧嘴灿烂的笑了一个。人家刚刚释放出了一些诚意,她这个“男子汉大丈夫”好歹也要回个礼。
此刻,三公主珠冠压鬓,身上盖着一件石青刻丝银鼠斗篷,一如既往的遮住了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
不过,三公主的气色明显比她在御书房那次见到的好得多。虽然还是脸上没有三两肉,瘦不拉叽滴,不过,貌似有了些许血色。
幸运得很,她先前的所做所为并没有对三公主造成实际意义上的伤害。兴许此次和谈不会象想象中的那样艰难。
高进喜上眉梢,露出两排珠贝般的小白牙,跟小耗子一般。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猫狗不同笼才是正解
貌似这样的小白牙刺痛了某人的眼。
瞬那间,汹涌翻滚的乌云张开血盆大口,“阿呜”一口吞掉了那道金色的阳光,刚刚开始融化的冰原上风雪交加,迅速冰封。
滋的倒吸一口冷气,三公主眯缝着狭长的丹凤眼,暗恼:可恶,你小子不要得意的太早!本宫是堂堂的皇家贵胄,你当真是任你打压的病猫啊?
“呵,都传高家家风严谨,果然名不虚传。本宫领教了。本宫欲求见驸马一面,竟难于求见父皇。需本宫派人一请再请三请,驸马终于才肯屈驾赐见一面。”寒冰覆面,三公主轻飘飘的说道。
屋里的温度骤然急降。
谁知,家乃高进的逆鳞。就算是救过她祖宗,也照样碰不得。
脸上的笑容被冻僵了,她针锋相对的冷哼:“微臣不敢。公主有所不知,家父家母也拿微臣没有办法。只因微臣先天不足,蠢笨得很,无论家父家母怎么用心教导,微臣还是分不清好歹,也不知廉耻礼仪为何物!不象公主天资过人,心似玲珑,蓬生麻中,不扶且直。望公主见谅。”嘲弄的目光从环侍在周围的那十多号内侍身上一一扫过。
“你,放肆!”公主怒目圆瞪,腾的直起腰板,几欲拍案而起:可恶,居然敢嘲弄本宫不得圣恩,不知廉耻,没家教!
容嬷嬷慌忙起身,装作帮她掖斗篷,把人给按住,一双眼睛眨巴得都快抽风了:“公主,小心着寒。”
嗖嗖嗖,两人眉眼之间,N道小李眼刀来来往往,交织如梭。
“驸马,有话好说,好好说。三公主还在病中……不能动气。”汪太医惊得两个眼皮乱跳,弹跳而起,手足无措的挡在两人中间,冷汗如黄果树瀑布飞流直下。唉呀俩祖宗啊,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看了他一眼,高进垂下眼帘,拱手嗡声致歉:“抱歉,微臣素来心直口快,喜欢实话实说,请三公主不要往心里去。”她是来求和解的,吵架之类滴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心中刚刚生出的那一星半点好感和愧疚感荡然无存。
三公主清咳着继续歪靠在椅背上,懒懒的哼道:“没事。本宫向来明事理,知好歹,不会跟驸马一般见识。”哼,如果不是因为十一,本宫早就把你这泼皮一巴掌扇到月亮上去了。
这是神马跟神母啊?汪太医牙疼,冲那一帮蠢蠢欲动的内侍们挥挥手:“都先退下。”
黑子心有不甘的冲高进秀了一把俩獠牙,带头行礼退下。
细细索索,屋子里空荡了许多。
突然,一名内侍冲了进来,惊呼:“主子,十一又吐血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高进身上,恨恨滴,焦躁不安。
高进眼观鼻、鼻观心,任众人的眼光把她扎成筛子。二嫂早就把中针后的症状和取针的方法传授给了她。如果伤员还能吐血就代表木事,完全来得及施救。所以,她可以等。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三公主深吸一口气,软声说道:“驸马,长乐……请您去看看十一。听说驸马交友甚广,说不定能帮帮十一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态度还行。高进挑眉笑道:“公主先前有恩于微臣,微臣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家母从小就教导微臣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微臣这条小命都是公主的。只要是公主开了口,微臣定当全力效劳。”她把“家母”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方杌上,看向三公主,目光流转,笑得象只小狐狸一样。
事到如今,她无意再谈下去,只想让三公主放弃和林夫人先前达成的那笔神秘交易。
三公主闻言知雅意,气得牙根痒痒,可是十一的命就攥在这小子手里,只能任他讹诈:“驸马言重了。本宫读过几本书,还知道什么是施恩不图报。”可恶,明明就是你这恶徒命人飞针伤了十一……奸诈小人!
“公主高义,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高进起身,拱手行礼,这才跟着那名内侍退下。
“当啷”,刚出门走到门廊下,正厅内便传出一声碎瓷声,她顿时心情爽歪歪。可惜了,那是一只绝好的青花贡瓷盖碗。哼,这丫头真不是一般的败家。
“驸马爷,请。”内侍转过身来,打起蓝底白花的棉布帘,目光清冷如水。
炕台上紧挨着搁了两盏酱色的陶制油灯,新近添过灯油,橙红的灯火气势如虹,起码窜得有半个拳头那么高。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
高进低头探身进门。一抬头,便看到临窗大炕上俯面趴了一个光着膀子的小青年。后背宽厚如山,呈很正点的倒三角形,胳膊上、背上的肌肉犍子线条分明的微微隆起,白花花的晃花了她的眼。
被冲天的雄性苛尔蒙气息熏得口干舌躁,她舔了舔嘴唇,哼道:“就是他?”汗,这也象个太监!那天大陈的男人岂不大半是伪娘!宫里头流行出门不带眼睛的吗?要是太监都长这样,她倒不介意带一个回家。养眼啊!
咳咳咳,内侍横眉冷对,神情极为不屑!NND,你那两眼放的是啥光?绿汪汪滴,饿狼投的胎啊!
高进定下心神,自动屏蔽那些阳刚十足的肌肉犍子,再次扫视后背。伤口已经开始红肿,她一眼就找全了三处伤口。
这是她头次替人取针,心情难免紧张。
而一旁负责监督的那个内侍显然更紧张,身体紧绷,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边,万分戒备的盯着她。
貌似屋子里有点缺氧。高进深吸一口气,抬头冲那内侍阳光灿烂的笑了一个:“田七!”数字兄,拜托,笑一个会死啊!
“王八!”内侍剜了她一眼,双手下意识的在两腿边紧握成拳,指尖泛白。NND,有事说事,有屁快放。再得瑟,老子一拳砸光你的牙!
本姑娘知道这是事实,只是您老有木有点公德心,知道神马叫含蓄吗?你丫不过就是十六分之一而已,嚣张神马!伤自尊哩。高进冲他翻翻眼皮,懒得再理他,俯下身子专心做事。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红布塞紧的白色细颈小瓷瓶,拨掉红布塞子,在各处伤口的针眼里倒了一点无色无味的药油。
一转眼的工夫,跟露珠般晶莹剔透的药油便全部渗入了针眼。红肿的伤口上竟无半点水渍。而十一却是纹丝不动。
内侍的目光立马锁定住小药瓶。
高进横了他一眼,直起身子,不紧不慢的塞好药瓶,重新收回袖袋内。
内侍悻悻的收回目光,悄然松开两拳头,重新看着十一的伤口。娘咧!三个伤口的针眼那儿露出了一点银白色!飞针!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高进。
高进翻开腰带,从腰带的背面取出一根半寸见长、细如发丝的软丝银针,皱眉瞪着他:“那个几号!愣着做什么?把灯取过来。”
内侍微怔,很快反应过来,飞也似的把两盏油灯全拿了过来,一手一盏,跟一路灯似的挺在炕沿边。
“照着伤口!”高进很不耐烦。光长了一副好皮囊,跟个木头似的,没半点眼力,连长安的小脚趾头都不如。
内侍脸上微微泛红,端着油灯靠过来。
高进屏气敛神,俯下身子,一双大杏仁眼几乎细眯成缝,一手轻轻按在伤口周边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紧紧的捏着银针去挑那枚仅从肉里现出一点的飞针。晕,这无异于用一把铁锹把深陷在泥潭里的坦克挖掘出来!
昏迷中的十一发出一声微弱的“嗯咛”,一只手的食指弹动了一下。
不想,银针颤微微滴,一靠近那点飞针,便立刻牢牢的粘在了针头上。
她又惊又喜,贝齿轻咬朱唇,猛然往外用力带飞针。好象是两个指头从地里拔萝卜,她那两肉墩墩的指头显然不给力,银针险些脱手。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十一又弱弱的呻吟了一声,不过,还是没有苏醒。
二嫂说过,拔针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因为这个过程对于伤员来说实在不是一般的痛苦,所以,情况不是很紧急时,一般都是乘伤员昏迷时取针。不然,连她也看不下去。
“你来吧。我力道不够,取不出来。要快!”额头上汗涔涔滴,高进吃奶的力都使上了,尽力捏住那根银针,不让它被飞针带进肉里,对举灯的内侍说道。
内侍毫不犹豫的把俩油灯放在炕边上,接过了她手里的银针。
高进腾出位置,很自然的举着油灯帮他照明。
内侍看了她一眼,低头学着她的样子往外带针。
“嗯,好……就是这样。”高进松了一口气,全神贯注的看着他取针,突然惊呼,“小心!”左胳膊肘重重撞向内侍。
内侍潜意识的向后一仰,避开。
“扑”,飞针脱肉而出,在灯下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牢牢的钉立在炕头的黑油小炕几上。“嗡——”,带着细细的长鸣,针尾兀自颤抖不已。
十一的手指头再次弹动了一下,比上一次幅度大多了。
“好险!”高进长吁一口气,呵呵轻笑。
这人笑起来怎么这样……奸!内侍嘟囔道:“驸马爷自个儿小心,不用担心奴才。”不委婉的说就是——你丫只管保住自己就成!
高进重新举灯上前,俯下身子吩咐道:“快点。要乘他苏醒之前把针全取出来,不然,给活活痛死。”
内侍闻言,眼神一凛,俯身按住了另一个伤口。
这人挺聪明的,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控制取针的力度。片刻之后,另外两根飞针也相继被轻轻的挑了出来。取第一枚飞针时的那种惊险状况没有再次出现。
高进把油灯放回炕头,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塞着白色塞子的细颈白色小瓷瓶递给内侍:“一日三次,涂在伤口上。伤口切忌沾水。消了肿,就全好了。”
内侍只手接过药瓶,同时,有些不舍的扫了指尖捏着的那枚银针:“谢驸马爷赏。这是您的银针……”
其实这种银针叫牛毛针,二嫂的贴身锦囊里密密麻麻的插满了,不知有多少。它也是二嫂的暗器之一,只是很少用而已。据二嫂自己说,一旦中了这种针,针口便会奇痒无比,最终中针者会活活的把自己挠死,就连她也没法医。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是不用的。至今为止,她只用过一次!不过,二嫂似乎很不愿意提起那次的经历。而高进是个懒中极品。绝大多数时候,人家不说,她是不会问滴。
“你喜欢就留着吧。”高进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出门。
出乎意料的是,黑子等内侍们竟全都静静的候在耳房外,围着汪太医,一个个都快把手绞成了麻花。见她出来了,他们神色紧张,眼巴巴的盯着她的嘴。
“嗯,针全取出来了……”高进摊开手心,秀着手里的三枚飞针。
“啊!”内侍们顿时眉开眼笑,不等她说完,呼啦,雀跃着簇拥着汪太医象潮水一样涌进了耳房。
竟是信不过她!高进撇撇嘴,打心底里羡慕三公主洪福齐天。这世上大多数的女人连一个老公都很难彻底搞定,而小丫头居然能让十六个情郎服服贴贴、相亲相爱滴抱成团。女中韦爵爷哪!不,简直是比韦爵爷还韦爵爷!
“驸马爷,公主请您正厅用茶。”绮文笑盈盈的屈膝行礼。
三公主仍然歪在主位上的太师椅里,只不过,瘦骨鳞鳞的脸上挂着两分笑意:“驸马辛苦了。本宫不甚感激。听说侯爷收回了所有的仆妇,驸马独自住在书房院里,身边竟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本宫又是这副样子,不能亲自侍候驸马,实在是愧疚难安。”
嘿嘿,这两父女竟是一个德性!高进噙起一边嘴角,静静的看着她。
果然,三公主冲身边的一位盛妆粉衣宫女努努嘴:“依文,去给驸马叩个头。从今天起,你搬去书房院里侍候驸马。”
依文低眉顺眼的碎步走到高进跟前,又是那道幽幽的梅花香味,葱白般的细长脖子和粉红的两只耳朵尖子……
“公主真不愧是圣上的亲生女儿,天下女子的典范。”不等人盈盈拜倒于地,高进起身抚掌冷笑,“只可惜,我高进的床不是菜市场,不是随随便便便就能爬上去的!三公主,天色已晚,您好好养病,微臣告退!”犯贱!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扬长而去。
看着晃来晃去的大红猩猩毡帘,三公主一把扯掉盖在身上的斗篷,呼的跳起来,狠狠的把斗篷摔在地上,低吼:“混帐!”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等
下雪了。象盐粒一样的砂雪夹杂着冰冷的雨点打在屋顶的琉璃上、甬道的青砖上……沙沙沙的,嘈杂且沉闷。
高进迈着驼鸟般的大步,匆匆出了内院。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从垂花门里出来,她不由愣住了。
雨雪霏霏,淡红的灯影下,一道撑着火红油纸伞的挺拔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是虎子!心中顿时泛起阵阵暖意,她不由抿嘴轻笑。
“驸马爷!”一双黑眸褶褶发光,虎子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拿着个黄铜小手炉,胳膊肘里还搭着一条暗红羽缎狐皮斗篷,微笑着小跑过来,“驸马爷,快裹上,天冷。”说着,伞柄一偏,替她挡住雨雪,自个儿却有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雪里。
高进披上斗篷,接过手炉,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谢谢。等了好久了吧?”他的鼻子和脸颊都冻得红彤彤滴,一看就知道是在冷风冷雨里呆了许久。
“也没多久……还好。驸马爷,我们回去罢。”虎子仔细的替她拂去洒落在发间的雪粒,笑道。
躲在他的伞下,只觉得天地仿佛变小了。
“嗯,我们回家。”高进抱着手炉,快活的嚷着。
雨停了,雪却越下越大。貌似有人给天地间笼了一道朦朦胧胧的白纱帐。
甬道旁的石底座羊角灯发着桔黄色的柔光。青石砖上薄薄的积雪反射出淡黄色的光晕。走在上面,嚓嚓带响。
高进玩性大起,抱着手炉,索性一头扎进雪幕里,踏着薄雪,蹦蹦跳跳的,宛如一头淘气的小鹿。
“虎子哥,你也来啊……挺好玩的。”她嘻笑着,回过头来招呼他。
此刻,天地间只余这道跃动的倩影。嘴角高高翘起,虎子撑着伞轻步追上去:“小心,地上滑……”
欢快的笑声绕着红纸伞渐渐远处。甬道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
“主子,驸马爷他开的是花满楼,身边什么时候缺过漂亮女人?曹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貌美如花,上赶着贴过去,驸马爷可曾正眼看过她?您这是……唉!”汪太医肠子打结,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三公主薄唇紧抿,背负着双手站在大开的百格窗下,细眯着狭长的丹凤眼看着窗外,石化了。
容嬷嬷铁青着脸,哼道:“汪先生,您说主子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可曾说了半个谢字?哼,那分明就是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无赖、泼皮。照奴婢的脾气,对这样的人就得扣死他的命门,时不时狠狠的敲打一番,半点客气不得。以前我们手里还捏着个秋红,现在……”
“阿容!”汪太医低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对驸马爷的陈见太深了……”
“够了。”三公主转过身子,吐尽胸中闷气,面色微霁,缓缓说道,“他很擅长藏拙。之前,是本宫小看了他……哼……那个秋红极有可能就是他的人。他一定还有同党。汪先生,你先回去,通知云裳去找他,给本宫死死的粘住他。本宫就不信他的狐狸尾巴能藏一世!”
“是。”汪太医心里咚噔作响,满嘴苦涩。情况正在不断的恶化。
三公主走到容嬷嬷跟前站定,轻拍她的肩膀,淡淡的笑道:“嬷嬷,不要急。反正本宫被禁了足。我们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收拾他了。”
容嬷嬷闻言,立刻神采飞扬,两只眼睛亮晶晶滴。
院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一道黑色的人影飞快的钻进了东跨院的月亮门里。
“大小姐,大小姐,驸马爷没有宿在那屋里。”曹嬷嬷掀帘进屋,顾不得摘掉黑色的尖毡帽,眉开眼笑的低语道。
“真的?”曹姨娘欣喜的从美人榻上一骨碌坐起身子。
榻旁立着一棵青铜连枝灯树。五个圆形烛台上都点着细长的红烛。刹时,烛光齐齐摇曳,忽明忽暗。屋子里,暗影浮动,晃到曹嬷嬷的脸上,斑驳陆离。
“老奴蹲在东墙角里,看得真真的。”她凑过去,压着嗓子幸灾乐祸的笑说着,“驸马爷满脸怒容,从正屋里气冲冲的出来,头也没回,直接去了前院。那屋里也没有人出来拦一下。那人分明跟她的死鬼娘是一样的脾气。老奴估摸着,驸马爷和那人肯定处不了。大小姐,用不了多久,驸马爷一定就是您的。”
谁知,曹姨娘趿着大红绣花鞋,呼的站了起来,五官全挪了位,紧紧抓住她的双肩,低吼:“用不了多久!总是用不了多久!到底是多久?你家小姐我还能等得了多久?你说啊!”
“哎呀,这才刚刚缓过来。您千万不要再动气!”曹嬷嬷神色大变,赶紧扶她慢慢的坐回到榻上,细声细气的劝慰道,“大小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急,那人被禁足一个月呢。我们总有办法把驸马爷引到这屋里来的。只要驸马爷进过您的屋子,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老奴明天一早就再去请驸马爷。”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靠着嬷嬷您了。”曹姨娘轻轻拉着她的手,怅然长叹。
对门是西屋。白生生的窗纸上印着一个女人模糊的侧影。
“小姐,喝药了。”房门开了道一尺来宽的缝,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婆子端着大半碗乌黑的药汤子侧身闪进屋。
李氏披着一件天蓝色棉布衣,蜷着两条腿,趴伏在黑油炕几边上,单手撑腮,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那团跳跃的烛光,置若罔闻。
中年婆子摇头轻叹,走过去躬着身子,稍稍提高音量:“小姐,您该喝药了。”
李氏如梦初醒,看清来人后,憔悴苍白的小脸上勉强的扯出一丝笑容,双手接过黑陶药碗:“谢谢杨嬷嬷。”说罢,捧起药碗,苦着脸慢慢的喝药。
杨嬷嬷捋着耳边的碎发,软语劝道:“小姐,来日方长,驸马爷迟早会知道您的好……您不必太担心。”
说话间,李氏已经喝完了药,双手把药碗还给她:“谢谢。这种时候,您还能这样劝我,我……”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杨嬷嬷接过药碗,变戏法一样的从腰带里飞快的取出一粒裹着白糖霜的酸梅,怜爱的送到她的嘴边:“来,张嘴。”
李氏仰着泪脸,乖巧的张嘴接了,呜咽道:“杨嬷嬷,难为您还记得。”
“小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带糖霜的酸梅果儿。老奴当然记得。”杨嬷嬷伸手替她揩了一把眼泪,笑道,“小姐,老奴现在住着宽敞的大屋,屋里烧着滚烫的火炕,顿顿都有肉吃……比在李家大杂院里不知好上多少倍。日子总是会好起来的,您不用担心。”
难堪的童年旧事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衣裳褴褛、又瘦又脏的小女孩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的盯着眼前摊开的小胖手。粉嫩的小掌心摆着一颗金黄色的金桔果脯。
“臭要饭的,给本小姐叩三个响头,本小姐就把这颗金桔赏给你!”一个和她年岁差不多,衣饰华美的小女孩趾高气扬的命令着,乌溜溜的眼睛不屑的扫过她那补丁摞补丁,不见底色的粗布衣裙。
小女孩闻言大喜,当即跪下来,冲她“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大响头。
“切!臭要饭的也想吃一品香的金桔!下辈子吧。”华衣小女孩傲慢的把手心的金桔塞进自己嘴里,咧嘴大笑。
“这是我的!你还给我!”小女孩象只小老虎一样呼的扑过去,用黑乎乎的小手去抠那张高高隆起的嘴。
旁边的仆妇们惊呼连连,一哄而上,骂着世上最难听的脏话,抓住小女孩,或者揪头发,或者拧胳膊,或者扇耳光……
“住手!”一位象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一般的青年男子轻喝道。
仆妇们慌忙闪开,屈膝行礼。
华衣小女孩扑过去,嚎啕大哭:“爹,这个小叫花子欺负女儿!爹,快把她拖去喂狗。”
小女孩显然被吓坏了,张着一双硕大的黑眸,蜷成一团,簌簌发抖。
“蝶儿,她不是小叫花子,是你庶妹。”青年男子抱起华衣小女孩,冷声命令道,“你们带她下去洗干净,换件好点的衣服。老夫人想见她。”
很快,小女孩被带进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里。不等她看清屋里的人,牵着她的仆妇便使劲的把她摁在地上:“姑娘,给老夫人叩头。”
“带过来,让我瞧瞧小脸长啥样。”前方传过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
呼,仆妇满脸谄笑的把她提了过去。
一只冰凉枯瘦的手摸上了她的脸,满意嗯了一声:“不错。那死贱婢倒是给这丫头生了张好脸。先搁我这院里养着。老大,这丫头在姑娘们里应该是排行第五吧?丫头,你以后就是我们李家的五姑娘,大名叫……彩蝶。”
小女孩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黑漆般的眸子里清晰的映着老妇夫灰白发髻上的那只赤金五凤朝阳挂珠钗……
外面的霜糖很快就溶掉了,李氏含着酸梅连连点头,只觉得一口牙全酸倒了。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不用再忍受粗劣低廉的酸梅果儿,她也要敞开了吃世上最好的金桔果脯。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麻烦找上门
半夜里,雪停了。大地披上了银色的冬装,处处盖着半寸来厚的积雪。
扶二爷提着一盏红纱圆灯笼,敲响了高进的房门:“驸马爷,驸马爷。”
“咚咚咚”,声音又响又急。
高进慌忙穿好外袍,趿上鞋,跑到外间打开格扇门:“二哥,怎么了?”
“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扶二爷拉着她急急的穿过门廊上的角站,来到书房院的后面,“你看!”
从书房院的后墙到她的窗户下之间的雪地上有一串浅浅的男人脚印!天,有人偷窥!高进只觉得天旋地转,两条腿软绵绵滴,完全使不上劲。
扶二爷扶了她一把,沉声说道:“脚印很浅,这人的轻功应该不在我之下。”
“后墙外面呢?”高进强制自己镇定下来,颤声问道。
扶二爷摇头叹道:“那边就是小花园。我进去时,那个老花匠已经扫完了雪。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又是老花匠!高进皱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应该还不到寅正……没听到更鼓响。”扶二爷苦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一直都在注意这个老花匠。他才是这府里真正的老人——他在这宅院里已经当了将近十五年的花匠。这几天,他天天都是卯时不到就起来做事。”言下之意,老花匠很有可能就是单纯的扫雪而已,与脚印无关。
“兴许不是什么轻功高手……脚印是雪停之前留下来的,因为一直在下雪,所以才变得这样的浅。”高进抱着一丝侥幸,弱弱的分析道。
扶二爷拉着她一齐在最近的脚印前蹲下,细细解说:“如果是雪停之前留下来的,那么脚印里的雪应该是和其它地方一样的积雪。而这些雪明显是被踩过的,和周边的积雪完全不同。”
高进点头表示赞同,盯着跟前的脚印问道:“三公主那边昨天有什么动静没有?”如果偷窥者是她派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但是,扶二爷的回答让她不禁忧心忡忡。昨晚,扶二爷一直没有离开过监控位。是雪停了之后,他才离开小屋,象前两天一样,开始巡查前院。第一站就是书房院。所以,三公主那边根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
他撇撇嘴:“说起来,也是你的运气。如果不是下了这场雪的话,只怕我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不,他早就出现过一次了。兴许,不止是他一个。”高时一边随意的在脚印上比划着,一边说出了又见红缨柳叶飞刀的事。阿料豆腐,如果这两人是同一伙人的话,事情还不算是最糟糕。一伙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总比两个不同伙的神秘人物容易对付得多。
果然,扶二爷猛的站起身,挑眉惊呼:“怎么可能?”
听他一说,高进才知道计划没赶上变化。花满楼里的那帮人远比预料中的难对付多了。尽管有扶二爷和长安的接应,化身秋红的二嫂还是费了一番手脚才逃出那帮人的掌控。等他们估左绕右转的甩掉了“尾巴”,急匆匆的赶到公主府里时,赐婚宴刚好结束。因此,用飞刀帮助虎子等人伏袭三公主一伙的人并不是二嫂,而是另有他人。
“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了‘秋红’的真实身份?或者是纯属巧合,只是有人恰巧在借用二嫂以前的名头行事?”高进蹙眉问道。总之,那人绝对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只是,若那人和偷窥者是同一人或同一伙人的话,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兴许她是该重新考虑一下与三公主的相处方式才行了。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扶二爷神色凝重,摇着头缓缓说道:“这更不可能。十多年前,这世上鲜有人见过她的真容。十多年来,她销声匿迹,红缨柳叶飞刀更是绝迹于江湖。怎么会有人看出她的来历?除非是她……”
“是谁?”高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不料,他旋即轻笑道:“当年,除了我之外,确实还有一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十年前,那人还来找过我们夫妇。因为一些旧事,和我们起了争执,最后大打出手……嘿嘿,是我多虑了。那人一连中了三根牛毛针,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这就是二嫂不愿提起的那次唯一用过牛毛针的经历。高进昨晚才领教了飞针的厉害,自然对更为恐怖的牛毛针的威力深信不疑。
“这事一时半会是捋不清了。好在唯独昨晚我没有换装,偷窥之人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只是这府里要加强警戒才行了。不然,这里岂不是要变成那人自家的花园了。”希望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扶二爷摸着胡子笑道:“算算日子,他们今天上午也该到了。另外,我已经去牙行转了转,约了人牙子今天一大早就送些厨娘和粗使丫头婆子过来。这种空荡荡的局面不出半日就能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扶二爷顶着一双熊猫眼,右手握拳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自打和长安进京以来,这些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高进很过意不去,劝他乘着这会儿人都还没赶到,先回西院里睡个短觉。
“也好。”扶二爷把她送回书房,便回了西院。
他前脚刚走,长安后脚就端了热水、白棉帕子等洗漱用品过来,侍候高进梳洗。
“驸马爷,昨晚那个陈喜应该是夜里出去了一次。”他一边呈上热帕子,一边满脸八卦的检举揭发。
整个前院都是空荡荡的,虎子又要在门房里值夜,所以,高进便让长安去马房院里跟陈喜那孩子睡一屋。两个孩子也好彼此做个伴。没想到,长安竟会想到去监视陈喜。
这才多大点的人哪,竟有了这样重的心机。高进一时感概颇多。
兴许只是半夜上个厕所而已。高进并没有往心里去,胡乱擦了打脸,又把帕子还给了他,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世,她所在的综合办公室里有一个年轻的男同事是侦探小说迷。有一次,他们去一家鞋厂搞质检。午休时,闲来无事。这位同事便拿起一只皮鞋聊起了身高与鞋长之间的数量关系。不少同事当场进行了验证,果然上下误差不超过五公分。
刚刚她去比划脚印,就是为了估算偷窥者的身高——那人应该是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子。所以,她能很肯定的排除掉陈喜:一为陈喜很明显的还不到一米七:二为马房院在前院的角边上,离书房院起码有半柱香的路程。陈喜不过十五六岁,跟一豆芽菜似滴,哪有这样的本事?
“昨天晚上,小的故意拖拖拉拉的洗脚。等他睡下了之后,偷偷的在他的两只鞋之间拴了根长头发。今天早上,小的起来时,他睡得正香。还是那两只鞋,可是,那根头发丝却不见了。”长安接过帕子,随手搭在铜盆边上,学着扶二爷的样子,背负着两只小手,一本正经的来回踱着方步,“小的想,如果是半夜上厕所,那么头发丝自然就会被扯断,但绝对不会不见了。小的明明系得很紧的,轻易不可能掉。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不是如厕,而是去了某个地方。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雪,他弄脏了鞋。所以,回来之后,怕引起小的怀疑,他特意刷了鞋!于是,头发丝就被刷掉了。”
高进被骇到了。看着眼前这个摇头晃脑的小人儿,她张着嘴,半天忘了闭上——这还是那个跟了她两年多的小长安吗?
“驸马爷?”长安被她看得心里发麻,摸着后脑勺讪笑道:“是小的说的不对吗?”
对,太对了!高进深吸一口气:“长安,你老实告诉我,这个方法是谁告诉你的?”处了两年多,她还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有多大能耐吗?
果然,长安的脸迅速飘红。小家伙搭拉着脑袋在嗓子里悄声答道:“是虎子哥。虎子哥说陈喜是宫里头的奸细,专门来监视您的。所以,虎子哥教了小的这个法子盯着他。”
这样还差不多。高进展颜笑道:“这个法子确定很好。你千万不要让陈喜起了疑心,不然就不灵了。”阿米豆腐,王公公既然正大光明的派了陈喜当耳目,只要长安不做的太出格了,陈喜自然不会笨到去伤害他。
“是,小的明白。”长安闻言,小脸兴奋的涨得通红,端了铜盆退下。
早膳后,他飞跑了进来,神色紧张的喘着粗气报信:“驸马爷,秦妈妈应该是想见您……她就在大门外。”
秦三娘!晕,青天白日滴,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大摇大摆的上公主府里来见她!高进从椅子上弹跳而起:“走,出去瞧瞧。”
某峰感谢﹏凄、尐羙ˇ和釉两位亲送的平安符。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又有一个粽子裸奔
大门口的青石阶下,秦三娘正笑靥如花的跟虎子见礼自报家门:“这位小哥,老身是鸿福牙行的,诚蒙贵府上的扶爷看得起,说是要让老身帮着买几个粗使的丫头婆子。老身今儿精心选了一批送来府上。烦请小哥帮着通传。”
她的形象与往日大相径庭,无论是行为举止还是穿着打扮,都和一般的牙婆没有什么两样——满脸谄笑,穿红着绿,劣质粉底和胭脂把她原本有几分姿色的脸涂抹得跟驴粪蛋一样。
虎子不动声色的一一打量着她和后面的那十几个腰圆膀粗的丫头婆子,见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外,这才点头应道:“稍等,我这就进去禀报扶管事。”
“那太谢谢小哥了。”秦三娘笑得更甜了。厚厚的胭脂水粉跟着一颤一颤的,眼见着就极可能从她脸上成块的剥落。
鸡皮疙瘩暴起,虎子提脚转身就走。
“哎哟,这不是花满楼的秦妈妈吗?您怎么改行了?”这时,街口有人拿腔拿调的高声嚷了一嗓子。
虎子立马收回脚,转身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的“牙婆”。
秦妈妈暗叫苦也。不用回头去看,她也听得出这人是谁。这个挨千刀的竟然追到公主府来了!
上个月,为了秋红那死丫头,这厮和高公子当街开打,闹得满城风雨。事后,他爹刘侍郎罚他禁足一个月。不想,受了罚之后,这厮不但不思悔过,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一连好几天,都不分白天黑夜的赖在花满楼里,成天跟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非要见秋红一面不可。搞得她缚手缚脚,动作不得。算起来,秋红不见了,他的嫌疑最大。
“呀,原来是刘三公子啊!这大清早的,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秦三娘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去,脸上依旧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哼,谁规定了开妓馆的不能同时开牙行?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刘三啊!这次回来,虎子没少听侯府的年轻家丁们私下里拿这个刘侍郎家的小儿子说笑——当日,少爷在府里振臂一呼,他们便全跟去了。丫的,一个三品官家的庶子而已,什么东西,竟敢跟他们的少爷叫板!当侯府没人了么!虎子抬起眼皮子瞅过去,暗自吃惊。
原以为就是一个猥琐的浪荡公子哥儿。谁知,此人长手长腿,身量颀长,而且面如冠玉,红唇齿白滴皮相不俗。他歪戴着银鼠护耳大皮帽,玉色织金圆领锦袍随意的撩在马背上,露出里边的葱心绿洒花夹裤,裤腿胡乱的扎在青缎粉底朝天靴之中,自有一番风流倜傥。
“秦妈妈向来无利不起早,又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他不羁的高高挑起半道剑眉,歪噙着一只嘴角,吊儿郎当的打马过来。
虎子不由暗地里提高了戒备——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敢这么骑烈马的人绝对是有两把刷子的练家子。这个刘三不简单。
秦三娘脸上的驴粪蛋险些龟裂,强忍着四处乱窜的怒火,扯下系在腋下的大红绢帕掩嘴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冤家!奴家好好的生意全让您给搅和了。这些天,白花花的银子只见着出,就没见回来。上百口人等米下锅呢。冰天雪地的,奴家也只好出来跑点小生意,好歹赚一两个买米钱。”
刘三公子跳下马来,啧啧的摇头:“秦妈妈,瞧您说的,好象小爷是个十恶不赦的匪徒一般。”坏笑着走到她的身边,微微探过身子,凑到她耳旁悄声说道,“当小爷是傻的么?贩卖几个粗使婆子能赚几个钱?还不够妈妈您一壶酒钱!哼,不要以为小爷不知道花满楼真正的主人是谁?你这个老货和高进那厮耍得小爷好苦!听着,今儿你们俩不把秋红姑娘交给小爷,小爷没完!堂堂的驸马爷开妓馆,这回圣上只怕没那心情理会什么‘年少轻狂’了。”
秦妈妈惊得两只眼珠子乱转,悻悻的陪着笑脸,道着万福:“哎哟喂,多亏了公子您提醒,不然奴家差点忘了高公子就是这府里的驸马爷。奴家一定谢谢您。奴家就是这地上的一点尘土,又天生胆小,可不敢跟天家乱攀关系。这趟生意奴家也没那胆量做了。”说罢,气呼呼的冲身后那十多个仆妇甩着帕子,喝道,“得了,算老娘瞎了眼,今儿白忙活了。你们还杵着做什么?等公子爷打赏啊。滚,都给老娘滚回去!”
刘三公子嘿嘿冷笑,抬起马鞭挡住她:“别介,有小爷给您撑着呢,您怕什么!”
秦三娘脚下略滞,已经换上了笑脸:“奴家孤伶伶的,在这世上无牵无挂,顶了天也就是一个卖笑的。天家的火啊气滴,也只会冲着那些穿红着紫的一品二三品的大官老爷们发,象奴家这种卑贱的东西,看一眼,都嫌污了眼呢。奴家怕什么!公子爷,您说奴家说的对不?”说罢,双眉不屑的高高挑起,眼底精光闪闪,毫不畏惧的一把抓住马鞭硬往自个儿脸上凑。
眼底掠过一丝阴戾,刘三公子脸上的邪气又重了两分。
“原来是旭兄大驾光临啊,失敬失敬。”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高进突然出现在大门口。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子看向大门口。
把马鞭从秦三娘手里抽出来,刘三公子用马鞭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心,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我还以为进贤弟当了驸马爷,就不认得我刘某了。今儿就是这大门口吵翻了天,贤弟也不会露面呢。”
这丫也太嚣张了。虎子剑眉紧锁,正要发作,被高进伸手拦下了。
“长安,领着秦妈妈她们去见扶管事。”她自已则对刘三公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盈盈的说道,“难得旭兄赏脸光临寒舍,篷毕生辉,请!”
长安等人以为自己看错了,眼睁睁的瞅着那两人已经并肩进了大门,俨然多年不见的患难老友一般。这是神马情况!还真把刘三渣当成上宾往府里请啊?
“秦妈妈,扶管事在西院等着您呢。”长安把秦妈妈一行人引进了大门。
跟在长安身后,秦妈妈伸着脖子东张西望,随口问道:“长安,这么大的院子,怎么难得看到一个人影?”
长安头也没有回,絮絮叨叨的说开了:“我们家老太爷把人全叫回去了,三公主、两个姨娘和宫里来的那帮人都住在后院里呢。这前院就只住着驸马爷、扶管事、虎子哥还有我,一共才四个人。所以,您当然看不到其他人……”
这时,秦妈妈突然捂着肚子惨呼:“哎哟,哎哟。”
长安连忙转过身来,吓了一大跳,双手紧紧护着胸连连后退:“秦,秦妈妈,您,您这是怎么了?”
这才一眨眼的工夫,秦妈妈脸上的妆全花了。她用手一抹,粉底、胭脂和着冷汗,象是五颜六色的浆糊堆在脸上。再配上她那痛苦的挤成了一团的眼睛鼻子,整张脸分明就是鬼节里才卖的那种鬼脸面具,而且还是最丑最恐怖、据说煞气最大的那种。
尖叫声此起彼伏,其他的丫头婆子们抱着头四下里逃窜。
“哎呀,你们回来,不要乱跑!”等长安反应过来,十几个仆妇早就跑光了,只有秦三娘捂着肚子哭爹喊娘的在雪地里打滚。原本相当艳丽的红衣绿裙皱巴巴的粘满了雪末儿,被糟蹋的惨不忍睹。
扶二爷摸着胡子,单手负后,乐呵呵的从甬道旁的一处假山后闪身出来:“云裳姑娘,阔别十几载,别来无恙啊。”
眼前突然现出一角青色棉袍和一双翘头黑棉鞋,左袍角和左鞋帮上都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秦三娘抱着头,呆呆的躺在地上,石化了——这人就是十五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青衣狼扶青衣……
“秦妈妈,或不,云姑姑,您还好吧?”长安俯下身子,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促狭的看着她,调侃味十足。
秦三娘悻悻的爬起来,自顾自的拍打着身上的雪末儿。
扶二爷从袖袋内摸出一方叠得四四方方的白色棉帕,递过去:“老朋友一场,姑娘若是想见公主一面,直言就行。扶某虽不才,但是这点小忙还是帮得上的。”
秦三娘转过身子,背着他,低头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收入袖袋中,这才转过身来。
长安看呆了,指着她的脸,半天没吱出声来。他敢用驸马爷的小命发誓,认识秦妈妈有两年多了,却从没见过这张脸!怪不得她要成天贴着人皮面具过活。这张脸实在是太能引人注目了——一块暗红色胎记先是很完美的盖住了整个右眼眶,不多一丝,也不少一丝,然后,很个性的收拢成一线,斜飞入云鬓,象是精心描画出来的一样。这块胎记造成了很严重的喧宾夺主效应,没有人会再分心去留意她的五官、长相如何。
“你扶青衣不是一向自持有几分医术,心高气傲,眼里没有旁人的吗?”秦三娘轻捋耳边碎发,冷笑道,“如今却屈尊降贵的做起了奴才!”
此刻,她心中诸多的疑惑终于被解开了。比如说,高进为什么从来就不过问花满楼的人事,而是只把心思放在赚了多少钱上——因为这丫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她,而她和花满楼就只是这丫敛财的工具而已;为什么秋红一进花满楼就得了高进的青睐——因为秋红根本就是高进派过来的细作;为什么秋红能毫发无损的逃出她的手掌心——因为那晚出现的神秘黑衣人是入深宫禁地取宝如探囊取物的扶青衣;为什么刘旭死缠着她不放——因为他和高进就是一伙的;为什么扶管事要高调的买仆买奴——因为要引她入翁……
只是新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她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还有高进到底想要做什么?
扶二爷心情不错,捋着胡子,但笑不语。
长安不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姑姑,您不是想晋见公主吗?请吧。”
某峰谢谢黑猫的露露送来小红花。唔,很漂亮,让某峰仿佛回到了幼儿园时代……
正文 第四十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无论黑子和绮文等人怎么苦劲,云裳(就是秦三娘)坚持长跪在一尺来高的红漆门槛内,满脸灰败。
绮文默不作声的垂头陪跪在她右侧。
而黑子等人只好站回各自岗位,一个个恼怒的瞪着扶青衣和长安。如果眼刀也能造成实质性伤害的话,那么他们早就把这两个该死的家伙扎成筛子了。
事实上,这两个人似乎浑然不觉,此刻正悠闲自得的呆在正厅里:扶青衣单手负后,立在凤穿牡丹的绣屏前,捋着胡子兴味盎然的品赏着巧夺天工的蜀绣。
而长安则垂手侍立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半张着嘴,黑眼珠子滴溜溜的一一扫过屋里的摆设,脸上尽是艳羡……
“公主驾到——”总算从绣屏后传来了一个鸭公般的男人声音。
扶青衣快步退到云裳的身侧,温笑着垂手而立。
长安立马挺直小腰杆,瞅着绣屏后面,眼里尽是期待。传说中的公主都是金枝玉叶,风华绝代,有如九天仙女下凡。而他在公主府里呆了这么些天,却至今不知公主长啥样。
绣屏后人影晃动,传来木轮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很快,一个表情清冷的宫嬷推着木轮椅从绣屏后转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名病歪歪的年轻女子,面白如纸,身上囫囵的盖着大红毡毯。貌似绾在元宝髻正中的那只赤金七尾朝阳挂珠凤钗过于奢华、沉重,压得她抬不起头,只能有气无力的歪在椅背上……长安垂下头,两眼漆黑如墨,缩进角落里,左脚不自觉的在地上画圈圈。
“草民扶青衣见过公主殿下。”扶青衣长揖行礼。
长安有些沮丧的跟着作揖。
三公主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径直落在了云裳身上。
容嬷嬷把轮椅推到主位前,又小心的替她掖好毡毯,这才快步过去双手搀扶云裳:“裳姐姐,您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云裳不顾她的阻拦,伏下身子,哽咽道:“不,奴婢自知无颜再见少主……只是奴婢多年不曾见过少主一面,心中甚是挂念。如今得见少主,奴婢再无牵挂……”话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云裳索性强行“咚咚咚”的连连叩着响头。
绮文亦是跪伏于一旁。
“绮文,你起来,不要添乱。”容嬷嬷早已泪流满面,半蹲下身子,呜咽着用自己的手掌去护着云裳的额头,“裳姐姐,主子没有责怪您的意思,主子一直都惦记着您呢。您不用这样,好不好?您这样,主子心里只有更难过。”
一气叩足三个大响头之后,哭泣停止了,云裳依旧埋头跪伏在地上。
“嬷嬷,快拦住裳姨……”丹凤眼里满是愧疚,三公主直起身子惊呼。
与此同时,容嬷嬷也察觉到了异样,慌忙跪在地上,使劲抱住云裳:“裳姐姐……啊!”
绮文神色大变,煞白着脸爬了过来惊呼:“娘!娘!”
前额正中醒目的印着一方紫红色叩伤,云裳躺在她的臂弯之中,脸上绽放出绚丽的笑容,双目微睁,亮若星辰,右手食指微微抬起,指向屋顶上的天窗轻呼:“小姐,是小姐……小姐来接……”
一道青影掠过。
“不好,她服了毒。”扶青衣单膝跪地,不容分说的往她嘴里塞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药丸,右手象是变戏法一样的夹着三枚银针,嗖嗖嗖的封住了她的三大要穴。
眼里的亮光陡然熄灭了,云裳软绵绵的偎在容嬷嬷怀里,脸色迅速变成乌黑,右手无力的垂在地上……
“不……裳姐姐!”容嬷嬷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抱着她失声痛哭,“你怎么这样傻啊!”
绮文直挺挺的跪在她的腿边,双手用力捂住嘴,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扶青衣则不动声色的伸出三指压在云裳右手手腕上。
所有人屏气敛神,满怀希冀的望着他。
屋子里一片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半盏茶的时间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终于,他收回三指,长吁一口气:“幸好幸好……”
话音未落,绮文就伏身抱着云裳的双腿,嚎啕大哭:“娘——”
众人无不动容落泪。长安更是泪闸大开,两只袖子轮番上阵揩泪。顷刻,两只袖子已经湿了大半。
三公主垂下头,偷偷弹掉眼角的泪花,又重新歪在了椅背上。
扶青衣轻声吩咐容嬷嬷扶着衣裳在地上坐直,一边聚精会神的盯着云裳的脸,一边挨个的拧动三根银针。
只见云裳原本乌黑的脸上渐渐多了些许红色,并且红色越来越浓……最后,云裳的脸色竟变成了紫黑色。
扶青衣突然轻喝一声:“扶稳,我要拔针了。”
容嬷嬷和绮文神色紧张,一左一右的把人架住。
青色的棉袍袖一挥,三根银针几乎是同时回到了扶青衣的指头缝里。手掌微扬,银针全不见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云裳眉头紧锁,猛的张开眼睛,身子呼的前倾,“扑”的吐出一大口墨黑的污血。
紧接着,她又连连吐了好几口污血。她的脸上,紫黑色缓缓褪退,脸色转成蜡白。尤其是双唇,不但没有一丝血色,而且如久旱的田野一样开了裂。
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迅速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太好了,毒被吐出来了。”容嬷嬷搂住她的肩膀,喜极而泣,“裳姐姐,你刚刚吓死大伙儿了。“
云裳却双眼一翻,仰面向后倒去。
绮文用力扶住她,惊呼:“娘!”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锁定扶青衣。他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伸手轻拂棉袍上沾着的一星半点灰尘:“唔,没事,她只是有些虚脱,暂时昏过去了。多喂点糖水,再吃几剂寻常的解毒汤药就可以了。”
屋子里立刻响起雀跃的欢呼声。众人纷纷行动起来,把云裳抬起旁边的耳房,清理屋子里的污渍,给扶青衣上茶,忙得不亦乐乎。
“扶先生,请上座。”三公主冲他微微颌首致谢,“多谢先生出手相救,长乐不胜感激。扶先生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吩咐。只要是长乐能够办到的,一定鼎力而为。”
扶青衣也不跟他客气,乐呵呵的掀起袍角就在客位上端坐下来:“草民谢三公主赐座。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草民今日前来,确实是想向殿下进一言。此话闷在草民的心中已有数日,实在是不吐不快。”
三公主闻言,双眼轻垂,眼底精光闪烁,轻笑道:“先生不妨直言,长乐洗耳恭听。”说罢,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黑子等人一眼。
黑子等人收到暗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长安不等扶青衣吩咐,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扶青衣连连颌首,捋须轻笑:“殿下既然诚意拳拳,草民也就不再兜圈子,直抒胸臆便是。草民想请问殿下,您觉得驸马爷为人如何?”
三公主显然已经料到了他就会有这么一问,静静的答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驸马实乃妙人也。”
“就这些吗?”扶青衣的身子不由微微前倾,热切的问道,“云裳等人在驸马身边蛰伏了两年多,从来就没有露出过破绽。可是,驸马又是怎么识破他们的身份的?难道殿下就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输了就是输了,多说无益。”三公主抬眼望着他,目光灼灼,“本宫已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呵,驸马小小年纪,便能交上先生这样的至交好友,本宫真的很羡慕啊。”言下之意,这事就是败在了扶青衣的手里。
扶青衣摆手笑道:“殿下误会了。据草民所知,从刚一开始,驸马就没有相信过云裳编的那套说辞。而草民是两个月之前才介入这件事的。驸马向草民求援时,很明确的说出了云裳的真实身份。时隔十多年,又听到了故人的消息,草民一时兴起,这才应承了下来。”
三公主千年不变的脸上终于现了一丝错愕。两年多以前,高进那时才多大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忍隐、理性外加明察秋毫!
扶青衣叹了一口气,端起盖碗低头喝茶。
“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裳姨的真实身份的?”嘴里又苦又涩,三公主干巴巴的问道。
扶青衣放下茶碗,正色道:“之前,草民问过驸马爷。据她自己说,是因为‘绝不在同样的地方被绊倒两次’。唉,草民愚钝,百思不得其解。”其实,他还是隐约猜到了七八分——很有可能在云裳之前,三公主就已经派过人去高进身边卧底。并且,那人也被识破了。
果然,三公主反复的轻声念着“绝不在同样的地方被绊倒两次”,神情越来越落寞,还掺夹着丝丝悔意: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大婚当日,汪太医也提起过这句话。绝不会给对手第二次机会,这个高进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去招惹这厮!啊,为什么偏偏就是他!难道给母妃报仇是错的吗?上天为什么要百般刁难!
貌似三公主纠结的肠子都结成了一团,扶青衣轻轻摇头,起身拱手告辞:“兴许是年岁渐长的缘故,草民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世人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唉,其实,草民却以为,世上有很多事,就算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未必就是真的。草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谢殿下赏脸,能听草民絮絮叼叼的说了这么多。草民告退。”
这话里分明有话!三公主正要挽留,黑子急冲冲的跑了进来。看到扶青衣还在,缩缩脖子,本分的退到一边垂手侍立着。
于是,三公主生生的咽下的涌到嘴边的话。
等人出去了之后,黑子哑声说道:“主子,顺子回来了……顺子说,这两年,他哪里也没有去,一直都被驸马爷拘在忠勇侯府里。这一次,是驸马爷派人把他送到了二门。”
“什么!”三公主失神的站了起来,身上的毡毯悄然滑落在地上。当年,汪太医把顺子送给了林夫人。林夫人按照约定,让顺子化名为长福,当了高进的长随。不到半年,长福就因为“私闯少爷房间”的小过错被高进当众赶出了侯府。两年来,汪太医和林夫人多方查访,都没有顺子的下落……呵呵,顺子就是让高进第一次被绊倒的人。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被他顺藤摸瓜,最终暴露了整条人脉关系。
“主子……”黑子抓狂——高进快把他逼疯了。
嘴角慢慢翘起,透过厚厚的粉底,三公主的脸上露出两分灿烂的笑容:“吩咐下去,今晚挂红灯笼。”
呵呵,多一个聪明的队友,总好过多一个聪明的对手。更何况,那个聪明人已经伸出了和解的手。
正文 第四十一章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第四十一章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曹嬷嬷灰头败脸的缩回了东跨院的东屋里。她去书房院请高进,结果,书房院里新来的黑脸护院连月亮门都没让进。说是新立的规矩,没有驸马爷的许可,闲杂人等一概不让进。
看到她这副样子,曹姨娘恨恨的把头上的钗环之类的尽数拔下来,胡乱扔进妆奁盒中:“哼,不来就不来,谁稀罕”
一不小心,在左手腕上绕了三四圈的红玛瑙珠串被扯断了。滴滴答答,血红圆润的珠子撒了一地。
曹嬷嬷象只被惊到了的兔子一般,慌忙拦住她,压着嗓子劝道:“嘘,大小姐,这院子里住满了人,人来人往的,传出去就不好了。”
曹姨娘一屁股坐在绣墩上,用帕子捂着脸呜呜的小声哭诉:“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早三两个月或晚三两个月的事……”
曹嬷嬷的眼圈跟着红了,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喃喃自语着:“不会的,怎会想出法子的……实在不行,就只有去告诉他……”
傍晚时分,天色渐黑。
“驸马爷,驸马爷,红灯笼,挂的是红灯笼”十一刚把大红宫灯挂到垂花门的垂莲柱上,长安便第一时间跑回书房院报信。
云裳虽然是别有用心的,但她送来的那十几名粗使丫头婆子却都是正宗的粗使仆妇,没有一个掺假的。二嫂把她们全留了下来。才小半天的工夫,她便成功的把厨房、洗衣房等重要部门全部搞定了。
这会儿,她向高进汇报完工作,刚好从书房内出来,闻言把人叫住,问道:“什么红灯笼?”
长安指着二门的方向,象机关枪一样的答道:“回二奶奶,是驸马爷吩咐小的去二门前守着的。如果垂莲柱上挂的是红灯笼就火速回报。结果,真的挂上了红灯笼。驸马爷真是神了呢。”
不知道这俩人又要唱哪出。二嫂听得头疼,摆手放他进去报信。
长安规规矩矩的在门廊下通报过后,这才推门进去。
高进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头也不抬的继续挥笔疾书:“看清楚了,挂的是什么灯?”
“嗯,小的看得很清楚。是红灯笼。”长安的样子很郑重。
高进“哦”了一句,没了下文。
长安看着她的样子,欲言又止,蘑菇了小会儿,绞着双手靠近书案,眼睛偷偷的往纸上瞄去……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高进写完了,抬头看到他站在自己身侧,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巴交滴跟根柱子一样,随口问道。
长安闻言,抬起眼皮子,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小的以为您,您还有什么吩咐呢。”
高进不觉莞尔,搁了笔,把小册子收进书案下的暗屉里,又摸出随身携带的小铜匙锁好暗屉,这才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帮你家驸马爷去屋里挑件衣服。今晚公主有请,本驸马爷要赴佳人之约。”
“是。”长安抹了一把嘴,低头往里间走。
可是,高进还是看到了他那张怪里怪气的笑脸,很不爽的把人叫住:“你笑什么笑?看你那样子,跟只耗子似的。给小爷转过来”
长安乖乖的转过身子。“扑”,终于破功,小家伙双手捂着嘴哈哈大笑。
高进走过去,围着他转了一圈,拉长脸训道:“小爷只是让你去挑件衣服而已。这证明小爷信得过你的审美眼光……好笑吗?有这么好笑吗?”
“不,不好笑。驸马爷向来眼光好,小的,的什么眼光都是极好的,完全值得信赖。”长安赶紧摆手,同时鼓起腮帮子,拼命忍着笑,两只眼睛却极不老实的瞄着高进。
靠,最近越来越爱爆前世的词了。高进清咳一声,看着他的脸问道:“那你笑什么?佳人有约?对,就是佳人有约怎么,公主约我,不是佳人有约?”这小子自从跟二哥押着云裳进了一趟内院后,只要一提起“公主”二字,表情就怪怪滴。难道除了云裳自杀未遂这事外,二哥还落下了什么没讲吗?
长安捂着肚子大笑:“驸马爷,就公主那样,也叫佳人?哈哈哈,那田丫就是天仙啦……”
田丫是花满楼里的刷碗丫头,和长安同岁,肌肤雪白胜雪,长相很卡通,身材胖嘟嘟滴,跟两节肥藕一样。高进每次看到这个小丫头都有抓过来咬一口的冲动。嘿嘿,绝对汁多味甜
原来是嫌公主长得不好看……她只是静静的瞅着长安,没有吭声。
“驸马爷,您是不是美人瞧得多了,哈哈哈,想换下口味啊……”某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笑得眉毛鼻子都皱成了一团。
高进最反感看到别人拿女子的相貌和穿着打扮作乐。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比她强。即使有穿着打扮不得体,或者长相欠思考滴,至少她们也是正大光明的向世人展现女性美。总比她这样的强……连自己的性别都不敢承认,象只耗子一样,终日里躲在男装之内。
“原来你喜欢田丫”她挑眉笑道,“行,小爷叫人去接田丫……”田丫很喜欢粘着他,呃,众所周知滴,这是他挥之不去的烦恼。
“啊哈,驸马爷小的突然发现您今天的气色特别好。有一件衣服特别适合您。小的这就给您取来。”长安呼的冲进里间,又象道龙卷风一样刮回来,双手高高的举着一件簇新的红白双色穿花锦袍。
高进摸着下巴,看着眼前的新衣,笑眯眯的问道:“长安,这是我的衣服吗?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大婚之前,老夫人给您新做了一批衣服。这就是其中的一件。周妈妈走之前,特意带小的来看了一遍衣柜,说是以后好帮着您打理衣服。”长安躲在衣服后面,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警报解除。根据他两年多的经验得出,这位爷一旦左一个“小爷”,右一个“本公子”的自称,那么没事都是有事。相反,如果这位爷一直自称“我”,那么有事也会变成没事。
原来如此,高进一把拿下衣服:“去,外头呆着去以后还敢取笑公主,小心被人剥了皮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长安当即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真是个好孩子,走时还不忘细心的帮她带上门。
三公主绞着双手站在架子床前,纠结的看着火红的鸳鸯戏水锦被。
容嬷嬷掀帘进来,清咳一声,轻声禀报道:“主子,十一回来复命,说已经按您的吩咐挂上灯笼了。”她的神色甚是紧张,使劲瞅着三公主的后背,两只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那个,主子,您真的要洞……”话到这里,她的脸腾地红了,叹道,“唉,这叫什么事儿”
三公主径直走到绣墩前,闷声吩咐:“嬷嬷,帮我上妆”说罢,双唇紧抿,双手使劲的抓着白绫袍的前摆,关节泛白。
容嬷嬷走上前,低头轻轻抚摸着那一头如丝般顺滑闪亮的长发,两颗硕大的泪珠便夺眶而出,嗖的钻进发丛里,不见了。
“嬷嬷,没事,我没事。”三公主幽幽说道。
容嬷嬷伸手揩去眼泪,含笑应道:“奴婢知道……知道的。裳姐姐醒来后,跟奴婢说了许多驸马爷的习惯。听说驸马爷最喜欢喝雨前龙井,奴婢早早的就让依文去准备了。只是……委屈了主子……”说着说着,喉咙、鼻子都象是被堵住了一般,喘不过气来。她不得不双手扶着三公主的肩膀稳定一下情绪。
三公主依旧端坐如山,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道:“没事,只要能为母妃报仇,再大的委屈,长乐也不觉得是委屈等报了母妃的仇,找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我们这帮兄弟全都娶妻生子,嬷嬷就含饴弄孙……呵呵,到时我们都有了儿子。一屋子的大胖小子都管您叫‘奶奶’,嬷嬷您得准备多少糖豆啊。”
“呵呵,那奴婢就跟主子约好了。以后,小主子们就都由奴婢来照料。奴婢啊,最喜欢的就是白白胖胖的奶娃娃。主子小时候就跟粉团似的,比那画上的金童还要漂亮。”揩净眼泪,容嬷嬷强装欢颜,颤悠悠的从妆奁箱里拿起一把牛角细齿梳,轻轻的替他梳理长发。
高进被请进了正厅。
“驸马爷,请坐。公主正在更衣,您稍等片刻。”一名内侍躬身上茶,轻语道。
高进随意的坐在末位上,抬头一看,乐了——这人就是那天帮忙挑飞针的数字兄。
“唔,是你啊对了,你是几号,怎么称呼?”她端起盖碗搭讪。其实,自打踏进垂花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小心肝就开始自主提速。而现在,她的耳畔莫名的响起了密集的鼓点声,小心肝应着那鼓点节奏,跳得正欢。这种时候,哪怕是往她面前搁块石头,她也想贴上去拉几句话。更何况是碰到了有过合作经历的“熟人”。
内侍拿着红漆圆盘,眨巴眨巴着眼睛,轻语:“王八。”
嘿这小子怎么老是这词为了和平,本姑娘忍高进不悦的把盖碗“咚”的搁在紫檀海棠小几上,瞪着他:“问你名呢”
内侍双颊泛红,象根木桩一样立在她跟前。
侍立在门口的黑子见了,疾步过来,陪着笑脸答道:“禀驸马爷,他姓王,名跋,跋扈的跋。”两獠牙闪闪发光。
哇咔,好经典的名字高进却只瞅了瞅王跋简子,眼神里饱含着同情、怜悯……唉,可怜的娃,他爹得多讨厌这娃,才能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找抽的名儿
这下,王跋的脸更红了,几乎能滴出血来。
黑子一头雾水,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角。两人行过礼,匆匆退下。
出了正厅,黑子拖住王跋跑到一偏僻的角落里,悄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平时不是很机灵的吗?刚刚在搞什么?还有你的脸,红的都成一猴屁股了。”
象是在梦中一般,王跋指着自己的心口,咽着口水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驸马爷一看着我,我这心就跳得飞快。他刚刚对我一笑,我这里就,就闷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嘿嘿,他笑起来,真好看……”
“啪”,黑子送了一颗大“爆栗”给他,低吼:“好看什么没看见过小白脸啊你小子有病啊。一个男人也把你迷成这样”扔下他,气呼呼的掉头就走。
王跋猛然回神,打了个激灵,手足无措的跟上他:“黑子哥,你得帮帮我……我,我从来没这样过。驸马爷帮十一医伤时,他靠得近些,我我鼻子里全是热乎乎、软绵绵的香味儿……只要闲下来,我就老想起这香味儿。黑子哥,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啊?”
黑子却猛的站住了,象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热乎乎、软绵绵的香味儿?你从一个大男人的身上闻到了这股味儿”
王跋象小鸡叩米一样的连连点头。
黑子神色骤变,“啪”,又送了一颗大“爆栗”给他:“你丫是有病,还病得不轻你丫,你从里头坏掉了,彻底没治了”这一次,他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眨眼就消失在门廊的尽头。
王跋被他敲晕了,摸着头傻不拉叽的站在那儿,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双或笑或怒的杏仁眼,还有那热乎乎、软绵绵的香味儿……
门廊下挂着那一溜儿大红灯笼发出朦胧的红光,照得门廊里里外外粉红fen红滴。
冰冷的小夜风吹来。王跋打了个哆嗦,只觉得鼻子痒痒滴。他下意识的用手一摸。哇,满手心的鼻血
完了,真的得了绝症粉红的门廊顿时飞快的旋转起来。扑腾他仰面倒在地上,摊了一个大大的“大”字……
高进站在内室的门前,看着那大红的门帘,有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刚醒来一样,整个后脑勺都麻嗖嗖滴。
三公主不出来见她,这些人便听不懂人话了她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她和三公主的大婚还欠着两道工序没完成呢。所以,合作没问题,但洞房之类滴得依礼往后推。她的口水都快讲干了,结果,容嬷嬷还是把她推到内室门口来了……
“驸马爷,请吧。公主在里头等着您呢。”看着这厮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小受样儿,容嬷嬷只觉得脚底有一股无名怒火蹭蹭的直冲脑门。
心里念了无数遍小姐为她量身打造的那句座右铭——“冲动是魔鬼”,她总算克制住了一脚踹飞这厮的冲动,改脚为手,化踢为推……把人推进去,关门万事大吉她象座冰山一样抱着胳膊守在门外。
绮文扶着依文从旁边的一间耳房里走了出来。依文不施粉黛,披着秀发,身穿百褶拖尾白绫亵裙袅袅走近。
“嬷嬷……”她含羞带怯的勾着头,秀发间隐隐现出两只红艳艳的耳朵尖。
“等着”容嬷嬷瞥了她一眼,心口越发的堵得慌。
打了个踉跄,高进站住脚跟,雷焦了。呜呼,龙凤红烛摇曳,满屋尽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炫花了她的眼。
淡淡的暖香袭来,上眼皮渐渐沉重,不由自主的去找下眼皮……朦朦胧胧滴,她在一片跳动的红色中看到了一方金光闪烁的盖头,盖头之下罩着一团舞动的火焰,火焰之中现出一双如春笋般修长、如葱白般细嫩的……
正文 第四十二章求同存异
第四十二章求同存异
一双如春笋般修长、如葱白般细嫩的手
象是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高进打了个激灵,所有的感官迅速被唤醒。丫滴,熏香里居然掺了微量的合欢散如果这几年不是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她险些中招。
冲到窗边,啪的打开百格窗,她闭上眼睛,双手扶窗而立。顿时,清新冷冽的寒风扑面袭来,吹在脸上,凉嗖嗖滴,吹进心里,甭提有多清爽舒服。心窝子里蠢蠢欲动的那团躁热渐渐随风散去……
寒风冲进屋里,有如秋风扫落叶般,呼的吹跑了那道暖暖的香甜味儿。
计划基本上是告吹了。三公主恼火的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用力的慢慢揉成一团,狭长的丹凤眼细眯成缝,寒光迸射,几欲把窗前那道刺眼的背影戳成筛子。
只觉得背上冰凉冰凉滴,高进转过身子,看到三公主已经自行摘了红盖头,坐在架子床的圆月罩门正中,垂头绞着那方盖头玩,讪笑着走过去,长揖到底:“微臣无状,请公主恕罪。”
可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偷偷抬起眼皮。
三公主依旧自顾自的用手指头绕着盖头玩,贝扇似的长睫毛一颤一颤滴,点漆般滴一双黑眸时隐时现……
唔,好萌象是有道电流嗖的从背上经过,高进不由打了个冷站。
“原来驸马也觉得冷啊……”三公主幽幽的说了一句,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大开着的格扇窗,袖起双手。
“抱歉。”高进立刻跑过去关窗,袍袖一挥,顺手带走了床前矮几上镏金松竹梅熏香炉,“当啷”一声,扔到窗外。
三公主气结,咬牙质问:“驸马,你我既然已经结成夫妻,有什么不满,直说无妨,何苦迁怒于一个小小的香炉?”偷梁换柱之计行不通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把人给赶走。真要和这人同床共枕……光是想想,胃里就翻滚起来。
“唔,公主误会了。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微臣能与公主结为百年之好,那起码是三世才能修来的福气,哪来的不满啊”高进温笑着关紧窗户,软语解释道,“微臣的鼻子向来很敏感,受不得半点刺激……都是微臣一时疏忽,竟惹公主不悦。微臣这就出去把香炉捡回来。”说罢,她又推开窗户,掀起前袍准备翻窗。
这人八成是吃错药了,先前的傲骨全没了三公主强忍着不屑和不快,哼哼:“算了,不就是一个香炉吗?扔了就扔了,也值得堂堂的驸马爷亲自翻窗去捡传出去,叫本宫的脸往哪里搁”暗道,这回你丫该爆发了吧
不想,高进面不改色,笑嘻嘻的把窗户又重新关上:“公主说的对,是微臣失礼了。”
三公主闻言,不由定睛仔细的看了看她。没错,是那臭小子
丫丫滴,分明是青春期的外表,更年期的心。高进不躲不避,迎着视线,咧嘴笑了一个。现在,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小丫头就是不待见她,说不定今天晚上唱的是调包计。只是,来之前,她想的很清楚,小丫头爱咋玩就咋玩,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她不想再陪她折腾下去了,她只想重新过上以前的那种安逸日子。所以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跟这丫说清楚,协商出一个和平共处、互不干涉的条约出来。
哼,这丫绝对是成心滴。三公主面色一沉,张嘴欲迸出几句更难听的话。
高进嘿嘿一笑,撩起前袍,一屁股坐在床前的矮几上:“微臣知道公主不想见到微臣,就象微臣不想见到公主一样。”
哈,丫滴终于受不了了三公主闻言,墨眉紧锁,轻喝:“驸马”浑身寒气四射,周身气温急骤下降。
哼,小丫头,当本姑娘是吓大滴吗?翘起二郎腿,高进瞥了她一眼,盈盈笑道:“公主不必动怒。微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公主压根儿不想跟微臣做什么夫妻那香里掺的是百合散吧?微臣虽然没有用过,但是也知道,百合散除了有**的作用,还能让人神志不清。如果微臣没猜错的话,那个叫什么文滴宫婢此刻就在门外。”
被说中了心思,三公主一时词穷,细眯着眼睛,不动声色的盯着她。
“其实,公主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微臣根本就没想过要当公主的第十七号。”小丫头总算老实了一点点,高进得意的呲牙笑道,“微臣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听呢?”
眼底精光闪烁,三公主扯起一边嘴角,轻笑:“本宫愿闻其详。”
啪高进甩了一个响指,朗声说道:“好,公主果然不同于一般女儿家,够爽快那么微臣就直说了。公主,不管我们俩怎么两看相厌,但是,事已成定局。眼下,我们俩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事。所以,微臣的意思是,不如我们之间达成一个协议,从此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公主以为如何?”
三公主有些心动,却挑起眉峰,故意质疑:“各过各的,互不干涉?呵呵,驸马不畏流言蜚语,本宫还怕被世人戳断脊梁骨呢。”
这就是典型的既要做*子,又要立牌坊高进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如果不是情况所逼,她会直接把眼前这人拖进黑名单里“老死不相往来户”一栏:“当然,该做的面子还是要做的。比如说,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微臣都会宿在这屋子里……”
不等她说完,三公主的脸便拉了下来。
“公主请放心,微臣保证绝对不会动您分毫。”高进连忙指着身旁的花梨螭纹美人榻说,“微臣就睡这榻上。如果不放心,就可以让容嬷嬷进来陪您。”
视线在她和美人榻之间一连打了两个来回,三公主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慵懒的问道:“本宫很感激驸马为本宫做到这一步,只是,驸马又想从本宫这儿得到些什么呢?”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两只眼睛亮晶晶滴,高进探过身子,笑道:“自由我只想要自由。”
“自由?”三公主不由微微一怔,轻声反问,心中暗自纳闷:这丫居然连自称都变了
“对,就只是自由。”高进放下腿,端坐着正色道,“我可以给公主打掩护,绝不过问您任何事情。日后,您要是有了孩子,我一概当亲生的认下。同样,公主也要给我一个这样的承诺。从此以后,**女爱,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三公主轻轻的哦了一句,细眯着双眼,上下打量这个满嘴怪话的家伙,眼里尽是戏谑。
男人在纳妾一事上,本来就是自由滴。就算是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反对驸马纳妾。还有,试问世上,哪个当正室的敢当面不认下小妾生的孩子?这丫居然主动提出这样的交换……不是脑子被马踢残了,就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
见小丫头一脸的不相信,高进继续说道:“我这里所说的承认是指当亲生的来认……”
这么一说,三公主立马明白了——原来,这丫是想让妾生子变成嫡生子,沾上皇室血统果真是好算计。
“您也知道,我们高家就只我一个独子……您懂的”被小丫头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高进后背上有些发毛,说不下去了。
当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当世人都是傻瓜么?嫡生子天家亲外孙呵呵,统统骗鬼去吧哈哈哈……心里暴笑到抽筋,貌似肚子隐隐作痛,双手覆在肚子上,三公主微微颌首:“唔,本宫听懂了。这个,没问题。”
高进神使鬼差的盯着他的小腹,撇撇嘴:“那,就这样说定了。”哇咔咔,这就又怀上了?神马变种?超级塞亚人
顺着她的目光,三公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脸刷的就红了。丫滴,在想什么呢他抬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高进悻悻的收回目光,握拳掩嘴清咳:“公主放心,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微臣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只是,希望公主将来也能信守承诺。”
恨不得抬脚踹飞了这丫,三公主尽量管住自己的两条腿,笑眯眯的问道:“驸马应该是为了心上之人才和本宫做这样的交易。本宫很好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驸马为了她,竟然连男子的脸面和尊严都能一并舍了?”其实,他更好奇的是,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女之爱吗?尤其是眼前这渣男也懂得什么叫做*
“嘿嘿,公主应该是知道她的。”高进摸着后脑勺,象世上所有坠入了爱河的愣小子一样傻不拉叽的咧嘴笑着。
脑海里冒出一个女子名字,三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底寒光闪闪:“秋红?原来她真是你的人。哼,为了一已之私,竟把心爱的女人送去那种肮脏之地……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女子能安享驸马的宠爱。本宫想多问一句,秋红现在怎么样了?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
谁知,高进竟然黯然伤神,叹了一口气,低头轻语:“公主所言极是……微臣现在真的后悔得要死。秋红,秋红她不见了。当日确实是微臣请扶二爷出手带走了她。事后,我把她安顿在一处别院。可是,前天,她不声不响的留书出走了。说是前生无缘,只能相约来生。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找不到她了……”说着说着,鼻音越来越重。她从袖袋里摸出一方事先沾过蒜汗的锦帕揩了揩眼角。瞬间,浓黑卷翘的长睫毛变得湿漉漉滴,明显是被泪水洗礼过。
三公主伸手擤了擤鼻子,冷笑道:“驸马不必伤怀。这世上好的女子多得是……”
收好锦帕,高进猛的抬起头,目光灼灼,无比坚定的打断了他:“不,纵然是弱水三千,微臣只取一瓢饮。今生,除了秋红,微臣不会再对其她女子动心。”
三公主清咳一声,似乎没兴趣再听下去。
“公主不信?”高进却郑重的站了起来,举起右手三指,指天发誓,“我高进愿对天发誓,今生除了秋红,不会再对其她女子动心。如违此誓,天打雷劈。”鳏夫当不成了,那么就让她成为世人仰望的超级大情圣吧从此,借着秋红的名头,她照样可以义正严词的屏蔽一切女人,绝迹于风月场所。
三公主不由自主的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暗道:由此可见,老天爷就是瞎的、聋的所以,老天爷也阻止不了我为母妃报仇眼底不禁凛然。
“公主……”
他扭回头,冲眼前的骗子微微一笑:“唔,驸马的心意,本宫懂了。你放心,本宫会帮你管住李氏和曹氏的。有本宫在,谅她们俩兴不起什么风浪。”
呵呵,这人就是聪明绝顶,知道举一反三。高进很满意,起身长揖到底:“公主隆恩,微臣感激不尽。”伸直腰板,她笑靥如花的进一步提醒道,“只是人言可畏……据微臣观察,那些宫婢内侍里有不少是曹妃李后的人……”
眼底闪过一道戾色,三公主笑吟吟的截住了她的话:“本宫既然答应了驸马,自有安排。只是,圣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驸马是否也应该有所表示?”
哇咔,神马意思?水涨船高,小姑娘也要乘机加码?高进一时没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望着他。
三公主心情大爽,却不喜欢被人这样直视,用衣袖掩嘴淡笑道:“驸马放心,本宫绝对不会为难驸马。这事对驸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高进咽掉口水,讪笑不已。
“两日后,驸马就要新官上任了。本宫想请驸马帮忙找一份陈年卷宗。”三公主敛了笑,正色道,“本宫想要十五年前,也就是建元五年,本朝与他国所有的大宗马匹交易的存档记录。”
这种事对于她这个车驾清吏司郎中来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只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要这种文件做什么……呃,管她拿去做什么高进满口应承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驸马早点歇息。”三公主从身后扯出了那条大红鸳鸯戏水锦被。
高进很自觉的双手接过,抱着被子去美人榻上睡觉。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没有非分之心,她合衣卷着锦被背对着床而眠。兴许是解决了一个**烦,刚一躺下,睡意就上来了,只觉得上眼皮越来越沉……
三公主依旧端坐在架子床边,警觉的提防着榻上的那个大红背影……片刻之后,竟然传来一阵细软绵长的呼吸声。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俯身细看。这丫居然已经睡着了……裹着锦被,红唇微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大红的锦被映衬着,丫滴脸上有如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白里透红,好不妩媚……
心仿佛跳漏了一拍,三公主猛的直起身子,抚额——他竟然觉得是“妩媚”象是双颊着了火,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滴,快步退回床边,胡乱的卷了条褥子,合衣躺下……
东跨院的东屋里突兀的响起了一声碎瓷声。
哼,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啊驸马爷宿在正屋里,你一个姨娘砸什么碗杨妈妈扯扯嘴角,捧着粗瓷药碗闪身进了西屋。
正文 第四十三章蠢蠢欲动
第四十三章蠢蠢欲动
容嬷嬷屏气敛神的守在门外,却久久不见里头按计划发出暗号。大冷的天,她不禁捏了一手心的汗。
尽管三公主事先服用了解药,但是她还是不敢拿他的身体当儿戏,所以,只是往熏香炉里掺了半个小指指甲盖般大小的百合散药膏。
现在驸马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那一星半点的百合散早就应该用光了。可是,主子怎么一直没有发出暗号呢?
一阵细细索索的衣料摩擦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皱着眉头,终于抬起了眼皮子。
声音是依文弄出来的。大冷的晚上,她只穿着薄薄的白绫亵裙,身上裹了条灰褐色的薄毡毯(这还是绮文后来给她加上滴)。近一个时辰站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冰棍了。可是……羞死了啦……她不敢吭声,只好搞些裹紧毡毯、打个寒战之类的小动作,弄点小声音来引起容嬷嬷的注意。
容嬷嬷哪里不明白小丫头的那点小心思,不过,看到她冻得小脸发青,双唇发白,最终还是咽下了都已经涌到了嘴边的斥责,只是瞪了她一眼,轻声吩咐道:“等着,我先看看。”说罢,转过身子,轻手轻脚的把门推开了一条两指来宽的缝,她把脸几乎都贴到了门缝上,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屋内的情况。
可惜,这条门缝的视野角度实在是太狭窄了。她只能看到屋子里红烛高照,大红的帘幔影影绰绰滴,却连架子床所在的方向都看不到。轻咬下唇,她换成用耳朵听——静悄悄滴,一点声息也没有。
貌似已经歇下了难道百合散份量不足,没有效果,所以主子只好出手了……头皮阵阵发麻,她打了个哆嗦,尽量放轻手脚把门缝扩大到一尺有余,侧身挤了进去。
小心的把格扇门关上,她转过身来,不由愣住了:这两个死对头还真的是已经歇下了。一个睡床,一个睡榻,两人都紧紧的裹着一条锦被,连鞋都没有脱
轻吁一口气,她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
元宝髻乱成了鸟窝样,钗钗环环落了一枕头,三公主面向里,双眉轻皱,抿着薄唇,象只大虾米一样弓着身子,睡得又熟又香。
鼻子有些发酸,容嬷嬷强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楚,小心翼翼的收拾好洒落在枕头上的那些首饰,悄声无息的退出内室。
“吱呀”,格扇门终于慢慢的打开了。
依文眼巴巴的盯着门口。感觉到了她在簌簌发抖,绮文赶紧扶住她,压低嗓子安慰道:“不要怕,兴许不用……”
千万不要这样依文差点惊叫出来,双手死死的攥着亵裙。
容嬷嬷闪身出来,小心掩上门,笑道:“主子已经歇下了,你们也回屋,早些歇息。明早再过来侍候。”
只觉得眼前一黑,依文抚额晃悠了一下,软绵绵的向绮文身上歪去……
一夜好觉到天明。高进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里,心中咚登作响,慌忙一骨碌爬起。
“驸马醒了。”从窗前传来一声淡淡的招呼声。
她本能的抱紧锦被,抬头望去。
长发随意的用一根羊脂玉如意长簪在脑后挽了个圆髻,三公主侧对着她,歪坐在木轮椅里。清晨的阳光透过白生生的窗纸,大片大片的倾泻进来。他的侧影被镀上了一道银色的光晕。
“公主,早。”看到小丫头悠闲自得的样子,高进心中大安,嘻笑着掀开身上的锦被。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连靴子都没有脱下。
站起身,她满意的伸了个懒腰,笑道:“微臣睡觉时小毛病特多,昨晚怕是吵到公主了。”换了个陌生的地方睡觉,她居然也一觉睡到大天光唔,人品大爆发啊。
狭长的丹凤眼细眯着,眼底闪过一道戏谑,三公主偏过头去看着百格窗,轻笑道:“昨晚,本宫睡得沉……还好吧。”如果不是天明时被这丫的磨牙声吵醒,昨晚的睡眠堪称完美。他都记不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上一觉了。
昨晚又下了点新雪,坐在窗边,他只觉得此刻的心情就象那边的那层新雪一样,清新而明亮。
其实,高进也就是随口说句客套话而已。因为她从一出生就具备了大人的心智,所以,打两岁起,她开始独自睡觉,连个值夜的丫头婆子也木安排。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人跟她说起过这方面的事,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有没有神马小毛病。
这时,内室的门开了。容嬷嬷带着一票宫女内侍进来伺侍公主梳洗。
屋子里一下子多了十几号人,手里都捧着锃亮发光的金银器皿……
唉,只是漱口洗脸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复杂吗?高进看着就头痛。知道三公主没有和她共进早餐的雅兴,她很识趣的找了个借口开溜。
果然,三公主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黑子,恭送驸马。”
“驸马爷,请。”黑子从队列里闪身出来,躬身侍立着。
高进向公主略微拱拱手,大步离去。
黑子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偷偷的瞥她一眼。直到将人送出了垂花门,他也没能从那小豆芽般的背影中看出点什么魅力出来。真不知道王跋那小子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他摇摇头,飞跑着回去复命。
虎子依旧在垂花门外等着。
高进快步走过去,叽叽喳喳的笑道:“大白天的,你还怕我找不到回屋的路吗?真笨,这么冷的天,你也不会偷个懒啊走吧,我还没梳洗、用膳呢。这肚皮都饿得贴上后背了。”
见她精神头十足,不象吃了蹩的样子,虎子只是嘿嘿一笑,提腿跟上。
东跨院内,曹姨娘装扮一新,扶着曹嬷嬷的手,小心的踏着积雪出了角门。她这是去给三公主请安。
她本来想拉上李姨娘一道过去的,可是,那个死庶女竟然说怕把病气过给三公主,执意不肯出西屋一步。从小到大,有谁驳过她的面子?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忍下这口恶气,笑眯眯的离开西屋。
“主子,曹氏在门廊下立着,说是来给您请安的。”绮文进内室,屈膝行过礼,禀报道。
三公主没有吭声,只是把手里的热帕子扔回铜盆内,挥挥手。
侍候梳洗的宫女内侍们低头行了礼,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显得空阔明亮了许多。
“嬷嬷,驸马以后只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过来一趟。他是个喜欢简单的人,这院子里不要弄这么多宫奴。能分到其它院子里的,就分到其它院子里去;那些个笨的、不堪使唤的,就让黑子他们送到庄子里去,省得冲撞了驸马,惹他不高兴。”三公主吩咐完后,从轮椅上站起来,随手拣起软榻上的那条锦被一角,放在鼻底下仔细的闻着。不知不觉中,墨眉又轻轻皱了起来。
“是,奴婢这些天一直在盯着这些人,基本上能把那些笨的、不堪使唤的区分开来。”容嬷嬷闻言知雅意,两只眼睛亮晶晶滴扫过锦被,凑过去很八卦的问道,“主子,这被子的味道不对吗?”
三公主扔开锦被,擤擤鼻子叹了一口气:“没有,只是感觉这气味有点不对罢了。”
容嬷嬷闻言,竟把被子翻了个边。
“咦,这是驸马爷的吗?”被子里赫然现出一块月白色的锦帕。她捡了起来,也学着三公主的样子,送到鼻子底下去闻。不料,一刺大蒜的气味直钻鼻底,她赶紧的扔了锦帕,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双下。
“帕子上面沾了蒜汁”三公主笑着弯腰从榻上捡起帕子紧紧的攥成一团,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丫假惺惺捧着这帕子揩泪、装痴情种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那丫演得很逼真。假如不是他的鼻子特别灵敏的话,很有可能就会真的被糊弄了过去。
眼睛瞪得大大滴,绮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主子居然还在笑要知道,主子最憎恨的就是被人骗。
容嬷嬷擦干净眼泪、鼻涕之类滴,见自家主子一手负后,一手攥着那方锦帕搁在鼻子底下,失神的歪嘴哑笑。那样子要有多邪乎就有多邪乎。
顿时觉得背上麻嗖嗖滴,打了个激灵,她赶紧拉着绮文退了出去。
曹姨娘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廊下,五脏六腑却差点被涛天的怒火烧焦了——她低声下气的在这里等了近两刻钟,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曹嬷嬷垂手侍立在她身边,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碎的冷汗,拉拉她的袖角,紧张兮兮的悄声道:“大小姐,要不,先回去吧……大冷的天,您的身子要紧……”
曹姨娘稍微摇了摇头。
大红猩猩毡帘终于被高高打起,容嬷嬷从屋里踱了出来,走到她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曹氏,公主不想见你。”
曹姨娘愕然的微微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转眼变得又青又白,衬着堕马髻上插着那根蝴蝶一起飞翡翠步摇更绿了三分。
“婢妾恳请嬷……”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她弱弱的吱着声。
可惜,容嬷嬷根本就不再理她,站在门廊边上,下巴高高抬起,训斥黑子等人:“你们这帮懒奴才,不知道公主喜欢清静啊什么阿猫阿狗的,全放进院子里来了”
黑子等人一个个勾着头,不敢吭声。院子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先前那几个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宫女内侍缩缩脖子,悻悻的躲进了各自的屋里。
曹嬷嬷气得浑身打颤,捂着脸嚎啕大哭:“姨娘,您的命好苦啊……圣上把您赐给了驸马爷……您昏定晨省,还是无端招人嫌啊……”
曹姨娘泪流满面,转过身子,抽泣道:“嬷嬷,休要胡言,不要惊动了公主。”
又是这一套把戏,十几年来,曹家的女人们就没折腾点新花样出来吗?容嬷嬷冷眼瞅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挑眉冷哼道:“曹氏,管好你的奴婢。我问你,公主可曾喝了你的茶?你一口一个婢妾,你家婆子也是句句不离‘姨娘’,好不知羞哼,看在你们只不过是卖豆腐为生的小户人家出身,我今天暂且放过你们。还有,驸马爷已经去了前院,收起你们那几点猫尿。”扔下这些话,她很酷的甩袖进了正屋。
黑子铁青着脸上前赶人:“曹氏,你还是快走吧。要是惊动了公主,连累着奴才几个都跟着遭殃。“
掏出帕子捂着脸,曹姨娘恨恨的瞥了一眼晃动着的大红猩猩毡帘,呜咽着跑回了东跨院。
一进了东屋,曹姨娘便狠狠的把手里的帕子扔到地上,提起裙子发狂了一般的踩着:“丑八怪死丫头病秧子……”
曹嬷嬷用铜盆打了热水进来,见状,神色大变,压着嗓子惊呼:“哎呀,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赶紧把铜盆放在梅花小几上,上前扶她去热炕边上坐着,细声细气的开解道,“您安心安意的养好身子。他们一定会把话带到的。很快,我们就能翻身了。您跟那种没几天活头的人计较什么不要气坏了身子。”
“死丫头,不要落到本小姐手里”曹姨娘气呼呼的拔下头上的翡翠步摇,啪的扔到地上,“什么破烂玩艺”一支上好的阳绿翡翠步摇应声碎成三截。
曹妈妈笑吟吟的绞了一块热帕子递过来:“大小姐,您且先忍忍。日后,等娘娘帮您讨来了圣上的恩典,让您掌管这内院。赤金的首饰、大红的衣裙,还不是想戴就戴,想穿就穿。”
听了她这话,曹姨娘脸色稍和,接过帕子仔细的擦着脸。
西屋里,杨妈妈撇撇嘴,意犹未尽的关紧房门。
李姨娘的气色好了许多,低头坐在炕沿边上绣荷包。巴掌大的荷包基本上快要完工了,墨绿的底色上绣着一簇艳丽的海棠花。现在,她正往其中的一朵海棠花瓣上绣大红黑点的瓢虫。
“小姐,您的手艺又精进了。”杨妈妈凑过来,笑道。比大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虫儿半张着翅膀立在花瓣上,跟真的一样,活灵活现。
“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李姨娘抬头嫣然一笑,把针线活随手放到一边,“可能我们要搬离正院了。我们先收拾收拾,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正文 第四十四章最后的假期
第四十四章最后的假期
回到书房院的暖阁,扶二嫂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殷勤的把虎子和长安等人全打发走,亲手去给高进绞洗脸用的热帕子。
“二嫂,还是我自己来吧。”哪敢劳驾她服侍高进连忙抢过帕子,捋起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醉翁之意不在酒。扶二嫂自然没有坚持,双眼星光闪烁,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道:“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可是,被她这样一问,高进只觉得脸上莫名的发烫。幸亏是在洗脸。用热帕子遮住脸,她一边搓脸,一边含含糊糊的应着:“嗯,好,还好吧。”
这时,她的脸瓜子里浮现出了那个风清云淡的侧影——百格窗前,沐浴在一片晨曦之中,小丫头随意的挽着头发,歪在木轮椅里,象是被打上了一道银色的光晕,淡笑道:“昨晚,本宫睡得沉……还好吧。”
晕死她不由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好象这样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搓掉一般。
“不能再搓了。这皮快搓破了。”扶二嫂“扑哧”笑出声来,劈手夺过了她脸上的帕子。
高进有些难堪,懒懒的低头洗手:“昨晚,我在她屋里的软榻上窝了一晚……我们说好了,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都会去她屋里睡觉。除此以外,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互不相干……唔,呆会儿,我要去跟二哥商量一下,把暗哨全撤了。”
“全撤了?”扶二嫂止住笑,递过来一块干帕子,皱眉问道,“那丫头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你不怕她起什么妖蛾子?”
“谢谢。”高进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轻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是真的惹毛了小丫头,我能困她一世吗?二嫂,你很清楚我的处境。这一辈子,我只求家宅平安。唉,只要小丫头不再针对我,我何苦要去挡她的道……就这么着吧。”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的沧桑无奈。
扶二嫂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说的这样悲观。十六岁不到的小姑娘家,好日子还没开始呢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小丫头’,就象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我没记错的话,‘小丫头’是比你大了三岁多吧”
高进闻言微怔,随即抚额讪笑道:“我哪有她那样那福气瞧她身边围着的一号到十六号……啧啧啧。那才叫公主呢。我也就是眼红了,说点怪话发发牢骚罢了。”
扶二嫂退后一步,挑眉上下审视着她。
“怎么了?”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摊开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
扶二嫂拉她到炕边坐下,亲热的挨过来笑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男人了……”
高进愣愣的看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旋即象只大虾一样弹跳起来:“二嫂”脸上顿时火烧火辣。唔,最近貌似有这样的苗头……
“唉,就知道是这样”扶二嫂把她按在炕几旁坐下,亲自拿起她跟前的那双象牙镶银圆筷,硬安在她手里,“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又不是尼姑,迟早要嫁人的。”
嫁人啊……高进不禁肠子打结,提起筷子望着自己的早餐。
金丝楠木炕桌上摆满了盘盘碟碟。很丰盛的一顿早餐,光主食就有八宝馒头、蝴蝶卷子和梅花烧饼等三样面点,以及松子菱芡枣实粥和羊肉水晶角儿。另外还有一菜一汤,分别是咸鼓芥末羊肚盘和猪肉竹节汤。用各种海棠、荷叶等样式的官窑瓷碗或碟儿盛着,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最终,她木然的夹起一根羊肚丝塞起嘴里,竟如同嚼蜡,啥味都尝不出来。
“不好吃吗?”扶二嫂皱眉问道,“这一桌子东西都是新来的张厨子做的。他正儿八经的跟宫里出来的御厨学过艺,烧得一手好御膳。你二哥说你如今是皇亲国戚,穿衣吃饭都马虎不得。他费了老鼻子劲才找来了张厨子。”
这话比跟前的那道热气腾腾的肉汤还要暖和,高进抛开心中的烦恼,亲自用豆青地白花翻口小汤碗盛了一碗热汤,笑盈盈的双手奉给她:“真的很好吃。二嫂,您尝尝。”人要知足有一群这么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她还矫哪门子的情啊
“我已经跟你二哥一道用过了。一个人吃饭是没什么意思,我再陪你喝碗汤好了。”眉头轻舒,扶二嫂接过来,有意无意的把“一个人”这仨字咬得重重的。
看来,她今天就是特意来说这事滴。高进一向都觉得搭挡之间贵在一个“信任”上,所以,自从决定向她们夫妇求援后,关于三公主的事,她就没有瞒过她们夫妇俩。
略加思索后,她放下筷子沉声道:“三公主可能又怀上了,我已经跟她约好了,这孩子我会认下来……”
“什么?”扶二嫂没留神,呛住了,慌忙掏出帕子捂住嘴,侧过身子剧烈的咳嗽。
高进跳下炕,一边帮她按摩后背顺气,一边轻言细语的把昨晚的约定说了出来,叹道:“我要是不认下来,她八成又要喝药弄掉。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老实说,她要是这两三个月内死了,并且还是这么个死法,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我,我怕我将来会后悔,毕竟那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再说,我以后也可能会出这种事。现在我主动伸手帮她一把,希望将来她也能帮我渡劫。总之,我跟三公主这辈子说不定就这样了。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和她尽量争取能和平相处,互惠互利吧。”
一席话说完,扶二嫂已经止住了咳。她用帕子掩了嘴,强颜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三公主不可能怀上的。”
“为什么?”高进心中大疑,用力扳过她的肩膀问道,“二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言多必有失啊话一出口,扶二嫂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只是没想到高进的反应这么快。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她故意捂着嘴哈哈大笑:“你呀,怎么什么都不懂我能知道些什么,还不全都是你告诉我的。前天你才说过,三公主喝了打胎药。你当女人是母鸡啊,一天能下一个蛋?她前天才下的胎,今天又怀上了,怎么可能呢?三妹,这些都是基本常识啊。”
“哦。”高进缩回双手,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惭愧,这都两世为人了,她对于生育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所以一碰到这方面的问题就显然考虑欠全面。总之,这回是糗到家了。
扶二嫂眼波流转,神秘兮兮的靠过来,悄声问道:“你该不是还没来那个吧?”心里却笑掉了大牙:这丫头平日里比自己还油嘴滑舌,没想到里头却是啥都不懂……哇呀呀,今儿个总算扳回一局。
“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饭先”高进大窘,脸上一热,连耳根子都红了,吱溜一下逃回自己的位置,抱着粥碗,埋头苦干。其实,她的前世发育挺正常滴。可能这一世吃的用的全是纯绿色滴,绝对不含神马激素催熟剂转基因……所以,大姨妈迟迟不肯光临。说起来,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吃的东西全用来长个了,跟竹竿似滴,不然,前突后翘神马滴,唯有早死早穿越
答案很明显了,扶二嫂笑嘻嘻的收了帕子:“不碍事,不碍事。这种事有早有晚,因人而异。我当年也是及了笄以后才来的。”
貌似仇女侠要开始上生理卫生课鸟。高进尴尬的举起粥碗遮面,心里流起了宽面条泪:卖糕滴,怎么才能把这只碗变成门板那么大
“驸马爷,周妈妈来了。”尴尬时刻,门外传来了长安的禀报声。
啊,救苦救难的周妈妈啊,偶爱死妮鸟。
当的放下碗筷,高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啊,周妈妈来了在哪儿?还不快快请进来。”
格扇门一开,一抹熟悉的淡蓝色身影立刻闪到她跟前轻呼:“哎呀,可怜的进哥儿,这才几天,这小脸都尖成针锥子了。”
周妈妈浑身上下裹着寒气,鼻子、双颊冻得红通通滴,一看到高进,捧着她的脸,眼圈便红了。
厚实的双手冻得跟冰砣一样。高进打了个寒战,握着她的双手,赶紧的把人往屋里请:“周妈妈,我好着呢。外头冷,您先进屋暖和暖和。”
“对对对,先进屋。梅花糕是刚出炉时最好吃,奴婢骑了快马送过来的。”她扭头吩咐长安把提盒先提进屋去,笑道:“昨天夜里,府里的那棵老梅上的花苞全开了,满满一树冠。老夫人要在炕上养腰,不能下炕。老太爷怕老夫人闷着,大清早的就亲自去折了一大捆回来。老夫人惦记着您爱吃梅花糕,就坐在炕上亲手给您做了一笼。老夫人说让您好好吃饭。等腰好利落了,老夫人就过来看望您。老夫人还说……”
鼻头阵阵发酸,高进强忍着眼泪拉她:“知道了,外头冷,您进屋后再说也不迟。”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安。
娘刚刚扭伤了腰,爹也是全身旧伤,变天下雪滴,他们俩的身子肯定都会有些反应。可是,除了大婚当天奉旨送父母回侯府以外,一连三天,她都没回家去看看父母。
娘连炕都下不了,却忍着痛坐在炕上给她做点心;大冷的天,光是站在空地里,西北风刮在脸上都跟小刀子抽脸似滴,周妈妈却骑着快马给她送过来……心中的最后一丝郁闷也随风而逝了,她的心里满满滴。为了深爱着她的这些亲人,就算是孑然一生,当一辈子假男人,她也心甘情愿
暖阁内,长安打开圆形雕漆提盒,把梅花糕摆上了炕桌。
刹那间,蜡梅特有的幽香迅速弥漫开来。
粉彩花卉葵花式大盘里一圈一圈的码放着二十来个热气腾腾的梅花糕,如酒盅般大小,呈梅花怒放状,晶莹剔透,隐约现出里面的红豆沙馅。
高进坐下来,夹起一只,轻轻咬了一口,入口速溶,唇齿留香。
“嗯,好吃这是我娘做的梅花糕,可好吃了。你们都来尝尝。”把剩下的那半只塞进嘴里,她热情的招呼着扶二嫂她们一起吃。
长安早就馋得口水长流了,自然不会客气,左右开弓,一口一个,连声说着:“香,好吃。”
以前没少听高进吹嘘林夫人做的梅花糕如何好吃,如今终于见到实物了,扶二嫂夹起一只细品,绝不赞口。
三人大快朵颐,眼见着一大盘梅花糕只剩下了六个,高进慌忙护住盘子,叫道:“停停停,二哥和虎子都还没吃呢。”
周妈妈笑眯眯的勺了一小碗肉汤给她:“呵呵,老夫人给他也准备了呢。刚刚在大门口,奴婢已经把那份给了他。”
高进夹了一只给长安,又把剩下的点心连盘子一并放回提盒,重新盖上,交给长安:“快,用你最快的速度给二哥送去。”
“是。”长安提起提盒,拔脚就跑,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扶二嫂冲她颌首致谢,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早膳还摆在炕桌上,除了粥碗见底了,其它的都剩了一大半儿。周妈妈一样一样的亲口尝过,又伸手试了试热炕的温度,没有一样不满意的。可见高进先前没有说谎,扶氏夫妇真的待她如嫡亲的妹子一般。
只是一想到这府里还住着一个那样的公主,周妈**好心情立刻全没了。回府后,她头一件事就是去林夫人那儿去检举揭发三公主不守妇道。
林夫人最在乎的就是高家的声誉,气得浑身打颤,恨不得爬起来立刻去找公主理论。周妈妈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劝住。
“驸马爷,公主她好些了吗?”也不知道扶家娘子是否也知情,犹豫再三,她还是小心的问道。
扶二嫂见状,借口去厨房做事,亲自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
拉着周妈妈一齐坐在炕沿上,高进笑道:“周妈妈,烦您回去告诉老太爷、老夫人。请二老放心,我这边挺好的。下人都添置全了,跟公主处得也越来越好了。昨晚,我就歇在公主房里……”
不等她说完,周妈妈紧张的反抓着她的手悄声问道:“您整晚都歇在公主房里?她有没有为难您?”
“没有。我们处得很融洽。”怕她不信,回去和林夫人一道瞎琢磨,高进把昨晚的事细细的全说了出来。
周妈妈松了一口气,看着她两眼亮晶晶滴,起身笑道:“驸马爷,奴婢出来很长时间了,老夫人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
高进也想去看望父母,提出送她回府。
不想,周妈妈很直接的拒绝了:“出来时,老太爷亲口吩咐了,说让奴婢转告您,这边才开府,正是事多的时候,您不要三天两头的往侯府跑,万事应以公主府为先。嘿嘿,奴婢想跟驸马爷讨个恩典,可不可以让虎子送奴婢回府?”
爹是怕招来言官们的非议吧。高进不禁黯然,亲自送她到大门口,把虎子拉到一边,再三交待他安心跟周妈妈回家住上一两天。
周妈妈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俩,跟瞅着两个稀世珍宝一般,眼底流光溢彩。
下午,吏部差人送来了正五品的官服。高进掐指一算,呜呼,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从后天起,她就要天天卯正起床摸黑上早朝鸟,没有寒暑假,没有双休日……长达十五年的假期眼见着就要结束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那个早朝啥滴就是集体打酱油
第四十五章那个早朝啥滴就是集体打酱油
扶二爷很赞成高进解禁的举措,认为此举能充分体现她的大度和诚意,有利于两人和平共处,共建美好家园。
美好家园之类滴,高进不敢奢求,只求三公主不要扰了她的清梦,能让她在公主府瑞安张平静的床而已。
然而,貌似这点小小的渴望也即将成为奢望——解禁之后,黑子和他的那帮假太监兄弟跟天天领盒饭的群众演员似滴,第一天就换了三四个形象自作神秘滴频繁出入公主府。
公主府全天候上演空中飞人,而且还是一水的美少男——丫丫滴,当广大人们群众不是傻的就是瞎的么?高进火起,准备等虎子一回来就重新恢复低空管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高进黑着脸站在书房院的鱼缸旁,朝着内院方向抬头远眺。呼啦啦,又是一条黑影掠过。
据不完全统计,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三次空中掠影了。终于,她忍无可忍,低声操了一句国骂,提起袍角大步向内院走去——她要提出严正抗议,并顺带着提前宣布公主府方圆五百米以内永久实施低空管制。如有违者,一律飞针伺候。
“驸马爷,奴婢有事求禀。”容嬷嬷在月亮门前堵住了她,笑得见牙不见眼,态度绝对谦卑恭敬。
深吸一口气,高进掉头回房:“外头冷,请嬷嬷跟我去屋里说。”
“是。”看着她的后背,容嬷嬷的眼里又多了一分暖意,仿佛被冻僵了的笑容松动软化了不少。
回到书房,高进指着火盆旁的锦杌说了声“坐”,自己则很随意的在她对面的锦杌上坐了下来。见她穿得不是很厚实,又亲手拿起火钳把火盆挑旺。
火盆里的银屑碳呼的红光闪闪,照着她的脸红艳艳滴。高进添了两大块新碳上去,这才放下火钳,坐直身子,正色道:“不知嬷嬷有何指教?”
容嬷嬷心中一动,赶紧起身,低眉顺眼的垂手侍立:“奴婢……”
高进呵呵淡笑:“嬷嬷是公主的奶娘,论理也算是我的长辈。这里没有外人,您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洗耳恭听。”
她不是在做戏,是真的打心底里敬佩眼前这个女人——据她十五年来的观察得出,这世上大多数的贴身侍女都是超级有理想,有抱负滴,能做到不擅自去爬自家姑爷的床就是出类拔萃的了。而象容嬷嬷和云裳这样滴,被放了奴籍之后,还能义无反顾的帮前主人抚养遗孤的贴身侍女,更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知道了她们的故事后,她既好奇又艳羡:那个郭娘娘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居然能值得她们俩这样毫无保留的全身心奉献?
“谢驸马爷。”容嬷嬷还是先照规矩半屈膝行了个宫礼,然后才搭着半边屁股坐回锦杌。可能是烤着火盆的原因,她从心里感觉到这屋子里特别暖和。窗明几亮滴,屋内的布置摆设华美大气却又能让人觉得轻松舒适,连白釉烛台上跳跃着灯火都富有亲和力。这是一种她曾经很熟悉、却又怎么也记不起来的感觉
半垂着头,她缓缓的把事先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驸马爷太抬举奴婢了。奴婢是来向驸马爷禀报宫奴们的安置问题的。今儿早上,公主说宫奴们全挤在正院里,闹哄哄的,怕里头有些没眼力见的冲撞了驸马,所以吩咐奴婢把宫奴们重新安置过。奴婢造了一份名册,请驸马爷过目。”说罢,从袖袋里拿出卷月黄色的薄纸,起身双手奉上。
一看就知道只是临行性的内部文件。高进颌首接了过来,礼节性的展开扫了一眼。第一个名字就是她本人花容,末尾写着人数,一共是六十三人,跟陪嫁单子上的人数完全吻合。
她原样卷好,双手奉还给容嬷嬷。
脸上飞快的闪过些许惊讶,容嬷嬷又站起来摆手讪笑:“这是公主特意吩咐奴婢按名册原样滕抄给驸马爷的……”说白了,这薄薄的纸卷代表着三公主对双方合作的诚意。
高进起身把名单硬塞还给她,轻笑道:“我高进虽然不才,但自问也是顶天立的的男子汉,怎么会染指妻室的嫁妆?”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最清晰明了不过的界定了宫奴们的所有权和处置权。容嬷嬷怔怔的坐回锦杌,眼神甚是复杂。
“今日,若公主不派嬷嬷过来提这事,我也会抽个时间向公主禀明这事。居家过日子,图的就是安稳和顺。这几天,我已经把前院大致归整好了。先前公主身子微和,我才越殂代疱。现在既然公主身子有所起色,后院之事,我不再方便插手,只能仰仗公主了。”一番话不徐不疾的说下来,高进话里话外的充分释放着自己的诚意和要求。都说好鼓不要重锤,三公主等人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宫斗高手,肯定能听明白这些话。
果然,容嬷嬷眼波流转,笑盈盈的重新把纸卷收回袖袋里,起身行礼告退:“奴婢一定将驸马爷的原话禀报给公主。”
打她回到内院以后,到第三天清晨,高进换好官服出门上班为止,空中飞人表演一次也没有上演过。内院的人事调度频频,分派院子、搬家……不到半日的功夫,原本空着的各大小院子全住上了人。
高进住在前院完全没有听到半点不和谐的声音。私下里,她不止一次跟扶二爷大赞三公主是一个挺不错的邻居——神马管理能力超强之类滴放在一边不说,最主要的是人家有公德心,不扰邻。
“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吧什么邻居不邻居的,都在一个府里住着,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不要搞得太生分了。”扶二爷听了,捋着胡子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高进根本就没指望一个封建黑暗社会里的退休大侠能理解这种前卫的居家模式,唯有耸耸肩表示无语。唉,这就是代沟啊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的代沟。
总之,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托三公主的福,士大夫们肩上的四项基本任务,她好歹初步实现了“齐家”这一项。光冲着这一条,她已经成功的晋升为优秀酱油党员。至于其它三项……貌似酱油党的党章里木有要求,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不过,酱油党员讲究的就是一个行事低调。第一天上早朝绝不能迟到。那样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她真的寅正就起来了,充分发挥了前世军训时雷厉风行的作风,一刻钟内就搞定了梳洗、穿衣、吃饭等诸事。寅时二刻,当容嬷嬷领着王跋代表三公主来向她请安时,她已经坐在上朝的马车里了。
容嬷嬷扑了个空,只是摇头笑了笑,柔声叫上王跋一起回内院。
王跋没有回应,站在门廊下,看着大红猩猩毡帘,两眼没有焦距。
“跋子,你在想什么呢?”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子又在走神,顺手在照着他的后脑勺拍去。
这两日,她越来越觉得这小子不对劲。老是蔫拉叭叽的走神发愣不说,连吃饭都是挑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数饭粒儿。他可是那帮小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胃王,平常吃饭好比是打劫滴。
“啪”空荡荡的书房院里突兀的响起一声脆响。
居然拍中了容嬷嬷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微微发红的掌心,再看看比她高出一头多的大男孩儿。该死的,上一次她象这样拍中这臭小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九年前,还是十年前……
臭小子被打中后,慢了N拍之后,才木木的摸了摸后脑勺。
“跋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啊,告诉嬷嬷啊。”她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里。反常,太反常了。
王跋搭拉着大脑袋,带着哭腔说道:“嬷嬷,跋子得,得了绝症……”
容嬷嬷大惊,连连呸着:“呸呸呸,大清早的说什么晦气话走,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回屋再跟嬷嬷说是怎么一回事。”说罢,机警的四下里瞄了瞄,象小时候一样,牵着这个十六岁的大男孩儿的手匆匆离去。
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有道黑色的身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望着他们俩消失的方向,点漆般墨黑的眸子里竟泛起淡淡的莹光。
黑沉沉的夜幕里,吱呀一声,巍峨的宫门打开了……
“哦,宫门开了,你快进去。”高成目光灼灼,冲高进轻轻挥手。该说的他都说完了。对于儿子这种正五品的新人来说,早朝只不过是一个过场而已,没他什么事儿。
“是。爹您快回去吧。孩儿上朝去了。忠叔再见。”高进拱手行过礼,转身融入了庞大的文武官员队伍里。
周忠打着月黄色的气死风灯,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黑色“高”字,站在高成身后,注视着那道削瘦的青色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内,轻笑道:“老太爷,我们回家吧。”
高成收回视线,负着双手,扯起嘴角淡笑道:“当年,先父也是站在这里送我上早朝……好象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现在轮到我站在这里送儿子上早朝了。呵呵,我们都老了。”
周忠替他照着脚下的路笑道:“老太爷还年轻着呢。嘿嘿,再一眨眼的工夫,您就和驸马爷一道站在这儿送孙子上朝了。”心里却想起了虎子,笑容不由变得有点僵硬。唉,那个犟驴
高成心情超级好,哈哈一笑,大步走在前面,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他的异样。
高进跟所有前辈一样,提着青色的袍角快步的走在笔直的青石甬道两旁。
“啪”,有人从后面拍打了一下她的右肩。一个熟悉的声音慵懒滴传了过来:“前面的这只笨熊,走的这么急做什么?”
切,这小子当官了?居然敢拿本姑娘的补子说笑高进挑起眉峰,站住转身,不甘示弱的扫过他胸前的补子,压着嗓子哼道:“熊兄弟,你是哪个部门滴?”
刘旭低头看着自己补子上的那只熊,耸耸肩。按例只有正五品以上的京官才有资格上早朝。他们这些正五品熊刚好就在这道坎以内,真够倒霉滴。
“刑部刑部缺了个郎中,我家老头子举贤不避亲。圣上英明,慧眼识才,二话没说就恩准了,前儿晚上下的旨,今天上任。唉,命苦啊。哥哥大半夜就被老头子吵醒了。”他追上来,和她并排走着,很不爽的指着身上的青袍官服,睡眼朦胧的撇嘴:“这衣服的颜色实在是不敢恭维。”
高进瞥了他一眼,没吱声。这丫喜欢红色或白色系,认识十来年了,还是头次见他穿青色的衣服。不够,丫滴皮肤好,穿上去很精神。
旁边那些同品级的叔叔伯伯们纷纷侧目。不少人是从底层一级一级熬上来滴,到了正五品时,已然是两鬓华发,看着他们粉嫩粉嫩滴小样儿,唯有摇头叹气。
这祸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无论在哪儿,他都能抓住旁人的眼球,成为焦点。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脚下生风。
刘旭厚着脸皮,一把拖住她的胳膊:“急什么,又不是先到有奖。好兄弟,带了吃的么?哥哥没顾得上吃早饭呢。”
高进从袖袋里撕了一角烧饼,偷偷的塞他手里。哼,知道神马叫做树大招风么?你爹才是正四品,你嫡长的亲大哥寒窗苦读十载,好不容易才外放了一个七品县太爷,你丫一个庶子却一朝成为正五品的刑部郎。你那嫡母不往你丫茶壶里掺砒霜已经够娴良淑德了。她要是摸黑起早为你张罗早饭,你敢吃下去么?
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俩已经跟着人群到了正殿。上朝时是按品级排队滴,同品级又按资历排队。所以,他们俩毫无悬念的排在了最末位。具体的位置……呃,距皇帝的宝座有多远,高进个子矮,无法目测,不过,此刻她无比确定,这位置离那一尺来高的朱漆门槛也就不到半米的距离。
看得出刘旭很满意这个位置。手一抬,把那一角烧饼全塞进了嘴里,抬头鼓嘴滴,他四下里瞎瞄,跟没事人儿一样。惹得他家老子刘侍郎又急又气,频频回头暗送秋波。
皇帝还没有来。富丽堂皇的正殿内嗡嗡声不绝。文武百官们按班排队,压着嗓子小范围的传着八卦。时不时有前辈回头用各种复杂的眼光打量他们俩。见两人松腰垮背滴,没个站相,有不少人甚至用袍袖遮了嘴嘿嘿坏笑……
切,不就是眼红人家是官二代,起点高么……高进淹没在人群里,伸长脖子想见识风识真正的皇帝宝座是啥样子。唔,她站在这个点看过去,那金光闪闪的宝座高高在上,和一团比西瓜大不了多少的金疙瘩没什么两样……
“唔,别费那神了。哥哥都看不到什么,更何况你这个三寸钉。”刘旭难得的站得笔直,伸手在自己圆领那儿比划着。嘿,高进的个头还没到他脖子那儿。
打认识这丫的第一天起,就没听他说过一句中听的。高进恨恨的看了看他的脖子,牙根痒痒……
“圣上驾到”从前头远远的飘来一声鸭公调。象是平空响起一道霹雳一般,所有的嗡嗡声立刻消失了。与此同时,哗啦啦,群臣齐齐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进瞅着那脖子,刚好正在走神ing……
刘旭眼捷手快,用力扯了她一把。
“咚”,高进猛的双膝摔倒在地,痛得呲牙咧嘴。
还没等她调整过来,哗啦啦,群臣又齐齐爬了起来:“谢主隆恩。”
刘旭翻了个白眼,好人做到底,一把提溜她起来。
双膝上火辣辣滴,估计是又青又紫的肿成馒头样了。高进垂下头,悄悄弹去眼角的眼泪,捋平新袍子上的皱褶……
刘旭眼里闪过一丝愧意,刚要靠过来说声对不起之类滴,哗啦啦,前面那一大片又齐齐的跪下来:“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呃,散朝了?高进飞也似滴趴跪了下来。她这回学乖了,一直支着耳朵听动静呢。
这次轮到可怜的刘旭熊娃凌乱鸟——正殿之上,在一片或肥或瘦光鲜亮丽的脊背之中,唯有他哈腰驼背滴站着……
高进有样学样,连吃奶的力都用上了,狠狠的拽了那呆鹅一把。
“咚”,刘旭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双泪横流。宝座上有一道锐利的视线冲这个方向刷的直射了过来。令他项背发麻,手心突突的冒着冷汗。
某峰感谢无忧无虑的呵呵送的粽子,预祝亲们端午节快乐。
正文 第四十六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四十六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高进的运气不错。第一次上朝就是“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整个早朝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皇帝老儿率先离开了。正殿内又响起先前的嗡嗡声。泾渭分明,正殿中间的大红地毯将群臣分成了两大块。文官和武官们三三两两的开始集结。
刘旭还跪在地上,脑门子上蒙了一层细汗。
呃,估计是刚刚那一下摔得太狠了……高进有些愧疚,顾不得自己的双膝也是痛得厉害,弯下腰伸手去拉他:“哥,散朝了。”
刘旭避开她的手,自个儿爬了起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又青又白。
生气了?神马时候变得这样小气了?貌似不象他的一贯作风。高进悻悻的缩回手。
刘旭揉着膝盖,抬头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哼道:“那烧饼还有吗?哥饿得不成了……”
“有有有。”高进咽着口水,把烧饼全贡献了出来。这叫将功补过?
临出门时,扶二嫂嫌高进只喝了小半碗瘦肉粥,将早膳中的两张芝麻烧饼全用白色棉帕包好交给她,说是带着在车上吃。当时,她匆匆的塞进袖袋里就跳上马车走了。
谁知,她刚把布包摊在膝盖上打开,坐在外面车辕上的长安就转身掀起车帘,探头禀报:“驸马爷,前面好象是我们侯府的车子。”
高进闻言,哪里还顾得上吃烧饼,连帕子带烧饼又胡乱的塞回袖袋里,探出身子向外张望。
果然,一百米开外,那辆熟悉的黑漆平顶三架车静静的停在那儿,月黄色的气死风灯发出淡淡的亮光,整辆马车都被笼罩在它的光圈里,驱散了无边的黑夜和寒气。
看到灯上糊着的那个黑色古朴浑厚的“高”字,象是有一股暖流从脚底注入她的身体,转眼之间,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爹”她跳下马车,迎着马车飞跑过去。
高成掀起车帘,嗯了一声,伸手把她拉上车,皱眉看了她一眼,嘟囔道:“你的斗篷呢?”
“在车上呢。”他的手厚实温暖,硬硬的老茧有些硌手,却让高进感觉到很踏实……对,就是踏实的感觉。坐在他对面,她只觉得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着地了。
高成又嗯了一声,随手拉了拉车帘,不留一丝缝隙,正色道:“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朝,我来送送你,顺便跟你说些朝会上的事。”
喷香的芝麻香味儿钻进鼻子里,高进吞咽下口水,赶紧低眉顺眼滴端端正正坐好,心里却琢磨着:现在摸出烧饼来吃,爹会不会生气呢?
高成清咳一声,有点不自然的说道:“唔,你随便听听就是了。你我父子同朝为官,也是一种缘份……”
高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他。过来人、同事、前辈……汗
他垂下眼皮,缓缓的说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朝的情况。
原来,当年爷爷也是亲自去送他。这似乎是一种传承。只觉得两个肩膀有些发沉,高进不由屏气敛神,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烧饼之类滴全被自动屏蔽了。
“还有吗?”刘旭可能是真的饿坏了,拿着烧饼边走边啃,刚下了正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一张半烧饼便进了他的肚子。
高进苦着脸摸着自己的肚子,摇摇头。
“明天记得多带点,很好吃的。谢了,兄弟。”拍拍她的肩膀,刘旭咂巴着嘴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高进咽着口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还好,除了沾着黑芝麻外,并没有油渍。哼,那个“肉包子打狗”后面接什么来着……
伸手拂掉芝麻粒儿,她滋的吸了一口冷气,混在人群里慢腾腾的踱出宫门。丫丫滴,刚刚逞能,硬是跟上这丫的步伐,这会儿两个膝盖更疼了。
长安一直守在宫门外,见官老爷们三三两两的都快走*了,他家主子还没有出来,急得满头大汗,伸长脖子站在车辕上往宫门内张望。成功的吸引了大多数官员的注意力。看到车头的灯笼上写着“公主府”三个字,走过路过的官员们无不扯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长安觉得不对劲,红着脸爬下车,老老实实的呆在车前。
终于,高进最后一个从宫里门出来了。
长安老远的就迎了上来:“驸马爷,您可出来了……您这是怎么了?”
冰天雪地滴,高进却象是刚刚出炉的热包子一样,头上冒着热气,脸上淌着大汗,白绫亵衣的立领已然半湿。
“唔,膝盖叩伤了。借你的肩膀用用。”看到长安,仿佛看到了一根人肉拐杖,她不由松了一口气。
长安赶紧的挨过去,伸手去搂她的腰。
高进慌忙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低喝道:“不用。”
就算是这样,旁边还是有官员投来了暧昧的目光。长安恍然大悟,小脸嗖的就红了,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搁哪儿都觉得别扭。
“甭理他们,我们走。”高进扶着他的肩膀,在一片注目礼中,艰难的上了马车。
拉好车帘后,高进小心的捋起两层裤腿查看。不出她所料,两个膝盖上如今已是乌青发亮,肿得跟馒头一般。要不要先回府弄点药敷上呢?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报道,就请病假,貌似会给长官留下不好印象。
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长安,走吧,去兵部。”
“等一等,三驸马。”有个红袍急急的跑了过来。
不等高进掀起车帘,长安已经压低嗓子报道:“驸马爷,是礼部的王大人。”
那个帮她张罗大婚的王侍郎?高进赶紧放下裤脚,探身出来:“王大人,有什么事吗?”虽然她只是个正五品,对方是正三品,是足足高了她好几级的长官,但是她同时还是忠勇侯世子外加三驸马,足以让王侍郎反过来向她行礼。因此,她并没有下车。
王侍郎笑靥如花,气喘吁吁的打着拱手笑道:“三驸马,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高进回了一礼。
王侍郎满脸潮红,问道:“三驸马欲往何去?”
“去兵部衙门。呵呵,王大人您准备去哪里?”高进大致猜到了他的意图。此时,绝大多数的官员已经驾车离开了。宫门前空阔了不少。她稍稍扫了一眼,貌似没有看到王大人的马车。而兵部衙门和礼部衙门都位于东门永安大街永福巷,只不过一个在巷尾的牛眼胡同,另一个在巷口的羊肚胡同`。
王侍郎嘿嘿笑道:“下官衙门里还有点差事要处理……”
果然如此。不等他说完,高进立刻笑道:“原来我们同路啊。王大人如果不嫌弃,不如坐我的车一道去。我也好向王大人讨教一二。”
王侍郎大喜,连连说着叨扰。
“长安,快扶王大人上车。我们先去羊肚胡同`,再去牛眼胡同。”高进很自然的吩咐长安。
“是。”长安放下车凳,把王侍郎扶上了车。
在车厢里坐好后,王侍郎松了一口气,从袖袋里掏出白丝帕揩着额头上的细汗,冲她感激的笑道:“多谢三驸马。”昨天回家时,他的马车陷进路上的一个雪坑里,车轴断了,只能送去大修。好在这是公车,不但修车费用可能全部报销,还可以落下一二十两的回扣……
高进摆手打断了他:“举手之劳而已。王大人为官清廉,为官几十载,两袖清风,这是人人皆知的。在下素来敬重象王大人您这样的朝中栋梁。能和您同车,是在下的荣幸。”其实,她越来越佩服的是她自己的这张嘴。说谎神马滴张口就来,不用打草。
这位王大人是科举出身,家里有三房妻妾一根独苗五朵金花,都靠着他来养活。而大陈没有高薪养廉一说,再加上礼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历年都来是六部中公认的最差福利部门。所以,他在礼部混了十几年之后,外界对他的经济评估是逐年下调,直接影响了他家独苗的婚姻大事。
不过,高进听说他的正室夫人善于理财,并且是出了名的好岳母。她宁可自己荆钗布裙,合府粗茶淡饭,也不肯让女儿们吃半点苦。尽管近几年,物价连年上涨,她还是把那五朵嫡出的金花十里红妆的全嫁了出去。结果导致了王侍郎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年初,他家那根独苗差点就交不上二十两的束修而要被退学。王侍郎跟王夫人闹到差点和离的地步。最后,王夫人很娴良淑德的当了自己唯一的金钗给庶子交了束修,平了风波。
为此,王侍郎和他的夫人一度成为花满楼的热点人物。谁是谁非,花满楼的客人和姑娘之间自发非公开的进行了多场辩论,至今没有达成共识。
不过,堂堂正三品大员的夫人当金钗给独苗交束修的反腐事迹传开后,让善良的京城人民狠狠感动了一把。王侍郎成为了本年度京城第一清官,而王夫人也赢得了贤良的好名声。
不过,在高进看来,王清官筒子是不是清官跟他家的庶子有没有钱上学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稍微了解了一下,王夫人大约是按五万两白银/人的规格嫁女儿。嘿嘿,光靠着朝庭的那点死俸禄和礼部挤牙膏一样的福利,就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合府上下天天喝稀饭吃咸菜,王夫人连一个女儿的十里红妆也凑不起。
不过,她很同情眼前这个两鬓染霜的小老头倒是真的。他在前头绞尽脑汁、冒着生命危险敛财,而王夫人转手就一文不落的全分给了五个女婿。奋斗了一辈子,最终他也没法给他心尖子上的王家子孙存下几枚大钱。
王侍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收了丝帕,冲她嘿嘿一笑。抬手的时候,高进正好无意中瞥见,绯色官袍之下,他那打底的白色绫夹袍肘部上已然是补丁摞补丁。
莫说老天爷无情,他通常只是反应慢点,再加上喜欢搞点神马黑色幽默罢了。高进也嘿嘿的笑了一个,掀起一角车帘。哇咔,贼老天又开始下雪了。这丫丫滴……
“唔,又下雪了。”王侍郎喜上眉头,捋着胡子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瑞雪兆丰年。天佑我大陈,明年又将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啊。”吼吼,下这么大的雪,他终于可以请购一辆新车了,好象新车的回扣是一百两……
高进放下车帘,笑道:“王大人不亏是朝中老臣,随时随地都是以大陈福祉为先。”
几顶高帽戴上来后,王侍郎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三驸马过奖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这是我等为人臣者份内之事。不然……三驸马,您还记得那个江守义吗?”他笑眯了眼,讨好的探过身子问道。
江守义?高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记不起这人是哪路神仙。
“嘿嘿,不值一提的蝼蚁,也难怪您没印象。”王侍郎象是讨赏的叭儿狗一样,两只眼睛亮晶晶滴,满脸谄笑,“就是下官那日捆去侯府向您赔罪的那厮……哼,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大好事,结果硬是被他搞成那样。让您受尽了委屈。您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但是下官蒙圣上错爱,管辖半个礼部,怎么能让这种目无长官……”
听他这样义愤填赝的唠叨了半天,高进终于记起这人是谁了。呵呵,就是那个倒霉的小绿袍。大饼脸、绿豆眼、大门牙……同时,也明白了,王侍郎为毛要上她的车。丫滴还真是邀功讨赏来着。
“他怎么了?”她不耐烦的打断他,问道。
脸上的错愕稍纵即逝,王侍郎清咳一声,敛了谄笑,换上了端庄的微笑:“他呀,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小大使,说的好听就是个从九品的最末位的小官,说的严格点,他就是一个小吏。您称他一声‘江大人’,那是对他天大的抬举。这厮竟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把自己当成大人了。做下那么些事,下官都没脸见您了。您不跟他计较,可是,下官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呃,大陈律法也不能放过他。所以,下官坚决的革了他的职。这样的败类就得坚决清理出官员队伍……”
高进忍着性子听了半天,终于知道了小绿袍的下场——他被开除了。唉,小人物啊……何其无辜
心里有些不快,她叹了一口气,思绪飞转,不由又想起了自己的前世。王侍郎接着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不见了。
“驸马爷,羊肚胡同到了。”马车停了下来,长安跳下车头,放下车凳,禀报道。
王侍郎看出了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心不在蔫,悻悻的拱手谢道:“多谢三驸马,下官告退。”
高进笑道:“行,改天我作东,您一定赏脸。”话一出口,自己吓了自己一大跳。妈呀,她怎么抢了前世顶头上司的口头禅
王侍郎已经下了马车,闻言,转声凑到车门前,抓着车帘的一角嘿嘿笑道:“三驸马客气了。下官告辞。”
心里啪的闪了个火花。仿佛看到高进躺在金山银山缺心眼的傻笑,侯爷夫妇在旁边抱头痛哭:“金山银山也有花光的一天啊。生了个这样滴,还不如生块叉烧。”
这时,他从天而降,口吐莲花……从此,高进对他言听计从;侯爷夫妇对他感恩戴德。
侯夫人从腰带上解下一特大号金光闪闪的赤金钥匙,哭着喊着求他代自家儿子保管:“王大人,王恩人,您就看一个可怜的母亲的份上,收下吧……”
他很为难的收了下来。哗,金山银山上立刻现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王”字。
一锭锭银元宝、金元宝打了个转,竟变成了数不清的美娇娘,含羞带怯的冲他频频送着秋波,吃吃笑道:“王大人,王大人……”
“王大人”小老头八成是在做春/梦,高进憋住笑,轻轻扯了扯他手里的车帘。
唔,还是在自家衙门口。王侍郎回过神来,滋的咽下一大口口水,风淡云清的拱手笑道:“叨扰三驸马了。您请留步。”
长安站在他身后,不屑的翻了个大白眼。切,不知道的,见了这架式,还以为是驸马爷死粘着他呢。
“不客气。长安,我们走。”高进笑盈盈的拱手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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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跳出来声明一下:这章可以说是过渡,也可以说是伏笔,但绝不是注水。
某峰会严格执行对亲们的承诺——偶是严格按大纲铺开情节,所写的每一个人物和每一件事都是有计划滴,绝不浪费亲们的起点币。时间和后续情节将充分证明这一点。请亲们给偶点时间。
高进明天正式新官上任。亲们祝福这丫头吧,阿门。
某峰谢谢花丞相和﹏凄、尐羙送的粽子。亲们端午节快乐,粽子这种东东不太好消化,不可贪多哦。
正文 第四十七章新人报到三柱香
第四十七章新人报到三柱香
从羊肚胡同再过去两条胡同,就到了牛眼胡同——兵部衙门到了。
高进跳下马车,眼前现出一栋黑瓦红漆、飞檐斗拱的五门豪屋,门前明柱上挂着红底黑字的楹联:厉兵秣马备不懈;枕戈待旦防未然。那字如刀似剑,一笔一划无不现出铮铮铁骨,杀气凛然。
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晕死,这种地方有酱油打么?
长安缩在她背后,怯生生的小声问道:“驸马爷,门口的那对石狮子咋这么骇人呢?”
高进撇撇嘴,点头附和道:“那确实是骇人。”丫滴,长钩似的獠牙,几乎完全突出眼眶的眼珠子,倒钩般的毛卷……这对石狮子明显比别处的煞气重了N倍。不亏是兵部的看门宠物,偶稀饭
“下官肖义和见过高大人。”一个铜锣般的声音突兀的打断了他们俩的观光。从青石台阶上蹭蹭蹭的跑下来一个身着绿袍的毛脸大汉。
呃,组织上派人接应来了……高进伸手拂去飘落在肩膀上的那一星半点雪沫儿,很严肃滴挺直小腰板冲他微微颌首。好歹她也是长官,这叫形象。
转眼,肖义和在她跟前站定了。
感觉眼前一暗,哇呀呀,她呈四十五度仰角仰望之。丫滴,目测一下,起码有两百多斤,象个门板,足足比她宽了两倍有余,高出一头半,满脸又黑又短、象硬针一样的胡须碴子——唔,不用化装,只要换件行头就可以去西游记剧组演那个抢唐僧袈裟的黑熊将军了。
见过礼后,肖义和全权当起了导游,指着一字排开的五间门房说道:“高大人,中间是兵部门房,两边的四道门间从左至右,分别是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司门房。卑职正是车驾司下的两名主事之一,听候大人差遣。”
“有劳肖大人了。”高进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自己的门房的位置——右手起第二间。她很低调,并没有端起顶头上司的架子。呃,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就她这小身板……怒,这里谁负责人事安排滴咋给她整了这样一枚超级毛金钢不知道人家是粉嫩粉嫩滴伪正太么丫滴,以后的职场生涯里有这样超猛滴下属,身为豆芽+酱油上司,她表示鸭梨相当之巨大……
完全没有任何意外,肖黑熊貌似并不领情,依旧是面无表情,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大人,请。”
长安有些不爽,噘起嘴巴跟在他们俩身后,准备一道进去。
不想,肖黑熊停了下来,转身看了长安一眼,面瘫的对高进拱手说道:“高大人,兵部重地,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兵部类似于前世的国防部,象布兵图、城防图之类的绝密文件都藏在这里面,属重点安控单位。她从善如流,吩咐长安先和车夫一道回府,等下班时再来接她。
长安伸长脖子看了朱漆大门里一眼,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黯然离去。唉,男孩儿都很萌这种地方滴。
肖义和这才领着高进走进衙门。
进了大门,首先看到的是紧闭的仪门。仪门,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迎接上级视察滴门。平时,同事们出入得绕道旁边的侧门。一共有两道侧门,一个叫东门,一个叫西门。两道门外形一模一样,但是,里头却大有文章,不能乱走。
肖义和在两道侧门的中间站定了,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怪笑,伸手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高大人,请。”
丫滴,也神马眼看人低了。高家是真正的军人世家,她怎么可能连这样的门槛级常识都不懂呢?
高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朝东门走去。东门,又名生门。大小官员们平常都是从此门出入。而旁边那道西门,又叫死门,是给犯了事滴,比如说那种推出去、军法处决之类犯官走的。
肖义和却没有紧步跟上,低着毛茸茸的头,站在原地,左脚百无聊奈滴画圈圈。
高进一直用眼角余光瞥着这丫呢。她不得不这样——六部有个不成文的恶搞规矩,新官到任的第一天,同事们会为新成员精心准备一个惊喜。尤其是这个兵部最会恶搞他们的至理名言不就是“兵不厌诈”么
难道要反传统的改走死门,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东门前站定,内心比较纠结。
最后,她决定回头看黑熊是否会偷偷放水——县官不如现管,她可是这毛球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
肖黑熊依旧在那儿勾着头画圈圈,木有任何暗示之类滴表现。
丫的高进翻了个白眼,视死如归的走进东门。上班第一天就走死门,太不吉利了,打死本姑娘也不从那边过。
等她在门口消失后,肖黑熊歪了一下嘴巴,小跑步跟上。
高进揪着心,穿过东侧门……一切正常。晕白出了半身冷汗。
仪门的后面是一尺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甬道,大约两米来宽、十五米长。甬道的尽头就是兵部大堂。所谓的“登堂入室”中的堂,指的就是这栋建筑,那是兵部领导班子成员办公的地方。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貌似就他们俩。是提前放寒假了吗?不象正下着雪呢。就冲院子里没有一处积雪,她可以肯定最多五分钟之前,这里才进行过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肖义和领着她从甬道左侧走到了大堂前。距正门大约三米远的前侧立有一块一人高、两尺来宽、两寸多厚的汉白玉石碑,正反两面都刻了字。高进仔细看了一下,正面是“骄兵必败”,背面是“以戈止武”。每个字都有斗碗的碗口那般大,字体淳朴不失大气、庄重且威严。
她不禁肃然起敬——就凭“以戈止武”这四个字,她敢断定,立此碑者绝非寻常武夫。
可是,除了正面的左下侧有两个拳头般大小的模糊刻痕外,她通观全碑也找不到落款。
肖义和正色道:“高大人,此碑上刻着的是我朝某位兵部尚书的手迹。我们兵部的同僚们私下里有个惯例,如果碰到首次来兵部任职的同袍,不论官职大小,我们都会先带他来此处上三柱香。”
高进闻言,没有表态,只是蹲下身子,伸手去抚摸那两个模糊的刻痕。唉,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以前应该刻的是立碑人的名字:郭怀。
郭怀,字忆本,是大陈朝的开国元勋,神威侯,第一任兵部尚书,也是三公主的曾外祖父……她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这个名字的。
从三公主房里出来后,高进总觉得不对劲——一个不问政事的公主要那种文件做什么?
左思右想,她最后把疑点落在了这丫头的外祖家——郭家上面。郭家应该也是和高家差不多的开国世家,她隐约听父母提起过两三次。然而,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杂记,都没有关于郭姓将军的记载。而且,开国元勋们在民众心目中就是一段段传奇故事。象她的曾祖和祖父就留下了好几段烩灸人口的故事。可是,市井间并没有流传郭姓将军的故事。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篡改了历史,生生的把有关他和他的家族的一切全抹去了。嘿嘿,修改历史试问谁才具有这样的神力呢?答案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一点后,高进象是掉进了冰窖里。在这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她可不敢拿高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当儿戏。所以,她当即就去找扶青衣打听。正史上没有,野史上没有,民间传说中也没有,但并不代表着江湖中不会有。
令她失望+震惊的是,扶青衣这种骨灰级的江湖人物居然也没有不知道郭家的存在
难道是她的推断出错了?高进差点把自己的两只小手绞成了麻花。
扶青衣答应帮她出去打听打听。
结果,他这一去,直到半夜才回来。在连灌了三大碗温茶后,他满脸倦容的说起了打探结果:大陈十二位战功最卓越的开国元勋中,确实有一位叫郭怀的将军,并且他就是三公主的曾外祖父。此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儒将,能文能武,连太祖皇帝也亲切的称他为“神威将军”。
听他说到这里,高进已然明白郭怀是谁了——就是野史上、民间传说中的迷一般存在、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滴神威将军。
接下来,扶青衣黯然伤魂的叹道:“十五年前,郭家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秘密的满门处斩。”
果然是这样高进还是被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大半。突然,她想起了一个问题,十五年前,扶青衣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衣狼,他素来消息灵通,象这种灭门封口的事,怎么会毫不知情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扶青衣悻悻的解释说,他从小在西南边锤地区长大,从小接触的是少数民族文化,十五岁那年才第一次到中原活动,不想一举成名。又很快就邂逅了当时同样出名的仇红缨女侠,两人迅速展开了一场鸡飞狗跳的爱情拉马松长跑。所以,他至今都对大陈的历史不熟。
他岂止是对大陈的历史不熟据高进对他的了解,扶大侠是江湖中少有的奇葩,身为前大侠级人物,他对大陈的时事也熟悉不到哪里去。你要问他当朝皇帝姓什么,还不如问杨丞相昨天偶得白玉九龙杯,他把宝贝藏哪儿了。因为他答对后者的机率铁定远远高于前者。
高进很不好意思,貌似她近段时间越来越疑神疑鬼了。好在,扶青衣也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
“唔,这么隐秘的事,二哥是跟谁打听到的?”话一出口,高进后悔得要死。不一留神,她就犯了江湖上的大忌。江湖上,宝不问出处,同样,消息也不问出处。
正要道歉,扶青衣却很正面的回答道:“我几乎问遍了所有能问的朋友,都打探不出来。事关重大,所以,我最后只能去向大哥求助。好在,大哥略知一二,总算没有耽误你的事。”
居然惊动了神秘大哥高进被骇到了。平常,扶青衣很少提起他的结义大哥,但只要一说起他大哥,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只有绝对的敬重……类似于信仰型的敬重。而跟他认识了六年多,高进至今只知道“大哥”二字,不知其名其人……任何滴个人信息。所以,高进称之为神秘大哥
令人沮丧的是,被扶青衣吹捧的神通广大的神秘大哥也只能提供这么一点点线索。而郭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竟招此横祸,目前尚无解。
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三公主所求的文件和郭家灭门一案关系甚大。她可不敢拿高家上下几十条人命当儿戏,搞不好会引火上身的。
高进为此一夜无眠,苦苦思索如何食言。
有的人把名字刻在石头里,可他的名字比石头烂得更快——什么叫做永恒?大丈夫扬名立腕,求得了功名利禄就能永恒么?郭神威童鞋,您后悔么?高进抚摸着那两道刻痕,心绪难平。
“高大人……”肖义和站在她身后,满脸不耐烦,暗骂,NND娘娘腔
高进回过神来,问道:“肖大人,不知哪儿有香烛?”她是胆小怕事,但还不至于连给前人上柱香的胆量都没有。
肖义和闻言,脸上的不屑和不耐烦一下子烟消云散,很郑重的点头应道:“高大人放心,下官早就替您备好了。”话一落音,他变戏法一样的从袖袋里摸出了三柱清香和一个火折子,很周到的替她点好了香,双手奉上。
高进没有一丝犹豫,双手执三柱清香,毕恭毕敬的对着戒碑三长揖到底。
肖义和很满意,等她行礼完毕,脸上终于露出了堪称甜美的笑容:“高大人,请把清香交给下官处理。这里不能插香的。”
这个高进早就看出来了。戒碑前面没有设香炉,周边铺着青石地砖,显然这里不是官方许可祭奠或膜拜的地儿。
“有劳了。”她把香交给了肖义和。后者脸上的笑容更甜了。
“欢迎高兄弟成为我们兵部的一员。”这时大堂的朱漆大门打开了,一名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绯袍老者领着一屋子绯袍、青袍和绿袍从里头涌了出来。
这个……不会是个坑吧?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正五品新人而已,犯得着兵部最高长官率领全体同仁出迎吗?规格太太太太高了高进愕然的回头去看肖义和。关键时刻,那丫居然连个鬼影都没有。
老者赞许的打量着她,笑道:“老夫就是罗威,当年跟你爷爷一起打过西南蛮夷。嗯,你小子这小身板是不太象话,但是身上的这股子劲还是高家留下来的那种劲不错,老夫很看好你”说罢,磨盘般重的大手拍得她的肩膀啪啪作响。
仿佛听到自己的肩胛骨开裂的声音,高进唯有屏住呼吸死扛——现在她代表高家
小脸笑的比鬼哭还难看——这是后来肖义和的一次酒后真言。那时,她很庆幸自己心中还有着对英雄最起码的敬仰之情,不然……话说她的前任就是因为不肯上这三柱香,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兵部衙门的一名新人。那种传说中最诡异的兵部新人恶搞一直贯穿着他的整个任期丫丫滴,兵部果然是武夫聚集的野蛮世界,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大佬打完招呼后,她的周围络绎不绝的响起了同袍们热情的招呼声。
“兄弟……”
“兄弟……”
“兄弟……”
兄弟与子同袍,与子同仇
兄弟与子同泽,与子偕作
兄弟与子同裳,与子偕行
莫明滴,从脚底腾起一股炙热的气流,直冲脑门,她那越来越冷的血液迅速变热,直至沸腾——啊,赐与我力量吧,希瑞。不抛弃, 不放弃我不想打酱油啦。
隆重而质朴的欢迎仪式结束后,肖义和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继续担任向导。
兵部衙门的主要办公场所就在大堂东西两侧厢房。东厢房是武选、职方二司;西厢房是车驾、武库二司。她的办公室就是西厢房左起第二间。
“下官已经把屋子整理过了。如果还需要什么,您只管吩咐一声。下官就在您旁边的这间耳房办差。”现在肖黑熊的态度堪比前世五星级的门童。
高进笑道:“谢谢,我不会跟肖大人客气的。”
肖义和嘿嘿一笑,拱拱手,拂净身上的雪花,掀起墨绿色的毡帘,进了耳房。
看着眼前的黑油松木门,高进深吸了一口气。这一世,她终于拥有了一间前世梦想中的独立办公室。
刚要推门进去,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她转过身去,一个门房处的卫兵在她跟前立定站好,悄声禀报:“高大人,外面有一个姓曹的婆子自称是您府上的,说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禀报。”
正文 第四十八章你丫就是一窝囊废
第四十八章你丫就是一窝囊废
姓曹的婆子?高进的脑海里冒出那一对泪包主仆,又恼又怒。这是她第一天上班,这俩极品竟跑到这里来求欢这里是什么地方传出去……丫滴,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了吗?
“打出去这里是兵部的衙门,不是小爷家的后院。”高进看了看四周,凑到卫兵跟前低吼道。
卫兵愣了一下,拱手说了声“是”,转身小跑出去。
想了想,高进还是提腿跑过去,追上卫兵:“算了,还是出去看看再说。”都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说不定真的是三公主乘她不在家,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呢。唉,好好的女孩儿家嫁给一个女人,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卫兵又愣了一下,还是说“是”。
两人急急忙忙的出了兵部大门。
高进一眼就看到曹嬷嬷很扎眼的独自站在衙门前的青石台阶旁,心中不由咯登一响。
她一共只见过曹嬷嬷两次,但是,看得出这是一个很机灵、护主且很会享受生活的内管家型人物。
然而看到眼前的曹嬷嬷这副“尊容”,她有点庆幸自己刚才多想了一想。
风雪中,曹嬷嬷的发型乱得看不出原来模样,除了插着一根三寸来长的梅花银钗,什么首饰也没有戴,身上穿着极薄的浅蓝粗布夹袄裤。右裤脚的膝盖部位上还破了一道半寸来长的丁字形口子,露出黑色的衬里。这会儿,她头发、衣服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冻得老脸发青,可怜兮兮的站在台阶下,抱着膀子簌簌发抖,时不时跺掉落在黑色鞋面上的雪花。可怜见滴,这样大雪的天,她居然只穿了一双白底黑面的单布鞋。
高进提起袍子快步走下台阶,目光扫过她的脚时,不易察觉的停滞了一下,立刻象是在白花花的米饭里挑出了一粒老鼠屎,皱眉瞪着她。
“驸马爷……”曹嬷嬷一看到她,象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两只眼睛顿时被点亮了。
实在是怕了这种泪包,高进一把拉着她的胳膊,疾步走到空地的另一头,很是不悦的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不出她所料,曹嬷嬷的眼泪顿时象开闸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用袖角揩了一把眼泪,小声哭诉道:“驸马爷,您一定得救救我家大……不不不,是曹氏……奴婢求您了。”说罢双膝一弯,就要在雪地里跪下。
高进伸手拦住她,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的问道:“回答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嬷嬷半屈着双膝,打了个激灵,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她,十二万分可怜+委屈的说道:“今天一大早,大,曹氏没有吃早饭,就去向三公主请安。三公主说,说东厢房另有安排,要曹氏和奴婢们立刻就把房间空出来,搬去西院……”见高进没有半点反应,她只是用力咬着冻得发紫的下唇,又黑又密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眼泪珠子扑扑的往下落。
“然后呢?”高进挑眉问道。早就听说曹家女人最会哭,比如说曹贵妃几乎就是一路哭上来的。只可惜,她在林夫人的泪海里翻滚了十五年,对这种类型的眼泪已经完全免疫。
“然后,然后曹氏就请求三公主,能不能等您回家后再搬……当初是您安排她在东厢房住下的,她只是想向您禀报后再搬。三公主一听,当场就让那几个凶巴巴的公公把曹氏赶去了西院,后来容嬷嬷带人把屋里的东西也统统搬进了西院……”垂下眼帘,曹嬷嬷低眉顺眼滴,越发楚楚可怜,“圣上赐婚的时候,开恩允许奴婢等人陪嫁的。可是,三公主说公主府里只能用宫婢和内侍,就把奴婢等人全打发出府了。”
貌似三公主准备加强对曹李二人的管理。这丫头真的不亏是宫里混的,够威够力够狠决。不动则已,一动手就直取要害。
此时此刻,高进很庆幸自己当初误会了那丫头,没有心慈手软,所以,她现在才能当上兵部郎,站在这雪地里自由的呼吸,而不是憋屈的猫在公主府的某个院子里了此余生。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帮曹李二人去对付三公主——这世上的哪个姨娘不是这样过的?路是人选的,姨娘也自有姨娘该走的路。她高进从来就不是谁的救世主,充其量也就是一尊过江的泥菩萨。
她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所以,你就来这里找爷了?”
曹嬷嬷愕然的点头,膝盖弯屈幅度明显变大,眼看着就要挨着地上的积雪了。
这一次,高进没有去拦她,负着双手,怅然长叹:“找我也没有。按礼法,公主府里以公主为尊。我……即然三公主说不能留你们,那就肯定不能留。你看,公主府里可曾有一个高家的仆从?”嘿嘿,“不帮曹李二人”和“不与曹李两家正面冲突”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身为老资格的酱油党员,她一向分得很清楚。
没人拦着,曹嬷嬷就跪倒在雪地里了。她仰着头,可怜巴巴的哭道:“驸马爷,奴婢知道您也有您的难处。奴婢不是想求您去劝三公主留下奴婢。只是,曹氏是奴婢奶大的,从小到大,从来就没离开过奴婢的眼……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机会说。奴婢恳请驸马爷开恩,让奴婢进府跟曹氏道个别。也不枉奴婢侍候曹氏一场。”
这倒是个很人性化的请求。高进假意低头略加思索,目光再次从她的鞋上掠过,见她浑然不觉,不由莞尔:“曹氏能有你这样的奶娘,也是她的福气。这是小事一桩而已,爷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
“谢谢驸马爷。”曹嬷嬷闻言大喜,两只眸子熠熠发光,准备趴下叩头。
“但是,爷正在办差呢。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擅自离开?”高进眼里闪过一丝戏谑,“这样吧,你现在这样子也不方便见她,不如先回曹府。等爷沐休的时候,再派人来曹府接你进府跟曹氏见一面。爷这人,若是好好说话,也是个讲理的。若是想搞什么以死相逼之类滴,哼,爷就是个混的。你回去等爷的消息。”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回了衙门。
该千刀杀的狗咋种,有娘生没爹教,没半点人性的畜牲……怨毒的瞪着那道断然离去的青色背影,曹嬷嬷在心里骂开了。
她本来打算,如果不同意,就跪求到底的。男人们最怕这一招了。况且当着那么多兵爷的面呢。哪个公子哥儿丢得起这脸?可是,没想到这咋种不但看出了她的心思,而且还挑明了说跪死不管。
冰天雪地的,傻子才会找虐呢。高进刚进大门,打了个寒战,她就爬起来,飞也似的朝着胡同口跑去。
胡同拐角那儿,缩头袖手的蹲着一个穿着半新土黄粗布棉袄的中年男子。
见她从胡同里跑了过来,该男子慌忙回头,压着嗓子喊着:“哎,姑娘,姑娘,她回来了。”
他的身后不到一丈远的地方,静静的停着一辆九成新的青布小马车。
可是,蓝底白花的厚棉帘轻垂,车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坏事了。”中年男子小声嘟囔着,准备跑过去再示警。
不料,身后已经响起一通森冷的咆哮:“春茶春茶死蹄子,死哪去了”
“嘿嘿,您回来了。”中年男子摸着头,讪笑着跟她打招呼。
曹嬷嬷没有理会他,径直冲到车门旁,呼的掀起车帘。车厢里,一个穿着单薄小丫头面向车门侧卧着,睡得正香。
她扎着两个圆髻,不过十一二岁,怀里抱着一个黄澄澄的黄铜手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小嘴微微翘起,清秀的小脸上现出甜甜的笑容。
“好啊,老娘跪在雪地里,冻成了冰砣子。你个死浪蹄子倒是舒服,暖暖和和的挺尸哪”她双目赤红,劈手抢过小丫头怀里的手炉,双手拿着冲小丫头的脸面直摔过去。
中年男人惊呼一声,抢身上前,伸手用力一拍。啪,手炉在空中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下落不明。
那个叫春茶的小丫头终于被惊醒了,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蜷缩成一团。显然是吓坏了。
“大姐,有话好说,这还是一个孩子,这么冷的天……”他搓揉着火烧火辣的手,满脸堆笑的劝解道。
“死拉车的,老娘教训自家奴婢,关你屁事你算老几,滚一边去。”曹嬷嬷二话不说,拔下脑后的梅花钗子在小丫头豆芽菜一样的身板上,劈头盖脸的乱扎一气,“死浪蹄子,不要以为老娘砸了差事,就治不了你。哼,老娘今儿就把你卖进窑子里去……”
小丫头痛得哇哇大叫,本能的双脚乱蹬,挣扎着躲进车厢最里边。
曹嬷嬷没留神,胸前、小腹等处一连被她踹中了好几脚。
“反了天了”曹嬷嬷举着挂着血珠的银钗,象恶狼一样往车上扑去,“老娘今天不把你扎成筛子,你个娼货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过来使劲攥着她的右胳膊,继续劝解道:“哎哎哎,你这老娘们,咋这样狠呢?看你把孩子伤得”
曹嬷嬷被他拉住,动弹不得,气得红脸粗脖子的乱吼:“老娘是曹国舅府的,你个死穷鬼、死王八、死窝囊废,不去窑子卖女卖婆娘换口粮,管的哪门子闲事滚”
中年男人闻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呼的一把甩开她,骂道:“卖你母亲我,我只拉人,不拉畜牲”
三步开外,曹嬷嬷被重重的甩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摔破了头,满脸是血,全然没了先前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口齿不清的使劲求饶:“好汉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嬷嬷,嬷嬷……”春茶惊惶失措的爬下车,指着车夫哭叫,“是你,就是你伤了嬷嬷。你快送我们去曹府。不然,不然杀你的头”
“晦气大白天的尽碰到畜牲。呸”车夫微怔,往地上吐了一口浊痰,厌恶的推开她,跳上车头,气呼呼的扬鞭驾车离去。
春茶一连退了好几步,终于在曹嬷嬷身边站稳了脚跟,气得连连跺脚:“你回来……不要再让……”眼前一黑,从马车上飞出一物,啪的打在她脸上。
她应声摔了个屁股墩。
曹嬷嬷认出来了,那玩艺儿是铺在小马车里的那块蓝色土布。原本干净鲜明的布料,如今沾满了凌乱的黑泥脏脚印儿,狼籍之至。
黑泥她慌忙爬坐起来,脱下一只鞋,翻过来看着灰白色的鞋底,脸上刹时没了一丝血色。那咋种分明是在戏弄她,什么沐休时再派人接她过府全是扯她娘的蛋。这回她真的栽了,没办法向大小姐交差了。一家老小的身契都捏在大小姐手里呢,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捧着脸嚎啕大哭,在心里哭叫着:大小姐,不是奴婢偷懒违背您,奴婢真的不能再瞒下去了……
西厢房,高进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黑油松木门,愣住了:屋子里弥漫着熟悉的跌打药油味儿。正对着门的黑漆云形虎足长书案上除了一只拳头般大小的白色广口粗瓷碗和一本发黄的蓝皮薄册子以外,什么也没有摆。
有人知道她叩伤了膝盖,所以很体贴的从侯府里帮她取来药油?这人到底是谁?
舔着发涩的嘴唇,高进慢慢的踱到书案跟前。粗陶碗里盛着小半碗药油,气味和颜色都和汪太医那次给她配的一模一样。晕死是谁如影相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她恨恨的一拳砸在书案上,目光扫过旁边的蓝皮册子。这本册子象是一块磁铁,立马牢牢的吸住了她的目光。
《建元五年市马记录薄》这不就是三公主要的那份文件吗?呵呵,这碗药油只不过是饵,引她注意这本册子的诱饵
膝盖上传来阵阵剧痛,高进扶着书案边,绕到书案后面的圈椅后坐好,看着蓝皮册子,十指交指,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
很明显,赠药之人就是兵部中的某个人或某些人,甚至于根本就是兵部衙门上下全体。十五年来,他们坚持认为郭家灭门案是冤案,或者说他们找到了一些有力的证据。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面替郭家翻案。而她是郭家仅存的外孙女婿,并且她的行为也让他们认为终于等来了天命之人。
兄弟兄弟……与子同袍……与子同仇
高进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唉,古今多少良将出生入死,没有死在敌军手里,却倒在他忠心维护的君王刀下死就死了,还要被冠上各种各样莫须有的罪名还要拉上全家或全族或九族人陪葬甚至于许多年内还要被受尽世人唾尽。不知道要等到N年后,历史才能还他和他的家族一个清白……
每当看到这些人的故事时,她总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钻进史书里为他们讨个公道。凭什么英雄要流血还要流泪凭什么天地之间还有正义吗?
如今,上天真的给了她当一回正义天使的机会。可是,她突然心生胆怯,不要说帮英雄翻案,就是连再看一眼那本蓝皮册子的勇气都没有。
册子仿佛变成了一个狰狞的蓝色怪兽,飞到忠勇侯府上空,猛的张开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所有人甚至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怪兽活生生的吞掉了。
阴森森的地府里,爹、娘、周妈妈、忠叔……几十个血淋淋的鬼魂围着她,凄厉的质问着:“你问过我们吗?你有为我们想过吗?凭什么要用我们的命来买单?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不我不能我没有这个权力”高进猛的睁开眼睛,逃命似的奔向门口。
不想,脚下一绊,她重重的摔倒在地。新伤加旧伤,钻心的疼,她泪流满面的爬坐起来,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窝囊废贪生怕死的废材良心让狗吃了的行尸走肉……”
同时,心里有另外一个声音在苦苦哀求:正不胜邪,理不胜数,一生一切,天道昭然。冥冥中自有定数。你一身的麻烦,唯有低调打酱油才能自保,千万不要逞一时之能,让高家去陪葬啊快烧掉册子,快
风雪之中,高成站在黑油门外,面沉如水,抿着双唇准备推门进去。
罗威伸手拦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悄声道:“跟老夫来。”
袍角飞扬,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如飞,从角门进了二院,穿过门廊,七拐八弯后,最后在一间僻静的屋子前停住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虎子啊虎子
第四十九章虎子啊虎子
雪籁籁的下着。
高成站在门外,面沉如水,抿着双唇准备推门进去。
罗威伸手拦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睛,轻轻摇头,悄声道:“跟老夫来。”
袍角翻扬,两人一前一后,健步如飞,从角门进了二院,再穿过门廊,又七拐八弯后,最后在一间僻静的屋子前停住了。屋子又矮又旧,和小康人家的柴房差不多。但是,四周的空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积雪,没有枯枝败叶、小石砾等杂物;约一人宽的小木门上的黑漆差不多全掉光了,只剩下些许斑驳的漆印,现出了松木的本色,却擦得一尘不染。
心突突的狂跳,几欲破膛而出。高成愕然的看着罗威,不禁轻呼:“恩师,这是……”
“进来吧。”罗威深吸一口气,拂净身上的雪花,熟练的整理好衣冠,这才伸手推开小门,撩起袍角,侧身入内。一双腿象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全然没了刚才的虎虎生风。
高成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和罗尚书一样的从正冠开始,把在军中常做的那套正容仪一条不漏全做了一遍,跟在老人身后进门,并迅速将门关上。
屋子没有窗户,黑纱重叠,白幡轻垂,四盏落地羊角灯发出昏黄的灯光,静静的立在四个角落里。正对着门口,靠墙摆放了简易的黑漆神楼。神楼上面密密麻麻的摆着三排一尺来高、六寸宽的黑木灵牌。第一排正中的灵牌上赫然写着“郭念本公之灵位”……
高成抬眼一一看过去,“郭张氏之灵位”、“郭孝义公之灵位”、“郭孝直公之灵位”……
当看到“郭忠正公之灵位”字样时,他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悲愤,扑跑过去,跪倒在神楼前的拜凳上,欲语泪先流:“郭伯伯,庆之(高成的字)来看望您了……”
这一跪足足晚了十五年
十五年了,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释怀,不想今日一看到灵牌上那白色的名字,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悲恸、愧疚、愤恨齐齐泉涌而出。
跪伏在拜凳上,他竟象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泣起来。
罗威站在他身后,干瘦的老脸上浊泪纵横。从神楼前端的香案上取过三枝清香,伸进羊角灯罩里点燃,他躬下身子,颤抖着送到高成跟前,哑声说道:“庆之,来给你郭伯伯一家四代一百一十六位亡灵上柱香。”
高成双手执香,三叩头到底,起身把香插在香案上的黄铜香炉里。正欲再次跪倒,罗威伸手拦住了他,沉声劝道:“忠正为人洒脱,不拘小节,生前最忌恨那些繁文缛节,你也是不以前的毛头小子了,身上到处是旧伤。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高成低下头,抽泣道:“恩师,过了十五年,学生才来拜祭郭伯伯一家,实在是惭愧得很。”
香光忽明忽暗,香烟袅袅升起。
罗威凝视着昔日一同出生入死、同仇敌忾的同袍兄弟的灵位,叹道:“唉,说到惭愧,老夫才是真正的愧对郭家,愧对恩师,愧对忠正兄。”
他是郭怀从伙头军一手提拔起来的。郭怀是他的伯乐,也是他的恩师,对他恩同再造。可是,郭家遇难前,他就挂帅在征讨西南。等他彻底平了西南,班师回朝,已经是五年以后的事了。那时,尘埃落定,京中已经无人记得世上还曾有过郭家。
痛恶老妻五年来只字不提郭家惨案,他一怒之下,差点休妻。后来虽然被子女劝住了,却上表自请调任边关元帅,与子女的书信中不许提及老妻半字。直到后来高成接任,他才回京任兵部尚书一职。此时方知,老妻早已化成枯骨。已经当了婆婆的女儿抱着他的膝盖痛哭,说她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去世时,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她的遗愿是能得到他的原谅,还有郭家早日平冤昭雪……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老妻都是为了罗家。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是他自己窝囊,只能拿相濡以沫的老妻泄恨出气罢了。
这一生,他罗威顶天立地,精忠报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住地,中间无愧于黎民苍生,唯有对不住恩师和老妻。所以,他指天发誓,有生之年要为郭家翻案,以报恩师知遇之恩。只有完成了老妻的遗愿,百年之后,他方有脸面去和老妻黄泉相聚。
高成擦去眼泪,坚定的对他拱手说道:“恩师,学生一定要为郭伯伯一家翻案,请恩师……”
罗威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轻叹:“庆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什么事都只想让自己身上揽。听着,这事与你无关,不许跟老抢。”
“恩师郭家于高家情深恩重……”高成急忙辩解道。
“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罗威看着眼前黑压压的灵牌轻笑道,“你先好好看看这些灵位上的名字,然后再说说你看出什么?”
高成却垂下眼帘,低声答道:“恩师,学生明白您的心意。学生很清楚其中的风险。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学生出头为郭家翻案,一半是郭、高两家的情谊,另一半却也是为了高家着想。”
罗威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重重叠叠的帘幔,轻声说着:“你们高家不是好好的吗?乱说什么?”
“所以,学生才愿意站出来为郭家翻案。”高成坚决的看着他,“恩师,唇亡齿寒。昔日,是学生不成气候,无力为郭家奔走。今日,学生于军中略有声望,再加上,犬子又成了郭家的外孙女婿。高家更有立场为郭家翻案。正如恩师所言,天恩无常。如果高家只知自保,今日不为郭家奔走呐喊,明日高家落难之时,有谁还会为高家奔走呐喊?恩师,死并不可怕,学生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并且永无沉冤得雪之日,无颜面对高家列祖列宗。”
罗威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语结。
高成撩起前袍,在他跟前长跪下来,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跪直身子含泪笑道:“恩师高义,学生心领了。郭家之祸就是世勋之祸。飞鸟尽,良弓藏。这也是高家躲不过去的劫。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罗威神色大变,双手用力拉起他,低喝道:“你个憨瓜,胡说什么老夫什么时候说过圣上要……哎呀,你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的意思是,郭家当年之事,盘根错节,牵扯到了朝中许多大臣。你常年不在朝中,又是个性子刚烈的,哪是那帮老匹夫的对手弄不好会引火上身啊。老夫准备了这么多年,又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摸出了一些门道,拉了一帮子老兄弟。如果不是有了几分把握,怎么敢告诉你这事?唉,怪不得你儿子能被个小本子吓成那样你平常都教了他些什么怪道理真是气死老夫了。”
高成却听出了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脱口问道:“恩师,您是说圣上他也想为郭家翻案?”
罗威松开他,清咳了一下嗓子,沉下脸哼道:“这里面还供着郭娘娘的灵位呢。你左一句圣上,右一句圣上的,小心这丫头听了不舒服,半夜三更的去找你麻烦。”说罢,目光中带着戏谑,飞快的扫过那一处垂地的黑纱帘幔,背负着双手往外走去。
这就是默认了高成大喜,但还是不太确定,象N年前刚出道时一样,抢身上前帮他打开门,故意苦着脸套话:“恩师,那学生是不是可以让进儿大胆的接了这趟任务?”当然,今日的恩师已非昔日可比,貌似狡猾中多了许多圆滑……
小门一开,一阵寒风夹着雪花吹进了屋里。黑纱、白幡翻转,沙沙作响。
罗威瞪了他一眼,凶巴巴的骂了一句“憨瓜”,答非所问道:“你不是老抱怨儿子跟个闺女一样吗?哼,连个儿子都教不好,一边呆着去学着点,看老夫是怎么调教徒孙的。”
“谢恩师……”门又关上了,说话声渐行渐远。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羊角灯发出昏黄的灯光,静静的立在角落里。
黑纱帘幔轻轻掀开,一个戴着黑纱面罩的黑袍男子走出来,站在神楼前,目光挨个扫过所有的灵牌,最终锁定了第三排最边上的那个,喃喃诉说着:“阿雅,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等着我,我很快就要来找你了。”
他探身取下灵牌,抱在怀里,指腹一次双一次的摩娑着“萧郭氏之灵位”等六个白字。
渐渐的,黑纱面罩下,泛起点点荧光。
“阿雅”男子仰头长啸,有如十五圆月之夜的孤狼。
“驸马爷”虎子看到她,轻咬下嘴唇,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
天人交战了整整一个上午,高进终究还是不敢翻开那本册子,浑浑噩噩的回到了书房院。
原来是虎子回来了,站在门廊下等她。
“唔,你回来了”她抬抬手,打了声招呼,径直走进书房,并习惯性的伸手关门。
格扇门被挡住了,虎子看着她,一双眸子熠熠发光:“我,我有话想说。”脸上红潮泛起,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浑浊。
他一向不是自称“属下”的吗?高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当即被他眼里跳跃着的那两团小火花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说什么?明天吧,今天我累了。”这样眼神,她曾经见过。前世读大学时,隔壁班的学长跟她的好友表白时,那眼神就是这样子滴。晕死虎子该不是真的知道点什么吧?
“不,我一定要说,现在就说”虎子全然没了平时的家猫样儿,真的象只野生东北虎一样,呼的一掌推开门。
高进本能的闪身让开,惊呼:“你……”
“嘘”虎子快步上前,紧张捂住她的嘴,把那一声惊呼生生掐掉了一大半儿,“别叫扶管事在这院瑞安了暗卫。”
高进又是呜呜,又是点头,同时还伸手去扳他的手。该死的,就是因为有暗卫,所以她才不想听他胡说八道。
“我我知道了。”虎子眼神微黯,伸开她,关上格扇门,用后背顶着,“其实,我一直知道。”
高进尴尬的抚额望着他——就知道他是被召回侯府接受岗前培训去了
意识到虎子是给她备下的隐形老公后,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试着接受虎子。老实话,虎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看着长大滴、知根知底、阳光帅气、脾气不错、没有不良嗜好、没有什么野心……最主要的是,他懂得医术。呃,接生什么滴也应该会吧,不用担心稳婆会泄秘了……汗原来她对老公的要求第一是安全,第二是安全,第三还是安全
脸红的能滴出血来,虎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象倒豆子一样,飞快的说着:“在我去学艺之前,老夫人和娘就跟挑明了。你是个女的,我以后只能娶你。老夫人说,让我去跟师父学艺,是为了以后能好好的保护你。”说到这里,抬头瞥了她一眼,打住。
靠骗她娶三公主之前,娘是怎么答应她的来着——只要娶了三公主,她可以自由恋爱结果,她老人家一直在实施女婿养成计划
“然后呢?”高进挑眉问道。
呼,红色素泛滥成灾,虎子连脖子根、耳朵尖都红了,嗡嗡道:“其实,这次是老夫人让我回来的,说,只要你和公主成亲了,我……”没了下文,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高进。
他的声音太小了,高进一直在竖起耳朵努力的听着,眼睛眨巴眨巴的。
虎子看着那浓密卷翘的长睫毛象扇子一样的上下闪动,脚底莫名的冲出一股热血,伸手使劲扳着她的双肩,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气说了出来:“我是喜欢你,从小就喜欢可是,我想的不是这样。我是想娶你,明媒正娶,用大红花轿来抬你过门。””
“你要用大红花轿来娶一个驸马?”心里象是投进一道七彩的阳光,高进看着他,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娘的眼光不错,这小子有魄气有志气
虎子受到了鼓舞,羞涩的笑道:“不如,我们去求老太爷,说出真相。老太爷连十万兵马都能统领得了,一定能帮我们的。好不好?”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高进反问道:“去求我爹?”好失望啊。
虎子连连点头。
“松手。”高进敛了笑,冷冷的说道,“听着,周瑾,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一辈子我永远都不可能坐着大红花轿嫁人。因为这是欺君之罪。欺君你懂不懂?会满门抄斩的我、我娘和我爹全死你母亲和你爹也会死侯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全会死。我爹没办法这世上除了皇帝,谁也没办法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把我的秘密向任何人透出半个字,我会割下你的舌头去喂狗你听到了吗?你走吧,回侯府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虎子愕然的张着嘴,赤红的脸转眼变得又青又白,手里的力度不由加重了两分,“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小到大,我一直想娶你当我媳妇儿相信我,老太爷一定会帮我们的。”
肩膀上好痛,心里更痛。她两世的初恋,才一冒头就夭折了。
高进滋的吸气,用尽全力从他的爪子下挣脱开来,不屑的说道:“因为这个游戏不适合你。你玩不起。你没有把天砸个窟窿的胆量和魄力你也过不了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要休息了,请马上出去。”
“把天砸个窟窿”虎子象是中了魔咒一样,木木的转身出门。
“砰”高进猛的关上门,无力的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刚刚的一席狠话几乎耗尽了她身子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即使是现在,她也坚持认为虎子是个很优秀的大男孩儿,只是不适合她罢了。她很清楚自己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要么是一个能驾着五彩云来解救她的英雄,要么就是能安心的当一个隐形人的隐者神龟。无关身份、相貌、地位……
他那样的阳光帅气、朝气蓬勃,有理想有能力有前程,真的不适合。
虎子回过神来,看着黑漆隔扇门,碎碎的念叨道:“把天砸个窟窿……暗无天日的生活……”一定只能二选一吗?没有其它的路吗?他就是一粒金种子,只要给足阳光、雨水和肥料,他一样也能长成参天大树所以,他犯得着要去跟老天叫板吗?他又凭什么象只耗子一样的生活,不见天日?他只想要机会、赏识……
“什么人?”
嗖嗖,象两道黑色的流星划过,月亮门前有两道黑影掠过。
从月亮门旁的角落里闪出一个壮汉,冲虎子做了一个分开追的手势,追着其中一条身影,冲出月亮门,不见了。
虎子甩甩头,提气飞身去追另外一个黑衣人。
半柱香后,他追到了马房院里。
在一堆草料前,黑衣人猛的站住,转过身来,冲他盈盈一笑,没有半分恶意。
“啊,是你”虎子惊呆了。
黑袍边在寒风中翻转,一个带着黑纱面罩的高瘦男子悠闲的负着双手从草料堆后边踱了出来。
“大哥人带来了。”黑衣人拱手行礼,走到一边,垂手侍立。
虎子指着黑袍男子,喝问黑衣人:“他是谁?你竟然勾结……”
“放肆”黑衣人喝住了他。
黑袍男子抚掌轻笑:“我是谁,你不配知道。你只要知道我能让你出人投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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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实在不能再精简了。内容比较多。主要的功能是点出,虎子童鞋其实就是路人甲,连绯闻男友都不是。
某峰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抹黑了女主的形象,所以跳出来做个说明。某峰以为,女主死过一次,两世为人,尤其是这一世的十五年,她过得步步惊心,小心谨慎,就算她外表确实是个十五岁多一点的小萝莉,但是她真实的心理年龄是大于22+15的。
一般来讲,女人年龄越大,会越理性,就越能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对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成熟的女人一般是不屑于在上面浪费精力和时间的。
所以,象虎子这种经历单纯滴粉嫩正太,呃,个人认为除非女主有恋童倾向,否则,实在是不适合女主。某峰不喜欢写那种在男人间跳来跳去的公主型女人,所以抱歉得很,虎子出局了。
呃,说错了,不是出局了,是虎子的主要任务从来就不是和女主谈情说爱。这娃某峰另有安排,嘿嘿。
正文 第五十章恶奴
第五十章恶奴
到了半夜,高进只觉得口干舌躁,手脚无力。上眼皮有如千斤重,她极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探出身子,去拿放在炕边小几上的茶壶。
“哐啷”,手上一滑,精致的青花小提壶掉到地上,摔成好几瓣,瓷渣和茶水溅了一地。
高进就势俯身趴倒在炕沿边上,看着尸骨不全的提壶,眼泪莫名的涌了出来。叭嗒、叭嗒……掉在地上,汇进水渍里,分不清哪些是泪水,哪些是茶水。
老天,到底还要怎么折磨我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拜托,给个提示行不行?就算是再教育也总有个期限吧。我真的没力了,扛不下去了……好累。
外间的格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唔,有人进来了。高进试着爬起来,却悲哀的发现,她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管他是谁,死就死吧。
Game over。
关机,睡觉,明天早上,还是小熊闹钟聒噪的叫她起床。
帘幔掀起,一条天蓝色的身影箭步上前,伸手摸住她的额头,惊呼:“哎呀,三妹,你怎么烫成这样?”
高进病了。
扶青衣的权威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肝火上升,郁结于心,脾虚胃弱。
他亲自抓药熬药,不出半个时辰就端着个彩粉斗碗进了暖阁。
扶二嫂捂着鼻子,皱着眉头从炕沿边走开,给他腾出位置:“你来喂她。”这丫头本来就最怕喝药,而这药汤子又是恶臭难闻,连她都受不了。唔,她还是主动让贤滴好。
扶青衣也没有推迟,信心满满的半扶起小脸绯红的高进,笑盈盈的轻声哄道:“乖,这是上好的枇杷香露蜂蜜水,又香又甜最好喝。”
高进闻言,半睁着朦胧眼,竟一滴不漏的一气喝了个底朝天。末了,她闭着眼睛打了个饱嗝,口齿不清的说了句“好酒”脑袋果断的向旁一偏,沉沉睡去。
第二天,容嬷嬷带着绮文过来给她请安时,高进正一手拿着一个蝴蝶糖卷,一手端着骨瓷海棠小汤碗,大快朵颐。
“嬷嬷,有事吗?”要上早朝呢,她赶时间,顾不得什么语不语滴,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问道。
容嬷嬷愕然的吞了一大口口水,结结巴巴的答道:“奴奴婢是有事禀报。昨天,公主重新给曹氏和李氏分了院子。曹氏住西院,李氏住北院。”
高进已经吃完了,掏出一块皱巴巴的帕子胡乱的擦了一下嘴巴,又一把塞回袖袋内,呲牙笑道:“后院之事,但凭公主做主就是。以后不必知会我。”
容嬷嬷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公主说,老是正院、西院、北院的叫着,听着别扭。想请驸马爷给一一取个雅致的好名儿,制成眉匾挂上。”说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绮文。
绮文低着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雕漆方托盘,里面整齐的摆着笔墨纸砚。
看着托盘,高进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表情,啊呀一声,弹跳起来,象抽风一样甩着右手:“坏了坏了,这手又抽筋了。抱歉得很,我这手一个月里会抽筋两次,比钟漏还准时。”
扶二嫂憋得很辛苦,索性用帕子掩嘴,别过头去。
容嬷嬷笑得比苦还难看,很体贴的给她找了个台阶:“没事没事,这事不急。一个月有三十天呢,您的手只是偶尔两次写不了字,不耽搁您题匾。”
冲她甩着手,高进童叟无欺的正色道:“可是,它每次都会抽筋十五天到十六天。公主才学过人,还是由她来题匾吧。”嘿嘿,具体是十五天还是十六天,得看那个月是三十天,还是三十一天。总而言之,偶不掺和。
绮文晃了一下身子,手里的托盘险些滑落。脸上飞红,她的头勾得更低了。
容嬷嬷张着嘴,半天接不上话来。
“我上朝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高进乘机用她那正处于抽筋期的右手准确无误的抓起炕桌上的点心匣子,飞也似跑了。
扶二嫂蹲在地上,用帕子捂了嘴,剧烈的咳嗽着,脸咳得通红。
“您没事吧?”容嬷嬷走过去,俯下身子,好心的问道,“要不要给您倒碗温水?”
扶二嫂艰难的摆了摆手,继续惊天动地的咳着。
绮文眼角直抽抽,很担心她会把肺咳出来。
“那,奴婢告退。”容嬷嬷恶寒,冲绮文使了个眼色,快步离开。
刚一离开门廊,果不其然,身后爆发出一阵压抑已久的大笑。
驸马爷……嘿,就没见过象他这样的无赖绮文忍住笑,偷眼看着容嬷嬷,只见她脚下微滞,颇是无奈的摇摇头,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吩咐绮文下去准备早膳,容嬷嬷径直进了内室。
三公主负着一只手站在窗下,听到脚步声,转身挑眉问道:“象吗?”
她摇头轻叹:“不象。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粗俗顽劣,分明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公子哥儿。题匾的事,驸马爷说由您写就是。奴婢看驸马爷挺忙的。”虽然当时恨不得一巴掌拍飞了那臭小子,但是她很珍惜这种来之不易的和平。有些事能糊弄过去,就且糊弄着吧。而且这小子也有他的弥足可贵之处,说不定换了其他的男子,只怕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三公主轻轻的哦了一声,转身看向窗外,嘟囔了一句“奇怪”。
“主子,奴婢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能。汪先生医术精湛,一探脉就能辨得真真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提过半个字……”知道他还在瞎琢磨,容嬷嬷靠过去,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对林夫人的印象很好的。那样的人,那样的家庭,再不济也不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但是,儿子就难说了。毕竟侯爷常年守在边关,鞭长莫及。
“嗯,我知道了。”三公主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锦帕,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其实,会探脉的不止汪太医一人,比如说,他会,黑子会……偏偏只有王跋那个傻蛋不会。
呵呵,今天是二十三日,八天以后就是初一高进,祝你好运。
只觉得背上象是突然通过一道电流一样,麻嗖嗖滴,高进一连打了两个冷战。
“唔,大清早的,寒气特别重,你要多穿件衣服。”刘旭终于从点心匣子上挪开眼,一边吃着犀角蛋黄饼,一边抻抻脖子说道,“你家厨子挺不错的,明天记得还要带汤。光吃饼,有点干。”
丫滴,还真当本姑娘是你的早餐盒了。高进随手帮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同样都要上早朝,你那嫡母也做得出来,真的只给你家老爷子准备早膳,不管你?你不会和老爷子一道凑合着吃点啊”
点心已经见了底,刘旭接过茶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嘿嘿一笑:“哥如今出息了,老爷子倒是巴望着能跟哥一起呢。可是,哥基本上就没在那家里过夜。哥不想跟他凑合你还是不是我兄弟,该不是连带个点心也犯懒吧?”说罢,把空点心匣子合上,双手放到她的膝头上,“饱了,原物奉还,记得明天换个花样。哥走了。”
掀开车帘,这丫跳下车,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就走了。
长安凑过来,吞着口水,看着点心匣子哼哼:“驸马爷,刘大人还真不会客气啊,吃了点心,还想着喝汤,连个谢字都没有。”
“哪来那么多废话去兵部衙门。”高进把点心匣子塞进他手里,呼的拉上车帘。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她和刘旭也算得上是发小了,很清楚他的本性。原来她一直挺同情这丫滴。他的生母只是被人当礼物送给刘侍郎的一个烟花女子。可怜的女人生下儿子,连月子都没出,就被刘夫人倒手卖掉了,到今下落不明。当时幸亏刘老夫人还健在,捡了襁褓中的刘旭带到身边。不然,依刘夫人的手段,他不是被养歪,就是被养残。
老天爷就是个红果果的奸商,总是在向人们出售人生调料包时,或多或少的偷偷搭售点痛苦神马滴。
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多了。呵呵,这世上用痛苦下饭滴人,不止她一个啊见不得别人好、眼皮子比纸还薄——你堕落了。高进暗地里鄙视了自己一把。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马车停住了。
高进掀起车帘,探身问道:“长安,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前面的路口围着一大群人,堵车了。
在冰天雪地的清晨,这是难得一见的热闹。长安正好是爱凑热闹的年纪,八卦飞扬,跳下车,蹬蹬蹬的跑了过去。
可以理由充足的上班迟到鸟——嘿嘿,不是她偷懒,是堵车高进惬意的枕着手歪躺在车里。与其去办公室面对那本蓝皮书,她宁愿就这样被堵在冰雪的街上,静静的让时间从指尖滑过。
谁知,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然躺着也中枪。
不知道人群的外围谁嚷了一句:“看,那边有个官老爷的车。”站在外圈的人们齐刷刷的看了过来。不少人高声拉长脖子冲圈里喊着:“官老爷来了,官老爷来了。”有一两个甚至已经采取了行动,冲着高进的马车跑了过去。
而那边,人圈里三层,外三层。这点声音根本就传不到圈子里去。长安出了一身热汗才钻进人圈的最里层。他站住脚,定睛一看,只见圈子中间有一群豪门家丁打扮的壮汉兵分两路:有五个人负责现场暴力拆解一辆青布小马车;另有三个人扎成堆对着一个穿着土黄粗布棉袄的中年男子拳打脚踢。
围观的路人们大多数缩头袖手滴,就这么看着小马车被拆得七零八落、中年男子一声不吭的抱着头,倒在地上,被揍得桃花朵朵开。只有少数人脸上现出不忍,或者是敢怒不敢言。
“哟嗬,死穷鬼倒是硬气得很啊打,给姑奶奶往死里打欺负到姑奶奶头上来了,你反上天了,还有没有王法”
这声音好熟长安闻声望去,只见曹嬷嬷擦脂抹粉滴,头发抹着油,乌黑可鉴,精心的挽成双刀髻,金银珠翠满头,晃花了不少人的眼,披着银鼠斗篷,双手笼在板鼠袖笼里,斜眼歪嘴滴站在一旁,甚是得意。不知道的,看她这架式还以为是曹家的某位夫人呢。
恶婆娘长安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动声色的退身出来,回去向高进禀报。
而此刻,高进正在听车前的两名白发老者现场解说。貌似是一起恶性江湖寻仇事件。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丫踩别人场子的时候,就要做好被他人踩场子的准备。混黑社会嘛,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砍人家一刀,人家没被砍死的话,找个机会砍你两刀。有什么好说的?天有点冷,她打了个哆嗦,不想掺和。在她看来,这种“侠义之士”多被砍死一个,世上便少了一个祸害,多了一份安全。
见她这个堂堂的熊级青袍领导竟跟绝大多数的围观群众一个表情,那两名老者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相对一视,摇头晃脑的叹气离开。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官官相护……为毛从两位老人的脸上读出了这些词?看着他们俩落寞的背影,高进一头雾水。
“驸马爷”长安跳上车,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简要汇报了一下情况。
高进吓了一大跳。曹嬷嬷竟然当街行凶,欺压平民百姓
人命关天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立刻让车夫强行把马车开过去,驱散人群,先救下那中年男子再说。同时让长安拿了她的名帖以最快的速度去京都衙门报案。
“让开,让开,高大人到。”车夫啪的甩了一个响鞭,扯着嗓子吼着。
人圈迅速一分为二,让出一条道来。
“住手”看到中年男子被当成了人肉足球,高进站在车头上喝道。
居然有人敢管国舅府的事曹嬷嬷噙着一丝冷笑,不屑的扬起一边眉毛向高进看过来。
“当啷”一声,她手里的名贵皮草袖笼掉在地上,里头的精美小巧的黄铜手炉滚到了地上。
“驸马爷……”她手足无措的碎步跑到她的车前,跪倒在地上。
那八个家丁见情形不对,终于停下手脚,一个个愕然的看着曹嬷嬷。
“快去看看人怎么样了。”高进和车夫先后跳下马车,快步跑到伤员跟前。
他一动不动的双手抱着头,蜷缩在雪地里;脸上象开了个印染铺子一般,啥色都有,唯独没了本来面目;棉袄被打得开了花,又破又脏,上面滚满了雪渍、污渍和血渍,几乎看不出底色来。
高进心中一颤,单膝跪下,伸手去试他的鼻息。气若游丝。她赶紧站起来问周边的群众:“附近有医馆吗?麻烦带个路。”没空搭理那恶妇,救人要紧
人群里发出一声喧哗,突然闪出一条道来。只见刚刚的那两名老者领着一个和他们年岁差不多的郎中模样的人进来了。
老郎中匆匆跟高进打了个拱,迅速展开工作。
而两名老者看到她,眼里齐齐闪过一丝亮色,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大声呼冤:“大老爷,请为民作主哇”
高进连忙拉起他们俩,解释道:“两位老丈快快请起。我已经派人去衙门了。相信京兆尹大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的。”呃,不是每个官老爷都能开堂断案滴。这事不属于她的业务范围,她能做的也只有先救下人、报案、过会儿等官差来了后当个目击证人而已。
“驸马爷,奴婢冤枉啊”曹嬷嬷却跪伏在地上,跟唱对台戏一样的也跟着嚎起冤来。
那八名家丁有样学样,一溜儿跪在地上,捣蒜一样的作揖喊冤。生生的把两位老者的声音压了下去。
曹嬷嬷抬起头,指着的中年男子,带着满脸的委屈,义正词严的控诉道:“驸马爷,这人是在这条道上载客的车夫。昨天,他收了奴婢的车钱,不但不把奴婢送回曹府,还伤了奴婢。不想,老天有眼,今天奴婢领着府里的下人出门办差,又碰到了这厮。本来只是想要他跟奴婢陪个礼,不想,这厮见奴婢生了几分姿色,竟当街调戏奴婢。奴婢实在是忍不住,这才小小的教训了他一下。”
树要皮,人要脸。曹家的人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她不信这臭小子会胳膊肘往外拐,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贱民,当众打曹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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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惩罚
第五十一章惩罚
两位老者气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人快步走到曹嬷嬷面前,“呸”,啐了她一口,骂道:“刁婢明明是你横行霸道,率众仆欺压平民,却还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不怕报应吗?”
曹嬷嬷就势向一侧歪倒,右胳膊肘撑着地,用左袖掩嘴委委屈屈的啜泣道:“老大爷,奴婢好怕啊奴婢一个妇道人家,平常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只有替主家办差时,才会偶尔出府一次,哪里有横行霸道啊?奴婢和这厮远日无仇,近日无冤的,还有,大街上这么多人,奴婢为什么单单只和他起了争执?老大爷,奴婢看你的胡子都有一尺来长了,尊您是个长辈,称您一声‘老大爷’,可是您不能仗着年长,就帮着那恶人来欺负奴婢一个妇道人家啊。奴婢要是真象您说的那样,不用说神明,就是奴婢的主人也不会放过奴婢。”说罢,无限可怜的看着高进。
“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的主人就在跟前呢。”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不少围观的群众袖着手离开了。
高进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边走过去,一边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点。小爷姓高,不姓曹再敢满嘴胡说八道,小爷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一时火起,抬腿往她身上踹去。
曹嬷嬷本能的侧身想躲过这一脚,结果还是反应慢了点,被正好踢中一边脸颊。
“扑”的一声,一大口鲜血飙到了雪地里,她应声倒地,脸上印着半只黑泥脚印,双刀髻散了一边,变成了单刀髻,头上的首饰丁丁当当的掉了一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高进上前踩着她的胸膛,冷声问道:“说,你的主家姓什么?是哪一家?”
人群里有不少人用袖子掩着嘴,“扑哧”声、清咳声此起彼伏。人们不禁用诧异的眼光偷偷打量着高进,脑袋里冒出一大片问号:这位粉嫩粉嫩滴官老爷是哪路神仙啊?小奶娃,知道你那脚踩的是哪儿吗?
被一个男子当街踩着胸脯子,这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那半边没沾脚印的脸迅速变得青白,曹嬷嬷险些昏死过去,颤声答道:“操……”
“大胆刁婢竟敢辱骂朝迁命官”脚下加重了一分,高进高声喝道。
这种事的杀伤力素来不是一般的大,世家们最怕跟这种事沾边。这丫实在是太狡猾了,竟敢搞神马暗示,妄图把高家和公主府全一道绑上。所以,她一定要当场撇清,绝不能让这丫得逞。
曹嬷嬷本能的双手抓着她的官靴,呜呜啊啊的指着自己的豁嘴。
高进仔细一看,丫丫滴,四颗门牙不见了三颗,剩下的那一颗犹如秋风中的枯叶,很辛苦的吊在牙床上。
原来是漏风了。可是,这关本姑娘什么事高进喝道:“说,你家主人是谁?”
“操……”曹嬷嬷几乎要翻白眼了。老天,为何不让奴婢昏过去
“不知死活的刁婢”照着她的嘴,高进呼的又赏了她一脚。目的很明确——武力解放那颗独自坚守岗位的门牙。
扑,曹嬷嬷头一歪,又喷出一口血沫子,昏死过去。那颗门牙带着另外两个兄弟嗖的飞出,一头扎进雪地里,不见了。
高进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子,目光扫过身后的八名家丁。其实,她刚才一直捏着一把冷汗呢,生怕这八个虎背熊腰的家伙冲上来解救同伙。没想到,这些家伙全程老老实实的跪伏在地上,彻底无视同伴的悲惨遭遇。嘿嘿,也不知道这曹家是怎么调教奴才滴?这才叫真正的奴才啊,完全只有奴性,不带半点人性。
“驸马爷饶命奴才们的主子姓曹,是贵妃娘娘的亲大哥”靠她最近的那个打了个哆嗦,吓得面如土色,不等她发问,立刻主动的回答道。
“是谁?大声点”高进故意问道,“小爷没听清楚。”
那家伙一看就是个机灵的,扯着嗓子喊道:“奴才的主子姓曹,是贵妃娘娘的亲大哥”
“哦,原来是曹家的狗奴才啊。”高进满意的点点头,扯起一只嘴角,目光锁定了他旁边跪着的那个家丁。
“奴才也是曹家的狗奴才,她是曹家大小姐的奶娘。”这一位更聪明,答得更加全面具体,“他叫福来,是负责采买的,他叫……”
这丫开了个好头,其他几个指着他,争先恐后的抢答起来:“奴才也是曹家的,他叫顺来,也是负责采买的。”
“奴才也是曹家的狗奴才,他……”。
“奴才也是曹家的狗奴才,他……”。
“奴才也是曹家的狗奴才,他……”。
……
高进不禁摇头。这样的奴才白送给她,她也不要。丫滴纯粹就是遭蹋粮食的白眼狼。
“高大人,高大人”这时,马蹄声急,一个铜锣般的男声响透彻大街。
高进不用伸长脖子张望,也知道来人就是肖义和,心中暗自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他来做什么?
转眼间,肖义和已经到了人群边上。他呼的跳下马,目不斜视的径直跑过来,拱手禀报道:“大人,罗大人有令,命您即刻回兵部。”
莫非是出了什么紧急军情?高进不敢耽搁,喊上车夫:“走,快回衙门。”
“高大人,这……”一旁的老者神色大变,情急之下,双手拖住了她的一只袍袖,“您走了,草民等怎么办?”
“是啊,苦主还没有醒,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另一个老者也小跑了过来
肖义和皱眉催促道:“大人,军令如山啊”
高进扯着自己的袖子,回头笑道:“老丈,您不要担心。我之前已经派随从去了京都衙门,相信京兆尹大人正往这边赶来。他自会处理好这事。”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况且现场还有这么多的目击证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完全不会影响京兆尹的判决。至于那中年车夫还没有醒过来,她又不是医生,就算是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忙。
老者神色稍定,犹豫不安的缩回手。
高进略微颌首,急急的跳上车回兵部衙门。
没有去大堂,肖义和带她直奔角门:“大人,罗大人在演武场等您。”
演武场高进条件反射的暗地里叫了声“糟糕”。经验告诉她,演武场绝不是一个拉话聊天的好地方。
兵部衙门是个三进的套院。前院是办公区。穿过角门就进了后院,这里是领导班子成员的休息区。后院的后面还有一个很空阔的院子,那里就是演武场。
跟在肖义和身后,一穿过第二个角门,高进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块起码有两个足球场大的空地。东南两面墙根下依墙摆着兵器架,上面整齐的插着枪、刀、矛等这个时代常见的冷兵器。
北面是一排低矮的简易马棚和一垛披着积雪的草料。前院设有专门的马房,而这些马棚只是平常练习骑射的时候,用来临时安置座骑。这几天下雪,鲜有同事过来练习骑射。因此,此刻马棚里空荡荡滴。
高进现在正站在西墙前。这里一字排开立着十来个圆形的箭靶。在一片白色的冰雪世界里,红色的靶心显得格外醒目。
地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上面只有稀稀落落的几行新鲜脚印。演武场一览无余,除了他们俩,半个人影也没有。
“咦,罗大人呢?难道已经离开了?”高进四下里张望着,随口问道。却没有听到回答。心中一惊,她急忙回头一看,丫滴,肖义和那家伙又不声不响的玩消失了……糟糕她立马反应了过来,撒腿向角门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嗖,脑后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她回头一看,只见三只利箭象三道黑色的流星一样的对着她飞射过来。
“啊”的惊呼,高进本能的抱着头蹲下。
扑扑扑,三支箭依次射中她旁边的箭靶,呈品字形稳稳的扎在红心上,箭头尽没。箭靶上的积雪尽数被震落。
“丢你先人的脸”罗威面如锅底,单手拿着一张硬弓,气呼呼的从草垛旁闪身出来。
高进缓过劲来,悻悻的站起来,拱手行礼:“卑职见过罗大人。”
罗威目光如注,走到她跟前,慢悠悠的围绕她转圈,上下左右前后的打量着。
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两条腿有点发软,高进“咕唧”的咽下一大口口水。
“你在怕什么?为什么心虚?”老罗头的声音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冷三分。
高进努力集中精神,琢磨着该如何应答。
突然,老罗头在背后陡然喝道:“抬头,挺胸,收腹”
啪,高进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呜呜呜,不带这么吓人滴。那声音跟小炸雷似滴,冷不丁的从背后直劈过来,杀气腾腾。本姑娘就一彻头彻尾的和平爱好者,哪禁得住啊。
罗威不由愣住了。这也是高家的种?要不是眼眉中依稀有些高成那小子当年的影子,他几乎要怀疑这娃是个调包的假货。
用弓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罗威颇为无奈的叹道:“憨瓜,还不赶快爬起来”
高进手足无措的爬了起来,转身看着他,两只大眼睛紧张的眨巴着。
罗威偏头看了看后边的箭靶,努努嘴。高家的流星追风箭是一绝,他想考校一下这娃的家学。
高进在他和箭靶之间看了两个来回,哦了一声,象只小松鼠一样蹭蹭蹭的跑过去,伸手去拔红心上的箭。
不想,那三只箭象是长在上面的一样,她使出了吃奶的力也动不了它们一分。几番努力未果后,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放弃了,尴尬的转过身来,冲老罗头嘿嘿的讪笑。不好意思,让领导失望了,让她动脑子没问题,但这个确实是她这两世共同的死角。
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罗威翻着眼皮望天,心想:可怜的老兄弟,你咋还没有被你这孙娃气得从坟头里爬出来呢?
这娃基本上是什么都不会他看了半天的云卷云舒,终于压制住了小腹内乱窜的怒火,决定从最基本的开始:“蹲马步,半个时辰”给他一块石头,他也能磨成城楼上最坚固的那块砖就不信扳不过这憨瓜。
体罚?高进不解的望着他:“为什么?”
罗威惊呆了。这一世从他手里过的兵没有一百万,也有九十九万。却是头一次有兵问他“为什么”
“你迟到了”话一出口,他都难以相信——他居然做了回答,而且还是替这憨瓜现场编了一个借口唉,人老了,连脾气也没了。要是搁以前,就冲你做下的那傻事儿再加上这傻劲儿……哼,真以为本帅的军棍是吃素的么?
“可是,卑职迟到是有原因的”高进不服,叭啦叭啦的开始说自己是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滴。这事她原本是不打算说出来的,不过,她也还没有伟大到宁可受罚也要当无名英雄的地步。
不想,罗威的脸色更黑了,简直不用化妆就能客串包青天。才刚听了个开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把手里的硬弓往高进手里一塞,截断她的话:“拿着蹲马步,半个时辰”
手里一沉,高进双手托着它,表情要有多迷茫就有多迷茫。貌似学雷锋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
“有这工夫管闲事,还不如多上点心做你份内的事”罗威瞪着她,斥责道,“老夫问你,这两天你看了马场的流水帐没有?知道马场一共养了多少匹马吗?都有些什么品种?有多少马奴?每天要耗费多少草料?象这样的冰雪天,要做些什么布置?如果是边关告急,你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这些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你去管打架斗殴,让京兆尹做什么?糊涂”
应该是京兆尹在他跟前打了小报告,不然肖义和怎么会去找她还用了“军令如山”的字眼。高进不再吭声,双手托着沉甸甸的硬弓,乖乖的原地蹲马步,只是心里郁闷得难受,暗骂道:万恶的封建官僚主义人命关天的紧急当口,居然不是想着救人,而是先想着抢地盘。
这半个时辰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高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药油不见了,但蓝皮册子依然摆在书案上。她直接选择无视。丫的,打个抱不平都要被体罚。真管了这档子事,高家不是郭家第二,她不姓高
肖义和好象没有看到她累得跟条狗一样,面无表情的给她搬来了叠得有半尺来高的线装黑皮册子:“大人,这是京郊马场的帐薄和名册。罗大人说以后每天都要上交给您查看。”
她随手翻了一下,除了最上面的两本分别是马奴名册和军马登记薄外,其余的全是马场的流水帐。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记帐的,一连翻了三四本,就没有本记得明白清楚滴。
“这些都是谁负责的?乱糟糟的,不知所云这个跟没记有什么区别?”她一边翻着,一边气呼呼的问道。
肖义和轻声解释道:“按马场的规矩,每个马奴都有一个这样的流水帐册,以记录每天的草料损耗、马匹状况等事宜。马奴们识不了几个字,能记成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他们都是按马场的规定填写的,大人熟悉了马场的相关规定后,就会发现大部分还是记得比较详细清楚的。”
高进继续翻着,突然眼前一亮。眼下这一本就和之前看过的完全不同,是用漂亮的蝇头小楷记录的,不但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天天一小计,五天一总结。尤其有关的文字描写更是出彩,寥寥数句,就生动形象的记下了五匹马的血统、外形、性情和嗜好。
“这本就记得很不错。”她抬头看着肖义和,把这本册子递给他,“可见马奴里也有藏龙卧虎之人。最主要的是,这人责任心强,认真负责。其他人要是都有他万分之一的认真,又怎么会把帐记得一团糟?”
肖义和接过来一看,双手还给她,笑道:“大人,这人不是马场的马奴。他是马场上个月才新雇的小工。马奴们哪能跟他比,人家原本是三甲进士出身,只因为得罪了上司被革职丢了功名。先前家里为了给他谋个官职欠了一屁股债,因为听说马场包吃包住之外,每月还有二两工钱,所以才来应工的。”
一个进士居然落魄到去马场喂马高进看着手里的帐册唯有一声叹息。不过,她真的很佩服这位进士童鞋——不但没有因此而颓废沉沦,反而象一品大员写奏折一样,兢兢业业的写着马奴工作日志。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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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稚嫩
第五十二章稚嫩
把这些册子初初翻了一遍后,高进终于明白老罗头的良苦用心了。打仗不光是比拼勇气与谋略,更主要的还是拼双方统帅的全盘调度能力。其中,后勤管理能力就至关重要。
这个时代的运输条件很差,所以,出征前,基本上皇帝都会把人马和粮草全部打成一个包,全权交给统帅保管。从此,所有的将士,包括军马等牲畜都指着统帅安排吃穿住行呢。前世看三国历史的时候,高进就不止一次发现,曹操那丫有好多次草草的收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粮草耗尽了。
所以,身为部队的一把手要知道的东东实在是太多了。比如说,一匹马一天要吃多少草料?哪种马适合在山地作战,哪种马适合平原突袭……这些细节很有可能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唉,老头对她的期望不是一般的大啊。身为酱油党员,她表示鸭梨很大。
但是,这一次,她不敢装傻装懒。老罗头说得很清楚——“如果是边关告急,你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战争是很残酷的。如果是因为她这儿出了纰漏,才令出征的将士们有去无回。不要说皇帝老儿会拿她的小命去祭奠英烈的在天之灵,她自个儿也无法面对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父亲的烈属。
再说,这个纯属业务活,与政治无关。反正,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她只要抱住“成绩是上司滴,功劳是下属滴,本人就是一个洪福齐天滴”的原则,保管能安安稳稳、幸幸福福的打一辈子酱油。
理清了中间的厉害关系后,高进静下心来,一头扎进枯躁乏味的数据堆里,认认真真的做着归纳总结。
肖义和说得没错,看上去这些流水帐记得一塌糊涂,但是绝大多数的马奴们都是严格的执行了马场的管理条例。
当然,那个进士的日志堪称完美。他喂养的五匹马全是漠北马。在三十来篇日志中,他不但详细的记下了每匹马的食量和健康状况,而且还记录了许多细节。比如说,它们长得是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背毛浓密、身躯粗壮,同时关节牢固,腿短而坚实有力,肌腱发达,体质粗糙结实;它们不怕寒冷,能吃苦耐劳,性情勇猛等。
高进最喜欢骑马,却从来没有接触过漠北马。看了他记的日志后,她也大概知道了:漠北马又矮又丑,但是人家很勇猛,外加跑得快、跑得远、好养活。不象大陈军中常用的西河马那般娇贵,一定得粗细粮搭配喂着,才有好体力。
一下子对这马有了好感,高进特意翻开军马登记薄去查看京郊马场里一共有多少漠北马。既然是这么好,为毛侯府从来就没喂养过呢?
结果令她很诧异:偌大的一个马场,居然总共才五匹难道是濒临灭种的熊猫物种不成?拿上进士童鞋的日志,她准备去找肖义和问个清楚。
不想,肖义和自个儿送上门来了,说家里出了点事,想跟她请假,提前下班。
见他脸色发青,眼神闪烁,满腹心事的样子,高进没有细问具体事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肖义和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些许意外,拱手谢过她,象火烧屁股一样的跑掉了。
看样子,他家里的那点事很急。高进摇摇头,继续埋头处理那些干巴巴的数据。
高进做得很认真,也没法不认真。丫滴,老罗头的作业很压头啊——每天要蹲半个时辰的马步,这是老罗头给她下的第一道军令;同时,以后马奴们的工作日志由半年一交改为五天一交,原本是肖义和工作范围内的京郊马场半年报也变成了她的工作任务。晕死向来都是秘书帮领导写工作总结滴,到了她这儿就变成领导帮秘书写材料了。当领导当成她这样滴,不如拿块豆腐,自己拍死自己算了。
罗威怕她吊儿郎当,没把他布置的作业当回事,处理好手头的杂务后,过来亲自当监工。发现房门紧闭,屋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略加思索之后,他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格扇窗下,伸出舌头在新糊上去的窗户纸上舔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洞,贴上脸搞偷窥。
见到她坐在书案旁,一边翻阅帐册,一边写写划划着,样子极为专注投入,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紧绷着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嗯,不错,憨娃这副样子才象是高家人该有的作派看了一会儿,他背负着双手,优哉游哉的回自个儿办公室。之前,他被这娃彻底打击到了,连他那颗饱经风霜的铁疙瘩心都险些龟裂。现在,他又重新找回了些许信心——慢慢调教吧。这娃虽然条件是差了点,但是胜在机灵、聪明,一点就通,而且本性纯良,为人正直。这些也都是将才的必备条件啊。
到了下班时间,他又过来查岗。高进居然还在忘我的工作着。
嘿嘿一笑,他推门进去,打趣的说道:“憨瓜,今天是不是没打算回府了?考状元呢。”
高进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毛笔啪得掉到了地上。顾不得去捡笔,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记录用的册子胡乱混进那一大堆帐本里,起身拱手行礼:“罗大人”
有点不对头罗威皮笑肉不笑的踱到她跟前,伸出右手哼道:“拿来”
喵喵滴,眼前这情形怎么跟前世上课时看金大侠的小说,被老师抓到了一样呢。把两只手放在背后,高进嘿嘿笑道:“罗大人……什么?”心里暗自庆幸:多亏就是随便找了一本马奴们用的那种空白帐册……
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老罗头准确无误的从一大堆帐本里抽出了她的那本,冲她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憨瓜,这一招你爹早就用过了”说罢,随意的翻开帐册,瞄了一眼,满脸错愕,“你,你这都是画得什么符?”
高进抚额。她哪里知道老罗头会从天而降早知道他会随时抽查滴,她就不会图省事,用神马阿拉伯数字了。
现在让她怎么解释才好呢?
“哼除了好吃懒做,你还会些什么?高进,老夫对你很失望。”老罗头气得白胡子一翘一翘滴,把帐册摔还给她,不再看她一眼,甩袖阔步离去。
领导很生气……生气就生气呗。高进耸耸肩,麻利的整理好书案,收工回家。
今天长安特别的殷勤。她刚一出现在大门口,那小子就飞跑着迎了上来,给她披上大红猩猩斗篷,一边把她往马车那边带,一边左一句“驸马爷”,右一句“驸马爷”的问东问西。好象阔别了三十年之后,他们俩终于又见面了似滴。
搞得旁人频频投来怪异的目光。
“长安,你今天捡到金元宝了?”高进很不爽的问道。
长安低头从缝在腰带内侧的腰包里翻出一枚不到一钱的银锞子,快活的在她眼底晃了两下:“这是曹大夫人赏的”
曹氏的娘?高进瞪了他一眼,紧走几步,跳上车。
长安随手把银锞子塞回腰包,如获重释的吁了一口气,小跑着跟上。
“驸马爷,今天上午,曹大夫人到府里来了,想见曹氏。二爷不敢擅自作主把人领进门,只好让她大门外等着,让小的去禀报公主。结果,您猜怎么着了?”他侧着身子坐在车辕上,小心翼翼的掀开一指宽的车帘缝,跟高进拉话。
哦,原来如此,错怪这小鬼了。“怎么了?”高进拉开车帘,招呼他坐进车里说话。
长安见她脸上的怒气散了,象只猴子一样的钻进车里,把车帘拉得严严实实滴,这才嘻嘻一笑,说:“公主没有召见小的。是容嬷嬷出来了。她领着四名公公,很气派的在二门口会了曹大夫人,说,‘公主刚喝了药,才歇下,您下次再来问安吧。’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曹大夫人差点当场晕倒,被两个曹家的婆子扶着,高一脚、低一脚的,灰溜溜的逃了。”
长安拿腔拿调的模仿得很像,把容嬷嬷刻薄起来的样子学了个八分象,逗得高进不禁开怀大笑。
回到府里,扶二嫂也跟她说了这事,和长安说的大致差不多。不过,她的侧重于描述曹家人的狼狈。
又一次笑过后,高进问道:“又不是过年过节滴,她过来请的哪门子安?”
扶二嫂不屑的撇撇嘴:“还能做什么还不就是来当岳母娘的吗?你没看到她那作派。女儿只不过是在这府里当姨娘,她却说是来走亲戚。三公主没让人把她打出去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她没有说别的吗?”高进问道。从时间上看,曹大夫人来公主府的时候,完全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曹嬷嬷当街打人的事。所以,她才误会了长安。
扶二嫂翻了个大白眼:“还说点别的?她要是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的话,那真的会挨棍子了。”
这时,容嬷嬷在门廊下求见。
扶二嫂换上笑脸,把人给请进来了。
高进不由愣住了。没想到这次跟着容嬷嬷来的是长福。他顶着两只熊猫眼,脸色发白,好象是三班倒的工人刚下了夜班一样。
行过礼后,容嬷嬷讪笑道:“驸马爷,顺子说有话想跟您说,求奴婢带他见您一面……”
高进看着长福(就是顺子,这个在前面的章节中有交待),点头说道:“你,说吧。”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挺对不住这孩子滴。当年,在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后,她就借故大发雷霆,明着赶了他出府,实则是把他秘密囚禁在南院的暗室里。一关就是两年多。
她这么做,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时,除了想揪出这孩子背后后的人之外,主要是她不敢确定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但是,是她害得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子象个老鼠一样过了两年多不见天日的日子,这也是不挣的事实。
两年多下来,顺子的皮肤白得很不自然,原本黝黑浓密的头发掉了近一半,又黄又枯的。性情也变了许多,总是恹恹滴打不起精神。
把一个好好的娃折腾成这样,高进受尽了良心的折磨。所以,尽管顺子自始自终没有说出半条有价值的线索,当和三公主的关系一出现转机的时候,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把顺子送还给了三公主。
事后,她又是追悔莫急——这就样把人给送了回去,三公主会不会怀疑他的忠诚度呢?貌似,她又一次害了这娃。
顺子没有吭声,只是看了看扶二嫂。
扶二嫂借口小厨房里炖着汤,很识趣的告退了。
容嬷嬷轻拍顺子的肩膀,冲高进屈膝行了礼,什么也没有说,竟然也出了屋子。
书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看着他微躬的单薄身子,高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很不自在的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顺子冷不丁的冲她咧嘴笑了一个:“奴才是想来告诉驸马爷一件事。”
这样的笑容,让高进心惊肉跳。
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啊”
兴许他是知道她的秘密。高进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会害怕的。更何况我一向胆小怕事。”
顺子闻言,敛了笑,正色道:“知道吗?奴才从来没有想到能活下来。奴才以为驸马爷知道了奴才的主人是谁后,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奴才。所以,奴才一直死扛着……现在想来,兴许……”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
高进不敢面对他,抿着嘴低下了头。
“奴才知道驸马爷从来就不是坏人……奴才变成了这样子,您其实一直都觉得对不住奴才。”顺子用手背揩去脸上的泪水,突然破涕而笑,“所以,奴才想跟您解释一下。奴才是因为中了毒才变成眼下这副样子的,与您无关。”
高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他:“中了毒?”
顺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点头说道:“您现在知道奴才其实是暗卫。当时,奴才怕您为难奴才,所以想服毒,给自己一个痛快。谁知,奴才服药的时候,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用石子打碎了盛药的瓷瓶。奴才的嘴里只是溅了一两点毒汁……不致命。但是,由于没有及时清毒……奴才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你怎么当时不说呢……唉。”高进抚额。这个傻瓜
顺子嘿嘿一笑:“本来这事奴才准备永远都不告诉您的。想让您后悔内疚一辈子。但是,这几日,奴才突然想明白了。让您后悔内疚,对奴才来说,也没有什么益处。嬷嬷说的对,如果您不是把奴才当回事,您根本就不会觉得愧疚不安。所以,奴才决定不为难您了。奴才想说的话,全说完了。奴才告退。”说罢,飞也似的跑了。
高进想叫住他,看他这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了,可是,喉咙里象是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虽然顺子是原谅了她,可以她更加愧疚了——始终都是因为她自以为是,不然顺子怎么会中毒
这一夜,她在炕上辗转反侧,失眠了。第二天,她顶着两只熊猫眼去上早朝。除了刘旭以外,文武百官几乎都特意瞄了她一眼——围观熊猫。
到了兵部衙门,凡是和她碰面的同僚也无一不对她的熊猫眼感兴趣。
没见过黑眼圈吗?高进愤恨的去找肖义和讨要今天的流水帐。谁知,肖义和居然请假了,没来。所以,作业减半。被老罗头逮着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后,她在办公室里好好的补了一觉。
第三天,肖义和来上班了。那样子吓了她一大跳——这才不到四十八小时,黑熊将军居然两鬓突生华发,仿佛老了十岁。
“你怎么了?”估计是家里出了大事,她好心好意的送去领导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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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很郁闷,想唠叨两句。
亲们,偶的坑品好不好啊?码字态度端正吗?这文您觉得好看吗?您觉得哪儿编得不符合逻辑啊?哪儿特有逻辑啊?您看出来了某峰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吗?
您吱一声,行不?
只要您吱了,某峰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好好反省。这样,您是不是就能看到更精彩的故事了啊?这才叫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这个故事还长着呢。不要每天都这样客气嘛。悄悄的进村,打枪滴不要亲们,偶尔也使个坏,放一两枪搞点小气氛嘛。
唉,好闷……爬走。
正文 第五十三章恶狗咬人
第五十三章恶狗咬人
“高大人,这些都是马场今晨刚交上来的。”肖义和好象没有听见高进的话,面瘫的把手里的那摞帐本撂在书案上。浑身笼着寒气,跟座冰雕一般。
红果果滴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高进颇为尴尬,假装埋头看帐本。唉,在黑熊将军眼里,她就是一废材官四代。平常心情好的时候,人家还能装装样子。这会儿家里出了事,正烦着呢,哪儿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鸟她
这次上交的只是这两天的日志,和之前的没有什么区别,她三下两下的就翻到了最后一本。
“咦,怎么少了一本?”她抬头问道,“那个进士的呢?怎么没有?”
眼底闪过一丝忿恨,肖义和迅速垂下眼帘,嗡声答道:“他,他不在马场做了,辞工了。”袍袖下,赫然现出一对铜锤般的拳头。
高进哦了一声,笑了笑:“这是好事。堂堂进士去当一个喂马的小工,实在是太委屈他了。”
“好事?委屈?”肖义和闻言,猛的抬起头瞪着她,目眦尽裂,“驸马爷,他被革职除功名,就要家破人亡了,是好事?您知道什么叫委屈吗?您还知道他委屈啊”
高进满脸错愕,看着他结结巴巴的问道:“这个,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才上了几天班啊打过交道的下属就只有他这个黑熊将军,她可没有革他职除他功名打发他去喂马。老天可以作证,不要说做,她就连想都没有想过。再说,就他这样儿,也不象是神马三甲进士啊。
“哼当然和您没关系。怎么会和您有关系呢?”肖义和呼的掉头,甩门而出。
砰门页重重的打在门框上,又弹开了,震得她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是什么态度高进啪的拍案而起,对着门外吼道:“肖义和,你给爷滚进来,把话说清楚”吼吼,别拿豆芽菜不当菜豆芽菜上司也是上司
可是,肖黑熊的身影迟迟没有再出现。门外安安静静的,只有小西北风在呜咽。
丫滴,今儿不把话给说清楚,惹毛了本姑娘,真的打发你丫去喂马她越想越气愤,决定去耳房里猎熊。
这时,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大堂的卫兵揖首禀报道:“高大人,罗大人命您速去演武场。”
蹲马步时间到了
深呼吸,高进尽量压制住满肚子乱窜怒火,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卫兵站在那儿,没有挪窝,摆明了就是来执行押解任务滴。
高进火起,象道旋风一样的冲到门口,吼道:“走”
肖义和站在门廊下,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钻进耳房,砰的关上门。
这就是红果果的挑衅高进箭步上前,提起脚,准备一脚踹开那道破黑油小门,却在半道打住了。
冰冷的小西北风吹凉了她那瞬间急剧升温的头脑——黑熊这样子分明就是有事。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不知道?
“高大人……”背后,卫兵小声提醒道。
哼,好女不跟恶男斗高进怅然的收脚,转身径直走角门。
这就完了?要是换了其他长官,被下属顶撞成这样,只怕早就嗖的拔刀了……卫兵愣了一下,赶紧蹭蹭的跟上去。
等他们俩赶到演武场院的时候,罗威背负着双手,已经在雪地里等了一会儿了。
兴许是背着光的原因,高进只觉得他今天的脸色格外的黑,满脸的皱纹拼成了四个字“不要惹我”。
她赶紧的撩起袍角,拔脚跑过去,揖首行礼:“大人……”唉,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出乎意料的是,老罗头只是瞅着她,叹了一口气,要有多无奈就有多奈的说道;“开始吧。老夫杂务缠身,以后不可能天天来守着你练功。你自己要多上点心。唉,你先练着吧。”说罢,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心迅速沉到了谷底,高进木然的扎了个马步,脑子里乱轰轰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并且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唯独她不知道
把近段时间发生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还是不得其解。天地良心,她哪里给谁委屈受了?又什么时候弄得谁家破人亡?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啊?
目光落在角门处的卫兵身上,她喊了一句:“喂,你,过来”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老兵了。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打听到事情的原委。
卫兵蹭蹭的跑了过来,站得笔直:“大人,有什么吩咐?”
高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问道:“知道肖大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果然,这名卫兵嘿嘿一笑,露出八颗大黄牙:“听说了点。不是他自己家里出了事。听说是他朋友家里出了大事。他那朋友的叔父得罪了曹国舅府里的一个有头有脸的婆子,下了大狱了……”
“什么”高进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炸锅了。卖糕滴,该不会是那天的事吧?黑熊朋友的叔父是那个车夫?可是,事情怎么会完全颠过来了?明明是曹家的奴才当街行凶啊。
“就是近两天的事。现在传得满街满巷,京城里没人不知道。怎么您没有听说过吗?”卫兵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起来,肖大人朋友的叔父也真倒霉。为了还债,刚买了辆小马车载客赚钱。谁知,这钱没赚着,小马车被曹家的奴才当街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这会儿只怕是连人也保不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高进全然明白了。如果肖义和没有夸大其辞的话,那个喂马的进士就是叫江什么滴小绿袍童鞋,跟挨打的车夫是叔侄俩。这俩叔侄的遭遇看上去和她无关,却没有哪一件事里少了她的掺和
怪不得肖义和恨不得一巴掌拍碎了她怪不得这两天长安来接她就跟小耗子出洞似滴怪不得老罗头失望成那样原来如此
可恶,明明是曹嬷嬷那丫惹的事,怎么全算到她头上来了?还有,那个京兆尹是个猪吗,明明最简单清楚不过的案子竟判成这样?或者说,那丫就是一贪官污吏?
不行,一定要去问个清楚。她越想心里越不是个味,啪的站起来,朝角门跑去。
“哎哎哎,高大人,您现在不能出去。”卫兵很不给面子的伸手拦下了她,笑嘻嘻的劝道,“罗大人说了,您必须站足了半个时辰,才能出这个门。不然,他就把小人打得屁股开花。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一大家子人全指着小人呢。您就是当可怜小人吧。”
高进气急败坏的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的回到原处站好。
她总是标榜自己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事实上,她在一个多月里,连续无意之中伤害了一个家庭两次。次次都有是因为她头脑简单,考虑问题不全面造成滴。所以,她不能再头脑发热了,至少眼下就不能害得这个卫兵屁股开花了。
卫兵笑了笑,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喂,等一下”高进叫住了他,哼道,“下次不要乱跟着别人学。就你这样子,得改成‘上有八十岁的奶奶’。”这丫也就二十出头,供奉八十岁的老母?丫滴,你妈喊你回家喝西北风呢。
“谢谢高大人,小人记住了,是八十岁的奶奶。”卫兵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朝她揖首道谢。
高进没理他,一边蹲马步,一边在心里捋着那两件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稚嫩得跟个白痴一样,亏她还自诩两世为人,看透了世间百态呢。
“高大人,半个时辰满了,您可以离开了。”卫兵很认真的提醒她。
“哦,知道了。”高进活动了一下身子,这才疾步离开。两件事不能说是因她而起,却都和她有莫大的关系,她一定要为那对倒霉的叔侄做点什么。不然,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砰的推开耳房的黑油小门,她象道旋风一样的冲到书案前,双手撑着书案,居高临下的命令道:“带我去江家,现在立刻马上”
肖义和正在埋头整理文案,啪的把手里的毛笔重重的拍在书案上,缓缓的抬起头,冷笑道:“带您去做什么?看江守义怎么落魄潦倒?看江叔有没有死?哦,江叔被关在大牢里,不在家,您见不着……”
“肖大人”他的话一字一句都象锋利的小刀子,刺在高进的心上。她大喝一声,打断了他,“做人要公道。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对我公道吗?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可是,事情它就偏偏变成了这样。现在是你我辨论对错的时候吗?江叔被关在大牢里。那天我看他伤得挺重的,也不知道能扛到几时。你听着我是真心想帮江家度过这次难关。如果你一味纠结于是非对错,那就算了。我去跟别人打听,大不了多费点时间。希望江叔能扛得住,等我……”
“我现在就带你去”肖义和当即站了起来,率先出门。
高进叹了一口气,赶紧追上去,配合着他的步子,和他并肩而行:“你现在就跟我大致的说说把江家目前的情形。”
明明是一张稚嫩的脸,神情却和实际年龄严重不符。郑重、沉稳、冷静、刚毅……,看着她的眉眼,肖义和的脑海里莫名的涌出了这些词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她,简明扼要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江守义是他弟弟的同窗好友,自幼父母双亡,是叔父婶娘抚养成人的。他去年中了秋试,列三甲进士五十八名。江家举债帮他在礼部谋了一个铸印局大使的职位。
不想,江守义这个从九品的小官才当了一年多一点,就因为高进那档子事被革了职除了功名。于是,债主纷纷临门。
而江守义除了读书,别无他长。因此,在这段时间里受尽了窝囊气。肖义和得知这事后,很同情他的不幸遭遇,帮他在马场找了件喂马的差事。
前几天,江守义头次领了工钱回家。他的叔父便听了未来亲家的建议,拿了那二两银子去车行租了辆小马车载客,希望能尽快还清债务,再存点银子,让侄儿能早些完婚。
也不知道江家走的是什么华盖运。这载客的生意还没有做满三天,就出事了。这一次情形更糟更惨。那天,高进刚走一小会儿,京兆尹就带着大批的衙役赶到了。曹家的那几个奴才一口咬定是江叔当众轻薄曹嬷嬷在先,他们是正当防卫。
而京兆尹也就听信了他们。案子当天就了结了:江叔被判当街轻薄妇女,杖责八十,监禁三个月;替江叔做证的两位白姓老者被判污告,杖责八十,监禁三个月。
除此之外,江叔还要赔偿曹嬷嬷的首饰衣服、医药费、车马费、误工费……共计715两白银41个铜板,并当众向曹嬷嬷三拜九叩的道歉。
因为江叔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官府暂且先执行了经济赔偿。
曹嬷嬷高姿态的表示,江家只需给她715两白银就行。那41个铜板她不要了,送给江叔买药吃。为此,她得到了京兆尹的高度赞扬,夸她以德报怨,品行高洁,是奴婢队伍中的优秀代表。
可是,江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一宣判完,江婶就气得昏死在大堂外。那时,江守义还在回来的路上。江家一家三口,两个昏迷,剩下的那一个也不在场。
于是,江家的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东东被抵了十两银子,由官府做主卖给了曹嬷嬷。江叔和江婶在昏迷不醒人事的情况下,被按了手印,被卖了赖以栖息的房子。
若不是肖义和及时赶到了,江家一家三口就会被同样的卖给了曹嬷嬷为奴。官府连三份卖身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差江叔江婶被按手印了。肖义和看了一下,江家三口共计纹银四两。这还是多亏了曹嬷嬷超级大度。在尚有三分之一的货物没有到场的情况下,她担着极大的风险下了血本——谁知道那个江守义是圆是方,到底值不值二两白花花的雪花银啊。要是他有什么不良嗜好、精神病史或者是恶性传染病……等等,那可是实打实的二两雪花银啊就这么打水漂啦。哦,不,扔水里还能带个响儿呢。这个奴才没买得好,连响儿都没有一个。
因为肖义和长得实在惊世骇俗,再加上他忍无可忍的一通熊吼,京兆尹大人的玻璃心受到了严重损伤,晕倒了。于是刑罚暂停,江叔和两个白老头被收监。等京兆尹大人康复后再开堂行刑。
不过,江家的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切东东都已经合法且合理的改姓了曹。有印着江叔江婶鲜线手印的房契为证,肖义和被师爷当众警告,反驳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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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原来真的是某峰沉不住气,稚嫩了,被老公取笑评论区米老鼠横行,需紧急呼唤加菲猫。
看到亲们这样关心爱护某峰,某峰真的很感动。谢谢亲们的支持。让亲们见笑了,某峰给亲们添麻烦了。
还有,某峰谢过亲100420161922926和三月枫茗送的粉红票、亲100303010549003送的平安符。谢谢。
正文 第五十四章臭鸡蛋的洗礼
第五十四章臭鸡蛋的洗礼
出了兵部衙门,高进一眼就看到自己的马车赫然停在衙门前的空地上。
长安袖着手,背对着大门坐在车头上,正和车夫老张聊天。最先是老张看到了她,第一时间提醒了长安。
“驸马爷”他转身一看,立刻跳下车头,笑嘻嘻的跑了过来。
貌似现在还远没到下班时间高进觉得很奇怪,皱眉问道:“你怎么就来了?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长安看了肖义和一眼,很不好意思的摸着头嗡嗡:“小的,小的今天偷了个懒,没让张叔送小的回府,想就在这儿等您。”
冰天雪地滴,天天一来一回的跑着,确实是难为长安小盆友了。高进不再多说,回头问道:“肖大人,不如我们一起坐车去江家?”
长安一听,小脸不禁有些发白,很是紧张的望着肖义和。
可惜,肖义和压根就没往他身上瞅,微微微颌首,轻飘飘滴说了句“随便”。
也就是说没意见了高进这才回过头来吩咐道:“长安,我和肖大人正好要出去一趟。你和老张辛苦一下,送我们过去。”
长安纠结滴张张嘴,最终还是说了句“是”,蹭蹭的抢先跑到了马车边,帮他们打车帘。
“东郊的城隍庙。”肖义和报出了地址。
高进大惊,脱口而出:“他们现在就住在东郊的城隍庙里?那是一个荒废的破庙,四处漏风,这么冷的天,怎么能住人?”
她已前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前不久听长安提起过,才知道的。
就是在她“大婚”前,他和扶二爷也曾在那庙里窝过一晚。那是一个荒废的破庙,许多年前就断了香火。据长安说,屋顶、墙壁破破烂烂的尽是窟窿,四处漏风。当时,扶二爷生了一堆好大的篝火,又把身上的紫貂大麾给了他,他还是半夜里被冻醒了。而那会儿的气温还远没有现在这么低。冰天雪地的,江守义他丫不是成心找虐吗?并附带着对肖义和有了些负面的看法。
肖义和看出了她眼里的不满,却根本就没有替自己辩解的意思,端坐在她的下首,眼观鼻,鼻观心。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马车从胡同里出来后,长安开始紧张起来,身子不安的紧绷着,密切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这时已经接近响午。平常这个时候,巷子里人来人往,间杂着小商小贩们各式各样的吆喝声,正好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而大冷的天,地上又积了雪,除了不得不出门,人们大多选择了宅在家里。因此,眼下近两丈来宽的巷子里空荡荡的,路旁的民居门窗紧闭,路上鲜有行人的踪迹。只有高进他们一辆车从巷子疾驶而过。马蹄声和车轱辘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突然,呼,马车的侧后方飞出一个不明物体,啪的砸在马车的车厢上。
长安啊的轻呼,双手抱着头,把身子尽量蜷缩起来。
“长安,怎么回事?”高进明显的感觉到了车厢被什么东西砸中了,又听到长安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话音刚落,啪啪啪,车厢又被一连砸了三下。这次连肖义和都猛然抬起了头。
貌似有情况高进坐了十五年的马车,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情况。
“坐稳了”老张扬起鞭子,狠狠的朝两匹马的屁股上各自抽了两鞭。马儿嘶鸣,拉着车厢扬雪狂奔。
“哎哟”高进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子猛的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的磕在车壁上,乌纱帽都差点碰掉了。
眼前金星闪烁,她“滋~”的吸了一口冷气,本能的一手扶住帽子,一手抓着车窗边,厉声质问:“老张,你在搞什么”
几乎是同时,长安在外头哇哇大叫起来:“不要出来臭鸡蛋,有人朝我们砸臭鸡蛋。”
靠神马高进用力甩甩头,试图甩掉眼前飞旋的星星,脱口问道:“什么臭鸡蛋?怎么回事?”
肖义和依旧是端坐如钟。不等长安和老张回答,他便嗡声说道:“难道高大人真的毫不知情吗?现在京城里都传开来了,说三驸马宠爱曹家大小姐,所以爱屋及乌,连带着对曹家大小姐的奶娘都上了心,一并爱护有加。这次的判决分明就是您三驸马的意思。”
说话间,啪啪,又有几枚臭鸡蛋砸在了车厢上。紧接着,传来了长安嗷嗷的惨叫声。
怪不得外头那两个蠢货会“偷懒”,在雪地里冻上几个时辰怪不得老张这两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明明早就被臭鸡蛋袭击过了
高进气得浑身发抖,吼道:“长安,快快给爷滚进来”这小子咋还是这么呆板呢?不但瞒着她,什么也不肯说,还装没事人儿一样,傻不拉叽的杵在外头挨砸。马车跑得这么快,他又没有象老张那样包得只露出两只眼睛,要是被臭鸡蛋砸中的话……丫的,成心想当烈士啊
“不行啊,不能打开车帘。”长安抱着脑袋,躲在老张的身后。
“那你就死在外头”高进一把掀起车帘,揪着那小子的束腰,使劲往车厢里拖。
可是,长安好歹也是个半大小子,看上去清清秀秀滴,其实结实着呢。而且,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他抱着头缩成一团,竟把身子牢牢的卡了在车头上连连大吼:“进去,快进去。不要管小的。”
丫的,一点儿也不领情,完全不配合。就高进那点可怜的力气,哪里拖得动他
“让开,我来。”身后传来肖义和闷雷一般的声音。
高进赶紧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腾出位置。
肖义和也是抓住长安的束腰,象拎小鸡一样的,把这枚肉丸子拎进了车厢。
外头啪啪声不绝于耳,坚定的传达着京城人民的愤怒。
高进铁青着脸,紧抿着嘴唇,瞪着长安。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臭鸡蛋味儿——这破孩子左肩上中了一蛋。蛋黄混着蛋白顺着胳膊淌了下来,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驸马爷……”长安缩在车门边,怯生生的看着高进,“小的不是存心想瞒着呢。是二爷不让说……”
“坐进来些。我又不吃人”深吸一口气,高进从袖袋里掏出雪白的锦帕扔给他,“先把自己打理干净再说。臭死了”
“哦。”眼睛鼻子都快皱成了一团,长安屏住呼吸,麻利的擦掉臭鸡蛋液,转身掀起一角窗帘,飞快的把帕子扔出车外。
顿时,刺骨的冷风夹着刺鼻的恶臭哗啦啦的冲了进来。
胃里翻江倒海,高进捂住嘴巴,难受的连连干呕,心中大骂:丫丫滴曹家,居然敢阴偶,看本姑娘怎么玩死你
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胃里的翻腾,她气呼呼的指着长安:“说,你都听说了些什么?这是第几次被砸了?”她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杀气腾腾,异常狠决。
只觉得背上麻嗖嗖滴,肖义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看着她目瞪口呆。
长安瞄了肖义和一眼,垂下头,不敢吭声。
高进明白他的意思,恼道:“托你长安的福,肖大人比你家主子知道的多多了你家主子现在就是京城的大笑话”
长安这才抬起头,倒豆子一样的把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
那天,他拿了高进的帖子去京都衙门报案。京兆尹大人很快就派了师爷出来带他去了衙门的后院,并且亲自接见了他。在弄清楚了他的来意后,这位年过半百的干瘦老头当场就动了怒,说定要狠狠的惩治恶人。不等他反应过来,干瘦老头转眼又换上了慈眉善目,吩咐管家领他去花厅用点心,等着好消息。
长安惦记着高进的安危,哪里有那心情去用什么点心。正想行礼告辞,胖管家就笑容可掬的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万分热情的把他“请”走了。
接下来,在花厅里,胖管家张罗了十几样精美的点心,盘盘碟碟的摆满了一桌子。
长安有如百爪心,完全没有胃口。可是扛不住他的殷勤推荐,最终只得按下性子,吃了一块龙须酥、两枚茶梅、三颗蚕豆……当那壶上好的龙井茶快要见底了的时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以后,胖管家终于笑眯眯的说他可以走了。并且很高调的把长安送出了衙门,分手之际,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小哥,回去告诉三驸马,我家大人绝对不会令他失望的”当时,长安还以为这丫是有病呢。
后来,他按照高进的吩咐径直回了公主府。在大门口正好碰到了曹大夫人的马车。这女人亲自下了车,摸着他的头,打赏了他一个精美的荷包,高声说:“你帮我们曹家跑腿,本夫人不会亏待你的。”等这女人走后,他打开茶包一看,里面就只搁着一枚不到一钱的银锞子。
第二天,长安和老张送高进去了兵部衙门,在返回公主府的途中就接连遭遇了臭鸡蛋、烂菜叶等暗器的偷袭,狼狈不堪的逃回了公主府。
扶青衣听了后,当即封了他们俩的口,并且重新换过一辆车,让他们俩洗涮干净,象平常一样去接高进下班。然后,他就急匆匆的出去打听情况了。
很快,他就黑着脸回来了,向长安盘问曹嬷嬷打人的事。长安等人这才知道外面的谣言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丫的,说什么的都有。最难听的是,高进居然连曹嬷嬷这样的半老徐娘也不放过,一并收入房中,成天颠鸾倒凤搞一起飞。
正在气愤之际,周管家满头大汗的找上门来了,说高成也知道这事儿啊,让他过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扶二爷明确的告诉他这是谣言。
随后,容嬷嬷也一路小跑着过来了。说三公主也听到了外面的风传,怕老太爷误信谣言,所以特意吩咐她去侯府为驸马爷辩解一番。
周忠闻言大喜。原来高成正有此意。他还不知道如何向三公主开口呢,没想到三公主竟这样善解人意。
“这两天,按照二爷的吩咐,小的和老张叔尽量不单独驾车出行,所以类似的情况没有再发生。今天是第二次。”看着高进的脸色渐渐平和了下来,长安心里乐开了花:哇哈哈,驸马爷这回是真的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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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糗啊
第五十五章糗啊
臭鸡蛋砸在车厢壁上的噼啪之声渐渐变得稀落,又过了一会儿,完全没有了。
车速明显变了下来。老张在外头大声禀报道:“驸马爷,我们已经冲出了永福巷,不会有臭鸡蛋偷袭了。”
可是车厢里的三人听了,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丫的,车厢里,一股腥臭的恶气味总是如影相随,挥之为去。
高进用袍袖掩嘴,心里叫苦连天。唉,胃液又重新开始翻腾起来,比前世晕车还要难受N倍。
连肖黑熊也难受的眯着眼睛,嘴唇紧抿。
长安捂住嘴,呜呜的说道:“唔,小的受不了了,要出去透透气。”
“别出去……”高进赶紧止住他。
话音末落,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掀起车帘,探出了身子,却俯趴在车门口哇的大吐特吐起来。
小刀子般的冷风夹杂着浓郁的腥臭气味呼啸着从车门口钻进来。只觉得眼前一暗,高进愕然看到黑熊将军蹭的扑到门口,哇哇大吐起来。他和长安一左一右的堵着车门,俨然一对喝多了的门神。
深呼吸,深呼吸……祭起前世学过的瑜珈腹式呼吸法,她闭上眼睛,对不和谐的声音充耳不闻,尽量把呼吸频率降到最低。
慢慢的,心连同周边的世界一起静了下来……微风如丝绸般缓缓的拂面而过,她叨着草根、枕着手臂仰卧在一片芳香的青草地里,惬意的数着瓦蓝的天空上面飘过的朵朵白云:“一,二,三,……”
“驸马爷,到了。驸马爷……”老张站在车下,捏着鼻子,嗡声嗡气的喊道。偶像哩,居然还能睡着
蓝天白云青草地嗖的飞了,高进睁开眼,鼻子里又充斥着难闻的腥臭味。
象被火烧着了屁股一样,她用一只抱袖捂着口鼻夺路而逃。一出车门,就低头对上了老张的星星眼。
老张无比崇拜的仰望着她:“哇……”
哇你个头啊,哇挡道了。高进挥着另一只袍袖疾呼:“快让开……啊~”晕死,粘呼呼的蛋液无处不在。脚下一滑,她呼的从车头上飞扑下来。
只见袍袖乱舞,一个青色的身影笨拙的从他眼前低空飞掠而过。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扑”的钝响。老张捏着鼻子,转过身子,瞪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立刻石化了。
象小山包一样的积雪堆上,两条小细腿儿头戴红底黑面官靴,裹着绿绸洒花夹裤,正迎着冰冷的小西北风激情起舞——呃,他的偶像此刻象根葱一样被倒种在路旁的积雪堆里。
“扑哧——嘿嘿。”头顶的青石山道上传来一声轻笑。
脑容量明显不够了。老张木木的抬头望去。
一个穿着破旧褐色土布棉袄棉裤的青年男子,提起手里的半截破铁锹,从山道上飞也似的跑了下来。他边跑边大声招呼着:“嘿,傻大个,赶紧的把人拔出来啊。愣着做甚”
老张回过神来,哦哦的应着,拔腿跑到雪堆旁,甩开膀子奋力刨雪,心里暗自祈祷老天保佑。唔,驸马爷您老可千万别摔出个好歹来啊。
“让我来”青年男子窜到雪堆上,把那半截锈迹斑斑的破锹丢在脚步,往手心“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这才重新操起破锹刷刷的开始铲雪。
扬起的雪沫被寒风呼呼的吹散开来。一时间,又象下暴风雪了一般,到处都是飞扬的雪沫渣子。打开脸上象针刺一样,麻麻辣辣滴疼。有一粒雪渣迷了老张的脸。他本能的连退几步,低头揉眼睛。
很快,铲雪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连忙抬起头,隐约看到漫天飞舞的雪沫中,青年男子扔了那半截破铁锹,弯腰伸手拉起了驸马爷,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谢天谢地,万事大吉。
丫的,终于重见天日了。虽然只是很短的一小会儿,但是高进却觉得有一辈子那样长,险些以为自己又要重生一次了。
呸呸的连吐了两口雪渣,顾不得拍去满头满脑的雪沫冰碴,她第一时间冲眼前的救命恩人长揖道谢。
“啊,是你哼”青年男子提起破铁锹,愤恨的掉头就走。
他就是江守义等高进反应过来,青石山道上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驸马爷,让小的去教训教训他”老张冲上雪包,站在高进身边主动请缨。
刚刚他站在雪包下,看得是清清楚楚——驸马爷长揖谢恩,那小子居然拉下脸头也不回的跑了。驸马爷是什么身份?那厮又是什么身份?居然仗着芝麻粒儿大点的恩情,给脸不要脸。
“别……”高进伸手拦了一下,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耸耸肩叹道,“换了是我,早就大耳括子扇过来了。”
老张闻言,愕然的扭过头去看着她。
呃,貌似每次碰到小绿袍,她都会丢脸出糗。高进拍打着头上、身上的雪沫,幽幽说道:“他就是那个江守义。”
刚刚如果不是江守义做出那样的反应,再加上这里是冰天雪地的荒郊野岭,她根本就不可能把以前的那个小绿袍和眼前的人挂上钩。
印象中,小绿袍微胖,是个大饼脸,一双眼睛小小滴,外加一对兔儿爷门牙。这丫长得是随心所欲了点,但是衣容整洁。看得出是个很注重仪表、爱干净的好孩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江守义,比那会儿不知道瘦了几号,大饼脸象是被棒子整过容磨了骨,都有棱有角了。绿豆眼更是象泡发了一般,俨然成了一双对称分布滴加黑加粗的特大号逗号。这些变化都在其次,他最大的变化是:小半张脸都被青黑色的胡须渣子给盖住了。
短短的一个多月,奶油愤青升级成了农民工蜀须。这丫对她的恨得有多深啊她自己初步估计,没有海深,也不会比一般的湖浅到哪里去。
老张听了,象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冰水,什么愤愤不平全被冲平了。
“对了,肖大人和长安他们俩个呢?去哪里了?”高进这才想起有俩人不见了。
老张答道:“肖大人和长安实在是扛不住了。所以,出了城之后,他们两个就下了车,说是走路过来,请您在山脚下的山道口子等着他们。”
高进听了,转身向来的官道上眺望。没有肖义和帮着说好话,她可没那勇气贸贸然的跑上山去找江守义和他婶娘。弄不好真的会被人家用大耳括子打发出来。
这时正是风口处,老张打了个冷战,指着一处大山石,小声劝道:“驸马爷,这儿正好是风口,冷得很。肖大人他们应该还要过一会儿才能赶到。不如您先去那边的先歇歇脚。小的给您生堆火,暖和暖和。”
高进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到了一块起码有四五吨重的巨石,跟道天然屏风一样的立在山脚下的官道边。是个不错的避风所在。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先捡点柴火。”她率先下了雪包,并开始在雪地里收集可以生火的枯树枝。
可是,地上一片白茫茫,积雪遮住了所有的东西。她沿着官道找了二三十米,也只挖出了两小截手腕粗的枯枝丫。就这么一点点柴火哪里能用来烧火取暖?做烧火棍还差不多。
“驸马爷,快过来烤火。”老张在山石头下招呼着她。
高进回头一看,很是吃惊。这才过了多久,老张象个魔法师一样的已经变出了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
提溜着手里的那两截枯枝丫,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了过去,夸道:“呀,老张,看不出来啊,有一手。”哇咔,她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车夫和李逵喜好一样,随身带着板斧。怪不得一下子弄了这么多柴火呢。
“这算什么小的从小就做惯了的。”老张憨厚的咧嘴一笑,放下手里的板斧,从路旁的碎石堆里抱来一块绣墩大、比较平坦的石块放在火堆旁。
那块石头少说也有七八十来斤。可是老张抱着它,比抱着个十来斤的绿皮花西瓜还要轻松。高进啧啧称赞道:“老张,你的力气好大哦。”心中感慨不已:扶二哥的晓风山庄里到底有多少藏龙卧虎的能人异士啊。
接二连三的得到了老板的好评,老张脸上飞红,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一身蛮力而已。驸马爷,您稍等,小的给您去车里拿张皮褥子垫着。”说罢,小跑着去马车里,把两块狐皮座褥全拿了过来,小点的那块搭在自己肩上,把大点的那一块呈给她,“这个,盖在膝盖上,不冷。”
“这么大的一堆火,一点儿也不冷。这个你垫着坐吧。”高进没有接。
老张连连摇头:“小的不冷。那个车上全是臭鸡蛋,小的要去刷车。要不,回去的时候,肖大人和长安他们又要难受了。”
高进这才接了过来。
老张把肩上的那块铺在石块上,满意的直起身子说:“驸马爷,只能弄成这样了。您将就着坐会儿吧。”
“谢谢。”高进坐了下来,并依他所言,把皮褥子盖在自己的膝盖上,仰头给了他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在冰雪连天的荒郊,能得到这样细致入微的照顾,真的是洪福齐天了。
老张搓着双手,憨笑道:“那,驸马爷您坐着,小的去刷车了。”
高进有些尴尬的笑道,“那个,刚刚我,我摔了一跌的事,可不可以帮我保密?”踩着堆臭气熏天的蛋液从车上摔下来已经是糗大了。而一头扎进雪堆里,真的是两辈子都从来没这样糗过。
老张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了:“哦……啊,您什么时候摔了一跌?”
“没有,我哪有摔跌。你去忙你的吧。”高进笑了笑,等他离开后,右手支着下巴,伏在自己的双膝上,低头随手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写划划着。
不一会儿,她跟前的裸露出来的泥地就全被划花了。上面用前世学会的速写符号写着“曹嬷嬷”等这次事件出现过的人物名称。她皱着眉头,时而用枯枝划上线,把某些名字连起来,时而又在某些名字上打上圈或者叉,时而又涂掉某些连线。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映得她的一双眸子熠熠发光。
“三驸马,民妇冤枉求您一定要为民妇一家作主。”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冤声。
高进吓了一大跳,愕然的转过身子。
一个用蓝色土布包着头、荆钗布裙的中年女子从山道上跑了下来,“咚”的扑跪在她跟前。
不用说,这人一定是江婶了。高进赶紧扔下手里的枯枝,起身用双手扶起她:“你是江婶,是吧?快快起来。”
中年女子啊的惊呼,抬起泪涟涟的脸惊诧的看着她:“您,您怎么知道民妇的?”
高进讪笑道:“您先起来再说,好不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尤其是在理清了许多事后,她真的有些难以面对江家人。
“是。”江婶顺从的爬了起来,却低勾着头,不敢看着她,一双红肿开裂的手紧张不安的绞成了一团,“三驸马,民妇的男人是冤枉的。他没有调戏您府上的曹……”
高进打断了她,纠正道:“不,江婶,那个曹婆子不是我府上的人。她是曹家的奴婢,跟我并没有关系。”
江婶怔了一下,依旧低着头,接着说道:“是是是,曹婆子跟您没有关系,是民妇说错了。三驸马,民妇的男人没有调戏曹婆子,他是被那婆子陷害的……”
陷害?江叔和曹嬷嬷以前是认识的难道真的有JQ?高进挑眉问道:“江婶,您能说说,曹婆子为什么要陷害江叔吗?”
江婶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答道:“因为在前一天,民妇的男人骂了她。”语气中已经隐隐含着些许愤恨和不满。
“看样子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了。江婶,不如先坐下来,把您所知道的全讲给我听。不瞒您说,是肖大人带我过来找您的。我被一个贱婢毁了名声。不把她剥皮抽筋,难泄我心头之恨”高进呼的把手里的狐皮褥子扔到地上,恨得咬牙切齿。经验告诉她,此时此刻,同仇共忾是和江婶拉近关系的最佳途径。
江婶终于抬起了头,看着她狂怒的样子,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欣喜,目光扫过铺着皮褥子的座位,却坚持站着,把前一天在兵部衙门旁边的小胡同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高进静静的听着,心里又多了几个问号,直接影响了她刚刚推导出来的一些结论。
江婶说完了,等了好一会儿,见她既不接话,也不表态,只是一味的皱着眉头想心事,心里不禁有些着急,想了想,又说道:“三驸马,其实民妇一家也是官宦人家。民妇的侄儿是考到了进士的,做过官老爷。只是前些时候因为得罪了他部里的狗官,才被无冤无故的革了职。所以,民妇的男人好歹也是官老爷的亲叔叔,怎么会去调戏一个奴婢呢?民妇以为,定是那个臭不要脸的看上了民妇的男人,勾引不成,就,就倒把一耙。”
“啊?什么?”冷不丁的听到她这番言论,高进被雷得外焦内嫩。唉,大婶,你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对,分明就是倒把一耙”江婶看着她,无比坚定的说道。
嘿嘿,江婶童鞋和那曹嬷嬷的脑电波倒是在同一个频道上活跃滴。脑子里突然冒出江婶PK曹嬷嬷的盛况,高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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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小菜一碟
第五十六章小菜一碟
“驸马爷,您是不信民妇吗?”江婶忍住心中的怒火问答。
高进清咳一声,敛了笑,正色道:“我当然相信江叔。只是江婶,这个勾引不勾引的话,上了公堂,不可乱说。因为没有根据的话,说了也无益,徒增笑料尔。”
江婶眼神微黯,张张嘴,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
看样子是失望了。高进唯有摇头轻笑。这件事里的弯弯绕绕挺复杂滴,甚至于有些地方,连她都还需要回去查证之后才能下定论。所以,她根本就指望江婶一个普通的民妇能弄明白。况且,江婶也没有必要弄明白。
“高大人”
“驸马爷”
这时,官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高进转身看去,只见肖义和拉着长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头上热气腾腾滴,跟刚出笼的热包子一样。
肖义和看到了江婶,顾不得跟高进行礼,跑过去问道:“江婶,您怎么也在这儿?守义呢?”
谁知,江婶却用手捂了嘴,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您别哭啊”肖义和手足无措,急得抓耳挠腮,“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江婶却哭得更伤心了。
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高进站在一旁,尴尬的抚额苦笑。
果然不出所料,肖义和转过身来,问道:“高大人,您是怎么找到江婶的?”
连长安的目光也滴溜溜在她和江婶之间转来转去。
“应该说,是江婶先找到了我。”高进如实答道。
江婶总算止住了哭,用衣襟揩干眼泪,向她道了个万福:“真对不住您,都是民妇想着男人还在大牢,不知是死是活,越想越伤心,所以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民妇一般见识。”
肖义和看着高进的眼神更加疑惑了,两道浓黑的三角眉在眉心处皱成了一团。
哼,也难怪小绿袍是那副德性。高进扯起一边嘴角淡笑道:“江婶,客气了。”说实话,她很不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人。
江婶听出了她话里的疏远,心中大急。正要解释一番,高进已经对肖义和说道:“肖大人,该问的,我都已经问清楚了。请代我转告江守义,所有的事虽非我之过,却是因我而起。我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告辞”说罢,把手里搂着的狐皮褥子往长安怀里一塞,扬长而去。
“这……”肖义和愕然,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
长安瞪着江婶,从鼻子里狠狠的哼了一声,抱着褥子赶紧追上去。
“三驸马您听民妇解释……”江婶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一拍大腿,急忙也去追。
肖义和回过神来,出声拦住了她:“江婶,甭追了。他们这种世家公子哪会听您解释您还好吧?”
那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老张吆喝着“驾”,拉紧缰绳。马车掉过头,扬起一阵雪沫,转眼间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肖大人,民妇没事。我家猪宝上后山砍柴去了。”江婶悻悻的转过身来,懊恼不已。
肖义和很意外,不由“啊”的轻呼,指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问道:“难道真的不是他去找的您?”
江婶讪笑道:“确实是民妇来找的三驸马。”
“咦,肖大哥,您怎么也来了?”山道上人影闪过,江守义跑到两人跟前,急切的问道,“是不是那狗官要重新升堂了?”
“不是。我是陪高大人一道来找你和江婶的。只不过中间出了点状况,三驸马先到了。我慢来了一步……”
不等肖义和说完,江守义皱眉打断了他:“肖大哥,您带他来做什么?他这种人除了吃喝玩乐,屁大的本事都没有,能做什么?”
肖义和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青石山道,随口问道:“咦,你把山道上的雪全铲掉了?”
江守义点点头:“反正闲来无事。小弟心里闷得慌,出身汗,心里就舒坦多了。”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某人从车上飞摔下来,一头扎进雪堆时的糗样儿,嘿嘿发笑。
可怜的娃,大慨是气出毛病来了。肖义和勉强的扯了个笑脸:“守义,不是我说你。这荒郊野外的,确实不是个安身的地儿。还是上我家去住吧。至少也便于打听江叔的消息啊。”
江婶闻言,眼巴巴的瞅着江守义。
江守义舔了舔嘴唇,对她笑了笑:“婶,您看肖大哥来了,庙里连口热水都没有……”
江婶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就去烧水。”说罢,向肖义和屈膝行了礼,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江守义这才悄声说道:“肖大哥,不瞒您说,小弟准备明日就去告御状。所以,我婶就托您暂时……”
肖义和连忙喝住他:“胡闹你以为御前的登闻鼓就那么容易敲响吗?就算你能把状子递到圣上跟前,圣上就一定会信你吗?哼,曹家的奴才又不是第一次欺压平民,哪个言官敢站出来说半个字?为什么?还不是仗着有圣宠只怕那些当官的查来查去,最后反倒坐实了江叔的罪名。这样的话,不但害了江叔,连你小子也白白搭进去了。”
“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明明知道他说的完全正确,可是江守义还是不甘心的低吼道,“明明是这些贪官蒙蔽圣听,欺下瞒上。”
“眼下也就只有三驸马才能帮我们了。”肖义和想了想,把城里传着那些谣言告诉了他。其实,他的意思是高进被那些谣言伤得不轻,铁定不会放过曹嬷嬷。只要曹嬷嬷被高进制住了,江叔的案子自然就可以推翻重判。
不想,江守义听了,搓着双手,喜道:“太好了。这回叔父真的有救了。肖大哥,我想尽快见三驸马一面,您能帮我吗?”
切人家送上门来不见,这会儿又要找上门去。毛病肖义和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高进没有直接回公主府,而是让老张趋车去了北城的一品香。一下车,掌柜就满脸堆笑的亲自迎了上来:“高公子,哦,是高大人,好久不见您了呢。”
店里的食客刷刷的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暧味的轻笑。呵,绯闻主角现身啦
高进直接无视,轻声问道:“今儿,刘公子来过没有?”
掌柜连连点头:“在的在的,就在老房间。”
高进冲长安挥挥手,径直去了楼上。
长安照例从腰包时掏出一个银元宝塞给掌柜:“掌柜的,驸马爷赏您的。”
“长安小哥客气了。天寒地冻的,在下让他们给您先做到热汤,暖和暖和身子。您这边请坐。”掌柜掂了掂,还是老规矩的二两银锭,笑嘻嘻的收进袖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安也不跟他客气,大摇大摆的坐在了老位置上。
高进熟门熟路的来到天字六号,砰的推开门。
面前摆满了盘盘碟碟,刘旭坐在百格窗下,放下筷子,挑眉笑道:“哥还以为你当了驸马爷,就不记得到这儿的路了呢。说吧,这次是要哥帮你打听点什么,还是你又看上了哪家的头牌?”
“靠你也太狠了点吧”高进晃到八仙桌前,随手撕下一条八宝鸡腿,咬了一大口,坐在他下首,“点了这么一大桌菜,就不怕被活活撑死啊”
刘旭从杯盘里拿出一只青花牛眼酒盅摆在她跟前,帮她斟了满满的一杯,坏笑道:“撑死总比饿死强。再说,说不定又不用哥自掏腰包,不吃白不吃。”
高进横了他一眼,狠狠的撕咬了一口鸡肉,口齿不清的说道:“帮我查两个人、找几个脑瓜子好使的人,这顿还是我请。”
刘旭嘿嘿一笑:“说。”
长安吃得满嘴是油,一连打了好几个饱呃,这才推了碗,抬头看着楼道口。
不一会儿,楼道口就出现了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高进嘴里叨着一根牙签,优哉游哉的走了下来。
“驸马爷”长安小跑着迎了上去,伸长脖子往她后面瞅。
高进吐掉牙签,笑骂道:“瞅什么呢?那丫喝多了,在里头醒酒呢。”
长安仰着油花花的小脸儿,呵呵憨笑。
掌柜一手拿着个红油印盒,一手端着帐本,笑靥如花的迎了上来:“高大人,您吃好了?”
“老规矩,记小爷帐上。”高进挥挥手,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扬长而去。
“您慢走,下次再来。”掌柜躬身送她离开后,这才把毛笔递给长安。
长安飞快的浏览了一下帐目,噘起嘴巴,从衣领里扯出一根银链子,拿出挂在上头的半方黄田玉印章,沾了印油,盖印,走人。
回到公主府,已经是华灯初上。高进很快就发现门房处的小厮们脸色都不太对劲。
“发生什么事了?”她皱眉问道。
领头的那个指着里头,放低嗓子禀报道:“下午的时候,二公主和曹大夫人来看望公主。却被二门的内侍挡住了,不让进。二公主一气之下,挥鞭要打人。内侍毫不含糊的当场夺了鞭子,一气把她们全赶到了前院。二公主和曹大夫人现在还在前院哭闹呢。”
高进听得头疼,看着门口的影壁哼了哼,沉着脸进去。
过了影壁,隐隐传来女人的哭骂声。前院正厅里灯火通明,门廊下站着一溜儿的华服仆妇。
有眼尖的婆子看到她,立刻大呼小叫着:“啊,三驸马回来了。三驸马回来了。”
正厅的格扇门顿时大开,一个蓝衣宫装女子披头散发的从里头冲了出来,边朝她跑来,边哭嚎道:“三驸马,你来评评理,这叫什么事儿”
紧接着,另一个大红的身影带着一大串丫头婆子哭哭啼啼的跟了出来。
高进深吸一口气,背负着双手站在原地等着。
顷刻间,这一大帮女人就跑到了她跟前。
为首的那个正是二公主康乐。她一上来,就捋起右边袖子,露出白花花的一整条胳膊,上面印着一道赤红的鞭痕,咄咄逼人的往高脸脸上凑:“你看看,这是三丫头做的好事本宫好心好意的来看望她,她不但连二门都不让进,还让那帮死公公把本宫伤成这样这就是你们府里的规矩吗?本宫一定要去父皇那儿讨个说法”
高进连忙闪到一旁,冷笑道:“好啊,二皇姐。您最好赶紧去,宫门眼见着就要落锁了。”
“高进”康乐公主瞪着她。她脸上的妆全花了,发型也散得一蹋糊涂。本来就很滑稽好笑,这会儿又拧着脸,就更没半点人样了。
高进哼了一声,抬手指着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的曹大夫人说:“你,过来”
曹大夫人愕然的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康乐公主冲她使了个眼色。
她这才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
“二皇姐是来看望自家姐妹,你又是来看望谁啊?”高进的声音冷得跟地上的雪一样,没有半点温度。
曹大夫人打了个哆嗦,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高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质问道:“你不知道公主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吗?还三天两头的到府里来闹,你有何居心?知道公主被圣上禁足一个月,不能会客,所以,你就跑来看笑话啊?你是什么玩意当公主府是你家后花园啊,想来就能来滚不然爷这就把你捆了,扔给大理寺,让他们好好的替你松松皮”
“公主……”曹大夫人满脸惶恐不安的瞅着康乐公主。
康乐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纤纤细指颤悠悠的指着高进的鼻子,一连说了N个“好”字。除此之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进摸着鼻子冷笑道:“多谢二皇姐夸奖,在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花见花开、人见人爱,自然当得起您的‘好’字。哦,对了,既然在这里碰到了二皇姐,也省得在下跑一趟了。前几天,在下碰到二皇姐夫,说您府上要添置十个年轻貌美的舞姬,求在下帮着物色几个。在下总算不辱使命,那十个国色天香、舞姿一流的美人儿现在就在府里。烦请您一并带回府去,好不好?”
“你胡说什么?本宫什么时候说要找舞姬了?”康乐公主双目赤红,脸都快扭成了麻花。
高进恍然大悟,拍着额头啊的惊呼:“哎呀,瞧在下这记性。二皇姐夫明明说了不是您府上添置舞娘,好象是送到南门的什么瓜胡同的……”其实,如果不是要赶这丫走,她才不会泄露陈驸马童鞋的外宅。象康乐这种以替别人拉皮条为己任滴女人,头上的绿帽子最好能堆得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那才叫报应哩。
呼,蓝色的身影象箭一样冲向大门口。康乐那丫迫不及待的去捉奸拿双了。
阿米豆腐真主与你同在。高进悄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替可怜的“二皇姐夫”超渡了一把。
呼啦啦,象退潮一样,丫头婆子们全不见了。只有曹大夫人孤伶伶的站在高进跟前。
她象只绝对绿色无污染无公害的纯良小兔一样,怯生生的瞅着高进。
高进抚额,冲她呲牙嘿嘿一笑:“爷不是叫你滚吗听不懂人话啊你是喜欢我府里的乱棍哩,还是喜欢男人的脚板?两样随便选,绝对能满足你。”
“救命啊,杀人啦……”她挥舞着双手,斯里歇底的跑了。
长安星星眼,两个大拇指举到了她的鼻子底下,啧啧赞道:“高,实在是高。”
“切小菜一碟,不值一提”高进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
门房的一个小厮蹭蹭蹭的跑过来,禀报道:“禀驸马爷,外面有个叫江守义的求见。”
嘿嘿,这丫果真是个牵着不走,骑着走滴
“让他到书房来见我。”高进背负着双手大步向书房院走去。
正文 第五十七章原来如此
第五十七章原来如此
“驸马爷,您看这个”背后,长安兴奋的嚷嚷着,象是捡到了宝。
高进转过身去。嘿嘿,长安还真的是捡到了宝——他手里提着个金晃晃滴大红色的双鱼形香囊,喜笑颜开的跑了过来:“小的刚刚在地上捡到的。不知道是哪个掉的。”
高进随手拿过来,一边往书房院走去,一边翻来覆去的把玩着。香囊只有半个巴掌大,款式是今年世家公子哥儿间最流行的那种双鱼形;用料是绝好的大红织金贡绸;正面绣着喜鹊登枝,背面绣着蝶戏牡丹,皆是用明亮的金线精心绣成——嘿嘿,只要稍微懂点行的就能一眼看出:这件东西出自宫里,并且是专门给皇子皇孙们使用滴。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爱佩戴香囊。正所谓“香囊暗解,罗带轻”,这东东历来就是男女间传达JQ与暧味的最热门道具之一。所以,上面绣的图案都是很有讲究滴,个中的寓意基本上也是约定俗成滴。比如说眼下的这两副图案:喜鹊登枝是报喜;蝶戏牡丹是男子向心仪的女子表达爱慕之意。
总之,这个香囊直白明了的告诉高进这样一条信息:某位皇子皇孙跟刚刚那一大堆宫婢中的某人有了JQ,并且答应给人家一个名份
长安亦步亦趋的跟着高进,眼巴巴的问道:“驸马爷,这个东西很值钱吧?”
“嘿嘿,是很值钱。可惜你拿了没用”高进扯起嘴角笑道。搁原主人的手里,这是她爬床成功的给力证据;搁长安的手里,这东东却除了惹来麻烦外,一个铜板也换不来。
在万恶的封建社会,一个平头百姓就算是富可敌国,如果在吃穿住行上向皇子皇孙们看齐,一经发现,官府定会严惩不贷,毫不手软。轻则流放,重则咔嚓。至于是当事人独力担当,还是全家共享,那就得由当时的政治形势、办案官员的心情……等诸多复杂而微妙滴因素综合作用了。所以,凡是宫中出品,除了上了年头的古董,外头的当铺都是拒收的。
眸子里亮闪闪的小火花一下子就熄了,长安很失望。
高进看着好笑,安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用。你可以把它拆了,运气好的话,里头的香料兴许能换点钱。”说罢,很随意的闻了一下。
她立刻停下来了,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眉紧锁,再次仔细的闻着香囊。
看来这里面的香料绝不寻常长安的眸子又被点亮了,哈达子直流,兴奋的搓着双手问道:“驸马爷,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香?”
“象是麝香,好象又不是”高进把香囊还给他,郑重的吩咐道,“立刻交给二爷,让二爷好好辩认一下里头的东西。”皇家最推崇多子多孙,试问皇子皇孙们的身上怎么会佩戴麝香这种孕妇克星呢?
“是”长安素来机灵,马上意识到了里头定有文章,小心翼翼的捧着香囊朝前西院跑去。
如果不是某个宫婢掉的,而是……看着后院方向,高进甩甩头,匆匆走向书房院。唉,这段时间老是疑神疑鬼滴,尽想些不可能的事。
和以往一样,她一进书房,扶二嫂就推门进来了,关切的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高进一边走进暖阁去更衣,一边答道:“没呢。我过会儿有个朋友要来。二嫂,烦劳您让小厨房做两碗鸡蛋面上来吧。份量按平常的两倍做。”其实,她是没用午膳。晚膳是在一品香和刘旭一道吃的,并且现在还没消化,感觉有点撑呢。只是考虑到江守义应该还没有吃,又担心他有一颗酸腐秀才的玻璃心,所以才让人做两份。
扶二嫂哦了一声,急忙下去准备了。
高进换了一件看上去比较低调的黑色圆领鸦青色大绒茧绸长袍,想了想,在头上还戴了一顶黑纱四角方巾。在大铜镜前照了照,觉得无懈可击之后,这才伸了个懒腰,歪靠着炕上的大引枕,闭目养神。丫滴,披星戴月的出门,再披星戴月的回家,中间就没消停一会儿,可把她给累坏了。
不一会儿,门廊下有小厮禀报道:“禀驸马爷,江公子求见。”
“进来。”叹了一口气,她依依不舍的下了舒适暖和的热炕,踱到外间。
“草民见过三驸马”大红猩猩毡帘掀起,江守义裹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高进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双粗大白净的赤脚上,皱眉问道:“这么冷的天,你的鞋袜呢?”从东郊走到公主府,那鞋底鞋面滴肯定沾满了泥污。这丫倒是个有心的,怕踩脏了屋里擦得锃亮的木地板,所以在门廊那儿脱了鞋才进来。但是,大冷的天,他不至于连袜子也一并脱掉吧。难道说,他是专程来道歉滴?为了表示诚意,搞神马披头跣足?可是,这丫不但没披着头发,而且还戴着蓝色的护耳棉帽呢。
两只脚丫子尴尬的互相踩着,江守义讪笑道:“路上尽是泥泞,草民的鞋实在是脏的不行……”
貌似是她脑补过度了,这娃穷困潦倒,根本就没有袜子这种东东。高进看了他一眼,指着火盆前的锦杌招呼他坐下。
江守义一屁股坐了下来,指着自己的大棉帽笑道:“三驸马不介意草民脱掉帽子吧?这屋里实在是太热了。”
“请随意。”高进随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我这屋里没那么多规矩,江兄不必拘礼。”
江守义脸上泛红,赶紧把帽子搁膝盖上,双手接了过来:“谢谢。”
高进撩起前袍,坐在他的对面锦杌上,问道:“说吧,有何指教?”
江守义垂下眼帘,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手里捧着斗彩葡萄纹茶杯上。此杯造型玲珑俊秀,胎质细润晶莹,上面的葡萄图案淡雅曲婉,一看就知道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里面的茶汤色泽清洌,幽香四溢,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足以见得三驸马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并没有因为他是蚁民而怠慢他。
只要能为叔父申冤,什么苦他都能吃——他是做好了碰壁、坐冷板凳,甚至于挨骂受辱的思想准备滴。想到自己的小人之心,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滴。
捧着茶杯掩饰性的小啜了一口热茶,顿时觉得唇齿含香,心底生出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全身。他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梅花小几上,起身长揖致歉:“草民惭愧得很。堂堂七尺男儿却象内宅妇人一样铢镏必计,生了一副鸡肠小肚,让三驸马见笑了。”
高进仰头惊诧的看着他——她好象看到这人的头上转着个金晃晃的小圆圈。因她而起,他无缘无故的丢了功名丢了官职,几乎要家破人亡了,居然还向她长揖道歉卖糕滴,快来看圣父啊
“江兄,你……先坐下。嘿嘿,坐下好说话。”她抚额讪笑。
脸涨得通红,江守义尴尬的坐了下来向她解释道:“不瞒三驸马说,草民是专程来说服三驸马出手对付曹家的恶婢。在来的路上,草民想了许多说辞,或者怒骂激将的,或者软言请求的,甚至于还想到了利用时下京城里流传着的谣言来挑拔您和曹家反目。唉,枉草民读了十年圣贤书,竟也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真是惭愧之至啊。”
他说的很诚恳,不象是在做秀弄假,高进不禁刮目相看,淡笑道:“江兄言过了。事实上,贵府的无妄之灾,可以说都是因我而起。所以,不管江兄有没有来这一趟,我都会尽全力为贵府讨一个公道。”
江守义闻言,欲起身行礼道谢。
高进笑嘻嘻的伸手拦住了他:“江兄不必笑我。区区一个恶婢而已,还不值得我上心……嘿嘿,我也不全是为了贵府。”
看着她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江守义眼里先是流光溢彩,很快又黯然如墨。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还是站了起来,长揖到底,真心的说了声“对不起”。
这人莫不是有道歉癖?或者说演戏演过头了,反而失了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暴起,高进恶寒,懒得站起来,仰头看着他,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不知江兄这次又是哪里对不起我了?”
“三驸马大智大愚,有谋有略,以诚待人,是草民有眼无珠了。”江守义作完揖后,坐回锦杌,怪难为情的垂下眼帘嗡道:“那日草民偏听偏信,以为您是那种不学无术,吃软饭的家伙,又自持有几分才学,打心底里看不起您。所以,所以当日多有得罪冒犯……草民实在是惭愧。”
这个理由貌似也还说得过去。心中一动,高进挑眉坏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江兄好象早就去过侯府负荆请罪了。江兄怎么又把那些个旧事翻出来了?”
不想,这丫抬起头来,呲着两个兔儿爷门牙嘿嘿笑道:“那个不算。当时,草民只是为了度过难关,不得已而为之,压根就没想向您道歉。嘿嘿,结果草民最终还是没能顺利过了那一关。”
好吧,这丫不是那种一根筋到底的死心眼,就是心比比干多一窍,大奸大滑之徒。
正好,门外传来了扶二嫂的声音:“驸马爷,面条做好了,现在端起来吗?”
“进来。”高进盈盈笑道,“不知江兄用过晚膳没有?如果没有,就一起随便吃点。”
江守义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草民早就用过了……打扰您这么久了,草民……”
门帘掀动,扶二嫂端着大红雕漆圆托盘进来了。寒风夹着鸡蛋面的香味,呼啸而入。
“咕噜、咕噜”,话没说完,他被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给出卖了。事实上,他不但没有吃晚饭,连午饿也没有吃。全天就早晨就着热水啃了一个烤热的馒头。
“我最讨厌一个人吃饭了,江兄不如赏个脸,留下来再吃点。反正只是些面条,不会积食的。”高进站起来,从扶二嫂的托盘上端起份量多些的那只斗彩大斗碗,不容分说的连同镶象牙乌木圆筷一块儿塞给了他。
她自己也端起另一碗海棠小面碗,拿了另一双筷子,径直坐回原位,率先开动起来。
江守义不再多说,使劲吸了一口气,从心底里夸道:“真香。”说罢,食指大动,捧着有他脸庞大的斗碗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扶二嫂站在一旁,满眼艳羡——这样吃饭才叫香呢。
呃,这人的吃相真的不敢恭维。高进以为自己掉进了猪圈里。本来就没胃口,这下更没胃口了。她挑起一根弹劲十足的面条,暗自苦笑:丫滴,这到底是谁陪谁吃啊
她终于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当圣母的潜质。好在扶二嫂闻言知雅意,没给她也搞碗双份滴。
她才吃了两三筷子,那边江守义的碗里已经是底朝天,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江守义用袖子抹干净嘴巴,起身把空碗还给扶二嫂,长揖致谢:“谢谢大嫂子,面条劲道,味美汤鲜,真的是难得的美味。”
扶二嫂抿嘴轻笑,无限怜悯的望着还在苦着小脸数面条的某人。
江守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摸着头笑道:“其实晚上不宜吃得太多,会积食的。”
高进闻言,如逢大赦,把面碗放进扶二嫂的托盘里讪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晚上胃口不太好。不然,我也能吃那样一大碗。”
“不过,浪费粮食会遭天谴的。”江守义大大方方的端起她的碗,呼哧呼哧,连汤带水,三下两下吃了个精光。
扶二嫂和高进面面相觑,被他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这丫应该是吃撑了,再次还了碗,刚要开口致谢,却暴出了一连串的饱呃,连忙捂着嘴转过身去,尴尬的耳朵尖子都红了。
I服了You高进赶紧给他端了梅花几上的葡萄杯送过去:“喝口茶,顺顺气。”现在,她已经大概知道这丫为毛被礼部的人视为怪物了。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赤膊混官场,不就是个怪物么?
“呃,谢,呃,谢。”江守义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又做了个深呼吸,总算是止住呃了。
其实这人长得挺卡通滴,尤其是那对逗号眼超有趣。高进看着他的样子,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关切的问道:“你进城了,江婶安置妥当了没有?”
江守义嘿嘿笑道:“家婶现在在肖大哥的府上呢。”
“外面已经宵禁了,你暂且在我家住下。你放心,天道昭然,江叔的事一定会圆满解决的。”高进诚心诚意的说道。
这一次,江守义没有推辞,再次长揖到底谢道:“大恩不言谢。高兄今日的恩情,江某定当铭记于心。”很显然,在他心里,高进已经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三驸马,而是他的朋友了。
高进笑了笑,让扶二嫂带他去客房歇息。
他们俩刚走,门外传来了扶二爷的清咳声。
看样子是香料的事有答案了。高进把人给请了进来,咧嘴笑道:“二哥,那里边的香料有什么功效?”
扶二爷从袖袋里摸着一张叠着的纸递给她:“所有的成分,我都记在这纸上了。”
高进闻言,狐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里头不但有麝香,而且还有红花、夹竹桃叶、附子和牛膝等物。
“只要在孕妇的亵裤上洒些这样的粉末,不用半日,孕妇轻则小产,重则大出血,弄不好就会一尸两命。而这些粉末遇血水则溶,无影无踪,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扶二爷面沉如水,缓缓的说道,“那香囊一看就是出自宫中。而麝香易让女子不孕,二公主又盼子成狂,所以,这个香囊只有可能是曹大夫人掉的……”
原来所有的事情都缘于此。好毒的心啊曹家……哼,连禽兽都不如
“二哥,我明白了。”高进把手里的纸揉成团,紧紧的攥在手里,沉声打断了他。
看到她这副样子,扶二爷终于放心了,摸着鼻子随口问道:“刚刚那人是谁啊?”
正文 第五十八章坑你毫不含糊
第五十八章坑你毫不含糊
第二天上朝之前,容嬷嬷领着黑子过来请安。
高进便把香囊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当听到里面的香料可致孕妇流产于无形时,容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又青又白,簌簌的掉着眼泪,喃喃的连连说着:“原来是她害的原来是她害的”
高进和扶二嫂飞快的交换了一个很八卦的眼神——这种邪恶的香料是有前科滴
“驸马爷,奴婢谢谢您。”容嬷嬷突然扑倒在她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嚎着,“奴婢心中多年的疑团终于被解开了……呜呜呜。”同时,两只爪子象章鱼的爪子一样,死死的吊着高进的一条胳膊。
妈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严重怀疑她演串角色了。
“嬷嬷,有话慢慢说,不要急。”高进被她抓得生疼,一边软言软语的相劝,一边频频向扶二嫂和黑子两人求助。
于是,扶二嫂和黑子一左一右的过来解围。
但是,容嬷嬷象是魔怔了一般,拼死抵抗,誓与高进的那条胳膊共存亡。
扶二嫂不敢现出功夫底子,被她逼得近不了身。
无奈之下,黑子只好抱歉的看了高进一眼,轻声说道:“驸马爷,奴才得罪了。”说罢,顶着容嬷嬷疯狂的撕咬,硬是把她的双手从高进的胳膊上给掰了下来。
“不……”被拉开的那一刹那,容嬷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两眼一翻,昏倒在黑子的怀里,不醒人事。
黑子搂着她,咚的跪倒在地,狼狈不堪的请罪:“请驸马爷恕罪请驸马爷恕罪”
“算了算了,你赶紧禀明公主。我看她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得找个郎中好好瞧瞧。”甩着酸痛的胳膊,高进暗叫倒霉。
“是。”黑子起身,打横抱起昏迷中的容嬷嬷,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扶二嫂把他们俩送出了月亮门,又眼见着黑子抱着人跑得比兔子还快,最终消失在青石小路的尽头,这才折回书房院。
“怎么样?”高进急急的迎了出来。
扶二嫂微微摇头:“一直就是这么抱着,跑得飞快,不象是装的。”
难道容嬷嬷有精分的毛病,所以才终生不嫁?高进甩甩头,拿上给刘旭准备的便当盒,匆匆忙忙的出门上班。
最初那两天,刘旭都是在散朝之后钻进她车里来吃早点的。结果,很快就有言官上折子,不点名的批评某些年轻官员散朝之后,不及时去衙门办差,而是私自集会,消极怠工。
皇帝老儿虽然没有追究,但是却在折子上用朱砂笔批道:“六部传阅;滕抄两份,下发给兵部和刑部”。
为此,老罗头暴跳如雷,把桌子拍得山响,声称这是他当兵部尚书以来,头一次被通报批评。那咆哮声响彻整个兵部,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扑直掉。
当天下班后,刘旭惨白着脸跑来找她,通知她早餐时间提前到上朝之前。刘尚书到底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比老罗头斯文多了,只是黑着脸罚这娃和他一道去重验某尸。
可怜的刘旭童鞋被整得连黄胆汁都吐尽了。
所以,现在她每天都是提前两刻钟出门,去给刘旭这只宠物投食。唉,长年不吃早餐会引发胃病、胆结石……身为好姐妹,怎么忍心哩
公主府二门内。
“好了好了,快把我放下来。”容嬷嬷睁开了眼睛。
黑子连忙放下她,嘻皮笑脸的说道:“嬷嬷,刚刚没有伤着您的手吧?”
容嬷嬷却紧张兮兮的凑上去,悄声问道:“探出来了吗?是吗?”
黑子无比肯定的点点头,一双眸子亮晶晶滴,笑意盈盈。
容嬷嬷松了一口气,脸色略微好转,说道:“走,禀明主子去。”
东门附近一处偏僻的胡同口,悄无声息的停着一辆黑漆平顶的三架车。车头上气死风灯被摘了下来。长安和老张袖笼着双手坐在车头上闭目养神。
“什么?那两个姓白的老头都是托?”只觉得背上麻嗖嗖滴,高进一连打了两个冷战,扬着手里的情报,愕然的问道,“你确定没有弄错?”
“切不信拉倒”刘旭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哼哼的往嘴里塞了一角芙蓉花饼,低头喝汤。
高进悻悻的又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仔细看了一遍,嘟囔道:“怎么会这样?这死老头费尽心机下这样的套,到底是为了什么?”
“青史留名呗”刘旭吃饱喝足了,满意的掏出丝帕抹干净嘴巴,“曹贵妃独宠十多年,再加之圣上一再表明要把皇位传给三皇子。这曹家就真当自己成了国丈、国舅,日渐骄横跋扈。前几年还有言官弹劾,可是圣上根本就不予理会。就连曹氏父子打击抱复言官,圣上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于是,朝中大臣都敢怒不敢言,恨曹家入骨。
而曹家行事更加肆无忌惮。上行下效,曹家恶奴仗势欺人的恶行也越来越频繁。仅仅就这两年,恶奴公然欺男霸女的事已经多达五起。谁要是能一举拿下了曹家……嘿嘿,不但是清君侧,为民除害,而且还在李太师一派面前立了头功,说不定会成为不畏强权的名臣呢”
高进郁闷的把纸条塞还给他:“死老头成了千古名臣,我,公主府,还有江家三口,哼,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刘旭拿出火折子烧掉纸条,啪啪的拍着她的肩膀笑道:“兄弟,你以为个个都象你们这些公侯世家,什么都不用做,也能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啊。天下的读书人多如牛毛,个个都想当大官、封妻荫子,恩泽子孙。可是位置有限,他们唯有靠这些手段才从底层一步一步的拼杀出来。再说,事情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说罢,跳下马车,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滴貌似你丫也是红果果的官二代一枚,凭什么去当“天下读书人”的代言人?哼,公侯世家就活该倒霉,成为别人往上爬的梯子啊高进呼的拉上车帘:“回公主府。”NND,本姑娘就今天翘班了,咋滴哼,谁让偶的祖宗们抛头颅、洒热血滴立下了汗马功劳眼红啊?回家抱着你家祖宗的牌位眼红去
啊,不去上朝了?长安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多问,连忙让老张掉头回府。
走了不到十来步,高进冷静了许多,掀起一角车帘嗡声说道:“长安,早朝”她的背后,不知有多少言官盯着呢。只要她今天无缘无故的翘了班,明天的早朝上,铁定会成为言官们炮轰的对象。
世人都只看到皇亲国戚和公侯世家风光的那一面,道他们是衔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谁又知道他们的苦呢?皇帝老儿一天到晚象是防贼一样的盯着他们;言官们跟狗仔队似滴,成天就琢磨着如何给他们添堵找碴。他们稍有不慎,轻则罚款,重则削爵,甚至削户。具体个案详见郭家等十大世勋之家的悲惨下场。
受不了啊?你丫还就得受着就得小心翼翼的捧着祖传下来的金饭碗过日子。别去打那些个辞爵回家种红薯的破主意。因为你丫存在的意义,就是向世人宣示皇恩浩荡——太祖皇帝和他的继任者们一言九鼎,可共患难,亦可共富贵。
等高进赶到大殿之上时,刘旭早就到了。他靠过来,摸着鼻子很八卦的压着嗓子轻语:“知道今天早朝的热点会是什么吗?”
高进这才发现大殿之上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文武百官莫不神采飞扬的扎堆耳语。尤其是都察院的那帮谏官们象是打了鸡血针似滴,一个个摩拳擦掌。
难道是曹家的事引起公愤了?群臣准备群起而攻之?她不禁在前排搜索着两位曹国舅的身影。无独有偶,曹大国舅也正挤眉弄眼的往她这边看着。一不小心,高进的目光就跟他那情意绵绵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汗她赶紧翻眼去数屋顶上的横梁。
“不知道吧?”刘旭嘿嘿笑道,“刚刚收到的最新消息,二公主昨晚撞破二驸马金屋藏娇,大闹南门金瓜胡同”
原来就这点破事啊高进很是失望,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不甘的问道:“就是这个啊?还有没有其它的大事?”
刘旭象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刚要张口,殿上已经响起内侍的通报声:“皇帝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哗啦啦,他们俩和众臣一道跪伏下来。
早朝开始了。
君臣依例见过礼后,内侍扯着鸭公调叫道:“众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下边就闪出了一道绯袍身影。王御史出列,躬身高声禀报:“臣王寅有本上奏”
他弹劾康乐公主扰民+破坏皇家形象。据他说,昨日傍晚酉时三刻,康乐公主率众冲进金瓜胡同陈宅,打砸抢长达半个时辰,并当街杖毙一名胡姓女子,然后揪出二驸马,一把火烧了陈宅,扬长而去。
他的话说得很有艺术性,明面上是弹劾康乐公主,实则是抢在众言官开火之前,替二驸马遮掩非法包*二奶的事实,尽量把事件定性成公主扰民。
因为按照大陈驸马管理条例,驸马们只有经得公主许可之后方可纳妾,否则视为犯奸,并罪加一等。
驸马犯奸罪,按类型、情节可分为很多种。这是大陈的驸马们除了谋反以外,不敢跨越的又一雷池。一旦罪名成立,首先是要被义绝(古代只有休妻一说,没有休夫的说法。如果想休夫,只能是和离或义绝),财产、子女尽数归公主;然后再视情节轻重,按罪加一等的原则,依律处罚。如,罚款滴升级为杖六十;杖六十滴,会升级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滴升级为绞刑;绞刑升级为斩首……依次类推。
总之,一般来讲,驸马犯奸,没有赢家:驸马本人名败声裂,甚至很有可能会小命不保;而公主赢了官司,输了幸福。所以,一般情况下,就算驸马真的犯了奸,公主们大多也会选择私了——关起门来,把自家驸马狠狠教训一顿了事。
而公主扰民,依例最多就是禁足、罚款。
听完王大人的弹劾后,高进不禁汗涔涔,着实没想到康乐那丫这次会闹成这样。
上次二驸马陈迁一次弄出仨儿子的事,就有言官弹劾他犯奸。结果,康乐公主当天就上了道折子,把事情揽了下来,事后,又很大度的抬了那三名女子为妾。
可是,王大人虽然是都察院的NO.1,但也堵不住个别手下把事情往纵深方向挖掘。
言官们本来就是靠给力的弹劾来升官滴。他们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一件不影响国计民生,可以扯着礼教的大旗,大批特批的狗血事件,岂能象王大人希望的那样不痛不痒的放过?
于是,先是有一个白面青袍站出来重新叙述了事情真相,直言康乐公主只是捣毁了二驸马陈迁的外宅而已,并没有扰民。罪魁祸首是陈迁,他犯了奸
王大人气极,再次出列,痛斥自己的手下混扰视听。
白面青袍无视鸭梨,死扛到底。他的这种不畏强权的精神激励了其他言官。于是,他的青袍兄弟们陆续站出来,坚定的弹劾陈迁犯奸。
双拳难敌四手,眼见着王大人渐渐留了下风,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都察院的另外两个红袍长官站了出来,力挺上司。经验告诉他们,他们的圣上是站在王大人这边滴。
而皇帝的黑脸象是给青袍们注了一只强心计,他们拧成一股绳,誓将陈迁拉下马。嘿嘿,哪个青史留名的谏官不是把当朝天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滴。
平常都察院都是枪口一致对外滴,难得象今天这样搞内讧。群臣们鲜有人没被这帮家伙咬过,都幸灾乐祸的袖手旁边,乐得看个热闹。
……
一个时辰之后,双方还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最终,皇帝实在是受不了了,抢了个空隙,一语定乾坤:“按例先让康乐公主上奏折陈词,再交有司核查。”
不等青袍们死谏,内侍已经配合默契的扯着嗓子嚷道:“退朝”
这就是弹劾的威力高进心里拔凉拔凉滴。按照计划,她会至始至终躲在幕后,先设想把言官们的注意力引到曹嬷嬷一案上来,再由他们弹劾曹家,从而达到收拾曹家的目的。
经此一事,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多么幼稚丫滴,所谓的弹劾,和他们这群公侯世家的存在一样,主要是用来标谤皇帝圣明滴。
所有的弹劾都只会围绕皇帝的意志上下波动,不可能偏离皇帝给他们划出的范围。
就象曹家的事,言官们大多会视而不见。即使有言官站出来弹劾曹家,只要皇帝不松口,他们也绝对弹不出一朵花来。
曹家的事,根子还是在皇帝手的里。只有皇帝才能收拾他们。曹家就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持无恐。
“三驸马,请留步”高进正准备和刘旭一道离去,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只见王侍郎提着前袍,大步走了过来,便拱手行礼笑道:“王大人,不知有何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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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幸福的味道
第五十九章幸福的味道
王侍郎凑过来,拱手还了一礼,笑眯眯的问道:“明日沐休,老夫今晚将在一品香摆个饭局,邀三两同僚品酒呤诗。不知三驸马能否赏个脸,大驾光临?”说完,眼睛往大殿内瞄了瞄。
高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七八位大臣群星拱月般的围在曹家俩兄弟身旁,一个个笑得象朵太阳菊一样。
嘿嘿,真正请客的人应该是那两位才对,王侍郎只不过是个托而已。
打蛇要打七寸脑海里划过一道流星,高进突然冒出一个主意,便欣然答应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王侍郎乘人不备,悄悄的朝曹家兄弟送去一个大功告成的媚眼。而后者当即双双还了他一道赞许的秋波。
兵部衙门的西厢房某耳房内,肖义和搓着双手,不安的踱来踱去,时不时的瞅一眼高进办公室的黑油松木门。唉,江守义昨晚去了三公主府,彻夜未归,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样了。
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喀吱喀吱”的声音。不用看,他也听得出来,那是高进在雪地上行走的脚步声。她终于蹲完马步了。
他抱起桌上的那叠帐册急巴巴的迎了出去:“大人”
“进屋说话。”高进累得大汗淋漓,推开门,径直走到书案前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凉白开跟冰镇过的一样,滋啦一声音流过五脏六腑,爽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把自己舒舒服服的扔进圈椅里,她惬意的说道:“江守义昨晚留宿在公主府里。这会儿也不知道他离开了没有,你要是有空,帮我回府去看看。”
肖义和闻言,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把那一大摞帐本放在书案上,憨笑道:“前面下官请了两天假,手里落了一大堆文书还没整理。这是今天马场刚送过来的日志,请大人过目。”说罢,钻进耳房,安心安意的整理文书。直到下班之前,都没有再到高进面前晃悠过一次。
把手里的流水帐处理完后,高进先跟门房打了声招呼,说家中有事,提前下了班;然后让老张绕道北门,把马车停在刑部衙门旁边一家茶楼前,交给长安一个信封,吩咐他一定要亲手交到刘旭的手里。
长安不是头次办这种差事,不出两刻钟就从别一条胡同里绕了回来。
“驸马爷,酱鸭舌买来了,是宝德福刚刚出锅的。”他大摇大摆的跳上车,把手里的写着“宝德福”标志的大红纸包递进车里,悄声说道,“刘大人说让您放心去赴宴,他自会安排好人选。”
“不错,再去梨花坳。”高进接过来,咧嘴笑道,“老夫人最喜欢就着那家的梨花露吃这鸭舌了。我们今天中午回家蹭饭。”这都近半个月了,她还没回府探望过父母呢。况且,有些事她得先跟家里透个底才行,不然接下来的事肯定会吓坏他们老两口滴。
“好咧”长安不禁欢呼,告诉老张先去西郊曾家村的梨花坳酒铺打酒,然后再回忠勇侯府。
半个时辰后,高进就到了忠勇侯府。
见她从车里钻出来,门房的小厮们尽数欢天喜地的迎了出来:“驸马爷回家了。”欢快的请安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还没进门呢,家的气味就扑面而来。高进心情大好,吩咐长安掏银子赏人。
一时间,寂静的侯府大门前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驸马爷,老太爷和老夫人在正房等您呢。”周忠提着袍角,兴冲冲的急忙从偏门跑了出来。
这才几日不见,他的两鬓就白了大半,脸上赫然多了几条皱纹。人也清瘦了不少,先前很合身的青布棉袍宽宽松松的挂在身上。
“忠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高进一手提着一双用红丝线拴着的黑陶酒坛,一手抱着那包酱鸭舌,站在大门前的青石台阶下,心中咯登作响。难道是虎子出了什么事?
周忠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逐颜开:“呵呵,老夫人刚刚才提起宝德福的酱鸭舌呢。驸马爷这会儿就给买来了。哟,还有正宗的梨花露和梨花白。这下连老太爷也不知会乐成什么样子了。”
这里不是打听事情的地方,高进笑道:“您别眼馋。您和周妈妈也有份。是三年酿的梨花春,五斤一坛的那种,还有一大包王记鸡爪,全搁车上了。长安回头就给您送屋里去。嘿嘿,您和周妈妈也好好的喝一杯。”
周忠闻言,眼里泛起点点晶莹,不住的点头说好。
高进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后院的正房。
周妈妈在门廊下扶着朱漆廊柱,翘首盼望。远远的见高进的身影出现在垂花门门口,她欣喜的掀帘进屋:“老太爷,老夫人,驸马爷已经到了院门口了。”
“啊,这孩子怎么衣服也不换,径直过来了?翠儿,快扶我下炕。”林夫人装扮一新,背后垫着一个硬梆梆的青竹靠枕,神采奕奕的靠坐在炕沿上,闻言,掀了身上的挣扎着要站起来。
坐在西窗下看书的高成不满的转过头来哼哼:“不就是孩子回家一趟吗?看你得瑟成那样。你就安分的坐着吧,不要为难旁人,小心又……”
不等他说完,林夫人白了他一眼,顺从的靠回去,眼睛滴溜一转,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卷上,扯起嘴角反唇相讥:“你就装吧。那书都拿倒了”
包括周妈妈在内的所有丫头婆子全掩嘴吃吃低笑。反正她们都不识字,老夫人说是拿倒了那肯定是拿倒了。
高成老脸一红,也不定睛细看,慌忙把书卷掉过来,掩嘴轻咳。
不料,林夫人扑哧大笑,指着他笑得花枝乱颤:“这回是真拿倒了。哈哈……哎哟”刚刚才洋洋得意的脸上立马现出痛苦的表情,旋即用帕子掩了脸。
红果果的逗你玩啊
高成顾不得恼她,扔了书卷,箭步上前俯身问道:“怎么了?”
周妈妈等人敛了笑,尽数围了过来。
“光顾着笑了,这腰上走岔了气。”林夫人扯下脸上的帕子,一把将他拖到炕沿上坐好,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儿子是个心思细腻的。她难得回来一次,你坐得那么远做甚?让她见了,还不知道会瞎担心什么呢。”
“你呀,哪来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刹那间,高成老脸躁得通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起身去旁边坐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老婆刚刚急着下炕,不是想去迎接儿子,而是想和他一道坐在西窗下,在儿子面前秀一秀恩爱,好让儿子放心。
于是,高进一进门,便看到老爹老娘隔着大红雕漆炕几,一齐坐在火炕上。屋子里所有的人脸上皆流淌着发自内心的微笑,用亮晶晶的眸子一齐瞅着她。就连高成筒子,也象是擦了胭脂一般,双颊泛着淡淡的桃红。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进不动声色的给他们俩请了安,暗地里琢磨着呆会儿该如何套话。
周忠象献宝一样的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摆在炕几上,笑道:“老太爷,老夫人,这是驸马爷特意带回来的礼物。连老奴也跟着沾了光。”
高成挑眉看了高进一眼,准确无误的拿起那坛梨花白,捋须轻笑:“哦,是梨花坳的梨花白吧?唔,好久没尝过了。只可惜少了宝德福的酱鸭舌……”
林夫人招高进坐到自己身边,冲她老爹翻了个大白眼,嗔笑道:“还好进哥儿这眼睛随我,眼神特好。不象某些人,那两眼睛就是两灯笼。”
高成愕然的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标有“宝德福”字样的大红纸包上,哑然失笑:“我哪里知道他们换了红纸。记得以前那纸是酱黄色的。”
林夫人笑了:“你那还是宝德福刚开张那会儿的事呢。十年前,人家就全换成红纸了。”又扭过头来对高进揭露了一桩陈年旧事。
她刚嫁进侯府那会儿,高成胃口不好。有次,林夫人从闺蜜那儿得了一个做酒酿青梅的法子,说这样腌制的青梅很开胃。她便让周妈妈按方子上写的去梨花坳买来一坛梨花白回来浸青梅。
刚把酒坛放在炕几上,高成就回来了,羞答答的交给她一包酱鸭舌,说是去西大门办差,正好碰到宝德福开张半价酬宾。他见着便宜,便买了半斤回来给她尝尝。
林夫人最爱吃的就是这些小零嘴儿,见他这般有心,便自告奋勇的去小厨房炒两个小菜,犒赏他。不想,等她回来时,半斤鸭舌尽数进了高成的肚子里,连带着桌上的那坛还没开封的梨花白也见了底。
某人还摸着头说什么这种酒后劲大,不适合女子饮用。
满心的欢喜全打了水漂,她委屈得不行,又怕恼了他,强按住满腹的郁闷,放下手里的两盘下酒菜,淡淡的招呼他慢用。
谁知,第二天,高成派周忠回来通报,说接到临时通知,要出差公干数天。
因为高进的外公林将军就是用这招对付自家夫人的。所以,林夫人听了,以为他也是在生她的气,借故不回家。一个人躲在卧房哭鼻子。
正哭得昏天暗地之际,外头就听到丫头婆子们禀报,说是世子爷回来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她只记得自己的妆全花了,不能见她。情急之下,竟躲在帘幔后。
高成行色匆匆,在屋子里找了一通,没见着人,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不一会儿,翠儿就抱着一坛子酒和一个大纸包偷偷的猫了进来,压着嗓子满屋子喊她。
看到林夫人抱着双膝,象个泪人儿一样蹲坐在帘幔后面,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上去,说高成回来就只是为了送这两样酒菜。
这时,林夫人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破涕而笑,一边吃着酱鸭舌,一边按着方子做腌制青梅。她算了一下日子,等高成回来时,这坛子青梅也正好腌够时间,可以吃了。
十天后,高成如期而归。吃饭时,林夫人端出那坛青梅,说是给他做了点开胃的小零嘴儿。
寒冬腊月的,上哪去找新鲜的青梅啊。包括婆婆李太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口舌生津,星星眼的望着那黝黑的小坛子,无限期待。
哪料,她一打开封泥,就从坛子里冲出一股恶臭。高成当场就吐得七荤八素,污秽喷了林夫人一身。
一时间,人仰马翻,一屋子的丫头仆妇乱成了一团……
林夫人吓得小脸蜡白,梳洗过后,惴惴不安的去婆婆房里领罚。却只见正房格扇门紧闭,公公四十五度仰望阴沉沉的天空,站在门廊下,叉着腰喝西北风。
忠勇侯同志见她过来了,眼角直抽抽,很不满的哼哼。
林夫人强忍着满眼眶打转的眼泪,先向他行了礼后,再隔着门跟婆婆请罪。
她刚一开口,婆婆就招呼她进屋,语气颇为欢愉。
她满腹狐疑的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青梅的恶臭。而她那平时不拘言笑的婆婆这会儿正笑靥如花的鼓着腮帮子嚼什么,一手拿着一只牙箸。牙箸上都插着一只绿得冒泡的青梅……
不出三天,这坛青梅尽数进了婆婆李太夫人的肚子里。就是这坛子臭哄哄的梅子,让林夫人真正的融入了高家。
事后,林夫人饮水思源,特地做了闺蜜最爱吃的羊肉水晶角儿,去酬谢那个一肚子怪主意的丫头。并顺带着向她请教,为毛她是严格照着方子一步一步做的,却变成了臭梅。
闺蜜听了后,啊的一拍脑袋,伏案疾书。
林夫人挨过去一看,人家写的是“臭梅炮制方法”。原来,神马酒酿青梅纯属子虚乌有。闺蜜老听她唉声叹气的说高成食不下咽,正巧有人送来了一筐新鲜青梅,便摸着脑袋给她编了这么一张方子。那丫头主动跟她坦白,青梅是好的,梨花白也是好的,加在一起绝不会产生什么化啊学的反应,吃不死人是肯定滴。
要是真有什么反应,自己岂不是稀里糊涂的谋杀了亲夫?林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绝交回家
回到家里,越想越气,便跟高成说起这事。高成眨巴眨巴眼睛,嗡声问她,梨花白换成梨花露,是否还是一样不会产生什么反应。
原来,他当日特意去梨花坳给林夫人买酒。老板娘很热心的向他推荐一款适合女子饮用的新产品。
外头还有同伴等着呢。高成觉得给新婚妻子打酒,已经糗大了,哪里还有心思听她唠叨梨花白和梨花露的区别,扔下一锭银子,随便抱起一坛梨花露,逃也似滴跑了。
“好在你祖母吃了,没有什么不妥。从此,每年出青梅的时候,都要让我给她腌上两大缸臭梅,够她吃上一年。而你爹也就记住了宝德福有酱鸭舌,梨花坳卖梨花酒。只要有空,都会去给我买来。我喝梨花露,他喝梨花白。喝过酒后,他就能吃下一海碗饭,再也没有食不下咽了。”林夫人满面红光,嗔怪的看着高成,掩嘴笑道,“我本来是滴酒不沾的,不出半年,就跟你爹学会了喝酒。哼哼,他哪里是胃口不好啊,分明食前没喝酒,吃不下饭。一时又没摸清我的性子,怕我不喜欢他喝酒,只好拼命忍着。”
现在想来,她还记得婚事定下来时,娘如释重负,说这一次爹总算是做对了一次。高家男人虽然都不爱怎么说话,却是出了名的心疼媳妇,让她安心备嫁。
那一年,她才十岁。第二年,娘就病逝了。临终之前,娘拉着她的手,让她亲手在坟前种一棵海棠。海棠花开,那就是娘在天上祝福她。
娘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弹指已经过了近三十年。每年清明,她都会去三十里外的坟园给娘扫墓。不知不觉中,她当年亲手下海棠已经亭亭如盖,树干比大号的海碗碗口还要粗。
当年的糗事被当众曝光,高成一点儿也不见恼,冲林夫人呵呵一笑,轻轻拍开黑陶酒坛上的红封泥,半眯着眼睛,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唔,还是这种味道。”
高进这时才明白,梨花酒遍地都有得卖,宝德福的酱鸭舌无论是口味还是卖相,都比一品香稍逊一筹,为毛娘却只对这种组合情有独钟。
因为她从中尝出了幸福的味道。
满眼艳羡的看着老爹老娘,高进心中泛起一丝淡淡的怅惆:老天爷大概是她后爹,不然不会一连两世都拒绝赐给她这种幸福的味道。
然而下一秒,她便想通了,乐呵呵的陪高成喝起小酒来。就算老天不赐给她这种幸福,也没关系。因为她两世的爹娘都是幸福的。前世,她来不及报答父母就挂了。这一世,老天却给足了她孝顺爹娘的机会——她愿意就这样子守护着他们的幸福。只要他们俩幸福,她就幸福。
“娘,我帮你满上。”高进快活的帮她倒酒。
清香扑鼻,翠绿的绿斗里立刻盛满了梨花露,晶莹剔透,泛着点点波光,就如高进做恶梦时,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林夫人端起杯子轻抿一口,不禁烟眉紧蹙。没错,这还是她钟爱的梨花露,只是,她的嘴里再也回味不出那丝暖暖的甜蜜。
那日,虎子从公主府回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第三天清晨,他留书出走了。信上说,他绝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辈子就这样不见天日的活着;等他回来之时,就是他用大红花轿娶她进门之际。
前两天,容嬷嬷代表三公主过来给她请安,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对高进女儿身的怀疑。
公主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夫人心急如焚,却又不敢贸然派周妈妈去公主府打听。
每当夜静人深时,高成在身旁鼾声大作,她却彻夜难眠,只能直挺挺的躺在被窝里暗自垂泪。
泪眼朦胧中,她依稀看到了那一树海棠。海棠花开,如火似锦,有如母亲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
恍惚间,她好象看到了娘端坐在窗下,用这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
“娘,女儿如今知错了。您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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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鱼儿和虫虫两位亲提醒,某峰才发现本坑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BUG:偶昨天写完第五十九章后,上来捉第五十八章的虫。谁知,把新码的第五十九章内容粘在了第五十八章里。
晕死某峰在这里正式跟亲们道个歉。敬礼……下不为例。
那个五十八章已经改过来了,亲们刷新一下书页面就行了。看过两章重复的亲可以看到真正的第五十八章内容了。绝对不会重复收费滴,某峰用人格保证。
某峰真的很抱歉,同时也谢谢鱼儿和虫虫。多亏了你们第一时间提醒偶……汗某峰顶着锅盖爬走。
正文 第六十章我最闪,我最亮,我是唯一的Super star
第六十章我最闪,我最亮,我是唯一的Super star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过午膳,高成示意高进跟他去书房小坐。
屏退左右后,他在窗前的火炕上盘腿坐下,指着金丝楠木炕几的对面说:“你也过来坐。”
“是。”高进脱了靴子,和他面对面的盘腿坐好。
高成顺手给她倒了一杯酽酽的铁观音,沉声说道:“说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老爹越来越了解自己了。高进双手端起青花缠枝盖盅,抿了一口热茶,嘿嘿的呲牙一笑,略去具体操作步骤,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高成垂着眼帘,把玩着手里的盖盅,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了,又过了半响,他才抬起眼,用璀璨的星眸望着她,捋须颌首:“行,你想好了,就去做吧。你母亲那儿,我去跟她说。”
这就是通过了。高进大喜,低眉顺眼的说道:“是。”
随后,高成又跟她聊了些兵部衙门的事。得知她现在每天都会蹲半个时辰的马步,他撇撇嘴:“这怎么够呢?”
以为他会出点什么骚主意,高进后背发麻,竖着耳朵听着,却没了下文。
“你难得回来一趟,去陪你母亲说说话吧。”高成沉默半天,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高进在心里哀叹:貌似自己的脑电波总是赶不上趟儿,没法和老爹的产生共振。
回到正房,林夫人果然打发了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只留周妈妈坐在炕前的锦杌上,拉着家常。
“驸马爷,虎子他……”周妈妈起身,刚一张口,眼泪就双流。
和忠叔一样,她也悄然生出了许多银丝,憔悴了许多。
高进挨着林夫人,在炕沿边上坐下来,关切的问道:“您别急,先坐下再说。虎子怎么了?”刚刚在书房里,老爹简单的说了一些府里的新鲜事儿,却只字没提虎子。所以,她断定虎子应该没有出什么大事。
林夫人冲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叹了一口气,把虎子留书出走的事说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问道:“进儿,你要老实跟我说,公主府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却只字不提容嬷嬷来过的事儿。
先前高成已经打过招呼了,高进笑道:“娘,无非就是以后初一十五要去公主屋里歇着。平常都是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能有什么事?再说,您也太急了些。那边才刚开府,规矩都还没完全定下来呢……虎子哥年少气盛的,又师出名门,您总得放他去闯闯吧。不然,虎子哥怎么安得下心来?”
周妈妈闻言,眼泪簌簌直下,用帕子掩嘴呜咽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是打心底里疼爱虎子。都是虎子没福气……”虽然从头到尾,高进没有说虎子半个不字,但直觉告诉她,虎子这一世和高进是没那缘份了。
林夫人不禁黯然,轻轻摩挲着高进的手背,幽幽叹道:“这日子还长着呢。你该怎么办啊?都是娘的错……”说着说着,起了哭腔。
高进赶紧截住她的话,偎在她怀里嘻笑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您抱上孙子滴。”
不料,林夫人搂着她失声痛哭:“娘可怜的孩子……你要是过得不好,娘要孙子又有什么用。”
呃,又要抱孙子,又要她幸福,就她这情况……高进表示鸭梨巨大。
“怎么哭成这样了?”门帘一掀,高成进来了,扫视屋里,咦了一声,“这屋子里的下人都上哪去了?”
三人大惊失色,尤其是高进和周妈妈几乎同时弹跳了起来。
林夫人颤声问道:“老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让外头的人通报一声。”
高成撩起袍子,在炕沿边上坐下,哼道:“我回自己屋子,通什么报”
看来他并没有听到什么。林夫人抚着胸口,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打发周妈妈出去沏壶好茶过来。虎子的事一直没有告诉高成。她担心周妈妈这副样子会让他生疑。
“进儿,刚刚忘了告诉你。你大舅他们前日就回关外了。不过,莫哥儿两口子和蓉姐儿留了下来。他们在东门那边置了一个带店铺的宅子,专门卖皮货和野参之类的。你有空去打个转。”高成看了林夫人一眼,“你母亲伤了腰以后,蓉姐儿没少过来陪着解闷儿。”
“是。”高进笑着应下了,想了想,问道,“爹,娘,表舅和表哥他们呢?是不是回陇西了?”
高成点头:“嗯。几房的青年男丁尽数过来了,不能久呆。第二天,圣上召见了他们后,便全回去了。”
有他在这屋里忤着,林夫人生怕露馅,不敢乱说话,只是翻来覆去的叮嘱高进保重身体,好好吃饭……
不等高进开口,那边高成已经皱眉说了起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公主府。莫让人说闲话。”
高进惦记着晚上还要去一品香打狗,该说的全说了,也没心思留下来,便起身行礼告辞。
林夫人喉头发堵,等她一转身,便别过脸去,默默的掉眼泪儿。
高进听到了她压抑着的吸气声,转身想回来再安慰她几句,却见高成走到她跟前,弯腰拿出一角净白的帕子,笨拙的替她揩泪。
大片大片的阳光透过翠生生的百格窗,倾泻进来,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擦得一尘不染的红漆家什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泛起淡淡的红光。印得林夫人的泪脸潮红,有如雨后绽放的桃花。
这便是前世歌里唱的那种“最浪漫的事儿”吧。高进摇头轻笑,转身掀帘出去。
高进回到公主府,扶二嫂告诉她江守义一大早就离开了。
“他那鞋子实在是不能穿了。我见他的脚和你二哥差不多长,把你二哥的一双新鞋袜送给了他。这孩子开始说什么也不肯要。后来,我只好骗他,说是你让送的。他才接了过去,还反复让我一定替他谢谢你呢。”扶二嫂笑道,“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实诚的人了。那性子和你二哥当年,倒有几分相像。”
说一个人和扶二爷有几分相像,这是仇女侠对别人的最高评价。高进嘿嘿坏笑:“二嫂是被江守义的憨样儿迷惑住了吧。就他那副尊容,哪里比得上二哥的花容月貌。”
扶二嫂瞪了她一眼。
这时,外头有小厮禀报道:“驸马爷,容嬷嬷求见。”
高进敛了笑,呵欠连连:“二嫂,想个办法帮小妹挡了她。我晚上还有重要事情做,没力气应付那边。”
见她累得一双大杏眼几乎变成了眯缝眼,扶二嫂看着就心疼,很讲义气的出去两肋插刀了。
暖阁内安安静静的,高进歪躺在炕上,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三妹,醒醒。”一个时辰后,扶二嫂进来叫醒了她。
高进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那条葱绿的锦被,便慵懒的枕着胳膊冲扶二嫂笑道:“还好有二嫂疼我。”
“这么冷的天,睡时也不盖上被子。这不是成心给你自己找麻烦么?”扶二嫂很得意的伸手拉她起来,“容嬷嬷是来谢罪的,说早上惊着您驸马爷了。天寒地冻的,人家巴巴的在二门等了大半天,一见你回来就急忙赶了过来。唉,你却连个缘由都不问……她说晚上再过来。”
高进没有吭声,径直走到彩漆大衣橱跟前,把那些个屉子一个一个的全拉开,东翻西拣滴。眨眼的工夫,原本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衣橱就跟刚闹过贼一般。
“哎呀,姑奶奶。”扶二嫂轻呼,跑过去站在她身后,“你这又是怎么了?”
“哈哈,找到了”高进从最底层抽出一件簇新的珍珠翠领大红彩蝶穿花锦袍,喜滋滋的转过身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二嫂,这件帅不?”
大红的颜色,夸张的蝴蝶图纹,花哨的衣领……无一不挑战着扶二嫂的忍受下限。她抚额摇头,表示接受无能。
“今晚我就穿这件去赴宴”高进笑眯眯的把袍子搭在右肩上,蹲下身去翻找与之配套的帽子。
扶二嫂眼睛直抽抽,讪笑道:“这也太扎眼了吧。跟那种……突然发了横财的大老粗似滴。”
哼哼,你直接说成暴发户不就成了右手在一大堆帽子、顶冠上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她很果断的选了那顶亮晃晃的束发攒珠紫金冠。丫滴,最前面的那枚东珠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戴上去绝对宝气然后,她又旋风般的搬出皇帝老儿赏的那条白玉金镶孔雀牡丹阔玉带……
看着地板上珠光宝气的那一大堆,扶二嫂终于领会了这丫头的着装意图——人家追求的就是这种造型。
“唔,再加上这条玉佩,更出彩了。”她俯下身子,把里头最大最闪的金镶玉牡丹玉佩带拣了出来。
高进大赞,回头冲她呲牙笑了一个。
叮叮当当,二人合力,很快就尽数披挂上身了。
高进微展双臂,挑眉臭美滴转了个圈:“怎么样,够闪够亮吧”
扶二嫂擤擤鼻子,哼道:“嗯,跟一人形珍宝架似滴。绝对能照亮半个一品香”
高进闻言,乐得见牙不见眼。不错,本姑娘今天要的就是绝对的闪亮、高调嘿嘿,曹大国舅,高大纨绔来鸟……
正如扶二嫂所言,高进一下马车,只觉得N道目光象探照灯一样刷刷的打了过来。凡是走过路过滴,无一不停下脚步,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一一给她行注目礼。
王侍郎今晚是名义上的主家,特意穿上新做的深紫色刻丝貂袍。小老头本来想玩一把低调的奢华,以彰显出他卓而不凡的清流本色。不料,被高进这流光溢彩的一照,他就没了奢华,只剩下了低调。
“呵呵,三驸马,请”小老头扯起嘴角,笑得无比僵硬。
啪高进当胸打开一把二尺来长、金闪闪滴大折扇,很夸张的哈哈大笑:“啊呀呀,本驸马姗姗来迟了,王大人莫要见怪”
那些文人士子打扮的闻言,无不掩嘴发笑。高风流就是高风流,张嘴便惊人
王大人窘得无地自容,目光一碰到她那把豪华大折扇,就象被火烫着了一般,慌忙弹开。
这小子搞什么呢折扇乃风雅之物。贴上了金箔的折扇还能风雅得起来么?而且,那大红的扇面上金晃晃滴,写的都是些啥呀:一面是张牙舞爪的“恭喜发财”;另一面是鸡飞蛇舞的“吾乃高风流是也”。晕死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就是高风流,高风流就是你么
高进却当什么事儿也没有一样,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品香。
“叮当”、“哐啷”……一品香内碎瓷声此起彼伏。食客们无不目瞪口呆。
掌柜憋着笑,躬身迎了上来:“三驸马,您来了这回是几位啊?”
“啊哈,猜错了这回可不用本驸马掏银子。”高进啪的收了扇子,挑眉看着王侍郎,郎声问道,“王大人,您一共请了几位啊?”
“哦,原来是王大人那桌啊两位曹大人和其他大人早就到了。”掌柜配合的非常到位,不等小老头开腔,抢先对着楼上吆喝道,“天字一号房,有客到”
啪,高进打开扇子,很招摇的提起袍子上楼。丫滴,刘旭那家伙到底答应了多少好处费,能让掌柜这般卖力?
成心的,绝对是成心的王侍郎看着心惊肉跳,背上的冷汗嗖的就下来了。他有种掉进坑里了的感觉,瞄了瞄大门,肠子打结。开溜吧,这都已经人尽皆知了;上去吧,鬼知道那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王大人这般尽心尽力,贵妃娘娘很感激,答应事成之后,跟圣上进言,调您去吏部。礼部也太清苦了。”耳畔响起曹家兄弟的许诺,王大人一咬牙,提袍追了上去。
怕什么从来都是富贵险中求曹家兄弟做事向来圆滑,轻易不说这些话。他已经忙前忙后的打点了一个来月,好不容易才求得贵妃娘娘的青睐,岂能被一个小毛孩吓跑
高进被小二领进了天字一号房。果然,曹家两兄弟和吏部、工部的一些负责人已经围坐在了铺着大红团花桌布的大圆桌旁。
见她进来了,曹老大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让出位子。
啪的收拢扇子,高进也不推辞,一屁股坐了下来。若无其事的跟众人高声打着招呼。
看着两曹一左一右的坐在这小屁孩的下首,众人有些悻悻然。
王侍郎不声不响的在唯一空着的海棠圆凳上坐了下来。
“人齐了,上菜”曹老2呵呵笑道。
高进不解的用折扇指着王侍郎,挑眉问道:“不是王大人请客么?”
王侍郎起身,抱拳讪笑道:“抱歉得很,都怪下官没有把话说清楚。是两位曹大人托下官请您过来喝杯薄酒。过会儿,下官自罚三杯,权当向三驸马和两位大人赔罪。”
高进看了看身边的两位,满不在乎的打着哈哈:“两位曹大人,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以后要是想请爷出来喝个酒,直说就是。京里谁人不知,爷就是好个热闹,不会驳了两位老哥哥的面子滴。”
任曹老大和曹老2脸皮再厚,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们俩陪着笑脸,几乎是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问:“菜还没上齐吗?”
另一个说:“这也太慢了点吧。”
下边坐着的有两三位已经明显不满了。高家小子坐上主位已经是不懂事,托大了。这会儿又句句不离“爷”,还称呼他们的曹大人为“两位老哥哥”,这不是乱了辈份么?
他们的曹大人是谁啊?往大了说,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的亲哥哥,是当今的国舅爷;往小了说,那也是你小子最宠爱的曹氏的亲爹和亲叔父,是你小子的岳父和姻亲公怎么说都是你小子的长辈
雕花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胡子拉渣的青衣小二领着一大帮小二鱼贯而入,操着破锣一样的声吼吼:“两位国舅爷,您两老点的菜全上齐了。”
高进闻声看过去,差点破功——如果不是那双亮闪闪的逗号眼,她险些又没认出来。丫的,这才多久啊江守义那小子怎么就成了一品香的小二还学人家印度阿三,抹黑了脸,把头包得有箩筐那般大。
江守义垂手侍立在屋里,大大方方看着她,特实诚的眨巴眨巴眼睛。
转眼间,圆桌上就琳琅满目的摆满了。
曹老大冲江守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们可以下去了。
江守义用同样抹得乌漆八黑的爪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愕然的看着他。
“下去”王侍郎气得冒泡,低喝道。
江守义“哦”了一声,鞠了个超过九十度的躬,掉头出去了。
一看就知道是刘旭那丫教滴。这丫也太会埋汰人鸟。把大折扇插进后领里,高进胡乱滴夹了一片香菇塞进嘴里,以掩饰嘴边的那抹笑意。
有位吏部的家伙终于忍不住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的看着门口骂道:“野蛮的胡人,眼里就只认得银子,毫不知礼”
众人捏了一把汗,皆偷眼看着高进。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典型的指桑骂愧啊。
就这小雨点,哪够啊?高进期待着他们自动升级,装着完全听不懂,大快朵颐。现在,她已经完全肯定曹家兄弟请她出来的意图了。嘿嘿,耐点心,这些人一定会说出她想听的那句话滴。
果然,另个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齐齐站了起来,冲高进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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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来了,来了,终于来了——高进这丫的第一次闪亮出击明天八点整,继续播出。敬请收看。记得写评、投票或打赏哦那个臭鸡蛋……亲们只要不觉得恶心,也没关系……某峰现在只要一想到高进被砸得那糗样就……哇,想吐
正文 第六十一章算死你
第六十一章算死你
一个说:“听说三驸马和曹大人的女儿甚是恩爱,下官借花献佛,祝两位白头到老。”
另一个附和道:“下官祝三驸马和曹夫人琴瑟和鸣。曹家的女儿个个了不得啊。象贵妃娘娘就是才貌双才,甚得圣心。”
又是进一步的试探,尤其是后者还在里头施了点威。这话越来越够味道了。只是还不够。高进右手执箸,满口嚼食,眉眼含笑的看着他们俩,含糊不清的点头应着。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啥。
众人皆附和着呵呵轻笑。
红烛轻摇,欢声笑语,肉香酒醇,席间的气氛越来越轻松。
又有人站了起来,分别给曹老大和高进倒满酒,眼波流转:“国舅爷,不如和三驸马同饮此杯,翁婿一家亲嘛。”
众人皆齐刷刷的看着高进。只要高进能接受这话,那么下面就能开讲本次宴会的主题了。
曹家兄弟眉开眼笑的举杯,很是期待的看着高进。
等的就是这丫这话。高进咽下嘴里的吃食,举起酒杯站了起来,踱到那人面前,亲切的笑问:“兄台贵姓啊?”
那人赶紧端起酒杯站起来,笑靥如花的答道:“免贵,下官小姓胡。”
“姓胡啊怪不得满嘴喷粪,胡言乱语呢。”高进突然敛了笑,哗的把杯里的酒水当面泼去,尽可能大声的咆哮道,“你家才认小妾的老子娘当岳父岳母呢。娘的,他是国舅爷,李太师父子算我大陈的什么?他是爷的岳父,你这狗东西欲置圣上于何地?什么玩意儿”
屋子里立刻鸦雀无声。众人汗涔涔的仰头看着她,集体石化了。
高进啪的砸了酒杯,象只愤怒的狮子一样,呼的掀翻了桌子。
哗啦啦,可惜了那一桌子好菜,狼籍的飞了一地。
高进拉开门,取下折扇指着他们吼吼:“你们这帮无君无父无耻之徒,不要出去说认识我高进。看是你丫的嘴硬,还是爷的拳头硬披着人皮的畜牲”
哐的摔门而去。
整个一品香都好象泡在了凝固剂里,只有她那愤怒的声音在绕梁回响。
“看什么看?找死啊”高进冲出来,站在楼梯口指着呆若木鸡的众食客吼了一嗓子,提起前袍,噔噔噔的下楼,扬长而去。
众食客回过味来,个个吓得两股战战,哄的夺路而逃,呈鸟兽散。
等曹家兄弟缓过劲来,急急的追出来,整个一品香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
一品香门窗尽开,大红圆纱灯摇曳,楼上楼下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碎瓷碴子和饭菜残汤。
忽然,“哎哟”一声惨呼。王侍郎“咕咚咕咚”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曹老大定晴一看,气得哇哇大叫。NND,楼梯口上尽是油渍这是绝对的谋杀
“大哥,现在怎么办?”秀气的锥子脸吓得煞白,曹老2颤声问道。
看到高进穿得珠光宝气+花里胡哨,再加上市井流言,一个个都真当她是一个屁都不懂的纨绔奶娃。
他们自持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又有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在背后撑腰,自以为聪明的投石问路,自以得计的骗人上船……没想到,高风流早就挖了坑、张了网在等着他们……
他们刚刚所言,可大可小。小,则是玩笑之言,如同打嗝放屁;大,就是诛心之语,砍头也不为过。
曹老大指着门口,吼道:“追,追”
那几个刚刚还来不及开口说话的官员心里起了一丝侥幸:兴许这些话不会传到圣上耳朵里;兴许曹家的那一大一小两代姑奶奶可以分头摆平这事;又兴许圣上圣明,知道他们只是陪着喝了两杯酒而已……还没有到抛弃曹家的时候,不过眼下,走为上策
彼此交换了个眼神,这几人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去追”说罢,他们提起袍子,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过了楼梯口,争先恐后的下了楼梯,又象耗子出洞一样的出了大门,呼的跳上自家的马车,末路狂奔。
等曹家兄弟和其余四人赶到大门口时,平常灯红酒绿的永安大街已经关门闭户,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高进和那些人的影子
冷冽的寒风从空阔的街道上呼啸而过,街道上的各色灯笼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沙沙作响。
“大哥……”
“大人……”
一行人浑身打着颤,有如那些灯笼,可怜兮兮的看着曹老大。
一品香是京城最有名,也是最大的酒楼,刚刚在里头吃饭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永安大街是京中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两旁的店铺如云,尽管是三九寒冬之夜,街上也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就凭他们几个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
被冷风一吹,曹老大狂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立刻做了布署:剩着宫门还没落锁,他连夜去求贵妃娘娘出面;曹老2立刻回府调集家丁以府里闹飞贼为由,全城搜捕高进;其余四人平分成两组,一组去京都衙门借兵,捉拿一品香的掌柜、小二;另一组连夜炮制流言,天一亮就放出去,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把那些话全赖到高进头上。
末了,他眼里尽是阴戾,咬牙切齿的握拳动员众人:“我们全被高进那小子逼上了绝路。他是要往死里逼我们哇他不仁,休怪我们不义。各位同仁,生死存亡,就在今晚立刻行动”
“是”众人一脸狠绝,从一品香的后院唤出各自的马车,投入紧张的自救行动之中。
“救我……救我……”从屋里传出几声沙哑且微弱的呼救声。
可是,没人听得见这声音。凄冷的街道上只有风在咆哮、马在嘶鸣、车轮在颤悠……
“驾”“啪啪”
一品香门口,六辆黑漆平顶马车象黑色的利箭一样分头刺入了墨黑的夜色之中。
从一品香去京都衙门的必经之路上的某个街口。
“来了来了嘘”刘旭穿着黑色夜行服,脸上蒙着一块三角黑面由,嗖的钻进黑暗的街角里,对伏在那里的两名黑衣壮汉悄声说道,同时举起手里的三角小红旗,冲街道对面飞快的来回挥动三下。
对面的黑暗之中,同样的回应了三次。
一双双眸子亮若星辰,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刘旭和他的同伴们用力攥紧手里的绊马索,屏气敛神的盯着街道深处。
“驾”疯狂的马鞭声划破了平静的夜空。
“咕轮咕轮”,马车辗地的声音混着得得的马蹄声迅速逼近。浓黑的夜幕中渐渐现出一团昏黄的灯圈。灯圈罩着一辆双马黑漆平顶三驾车。车头上挂着月黄色的气死风灯,灯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黑色“秦”字。
这是吏部郎秦孝文的车眼里涌起一片血红,刘旭嘴角噙起一丝冷笑。
相隔不到十步,紧跟着另外一辆外型几乎一模一样的三架车,也是双马拉着。只是车头上的气死风灯上写的是“洪”字。
五十步……三十步……十五步……三、二、一刘旭盯着狂扬的马脚,高声喝道:“起”
哗啦,裹着白色棉布条的绊马索应声拉起。
“咴呜~”两匹马儿齐齐翻倒于地。黑漆车厢轰然倾倒。
车头上的车夫“啊”的一声惨呼,当空飞去三丈多,砰,头朝下,重重的摔在雪地里,雪沫四溅。
因为车速很快,且相隔很近,后面那辆马车上的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冲撞了上去。
碎木块横飞,又是两声凄厉的马儿嘶鸣,两匹高头大马踩踏过前头的车厢,双双被绊倒。
几乎是与此同时,哗啦,马车厢同样掀翻在地上,一边的车轮对着夜空飞快的旋转着。
“啊”马车夫象个大毛球一样飞出来,咚的一声钝响,砸在雪地里,翻滚了两下,没了动静。
两盏气死风灯都燃了起来,点着了各自所在的车厢。冷风一吹,火势立长。呼啦啦,小火苗转眼就化作了熊熊大火,照得半条街通亮。两旁的住户门窗紧闭,死一般的寂静。
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刘旭看着火舌疯狂的吞没掉黑色的车厢,双手不知不觉的紧握成拳。
“这就完了?连个活口都没有。”一位黑衣壮汉拉下蒙在脸上的三角黑面巾。他还期望着后头的那辆马车能够拉住拐弯、调头逃跑,最后被同样的绊倒。那才叫漂亮刺激呢。
另一位探头看着街道的深处,嘿嘿冷笑:“早知道那洪家的车把式这般差劲,丁组的人就没必要再堵住那头了。”
对面的三位黑衣人出了街角,尽数除了脸上的黑面巾,信步走过来。
为首的那人腋下夹着那面红色小三角旗,拍拍刘旭的肩膀:“鬼影,走了。”
刘旭冲他咧嘴笑道:“哥几个先走,我这活儿还没完呢。”
为首的那个不再多说,把手指放进嘴里,对着街道深处,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带着其余人嗖嗖的窜进了无边的夜幕里。
盯着秦侍郎的车厢,刘旭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的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咳咳咳”从火堆里爬出一个狼狈不堪的中年锦袍男子。他灰头土脑的,月白色的锦袍滚着雪水,身上没有一处鲜明,唯有一双眸子亮晶晶滴。正好爬到了他的黑油长靴面前。
乱蓬蓬的长须剧烈的抖着,那人惶恐的抬起圆脸,张嘴结舌,说不出一个字来。
“秦大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刘旭抬腿把他翻了个过儿,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嘴角愉快的高高翘起。
不亏当了多年的堂官,回过神来后,秦孝文结结巴巴的喝斥:“你,你是谁?竟竟敢劫杀朝廷命,命官”
刘旭扯下黑面巾,笑道:“好一个朝廷命官还记得你这官是用什么换来的吗?你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时候,还记得卖身为您凑赶考盘缠的未婚妻春妮儿么?你左拥右抱着娇妻美眷的时候,还记得被你又卖了一次的名ji春妮儿么?哦,那时她已经不叫春妮儿了,是春红姑娘。”
秦孝文双手抱着他的黑油白底长靴,一把鼻涕一把老泪的呜呜忏悔:“贤侄,不,刘大人,是我狼心狗肺,是我对不住春妮儿。我该死,我不是人。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无尽的悔恨之中。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母亲。真的,相信我。我,我对天发誓,只要找到了你母亲,我我一定三茶六礼,用大红花轿娶她。这一世,我只认你母亲是我的结发妻子。刘大人,在我心里,你母亲永远都是世上最美最善良的女子,我只爱她。”
可是,刘旭看着他,目光如水,依旧愉快的笑着,依旧踩着他的胸口。
“我……”看着那双和昔日恋人一模一样的眼睛,他不禁头皮发麻,只觉得舌头打结了一般。
刘旭嘿嘿轻笑,抱着膀子软声软语着:“说啊,编啊。我真的很想看看,你当年就只凭着这张嘴,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了可怜的春妮儿的那个愚蠢的女人到底听信了你什么样的甜言蜜语,心甘情愿的被你卖了两次”
“我……”秦孝文松开他的靴子,双眼微阖,仰面叹息,“自作孽,不可活。我罪孽深重……你杀了我吧。”说罢,摊开双臂,平躺在雪地里。
刘旭弯下腰,邪里邪气的笑道:“想死啊,我……”
说也迟,那也快。秦孝文猛的双目怒瞪,两只手都胡乱抓了一把雪,呼的对着刘旭的脸砸去:“去死吧”
刘旭本能的向后连退几步,避开那两团雪沫。
秦孝文翻身爬起,一边转身就逃,一边张嘴狂呼:“杀……”
黑影嗖的闪过,劲风扬起一阵雪沫。
刘旭扯起一边嘴角,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掐住他的脖子,慢慢的把人提了起来,轻笑道:“呵呵,怎么办才好呢?我的剑从来不杀脓包的。”
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耳边响起密集的鼓点,秦孝文翻着白眼,死劲的扳着他的手,双腿在空中胡蹬乱踢着。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身为刑部官员,怎么能知法犯法呢?”左手轻抚他的脸颊,刘旭笑眯眯的说道,“不过,我走后,你要是被火烧死了,那就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想想看,那炙热的火舌先是点着你的新衣服,然后再烧了你的头发和胡子,再一寸一寸的烧焦你的皮肤、肉、五脏六腑、骨头……”
不等他说完,手里的人头一歪,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刘旭失望的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啪的把人俯面扔在雪地里,抬脚利落的踩在他的腰上。咔喀,腰椎处发出一声脆响,断了
“哎哟”地上的人惨呼一声,不醒人事——这回是真的痛昏了。
没有片刻的迟疑,刘旭提着那人的一只脚,丢进了火堆里。火苗呼呼的往上窜。寒风中迅速传来一股恶臭。
他确定现场再无活口后,这才向着皇宫方向窜去。
“哗”高进从袖袋里摸出火折子和一截大拇指的牛油蜡烛,点燃。
烛光摇晃着,照得她的眸子熠熠发光。
屋子里的摆设现出了一个模糊昏暗的轮廓。
江守义回过身来,笑道:“嘿嘿,你考虑的真周到。”
那当然。在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晚上出来混,身上怎么不带着照明工具呢。本姑娘最怕黑了。高进冲他得意的呲牙一笑:“给,去把屋里的火烛尽数点燃了。”
江守义哦了一声,真的把他能找到的蜡烛、油灯挨个全点燃了。不到二十平方的屋子里点了十多盏灯,顿时变得亮堂堂的。
高进甩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瘫坐在格扇窗下的一把竹圈椅里。汗,过惯了腐朽的统治阶级生活,这具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身体却比前世还受不得累。这才空手跑了两条街,也就是一千米左右的样子,居然把她累到快虚脱了。胸口刺痛。小心肝好象就含在嗓子眼里一样,到现在还不肯回归原位。
“江兄,你也过来坐啊”她指着身边的另一张圈椅说道。
这屋子就是刘旭的秘密小窝。因为和皇宫东门仅有不到五十米的垂直距离,所以被她强行征用了——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躲开曹家的纠缠,在后天上早朝之前,她会一直藏在这屋里。嘎嘎,曹老大作梦也不会想到,她已经先他一步抄小道赶到了皇宫东门外,而且打算就藏在东门对面
至于江守义,那纯属计划外的偶然事件。
高进从一品香撤出来时,这丫就象只呆头鹅一样站在大门口。她怕曹家兄弟找他麻烦,便顺手捎上了他。现在想来,幸亏有他一起跑路。这路上有一半是黑咕隆咚的小巷子,要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根本就没法穿过去。
江守义把火折子还给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没事人儿一样坐了下来。
“你怎么会去一品香当跑堂的?”高进舔着嘴唇问道。
江守义起身去屋子正中的小方竹桌上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笑道:“下午的时候,刘大人来肖大哥府上找我,说有没有兴趣和你们一道扳倒曹家。一品香的掌柜答应帮忙,却不肯把他们伙计借给刘大人。所以,在刘大人的安排下,我就成了一品香的伙计。”
“谢谢。”高进接过茶盅,喝了一大口,立刻觉得舒服多了,“那刘大人没有告诉你完事后要立刻离开吗?”象长安和老张,她就明令他们把她送到一品香后,必须马上回公主府。
“刘大人事先说了的。”江守义摸着后脑勺笑道:“我看你的马车不在外头候着,怕你碰到危险……反正我跑得快,早走一会儿,晚走一会儿,都无所谓。”
心里泛起阵阵暖意,高进看着他乌漆八黑的脸摇头轻笑,指着屋子西北角上的耳房说:“你的脸上抹的都是些什么呀,丑死了,去洗洗吧。”刘旭那丫挺讲个人卫生滴,这屋又不见任何洗浴工具,所以她断定那耳房一定是净房。
江守义咧嘴呵呵笑道:“是我从一品香的厨房里刮得锅底灰。怕被王侍郎认出来,我就临时扮成了胡人的样子。”
“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啊。”居然不是刘旭的主意,高进颇感意外。
江守义轻笑不语,起身进了净房。旋即,高进就听到了勺水泼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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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人算不如天算
把手里的白粗杯放回小方竹桌上。高进细细的打量起来屋里的摆设来:全部的家当就只有两把竹圈椅、一张小四方竹桌、两条红漆长凳、两口半米来高的半新雕漆木箱笼以及简易竹床一张。
她的目光落在东墙下唯一的那张简易竹床上,不禁有些犯愁:晚上咋睡觉呢?
学梁山泊和祝英台,在床中摆一碗水?难度还真不是一般滴大一一那竹床最多只比前世的单人钢丝床宽半尺。她一个人睡都还嫌太窄了呢。再说,这屋里就只有一个黑陶提壶+两只白粗瓷杯,连碗的影子都木有。
按照传统方式,一个人睡床,一个人打地铺?她看着竹床上那床薄薄的暗紫碎花棉被褥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裹着这一样一条薄褥子,也不知刘旭那家伙是怎么扛过漫长的寒夜滴!
应该还有其它的褥子吧。高进走到迭放在一起的那两只木箱笼跟前,准备打开上面的那只碰碰运气。“咚咚咚”,响起了两长一短的敲门声。这是她和刘旭事先约好的暗号。
这么快,刘旭就搞定了那帮家伙?高进狐疑的疾步走到门后,压着嗓子问道:“是谁?”
“是我,开门。”外间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确实是刘旭回来了。高进立刻下了门栓,打开门。
冷风卷着雪花,呼的挤了进来。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刘旭披着一身的寒气,闪身进屋,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不等高进发问,他一边拂去身上的雪花,一边就主动说道:“你算得真准,那曹家兄弟一个去宫里。一个回曹府,另外派了人赶去京都衙门和吏部衙门。我事先在吉祥胡同和苦水井胡同拉了绊马索拦截。呵,四个人都是正四品的京官呢,一个也没跑掉。这会儿,武老头已经被惊动了。京都衙门的捕快全出动了,正赶去那俩胡同,估计在半道上会和曹府的家丁护院撞个正着。嘿嘿,要是能生出点什么事儿来就最好不过了。”
这丫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高进帮他倒了一杯水,上下打量着他的夜行衣笑道:“你这活做得真漂亮。就算他们没有火并,明儿天一亮,京城肯定也会沸腾起来。”
“那是。”刘旭接了水,一屁股跨坐上红漆长凳,仰头一气喝尽杯里的冷水,抹着嘴巴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小子这脑子是咋整的,算计起来一算一个准?”
高进踱回窗下,坐在圈椅里得意的笑道:“这就叫家学渊源。曹家竟然跟我玩阴的,哼,也不想想我们高家是做什么的?唔,你这次弄的那些人很不错。回头我再给你五百两,你好好的替我谢谢他们,一定要让他们尽快离开京城,跑得越远越好。那四人都是在京里混了多年的四品堂官。等他们回过神来,只怕你找的那些人就有麻烦了。”
拉绳绊马车,那是一项技术活,不是随便从大街上拉个壮汉就能成事的。就是在军队里,都会对士兵们进行这方面的专门训练。所以,她很好奇,刘旭怎么一下子就招罗了这么多专业人士!
“他们都是道上混的,做事有规矩的,不收两回钱。不然传出去。就会失了信用,以后没法混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刘旭撇撇嘴,“再说,那四个人,绝不可能再出来找别人麻烦了… … ”高进在信上写得非常清楚一一“一定要留活口!可是情报交上去后,那人给他的回复是“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他不是不清楚那四人在计划里的重要作用… … 所以当着高进的面,他实在是没法张口说出那四人的死讯。
高进怔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什么意思… … 你是说,四个人全都摔死了?”
“也不全是摔死的… … 还有一个是被砸死的。他被砸中了腰… … ”刘旭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切,这叫什么事儿?还真应了那句狗屁“人算不如天算”!闭上眼睛,高进枕着双手歪在竹椅里,脑瓜子飞快的运作起来一一没了重要的污点证人,曹老大今晚再鼓动曹贵妃连夜去吹枕头风… … 弄不好,后天早上,她根本就没命走出大殿!
唉,刚刚是她太高看刘旭这丫了。那分明就是一群业余票友,能把人给拦下来就是超常发挥了,怎么可能还有那技术留活口啊!
“这次算曹家走运。”高进睁开眼睛,站起来淡笑道,“你忙了一天了,好好歇着吧。后天见。”说罢,往门口走去。
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眼下,她就是个高危人士。躲不躲滴,已经没了意义。再留在这里,只会连累到朋友。
“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曹家打着灯笼满城找你呢。”刘旭急得满脸通红,冲到她跟前,伸手拦住她,“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事情没你想象的那样糟糕… … 先不说当街横死了四名正四品的京官,武老头一定会想法设法揪出曹家兄弟,就是那曹大今晚也未必能见到曹贵妃!”
高进一听,眸子刷的亮了。抓住他的胳膊问道:“曹贵妃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嘿嘿,没了枕头风,曹家就什么也不是!她的这个计划不就是最终冲着曹贵妃去的吗?
在她的计划里,她先以身作饵,骗曹家兄弟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有违封建礼法和天家威严的那番话。迫使曹家兄弟狗急跳墙的去找曹贵妃出面。
有那四名污点证人为证,再加上满城的风言风语,曹家兄弟的大不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只要曹贵妃在皇帝老儿面前为曹家说了一句开脱的话,传到杨丞相和李太师等人耳里,那就是绝对的把柄。上次金马鞍的事一直悬而未决,已经让他们火大了,这次一定会再次发动更加凌厉的攻势对付曹贵妃母子。哼,他们母子俩不死也会老实许多。这样一来,曹嬷嬷就成为没主护着的死狗,武老头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曹家哪个敢冒出来哼一声!
说不定,金马鞍事件也会因此而产生突破性的进展… … 如果真的证实了是曹贵妃授意的,十个皇帝老儿捆成团也护不了她!
刘旭扯起嘴角,快活的笑道:“所以说,你这人就是运气好一一我有一哥们是呈上身边的侍卫小头领。据他说,散朝后,二公主就哭哭啼啼的跑进宫面呈。呈上正在气头上,拒而不见。二公主便请了曹贵妃和四公主出面说情。不想,呈上龙颜大怒,当即下旨把二公主架出宫,以后若无奉诏不得人宫。就连曹贵妃和四公主也被禁足三日。呈上还派内侍封了翠凤宫和栖风宫的宫门,好让这母女俩能专心抄写女诫。你说,曹大连宫门都进不了,又怎么可能搬到救兵?
北风那个吹啊,雪花那个飘啊。曹老大跟个雪人似滴,怀里兜着一百只兔子,蹲在东门下挠墙… … 报应啊!高进心情大爽,重新坐回椅子里,伸了个懒腰。
这时,耳房里传出了一阵欢快的泼水声。刘旭猛的弹跳起来,指着那边愕然问道:“是谁在里头?”该死的,不要混了!居然进屋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察觉到耳房里还有其他人。
高进搂了捍鼻子讪笑道:“你认得的,江守义。”若不是那一阵水声。她根本就记不得这屋里还呆着第三个人呢。
正说着,江守义已经走了出来。虽然躲在耳房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偷听得一清二楚,但毕竟是有生以来头次看到夜行侠打扮的五品官老爷,他着实被雷到了,结结巴巴的作揖:“草草民见过刘大人!” 高进闻声看过去,抚额轻叹:这也叫洗了脸?这人在里头折腾了那么久,尽听到水哗啦啦的响,结果就是把黑脸洗成了花脸!
刘旭“扑哧”一声大笑:“江兄,你那脸上擦得是什么脂粉啊?”
江守义悻悻的摸了一把脸:“之前,我往锅底灰里调了点香油,这样看上去更象些… … 那里头只有冷水,洗不去香油。”
“旁边不是有个小炉子吗?就是用来烧水的。走,我带你去。”刘旭拉着他,两人一起钴进了耳房。
很快,从里头就传出了劈柴烧火的声音。接着,江守义挑着两只旧木桶从里头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出去打水。胡同口就有一口三尺见方的水井。
见他两手不空,高进过去帮忙拉掉门栓,打开门。
雪花打着转儿,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夺门而人。“雪都吹进来了。先关上门。”江守义说着,一头扎进了雪夜里。
风很大,吹得袍角飞扬。高进赶紧把门页合上,用一边胳膊顶着,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嘿嘿,老天保佑一一曹老大要是被冻死了就不好玩鸟。
屋子里,刘旭已经咚咚咚的忙开了。他把小方竹桌挨墙放着,又把两只木箱笼搬到屋子中间,彼此隔着半米的距离,平放着。再从一只箱笼里取出一件紫貂大麾和一件银鼠披风扔竹床上。然后,把两条长凳也隔开一米多平行放着。
“你也会这些?”她一边用后背顶着门页,一边惊讶的问道。
很难想象。一个穿着打扮贵气的公子哥儿做起这些粗活来,一点儿也不比长安生疏。
“我会的还多着呢。老夫人过世后,我什么样的活没做过!”刘旭看了她一眼,先后从耳房里搬出两块大约两米长、一米宽的没有上漆的薄松木板,分别架在两只木箱子和两条长凳之间。这样,屋子里就多了两张简易木床。
刘老夫人过世时,刘旭才十一岁多一点。那段时间是刘旭过得最惨的日子。如果不是偶然结识了高进,有高进每天的定点定时投食,也许这世上就没了刘旭这号人。大约两年后,他的处境才渐渐得到改善。据他后来解释说,全亏了刘侍郎终于记起还有这么个儿子。
一不留神,又戳到了他的旧伤疤,高进冲他歉意的笑了笑:“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哥现在不是比她那宝贝儿子强多了吗?”刘旭把两件皮草分别扔在两个临时木床上,拍掉手上的灰尘,毗牙笑道,“你睡竹床,我和江守义睡木板。今天忙不过来。你且将就一晚。明天我就去给你弄两床厚褥子回来。”
“我又不是深闺里养着的大小姐,没那样娇气。”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她很清楚刘旭的脾气。这时跟他扯那些虚的客套,他非立刻跑出去抱两床厚褥子回来不可。
刘旭一怔,旋即陪着笑脸连连称是:“你不娇气,是哥娇气。记住明儿早上不要喊腰酸背痛啊。”没过多久,江守义就挑着满满一担水回来了。都说百无一用是秀才,到了他这里貌似说不通了。看他挑水的架式,再看到桶里滴水未洒,刘旭不由连连说着佩服。
他只是露出大门牙嘿嘿一笑,四平八稳的把水挑进了耳房。
不就是挑个水,至于嘛?高进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刘旭看见了,靠过来压着嗓子解释道:“地上积着雪,大风大雪的,从井口到这儿少说也有百来步,换了我,也未必能做到滴水不漏。”
“你是说,他是个武林高手?”看着耳房门口晃动着的褐色布帘,高进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他抱着膀子,皱眉着看那布帘,摇头嘟嚷了一句:“不太像!兴许这人就是天生走路特稳。”烧好水后,江守义终于洗掉了脸上的污垢。不过在高进看来,无所谓干净不干净一一那小半脸青黑的胡须喳子,总给人一种没洗干净脸的错觉。尤其是和唇红齿白的刘旭童鞋坐一块儿的时候。
乘着他们俩聊得正起劲,高进躲进耳房里洗脸烫脚一一这屋子冷的跟冰窖似滴,她的一双脚这会儿都没知觉了。
她一边紧张的泡脚,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小心肝又蹦到了嗓子眼里。无论是谁,只要看到她那双粉嫩粉嫩的脚丫,就很难再相信她是个男滴。事实证明,全是她自个儿心虚。等她出来了,那两人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盘腿坐在各自的临时木板床上,还在引经据典的讨论着类似于先有母鸡,还是先有蛋的大学问。
“睡了,明天再聊。”这时,刘旭打了个呵欠,蒙上银鼠披风。倒头就睡。
估计是在马场阳春白雪的闷坏了,今晚终于碰到知音了。江守义意犹未尽,转身过来,欲和高进接着讨论。
高进连忙爬上竹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滴,只露出鼻子以上部位,嗡声讨饶:“江兄,你就饶了我吧。那些之乎者也… … 它们认得我,我还不认得他们呢。”说罢,赶紧用一连串困意十足的呵欠堵住了这丫的嘴。
江守义摸摸鼻子,跟了鞋子,准备去熄灯。“让我来。”刘旭冷不丁的探头说了一句。话音冈j 落,只见他右右开弓,哩哩哩,劲风过后,灯烛尽灭。屋子顿时如墨团般漆黑。
江守义大开眼界,啧啧的陋巴了两下嘴巴,盖上紫貌大麾,倒头睡觉。
不出一刻钟,两人便鼾声大作。两人的鼾声时而象是合唱,时而象是你追我赶,时而象是对攻… … 好不热闹。
黑暗中,高进痛苦的睁大着眼睛,欲哭无泪。晕死!貌似屋里的家俱、还有窗纸等,都被震得嗡嗡作响。就算是睡铁轨旁也比睡这屋里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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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感谢来回游走的鱼、绿色心情一生和风来风去了三位亲送的粉红票。谢谢。
同时,还谢谢亲们踊跃参与调查。说实话,某峰为亲们的善良深深打动了一一明知道虎子不是男主,亲们还是很同情的投了这娃一票。其实,某峰对这个人物也是很感伤的。那个披着午后的阳光,笑得阳光灿烂的邻家大哥哥… … 他总能勾起包括某峰在内的大多数人对许多往事的回忆。所以,给虎子投票的亲们不必伤怀,虎子做不了男主,这并不妨碍他在后面的剧情里有很精彩的表现一一这个不算是剧透吧。嘿哩。
正文 第六十三章一封迟来的信
第六十三章一封迟来的信
高进荆钗布裙,腰间系着蓝底白花的围裙,把热气腾腾的猪食尽数倒进了食槽里,用大铁勺敲着空食桶吆喝:“嗬噜噜,嗬噜噜……”
鼾声立停,从黑暗低矮的猪圈深处呼啦冲出一白一花两头大肥猪,摇头晃脑的挤到食槽前,咕唧咕唧吃得甚欢。
高进摸过白猪头,再摸花猪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砸巴着嘴巴无限惮憬:“快吃快长,养得肚滚肥圆,到了年底才能多杀肉,卖个好价钱……”
这时,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男人声音:“娘子,快来看,我今天抓了一只好肥的山鸡”
高进大喜,咣啷,随手把大铁勺扔进食桶里,转身跑出去。
金色的阳光下,一个高大的男子冲她挥舞着手里的猎物。
高进两眼瞪得浑圆,也只看到一个曝光过度的身影,无法看清他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得到男子笑得非常非常的开心。
“哦,有肥鸡腿吃了哦,有肥鸡腿吃了”呼的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群只系着红肚兜、粉嘟嘟的萝卜头,欢天喜地的拍着手,哗啦一下子围住了他们俩,七嘴八舌的嚷嚷。
“娘……”
“娘……”
“娘……”
……
这全是本姑娘的娃?冷汗呈黄果树瀑布状飞流直下,高进低头细数:“少林寺,海南岛,吐鲁番……”
“娘”突然,奶娃堆里,横冲出一个小正太,张开两藕节般的小胖胳膊,热情似火的紧紧抱着她。
脚下一滑,“啊呀”一声,高进华丽丽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后脑勺好痛高进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自己裹着那条暗紫碎花棉被仰面躺在地上……刘旭和江守义双双站在她跟前,一个拿着枝红蜡,一个半举着盏铁皮油灯,愕然的看着她。
白猪头花猪头没见过人睡觉掉下床啊高进尴尬的爬坐起来,摸着后脑勺讪笑道:“呵呵,还是地上最凉快……”
刘旭最先反应过来,扑的吹灭手里的红蜡,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的嘟囔道:“睡吧。”说罢,倒头继续睡。
江守义眨巴眨巴着逗号眼,小心翼翼的问道:“少林寺是什么?海南岛是什么?还有吐鲁番……对了,你是不是梦猪了?”
是你妹啊高进恼羞成怒,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哼道:“不是有现成的吗?哪里还需要‘梦到’”
冲她呲牙一笑,江守义得意的擤擤鼻子:“高兄真乃神猜也。在下小名就叫猪宝。”
“扑哧”,某个睡着了的人没憋住,破功了。
“猪宝,晚安”高进瞪了他一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呜呼,昨晚洗脚时,一紧张,起身的时候,两袜子全掉盆里了。这会儿她正光着两脚丫呢。有这小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哪敢贸然爬起来?
“晚安”江守义敛了笑,吹灯、睡觉。
屋子里再次化作一团漆黑。
高进趿上靴子,摸进耳房,取下搭在小泥炉边上的白绫绣花袜子。袜子已经被烤干了。她飞快的穿上袜子,摸回屋睡觉。
挺羡慕那两个家伙,居然这么快又鼾声如雷暗自庆幸并没有引起这两人的怀疑之余,高进没法再安然入睡,直挺挺的躺在竹床上,脑子里一次又一次的回想着梦里那个曝光过度的身影——晕死这人到底长啥样啊?呃,还有那一大堆粉团似滴娃,少林寺、海南岛、吐鲁番。呵呵,这都是哪跟哪啊……两世加起来,她也是三十好几滴人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如狼似虎……捂脸。唔,好热
殊不知,今夜失眠的人远不只她一人。
曹老大在被冻成冰棍之前,被曹老2接回了曹府。
曹家前院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暖阁内,两兄弟各自披着三层锦被,抱着火,面对面的坐在火炕上,愁得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高进的事还没摆平,那四个蠢东西竟齐齐当街横死;姓武的那个老东西封锁了现场,无论曹老2怎么软磨硬泡,不肯吐露半个字;求见的牌子有如泥牛入海,过了一个多时辰,曹贵妃母子仨连个回应都没有。
宫里是不是出事了?贵妃娘娘到底怎么了……推测来推测去,两兄弟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呜呜呜,要是妾身没有把锦囊弄丢就好了……这事儿,还是赶紧禀报给爹知晓……”曹大夫人瘫坐在炕沿上,一边用帕子掩面,梨花带雨的啜泣着,一边偷看这兄弟俩的脸色。
寒冬腊月滴,她等了大半宿,却只是等来两个丢了魂的锯嘴闷葫芦。
不等她说完,曹老大一脚把她踹下炕,瞪眼骂道:“哭哭哭,不把曹家的好运气哭光,你不心甘啊丧门星”
曹大夫人“啊呀”一声,趴在地上,半天没有动弹。
曹老2不耐烦的瞄了一眼,见她身下冒出一滩暗红的血水,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
曹老大气呼呼的探身瞅了一眼,心里顿时拔凉拔凉滴。刚刚他那一脚指不定是直接踹掉了求了十几年的嫡子。但是……这丧门星除了生那索命的孽障,还能生出什么玩意这样想来,他脸上的厌恶更深了,张嘴招呼外间侍候着的婆子把人弄出去……
而三公主府后院正房内,三公主端坐在美人榻旁,探身烤火。
眯缝着狭长的丹凤眼,他张开双手,笼着火盆。火盆里,大块大块的银屑炭燃得正旺,拼命的向他释放着热量。可是,他却觉得背上一片冰凉。
知道高进的真正底细后,他便后悔了——早知道她是个女儿家,他便不会暗地里做那么多手脚,逼她为郭家的事四处奔走。
可恶的是,那丫头一个上午就是满京城买这买那,耍得黑子等人团团转。那么多的店铺要查访,黑子等人几乎尽数出动,忙得两脚不沾地。折腾了大半天,最后才明白过来,那只是她的迷魂阵。
当得知她今晚要去一品香赴宴时,他感到莫名的憋屈和愤怒。牝鸡司晨他不需要
可是,他派了容嬷嬷过去——臭丫头居然连门都不让进,直接打发个管事媳妇出来应付;
天还只是擦黑,他就让人早早的挂上了红灯笼——死丫头竟出尔反尔,当不知道。
现在,只要一想到那丫头穿成那副德性招摇过街,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当听到黑子等人回来报告说,这丫头是托了一个叫刘旭的家伙办事,四路人马一举灭了四名京官。他当场一掌拍碎了手边的海棠小几。
啊这个蠢女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一个娼生子而已,凭什么一朝登天,成为正五品的刑部郎他萧家的官有那么容易混到手吗?有多少人十年寒窗苦读,穷其一生,最终也只能当个七品知县收场他敢断定,这个姓刘的一定是那人的眼线蠢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危险
死丫头明明知道象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黑子等人完全可以办得更好,却宁可去找那种卑贱的东西帮忙,也不肯回来找他?向他低个头,就那么难吗?
出事之后,他便把黑子等人尽数撒了出去,满城找人。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在哪儿啊,在啊儿哼,自以为是的死女人,最好立刻就给他滚回来,不然……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由自主的使劲张开十指。该死滴,他想挠人火红的炭光映得他那双纤长有力的手愈发的晶莹如玉。
“主子,汪先生到了”容嬷嬷忍着笑,轻声禀报道。呵呵,她还是次头看到这娃这般抓狂。
她想了一整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小姐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却又不肯点破呢?不告诉主子,高家那小子实际上是巾帼也就算了。反正,以主子的聪明,迟早会识破的。可是,为什么连林夫人也被蒙在鼓里,至今不知道主子是须眉?
哼,汪先生是绝对知情的。容嬷嬷现在回想起他的许多言行,不禁气得牙根痒痒。这两天,这院里躺着裳姐姐和顺子两个病号,这家伙哪天不是在府里呆三个时辰以上。可是,他吭过一声没有?也许他是奉了小姐的遗命要守口如瓶。看着大伙儿猜得这般辛苦,他哪怕是稍微暗示一下也好啊亏主子和大伙儿都是那么滴信任他
三公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让他进来”
这语气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冷上许多倍。容嬷嬷打了个冷战,兴灾乐祸的出去领人。哼哼,姓汪的绝对是欠抽。
看到容嬷嬷眼角抽抽,皮笑肉不笑的小样儿,汪太医自知今晚再劫难逃鸟,额头上立刻冷汗林立。他跟在容嬷嬷身后,掏出帕子狂擦冷汗。
果然,他一进内室,便很明显的感觉到一道令人窒息的无形威压排山倒海般直砸过来。
屋里,龙凤红烛高挑,照着层层叠叠的红……红浪翻滚,俨然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三公主披着墨发,穿着很喜庆的大红锦袍,腰间系着一根金色的同心如意丝绦,抱着一炉旺得不能再旺的火,坐在美人榻前。
然而,汪太医却看得心惊胆战,两个眼皮直跳。三公主一向穿着素雅,尤其是男装,酷爱白色和银色系列。这是他头次看到这小子穿大红色的男装——能把红色穿得比白色还要冰冷百倍滴,在他看来,放眼大陈,也就只有眼前的这位煞神了。
“微臣……”
“哼”他一张口,三公主就破天荒的打断了他,抬眼,嗖的飞过一记眼刀,“我当不起”
印象中,小主子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慵懒型滴,跟午后晒太阳的猫儿一样。这会儿,却成了一只实打实的狂虎。两膝盖发软,汪太医连袍子也顾不上撩起,“咚”的跪伏在地:“微臣知罪”
三公主冷眼瞅着他,没有吭声。
汪太医心中大定。安啦,这是在等着他的解释呢。万幸小主子还是象以前一样的信任他,只是眼下绝没平常那般好说话了。
没有任何解释,他呼啦一下,撕开自己的左袍袖,从夹层里取出一封用火漆封死的秘信,双手奉上。就知道这几天绝对会东窗事发,所以他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当年她说过的,有了这封信,小主子绝不会埋怨他半句滴。
事实上,看到这两冤家斗成这样,他早就忍不住想揭开迷底了。所以,在王跋来找他看“病”的时候,他很不客气的灌了那小子一大碗补药。他就不信,这小子补得肝火大旺,晚上睡不着,白天吃不下饭,没事就会精神恍惚的流通鼻血之类滴,阿容她会发觉不出点神马眉清目秀滴驸马爷能让正常的青年男子产生这种诡异的错觉,就算这是一群啥都不懂的青瓜蛋子,也会产生疑惑的。尤其是小主子还是那样敏感的人……嘿嘿,真当他是吃饱了撑着的吗?这么多年来,总是有事没事的在他们面前露一两手探脉的绝活。
啊,这一天,他足足等了十五年终于让他等到了。并且,他一点儿也没有失信于她。汪太医跪在地上,越来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玩阴谋滴天才。
三公主狐疑的接过信,才瞥了一眼,便神色大变。有些发黄的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小焱亲启。
容嬷嬷告诉过他,小焱是母妃偷偷给他取的男名。除了容嬷嬷以外,世人皆只知道他叫长乐;而且这字迹也确实和母妃唯一留下的那本小册子上的一模一样。
这是母妃给他写的信容嬷嬷没有骗他,母妃心里是疼爱他的
捧着这封迟到了十五年的信,萧焱呼的站了起来,浑身下下止不住的微抖。
深吸了一口气,他冲到红烛下,用颤抖的双手“滋啦”一声撕开信封。
泛黄的信封里静静的躺着一只月白色的纸鹤。他也控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叭嗒、叭嗒滴尽情绽放在信封上面。没错,这封绝对是出自母妃之手这是母妃留给他的唯一记忆。
从小到大,他所有的梦里都会有一只这样的纸鹤。五岁那年,他跟容嬷嬷说起过这事。结果,容嬷嬷听了,当即泪流满面。原来,母妃去世前的三年里,唯一的消谴就是折纸鹤。据容嬷嬷说,当时寝宫里到处都挂满了成串成串、大大小小的白纸鹤。而这些纸鹤也是他仅有的玩具。三岁以前的事,他完全记不得了,唯有这纸鹤象烙印一样烙在他的脑海里。
轻轻的拆开这只厚实的纸鹤,萧焱的手里便多了五张写满了蝇头小字的月白色草纸。那是宫中最常见的普通草纸,是身份最低微的宫奴们用的。捧着这样的纸张,他的心里泛起无边的愤恨。那人口口声声说要守护母妃一生一世他就是这样守护的
抹去眼泪,他强迫自己把那人从脑海里赶出去。不能想着那人,看母妃写给他的信。那是对母妃的亵渎
“小焱,我的宝贝,对不起,娘做错了事,却让你来承担所有的后果……”才看了开头的这一句,萧焱的眼泪便如开闸的洪水再次汹涌而出,心里对母妃的仅存的那一丝半缕怨恨顿时烟消云散。这一句话足以抵销他吃过的所有苦和受过的所有委屈。
信中,母妃清楚告诉他:他的名字叫萧焱;母亲姓郭名雅,是大陈开国元勋郭怀的亲孙女。
她十六岁入宫,初始被封为贵妃;
第三年小产,被太后以“任性妄为,故意伤意圣上血脉”为由贬为嫔;
第四年,又被太后以“心思歹毒,妄图谋害曹嫔之子”为由销去封号,打入冷宫。并下令毒杀她的贴身侍女花容和云裳二人。因郭父再三求情,太后方法外开恩,免去花容等人的死罪,乱棍打出宫去;
第五年秋,李太师病重。太后和李皇后双双出宫去太师府省亲。圣上酒醉,路过冷宫,强行临幸了她;
第六年五月,她在冷宫里生下了他。亏得汪太医和她一道瞒天过海,把皇子上报成公主,这才得以躲过太后的雷霆之怒;
同年秋,郭家军出征漠北国,大获全胜。圣上龙颜大悦,复封她为郭妃。并以三公主奶娘的身份,重新召回她之前的贴身侍女花容。
第八年夏,西南叛乱;
同年冬,圣上御驾亲征;
次年春,传忠勇侯高成重伤,恐以后不能再有子嗣。其夫人林氏是她唯一的闺中密友,当时正在宫中探视她,闻讯向她求援。郭、高两家是世交,她不忍高家绝后,便再次使出瞒天过海计。还是在汪太医的安排下,把林夫人所生的女儿报为儿子。
一月后,林夫人以给“儿子”求赐名为由,独自进宫探视她。其时,李太师一党翻出许多证据,指证三年前的漠北一战是郭家曾阵前通敌。京城盛传郭家通敌卖国,其罪当诛。郭家的男丁已经尽数下狱,大劫难逃。林夫人这个时候能来探视她,足以患难现真情。
可是,她却挟恩请求林夫人答应她订娃娃亲。
刚开始,林夫人担心会误了三公主的终身,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是她再三请求,说郭家肯定会有灭门之祸。受到外祖家的拖累,三公主必将一生孤苦无依。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来寻求高家的庇护,有一个容身立命之所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林夫人伤心之余,当即答应了,并许诺,三公主若是下嫁到高家,她定视其为亲女。
一月后,西南大捷,圣上即将班师回朝。李太师和太后狗急跳墙,秘秘密处决了郭家满门,并严刑逼她写“太义灭亲”的断决书,指证郭家通敌卖国。未果,又让容嬷嬷领着他来探监,以二人性命相挟。
她假意答应了太后,实则是写下了这封密信。
信末,郭雅再一次向他道歉。因为对她来说,他不是自己盼望得到的孩子,所以,三年来,她一直不肯亲近他,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现在,她终于想通了,所有的苦果都是她自己亲手种下的。她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活该,是罪有应得。所有的祸事都源起于她当初自以为是天定的穿越女主,一心追求那所谓的“真爱”。事到如今,她自己心身俱碎,吃尽了苦头不说,还连累着郭家一百多条人命一夕丧命。她无颜再苟活于世。
之所以写下这封信,是想跟他说声对不起。人心险恶,她真的好想尽到母亲的职责,全心全意的守护她的小焱。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她犯了错,却让无辜的小焱来承担所有的后果。她不配她这一世只能用“愚不可及”和“罪孽深重”来概括。
死到临头,她只希望她的小焱长大成人后能原谅她。原谅她的自私,原谅她的愚蠢,原谅她的贪慕虚荣。也真心希望她的小焱不要再重蹈她的复辙。自古帝王之家无情无义亦无爱。她的这一世就是最真实的注解。
林夫人是她这一世见到的女子中最重情义的女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高进也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孩儿。再加上前车之鉴,她只想让她的小焱不要象她一样,因为一场先入为主的所谓爱情,误人误己。所以,她再三恳请汪太医答应严守秘密。只有当她的小焱真心喜欢上了高进之后,才拿出这封信。
落款是“郭雅绝笔”。
信后还附有一张纸。纸质和笔迹完全不同。萧焱细看之后,眼里一片赤红,咬牙切齿的骂道:“可恶,居然乘火打劫”这真应了那句话,龙生十子,子子不同
他小心翼翼的收好这张纸,又从头重新看了一遍信。三遍过后,已然烂记于心。把四张草纸卷成长条,置于红烛上点燃。
“主子”容嬷嬷大惊失色,飞扑过来,却只是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
她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小姐一定在这封绝笔信里写了郭家的冤屈。如果把这信转呈给那人,相信那人念在旧日情份上,一定会给郭家平冤昭雪的。
明白她想说什么,萧焱眯缝着眼睛,盯着手里那团裹着青烟的蓝色火苗,哼道:“嬷嬷,娘的字迹,他不配看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一定会替郭家平冤昭雪,亲手将仇人送上断头台。从这一刻起,所有的这一切都与那人没有半丝关系况且,这封信里有些地方貌似大不敬。天定的什么女主之类的话语,让那人见了,郭家只怕又会多了一个谋反的罪名。
汪太医闻言,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事不会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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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感谢所有的亲们的支持。某峰删掉了已经大致成型的新更,重新写过……为毛呢?因为按大纲,三公主会晚点才能出来。无奈某峰自作孽不可活,搞神马男主人气指数调查……这这丫的呼声实在是太大,某峰又向来是个扛不住鸭梨的软骨头……唉,算了,谁让人家是亲们心中的NO.1呢。顺便说一下,以后三公主在文中会用萧焱的名字代替。大男人滴,老是公主来公主去的喊着,某峰觉得怪别扭滴。
奋斗了一夜,终于抢在八点整之前把新更赶出来了。现在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某峰得抓紧时间去眯一会儿。晚上一并回复,加精华……对不住昨天留评的各位亲了。
某峰谢谢孙末初和听风di声音两位亲送的粉红票。谢谢。
至于书友1003030*送的更新票……某峰唯有捂着胸口,无限幽怨:“谢谢亲的厚爱。亲,妮好,好……”扑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亲不要扑闪扑闪着可爱的大眼睛,问:“为毛呀?”
哼哼,不解释。
正文 第六十四章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第六十四章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这是一场十年一遇的暴风雪。
肆虐的狂风卷着鹅毛般大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袭来。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地面积雪便平均厚达一尺有余。
到第二天清晨,风雪方渐停。早起的人们发现大雪堵门,根本就无法出行。
江守义早早起来生火烧水,无意中翻了出来一个大纸包。打开一看,里头居然是一大块足有半斤重的酱牛肉和三个白面馒头。他大喜,拿出去问刘旭。
刘旭这才记起,前天晚上他买了宵夜,因为有客到访,所以连包都没有拆开,就随手放在耳房的壁橱里。后来,饿过了头,就忘了这茬。
昨晚从床上掉下来后,高进没法再睡着了,睁着眼睛数了近十万只羊,才迎来黎明。听到两人的谈话,她顶着双熊猫眼,拥被而坐,扫了一眼用普通油纸包着的吃食,皱眉问道:“这还能吃吗?已经在净房里搁了一天两夜……”
想到冰天雪地的,这是目前他们仨仅存的一点食物,她便生生的把后面那句“也不知道有没有虫子、耗子之类滴光顾过” 咽进肚子里。
非常时期,有东西填饱肚子就成,哪来这么多讲究再说,她敢打包票,这酱牛肉跟馒头就是再在小壁橱里放一天两夜,那也绝对比前世的疯牛肉和美容馒头绿色无害N倍。
江守义满不在乎笑道:“没事,只要隔水蒸热,味道会和新鲜出锅的差不多。”
刘旭则翻了个白眼,冲高进哼哼:“哥啥都会做,唯独不会下厨做饭。这屋里平常连半粒米都没有。真有耗子不小心光临了寒舍,那也绝对是带着绝望离开滴。”
高进被他逗乐了,“扑哧”笑出声来。
江守义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三驸马是嫌脏哩。
刘旭已经声明了不会做饭;高进虽然没说,但是他敢断定这公子哥儿连锅铲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所以,他一声不吭的回到耳房里,麻利的生火烧水热馒头。
很快,从耳房里就飘出缕缕牛肉特有的香味。却迟迟不见江守义把热好的早餐端出来。
那小子不是在里头先吃上了吧?刘旭挑眉看着高进。
不带这样小看人滴。高进翻眼望天。
这时,布帘掀起,江守义还是用先前的油纸包着早餐从里头出来了。只是,这一次,酱牛肉和馒头上热气腾腾滴。
刘旭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柄半尺来长滴匕首,利落的把牛肉切成两大一小的三小块。然后,撕下一角油纸,包了那块最小的牛肉和一个馒头,递给高进:“这个是你的。”
“江兄,慢用。”他自己用匕首从剩下的食物里随意的叉了一块牛肉和馒头,盘脚坐回木板床开吃。
刘旭的胃有多大,高进最清楚不过了。那点东东只够这丫垫个底而已。她很自然的把馒头一分为二,拿起其中一半抛给刘旭:“哥,接着。”
刘旭嘿嘿一笑,伸手接住,连句谢谢都没有。
按江守义的意思,食物应该三人平分才对。见了这情形,他便放弃了为高进打抱不平的念头,也盘腿坐在木床上,用馒头夹着肉块,叭唧叭唧,三下两下的就全吞进了肚子里。
随后,江守义和刘旭合力,一个拿铁锹,一个拿锄头,开如清理门前的积雪。不等高进吃完早饭,他们就铲出了一条一米来宽的小路。
又是一夜未归,江守义怕他婶婶和肖家人担心,铲完雪后,就火烧火燎的离开了。
刘旭自告奋勇的出去打听情况。
高进不能露面,乘机补觉。
中午的时候,刘旭回来了,给高进带回了午饭:和记的香脆排骨和一碗粟米枸杞粥。
“乘热吃。”他撇撇嘴说道,“和记的口味是比一品香差了点,你凑合着吃点。我刚刚从一品香那边过来。大门上贴着京都衙门的封条。门口还有俩衙役守着。好在之前,我是把这话挑明了告诉何掌柜的,不然,以后没脸去那地儿吃饭了。”
貌似事情没严重到要封店的地步吧。高进皱眉问道:“知道为什么要搞这么大动静吗?”
刘旭叹道:“出了人命。昨晚京都衙门的捕快赶到时,在大门口发现礼部侍郎王大人死在大门口。武老头想让杵作验尸,刘府的人执意不同,昨晚,就已经把尸身抬回去了。我去刘府祭奠过了。他的庶子还小,不顶事。听说刘府的女婿们全到了,每人出了五百两银子,灵堂什么的,全搞起来了。刘府的丧事是昨晚出事的五名京官里头办得最好的。”
最让他爽歪歪的是,只有秦孝文的尸体还摆在京都衙门的院子里。据说,秦夫人跟前去报信的衙役哭穷,要发卖了那三房妾室才有钱去领尸。
衙役听了都心寒:衙门里又不收保管费,有这个必要吗?堂堂吏部四品大员的府上总不会穷到连辆驴车都没有吧
这丫不是一个上午就挨个儿的给那五家送温暖去了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热心于慈善事业了?高进狐疑的挑眉看着他。
刘旭心虚的摸摸鼻子,把话题叉开,说起其他事来。
一场暴风雪下来,昨晚的案发现场全被雪盖住了。据杵作们交上来的验尸报告上说,驾车的四名车夫都是喝过酒的迹象。所以,武老头撤掉了封锁现场的衙役,把昨晚的事件初步定性为“恶劣的天气下,酒后驾车的交通惨剧”。到目前为止,尚无遇害人的家属公开发表不同意见。
今天京城各大小街道上只见官员们的马车奔走如梭——一天要串五场白喜事,好不容易盼来的沐休尽折腾在祭奠的路上了,不少人私下里抱怨有点照顾不过来。
路上鲜有人迹。城里的商铺十之有三四闭门歇业。他在东大门和南大门的几家照常营业的酒楼茶肆里转了一圈。各家生意惨淡,伙计明显多于客人。没有人对昨晚的事发表任何评论。
至于曹家,上下两府都是大小门紧闭,不见任何人出入。
总之,暴风雪刚刚过去的京城,就象还在熟睡中一样,安静得不能再安静。
高进一边听着,一边很勤奋的“咔嚓咔嚓”咬着香脆排骨。
刘旭就没见她吃东西这样香甜过,见状,纳闷极了,心想:莫非是今天的排骨格外可口香脆?
尽管在外头吃了一圈回来,这会儿尚且撑得梗脖子,他还是口舌生津,伸手从那油纸包里拣了块一寸有余、炸得焦黄的小脆排扔进嘴里。
呃,和平常吃得没什么两样他咔嚓咬了一下,当即吐掉。
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端起自己的粥碗,问道:“你那哥们有什么新消息么?”
“哥们?”刘旭大惊失色,只觉得背上阵阵发麻。脑瓜子飞转,迅速把这两天跟她提过的人过了一遍。晕死,原来是那个他随口杜撰的禁卫军小头领。
好在这丫正埋头喝粥,应该没看出什么破绽。刘旭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咸不淡的说道:“他这几天当值。我估计圣上还没有回宫。一来是风雪太大,二来这是大事件,圣上若是回宫了,武老头一定会第一时间面圣禀报这事的。届时,宫里一定会有内侍去上香的。不会象现在这样,宫里迟迟不见动静。”
他的这番分析,和高进想到一块儿去了。在她看来,这样的安静只能说明包括京城人们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观望。身处大陈政治中心,习惯了潮起潮落之后,大家都学会了明哲保身。所以,明天的早朝至关重要。
看她抱着空粥碗,半响不接话,明显是走神了,刘旭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试探道:“你该不是又在想什么整人的招了吧?”
高进回过神来,推开粥碗正色道:“没有。我在想明天上朝的事。我要怎么样才能安全的走进大殿”
刘旭不以为然的拍着胸脯笑道:“放心,有哥罩着你。再说,哥这里离皇宫东门才多远啊。这地儿才是正宗的天子脚下,量他们也不敢贸然行事。”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被逼到了死角的曹家。高进但笑不语。
下午,刘旭又出去了一趟,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青布大包裹。里头装着高进明天上朝时要穿的衣帽鞋袜。
“长安说了什么没有?”高进接过包裹,问道。
刘旭一头雾水的原样复述道:“说了。从昨天晚上到他出府,都一直挂着红灯笼。什么意思?暗语?”
不是初一、十五的,也不是逢年过节、神马纪念日,挂哪门子的红灯笼高进没往心里去,翻眼反问道:“小弟还在新婚期间,家里不挂红灯笼,难道挂白灯笼啊”
这叫什么话,不是咒人吗?太不吉利了。想着暗地里跟踪长安而来的青衣男子,刘旭心口不由一阵紧缩。
这一夜,睡觉环境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有了刘旭带回来的两床又厚又软的新棉被,高进蒙头大睡,竟一夜无梦。
一丝微弱的亮光从被子的空隙钻了进来。高进捂头睡着,分不清时辰,心中大惊,呼的掀开被子,翻身爬起。
一灯如豆。
刘旭已经换上了官袍,背对着她,坐在木床边上,不知道在低头捣鼓着什么。
像被定格了一样的影子完全罩住了高进。
听到背后有动静,他转身回头,咧嘴笑道:“你醒了?”露出两排整洁亮白的牙齿。
眼前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高进应了一声,目光定在了他的手上。他正在往黑面白底的朝靴帮子里插一把红缨柳叶飞刀
“那天出手的是你”她指着那飞刀轻呼。不是说这是二嫂的独门绝技吗?他怎么也会?
刘旭没事人儿一样,头也不抬的继续手上的活,反问道:“不是我,难道你还找了其他人吗?”
当天,他是拿着请柬专程去喝喜酒滴。这丫却借着尿遁跑来求援。
那段时间,他帮这丫看着花满楼里的一干人等,累得半死不活,结果,没想到连喝喜酒都不消停。所以,当看到侯府的那帮家丁拦不住了的时候,他嫌麻烦,暗中出手,索性把那班公公伤了大半。这样,那些伤员起码得养上个三五天才能出来蹦跶了。
“不是,你是跟谁学会这种飞刀的?”高进问道。
手上的动作略微一滞,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当然是跟师父学的。”
切,不说拉倒。兴许是二嫂不知道,她十几年没出来混,所谓的独门绝技早就被人山寨了。高进提着包裹去净房洗漱更衣。
不知道路上会碰到什么。两人不免都有些紧张。他们胡乱塞了些点心下肚,寅时三刻一过,便准时出门上班。
风停了,雪停了,到处都堆着厚厚的积雪,四周一片白茫茫。
此时,虽然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却能见度很高。不用打灯笼,方圆五十步以内的情形清晰可辨。走在狭窄、寂静的小巷子里,他们“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大。两旁矮墙上堆着的一尺来厚的积雪时不时被这声音震得大块塌落,籁籁的掉在雪地里。
但是刘旭却暗地里把警戒级别升至最高级别。这样的天气和环境里,若是有人设伏,他们俩就是挨打的活靶,完全无处遁形。
高进被他护在身后,明显的感觉到他杀气尽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外界释放着“别惹我”的警告信号,和平时叛若两人,不由心口紧缩,手心直冒冷汗。
突然,刘旭没有回头,悄声飞快的说道:“继续看前面,听我说。西南方位有人设伏。如果我和他们打起来,你只管用尽快的速度跑出去。出了这条小巷子,对面就是东门。”
高进大惊,西南方位不就是他们的后面吗?这一路走过来,她竟一星半点异样也没觉察到。令人奇怪的是,既然是早早的埋伏在这儿,为毛刚刚不出手呢?
略一思索,她定下心神,压着嗓子说道:“敌我不明,别冲动。”
刘旭一直垂着右手。袍袖之内,右手掌心紧扣三枚红缨柳叶飞刀。对方不止一人,敌众我寡。他正准备先发制人,闻言,右手的动作立马暂停。
这正是他佩服高进的地方。这丫比他小了好几岁,却比他沉着冷静得多。
果然,这次又让这丫说中了。直到他们出了小巷子,那些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东门在望。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宫门还没开。不少大臣已经到了,三五成群的扎堆小声议论着什么。高进甚至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嗡嗡声。
曹家兄弟站在最外圈。曹老大最先看到他们俩,嘴角噙着一丝阴笑,轻轻拉了一下曹老2的袍袖。
曹老2眼里杀意十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右手轻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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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章故技重施
第六十五章故技重施
在曹老2的右侧大约十步远的位置上,一名家丁模样的络腮壮汉垂手侍立。这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岁,满脸横肉、身材高大,再加上头戴护耳大毛帽,身穿臃肿的褐色棉长袍,站在人群里格外醒目。
曹老2的右手一放下,他便用左手揪起袍角,狞笑着朝高进飞奔过来。同时,右袖口寒光一闪,他的右手上立刻多了一柄半尺来长的匕首。
刘旭身子一绷,杀气乍现。
“不要”高进飞快的按住了他的右手,沉声低喝,“稳住”
刘旭恍然大悟,嗖的收了右手紧扣的那三枚红缨柳叶飞刀,貌似没见壮汉一般,紧走一步,飞快的转到高进的左侧,扯起一边嘴角歪笑道:“高兄,说话得算数,那秋红便归我了。”
高进挑眉怒喝:“不行秋红不能跟你。”
刘旭不满的哼哼:“你昨儿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说三公主只许你纳两房小妾。你既然给不了秋红名份,又何苦误了她终生?”
高进闻言,语气顿软,没正形的拱手恳求道:“江兄,江大人,您就当是给兄弟一个面子,把秋红的下落告诉兄弟吧。要不,我把曹氏送给你秋红早就是我的人了。那曹氏却还是姑娘身,兄弟可是连一个指头都没碰过。”
刘旭憋着笑,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故意惊讶的大叫:“什么你还没有把曹氏收房?怎么可能?骗猴呢外头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你宠着曹氏,连公主的房门都不进。”
“呸哪个烂舌头的瞪着眼睛说瞎话。当高家是什么人家?还有没有规矩我高进是那种人么,会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冷落了公主?”高进气得浑身发抖,指天发誓,“人在做,天在看。这半年内,我绝不可能跨进曹氏和李氏的院门半步……就算是纳秋红,也只能过了这半年再说。”
说话间,那壮汉已经距他们已经不过三步。
而刘旭突然间的换位,正好用自己的身体完全护住了高进。
高进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她的脸上虽然是愤恨不已,心里却泛起阵阵暖意。
两人的声音都不低,又一惊一乍的,几乎抓住了所有文武大臣的眼球。
众人的目光在他们俩和曹家兄弟间换来换去。
曹家兄弟个个小脸儿又青又白,摇摇欲坠;而高进则象是烧开了的水壶一样,怒气腾腾。
再加上她和刘旭跟演相声小品似滴,一捧一逗,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用开新闻发布会避谣,之前的高进独宠曹氏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
有人满脸通红,特辛苦的憋住笑;有人则用袍袖掩了嘴,暗地里偷着乐;还有一些嘴碎得已经聚在了一起,嗡嗡的交换相关八封。
然而,刘旭的大半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那壮汉身上。
三步、二步、一步
那壮汉和他擦肩而过,飞快的钻进了他们之前出来的小巷子。神马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丫心思之缜密、观察之细致、反应之迅速,不是常人能及。只可惜……不然,绝对会成为一流的将帅唉
他对高进佩服得五体投地,两只眸子亮若星辰,陪着笑脸,靠过去解释道:“不是兄弟不肯信你,实在是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滴。还有,那曹氏是不是有个奶娘……”后面的事儿,地球人都知道。语气一转,他的声音从高八度立刻降到低八度。
认识多年,也配合了多年,他岂不知这丫这个时候提起曹氏是何用意——在把自己择干净了之后,只要给点阳光,这丫就绝对会来个绚丽的反击从来都是这样滴
嘿嘿,过会儿有好戏看了。所以,这力气能省点就省点吧,他得留点力气看大戏。
高进“嗯”、“啊”、“哼”着,脸拉得老长,时不时恼怒的瞪曹家兄弟一眼。那盛怒的眼神跟小刀子似滴,每次都恨不得能从他们身上割下块肉来。
这回,她是真生气了丫丫的,居然下套yin*她和刘旭在宫门前自卫杀人。
京城之内,连三岁的小屁孩都知道,没有皇帝老儿的许可,任何人私携任何形式的利器都是死罪更不用说杀人了。不分自卫,还是谋杀,那都是绝对滴灭门大罪
至始至终,都是曹家哭着喊着要把女儿送上门来做小妾是他们曹家的女儿婚前与人苟且,珠胎暗结她扪心自问,不曾有一星半点对不住曹家。他们却一心置整个高家于死地。她今天要是轻易放过了这帮歹毒的畜牲,她就不姓高
曹老大见没有坑住高进,反而自个儿掉进了坑里,嗡的后脑勺一麻,慌了神。冲曹老2使了个眼色,两人转眼就笑靥如花,嘿嘿的向高进走过去。
刘旭立刻感觉到了高进散发出来的戒备。
难道这两个老小子还不死心,又想出什么花招?身子紧绷,他不由的握紧了拳头。
哼,大陈律他熟着呢。在宫门前动拳头,就是屁股上挨一百大板的事儿。只要俩丫的敢再玩阴滴,他拼上屁股开花,也要揍得他们从今天开始生活不能自理。
曹家就是这德性不少大臣被他们恶心得浑身汗毛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儿。
老天开眼了,派了高进这小子来收拾这帮畜牲。罗威松了一口气,呼的拉上车帘,沉声吩咐车夫:“阿牛,冲过去,拦住那两只畜牲。”
刚刚发生的一幕,几乎是十五年前的翻版。
据许多老臣后来的回忆,当年,李太师搬出了许多证据,指证郭忠正阵前通敌。但是,当时负责监国的皇叔瑛王依然坚决的护着郭家。直至有一天早朝前,也是在这道宫门外,郭家的管家护主心切,当众错手杀了曹家的一名家仆
之前,罗威一直在怀疑,郭家被害,曹家是否也有份参与。现在,他可以肯定,曹家也是谋害郭家的凶手之一
“老太爷,您坐稳了”阿牛心领神会,用力扬鞭,“啪、啪”,对着两匹马儿的肚子,狠狠的各自抽了一鞭。
两匹马儿吃痛,咴咴的高高抬起前蹄,几乎是同时来了个人立。然后,撒开四蹄狂奔。
“不好了,马惊了,马惊了”阿牛扯起嗓子疾呼。
只见雪雾滚滚,两匹黑缎子一般的高头大马拉着黑油平顶三架车,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风驰电掣般的呼啸而来。
抻着脖子看戏的群臣回过神来,惊呼连连,纷纷躲闪。
曹老2“啊呀”一声,扔下走在前头的曹老大,抱头向宫门那边逃窜,躲过一劫。
曹老大吓懵了,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呆若木鸡。
眼见着,两匹狂马就要把他撞飞,所有人都骇呆住了。
就在这时,说也迟,那也快,只见一红一青两道人影,嗖嗖的飞掠而起,一人骑住了一匹马儿。
紧接着,那两匹狂马驮着人扬蹄长嘶,在离曹老大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立住了。
好险百官们回过神来,齐齐的甩了一把冷汗,无比崇敬的看着那两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被马蹄扬起的冰渣雪屑散尽。
高成有如金钢一般端坐在左边的马上,扔掉手里的缰绳,冲身旁的刘旭赞许的连连颌首:“好身手”
刘旭赶紧提腿跳下马,星眸轻垂,恭敬的站在马下,低头抱拳回礼,朗声谢道:“侯爷过奖了,晚等愧不敢当”
身子一歪,曹老大象堆烂泥一样,瘫倒在雪地里。
小心肝吓得扑扑乱跳,高进连连拍着胸口,欢天喜地的跑过去:“爹”老爹真给力,亲自给她打气加油来了
高成闻声向后望去,见儿子一副小女儿娇态,再瞥了一眼身边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年儿郎,之前看到儿子出色表现的满腔得意顿时连打两次对折,哼了一声,一甩官袍,翻身下马,立在车门前,躬身长揖:“恩师,学生不才,让您受惊了。”
“哈哈哈,庆之(高成的字),你真当老夫老了么?”罗威金刀大马的坐在车内,一把扯开车帘,目光掠过爱徒,火辣辣的落在高进身上,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高进被他瞅得头皮发麻,赶紧站在老爹身后,揖首行礼:“下官……”
老罗头不满的哼哼:“庆之,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在师公面前端官架子。”
黑线爬得高进满头满脑。汗,她之前不是一直都这样自称的吗?也没见您老哼过一次。
恩师竟这般看好进儿高成心中大喜,回头对高进唬着脸低喝:“蠢物,愣着做甚”
“孙孙儿拜见师公”高进很识相的撩起前袍,跪在雪地里,咚咚咚的连叩了三个大响头。
“乖”老罗头笑眯了眼,跳下马车,亲手扶起了她。然后,两只蒲扇般的大手象捉虱子一样,满身爬走。
高成愕然的看着他。
最后,老罗头红着老脸,从衣服里头扯出一根红丝络子,低头去解挂在上面的那个二指见方的锦囊。这个锦囊应该有些年头了。那收口都毛边了,原本的大红色也褪色成了淡红色。
高成还是头次看到恩师身上挂着这种玩意儿,又见他老脸羞得通红,便以为是师母生前的遗物,赶紧拦住:“恩师,这是师母……”
大庭广众滴,老子一世英名全让这憨瓜给抹黑了老罗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懒得去解那络子上的结,扯断丝络,硬塞到高进的手里,悄声说道:“别听你爹胡说八道。这东西说不定你日后用得着。你好好收着,里头的东西除了至亲至信之人,旁人绝不能看。”说完,直接闪人,不容她推却。
锦囊里的东西沉甸甸的,挺压手。高进微愣。
等她回过神来,老罗头已经把老爹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咬耳朵去了。
“里头是什么呀?”刘旭歪过来,星星眼。
高进立马把东西收进袖袋里,冲他嘿嘿一笑:“不知道。”既然老头儿说的这般神秘,那么她就姑且信他一回,不是至亲至信之人,绝不给看。
这时,宫门大开。一队执戟银铠禁卫军列队小跑了出来,分成两列,守在宫门两旁。
“开宫门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众人象潮水一样,急匆匆的撩起前袍进宫。
老罗头心情不错,和高成一前一后错开半步,说说笑笑的混在人群里,大步进了东门。
哼哼,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刘旭摸摸鼻子,悻悻的说道:“走吧,上朝了。”
高进给了他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脸,两排小白牙熠熠发光。
又是笑成这副德性。刘旭又好气来又好笑,和她并肩而行,紧跟在老罗头他们俩后头。
曹老大坐在雪地里急得满头汗。他刚刚差点没被活活吓死,这会儿两条腿还是软不拉叽滴,完全使不上劲。
曹老2小心翼翼的扶起自家大哥,搀着他慢慢的踱进宫门。
好象他们俩身上带有恶性传染病毒一样,周围的大臣无人不快走几步,和他们拉开距离。其中,以平时跟他们交往最密切的那几个人跑得最快。
很快,曹家兄弟就被孤伶伶的落在了后头。
清冷的晨风中,如墨的长发迎风飞扬,镶着银皮的白狐斗篷伴着大红的锦袍翻动。萧焱背负着双手,伫立一处民宅的屋脊上,眯缝着狭长的丹凤眼,目光紧紧的追随着那道清瘦的青色身影。
直至那道身影最终在视野中消失了,他的目光依然久久的在朱漆的宫门前徘徊流连。
时间就这样静静的在他身边淌过。
东边露出一抹亮光。转眼间,象是破匣而出的五彩霞光点燃了天边的云彩。阴霾散尽,灰沉沉的天空亮了堂。
金色的晨曦飘飘洒洒的落满全身,他好象披上一件流光溢彩的五彩霞衣。
“主子,这是从那家伙身上搜出来的。”黑子亦是一身雪白的劲装,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双手奉上一柄雪亮的“匕首”。
萧焱转身瞥了一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身上陡然现出肃杀之气,沉声问道:“问清楚了吗?”
那是一柄用银箔做成的假匕首,做得唯妙唯屑,几乎可以乱真。
“他是曹家养的死士。曹家又是想用这玩意害人。”黑子咬牙切齿的把纸匕首揉成一团,随手扔下屋顶,“幸亏驸马爷机警,没有上当。”
下面,王跋等人静静的垂手侍立着。他们的脚边俯身趴着那名褐袍壮汉。
那人的手筋脚筋尽数被挑断,不由自主的全身抽抽。
萧焱飞身跳下屋顶,慢步踱到壮汉跟前,哼道:“他不是想死吗?成全他剥皮实草,今晚就塞进老东西的被窝里去。”
他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曹家,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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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臣高进有本上奏
第六十六章臣高进有本上奏
“众臣工有本上奏,无本退朝”叩拜礼过后,内侍照例拖着长腔喊道。
大殿上死一样的寂静。
文武百官瞥了一眼最前面的拄着沉香拐颤然而立的李太师,不约而同的屏气敛神的眼观鼻,鼻观心。长期的斗争经验告诉他们:今天的早朝绝不寻常。刚刚宫门前的那一幕只不过是暴风雪来袭的前奏而已。
自太后过世后,李家处世便越来越低调。三年前,在李太师的八十大寿的宴席上,皇帝老儿派王公公当众赐给他一根沉香拐。第二天早朝时,李太师便上表乞骸骨,回乡养老。皇帝老儿婉言驳回了他的申请,但皇恩浩荡,念他年事已高,许他无事可不上朝。
三年来,就连年初年尾,李太师也不曾上朝。他的出现绝对是有大事发生的标志。
而且这事绝对跟近段时间传得满城风雨的谣言有莫大的关系。不然,正在家休假的高元帅会突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来上朝?
皇帝倦容满面,一坐下来就呵欠连连,桃花眼好象睁不开一样的眯缝着。
匆匆扫了一眼底下,他冲内侍呶呶嘴。意思是,今天就这样啦,散会。
内侍张大嘴巴,运气高呼:“散……”
“启禀陛下,臣有本上奏”文官队伍里闪出一名红袍大佬。
皇帝定睛一看,原来是京兆尹,不耐烦的问道:“武爱卿何事上奏?”
昨儿下午从行宫出来后,他们一行十余人在半道上碰到山体滑坡。巨石挡道,正准备返回行宫。多亏了老罗头突然馋虫爬出来了,想吃野味,拉着兵部的一些少壮军官出城狞猎,正好打那儿经过。
老罗头二话不说,领着那二三十名将士奋斗五个多时辰,硬是用刀剑给他挖通了官道。
一个时辰前,他们一行人才回到宫里。两个皇子倒是回皇子院洗洗睡了。可怜他头发还没干透,就不得不换上龙袍来赶场子。
眼见着就可以回去美美的睡上一觉,没想到武老头竟不解风情,坏了他的好事。皇帝陛下当然很郁闷。
这一天两夜,武大人忙得两脚不着地,此刻顶着两只熊猫眼,累得老脸发青,比皇帝好不到哪里去。他沙着嗓子拱手禀报道:“启禀陛下,前晚京甾之内,有五名四品以上京官当街暴毙……”
“什么竟有这等事?”皇帝吓了一大跳,睡意全无,象只大虾一样弹跳起来,指着众人勃然大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前天晚上发生的事,现在才上报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做什么去了”
“臣等惶恐。”都是训练有素的,除了李太师依旧颤悠悠滴拄杖立着,百官们齐齐撩袍跪下。
武大人身为京甾父母官,此刻,就属他头上的鸭梨最大。他独自跪在行列外,额上的冷汗暴立。
高进跪在武官队伍的最末一排,脑子里飞快的分析着眼下的情形。刚刚皇帝老儿要散朝的时候,她的手心里立刻起了汗——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那些自以为高明的布局,极有可能将她和高家推上断头台。
难得人品大爆发,老天这次站在她这边,开了金手指——曹贵妃被禁足三天。
但是她的时间不多。今天的早朝是她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想尽办法,让皇帝老儿今天就把事情定性。否则,过了今晚,曹贵妃一解禁,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兴许没那么容易分得清了。
但是,她又不能贸然冲出去。
上了几次朝后,她终于深刻的体会了封建等级制度之森严,也终于明白了上朝的第一天,老爹为什么会在半道上拦下她“随便聊聊”。总之,“君为臣纲”, “长幼有序”,象她这样的全仗有祖宗荫庇,自个儿却寸功未立的粉嫩新人,还没有具备在朝堂上说话的资格她又不是言官,如果赤膊上阵,贸然弹劾攻击站在她前面的长官们,纵然有理,大半也会变成无理。
不过,当武老头出列的那一刹那,她立刻意识到,之前,她之所以连连得手,全是因为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总攻终于开始了。她迫切需要弄明白皇帝老儿的态度。
这时,武老头已经简明扼要的汇报完毕。还是那套说辞:这五名大臣夜宴一品香,个个喝得酒醉而归。天黑路滑,再加上车夫们也喝酒驱寒,于是,就发生了连环撞车的交通惨剧。
不敢抬头看皇帝的脸色,他趴在地上做了发言结词:“大致情形如此。当日具体的情形,微臣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哼,聚众酗酒”皇帝冷着脸坐下来,指着下边的众臣问道,“身为京官,你们就是这样做表率的吗?”这是要大家就官员作风问题,立刻展开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群臣自然又是一通“臣等惶恐”。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所以,谁也不会很傻很天真的第一个冒出来给别人当避雷针。
几百号人在一起开会,连半句咳嗽都木有。大殿内再次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拧眉冷笑:“怎么没人吭声,众位爱卿都哑巴了吗?”
前面的文官队伍里又闪出了一个人,“咚”的跪倒在武老头屁股后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深刻检讨:“启禀陛下,微臣有错。前天晚上,微臣也去了一品香。”
高进偷偷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那个家伙竟是曹老大。
“可恶”刘旭压着嗓子低声骂了一句。
紧接着,曹老2也提着前袍哭哭啼啼的出列,按官阶趴跪在曹老大后头主动交待:“启禀陛下,微臣罪该万死,前天晚上也去了一品香。”
看着这一对活宝,皇帝又好气又好笑,语气软了许多:“曹爱卿,只是聚众喝杯酒而已,虽然违例,但是还不至于‘罪该万死’。你们归列吧。”
“臣等叩谢陛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曹家兄弟闻言,如获大赦,破涕为笑,齐齐叩了一个大响头,起身归列。尤其是曹老2,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巴掌大的锥子脸上竟明显的挂着几分得意,狠狠的剜了高进一眼。眼里的恐吓溢于言表。
“该死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刘旭几欲爬起来撕了那张小白脸。
两只手扶着龙椅两侧的扶手,皇帝高高在上的端坐着,桃花眼里精光闪闪,又一次扫视群臣:“就他们七个人吗?”貌似不把当天一起喝酒的那些官员全刨出来誓不休。
可是,大殿内又冷场了。那天在场的其他几名官员私底下用眼神偷偷交流了一下,迅速达成统一意见,决定看看再说。
太不给面子了脸色一沉,皇帝恨恨的哼道:“朕最憎恨的就是欺下瞒上。今天这事儿,朕还就一查到底了王爱卿,你向来最注重这些,你先说说前天晚上,还有哪些人在场?”
自我批评结束,现在大会进入检举揭发阶段。监察院是法定的作风监督机构,食君俸担君忧,皇帝理所当然的要先问问他。
王大人暗自叫苦,提着袍子出列,拱手禀报道:“启禀陛下,那日散朝之后,微臣于回家途中偶感风寒。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延医吃药,今天方有好转。这事,微臣也是刚刚才知道。”
“这倒是朕的不是了。”皇帝滋的吸了一口冷气,挑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哼哼,“原来王爱卿是抱病上朝啊。人吃五谷杂粮,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朕虽然是天子,但也还不是神仙,自然挡不住爱卿生病。人一上年纪,万万不可逞强。爱卿有病就得早治,归列吧。”
王大人身形一晃,“咚”的跪倒在地,哑声请罪:“微臣死罪。微臣身为言官,不能……”
皇帝极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了他:“爱卿如今也是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不比当年,还是回家好好养病要紧。无需自责”
“微臣谢陛下隆恩,微臣遵旨。”王大人叩了头,惨白着老脸,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大殿。才六十不到人,转眼间,仿佛老了几十岁,比在第一排拄拐的李太师还要风烛残年。
大殿上的气压急骤降低,温度降至冰点。
不少人唇亡齿寒,暗地里唏嘘不已。曹家兄弟更是吓得簌簌发抖,有如寒风中哆嗦的枯叶。
至此,高进已经完全领会了皇帝老儿的精神。只是,她觉得曹家兄弟身上的鸭梨还不够,按现代心理学的观点,还有升值的必要。
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三、二、一在心里默数了三十下,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袍子毅然出列,站在最末端,拱手朗声禀报道:“启禀陛下,臣高进有本上奏臣要弹劾……”
“扑腾”一声,曹老2果然不出她所料,应声晕倒在地。
嘿嘿,跟偶斗本姑娘来教教你丫什么叫真正的恐吓?这才是恐吓Understand?
无声胜有声,那三十秒的时间空白带对于心虚的某些人来说,比笔诛口伐更为恐怖。人往往就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周边的大臣们竟“啊呀、啊呀”的四下躲闪开来,也不见有人伸出友爱之手扶一把。
这个突然的变故不但成功的打断了高进的发言,还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罗威和高成并排站着,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狠决的眼神。
皇帝闻声看过去,挑眉问道:“又怎么了?”
曹老大急趋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抱半搂着昏迷不醒的自家兄弟,咧着嘴哭诉:“启禀陛下,臣弟他病体初愈,体力不支,昏过去了。”他现在只想让皇帝赶紧散朝。
高进乘着队形大乱,“咚咚咚”的跑过去,特纯真无邪的探下身子试了试曹老2的鼻息,旋即拍拍曹老大的肩膀,咋咋呼呼的安慰着他:“曹大人,您不要哭,令弟还有气儿呢。”
大殿内,咳嗽声此起彼伏。会场气氛明显松快不少。就连李太师都艰难的转过身子,老眼昏花的看热闹。
“陛下……”曹老大扯着嗓子,无比委屈的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泪眼婆娑。他的兄弟明明是为国操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被姓高的小混蛋说成是诈死。天理何在啊
这是谁家的娃?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脱线的这般厉害?皇帝牙疼,抚额瞅着站在武官队伍第一排的高成,眼角直抽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丢先人的脸啊高成恨铁不成钢,羞愧得满脸通红,准备过去把高进一脚踹回家去。
不想,高进从袖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团帕子,递到曹老大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曹大人,您不要哭啊。我真的不是弹劾您的令弟……”
曹老大吓得几乎背过气去。而他怀里的曹老2眉眼乱跳,眼见着就要被吓醒了。
“扑哧”李太师拄着沉香拐,嘿嘿的偷着乐。
他老人家的这一笑,终于让殿内绝大多数的大臣们得到了解放。顿时,大殿上轻笑声不绝。
罗威忍着笑,暗地里拉住了高成。
皇帝这回改头痛了,揉着太阳穴现场教学,亲自给三女婿扫盲:“高进,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您的令弟’……”他突然往前倾着身子,愕然问道,“等等,就你还要弹劾人?你要弹劾谁呀?”
大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刻,高进成了绝对的焦点。而曹老大这回是真的被吓晕了,两眼一翻,象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可惜,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高进的脸——比他们兄弟俩现在所处的位置高出了好几尺呢。几百号人竟没人发现他不省人事ing。
高进紧张的两只手都快绞成了麻花,怯生生的小眼神儿在她爹身上飞快的打了个转儿,脑袋立刻象霜打过的茄子一样垂了下来,可怜兮兮的站在那儿。
不少大臣不禁皱眉摇头。造孽呢,这是一孩子呀
“朕问你话呢,高进。怎么不回答?”皇帝心里一软,和颜悦色的搞起了启发式教育,“没事,你先说说看。朕坐在这里,没人敢打断你”
后背上的冷汗飞流直下,高进吓得小心肝扑扑乱跳,几欲破膛而出。搞了半天,皇帝老儿今天一直在钓鱼啊,并且钓的就是她这条自以为聪明的小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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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七章 高进认错
第六十七章 高进认错
开弓没有回头箭
众目睽睽之下,高进掉头“咚咚咚”的跑回到属于她的那一级位置,撩袍跪下:“启奏陛下,微臣要弹劾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高进。”
好手段众人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
皇帝高高挑起一边眉毛,抱着膀子打趣道:“那么高爱卿且给朕说说看,要弹劾高进什么呢?”
高进抬起头,朗声说道:“微臣弹劾高进那厮宠妾灭妻”
皇帝敛了笑,伸直腰板端坐着,正色道:“高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正戏终于开演了这回那曹家兄弟就算是解了裤腰带,双双要在金銮殿里闹上吊,以死明志也无济于事。
所有人不禁神色凛然,对粉嫩粉嫩的高进童鞋肃然起敬。
娘咧,这回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罗威紧紧的攥着高成的一只袍袖,咽下一大口唾沫,紧张兮兮的盯着十几丈开外的高进。
高成竟伸手轻拍恩师的手背,以示安慰。
英明神武的陛下居然听一个小屁孩大放厥词大陈完了,这世道要乱了——“昏迷”中的曹老2枕着他哥的小腹表示很担忧。
“微臣知道。”话多必有失高进有问必答,绝不多说一个字。
皇帝气得连连颌首,双手紧紧攥着两旁的扶手,咬牙怒骂:“好啊,高进朕瞎了眼,把公主下嫁给你这才几天,你居然就宠妾灭妻朕很好奇,你宠的是哪个妾?又是怎么样灭朕的女儿的?说”
不说不说就不说就你丫现在这态度,打死本姑娘也不能说高进有样学样,跟在场的各位前辈一样,一边说着“陛下息怒,微臣惶恐”,一边趴跪在地上。
“你们听着,这是朕的家事你们无论是谁,只要胆敢站出来,替这畜牲说半句话,杀无赦”皇帝很配合,象只暴跳的大蛋黄,抡起龙椅上的那两只明黄织锦软扶手,呼呼的朝高进接连砸了过去,“说啊给朕统统说出来不要妄想能蒙混过关”
皇帝陛下威武两软枕居然打着转,带着响儿,低空飞过大殿,把高进砸翻在地。
被两个软枕砸一下,应该不会有多大事儿?高成有些年头没上朝了,难免技疏,赶紧向恩师求教——他好歹也是陛下的亲家,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要不要冲过去,对着儿子屁股上踹一脚什么滴?
汗没看到老夫的乖孙都被砸趴下了吗?敢情你小子是后爹罗威瞪了他一眼。就你这种战斗指数,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家里去老婆暖床好了。
呜呜呜,没义气怎么事先没人跟本姑娘吱一声,皇帝老儿是武林高手中的高手偶都跪在这老后面来了,还木撤出危险地带高进被砸得满眼金星,甩甩头,爬起来,依旧趴跪着,争取坦白从宽:“陛下息怒,微臣说,这就说。蒙陛下不弃,祖宗积德,微臣尚了三公主。那是微臣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皇恩浩荡,就是借微臣一百个胆儿,微臣也不敢多瞅别的女人一眼咧……微臣后院的那两个妾,全是大婚当日,您亲自赐给微臣,从宫里陪着公主一道抬进公主府的啊。”好吧,当着大伙儿的面,本姑娘全招了。
冷不丁被她这个刺猬头扎了一下,皇帝满肚子的怒气一下子泄了大半,悻悻的哼道:“朕,朕那全是……高家是我大陈的功臣,一脉单传,公主不宜生养,把曹氏和李氏赐给你,延续高家血脉,朕也是一番好意。但是,朕并没有让你宠妾灭妻来着。一切都得依规矩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正式界定了曹氏和李氏的作用——就是三公主的两个体外子*而已。
瞧这大耳括子掴的
曹家兄弟还是不省人事,众人不禁悄悄瞅了李太师和他的俩儿子一眼。
两位国舅爷躁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而李太师大概是年老觉多,这会儿安祥的闭着眼睛,貌似拄着沉香拐睡着了。
攻击方向不对?皇帝把球又给踢回来了脑瓜子运转如飞,高进知错就改,立刻换个地方下手,趴在地上大喊冤枉:“陛下英明……不,圣明……不,是明鉴知道微臣是个没脑筋的,所以,大婚之前,家父就给微臣订了三条规矩。半年之内,一不准将曹氏和李氏收房;二不准跟她们俩的娘家私底下接触;三是除了公主和微臣的娘,不准看旁的女人一眼。陛下,微臣一直都是严格的在执行家父的三不准,没有不守规矩啊。”
“朕没有看错。高爱卿治家严谨,教子有方,是我大陈最讲规矩的。这一点,朕自愧不如。”皇帝无比感激的瞅了高成一眼,暗地里哼哼:高木头,该你上场了。
可是,高成还在琢磨那“三不准”呢,硬是没回过神来。
罗威在旁边看着就急,偷偷抬脚踢了他一脚。
老罗头踢人向来又快又准。这一脚就是对着高成小脚边上的那处旧伤踢去的。
高成吃痛,被踢得打了个踉跄,刚好出列。他就势“扑腾”跪倒在地,含泪吸气:“微臣惶恐。”
老天可以做证,他现在真的特惶恐——骑马没碰到亲家,骑牛时就碰上了。从开始到现在,他全程有且仅有刚刚开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差,陛下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点他的卯晕死,刚刚陛下到底都说了些啥?
瞧高木头这委屈样儿皇帝很满意他的表现,惊讶的问道:“高爱卿,为何这般模样?”
这辈子就没这样丢过脸高成不知如何作答,死死跪伏在地上,窘的面红耳赤,浑身打颤。
高进远远的跪在后头,大跌眼镜:原来老爹一直都是潜水的实力派巨星啊。演的多好啊悲愤欲绝,无声的控诉着曹家令人发指的恶行。唉,高进啊高进,你丫就是个稚嫩的青瓜蛋子。以后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好了。
她愧疚难当,老老实实的趴跪在地上。主动把镜头让给老爹。
满朝文武见了,无不扼腕:可恶的曹家贱兄烂弟,你们还有半点人性吗?把我们忠厚老实的高元帅都气成到了哪一步田地
再看看天真烂漫的小高童鞋,许多人内心那道正义的火种“啪”的炸开了。
“启禀陛下,臣钱子默有本上禀”文官队伍里嗖的冲出一条青色的身影。
皇帝皱皱眉毛瞅着这个不再沉默的五品言官,冷声说道:“说”
高进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原来是上次顶着压力带头弹劾康乐公主的陈驸马犯奸的白脸言官。上次监察院窝内斗,她可是对这位钱辩手佩服得五体投地:口才好、脑瓜子转得快,又认死理。
哇咔,天上掉馅饼了,白白的送了一个绝好的代言人给她。
钱辩手就是钱辩手,出口成章,掷地有声:“微臣弹劾曹氏兄弟仗着曹贵妃深得圣宠,居心叵测,妄图拉拢高家,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这是其一;其二,曹家纵恶奴行凶,青天白日,在天子脚下竟敢欺压我大陈平民。其三,曹家无中生有,四处散布高驸马宠妾灭妻的谣言;其四,曹氏兄弟无君无父,不知廉耻,扰乱纲常,以我大陈国舅自居。其五,曹氏兄弟目无法纪,试图谋害高驸马。陛下,曹家恶贯满赢,当诛满门曹贵妃德行有亏,当夺宫除册”
他的话音刚落,监察队伍里红袍、青袍们接连出列——来自职业的直觉告诉他们:陛下想教训曹家。不然,钱子默岂能顺顺当当的数到五?他会连二都数不到
“陛下,微臣附议”
“陛下,微臣附议”
“陛下,微臣附议”
……
不知不觉中,早朝严重跑题,由皇帝亲自发起的整顿官员风纪演变成了以监察院为先锋的讨曹。
言官们空前团结,拧成一股绳。大殿内响起一片诛曹声。
貌似皇帝老儿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好象被监察院的这一顿没有任何先兆的乱棍给敲懵了,他张着嘴坐在龙椅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冤枉啊,微臣冤枉”
“冤枉啊”
谁也没有注意到,曹家兄弟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抢在皇帝开腔之前,双双痛哭流涕,跪伏在地上,咚咚咚的以头抢地,拼死喊冤。
眼见着又要上演老一套戏码,而自己的徒子徒孙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声不吭的老实跪着,罗威抓狂啊,有如百爪挠心。乘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曹家兄弟身上,他冲仅有三步之遥的高成连连嘘声,外加挤眉弄眼歪嘴巴。
高成不是不明白恩师的意思。可是,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要他象曹家兄弟那样的没脸没皮,他,他……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老罗头知道指望不上他,可是徒孙又隔得太远了,暗示不到。咋办呢?算了,求人不如求己哼,老夫也一样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不就是掉几滴眼泪嚎几声吗?老夫……老夫也会什么脸不脸滴,舍了
老头儿闭上眼睛想着高进他爷爷的音容笑貌,积极酝酿情绪。老夫今天就要好好的哭一把我那早死的高兄弟……
想着想着,情绪上来了。可是,怎么也挤不出眼泪老罗头睁开眼,偷偷瞄了一眼四周——压根就没人注意他他飞快的蘸了些唾沫抹在两只眼角,提起嗓门,准备冲出去……
就在这时,文官队伍那边又闪出了一条红袍:“陛下,微臣可以做证,钱大人所言非虚。曹氏兄弟确实无君无父,不知廉耻,扰乱纲常,以我大陈国舅自居”
曹家兄弟看到他,气得个个小脸儿青白。
众人定晴一看,原来是吏部郎金浩然。这人一直跟曹家走得很近。据传闻,一品香之宴,他也有份参与滴。
皇帝清咳一声,嗡声说道:“金爱卿,兹事体大,爱卿一定要言之有据。”
金浩然看都不看曹家兄弟一眼,慷慨激昂的拱手禀报道:“陛下明鉴微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微臣接下所言,字字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哇咔咔终于有人下注了四品大员滴人头一枚高进趴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当然,如果不用跪着看戏就更好了。
金浩然清清楚楚的把一品香之宴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当然,言语之中,他没有忘记把自己给摘出来:他之所以也在场,完全是发觉了曹家兄弟的险恶用心,为了大陈,为了陛下,为了高驸马,所以,他毅然牺牲小我,跑去卧底。
听他说完,皇帝的脸显然挂不住了,看向曹氏兄弟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人伦纲常那是大陈的立国之本,是基本国策,是任何人都不能侵犯滴。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争先恐后的跑出来作证。高进认得他们俩。这俩丫的当日也在场。
在皇帝老儿的英明引导下,由自己这个超级傻蛋当先锋官打头阵,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如今,墙倒众人推。不要说是曹贵妃,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可怜的曹家兄弟。果然,皇帝老儿才是宫斗中的大神。
高进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新的问号又在脑子里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皇帝老儿真的只爱曹贵妃吗?有这么捧三皇子上位的吗?他到底要做什么……他明明是在把曹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
可能是嫌这场戏演得太温吞,不够刺激。第三位证人的话还没讲完,养足了精神的李太师猛然睁开眼睛,愤愤然的拄着沉香拐,一颤一悠的扑到曹家兄弟跟前,举起皇帝御赐的沉香拐劈头盖脸的乱打一气:“畜牲,你们是大陈的国舅,老夫是什么?仙世的太后又算什么?太后仙逝才几年咧,仙体还没葬入皇陵呢,你们就骑到我们李家的头上撒野来了。”
大殿上只有老太师喘着粗气的怒骂和噼噼叭叭的杖责声。
曹家兄弟根本就没有争辩的机会,唯有趴在地上咬牙硬扛着,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太后过世时,皇家供奉的那批得道高僧跳出来说,太后西游的时辰不好,为了大陈千秋万代计,太后的仙体必须他们护国寺的后殿内停灵十年,由他们早中晚呤诵《金刚经》九九八十一遍。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据说,皇帝老儿当时浑身缟素,披头赤足,在护国寺的山门下跪求了七天七夜,乞求高僧们帮忙做法改运。期间,他曾数十度昏死过去,每次都是醒了接着跪。结果,那帮老秃驴还是不为所动,个个一口咬定别无他法。
最后,李太师带着两个儿子陪着李皇后,同样浑身缟素,到山门下死谏,这才把胡子拉渣、形容枯槁的皇帝老儿劝回去。所以,太后的仙体至今还在护国寺的后殿呢。皇帝老儿年年都要去守灵一个月。
大陈人民被皇帝的孝举感动得一蹋糊涂,心服口服的把古往今来第一孝子的名头送给了他们的皇帝陛下。
这会儿,听李太师提起这事,包括高进在场的所有人才猛然发现,岁月如梭,一晃已经过了九年。明年,十年之期就满了。
高进看着大殿内正在上演的全武行,心沉到了海底。
她受教了
若问她此刻有何感想,心境如何。
她完全能用一首前世被人们用烂了的诗来表达:
暗梅幽闻花,
卧枝伤恨底。
遥闻卧似水,
易透大蠢驴。
岸似绿,
岸似春绿,
岸似透黛春绿
++++++++分界线++++++++++
尽管亲们都知道,但是某峰还是要郑重申明一下,文末的诗不是偶的原创,是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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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你就是个龙套
第六十八章你就是个龙套
看着大殿内的这场闹剧,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紧抿双唇,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他大臣本来有意帮忙踩那曹家兄弟一脚的,见状,又全悄悄的缩了回去。
而李太师到底是年岁大了,力不从心,举着根又长又笨的沉香拐噼哩叭啦的打了十几下后,老脸煞白,不要说骂,貌似连喘气快成问题了。“当啷”,沉香拐掉地,他双手捂着心口,却依旧双目怒瞪曹家兄弟,摇摇欲坠。
“父亲父亲”两位正牌国舅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双双抢身过去,一左一右的把人扶住。
“来人,扶李太师去偏殿小憩。”皇帝满脸关切,腾的站起来,“速传太医”
“是”场内场外的所有内侍齐出动,呼啦涌上来。
等两位国舅爷回过神来,他们俩已经站在人圈外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内侍们训练有素的搭成人轿,把李太师抬了下去。就连那根沉香拐也被很细心的一同带了下去。
不等他们俩开腔,浩荡的皇恩先下来了。皇帝很体贴,破格恩准他们早退,去偏殿看护李太师。
两位正牌的国舅爷连个拱手都没有打,恨恨的说了句“谢主隆恩”,甩袖离去。
两位冒牌的国舅爷趴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儿,开始呜呜的抹泪花。
这下,大殿内气氛陡然诡异起来。刚刚慷慨陈词的言官们转眼就凌乱了一大半。
高进这回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喵喵滴,一不留神,她就连累着高家被标上了嫡系的标签。她得上哪儿喊冤去
皇帝面沉如水,重新坐回龙椅,看着高成说道:“高爱卿平身。公道自在人心,朕一定会着大理寺查明是非曲直,给爱卿,给高家一个交代。”
话音一落,言官们的背刷刷的挺得笔直。曹家兄弟的呜呜声戛然而止。前头陈驸马犯下的事远比高驸马严重得多,都是按例交由宗室核查,这回圣上却点明让大理寺去查,显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谢主隆恩”高成叩谢皇恩,归了位。
这就是要宣判了吗?下一个轮到本姑娘了吧?高进虽然表示高度怀疑,但还是趴跪在地上,竖起耳朵听着。
可是,皇帝老儿貌似忘记了她,竟直接派发任务去了:限大理寺七日内查明长乐公主府里的宠妾灭妻事件;限刑部三日内查明五名京官暴毙事件;限京都衙门三日内查明曹家恶奴欺压平民事件;曹家兄弟双规——散朝后,允许他们俩回府收拾几件衣服,于午时之前,自带铺盖卷去都察院写自查材料;从即日起,京城各大小衙门展开全而的官员作风整顿,尤其是相关涉案部门,如吏部、工部、兵部、监察院,最迟于明日早朝后向杨丞相上报具体方案。
最后,皇帝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到了高进身上:“至于高爱卿,在长乐公主上表之前,暂且回公主府反省。”
哇咔这是神马意思好象头顶飞过一群乌鸦,高进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那个大蛋黄。这是红果果的变相禁足为毛为毛
想着三公主那张跟锅盖一样厚的粉脸,她忍不住一连打了N个哆嗦:啊,就那丫头比针鼻眼还小两号的心眼儿……皇帝老儿,你丫成心想让本姑娘把牢底坐穿啊。
最让人气愤的是,她还得叩个响头,“谢主隆恩”
丫的,本姑娘不干了这破驸马爱谁谁当去
一股无名热血腾的冲上头,高进猛的直起身子,当头迎上老爹紧张不安的目光……唉。
“谢主隆恩”她咚的叩了一个响头,咬牙“谢恩”。一不小心,她的牙齿跟她的舌头干上了架,嘴里泛起一道淡淡的腥甜。
“退朝”大殿内响起了内侍的鸭公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终于松了一口气。等皇帝一撤,他们几乎是夺门而逃,好比是屁股后头跟着一只吊睛白额大老虎。
高进依旧保持谢恩的姿势跪伏在地上,任他们的袍角从身边扫过。
“快走”刘旭逆着人群挤身过来,拽着她的左臂,连拖带拉的,一气把她带出了宫门。
“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你有什么好委屈的”飞奔躲进他们之前出来的小巷子,把她扔进僻静的墙角,刘旭压着嗓子冲她低吼道,“圣上怎么你了?圣上……”
高进缓过劲来,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咆哮着打断了他:“圣上圣上去他丫的圣上什么玩……”
刘旭吓得脸上没了一丝血色,赶紧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巴:“姑奶奶,求求你,不要乱说……”
矮墙上的积雪突然落了一大块下来。两人满头满脑都是雪屑冰渣。
世界安静了,两人齐齐愣住了。
脑子里象是推倒了一副雷电多米诺骨牌,火光乱溅,许多高进以前不愿意去多想的疑点尽数炸开。
指着他那张越来越陌生的脸,她哑然笑道:“你是……你是……为什么”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珍珠扑扑直落。
刘旭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副样子,心如刀绞,羞愧、内疚、难过、甚至于绝望……齐齐涌了上来,死死的堵住了他的喉头:“我,我……”让他怎么回答他要怎么回答那年他才十三岁,谁来告诉他怎么选择他怎么会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一世,她就只交了这么一个朋友,一个她以为可以换命的朋友可他却选择了做皇帝的卧底七年他足足监视了她七年如果这不都叫背叛,那什么才叫背叛
高进抡起巴掌,准备甩手扇他丫的一耳光,却在半道上硬生生的停住了……
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人家踩着她脑袋,去抱皇帝老儿的大象腿,错了吗?换了你丫也一样
“高某告辞,刘大人保重。”高进用双手抹净脸上的眼泪,拱手行礼,披着一身的冰渣雪沫,独自快步离去。
脑子嗡的炸开了,刘旭木木的站在原地。刘大人……刘大人……他是刘大人
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身上的力气仿佛也随之一点点流失了。心尖子上传来一阵绞痛,刘旭紧紧按着心口,无力的滑坐在墙角,抬头看着阳光明媚的蓝天,咧开嘴哑笑。
呵呵,他居然还会心痛他怎么还会有心他的心不是早就被狗吃掉了吗?就在七年前,在他说“愿意”的时候在他成为“鬼影”的时候在他拿高进换前程的时候
风雪之后的天瓦蓝瓦蓝滴,万里无云,是那样的空旷,那样的璀璨。
呵呵,风雪过后,天总是会晴的。再美的梦,最终有醒的今天。
刘旭从今往后,在那丫头眼里,你连坨屎都不如你不要提心吊胆的担心被圣上识破了这不正是你日也盼、夜也盼的结果吗你伤心什么心痛什么绝望什么
好。
很好。
太好了。
……
一阵冰冷的小西北风吹过,象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的脸。
“爽啊”他大吼一声,两滴硕大的泪珠无声的滑出眼角,悄然钻进了两鬓,“哈哈哈……”
四周矮墙上、屋顶上、光秃秃的树枝上的积雪应声籁籁下落,扬于寒风中,化为碎末,化为齑粉,一如他的心。
听到背后陡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高进脚下一滞,深吸一口气,飞也似的逃出了小巷。
这时,眼前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
这孩子八成是委屈的不行,找地方哭鼻子去了。如果他不是高家的儿子,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高成看着她这副模样,愧疚的叹了一口气:“进儿,我们回家。”儿子真的很出色,却无缘无故要闭门反省。反省个球啊……他这个没用的爹只能抚慰抚慰儿子,拉儿子回家吃个饭。
回家心里泛起道道暖意,高进抬头看着老爹,强忍着眼泪,连连点头。
长安远远的跑了过来,看到她这副样子,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一时竟忘记了行礼。难道驸马爷谋划的事没成吗?
高成冲他挥挥手,沉声说道:“长安,你们先回公主府。少爷和我回侯府,有事商量。”
“是。”长安木木的答道,心里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可是一时又说不上来。
高进愕然的看着老爹。老爹会不会是被皇帝老儿给吓着了?不是他自个儿让仆妇们改口的吗?怎么这会儿,他又改回来了?
“我们走。”高成率先向着他的座驾走去。
高进满腹狐疑跟在他后头。
父女俩先后上了车。高进跟往常一样,低眉顺眼的端坐在他的下首。
马车一晃一摇,走的很慢。车厢里静悄悄的,
高成清咳一声,打破了沉静:“说吧,你是怎么看今天的早朝?”
嘴里泛起阵阵苦味,高进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低着头玩手指:“没怎么看。反正我们全是皇……圣上手里的棋子,他爱怎么摆,就怎么摆。”
“你放肆狂妄哼”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一句,高成气结,一时无语,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高进猛的抬起头,脱口而出:“爹,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我们走吧。带上娘,我们走得远远的。我们有手有脚,去哪里不能活得有滋有味?”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吓了一大跳:丫的,高进你在做什么去策反只差没在后背刺上“精忠报国”的老爹
果然是被刘旭那丫气着了,智商、情商神马滴全归了零。高进心里直发怵,暗自揣测老爹是一巴掌抽飞她,还是一脚踹死她。
不想,高成没有吭声,只是盯着她的脸嗡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的?”
哇咔,老爹该不会也是穿的吧?高进结结巴巴的答道:“刚刚……”
“嗯?”高成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字——撒谎
刹那间,高大帅的虎威充斥着整个车厢。
高进咽下一大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把时间往前推了推:“就是跟您去皇宫谢恩的那天。”那天,皇帝老儿冤枉她调戏三公主,并非法拘留她近十个小时,至今,都木有给她个说法,真正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所以,她有足够的理由把他们那一家子统统打入深恶痛绝的黑名单。
高成挑眉问道:“就是为了这个?”
高进绝对诚恳的点点头。
高成闭上眼睛,又是一阵沉默,但是身上的威压并没有散去。这表明,他现在依然是一座处于危险期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来个大喷发。
高进可不敢在这种时候再刺激他,老实本分的保持沉默,心里不由又想起了刘旭的那一通狂笑……
立马,心里有一个黑衣小人跳出来骂道:“傻蛋,当什么圣母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早就拿你换了荣华富贵”
又跳出来另一个白衣小人却嘲笑道:“你充什么大尾巴狼这只是一个巧合罢了。七年前,你算哪根葱?也值得皇帝老儿特意发展一个暗卫来监视你?人家刘旭当暗卫怎么啦?那也是正当职业好不好?暗卫就不能有私人朋友了?有私人空间了?他要不是暗卫,哪有能耐三番两次的完成你下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他要是出卖了你,花满楼还能开张?皇帝老儿还会让你当驸马?你有九条命也不够砍的丫的,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就是一个龙套路人甲皇帝老儿这才给你整了两句台词,看你就得瑟成了啥样看看人家小刘童鞋都被你丫伤成了啥样,笑得那叫一个沧桑+绝望”
黑衣小人闻言,羞得满脸通红,绞着双手扭捏道:“难道,难道那丫是在玩暗恋?”
白衣小人一愣,旋即挥舞着粉拳扑打过去:“啊呀,你坏死啦,不理你啦……”
画面定格,两人齐齐回过头来,盈盈笑道:“高进你个大傻蛋,刘旭喜欢上你啦”
哇咔高进猛的一弹而起,“砰”,额头和车厢顶结结实实的来了个亲密接触。
啊哩哩,啊哩哩……金光闪闪,大小星星手拉着手跳起了团圆舞。
高成闻声睁开眼睛,看到高进捂着头,满脸通红,正冲自己嘿嘿傻笑,皱眉问道:“怎么了?”他很不爽,才打了一半的腹稿,被这小子一闹,全忘了
“嘿嘿,没事没事。这车跑得太快,颠了一下。”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高成瞪了她一眼,正要发作。马车停了下来,周忠在车头上禀报道:“老太爷,林家的二表老爷过来了。”
莫表哥半路劫车?
高进想都没有想,立刻说道:“爹,孩儿下去看看。”
高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林莫已经来到了车前,正准备跟周忠打招呼,看到高进从车里头钻了出来,拱手笑道:“进表弟,我刚刚才看到长安他们,你不在车上。原来是坐了姑丈的车啊。”
高进抱拳回礼:“莫表哥,好。听说莫表哥的新店开张了,小弟也没有上门道贺,实在是抱歉得很。”
林莫摆摆手:“只是小打小闹,试试水的,当不了真。哦,听说公主喜欢吃鸡蛋,正好我们这两天刚从附近村子里收了一批鲜蛋,你嫂子说什么也要让我送一百个到府上去给公主尝尝。刚刚碰到长安,我就把鸡蛋搁车上了。”
高进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尴尬的笑道:“嘿嘿,嫂子真是有心了,连这个也想着我们。回头,小弟一定登门好好谢谢嫂子。”
林莫爽朗的大笑:“你我兄弟,客气什么。不过,公主身子弱,你得多上点心。那臭鸡蛋吃了会坏事的。”
一听到“臭鸡蛋”三个字,高进的太阳穴就不由自主的跳了两跳,敛了笑问道:“什么臭鸡蛋?”
林莫笑嘻嘻的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前几天,你嫂子看到你们公主府的人在我们那条街大批量的买鸡蛋,尽图便宜,买那不新鲜的,甚至有些都是臭的。老弟,不是哥说你,府上的那帮狗奴才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行了。”
高进立刻明白了——三公主那丫是臭鸡蛋事件的总导演丫的,原来这对父女都一个德行,全当她是龙套哪
吼吼,本姑娘就是hello,kitt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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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突然冒出了个二皇子
第六十九章突然冒出了个二皇子
呼,无名怒火直窜脑门,浑身的血液哗的尽数被点着,熊熊燃烧起来。高进匆匆辞别林莫,双手紧紧攥着两只袍袖,一个箭步跃上马车,红脸粗脖子的对周忠吼道:“忠叔,公主府快”
丫的,今天不把那丫揍得连她爹都认不出,本姑娘不姓高
出了什么事?一向好脾气的娃儿竟狂怒如厮,俨然一团噼叭爆破的烈火周忠被吓到了,张着嘴,呆呆看着她窜进车厢里。
高成皱眉问道:“怎么了?”
高进气呼呼的把臭鸡蛋事件说了出来:“爹,栽脏嫁祸、暗地里下套,那家人全做齐了。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他们要这样的玩我?什么玩意儿”
“住口”高成唬下脸,低喝道。
高进打了个颤,低下头嘟囔道:“本来就是,凭什么……”
“啪”高成一掌拍碎了手边的四方小楠木矮几,吼道:“住口”
感觉到车厢都被这吼声震得颤了两颤,高进紧贴在车厢壁上,惊悚的瞪着有如狂狮般的老爹。原来金大侠没骗人,这世上真有狮子吼……
车头上套着两匹马儿被惊得扬蹄长嘶。周忠顾不得两只耳朵里嗡嗡的蜂鸣声,和车夫一道死死的拉紧缰绳,一人制住一匹马。
整条街的路人都愕然的张大嘴巴看了过来。
再不插一杠子,下一个被拍碎的就是驸马爷了周忠把缰绳还给车夫,硬着头皮掀起一角车帘,探身问道:“老太爷,是回侯府,还是去公主府?”
高成瞅了他一眼,强压下满腔的怒火,沉声吩咐:“你亲自驾车,出城,老地方。”
周忠微怔,很快明白了:“是。”
两记清脆的响鞭过后,马车飞快的跑了起来。
高成拧眉别过头去,依旧是杀气腾腾。
典型的封建家长高进越来越委屈,不由火起,呼的别头看向另一边。哼,有本事就一掌把本姑娘拍成肉饼,偶早死早重穿。运气好的话,又穿回去了。丫丫的,这种破地方,神马世子驸马滴,本姑娘统统不稀罕。
感觉到车厢里的温度蹭蹭的直线飙升,周忠扬起鞭,对着马背“啪啪”又是两下。现在,他恨不得能给马儿插上翅膀,转眼着到达目的地。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来了,两匹马儿累得连连打着响鼻儿。周忠跳下车,气喘如牛:“老太爷,驸马爷,到了。”
父女俩个个黑着脸,先后下了车。
高进跳下车,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乱石嶙峋的山窝子跟前。
三面都是鸟不拉屎的陡峭山崖石壁,象这种三九天的慵懒阳光根本就照不进谷里。
冷冽的寒风在谷底盘旋,鬼哭狼吼般的怒吼着。放眼放去,狰狞的雪地里,除了披着冰雪的怪石,还是怪石,不见半个活物,
她匆匆扫了几眼,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晕死,老爹头次带她出来郊游,居然是给郭家上坟
高成却敛了满身的杀气,陡然苍老了好几岁一般,久久的凝视着空荡荡的山谷。
周忠很默契的从车厢里取了牛皮酒囊过来,双手递给他,垂手侍立在一旁。
他拔下塞子,嘴里碎碎的念叨着什么。把半囊酒水全洒在了雪地里。
还真是来上坟的。高进垂手而立,冷眼看着他们俩。
简单的祭礼过后,高成把空酒囊扔还给周忠,转过身来,对她嗡声说道:“进儿,过来。”
唔,语气好了许多。怒气消了一点点,高进走了过去,心里打定主意,要是老爹让她叩头神马滴,便立马走人。
高成看了她一眼,背负起双手,眯缝着双眼再次扫视山谷,沉声说道:“你应该猜得出这是什么地方吧?”
不等高进回答,他自答道:“没错,传说郭家一百多口人就葬在这谷底。”
“传说?”心口上传来一丝刺痛,高进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
高成明白她的意思,看着雪地,紧抿双唇,连连颌首。
高进站在他右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眼里泪光点点。
过了许久,应该是整理好了情绪,他回过头来哑声说道:“郭家一百零三口人兴许就葬在这谷底,可是,郭家不平反,就永远没法开坟验证。”
高进仰头看着三面的绝壁,叹道:“人都死了,搞那些虚的又有什么用?”在她看来,还不如就让那一大家子人就这样呆在这谷底,没必要再扰了他们的清静。最多,在他们现在站的地方立块纪念碑之类的,悼念亡者,警醒后人——皇家的那点子破事,大家千万不要掺和。
话不投机,高成满肚子的话,全被她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眼见着他又要发作,周忠赶紧抢先说了起来。
当年,太后下令秘秘密处决了郭家的一百零三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尸首被埋在什么地方。后来,罗威班师回朝后,着家人花了近五年的时间秘密打探,终于找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
据知情人说,太后怕冤魂索命,不但下令把所有的身首分开,统统混葬在两个大坑内,而且在坑底用一只大铁锅倒扣住所有的首级。
罗家人拿着盗墓铲找遍了京郊,最终寻到了这个山谷。
高进擤擤鼻子,随口问道:“太后到底跟郭家有什么血海深仇,要这样害郭家?”丫的,这老太婆还是人吗?分明就是妖魔鬼怪一族滴。怪不得那帮老尚要把她的尸体在护国寺扣押十年,早中晚的念经炼化魔性呢。
高成总算听到她蹦了句人话,哼道:“没仇。”
骗鬼去吧高进看着周忠。
周忠小心翼翼的看了高成一眼,低声嘟囔道:“是真没仇。主要是当年,皇后生下大皇子后,圣上迟迟不肯立大皇子为太子。宫里宫外的便传开了,说圣上是想把皇位传给郭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老奴揣测,大概跟这类传言有关吧。”
明白了。原来是郭家挡了李家的道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今天早朝上的事就完全解释得通了。可怜的大皇子和三皇子兄弟,妮玛注定是炮灰啊。
“二皇子?他还活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的名号?”高进长长的“哦”了一句。紧接着,脑子里冒出一个新问题:她穿来十五年了,尤其是开了花满楼后,也算得上消息灵通人士,为毛从来就没听说过二皇子她先前一直以为二皇子是早夭了呢。
高成点点头,答道:“当年,我陪圣上征讨西南的时候,听圣上说起过一两次。这次回来,圣上又跟我提起过一两次,所以,我才知道一些二皇子的事。二皇子是郭贵妃被贬为嫔之后所出,出生时先天不足,几乎夭折。幸好护国寺的弘正大师医术高超,救下了二皇子。弘正大师说,二皇子是大有来历之人,但在二十二岁以前多劫多难,所以劝圣上为了大陈,也为了二皇子,先将他舍给佛门,待劫难满了以后,再赎回皇家。先帝在位时,推崇弘正大师是我大陈第一高僧。圣上思前想后,便答应了。所以,除了重要的宗室王爷和少数重臣,世人对二皇子知之甚少。”
“所以,爹你这些年根本就不参与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嫡庶之争,对吗?”高进挑眉问道。丫的,真相帝啊。怪不得皇帝老儿久久不肯立太子。原来,最得宠的三皇子,不得宠的大皇子,统统都是浮云。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太子老爹早早的就坐好了队,高家是真正的嫡派。
哇呀呀,她要是二皇子,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拆了丫的护国寺。第二件事就是勒令弘正那个老秃驴还俗。
书上说的完全正确,封建迷信害死人哇。神马大陈第一高僧,分明就是害死人的神棍。要不是他骗二皇子去当了和尚,郭家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吗?郭娘娘至于死得那么早吗?呃,三公主至于嫁给她吗?
现在,高进的心里平衡多了:相比起曹家和李家,她受的那点小愚弄算神马更重要的是,二皇子上位后,高家是拥立功臣。按常理来讲,在下一任皇帝上位之前,高家只要不过于贪心,所求多多,二皇子都会好吃好喝供着高家滴。
说不定接下来的人生,她可以高枕无忧,继续打她的酱油了。运气好的话,她甚至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做回女人,和心爱的人比翼齐飞了。
嘿嘿……仿佛看到混吃等死的美好人生就在眼前,高进连半点脾气也木有了,忍不住偷着乐。
就知道儿子只有这点出息眼里只有混吃等死。高成气不打一处来,握拳连连清咳。好在这次回来,经过他的暗中观察发现:为了能够混吃等死,儿子可以扛着梯子去摘天上的星星;而谁要是敢从中作梗,坏了儿子的“美好生活”,儿子会不惜与之一战。
刚刚在车上,被这娃差点气爆了头,却电光火石间,让他终于想出了一个调教儿子的绝好法子——明明白白的告诉儿子,是谁、是什么事在拦着他混吃等死。
于是,他就把儿子带到了这里来。
晕死,好奇害死猫啊。二皇子的事是大陈绝密……一不小心就着了老爹的道儿高进立刻敛了笑,脱口说道:“爹,是不是要我做点什么?事先声明,孩儿长得这样忠诚,一看就是忠于皇帝陛下的千古难遇的大忠臣,一点儿也不适合打进敌人内部当卧底。”当卧底多危险啊,本姑娘还是跟着大部队混的好。
高成听着头痛:这娃儿魔怔了吧,疯疯癫癫的都在说些什么?自己怎么不太听得懂?等弘正大师出关后,要不要去给这娃讨道灵符压一压呢?
“明年,二皇子就二十二岁了。到时,郭家要是还没有平反……”他故意停在这里,挑眉看着高进。
高进低下头轻轻的踢雪玩儿,沉默不语——丫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要她去为郭家平反啊。大陈一泱泱大国,为毛单单要把那么重的大任降于她
高成哼道:“你不愿意?”心里却打起了小鼓。二皇子的事,他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的,而且刚刚那番话,他确实掺了些个人主观臆断在里头。
“不,我愿意。”高进抬起头来,呲牙笑道,“不过,我要先见见二皇子。”呵呵,兵不厌诈。鉴于老爹的职业特点,本姑娘要先验货。
如果这世上真有位二皇子存在,有皇帝老儿在后面大力撑着,郭家平反之类的事是小菜一碟。她二话不说,自然痛痛快快的接了这单活。
可是,她这心里有点不踏实:二皇子该不是老爹平空杜撰出来的吧?不然,三公主一个病秧秧的女孩子家家,为毛要上窜下跳的为郭家平反?她只要再耐心等上一年,等她亲哥功德圆满还了俗就行。
高成闻言,冲她吹胡子瞪眼睛:“你发什么狂?二皇子现在能见你吗?他现在是僧人的身份,一见你,那法子就全破了。你想害死二皇子啊”哼,你爹要是能见着二皇子,还用得着劳驾你小子去为郭家平反
啊,不准验货高进犹豫了。可是,等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的真命天子踩着五彩云朵来解放自己。这次却是她自我解放的绝好机会……
想了想,她嗡声说道:“爹,事关重大,请允许孩儿仔细考虑考虑。反正,只要三公主不上表,孩儿就必须奉旨闭门反省,什么事也做不得。”
高成闻言,不禁怅然。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唉,三公主素来不愿意亲近圣上,她会上表吗?
公主府的后院正房内,王公公急得满头大汗。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三公主似乎不太情愿上表为三驸马辩解。
他搭着屁股坐在床前的锦杌上,软声劝道:“公主,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三驸马是个知好歹的人,他会感激您的。以后,您们小两口的日子不就会越过越和顺了吗?”
早朝时,他听了那“三不准”,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费了老鼻子力才忍住没有哭出声来。当时,他就一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全力把三驸马捆在三公主身边。呜呜呜,上哪去找这样的那夫君去啊所以,怕三公主性子倔,始终不肯向圣上低头,坚持不肯上表,从而影响夫妻感情,他亲自跑来传口谕。
现在,看到三公主本人,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这才大婚多久啊,三公主的脸上就多了好些肉。这说明,三公主婚后的日子过得滋润。三驸马就是个好的。
然而,萧焱微闭着双眼,躺在大红锦被里,象是睡着了。
容嬷嬷歉意的向王公公屈膝行了个礼:“实在是对不住您,公主刚喝了药,可能困劲儿又上来了。”
王公公看着三公主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也多劝劝公主。做女儿的跟父亲低个头,服个软,最正常不过了。当年的事,圣上也有圣上的难处。说来惭愧,就连咱家都误会了圣上。圣上一直没忘记给娘娘报仇雪恨呢。公主的心结也应该解开了。”
说实话,听了王公公说完早朝发生的事,容嬷嬷当场就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小姐没有看错人。圣上并没有负小姐啊。
送走王公公后,她急急忙忙的折回内室。
墨发用如意碧玉簪随意的在头顶绾起,萧焱穿着白绫长亵袍,抱着膀子倚在黑油窗棱上,两只眼睛怔怔的看着格扇心上雕着的并蒂莲。
“主子”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淡淡的说道:“嬷嬷,您不用劝我。我不会上表的。”哼,要他放那丫头出去勾三搭四,作梦再者,一个大男人成天只知道躲在内院里冒充妇人,却放自家婆娘出去上窜下跳,牝鸡司晨。全天下男人的脸都在他这儿给丢光了。一旦传出去,他以后还要不要出门见人啦
他的事,他自会去做。从今往后,那丫头还是本本分分的给他呆在府里好了。
某峰谢过手长虫和孙末初送的粉红票。谢谢。
正文 第七十章绝不妥协
第七十章绝不妥协
“可是,圣上……”容嬷嬷站在萧焱身后,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成了条。
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儿,她也打心底里赞成主子把高小姐拘在府里。只是大局为重,现在不是调教妻子的时候。圣上今天早朝时,打压了曹家的同时,也敲打了李家。这让她不禁有了一些别样的想法。主子明明是无比尊贵的大陈皇子,岂能就这样憋屈的活着
萧焱眉峰高挑,冷笑一声,打断了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稀罕那人的施舍,我不要”
如果没有看到娘的那封绝笔信,他说不定会被那人感动,说不定会原谅那人,但是……他只是那人酒后乱性结下的孽果,是娘被伤害、被污辱的罪证。他恨那人
容嬷嬷含泪劝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
萧焱转过身子挑眉看着她,目光如水。
容嬷嬷吓得赶紧闭上嘴巴,连连打着寒颤。
这时,门外传来了黑子的禀报声:“主子,十一求见。”
萧焱转身依旧倚着窗棱,慵懒的应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大红门帘挑起,十一穿着青色棉布袍,头戴狗皮护耳棉帽,行色匆匆的探身进来,揖首行过礼后禀报道:“主子,驸马爷回府了。”
容嬷嬷的耳朵立刻支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十一。圣上明明在金銮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金口玉言的勒令她闭门思过。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才回府。这一整天的,她都上哪去了?这哪是女子该有的样儿
萧焱皱眉问道:“她都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驸马爷一直和老侯爷在一块儿。两人坐着侯府的马车,先是去了北郊乱葬岗后面的山窝子,在冰天雪地里呆了近一个时辰,然后一道回了侯府。是侯府的周管家亲自驾车送驸马爷回府的。”十一想了想,又把高进路遇林莫,情绪大变的事说了出来。
“林莫?”萧焱右手握拳,低头轻轻捶打着窗棱问道,“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有老侯爷在,属下不敢跟的太紧。”十一摇摇头,“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主子,不如让奴婢去教教驸马爷规矩。”容嬷嬷不禁有些愤愤然。谁家的女儿会在大街上和自己的爹大吵大闹啊。天哪,高家怎么教出了这样的女儿
十一垂下头,暗自庆幸。经过大半天的剧烈思想斗争,他最终决定瞒报高进和刘旭吵架的事儿。听了容嬷嬷的话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决定要有多正确就有多正确。
这并不是因为驸马爷曾亲自替他取针,有恩于他。他才假公济私。而是这些日子,他一直奉命跟踪驸马爷,越来越发现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和容嬷嬷时常挂在嘴边、过世的娘娘有得一比,觉得不能象对一般女子一样的来约束她。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主子。他不想主子因为误会她,而错失一段天赐奇缘。
见萧焱迟迟没有回应,容嬷嬷心里着了急。前车之鉴啊。说句大不敬的话,以前要是老爷多拘着点小姐,小姐何至于成天被太后左一句不懂规矩,右一句没有教养的羞辱,在宫里吃尽了苦头,最后竟抛下年仅三岁的小主子,早早的香销玉殒。
而和高进接触得越多,容嬷嬷就越觉得她从骨子里和小姐年轻时有三分相似。甚至于,她比小姐还多了三分狂妄、四分疯癫。小姐的心是软的,磨一磨,就懂规矩了;而她的心却是硬的,是从心底里不服管教……
唉,摊上这样一位妻子,也不知道是主子的福气,还是主子的劫难。想到这里,容嬷嬷心里惆怅不已。主子从小到大受尽了罪,她不能眼睁睁的袖手旁观主子将来再受妻子的罪。所以,不管有多难,她也一定要教会高进为**子的规矩,早些把性子给纠过来才是正理。
沉思片刻,萧焱再次转身,吩咐道:“嬷嬷,让人把红灯笼摘了。”
原来主子也是这个心思心头一喜,容嬷嬷眉眼带笑的屈膝行了一礼:“是。”想了想,她提议道,“主子,驸马爷是要闭门思过,要不要奴婢送本《心经》之类的过去。驸马爷闲来无事,看看这方面的书,也能收收心。”当然,她最想送的还是《女诫》。
呃,我都占不到半分好处,不敢真惹毛了那丫头。就您那点心眼儿,也敢去动她安全第一,您还是主动绕开她为妙。
握拳清咳,萧焱看了她一眼,沉声说道:“嬷嬷,您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我知道您的性子,不会真往心里去。但是,驸马却未必也不当真。如果她要是恼了,伤了您的体面,只怕到时,我也没法护着您。”
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容嬷嬷瞪目结舌的看着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叫什么事儿从古到今,哪一代的女人不都是守着那些规矩过来的?难道女子就不讲究个贤良淑贞,不用三从四德了吗?
十一愕然的抬起了头。人家还没给过一个正眼呢,主子就宝贝成这样了要是将来……难道这就是汪先生常说的一物降一物?
“嬷嬷,快去摘灯笼吧。我这边一点准备也没做,要是让驸马撞见我这样子……”萧焱被他们俩看得头皮发麻,知道他们俩统统想拐了,赶紧背过身去嗡声说道,“这样……不好。”
“是。”容嬷嬷和十一双双退了出去。
明明知道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萧焱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呃,高进要是这会儿闯进来了……呵呵,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心念一动,身上立马躁热不安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绫长亵袍,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放荡不羁的俊脸,砰的一拳砸在窗棱上,无比恼火:“哼,愚蠢的女人,你到底长没长眼”是个人就看得出来,那娼生子哪及他十分之一的高大帅气。哼哼,爷就是随意披件亵袍都比那丫更有型……
“主子,长安求见。”门外,黑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随即,长安那稚嫩的声音传了进来:“小的长安,叩见公主。”几乎是同时,清晰的响起了一记“咚”的叩头声。
她的那个小长随心竟跳漏了一拍,萧焱定了定神,沙声询问:“长安,是不是驸马派你过来的?”
长安直起身子,笑道:“公主,驸马爷让小的给您送一筐鲜鸡蛋过来。”
萧焱心中顿时甜滋滋的,不由踱到门帘后头,按下喜悦继续沙着嗓子说:“哦,本宫知道了。你自己去帐房领赏吧。长安,以后这种事,不用来禀报我。你直接交给二门的内侍就是。”
谁稀罕长安听了心里直嘀咕,撇撇嘴叩头谢恩:“小的谢公主赏。”
他正准备起身,里头又慵懒的问了一句:“长安,驸马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筐鸡蛋?怎么好好的就想着送本宫一筐鸡蛋了?”
长安只好接着跪在门前,一五一十的把林莫送鸡蛋的事说了出来:“刚刚驸马爷一回府,就吩咐小的立刻把鸡蛋全给您过来了。”
萧焱听得一头雾水,略加思索,追问道:“哦,原来是林家送过来的。驸马还说了什么没有?”
长安象是背书一样的答道:“有的。驸马爷跟小的说,若是公主问起便说,如果公主没有发问,就不要说。驸马爷说,这一筐一共是一百枚鸡蛋,都是林二表老爷从京郊收上来的最新鲜的鸡蛋。您要是吃完了,就跟驸马爷说一声。驸马爷再去给您张罗一筐过来。还有,公主府的采买下人们前头买了那么多臭鸡蛋回来,已经让那些奸商笑掉了大牙。所以,请公主千万不要再让底下人去外头买鸡蛋了。”
林家,可恶萧焱岂能听不出高进的警告,气得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哼道:“长安,替本宫跟驸马说声谢谢。”林家好歹也是高进的外祖家,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想跟高进做任何解释。哼,就算是他现在解释了,那丫头也未必能相信。
貌似这话语气不对。长安狐疑的看了厚实的大红门帘一眼,闷声说“是”。
等他一走,萧焱呼的一把掀开门帘,沉着脸对黑子说:“黑子,叫小跋速来见我。”
黑子刚刚也听出了那些话不对头,猜测到那些鸡蛋必有猫腻,领了命,小跑着出去传人。
而前院书房里,高进打发走长安后,眉心紧缩,一声不吭的进了暖阁,倒在热炕上随意的摊了个“大”字。
初一听到莫表哥的那番话时,她确实被气得恨不得能把三公主撕成碎片。然而,冷静下来后,她再稍微一琢磨,就发现莫表哥的话破绽百出,可信度不高。
她又不是第一次跟三公主打过交道。那丫手里有人又有钱,只是收百儿千把个臭蛋而已,哪会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连初来乍到的莫表哥都知道了?三公主能有那样的反应,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莫表哥为什么要栽赃三公主这太奇怪了。
扶二嫂端了盅银耳枸杞木瓜羹进来,见她郁闷的小样儿,摇头笑道:“我的姑奶奶,堂堂的公主啥样的宝贝没见过,会被你的一百枚鸡蛋打动?依我看,不如让你二哥去淘几匣眼下最时兴的首饰,说不定公主被你哄得高兴了,就写了折子上表呢。”
高进冲她呲牙一笑:“才不呢。本姑娘为什么要去讨好巴结公主?她爱写不写。我不要半夜三更的赶早朝,正好落个轻松。”一想到明天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她的心情立刻好了不少。
“那你就准备下半辈子闭门思过算了。”不爽的放下汤盅,扶二嫂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炕沿边上,嘀嘀咕咕的发着牢骚,“皇帝大概是没睡醒。不然,明明是你出了大力帮他,他却不赏反罚。这是什么世道”
高进扫了一眼青花连枝牡丹汤盅,小脸立刻皱巴巴滴:“好嫂嫂,不吃行不行啊?”木瓜很好吃,银耳也不错,枸杞味更美。可是,为毛把这三样加在一块儿就变得如此难以下咽哩?
自从知道了她的那啥亲戚还没上门造访过头次,扶二爷便吩咐厨房每天炖老大一盅银耳枸杞木瓜羹给她当晚饭后的甜品。唉,从此,她的生活里又多了一种新痛苦。其实,她个人对那啥亲戚没半分好感。
“不行哼,你不赶紧把身子调理好,老娘上哪儿去抱干儿子去”扶二嫂瞪了她一眼,完全没得商量。
小脸红的能滴出血来,高进翻身爬起,抱起汤盅唧哩咕噜一通牛饮。晕死就算立刻调理出了那啥,本姑娘孤家寡人的,也没法给你整出个干儿子来呀。
最后,扶二嫂满意的端着空汤盅走了,留下高进无比哀怨的抱着鼓囊囊的肚子歪在热炕上发霉。
“驸马爷,肖大人造访。”掌灯时分,长安在外头禀报道。
莫不是江守义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高进惊得眼皮子乱跳,赶紧让长安把人给请进书房院。目前,她正在变相禁足期间,还是少接近大门的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肖义和急得满头大汗,一见到她,便顾不上揖首,扯着嗓门嚷嚷着:“高大人,这回您一定得帮帮守义。”
“他怎么了?”高进招呼他坐下来,亲手递过去一杯温水,“肖大人莫急,你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才知道要怎么帮江兄。”
肖义和闻言心中大安,一口饮尽杯中的温水,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今天上午,京都衙门终于重新开庭,在衙门大堂接着公开审理江叔涉嫌当街调戏曹嬷嬷一案。开庭伊始,京兆尹武大人便说,初审时因嫌犯江某昏迷不醒,案件本身疑点重重,所以案子重审。
这一次,曹嬷嬷穿着打扮十分低调,不但荆钗素裙,而且脚上的老旧黑面棉鞋是补丁摞补丁,象足了普通的粗使婆子。
直到江叔和两位白姓老者问答完毕,她都是泪涟涟的跪伏在地上,从头至尾没有吭过一声。而是由她的辩护讼师代为回答了所有的询问。
接着,讼师声明他们这边有新证人指证江犯是一个品行低下的市井无赖,江犯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可信。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首先出庭的居然是江婶和她的堂兄。
江婶以她和江某近十年的婚姻为实例,全方面的证实了江某是一个游手好闲、整日里无所事事、只知道吃软饭搞家暴的中山狼。末了,她摸出了一条白绫,当堂提出要和江某义绝。如果武大人不成全她,她将吊死在衙门大门上,以死明志。
经再三劝说无效,武大人只得判了江氏夫妇义绝。因为江叔是事实上的上门女婿,所以他只能带着江守义净身出户。
而她的堂兄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叙说着他与江家结亲、悔亲、再结亲、再悔亲的全部经过,用他长女和次女的惨痛经历指控江犯叔侄俩就是两头披着人皮的白眼狼,强烈要求衙门严惩恶徒,为民除害。
然后,辩护讼师又一口气请出了数十名证人。这些证人有男有女,有垂髫黄口小儿,也有年近七旬的白发老者。他们分别是江家的街坊、同事、朋友……经过他们长达近一个时辰的轮番指控,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曹嬷嬷当时就是凌迟了疑犯张某,那也是替天行道,功德无量。
江叔身上带着重伤,又羞又怒,终于扛不住,生生的晕倒在堂上。
武大人只好宣布次日再审。事后,他派人把前去听审的肖义和请进后衙,明确指出:唯有高驸马出庭作证,方能镇得住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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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打不死的小强
第七十一章 打不死的小强
肖义和眼巴巴的瞅着高进,恳求道:“高大人,您一定要出面做证啊。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江叔和守义绝不象他们说的那样。那些都是曹家泼污水,乱咬人。”
高进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坐在他对面,俯身拿起火钳拔弄火盆里的银屑炭。
呼呼,三两下过后,那几块巴掌大的银屑炭变得通红,扯起了长长的火舌。
肖义和以为她也怕了曹家的权势,不敢出面做证,心里的怒火象那火盆里的火舌一样,蹭蹭的窜了起来。哼,无风不起浪,外头的那些传言未必全是假的。是他太幼稚,被娘娘腔的三两句好话就哄得团团转,竟忘了曹家的嫡长女现在还是这府里的姨娘。
他腾的站起来,抱拳告辞:“如果高大人觉得为难,就当下官没来过……”
丫的,自己这是啥人品啊,手下的人咋就没一点儿做下属的自觉性高进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头也不抬,啪的扔了手里的火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肖义和,你就是这样求人办事的吗?你还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和往常的随意平和不同,这声音里铿锵有力,不怒而威,砸在肖义和的心里,一字一个坑。
“我……下官……属下……”阵脚大乱,毛脸胀成了猪肝色,他一时词穷。
高进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指着锦杌命令道:“坐下”
“是。”肖义和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啪的坐下。刚一坐下来,他就恼了:这里又不是兵部衙门,娘娘腔凭什么发号施令爷偏不坐。
可是,一对上高进的目光,他的膝盖就直不起来。那清透明亮的眼神里竟透着一股子不容反抗的威严——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坐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削腰瘦背的粉面少年吗?
“江守义呢?他怎么没跟你一道来?”高进问道。
肖义和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拉长了脸嘟囔道:“他不愿意来,说只是一点小事,他自有办法对付曹家,没必要扰了大人的清净。大人,您不要听那小子胡吹。他要是有那能耐,先前就不会被人家接连两次悔婚了。现在更是名声狼籍,成了人人喊打的yin棍。”
呵呵,早朝上发生的事不会转眼就传得人尽皆知,如果那丫不是吹牛的话,倒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听说可怜的娃儿被同一家连悔了两次婚,高进顿时来了兴趣,满脸八卦的挑眉问道:“他那两次悔婚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哼哼,好马不吃回头草。这丫咋这样没个性、没原则?
肖义和又坐不住了。奶奶个熊,放着正事不问,却对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刨根问底。娘娘腔是根本就不愿意帮忙
“这事很重要。我得知道曹家都找了些什么样的人来撑场子。”高进瞥了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的拉大旗做虎皮。
好象也不是没有道理。肖义和组织了一下语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江叔名叫江勇。十年前,他带着九岁的江守义从老家跑到京城来投奔远房亲戚。谁知,那亲戚是吹牛滴,偌大的京城就没他说的那条胡同。叔侄俩上哪儿找那亲戚去
幸好江勇能写会算,很快就在他们曾经落脚的小旅馆里找到了一份跑堂兼临时帐房的工作。老板给的待遇不错:包吃包住,每个月还能领九十文钱的底薪;客人的赏钱也可以留下六成,只须上交四成。
江勇个人对读书一事十分热心,第一个月的薪水发下来后,他便托老板的关系,把江守义送到附近的私塾上学。
正月里,媒婆上门来了,说街头的老崔头家有意招江勇作上门女婿。
崔家无子,只有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儿金娘,一直就想招个上门女婿养老承香。然而,他们只不过是勉强能维持温饱的普通小户人家,金娘也不是出了名的花容月貌,又明确要求男方必须是京城土著居民,所以不要说上门女婿,就是普通女婿也没招到一个。
眼看着女儿一年大过一年,一晃二拖滴成了一枚大龄剩女,崔氏夫妇开始降低标准,在外来人口中寻找适当人选。最后他们一家三口全看上了江勇:一是江勇老实本分,能写会算有文化,又长得浓眉大眼挺精神的。二是江守义已经是个半大小子,能派活儿了,不会白糟蹋粮食。
谁知,江勇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带着江守义入赘崔家。最后,在媒婆的周旋下,这亲事还真成了:江叔娶了崔金娘,带着江守义住进崔家;而崔家也不用白白给他养大侄子,小两口日后生下的孩子都得姓崔。
最初,日子过得也还算和顺。江勇叔侄的加盟给崔家带来了生机。老崔头虽然不喜江守义上学,但是看在日子越过越红火的份上,也只是喝醉了酒之后,偶尔骂上一两句。江勇忠厚,不跟他一般计较。
可是,过了三年多,崔金娘的肚子一直没见半点动静。经查实,崔金娘天生不育。这对日夜盼着抱孙子的老崔头夫妇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两年内,老崔头夫妇相继含恨过世。
从此,崔金娘落下了心病,不是担心江勇会休妻另娶,就是担心日后只能在江守义手里艰难的讨生活,左右都是晚景凄凉,没有保障。这时,有旁人开始为她出主意。大多数人都是建议她在娘家亲戚里头为江守义寻一门亲事。
江守义虽然长得不出众,但是聪颖善学,夫子很看好他,称此子将来必大有出息。因此,听说江守义要议亲,大伯家的堂兄毛遂自荐,把自家的长女夸成了一朵花儿。
可是,江勇婉言谢绝了堂舅子的美意,并私下里多次劝说崔金娘,婶娘也是娘,侄儿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不会忘记孝顺她这个婶娘的。再说侄儿还太小,正是寒窗苦读,发愤考取功名的时候,不宜过早在这些事上分心。更何况,他觉得娶媳事关子孙千秋万代,堂兄的长女姿色平平,德行平平,实在是配不上侄儿。书中自有颜如玉,他认为侄儿考取功名后,肯定能结门更好的亲事。
崔金娘听了,却是坚定了速速定下婚事的决心。江守义没出息,她都担心日后拿捏不住他们小两口。要是真象江勇说的那样,江守义出息了,娶了豪门贵女为妻,那她的后半生岂不是只能在侄媳的鼻息之下讨生活
为此,夫妻俩为了这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吵吵嚷嚷的过了一年多,最后还是年仅十五岁的江守义说服了他的叔叔,和堂兄的长女定了亲。双方达成了协议,等江守义考取功名后便正式成亲。
江守义果然不负大家的期望。当年,他以第三名的成绩通过了院试,成为生员(就是秀才);次年,又以第五名的成绩通了乡试,成为举人;第三年春,他参加会试,一举得中,成为贡士;紧接着,在随后的殿试里金榜题名,江守义考了个第五十八名,皇帝赐同进士出身(就是三甲进士)。
按婚约,江守义要和崔大姑娘完婚。不想,崔大姑娘在这节骨眼上摔折了一条腿。没办法,婚期只能延后。
江勇砸锅卖铁,外加欠下一屁股债,终于交足银两,让江守义留京,当上了从九品的礼部铸造局大使。而崔大姑娘养了近一年,总算好利落了。就在婚期将近的时候,江守义摊上了高进的那档子倒霉差事,被革职除了功名。
江家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债主们纷纷上门,几乎踩平了江家的门坎。为了还债,江守义只好出去打工。可是他除了读书,别无他长,又因被革了功名而名声狼籍,连去饭馆应聘跑堂都被无情拒绝。
在这种情况下,崔家不施援手,反而雪上加霜,派媒婆上门收回了崔大姑娘的庚贴,又以江家耽误了自家姑娘的大好青春为由,拒绝退还一切彩礼。
江守义和崔大姑娘的婚事作废,江家落了个人财两空。半个月后,崔大姑娘带着江家的部分彩礼,亲上加亲,火速嫁给了她大姨的二儿子。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江守义偶然碰到昔日同窗好友肖正和——肖义和的弟弟。
在肖义和的安排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是在兵部旗下的京郊马场当一名普通的喂马小工。
这下,崔家见江守义巴上了兵部衙门里的的大老爷,咸鱼翻身那是指日可待,追悔莫及。崔家堂兄把一切责任全推到了家里的那个臭婆娘头发长见识短上,用麻绳绑了人去江家赔礼道歉,口口声声说,如果江勇叔侄不原谅他们,便让臭婆娘以死赎过,一头撞死在江家大门前。
被他们这样一闹,江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江勇面子上挂不住,只好把人请进家里。
上门都是客,正好到了晚饭点。崔家堂兄这次是自带好酒好菜而来的,再加上崔金娘在旁苦劝,江勇便按着性子陪他喝了几盅……第二天一大早,先前的那个媒婆又上了门——原来前一天晚上,江勇被灌半醉半醒,禁不住崔金娘和崔家堂兄的轮番游说,竟然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和崔家结亲,让江守义娶崔二姑娘为妻。
酒醒后的江勇愧疚不已,认为无颜面对侄儿,半天里就曾三次自挂东南枝。幸亏江守义机警,次次都及时发现了。
本来江守义打死也不肯同意的。一是因为前车之鉴,崔家太烂;二是崔大姑娘跑来爆料,他金榜题名那年,她就是被崔二姑娘“不小心”推下一丈多高的干沟才摔断腿的。象这种歹毒女人娶进门就是个祸害,江守义被吓得半死,自叹无福消受。
可是,看到叔叔内疚成这副样子,他于心不忍,强装欢颜的再三向江勇承认他早就喜欢上了崔二姑娘,如今天公作美,总算让他如愿以偿了。
江勇信以为真,虽然他实在是看不上崔家,但是只要侄儿喜欢就好。这门亲事便定了下来。因为眼下江家实在是拿不出钱来操办婚事,所以,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二十二。
得知江守义领了头个月工钱回家,岳父大人跑来出谋划策,建议亲家拿着这银子去车行租凭一辆小马车载客赚钱。
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江勇不由心动,采纳了他的建议。
肖义和叹道:“谁知,不出三日,江叔就出事了。从京都衙门出来后,卑职见守义和江婶无家可归,便劝他们暂去寒舍住上一段时间。守义却执意要去投奔他的岳父。事后,卑职和舍弟实在是放心不下,一路打听,找到了崔家。这时才知道,崔家又毁婚了。他岳父连门都没让进,当着众人的面,扔还了守义的庚贴,并让众街坊作证,从此他女儿和守义不再有半丝瓜葛。守义好象早就料到了一样,竟从身上掏出了崔二姑娘的庚贴,当面交还给了崔家,并且也请街坊们作证,他和崔二姑娘的婚约不复存在。然后,他就扶着江婶去城隍庙借宿。卑职和舍弟赶到时,他正在用一把破锹子清除山道上的积雪,笑嘻嘻的说算到卑职兄弟俩必定会来,所以特意扫雪相迎。说起来也惭愧,前天那姓崔的去寒舍接江婶,属下就应该想到事有反常的。唉,若是识破了曹家的诡计,早些做下准备,今日何苦输得这样惨”
丫的,原来山脚下的雪堆是这小子的杰作高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想起象根葱一样倒种在雪堆里的糗样,只觉得牙根痒痒。不过,如果肖义和没有添油加醋的话,她觉得那厮就是前世人们说的那种“打不死的小强”。
更让她扼腕动容的是:这厮明明是满腹才华,却三番两次受到不公正待遇,明明是金榜题名的天之娇子,却被权贵以及他们的附庸者当成泥土一样任意践踏。在接二连三的一大串打击中,他最后失去了一切,流离失所,只能借宿破庙。可是,他却都没有向命运低头,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而从此一蹶不振,至始至终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积极进取,乐观生活。
这样的人,值得她全力去帮扶。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想起昨日他匆匆离去时信心百倍的样子,高进笑道:“我很好奇江兄到底想出了什么应对之法。肖大人,不如明日我们一起试目以待。”
当然,首先她得能名正言顺的走出公主府才行。头痛啊难不成真要她去求三公主?她不由满嘴苦涩,怎么也笑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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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某峰是亲妈……刘旭、江守义、萧焱个个都是偶手背上滴肉,绝不偏袒。
正文 第七十二章高进的招
第七十二章高进的招
得到了高进的确切答复,肖义和满意的走了。
高进却搓着双手,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书屋里烦躁的转开了圈。
心里的两个小人儿面对着面,盘腿而坐,展开了紧张的讨论。
白衣小人提出问题:“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名正言顺的走出公主府的大门?去求三公主上表吗?”
“想都不用想,此路不通。”黑衣小人立刻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哼,就算那丫头突然变得大度了,不计前嫌,愿意上表,你也不能去求她。”
白衣小人愕然问道:“为毛呀?这不是正解吗?”
“神马正解明明是个套,你丫没看出来吗?”黑衣小人探过身子,“咚”的赏了她一记毛板栗,“我问你,为什么皇帝老儿今天早朝上不当场直接发作了曹家,偏生出那么多名堂,什么京都衙门、大理寺、刑部之类的齐齐出动?”
“难道不是为了坐实曹家的罪名吗?曹家毕竟也是曹贵妃的娘家。十多年来,那女人可是皇帝老儿心里的独一份。皇帝老儿的心肯定是向着曹家的。”白衣小人弱弱的答道。
“屁”黑衣小人抱着膀子哼哼,“现在我真的怀疑皇帝老儿恨不得将那个蠢女人和她的家族凌尽数迟掉”
白衣小人捂着嘴,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惊呼:“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黑衣小人邪恶的笑了笑,扳着手指一样一样的数开了,“第一,曹贵妃独占皇帝老儿十多年,却一直再无所出。两人都能生能养,身体棒棒,这正常吗?第二,除了好吃好喝的养着曹家,这十几年来,皇帝老儿可是一直都把蠢女人和曹家高高的绑在箭靶上,半点真正的实权都没给。哼,说到荣宠,曹家哪里比得上人家和坤可是,天下谁人不知,和坤那就是乾隆留给儿子的活国库。所以,种种迹象表明,蠢女人和曹家的存在就是为了对抗李皇后和李家的。兴许曹贵妃和曹家也是害死郭娘娘和郭家的帮凶,所以这才彻底惹毛了皇帝老儿。唉,他心里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往死里害人家啊。”
“原来皇帝老儿一直深爱着的是郭娘娘这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为她和郭家报仇。”白衣小人一脸崇拜,陡然成了皇帝老儿的铁粉,“那么,只要三公主肯上表,皇帝陛下一定会批准的。”
黑衣小人白了她一眼:“皇帝又不是神,不然的话,怎么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我高度怀疑武老头是李家的人。他这样上窜下跳的折腾全是为了拖我们下水。李家显然是看出了皇帝老儿的险恶用心,所以才隐忍了这么多年,一直避免和曹家直面冲突。现在只是开始,不知道李家挖了一个什么样的坑,要借机把高家、三公主等等全拖进去,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二皇子炮灰掉。”
白衣小人点点表示同意。
和黑衣小人一道掉头看过来,齐齐说道:“所以,曹家是浮云,李家才是BOSS。曹嬷嬷的事情发展到今天,少不了李家在幕后推波助澜。在李家眼里,高家已经和二皇子是一回事了。那次御书房事件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就是皇后或者是大皇子,目的就是要撸掉高家。总之,敌人很狡猾。高家这次是完全被卷进了皇位争夺战,绕不开了。不管三公主有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临,高进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能给高家和那丫头惹上半点麻烦,给李家可乘之机。”
想通了这些,高进心里的烦躁全没了。
这时,扶二嫂推门进来,关切的问道:“三妹,你怎么还在这儿?”
高进摊开双手笑嘻嘻的反问道:“二嫂这话说的好奇怪,黑灯瞎火的,我现在可是闭门反省,不在这儿,还能上哪去?”
“去那边啊。难道你明天不准备去替江家作证了吗?”扶二嫂愕然问道。
高进闻言,亲热的拉着她的一只手荡秋千一样的摇晃着,笑靥如花:“去,当然要去。小妹我已经答应肖义和了。这事只有二嫂能帮我了。”
“唔,那个啥,我忘了啥,就不打扰你了……”扶二嫂吓了一大跳,急忙抽手,试图跑路。经验表明,这丫头笑成这样,这忙绝对不好帮。想当初,她就是一不小心被这种笑容迷了心智,结果就成了秋红。
可是这会儿工夫,高进已经象只大螃蟹一样的死死的抱上了她的胳膊,嘻笑道:“好嫂子,这次跟秋红无关。是我亲自出马,您只要给我化个妆就成。”
有这等好事?扶二嫂狐疑的看着她,挑眉问道:“真的?”
“绝对当真,我敢用人格担保。”高进松开她的胳膊,竖起右手三指对天起誓。
扶二嫂神情略为松驰,问道:“说吧,你想易容成什么人?”
高进嘻嘻笑道:“女人,我们府里的粗使丫头。”
“什么你不要命了。”扶二嫂闻言,立刻掉头就跑。
高进早有准备,使出恶虎扑食,总算拖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把人给拦了下来。丫的,这就是不会功夫的苦恼,差点让仇女侠给跑掉了。
“三妹,我不能跟着你一道糊涂。”扶二嫂苦着脸劝道,“你躲还来不及呢,怎么能以女人身份示人?”
“所以才请二嫂帮忙啊。”高进扑闪着大杏眼,萌可爱的歪头笑道,“请二嫂帮我化成那种男人装扮成的女人。”
“男人装扮成的女人”俨然有一群笨鸭子从头顶嘎嘎的飞过,扶二嫂不知所云,翻着眼皮,半天没回过味来。
高进解释道:“就是让人看第一眼,以为是个女人;再看第二眼,却是男人。你滴,明白了吗?”
“明白了。你咋这样能折腾呢”扶二嫂一边上下前后的打量着她,一边悻悻的点评。
高进冲她呲牙嘿嘿一笑,大大方方的转了个圈,媚眼巴巴的摆了个梦露的S招牌造型,嗲声嗲气的说道:“最好能把本姑娘的花容月貌遮住,低调,低调啊。”
扶二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翘起兰花指戳着她的额头:“还花容月貌呢。你就得瑟吧。总有人会收拾你的。”说罢,眼角的余光瞥了格扇窗那边一眼。
扑楞,屋子外头传来一声闷响。
高进立马收了造型,绷着小脸撩袍直往外冲:“谁?谁在外头?”
扶二嫂一把拉住她:“乱嚷嚷什么。应该是门廊上挂着的灯笼掉下来了。”
高进偏过身子一看,果然格扇窗上的灯光没先前那样亮了。
“外头要是有人我都听不出来,还能好好的活到现在?”扶二嫂横了她一眼,主动过去拉开了格扇门。门廊的木地板上还真可怜巴巴的摊着一盏散了架的羊角灯。
高进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嘿嘿轻笑。
好在扶二嫂素来大度,不跟她一般计较。两人迅速投入了易容的工作之中。
屋外,萧焱甩了一把冷汗,小心肝头次满胸腔乱撞,好象要破膛而出一般。该死的,蠢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他瞥了一眼窗纸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窟窿,纠结的肠子打结:要不要再看看?
“咳咳,偷窥可不是君子所为。”心里有道声音说道。
立马有另一个声音反驳:“看自己的婆娘算哪门子的偷窥不看白不看”
嗯,爷就再看一眼。蠢女人做事不带脑子,指不定会给爷惹下什么麻烦呢。他攥着一只拳头,默声开解自己。
眼睛立刻再次贴上了那个小窟窿。
可是,那两个女人居然跑到暖阁内折腾去了。耳朵里断断续续的传来她们嘻笑声。
“不行,不能这样漂亮。”这是蠢女人的声音。
“就你这样一马平川,还叫漂亮?”这是那管家媳妇的声音。那个“一马平川”刺得他的两个太阳穴扑扑直跳。
“二嫂……”蠢女人又发嗔了。
“该死的,蠢女人要是敢穿着女人的衣服跑出去见人,爷……爷……看爷怎么教训她”萧焱心里空落落滴,冲屋子里轻声哼哼,不死心的又瞥了一眼,还是只能看到低垂的帘幔。
估计一时会儿是弄不好了。易容挺麻烦的,他深有体会。
满脑子都是蠢女人摆着那个怪模样冲他眨巴着眼睛,萧焱只觉得小腹内蹭的窜出一股滚烫的热流,顿时口干舌躁,浑身不自在。
“该死的,蠢女人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狐媚样儿嬷嬷说的没错,这丫头就是欠管教”他咽着口水嗡声低骂,再一次狠狠的瞪了一眼格扇窗,飞身离开。
“主子,您这是上哪儿去了?”容嬷嬷看着一身黑色劲装的他,吓得额头上直冒冷汗,“您该不是亲自去曹家了吧?只是把东西扔那老东西被窝里,那种小事让黑子他们去做就行了。咦,黑子他们呢……”
萧焱一把扯开领扣,哑声说道:“嬷嬷,我渴了。”心里的小火苗蹭蹭的直往上冒:哼,幸亏爷临地起意去书房院走了一遭,不然怎么能发现蠢女人的诡计?
容嬷嬷这才发现他满脸潮红,象往常一样,很自然的伸手去试他的额头。
萧焱不露痕迹的偏头闪开,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再次说道:“嬷嬷,我去换衣服,请帮我弄壶茶进来。要是黑子他们回来了,让他们立刻来见我。”
原来主子没去曹家。容嬷嬷的手落了空,看着他的背影木木的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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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昨天是七一,晚上单位组织所有党员和非党去歌房飙红歌,每个人至少要为党的生日献唱一首。党眼鼓鼓的盯着包间的门,某峰是非党,又天生胆儿小……不敢贸然早退……其实,偶后来还是早退了,是跟在一些党员筒子的后头早退滴……所以弄到很晚才回来……所以,某峰很努力的码到现在(早上七点一十三,偶用高进的人格起誓绝对是真滴)也只码了三千多字。抱歉,亲们不要拍偶啊……话说九十年才一次,你们会原谅偶的吧……
不过,某峰昨晚突然发现,其实红歌很好听的。真的。某峰也有不俗的表现,点唱了一首《我爱北京天安门》……表笑偶。在找到的那些红歌里头,偶只会唱这首。唉,话说某峰的电脑水平要升级才行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爬墙的,会不会?
第七十三章爬墙的,会不会?
第二天清晨,后院正房的大厅内。
黑子等人穿着小厮服,灰头土脑的垂手环侍。
容嬷嬷老脸青白,揉着一边太阳穴,站在他们跟前,压着嗓子训斥道:“驸马爷手无四两力,你们十几个人都看她一个不住这不是成心给主子添堵吗?”
“阿容,你不要责怪他们。”云裳扶着绮文的手从耳房踱了进来。她的脸色蜡黄,才走了这几步路,已经累得额头上尽是虚汗。
容嬷嬷赶紧过去把她搀扶到圈椅里坐下:“裳姐姐,你身上的毒才全除了去,不在屋里躺着,出来作甚?”
云裳用帕子捂了嘴,一通剧烈的咳嗽过后,仰起汗津津的脸喘道:“没事。他们都没跟驸马爷打过交道,不知道驸马爷的厉害……她呀,从来就没人知道下一刻她会弄出什么妖蛾子。我们在花满楼里是领教过的。”
正说着,绮文暗地里扯了一下她的袖角,屈膝行礼:“主子。”
萧焱面沉如水,疾步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头墨发用如意碧玉长钗高高绾起,身着圆领银白色织金锦袍,腰上系着同色系的攒花结长穗宫绦,脚蹬黑油鹿皮软短靴——竟是十足的贵公子装扮。只是这身也太肃煞了点,屋子里的温度急骤降低。
众人慌忙一齐行礼:“主子。”
“你们跟我出去一趟。”萧焱几乎是咬着牙在说。哼哼,那个江守义是天仙下凡吗?该死的的蠢女人居然为了他连小命都舍出去了
容嬷嬷惊得两个眼皮直跳,颤声问道:“主子,您这是要去……”
“京都衙门”萧焱哼了一声,迈着驼鸟般的大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这架式好象是去抓奸……黑子、十一和王跋兄弟仨相互交换了一个特暧味的眼神,赶紧招呼上其他不明真相的兄弟们,硬着头皮小跑着跟上。
“裳姐姐,这要出大事了。怎么办才好?”容嬷嬷揪着帕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云裳却扯起嘴角摇头轻笑:“这是好事,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哭什么主子长大了,知道什么事才是最紧要的。我们刚刚都是在瞎担心呢。”回头招呼绮文,“头还是晕得紧,扶我回屋去躺躺。”
“这……”容嬷嬷愕然的看着这母女俩离开,眨巴了半天的眼睛,硬是没明白过来。
“驸马爷,他们走了”长安兴奋的猫进书房院的小厨房里,憋着嗓子四处轻呼,“您在哪儿啊?”
早上,高进和他装成府里的一大一小俩烧火丫头,刚冒出书房院的月亮门,就发现黑子等人装成小厮,两人一组,守住了书房院外面的大小通道。
三公主这是摆明了要阻止他们出去。长安气呼呼往后一甩麻花辫,挥着一对奶油拳头,要冲出去跟他们硬碰硬。
高进一把拖住了他,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原来驸马爷早有安排长安一听,乐得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屁癫屁癫的跑进院里的小厨房。
一刻钟后,“咚咚咚”,嘈杂声大作。
黑子等人闻声望去,只见书房院正房的屋顶上,一个精瘦的粗使丫头用短木棒飞快敲打着一面黄铜脸盆,扯着嗓子四下里吼吼:“开会了,开会了,开会了。”
王跋朝地上呸了一口:“娘咧,瞧这小脸抹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大清早的,也不怕恶心着了人。”
话音刚落,黑子张嘴结舌的指着他后面:“看……看……”
他回头一看,嗡的头皮麻了。
娘咧,前面的青石道上扶风摆柳的走来了三个粗使丫头。
她们一字排开,和屋顶上的那个丫头一样,身穿一水儿的细蓝棉袄棉裤,脚蹬水红绣花棉鞋。人人把脸蛋抹得通红,左耳畔簪着一对拳头大的红绸花,脑后都梳着一根油光发亮的麻花辫,夸张的在脖子上绕了两圈。
当中的那个大饼脸的壮丫头先火辣辣滴冲他们俩这边扯了个媚眼,然后娇答答的用蒲扇般的大手掩嘴“吃吃”轻笑。
这是什么情况?王跋一不小心,恰好对上这个重量级的媚眼,胃里立马翻腾起来。他一连退了好几步,“哇”的扶着墙大吐特吐。
黑子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他一抬眼,正好看到三个丫头胸前波涛汹涌……然后,左边那个丫头笑眯眯的冲他甩开脖子上绕着的**花辫。啊,那粗白的脖子上赫然现出一只高高突起的大喉结晕死,这仨都是大老爷们可怜的黑子只觉得鼻子里刷的窜出两道热流……
几乎是同时,通往书房院的各大小通道上尽数出现了这样的“丫头”。
这些人一个个老腰都扭成了麻花状,三五成群呼啸而来,转眼就钻进了书房院的月亮门。
“黑子哥,怎么办?”十一的搞雷指数是弟兄们中最高的。他最先反应过来,跑到还在翻白眼的黑子跟前,把他摇醒。
黑子喘着粗气哼哼:“凉拌主子只说不让书房里头出人,又没说不让进……”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屋顶上的敲盆声戛然而止,从书房院里爆出一声炸雷般的“哟嗬”,震得他们两耳嗡嗡作响。
他们本能的张大嘴巴,看向月亮门。
呼啦,刚刚才进去的那些“丫头”们象受惊的野马群一样哇哇大叫着,从月亮门里飞窜了出来,夺路狂奔。
“糟了驸马爷在里头”黑子回过味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拍大腿,大叫,“追,快追”
他这一嗓子叫醒了所有的人。嗖嗖,众人提气飞身,四下里奋勇疾追。哪知那些“丫头”也非等闲之辈……转眼之间,他们三三两两的拉着手儿飞墙而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个精光。
“快去书房院里看看。”十一提醒道。他跟踪了高进几天,不相信她有这样的体力和功力。
黑子等人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和十一飞跑回书房院。院子里静悄悄的,书房里空荡荡滴……连半个人影也木有
不管十一信不信,总之,事实摆在面前,驸马爷就是这样混在人群里跑出了府。黑子他们就没被这样打击过,个个象霜打过的茄子,只好搭拉着脑袋回去复命。
而事实上,高进和长安一直好好的呆在书房院里呢。就他们俩那脚力,就是混在人群里也跑不掉啊。
等黑子等人走远了,长安才探头探脑的从月亮门里摸出来,溜到二门对面的黑角落里蹲着,监视里头的动静。
看到一位锦衣冷面公子领着黑子等人跳上马,打马离开,他恨恨的冲正房方向挥了挥小拳头,低声骂道:“死yin妇”心里很是替高进不值:那丑八怪公主又不知从哪里勾搭上了一个。可怜的驸马爷哟,头上又多了一顶绿帽子
呼啦,高进顶开油花花的木盖,从小厨房西窗下立着的那只半人高的酱色水缸里翻身跳出来,把右手里的最后一小块白面馒头扔进嘴里,口齿不清的笑道:“我在这儿呢。”她手里抱着一只小圆竹篮子,里头还盛着两只大馒头。
高进随手把竹篮子扔到一旁,扯开棉袄的衣襟,把两个大馒头塞了进去。
长安瞪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前胸刹那间鼓了起来。
“我们走”高进自我陶醉的欣赏了一下D号的大胸,啧啧不已。丫的,就这小身板配上这胸,红果果的变态。
长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前胸,打了个哆嗦,主动去扛地上横放着那杆长竹梯。
“驸马爷,他们都走了,不再有人拦着。我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门不走,要爬墙啊?”来到前院的外墙下,长安架好竹梯问道。
“没听说过爬墙是一项充满情趣的高雅运动吗?”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把两馒头往上耸了耸,扶梯而上。丫的,你当本姑娘愿意啊?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得去爬这一丈二的墙?还不是皇帝老儿给逼的
长安茫然的摇摇头。爬墙是一项什么高什么运动?他真没听说过。
京都衙门前,肖义和站在江守义前侧,翘首盼望,紧张不安的搓着双手。眼看着就要开堂了,可是高大人怎么还没有来?
江守义笑盈盈的劝慰道:“肖大哥,不要着急。高兄既然答应了你,他一定会来的。再说,今天就算高兄不出面做证,小弟也一定能打赢这场官司。”
肖义和不满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哼,你小子就吹吧高大人要是不来镇着曹家的恶奴,看你怎么死
衙门前的空地上,前来看热闹的人们越来越多。人们交头接耳,小声的议论着。嗡嗡的嘈杂声惹得肖义和更加烦躁。
突然,有一个蓝衣小丫头窜过来,偷偷的扯他的一只袍袖。
“你……”小火苗蹭的拔高成直冲脑门的怒火,他鼓起眼睛,正要大声斥责,却被那双熟悉的眼睛惊愣了。高大人的长随怎么穿成这样?
江守义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这个滑稽的小“丫头”。
“肖大人,江公子,借一步说话。”长安出了一身汗,才挤到他们跟前,这会儿脸上的胭脂和着汗水,猴屁股妆早就花得一塌糊涂。
应该是高大人来了。肖义和激动的冲江守义使了个眼色,两人紧跟在长安的后头挤出了人群。
萧焱在人群里看得分明,不动声色的提脚跟了过去。死丫头实在是太狡猾……他现在也没有过多的要求了,能够在高进出现在公堂上之前把人给劫下,就是万事大吉。
长安带着他们俩左拐右绕,最后钻进了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
不到三丈长的小巷子是一个死胡同,三面都是一丈来高的石墙。里头空无一人。
“长安,高大人呢?”肖义和拧眉问道。
“我在这儿哪。”高进突然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把他们仨堵在了里头。
肖义和愣了一下,心里暗道:不好。为了掩人耳目,高大人情愿穿着女人的衣服出来见人。唉,他估计是不会出庭作证了。只是,怎么老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呢?
肖义和轻轻的甩甩头,上下打量着高进。
“扑哧”,江守义指着她,忍俊不禁,“高兄,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嘿嘿,你穿上这身,还真象一个俊俏的小丫头。”暗道,看样子高兄的处境很为难,绝不能让他淌这趟浑水……啧啧,虽然粗衣陋饰,粉黛不施,但是粉面桃腮,明眸皓齿,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好看得多。
眼神不由自主的直往下滑,看到那两团高耸,他愣住了。
江呆呆果然起了疑心。脸上微微有些发烫,高进心虚的抱着胳膊问道:“江兄,听肖大人说,你想出了应对的法子,是真的吗?要不要我出面做证?”
喉头一动,江守义双颊飞红,“咕唧”咽了一大口唾沫,把眼睛挪开,低头抱拳谢道:“在下谢高,高大人关心。在下前几日偶然发现曹家在威逼街坊们作伪证,所以早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邪不胜正,请高大人放心,在下今天一定要让曹家和他们的恶奴知道什么叫着天道昭然。而且,在下以为这件事背后极有可能另有玄机,窃以为高大人还是不要涉足过深为妙。”话语中竟多了两分疏远。
“这样就好。”高进赞许的连连颌首,“既然如此,我出不出面都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在这里预祝江兄旗开得胜,打赢官司。”厉害没想到这小子竟也猜到了案子后面的角力。
“借高大人吉言。”江守义还是不敢抬头看她。
“大人,您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要是真有万无一失的好法子,怎么会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肖义和在旁边急得直冒冷汗,在心里把江守义骂了个狗血淋头:NND,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能高大人总算是来了,你却说用不着人家作证。你小子缺心眼儿啊
“怎么能不吃早饭呢?难道想饿晕在大堂之上吗?”高进借坡下驴,挑眉笑道,“好在我这儿有些干粮,你们俩先垫巴垫巴。”说罢,伸手撩起前襟,从里头摸出那两个又大又圆的馒头,往他们俩的手里一人塞了一个。这是她事先设计好的。真真假假滴,希望能消除这俩人心里的疑虑。
肖义和这才意识到刚刚是觉得高进哪儿不太对劲了。吼吼,高大人威武,居然连女人的胸都想到了……
原来是两个大馒头啊江守义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故意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馒头。唔,馒头是温热着的,吃在嘴里,好象还有一种别样的香甜。
他三下两下把馒头吞进了肚子里,咂巴着嘴巴:“谢谢高兄。”
吃货肖义和瞪了江守义一眼,把自己手里的那个大馒头也塞给了他:“好吃啊?喏,这个也给你”
刚刚那个馒头生生的唤醒了江守义的胃。他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啊呜”咬了一大口,含着满口食,口齿不清的连连点头:“唔,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
明明知道他只是一句随口的恭维话,高进还是扛不住脸上嗖的烧了起来,抚额讪笑道:“时候不早了,应该要开堂了。”
既然高进拿自己当朋友,那么就绝不能让他涉险。不等肖义和开口,江守义抢先抱拳告辞:“高兄请留步,我等告辞了。”
暗处不知道藏了多少双歹毒的眼睛呢怕生出事端,江守义他们俩一离开,高进便带着长安急急忙忙的折回公主府。
她刚换好衣服,长安便在门廊下嚷开了:“驸马爷,不好了。”
高进急急的冲出去,问道:“怎么了?”
长安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他们,他们在砌墙”
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高进提着袍角,跟着长安一道来到前院的外墙下。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墙根下已经堆积了青砖、泥沙之类的材料。黑子正指挥着十来个工匠依墙搭竹架子。
“黑子,这是怎么回事?”高进喝道。说好了的,前院是她的领地,岂能让你丫撒野
黑子呲着两獠牙长揖行礼:“回驸马爷,公主嫌这外墙太矮了,担心有人爬墙爬上了瘾,所以下令统统再加高一丈。”
丫的,你家的墙才砌两丈多高呢天牢的墙也不过一丈五高进火起,挥手指着后院:“滚去那儿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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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菲猫深情呼唤米老鼠……妮玛懂滴。
正文 第七十四章劝和
第七十四章劝和
高进一吼,所有的工匠都停了下来,看着这边。
一想到先前她从怀里掏出两个大馒头的情景,黑子梗着脖子杠上了:“禀驸马爷,这是公主的命令”满肚子的怒火乱窜:吼什么吼真当自己是个爷啊女人家家的,不安安分分的守在家里,到处招蜂惹蝶,你还有理了亏得我们主子心眼好,性子宽厚。换了别人,早就抓你浸猪笼沉塘了。
“滚回内院去少出来给爷丢人现眼”高进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傲然的高高抬起下巴,朗声说道,“告诉公主,这是她的夫君,本驸马的命令”
“你”黑子气极,攥紧双拳,脸色腾的红了。
长安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挡在高进前面,指着他的鼻子大喝:“大胆的奴才,竟敢对驸马爷不敬”
黑子随手把他推开,窜到高进跟前,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公主的命令这墙砌定了”
长安“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好,你砌就是。”高进依然不正眼看他,颌首轻笑,“不过,在砌之前,劳烦公公帮个忙,帮本驸马传几句话给公主。当初赐婚时,圣上金口玉言,口口声声说公主要为天下女子做一个表率。公主就是这样为天下女子做表率的吗?她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驸马?哼,本驸马算什么连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腌脏东西都敢对爷大呼小叫爷今天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天下男子做个表率,和离、义绝,任公主挑选”
好毒的一张嘴,竟把天下男子的脸面扯了进来黑子立马蔫了。
没错,主子是男的;而眼前的这个驸马是女的,也没错。可是,圣上不知道,世人也不知道哇。
大仇未报,主子的男人身份绝不能泄露。这事真闹了出去,最终吃亏的只能是主子。
此刻,黑子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图一时痛快,把主子推进了困境。
咬咬牙,他“咚”的跪伏在地上,叩头认罪:“驸马爷……”
可是……只见宝蓝的袍角轻扬,眼底的那双青缎软靴绝然离开。
“驸马爷,都是奴才的错……”心一横,黑子拿两个膝盖当脚板,扑拉扑拉的追了上去。
眼见着今天就是初一了,高进正愁晚上没办法避开公主呢。天赐良机啊,她怎么会给他道歉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丫膝行竟然也这般快高进着了大急。当着那么多工匠的面呢,她总不能被一个“太监”用膝盖追得撒开脚丫子跑路吧
眼见着就要追上了,长安忍着痛,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冲过去展开双臂拦下他,一边扯着嗓子疾呼:“来人啊,来人啊,狗奴才打人啦”扶二爷事先交待过他滴,在府里,无论何时何地,一旦驸马爷需要帮助,他只要高呼两遍“来人啊”即可。自然会有人出来解围。
嗖嗖,两条黑色的人影窜过,不容分说,一左一右的拧着黑子的胳膊,啪的把人死死按在地上。
高进松了一口气,很拽的一甩袍角,象只骄傲的天鹅一样领着长安华丽退场。
不用回头看,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些工匠们崇敬的目光有多炙热。
拐出众人的视线后,高进立刻把长安狠狠的夸了一顿,关切的问道:“你摔着哪儿了没有?”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伤了椎骨之类的。
长安双手捂住屁股哼哼:“好多了。驸马爷,你可得给小的做主。小的不能白摔”该死的脏东西,给驸马爷戴了绿帽子不说,还要出来显摆,就是欠收拾。
就他那点小心思,高进哪有不明白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高进心虚的安慰他:“放心,你不会白摔的。”
其实,这并不是她说那番话的目的。半天之内,三公主两次粗暴的派人闯进前院。所以,她只是想提醒那丫头要遵守当初的协议。前院是她的地盘,神圣不可侵犯。
长安闻言,满心欢喜,很期盼高进接下来会如何修理黑子。
可是,高进好象忘了这茬,跟平常一样,猫在暖阁内看书。炕沿边的梅花小几上搁着一壶雨前龙井和半匣子酸酸甜甜的梅干。背后垫着大迎枕,她憩意右手执卷,枕着左胳膊歪在热炕上,看得津津有味。
显然,驸马爷压根就没想对付那帮家伙长安郁闷极了,又不敢扰了她看书,只敢独自坐在门廊下生闷气。
扶二爷从外头回来找高进,见他这副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长安便一五一十的把上午的事全讲了出来,气呼呼的发着牢骚:“二爷,您给评评理儿,有这样欺负人的么?驸马爷老是忍气吞声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胡说什么”扶二爷看了紧闭着的格扇门一眼,低声喝斥道,“尽好你的本分,主子们的事,也是你能指手划脚的?”
长安耸拉着脑袋,不敢再吭声了。
扶二爷冲屋里努努嘴:“还不通传”
“是。”长安赶紧扯着嗓子通报,“驸马爷,扶管家求见。”
从里头传来了高进的声音:“请进。”
扶二爷这才推门进去。
高进已经从暖阁里面出来了,把他让到火盆旁坐下,问道:“二哥,查出什么来了吗?”
扶二爷点点头:“除了东门的皮货铺子,林家在东郊还花重金买了一个庄子。你大舅父子俩回去的时候,只带了两个长随,其余人全留在了庄子里。现在正是农闲时候,他们主要是在京郊各村子间游走,收野味、皮子之类的山货。”
貌似是真的在做生意。那些栽赃的话兴许是曹家或李家放出来的谣言,凑巧被莫表哥听到了而已。高进暂且放下这事,又问道:“京都衙门那边审得怎么样了?判下来了吗?”
扶二爷不屑的摇头轻笑:“根本就没开审。害得半城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曹家的老太爷昨晚暴亡。偏偏曹家兄弟都不在家,曹大夫人又病着。眼下曹家乱成了一锅粥,上下都忙着办丧事呢。武大人体谅曹家变故,说是明天再审。”
这下,高进更加肯定了先前的想法。武老头分明就是李党,丫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过,皇帝老儿的意思摆在那儿,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不管江守义到底有没有什么杀手锏,曹嬷嬷获罪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武老头再折腾,也折腾不出旁的花样儿。
扶二爷看着皱眉思索的她,略作沉呤,试探道:“听说你想和公主和离?”
高进垂下眼皮着玩手指,没有吭声。几千年的代沟横在那儿,鸡同鸭讲,纯属浪费时间跟表情。她不想就这个问题跟他展开讨论。
扶二爷见状,还是劝道:“好好的,折腾什么呀。普通人家夫妇和离都要闹得家宅不宁,更何况是天家。她身体不好,从小就没了母妃和外祖家照应,日子过得本来就艰难,要是再被和离了,世上还有她立足的地儿吗?”
高进听着就窝火。为什么只要一谈到三公主,爹、娘、二哥几乎都会化身成圣母、圣公?这世上就她最可怜吗?本姑娘的日子又比她好过多少?丫的,她还孤苦伶仃?身边围着十几个情比金坚的情哥哥,护国寺里还猫着个嫡亲的太子哥哥……本姑娘要是有这么多人护着,做梦都会笑醒
想到这里,她心念一动,抬头问道:“二哥,你见过弘正大师吗?”
那个老秃驴啊……扶二爷摇头:“弘正大师是得道高僧,常年潜心修行,几乎是足不出户。我怎么可能见得到他?怎么,你想见他?这个忙我可帮不了。”
高进眼波流转,颇有几分沧桑的叹道:“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有可能的话,我真想跟他去学佛法。”心里却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把: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又想人家帮忙混进护国寺去,又要瞒着二皇子事……高进啊高进,你真是个极品
扶二爷翻了个白眼哼道:“就你这样六根不净……学佛法?你还是饶了佛祖吧。”想象着老秃驴跟高进掐架,心里乐开了花。呵呵,老秃驴啊,老天有眼,你总算被这丫头给惦记上了
高进挑眉看着他,嘿嘿坏笑。难得有青衣狼也不敢去的地方,护国寺一定是个有趣的地方。
扶二爷握拳清了清嗓子,起身说道:“公主那边,我去给你当个和事佬。毕竟在世人眼里,你们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那墙是不该砌,但是有什么事,你也得好好跟公主商量,不该象早上那样戏弄人家。今天是初一了,你自个儿悠着点。”
也就是说,晚上她还得过去点卯高进只觉得头皮发麻。三公主,看世上有多少人关心爱护你呀你还敢说你孤苦伶仃
此时,后院的正房内室里,黑油格扇窗大开。萧焱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狭长的丹凤眼里映着屋外的积雪,寒光闪闪,尽是阴戾
屋子里只有他和云裳二人。
云裳歪靠在紫檀太师椅里,细声细气的劝说道:“主子,这事就是黑子做的不对。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在世人的眼里,她还是驸马呢。他有什么资格撂脸子?再说,圣上说的很明白,只要您上表,她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可是,她来逼过您没有?还有,主子您再想一想,她那样懒散的一个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要穿成那样,去爬那么高的墙?说一千,道一万,她纵然做得不对,可是,她还是不想让您有丝毫的为难啊。”
说了这么多话,她一时喘不过气来,掏出帕子剧烈的咳了起来。
“裳姨”萧焱转过身子,快步走到她身边,亲手端起紫檀方几上的青花盖盅捧给她,“喝口水润润嗓子。”
云裳就着他的手浅浅的抿了一口,苍白的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主子,相信奴婢,她真的是一个好姑娘。从她身上,奴婢总是能看到许多娘娘的影子。别看她成天没个正形,其实心里明白着呢。容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甚至比娘娘更加坚强,看人处事也更加透彻。当初娘娘要是有她一半的明智,何苦会……主子,娘娘吃尽了皇家的苦,让您伪装成女儿身,起初是逼不得已。但是后来,娘娘被重新封妃,有太多的机会给您正名,可是娘娘却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心思。您知道为什么吗?”
萧焱又喂她喝了一口茶。
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云裳双目含泪,呜咽道:“奴婢记得很清楚。娘娘不止一次跟奴婢说过,宫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娘娘还说,幸亏让您伪装成公主,这样就能让您远离权力之争。您只要熬到出嫁就能逃出生天。从此,天大地大,任您翱翔。主子,娘娘的心被伤得支离破碎之后,娘娘才终于认清了皇家的本来面目。可是,她年纪轻轻的,却看得明白透彻。主子,这是上天赐给您的福气啊。”
一番话下来,萧焱已经泪流满面。他蹲在椅子的一边扶手旁,使劲的点头:“裳姨,我听您的……今晚挂红灯笼。”
先前,听了黑子的报告后,他气得把手里的茶盅摔得粉碎,咬牙切齿的指天发誓,这一世都不再理那个狂妄的女人。
容嬷嬷跑去跟云裳哭诉高进欺人太甚。不想,云裳把她狠狠骂了一顿,痛斥她和黑子等人再这样折腾下去,最终只会毁了主子的天赐良缘。说罢,她含着参片去内室苦劝萧焱。
劝说终于成功,云裳松了一口气,笑道:“主子,奴婢想跟您讨个恩典。”
萧焱抹去眼泪:“您说便是。”
“奴婢出来有些日子了,现在身上的毒也清干净了。奴婢担心风哥一个大男人料理不过来。奴婢想请主子恩准奴婢明天一早就带着绮文回花满楼去。”看着他,云裳满眼期待。
当年,老爷自知大难临头,散尽了众家将。可是,众家将执意不肯离去。老爷无奈,只好下令把那些还来不及上户籍的家将之后尽数秘密护送出京。因为她们一家早早的脱了奴籍,所以这个护送任务就交给了她的父兄。
云父想给郭家留下一点血脉,请求把老爷唯一的亲孙一并带走。
不料,官府早早的就盯上了年仅四岁的小主人。无奈之下,云父只好背着老爷,在抄家抓人的时候,乘乱用自己唯一的孙子换下了小主人,交给小哥护送出去。却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大队的禁卫军追杀过来。为了掩护她,小哥和凌风带着孩子们撤退,父兄们尽数战亡。而小哥和小主人也在混战中走失。
这些年来,她和凌风为了寻找小主人,四处奔波,连唯一的女儿也无暇照顾。只能把女儿和黑子等当年获救的孩子们一道送进宫里,交给容嬷嬷照顾。
如今,郭家平反在即,相信小哥一定会带着小主子露面的。而主子也将得到幸福。她终于可以好好的弥补一下女儿了。
萧焱立刻答应了。他亏欠他们太多,没有理由不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云裳一回到屋里,便立刻告诉了女儿这个天大的喜讯。
可是绮文却有些心不在蔫,似乎不愿意离去。
“难道你……”云裳的心瞬间沉到了海底。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
绮文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解释道:“不是主子。是黑子哥。”
“死丫头,吓死你母亲了。”云裳抚胸松了一口气。
绮文好奇的悄声问道:“娘,你不喜欢主子?”
云裳闻言脸色大变,猛的捂住她的嘴巴,压着嗓子辩解道:“娘哪有……唉,主子从来就不是奴才们能喜欢的,只能尊着敬着。娘只希望你也能象娘一样,嫁个象你爹这样的实诚男人,扎扎实实的过日子,生儿育女,厮守一生。这才叫幸福。”
夜幕降临时,垂花门上挂上了两盏红灯笼。
高进满腹惆怅的走进了内院。不管她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正如扶二爷所说,这是她的义务。
“驸马爷,公主在内室。”容嬷嬷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屈膝宫礼。
高进不由一阵恍惚,手心直冒冷汗。丫的,怎么有点象逛花满楼的感觉——“高公子,秋红姑娘在屋里呢。”——也是这个调调。
冲容嬷嬷微微颌首,她自行向内室走去。明明是走在光鉴照人的青砖地板上,她却走出了地雷带的感觉,步步小心,生怕一不留神就踩到地雷。呜呼,幸亏这样的日子,一个月才两次……
胡思乱想着,她已经绕过屏风,来到了内室前。
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她略微定下心神,拱手禀报道:“公主,是我……”明明只是进去睡个觉而已,啥事都不会发生,可是……晕死,这话要怎么说?一屋子的人都死哪去了这门口怎么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进来。门没关。”里头传出了一声沙哑的声音。
深呼吸,深呼吸。高进掀开大红帘子,推门进去。抬眼一看,屋子里的摆设跟上次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呃,要说有变化,那就是公主人呢?
她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在帐帘低垂的架子床上。圆月般的床罩门里垂着大红的鸳鸯戏水锦帐。那两只交颈依偎着的鸳鸯刺得她的双眼生疼。
呜呜呜,厄运最终还是降临了。该死的三公主该不是脱了个精光躺在被窝里,等她这个女驸马去××○○吧阿米豆腐,神啊,请给个痛快,打个雷霹死偶
高进没有片刻犹豫,猛的掉头就跑。
门拉不开晕死,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门竟然被从外头锁上了。高进用背抵着朱漆格扇门,警戒的瞪着架子床上的锦帘,颤声问道:“公主,您您在哪儿?”
萧焱头戴紫金珠冠,穿着皇子成亲的大红蟒袍,腰上系着龙凤呈祥的玉带,盘腿坐在锦帘后面,看得清清楚楚。爽啊,死丫头,你也知道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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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没看亲们的评,某峰还不知道亲们的怨恨这般滴深……本来某峰是很固执的,不过,实在是扛不住亲们的幽怨……专门为萧焱童鞋加场戏好了。
只是,亲们爽了,某峰却郁闷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内室一夜
第七十五章内室一夜
见屋子里没有动静,高进麻着胆子又轻声呼唤:“公主,公主”
锦帘后面依旧静悄悄的。
高进松了一口气,清咳一下,缓步向架子床前踱去。
刚刚一着急,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她是驸马,是男人。圆不圆房滴,主动权可在她手里况且,公主是一个二十岁不到滴女娃娃,心高气傲,身边压根就不缺男人。她算哪根葱,又不是什么神仙下凡只怕这会儿,人家早就陪周公下棋去了。
萧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双手攥成了拳。
他承认自己对蠢女人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但是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儿。哼他萧焱的床从来也不是随便可以爬的。要是她胆敢没脸没皮的钻进来,他就一掌拍飞了她
高进小心翼翼的在离脚踏三尺远的地方站定了,低头揖首,小声嗡嗡:“微臣高进见过公主。”
萧焱看得分明,两只拳头同时松了下来。还好,蠢女人还知道什么叫做矜持。
可是,他还想等等。蠢女人装爷装惯了,不吓吓她,她又怎么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爷更何况,他喜欢看蠢女人那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小可怜样儿。这样才象个女人呢。
还是没有动静公主肯定是睡着了高进大喜,抬起眼帘,瞄着床旁的美人榻,扯起嘴角笑道:“既然公主已经歇下了,微臣岂敢扰了公主清梦。公主,微臣就歇在软榻上,您不要担心。”说罢,先用最快的速度窜到喜案前,扑的吹灭了那对龙凤蜡烛,然后再折到美人榻前,二话不说,背对着床,合衣侧卧。
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
萧焱坐在床上哭笑不得。该死的,他竟高看了这丫头。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她会赤luo裸的赖皮。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赖皮。
“驸马?驸马你怎么把蜡烛吹灭了?”他故意轻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通鼾声。
死丫头,你就装吧。萧焱呼的拉开锦帘,从床上探出头,耐着性子继续发问:“驸马,你在哪里?”
鼾声大作。
萧焱忍不住提高音量,冲美人榻那边喝道:“驸马”
鼾声如雷。
该死的萧焱跳下床,双手叉腰而站,眼鼓鼓的瞪着美人榻:“高进,我知道你没睡着”
鼾声明显的打了个顿,转眼又依旧。
此刻,他已经适合了黑暗,清晰的看到高进蜷缩在美人榻上,单薄的后背紧绷如弓。
蠢女人,我在你的心里就这样不堪吗?你可以毫无蒂芥的和那些卑贱的人同处一室,却为什么要这样的提防我?我们才是夫妻
双手不禁又攥成了拳头,萧焱怔怔的盯着那个削瘦的身影,闷声说道:“高进,我们能好好谈谈吗?”他发誓,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对她用强。他有他的骄傲,从来就不屑于对女人用强。
回答他的还是只有那高亢的鼾声。
“唉。”萧焱无力的跌坐在床沿上,偏头静静的看着那道身影,良久,幽幽的说道,“睡吧。”
说罢,他蹬掉簇新的厚底朝靴,呼的重新拉上锦帘,倒头就睡。
鼾声顿了顿,继续响起。
哼,臭丫头,有本事你就给爷装一世萧焱枕着自己的双手,眯缝着眼睛盯着帐顶,又悔又恼。早知道死丫头宁愿学猪打鼾,也不肯面对他,他刚才就不会那样拿乔了。
唉,只是拖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搞得这般被动……
高进一边“打鼾”,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床那边的动静。帐子里的时不时传出的长吁短叹弄得她头皮发麻。这一次,她总算是糊弄了过去,但是,她能装傻充愣一辈子吗?
晕死,本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惹来三公主的青睐?老天爷您行行好,给提个醒吧。偶改,一定改。
刚刚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觉得,这会儿形势渐缓,高进侧躺在美人榻上,只觉得越来越冷,心里追悔莫及。她怎么忘了披件斗篷过来这样光伶伶的躺着,真到了下半夜,怎么捱得过?
眼睛瞄了瞄五米开外的格扇窗,她暗自思忖:要不装梦游,跳窗走掉算了?
突然,呼啦,有一场锦被从后头飞过来,结结实实的砸在她身上。
“啊呀”她没有防备,被盖了个满头满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吓得三魂不见六魄,双手紧攥锦被,屏气敛神的躺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架子床那边悄声无息滴。多亏了头被蒙住了貌似三公主没听见。
小心肝几乎是含在嘴里了,高进小心翼翼的一寸一寸的扯着被子,盖住全身。
锦被散发出淡淡的熏香味儿,手脚渐渐暖和了起来。暗地里道了声谢,高进翻过身,舒舒服服的仰面躺在松软厚实的锦被里,两个眼皮越来越沉……
夸张的鼾声终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软绵长的呼吸声。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萧焱躺在床上,听着那呼吸声,心里没来由的觉得烦躁。
终于,他按捺不住,翻身爬起,神使鬼差的在美人榻前站住——蠢女人拥着大红锦被,嘴角微微翘起,没心没肺的睡得又香又甜。
卷翘浓密的长睫毛有如扇贝粘在长长的眼线上;鼻如悬胆;红唇似火;两道剑眉如墨染,给光洁如细瓷的脸蛋添了几分英气……
该死的,他竟看得挪不开眼。
完了,萧焱你喜欢上这丫头了。脸上微微泛热,他俯下身子,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呵呵,她的脸颊滑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
烦躁退去,他的心里泛起了一丝甜蜜,嘴角噙着笑,用右手食指指腹在她的两道剑眉上慢慢的描画着。没想到,飞扬跋扈的剑眉长在女子的脸上竟也如此好看。不但一点儿也不生硬,反而英姿飒爽滴,让他倍感亲切。
不想,高进皱了皱眉头,闭着眼睛,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嗯咛。
心猛然跳漏了一拍,他惊得赶紧收回手,屏住呼吸凝视着那张光洁的小脸儿。
高进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他直起身子,哑然失笑。
“高进,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的。”萧焱低头贪婪的捕捉着残留在指尖上的那抹暖香,如是说。
睡梦中的高进象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蜷缩着身子,把被子抱得更紧了……
又是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光。格扇窗大开,高进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驸马,你醒了。”背后传来略带沙哑的招呼声。
嗡的一声,脑袋里象是捅开了马蜂窝,头皮发麻,浑身寒毛暴起。高进紧紧抱着锦被,转过身子,闻声看过去。
汗墨发披肩,三公主自胸以下裹着一条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大红锦被儿,露出一大片绣着淡紫色缠枝莲花的白绫立领亵衣,慵懒的歪在架子床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就那小眼神儿,高进莫名的生出一种被贼惦记上了的感觉。
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她赶紧摸了摸脑袋,头上的黑纱四角巾帽还在。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蓝黑的棉袍也在。十个指趾头大幅动了动,明显的感觉到了来自半旧棉靴的约束。
心大定。她丢开锦被,翻身跳下美人榻,拱手长揖:“公主,早安。微臣这就去传人进来侍候公主梳洗。”
死丫头,我是妖魔,还是鬼怪?你倒是抬头给个正眼啊。萧焱按着性子,扬眉轻笑:“有劳驸马了。”
“嘿嘿,不客气。”高进如蒙大赦,撩起袍子,疾步走向门口。
萧焱已经做到了极限,可是至始至终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死丫头,竟敢无视爷的存在他恨不得冲过去狠狠的扳起她的下巴。
可是昨晚的教训实在是太大了。鬼知道这丫头还会使出什么无赖手段,溜之大吉,然后躲进前院不再出来。昨晚他琢磨了一夜,最终决定还是给足高进时间和空间。反正夫妻名分已定,难道她还能跑了不成?况且,眼下他最重要的事是着手报仇,不应该在追妻这事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高进哪里知道他的这番心思,此刻只觉得背后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呆下去了,急匆匆的去开门喊人。
这会儿门是一拉就开了。她掀帘出屋,差点撞上了门口的容嬷嬷。
“驸,驸马爷,怎么是您?”她愕然问道。话一出口,她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说话的这是
果然,高进立刻咧嘴笑道:“那您说应该是谁?”
“不不,奴婢的意思是您怎么出来了?奴婢们正准备服侍您和公主梳洗,然后再进早膳呢。”看到高进依旧是男装打扮,容嬷嬷的心里立刻沉甸甸的。看样子,昨晚又没成事。
就这一长串端盆捧钵的宫女,高进光看着就累了。
“不用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扶管事商议。今儿就在前院用早膳了。”她一边挥手,一边快步离开。
“可是……”容嬷嬷正要留人,便看见云裳扶着绮文的手站在插屏旁冲她连连摇头。她生生的把那句“这是公主吩咐的”咽进了肚子里。
没她拦着,高进自然提着袍角,火急火燎的离开,转眼就不见人影。
“裳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拦下她?”容嬷嬷有些不满。
云裳指着内室轻声笑道:“主子要是真想留下她,她还能出这道门?”
容嬷嬷恍然大悟,屈膝向她行礼谢罪:“阿容愚钝,多谢裳姐姐提醒。”
“是裳姨在外面吗?”里头传来了萧焱的声音。
“是。奴婢是来向主子辞行的。”云裳赶紧应道。
萧焱掀开锦被,起床,随意的披上大红蟒袍:“容嬷嬷,替我送裳姨母女出二门。”
这意思是云裳母女俩就不用进屋叩头了。
貌似主子的心情不是怎么好。容嬷嬷暗地里把高进好生一顿埋怨,躬身领命:“是。”
而高进见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急急的回到书房院。长安早就给她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候在书房外面。
高进吩咐他赶紧骑马去京都衙门听审,一有了审判结果便火速回报。
长安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去马房牵马。
虽然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但是高进很想看看江守义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杀手锏。他只是一介平民而已,凭什么这样信心满满。
洗漱完毕,扶二嫂才提着雕漆提盒,姗姗来迟。
高进见她耷拉着脸袋无精打采,居然没有挖她的八卦,很是意外,问道:“二嫂,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扶二嫂打开雕盒,把早膳一一摆在炕几上,横了她一眼哼道:“还不是因为你。你二哥嫌我尽帮着你兴风作浪,罚我三天不许跟他说话。你二哥这回是真生气了。”
唔,二哥很生气,这可真要了仇女侠的老命。高进盘腿在炕几前坐下,掩嘴轻笑,心里却觉得怪怪的。
“你还好意思笑也不帮我想想折。”扶二嫂气呼呼的在她对面坐下,脸拉得比驴脸还长。
高进用筷子戮了一个银丝小卷,呲牙笑道:“唔,这算哪门子的惩罚啊?二哥也真是的,还当现在是十几年前呢。”就凭二哥没理由的护着三公主,就得吃点小苦头。
扶二嫂眨巴眨巴着眼睛,旋即,指着她坏笑道:“你的意思是……哦,明白了。”
高进冲她翻了个白眼,满脸无辜:“二嫂,我可什么都没说”
“高公子,三娘可否进来说几句话?”门外传来了云裳的声音。
“请进。”高进看着扶二嫂。
扶二嫂却探过身子悄声问高进:“你说她能认出我来吗?”
高进闻言知雅意,挑眉笑道:“只怕你坐在这里,她就一个字也不肯说。”
扶二嫂下了炕,哼哼:“行,那你忙吧。我去办正事了。”哼,老娘才没空听你们磨牙呢。
两人一道出了暖阁。
同时,云裳进来了。
客气的见过礼,扶二嫂没事人儿一样出去了。
然而云裳的眼里却闪过一丝了然,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
“请坐。”高进全看在眼里,笑道,“认识秦妈妈这么些年了,托三公主的福,在下今天总算看到了您的真容。不知秦妈妈今天来有什么指教?”
“驸马爷好手段,三娘自愧不如,哪敢指教。”云裳大大方方的在她对面的锦杌上坐下,“不知道驸马爷有没有兴趣听三娘讲一个故事?”
“是郭家的故事,还是郭娘娘的故事?”高进抚掌轻笑。如果是郭家的故事,她已经听过了,大清早的听这样惨烈的故事,实在是不利于消化;如果是郭娘娘的故事,她对这种小白言情故事向来是一点兴趣都木有,用这样的故事下饭,实在是虐待肠胃。总之,她知道云为何而来,无论是故事,还是自以为是的劝说,她都不想听。
云裳亦回了她一个同样的笑脸,反问道:“三娘以为郭家的故事就是郭娘娘的故事。难道驸马爷以为它们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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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食人花
第七十六章食人花
没想到云裳竟能有这种的见地,高进颇为意外,盈盈笑道:“请讲。”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她一直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云裳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来:“三娘本姓云,秦姓是家母的姓氏。家父是郭府的一名外院管事。三娘上头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郭家的奴婢。因为眼角的这块胎记,被主子们视为不祥,所以三娘一直没有在府里领到差事,也没有得到赐名,只是按排行被唤作三娘。
十岁那年,三娘如果还没有在府里领到差事,就要依例打发到庄子里去务农。正好碰上小姐要选侍女。小姐闺名一个雅字,是郭府唯一的姑娘。当时才八岁,却是出了名的聪慧,性子活泼,喜欢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老爷极为喜爱,视为掌上明珠一直当男孩儿养着。家父领着三娘去碰运气。
不想,小姐听了嬷嬷的介绍后,竟在十六个奴婢中点了三娘。夫人看到三娘眼角的胎记,颇为犹豫。小姐却说,‘云想衣裳,花想容’,她前两天才得了一个花容,今天碰到云裳,就象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夫人被小姐一席话说得眉开眼笑,便同意了。从此,三娘就被赐名云裳,成了小姐的贴身侍女。
小姐待三娘和阿容有如亲生姐妹。我们也跟着小姐穿男装,学骑马,和两位少爷一样学文习字。
第二年春,先帝和太子驾临郭府。小姐和我们三个化装成小厮跑去偷窥龙颜,却被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抓了个正着。”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着高进叹道:“现在想来,郭家的厄运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高进捧着斗彩葡萄纹杯,一直静静的听着。听了这话,她放下茶杯,抿嘴轻笑:“太子对郭小姐一见倾心,这不是很好吗?”
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云裳盯着她的眼睛,挑眉问道:“驸马爷真是这样认为的吗?”竟看透了她的心事。
高进尴尬的摸着鼻子讪笑:“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至少事情看上去就是这么一回事。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云裳幽幽的叹道:“郭家和高家本是世交,令尊当时是太子伴读,三娘猜想驸马爷一定多少听说过郭家的事。以驸马爷的玲珑心思,想必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故事。自此以后,太子常常打着和两位少爷玩耍的幌子,去见小姐。三娘和花容,包括令尊大人,都没少给他们打掩护。”
没想到老爹年少时竟也会做这种事,一点儿也不象现在这样古板木讷,高进不觉莞尔。
“后来老爷知道了,大发雷霆,头一次打了小姐二十大板,并且一边把小姐秘密的送到京郊一处僻静的庄子里养伤,一边让夫人尽快帮小姐订亲。小姐在庄子里养了大半年以后,渐渐的不再提及太子。本来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一切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过了新年,驸马爷的外祖母,也就是林将军的夫人林家小姐——令堂大人,到隔壁庄子里养病。听说小姐小小年纪却独自住在庄子里,林夫人便时不时的请小姐过去玩耍。两位小姐年岁相仿,一来二去,便成了无话不说的闺中蜜语。当时,夫人看上了林家的大公子,有意和林家结亲,因此并没拦着两位小姐来往。而那时,令堂早已和令尊订亲。这年秋,林夫人病危,令尊去庄子里探视,因此而得知了小姐的下落。大约半个月后,太子便微服出宫,找到了庄子里。”也许是想起了那时的情景,嘴角噙着一缕怪异的笑意,云裳走神了。
高进掩嘴轻咳。怪不得人家能理直气壮的跑来要跟她说说当年的那些事儿,原来这里头她们的爹娘、外婆舅舅神马滴,都没少掺和。她甚至很小人的揣测,林大舅舅在这个故事里一定是扮演那苦逼的男配。不然,按娘说的,外祖父一心要封侯觅爵,又怎么会突然来了个裸退,心甘情愿的跑回老家当田舍翁?嘿嘿,皇帝老儿的情敌有那么好当么?
云裳回过神来,道了声“抱歉”,继续说了下去。
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不明真相的林大舅舅得到了郭夫人的暗示,很傻很天真的请外祖父去郭府提亲。郭老爷大悦,要把郭小姐许配给林大舅舅,可是,郭小姐却不可救药的喜欢上了太子殿下,直言非太子哥哥不嫁。
同时,当时的皇帝也力挺儿子泡郭家妹妹。要不是郭老爷胳膊够粗、郭家妹妹还不到十二岁、当时的皇后中意的是娘家嫡亲的侄女,他老人家几乎就要一纸赐婚了。
于是,皇帝支持郭家女儿,皇后支持李家女儿,谁也说服不了谁;郭老爷表示看好林大舅舅,外祖父表示太子先挑;而太子殿下和郭家妹妹为了真爱而扛着巨大的鸭梨,一个非卿不嫁,一个非卿不娶……这团乱麻解了四年,还没解个结果出来。当时太子已经十八岁,却一直没有大婚,而大陈的前两任太子这个年纪时连嫡子都生下了。百官没少为这事跟皇帝扯皮。
太子十八岁时,皇帝染重荷,几度病得稀里糊涂,无法上朝。李太师领百官上书请求皇后让太子大婚,为皇帝冲喜。
皇后从善如流,凤印一盖,李家女儿没有悬念的成为了太子妃,十日后大婚。
这给郭萧之恋来说无异是毁灭性的打击。太子苦求无果,郭家妹妹百念俱灭,终于愿意嫁给林大舅舅。
谁知大婚前一天,太子却捧着皇帝的赐婚圣旨跑来搅局。原来皇帝大概是被皇后气得清醒了一小会儿,当即下了一道圣旨,赐郭家妹妹为太子良娣,和太子妃同日以妻礼嫁进东宫。
郭老爷气得当场吐血,随后,长时间的昏迷不醒。郭家妹妹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当场表示愿意出家为尼替郭老爷祈福延寿。
太子气极,扬言只要大陈境内,哪家尼姑庵胆敢替她剃度,他就拆了丫的,决不给佛祖面子。
第二天的太子大婚成了一场笑话:太子至始至终没有露脸;原本张灯结彩的东宫遍地狼籍,大红灯笼、彩缎神么滴尽数被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不过,当天晚上皇帝倒是醒来了。皇帝很够意思,他自己的气还没喘匀,就一连串的往郭府赐医赐药。同时,皇恩浩荡,赐下大红礼服,准许郭良娣留在娘家侍疾。
郭老爷昏醒后,大为感动,亲自上表谢恩。
而太子不亏是泡妞高手,以一幅凤求凰的云罗软纱披帛成功的挽回了郭家妹妹的心。郭家妹妹赋诗两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亲自一针一线的绣在披帛上面,送回给太子。
“靠。”听到这里,高进不禁轻呼。怪不得御书房的净房里有推拉窗,书房院的正中养了那么一大缸金鱼,这座公主府总是让她联想到大观园……原来郭家妹妹是老乡啊。
云裳眼波流转,问道:“怎么了?”
高进摸着鼻子正色道:“实在是太感人了。”
她表示怀疑:如果把太子和林大舅舅换个过儿,郭雅童鞋是否还能这样坚持嫁进林家。只怕故事的结果就会变成:郭雅童鞋泪别林大舅舅,含泪嫁进东宫了。
丫的,老天有眼。打着爱情的幌子,捏着自己家族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去爬未来皇帝的床,这样的脑残就是欠收拾。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已过午。她记挂着江守义那边的情形,又要耐着性子听这种狗血的故事,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云裳看出了她的心不在蔫和眉眼间隐忍的一丝不快,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了意义,索性直问结果:“这些年三娘一直想不出小姐一生良善,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郭家和小姐最后竟落了这样一个结局?三娘知道驸马爷见识过人,请驸马爷赐教。”说罢,提起裙角,咚的跪伏了下来。
在她看来,要想解开主子和高进之间的死局,唯有弄清楚高进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然,高进只怕这一世都只会把主子当女人,绝不会正眼看主子一眼。这就是她讲故事的目的。
高进盯着她,眼里精光点点。
一个屏息跪着,一个咬牙坐着,两人都在无声的坚持着什么。
屋子里静得吓人。时间似水,缓缓的在两人中间淌过。
最终,高进看到云裳的脸色又青又白,没了一丝血色,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妈妈,你请来吧。”云裳的坚持让她意识到她的女儿身份在那边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昨天晚上才那样的诡异。
云裳大喜,恭恭敬敬的向她叩了一个响头:“三娘谢驸马爷恩典。”然后才爬起来,坐回锦杌。
终究是绕不过去了。高进苦笑着舔了舔嘴唇,叹道:“不知道你们小姐有没有跟你们讲过世上有一种花,叫做食人花。”
云裳闻言大惊,打了个哆嗦,险些从锦杌上跌下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驸马爷和小姐有什么渊源不成?
看样子是不知道了。高进笑道:“这是一种世上少有的奇葩,花似日轮,直径可达四五尺,花色娇艳,其香如兰。它长在密林深处,世人难得见其真颜,但是只要见了它,便难以抵制住它的诱惑。传说,这种花至少要吞噬了十条鲜活的生命才能开出一朵花,孕育一粒绿色的种子。但是十粒种子里只有一粒是真正的种子。百年之后,食人花吞噬了无数的生命和其中的九粒种子,那粒真正的种子化作血色的赤红,这时才算成熟,成为人间圣品。我想,你家小姐最大的错就是,她自不量力的‘爱’上了一朵食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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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谢过洛熹同学的更新票。
文写到这里,亲们应该明白了,萧焱从来就不是男主。如果他是男主,某峰为毛要费尽心思写《驸马嫁到》?网文的世界里,这样的小白文一抓一大把。所以,某峰很怀念虎子童鞋。呵呵,三言两语就能炮灰掉。可是炮灰萧焱这样的典型男主……路漫漫其修远兮,某峰扼腕,丫的,一定要让所有的亲都认为非炮灰掉他不可。这样才是本坑最大的胜利
还有,为什么某峰一直再写高进是如何如何的明察秋毫,却一直没有发现三公主的男儿身份呢?这不是文Bug,而是前面某峰说过的,高进是一个两世为人的成shu女人。而某峰对成shu女人的理解是:明白自己要什么、在做什么、怎样做才对自己有利。所以,对一些不感兴趣的人或事,高进是无视的。
明知道皇家亲近不得,为毛要去“发现”萧焱的男人身份呢?亲们不觉得一个只能窝在内院的公主比一个皇子要安全得多吗?
当然,这很残忍。可是,面对一朵食人花,你不残忍,就只能化作它的肥料。某峰很用心的在写皇帝和郭雅的故事,亲们该不是以为某峰闲着蛋疼,搞无聊的注水吧?
呃,小聪明啊,妮滴更新票某峰看是看到了,可是……明天看情况再说吧。这文写起来费老劲了……嘿嘿。
正文 第七十七章天道昭然
第七十七章天道昭然
云裳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起了拼尽了最后一滴血的父兄们,想起了至今生死未卜的小哥,想起了这些年他们夫妇隐姓埋名、象耗子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伸手抹去眼泪,她哽咽道:“这就是命啊。三娘以为,无论是谁,只要被那食人花盯上了,就逃脱不了被吞噬的命。驸马爷,您认为呢?”
高进呼的站了起来,冷笑道:“我命在我手。如果食人花胆敢吞噬我守护的东西,就算是死,我也会先把它砸烂”
云裳仰头看着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这是她的警告吗?
“三娘谢过驸马爷的指教。三娘受教了。”她站起来,恭敬的向高进屈膝行礼,“三娘要回花满楼去了,不知道驸马爷什么时候去查核这个月的帐目?”
高进轻笑:“我不会再去花满楼了。如果秦妈妈可以做主,只须派阿洪他们按月把红利送过来就行。呵呵,凌风是您什么人?”没人会跟钱有仇的。更何况她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云裳脸上飞红:“是三娘的相公。”
高进哈哈大笑:“我说怎么感觉怪怪的呢。那天我要把凌风打出去,您竟紧张成那样。”
这下,云裳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了,低头行礼告辞:“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驸马爷的一双眼睛。三娘告辞了。您是花满楼的主人,明天就让风哥把帐目送过来给您查核。”
“您身上的毒全清了吧?帐目的事不要太急。”高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送送您。”
“三娘谢驸马爷。”云裳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张张嘴,欲言又止。
高进噙着笑,率先出了门。
云裳满脸纠结的跟在她身后,下了门廊,看到绮文绞着手卷着急的站在月亮门外。
身为母亲,她不是也一直都希望女儿能嫁对良人吗?
心念一动,她疾走两步,追上高进,悄声问道:“驸马爷喜欢熏香吗?”
高进愣住了。
“如果喜欢的话,三娘可以给您配点。”看着她的眼睛,云裳坦荡荡的笑道,“我知道配一种安神的熏香,只要事先熏在被子上就能让人整夜安眠,就是打雷闪电都惊不醒。不过,这种熏香最碰不得龙涎香。闻了这种熏香的人,只要嗅一嗅龙涎香就会睡意全无。”
电光火石间,高进猛然明白了,赶紧向她拱手致谢:“您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向来不喜欢熏香之类的东西。”她还纳闷呢。后院正房的风水怎么那样好,象她这种超级认床的人,竟两次都一觉睡到大天光。哼哼,看来她得弄一个龙涎香的香囊挂身上才行。
云裳满嘴苦涩,嗡声说道:“驸马爷也不必太悲观。苍天有眼,三娘认为您一定会得到幸福的。”这世上,好女孩应该得到幸福。
高进听了,竟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她撑了十五年,终于有人祝她能得到幸福。只是,已经被食人花盯上了的她,还会有幸福吗?她的幸福还在哪里溜弯呢?
眼里泛起一片晶莹,她止不住的颌首:“谢谢。”
云裳抿嘴一笑,看着远处的女儿,软绵绵的两条腿顿时充满了力量。危险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她要带女儿离开这里小姐的恩惠有他们夫妻俩用这一生来偿还就足够了
高进扶着月亮门,目送她们母女俩离开,眼里竟是艳羡。
不知过了多久,甬道上飞跑过来一个石青色的小身影。
“驸马爷”长安看到高进扶门而立,心里立刻乐开了花,挥着小胳膊飞奔过去。
高进回过神来,低头弹去眼角的眼泪,扯起嘴角看着他。
转眼,长安就跑到了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爆料:“驸马爷,判了判了”
看他眉飞色舞的小样儿,就知道结果一定是大快人心,高进心情大好:“走,回屋说去。”
回到书房外间,长安一气喝了三大喝温茶,这才用袖子抹了嘴巴,两只手比划着转播当时的情景,唾沫星子四溅:“驸马爷,曹婆子被官卖了,不过,武大人说先是枷号游历两个月,以儆效犹。小的特意跟着人群看了一小会儿。娘咧,那个套住曹婆子脖子和双手的大木枷四四方方的,又大又厚,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曹婆子扛着它,连腰都直不起来。可是押解的两个差婆凶神恶煞的,只要她敢慢走一步,手里的皮鞭子就呼呼的招呼上去了。曹婆子豁着没门牙的嘴痛的哭爹喊娘。人们围在路旁,没有不叫好,说痛快的。很多人还是觉得不解恨,雪球、烂菜帮子、臭鸡蛋啥的全往曹婆子身上砸去。曹婆子被砸得连连摔跟头,走了不到一百步就象只死狗一样赖在雪地里,不肯起来。两个差婆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曹婆子扛不住,只得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拖着腿继续走。”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高进还是觉得痛快。她眉开眼笑的问道:“还有呢?”
长安又灌了一碗茶水,摸着后脑勺说道:“还有,还有就是,小的听围观的人们说,象曹婆子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怕连今天都熬不过,都觉得太便宜了这恶婢。”
高进依旧眼巴巴的瞅着他。
长安翻眼望天,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讪笑:“驸马爷,就这些了……”
高进“咚”的赏了他一记毛板栗,恼火的哼哼:“去了半天,原来你小子是看热闹去了去之前,爷是怎么吩咐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的当然记得。”长安双手抱头弹跳着躲开,嘴巴飞快的一张一合,嗡嗡嗡的念念有词。
高进竖起耳朵一听,这小子竟是在背她的原话。晕死她的脑袋大概是被门夹了,不然怎么会派了个这样的笨家伙去打听消息
长安背了两遍以后,终于眼睛一亮,貌似有所领会,嗷嗷的凑过来:“还有,还有。江婶,不,不是江婶了,是崔氏和她的堂兄崔大有因为受了曹婆子的好处,作伪证,无中生有败坏江叔的名声,都被武大人判杖刑二十。衙役们把他们俩拉到衙门口,扒了裤子按在刑凳上面,噼哩叭啦的打板子。崔大有叫得跟杀猪一样。崔氏还不等板子挨上屁股,就羞得跟只煮熟的虾子一样满脸通红,活活的羞晕了过去。不过,打了两板子后,又痛醒了。”
女人家家的,被当众扒了裤子打屁股,不羞晕才怪。所以,有些女犯被杖刑后,觉得没脸再出来见人,回到家里就自挂东南枝了。
高进连连颌首,点评:“活该。”还是眼巴巴的瞅着长安。
长安被她瞅得心里发麻。不过,这回长了经验学乖了,早早的闪到三步之外,搜肠括肚的继续领悟精神。
看着他那纠结的小样儿,高进只觉牙根痒痒,终于没了耐性,吼道:“说重点爷要听审判的经过,有没有?”丫的,你小子是娱记,还是狗仔队说了大半天尽是些花絮。
“有有有,驸马爷,有啦”长安恍然大悟,语无伦次的跑过来大叫。
“咚”,高进满脸飘红,毫不客气的又赏了他一记嘎嘣脆的毛板栗。小子,怎么说话的你才有了,你quan家都有了
长安委屈的抱着头,小脸抽抽:“驸马爷,真的是有啦。小的没骗您。”
高进一口气没喘匀,被气得剧烈咳嗽起来。
长安讨好+小心翼翼的双手奉上她的斗彩葡萄纹杯,嘿嘿笑道:“水,您先喝点水。”
高进喝了水,总算止住了咳,横了他一眼:“说”
长安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八卦的神采,无比崇拜的说了起来:“驸马爷,您不知道今天的堂审真可谓热闹非凡,完全是惊天地、泣鬼神,充满了变数。”
高进“扑”的喷了他一脸茶水,怒道:“说重点,少灌水。”有这样堆砌词汇的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词硬往一块儿弄,听得她着急。对,就是着急。
长安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嘟囔道:“那馆子里说书的不全是这样开场的吗?”好吧,他承认有些串词了。不过,他以前也是这样说事儿的,驸马爷不是一样听得津津有味,就没象今天这样猴急过。
稍微整理了一下词汇,他老老实实的继续转播。鉴于今天的驸马爷实在是不好伺候,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严格执得高进给他定下的汇报体,按照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些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的格式展开叙述:“早上,小的到了京都衙门的时候,审判已经开始了。今天一起坐堂的不仅有武大人,还有刑部的尚书大人、大理寺卿大人和都察院的都御史大人。武大人是主审,其余三位大人只是旁听。”
竟是三司会审好大的规格难道他们都把曹嬷嬷一案当成搞倒曹家的切入点了吗?高进抬手打断了他,挑眉问道:“长安,你真的没看错?”
长安点点头:“您去早朝的时候,这些大人,小的每天都会见到,绝对不可能认错。”
看样子,曹家这次真成了众矢之的,在劫难逃。高进叹了一口气。
长安好奇的问道:“驸马爷,这么高兴的事儿,您叹什么气?”
“你就说说江公子都做了些什么吧。”想到大理寺很快就会派人来调查她宠妾灭妻一事,指不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她没力气再听他磨嘴皮子了。
搞了半天,原来这才是重点长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看着高进。太奇怪了,驸马爷怎么突然对江公子的事这样上心了?
“怎么了?”这次轮到高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了。
长安回过神来,赶紧摇摇头:“没什么。听审的人们都说江公子今天的表现完全可能用有勇有谋来形容。真的,驸马爷,您没有在场,不然,您也一定会为江公子的表现喝彩的。”说到这里,他猛然止住,弹跳开来。汗,他又犯了灌水的坏毛病。
高进听得正起劲,见他冷不丁的掐断了话头,皱眉问道:“又怎么了?”晕死,今天这孩子怎么老是脱线,不靠谱?
“没什么。”长安用奇了怪的眼神瞄了她一眼,继续。
据长安说,他赶到那儿的时候,武老头已经问完了崔氏和崔大有,然后问江叔,他们俩说的是否属实。
江叔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江守义挤在外面的人群里面,高声说,确有此事,他也愿意作证。
曹嬷嬷的讼师一听,立刻请求武大人传唤他进来说话。
武大人便让衙役去传起哄的人。
没想到传来一看,竟是他。当时讼师就气得翻白眼,说江守义故意扰乱堂审,依律应杖责三十大板,再赶出去。
他一说完,江守义便跪在堂下大呼冤枉。
武老头看着有趣,就问他话,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家住哪里。江守义一一作了答,亮明了身份。
听说他是江叔的亲侄子,武老头就来了精神,询问他刚刚崔家兄妹说的是否属实。
江守义却看着江叔,好象很犹豫,半天没有吭声。
武老头问他为什么犹豫。
结果江守义说,他在计算,看是说实话划算些,还是说假话划算些。
当时,围在大堂外面听堂审的人们就起了哄。武大人气得脸都歪了。
讼师立刻就进言,说江守义这厮大慨受不了打击,疯掉了,所以才疯言疯语,请求武大人把他关进疯人塔里去,免得伤害乡民。
江守义又是跪伏在地上喊冤。
讼师立刻大声说他有证人能证明江守义就是个疯子。
武大人准许他传证人上场。
这次传的还是崔大有。崔大有就又说了江守义那天带着崔氏去投奔他的事。说,这娃肯定是受了刺激疯了,不然,他都穷困潦倒成那样了,这一辈子也绝不可能再娶上媳妇,要是个稍微正常的点人,是绝对不会象他一样同意退亲,并主动请街坊邻居们做证的。所以,他肯定是疯了。
崔大有一说完话,讼师的脸就绿了。因为他的这些说辞和先前的说的证词,完全是自相矛盾。
武老头再拉下脸,敲着惊堂木一吓唬,崔大有就全招了。果真是曹婆子许了他好处。如果他出来做证,就给一间东大门的铺子;如果不出来做证,就杀了他全家。
这时,江守义就插了一句话,说这就是他刚刚犹豫的原因。因为说实话和说假话有如云渊之别,他是当事人的亲侄子尚且会犹豫不决,更何况那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街坊们。所以,街坊们要么就选择了沉默,要么就被迫做假证。而曹家仗着有贵妃娘娘撑腰,一直就是这样横乡里,颠倒黑白,实在是罪大恶极,请武老头替民伸冤除害。
于是,武老头又传唤了前两天做过证的街坊们。他们一个个死死咬定是曹大国舅府上的人去找他们,一边摆着刀子,一边摆着银子,让他们出来做证,并拿出了曹家派发给他们的二两白银。
人证物证俱在,外面听审的人们早已经义愤填赝,顿时,杀曹声四起。
武老头宣布脏银尽数入库,令所有人在供词上画了押,一一宣判。除了长安前头说过的曹嬷嬷、崔氏和崔大有得到了严厉的刑罚外,讼师也被打得屁股开花,并革了功名,终生吊销执照。
而那些先前做过伪证的街坊,因为江守义的说辞打动了武老头。武老头很人性化的把过错全推到了曹家身上,只是给予口头警告,不再追究刑事责任。
江叔和两个白姓老头均判无罪,当庭释放。
武大人还说象江叔这种情况,净身出户的应该是崔氏,他要重新判决房子的归属。
不想,江叔跪地请求他收回成命,声称虽然如今夫妻名分不再,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崔氏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只当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从今往后,不想再跟崔家和崔氏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况且,他们叔侄二人有手有脚,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安家?去跟一个弱质妇人抢房子,实在是有失男子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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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杀鸡儆猴
第七十八章杀鸡儆猴
听完长安的转播,高进半晌没作声,只是静静的靠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
长安知道她又在费脑油琢磨什么了,很识趣的闭上嘴巴,在一旁垂手侍立。
“驸马爷,您在屋里吗?”门外传来了扶二爷的声音。
高进睁开眼睛,冲长安努努嘴,郎声应道:“在呢。二哥,请进。”
长安赶紧过去高高打起门帘。
扶二爷探身走了进来,见状,挑眉看着长安。
“二爷。”长安行了礼,立在门旁,眼观鼻、鼻眼心,摆出一个超级乖巧温驯的小厮形象。
“三妹,你听说了曹婆子的下场吗?”扶二爷眉眼含笑,呵着双手问道。看样子他刚回府,鼻尖冻得通红,裹着一身的寒气。
高进站起身,和他一起并排围着火盆而坐:“听说了。今天一大早,我就特意让长安去听审了。长安刚刚才说完呢。曹婆子被判枷号两个月,然后再官卖。不过,听长安说的那副情形,只怕她捱不过枷号。”
扶二爷微微一愣,旋即回头看着长安笑道:“呵呵,长安愈发的能干了,打听的这样清楚。长安,去帐房领一两银子,记二爷帐上,二爷赏你的。”
“谢二爷。”长安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乐癫癫的小跑着出去了。
故意支开长安,这是有话要说了。高进笑了笑,张开双手笼在火上取暖。
果然,一双眸子如点漆,扶二爷侧过头看着她,扯起嘴角笑道:“案子圆满解决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高进听得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二哥,我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扶二爷低头掩嘴轻笑:“没有就好。昨天,你那副样子,我真的很担心,担心你会因为一些外人,和公主起了没必要的冲突,落人口实。”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不只是一两层啊。高进皱眉问道:“怎么二哥在外头听说了什么?”
“没有。”扶二爷和她一样笼着火,凝视着红艳艳的银屑炭叹道,“只是听说了一些康乐公主府的事,突然就有些替你担心罢了。”
“二公主?是二驸马出事了吧”高进问道。事发后,二公主进宫求情,却被皇帝老儿下令架出了宫,此生无奉诏不得再进宫门一步。她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来,这位二皇姐夫的下场好不了。也活该这对宝气夫妻倒霉。身为皇室中人,没个那个眼力劲就不要学人去站边嘛。这下真的是捅到马蜂窝了。
扶二爷点点头:“听说宗室坐实了二驸马有外室的罪行,并且重新调查清楚了年前纳妾的事。数罪并罚,宗室已经上书圣上,要求严惩二驸马。陈老夫人今天一大早就披头跣足的跪在康乐公主府前嚎啕大哭,把所有的罪过全揽在自己身上,请求康乐公主念在夫妻情份上,救二驸马一命。我觉得不可思议。中原男子三妻四妾,养外室不是最寻常不过了的吗?圣上不是还亲自赐了两房妾室给你吗?二驸马只不过才纳了三房小妾,养了一房外室而已,陈老夫人怎么会紧张成这样?三妹,你熟知《大陈律》,说说圣上会怎样处罚二驸马?”
向一个驸马去问另一个驸马可能的下场,这不是成心找别扭吗?高进看着他,半天没吭声。
扶二爷不躲不闪,迎着她探究的目光,摸着鼻子讪笑:“要不是你当上了驸马,我哪有那份闲心去琢磨这些事?”
兴许是自己想多了,高进低头把玩着手指,嗡声说道:“在中原,驸马和公主不是一般的夫妻。更多的时候,公主是君,驸马是臣。所以,在前朝,驸马都是不可以纳妾的。本朝的太祖皇帝圣明仁厚,视驸马们有如亲子,处处优待。比如说纳妾一事,只要得到了公主的许可,驸马就可以纳妾。但是,驸马要是背公主与其她女子有染,就视为犯奸,并罪加一等。二皇姐夫一年内连犯四起,义绝是肯定的,只怕还会小命难保。”
扶二爷愕然的“啊呀”轻呼,连连摇头:“唉,这二驸马也是个没脑筋的。为了贪图一时的欢愉,坏了结发夫妻的缘分,还搭上身家性命……唉,何苦呢。”
不知道为什么,高进一听到“结发夫妻”四个字,心里没来由的反感,抬头哼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就二公主那副德性,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扶二爷闻言,皱眉问道:“要是二驸马没了,二公主是不是会重新再招一个新的啊?”
“兴许会吧。”高进一点儿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了,懒懒的应了一句。
这时,肚子里传来一声肠鸣声——早膳时,她才啃了一小口银丝卷,云裳就找上门来说故事。这大半天了,肚子粒米未进,不抗议才怪呢。
她猛然想起,早就过了正午了,扶二嫂怎么还没有送午膳过来?
“怎么,你还没有用午膳?”扶二爷惊讶的问道,“你二嫂呢?”
高进茫然的摇摇头:“早上来过,之后就一直没见人影了。”
扶二爷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起身说道:“我这就去让人给你送午膳过来。”说罢,提起袍角急匆匆的走了。
半个时辰后,长安提着三层的朱漆圆食盒送午膳过来了。
椒末羊肉,清炒蒜苔,肉酿金钱汤,呈品字形摆在炕几上。
长安又端出一小碗香米饭,摆在高进面前:“驸马爷,请用膳。”
一看就知道是临时做的。高进实在是饿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道:“怎么一回事?你二奶奶呢?”
长安眼圈一红,呜咽道:“二奶奶留书出走了。”
咳,高进一个没留神,被呛着了,连忙背过身去,掏出帕子掩嘴猛咳。
长安麻利的给她盛了小半碗汤,双手奉上。
喝了汤后,气总算是顺了,她皱眉问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长安摇摇头:“二爷让小的去请二奶奶,结果,小的一进屋,就看到对着门的墙上写着‘老娘走了,你自个儿好好过’。把二爷给气得……小的过来时,二爷眼鼓鼓的瞪着那行字,还没说过一个字呢。”
呃,没想到仇女侠竟把早上的话当了真。其实,她并不是教唆仇女侠离家出走来着,只是暗示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将冷战进行到底……深知罪大恶极的某人慌忙捧起汤碗大喝特喝。
整整一个下午,高进都在书房里搓着双手绕圈。
要不要坦白从宽呢?她犹豫不决。不去吧,觉得挺对不住扶二爷滴;去吧,扶二爷正气头上,说不定真会一掌拍飞了她……问题是,扶二嫂出走既成事实,就算是把她拍到月亮上去了,也于事无补啊。扶二嫂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行女侠,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更何况,扶二爷越来越水仙花了,扶二嫂给他整整风也是好事。嘿嘿,吵吵更健康。
傍晚时分,宫里有一名姓张的管事太监来传皇帝老儿的口谕,宣高进即刻进宫面圣。
高进吓了一大跳,塞了张公公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压着嗓子的打探道:“张管事,不知道圣上这么急传召,是为了哪般啊?”
“奴才真不知道。”张管事笑嘻嘻的把荷包塞进袖袋里,“不过,三驸马,您别急。奴才出来的时候,好象看到有人往安乐公主府方向去了。”
连大驸马也有份?高进“哦”了一声,心大定。
皇帝老儿在御书房接见了她。
高进一进去,咚的大礼参拜:“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高爱卿来了,赐座,上茶。”皇帝老儿从一大堆奏折里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批改奏折。
立时,两个小太监搬来了一张紫檀海棠圆杌,一名宫女奉了茶上来。
“谢陛下。”高进端坐在圆杌上,接了茶。
小太监和宫女全悄声退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就只剩下了他们俩。高进低眉顺眼的捧着茶,独自坐在皇帝老儿的对面,一下子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威压。
皇帝老儿好象忘了她的存在一样,沙沙沙的埋头写着什么。
屋子里烧着地龙,四个墙角全点着一座一人高的连枝黄铜烛树。每一座烛树上都点着九九八十一根婴儿胳膊粗的牛油红烛,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高进才坐了一小会儿,手心、额头上就开始冒汗。
“长乐身子好些了吗?”冷不丁的,皇帝老儿问了一句。
“啊。”高进愕然的抬起头,正好对上皇帝老儿审视的目光,如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好,好些了。”顿时,后背上的冷汗呈黄果树瀑布样。
皇帝老儿噙着一丝淡笑,哦了一句,一边低头挥笔疾书,一边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跟她拉家常:“朕膝下有三子四女,只有长乐因为打娘胎里带了病,长这么大就没断过药。朕先前还担心这孩子捱不了几年……呵呵,如今也成亲了。只要长乐的身子一天好过一天,朕就放心了。”
高进双手捧着茶盅,竖起耳朵认真听讲,生怕漏掉一个字。可是,这种秀父爱的话,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一世的老爹和前一世的老爹都是从来不当着她的面这样肉麻的说话滴。
皇帝老儿久久不见她回应,又抬头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捧着青花盖碗茶盅,额头上汗津津,满脸纠结,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好在大皇姐夫钟驸马筒子终于满头大汗的赶来了,高进松了一口气,捧着茶盅起身相迎。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钟驸马已过而立之年,发的跟只白面馒头一样,艰难的克服着肚子上的大号游泳圈跪伏叩拜。行完礼,油光发亮的脸就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造孽啊高进站在他旁边,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打心底里替他难受。
“平身。”皇帝老儿瞄了她一眼,笑容可掬的招呼他们俩坐下。
高进依礼跟钱驸马见礼,钱驸马甩了一把汗回礼。
皇帝老儿呵呵的轻笑:“你们连襟和睦,朕甚慰。”
靠甚慰?还阳蒌哩高进和钱驸马立刻交换了一个哥俩好的甜美笑容,心里却嘀咕开了:驸马们真要是抱成了团,第一个睡不着觉的只怕就是眼前这位伟大的岳父。
寒喧过了,皇帝老儿开门见山的跟他们俩聊起了二驸马犯奸的事。他面沉如水,一拳砸在奏折上,恨恨的骂道:“这个色胆包天的无耻之徒,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朕的女儿的脸,朕岂能轻饶了这厮”
两位驸马手里的盖碗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细碎的磕碰声。
皇帝老儿瞥了他们俩一眼,拿着一本奏折哼道:“宗室上折子,要求严惩这厮,朕已经准了。这厮斩立决陈家教子无方,败坏风纪,流放三千里。”
高进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个镜头:黄沙边天,在凶神恶煞的衙役们呼呼扬着的皮鞭下,高家上下几十口人形容枯槁,有气没力的披枷带锁赶路……
丫的,猴子表示好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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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如影相随
第七十九章如影相随
从皇宫出来后,好象被陪绑了一场似滴,两位驸马的后背全汗湿了。
站在宫门前,钱驸马打着哈哈,抱拳向高进告辞,连句“后会有期”都不敢说。
高进还了礼,目送他象个大肉丸子一样滚上马车,扬长而去。其实,在她看来,钱驸马筒子完全没必要吓成这样。京城谁人不知钱驸马是出了名的好吃+不近女色?
难道皇帝老儿真正想警告的只有她而已?高进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大红猩猩斗篷跳上马车,吩咐长安:“回公主府。”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是。”长安瞄了一眼晃动的车帘,四下里张望了一翻,这才跳上车头,让老张赶路。
不出他的意料,车厢里立马传来高进的一声轻呼。
江守义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袍,端坐在车厢内,抱拳冲她咧着嘴呵呵一笑:“高兄。”
“你怎么藏在我的车里?”丫的,人吓人,吓死人呢。高进几乎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跌坐在他下首的锦团上。
“诚蒙高兄仗义,家叔才能沉冤得雪。听说高兄被罚闭门思过,我担心给高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敢去公主府致谢。所以才出此下策。”江守义眨巴着逗号眼说道。
高进缓过劲来,冲他摆摆手:“不必客气。若不是你今天的精彩表现,只怕江叔还要吃些苦头。况且,你落到今天这个田地,多多少少也是因我而起,我只是略尽了本分、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而已,所以,你不用谢我。”心里很不好受。唉,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这小子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又是一个挖空心思搞钻营滴。
江守义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正色道:“驸马爷误会了,江某不是来向您讨恩典的。十年寒窗苦读,就这样前功尽弃,毁于一旦。江某承认,当初确实恨不得能将驸马爷剥皮抽筋。
然而,古人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经过了这么多事,江某终于意识到,其实祸事的根子还是在江某自己身上。
金榜题名,让江某昏了头,自认为才高八斗,从此不知天高地厚;而家里倾尽所有,才为江某谋来一个不入流的小职。江某又自以为怀才不遇,信心大挫,恨老天不公。从此认为世间皆浊唯我独清,平常更是待人倨傲,言辞偏激。人人皆以为恶,而江某却不自知。所以,虽然公主大婚与江某所在的部门没有半点关系,但是烫手的差事层层压下来,最终却是落到了江某的身上。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碰到驸马爷仁厚,只怕江某的下场会更惨。
至于惹上曹家恶奴一事,更与驸马爷无关了。倘若没有驸马爷当日出手相救,只怕家叔早已成阴间一新鬼。何况,驸马爷为了替家叔伸冤,不惜得罪权贵,有勇有谋,从根子上打击奸党。江某更是受教了,获益匪浅。江某今日在大堂上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罢了。
然而,江某只是一介草民,家逢剧变,更是一贫如洗。无以为报,唯有当面向您说声谢字。驸马爷不必自谦。江某的这个谢字,您完全当得起。”说罢,他轻轻掀起车帘一角,警觉的查探了一番外头的情形,这才抱拳告辞,“驸马爷,这里人烟罕至,江某就此别过。驸马爷的大义,江某当铭记于胸,他日必当泉涌以报。请珍重,后会有期。”
倒豆子一般的一大段说辞,噼哩叭啦滴,无一字不在控诉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高进被噎得说不出一个字来,瞪着他,右手握拳在车厢壁上“砰砰砰”的连敲了三下。
马车停了下来。
江守义嗖的跳下车,撒开脚丫子飞跑进路旁的小巷子,转眼就融进了黑色的夜色之中。
“我们走”高进呼的拉上门帘,喝道。丫的,出门没看黄历……好心没好报……疯子
长安听出了她话里的冲天怒气,赶紧吩咐老张:“快,快走。”心里纳了闷:江公子的那番话明明把驸马爷夸成了一朵花儿了。驸马爷怎么不喜反怒?没道理啊。
回到书房院,高进扯掉身上的斗篷,胡乱扔在地上,一头扎进暖阁,把自己重重的扔在热炕上。
丫的,疯子疯子本姑娘说什么了,惹得你丫要叽哩呱啦大发厥词就你丫玻璃心,伤不起啊本姑娘就是钻石心,活该伤得起啊
她越想越生气,索性呼的坐起来,拉过大迎枕当成某人的脸,抡起拳头狠狠的砸打着,嘴里哼哼唧唧的骂开了:“丫丫的,打你个逗号眼打你个大板牙打你个花猫脸打你个狼心狗肺……死江守义丑八怪你给我等着哼哼”
窗外,寒风乍起。黑夜深处,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婉转悠扬的萧声。
长安端着洗漱水,站在门廊下,向着萧声传来的方向,侧耳听了一会儿。那呜呜啦啦的声音真好听,挑得他心里和端着这盆水一样,一荡一羡滴。
“驸马爷,小的可以进来吗?”他大声禀报道。
高进拉开门,沉着脸,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铜盆上,嗡声说道:“进来。”
长安端了水进屋。
高进依旧是拉着个脸,闷声不乐的洗脸洗手,完了,又去暖阁里头洗脚。
长安掏了掏两只耳朵。没错啊,明明听得见那萧声啊。可是,为毛驸马爷没半点反应?
他忍了许久,见高进肩上搭拉着一块白色的长帕子从净房出来了,竟对外头的小曲儿没半点反应。于是,他冲外面努努嘴,讨好的笑道:“驸马爷,您听听,那是什么声音?这小曲儿真好听。”
高进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
有人在**,名曲《塞上曲》。呜呜咽咽滴,象猫头鹰叫,又象是乌鸦叫。
先前没在意,还不觉得。现在,她听了,心里只有更加烦躁。丫的,怪不得本姑娘出门撞到鬼,原来是这府里有人三更半夜的嚎丧
满肚子的小怒火象是被淋了油一样,蹭蹭的直往脑门上冲。她趿上靴子,呼的冲到门廊上,叉着腰,冲那声传来的方向吼道:“那是谁啊,三更半夜的发什么春?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萧声戛然而止。
世界和谐了。
高进“砰”的摔门进屋。
长安小心翼翼的端了洗漱用具从屋里退了出来。可惜了,那么好的小曲儿竟没了。他下意识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哐啷”,手里的盆啊帕子神马滴掉了一地。
高进又象道旋风一样的从屋里冲了出来,吼吼:“怎么了?”
长安指着对面百步开外的屋脊,小脸吓得煞白:“狐仙,驸马爷,上面有狐仙”
高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除了一片白雪皑皑的屋顶,毛也没看到。
“哪有什么狐仙?”她瞪了长安一眼,见地上一片狼籍,蹲下身子帮他一一捡起来,塞回他手里,“拿着,回去烧锅热水,好好的泡个澡。狐仙闻不到你身上的汗臭味,就不会半夜来敲你的门了”说罢,掉头准备进屋。
长安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对面屋顶一眼,抱着东西拦下她:“真的,驸马爷。小的明明看得很清楚。就是那个屋脊端头,站着一个披着长发的俊美公子,披着白色的斗篷,手里拿着一根这么长的绿莹莹的细棍子。”
拜托,长安童鞋,用点专业术语,好不好?人家手里拿着那是一柄长萧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是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公子呢?你要说是个一丝不挂的大美女,爷说不定就心动了,会搭个梯子陪你上去看个究竟还狐仙呢?早点洗洗睡了,少想些没的。”
“哦。”长安悻悻的端着东西走了。
高进瞥了那屋脊一眼,进屋关门。想了想,她搬了两条锦杌顶在门后面。还是不放心,她又在两锦杌的一条边沿上分别放了一只斗彩葡萄纹杯,然后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窗户,这才吹了外间的灯烛,回到暖阁,蒙上被子睡觉。
屋子里静了下来。
暖阁的炕头上,一灯如豆,照得屋子里昏暗朦胧。
低垂的帘幔后面,一角雪白的袍边轻扬。萧焱闪身出来,手里拿着玉萧,扬起一边嘴角,看着热炕上的那团葱绿刻丝的锦被。呵呵,爷真要是起了歹心,就凭两个破茶杯也能防住爷?不知死活
目光流转,他细细的打量了一通屋里的摆设,最后在墙上挂着那几幅草体字画面前负手站定。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一边踱步,一边轻声念着墙上的四幅字画,行至最后一幅时,驻足凝视着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重复道,“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如来不负卿……”
念完字画,他又踱到炕沿边坐下,拿起枕边的那卷书信手翻看了起来:“呵呵,《神威兵法》。”见书上记有蝇头小字,便起身到灯前蹙眉细看。看清是高进写的书批之后,眼里满是惊艳,他抬起头又看了那团葱绿刻丝的锦被一眼,低头继续细细品读。长长的身影印在炕旁的碧纱窗上,良久都不曾挪动半分。
屋子里时不时响起一声书页翻动声和他的惊叹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终于翻完了书卷,原样放回枕边,俯身对着锦被轻语:“高进,你真让爷惊喜连连……爷明晚再来。”说罢,直起身子径直向外屋走去。
“当啷、当啷”,外屋接连传来两声碎瓷声和门页合上的声音。
高进一把掀开锦被,翻身坐起,抄起枕边的书卷狠狠的往墙上砸去,咬牙怒骂:“可恶这日子没法过了。”
哗啦,正好砸中那副“世间安得双全法”上面。紫檀水晶框摇晃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
她气呼呼的瞪着那四幅字画上面,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晕死,住进来这么久了,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些竟是前世很著名的一首大喇嘛写的纠结诗。也就是说,这座公主府原本是皇帝老儿的自住房,或者是皇帝老儿准备送给穿越老乡滴。这间书房就是皇帝老儿自用滴。很有可能是宅子还没有峻工,穿越老乡便挂了,所以才一直空置着。
而江守义下了车后,匆匆穿过那条僻静的小巷子。他白天就来查探过了,这条小巷子直通肖家,只要穿过这条小巷子,再过一个街口就是肖家的了。
突然,巷口闪过一条黑色的人影,他握紧双拳,厉声喝道:“什么人?”
来人在他面前站定。他身量欣长,穿着一黑色的夜行服,脸上蒙着黑面纱。
“你是谁?”江守义继续发问。
来人摸出一块金色的龙纹令牌,呵呵笑道:“今天上午,我看江公子表现不俗,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呢。”
江守义看得清清楚楚,上面盘着一只五爪金龙。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指着来人愕然问道:“你是……”这块令牌,他在礼部偶尔听同僚说起过一次,相传能号令上的暗卫。没想到,今天居然让他给见到了。
“没错,我就是圣上的暗卫长。”来人把令牌收进怀里,呵呵轻笑。
“为什么?你想让草民做什么事?”江守义看着他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圣上的暗卫长亲自来拉他入伙?
神秘的暗卫长敛了笑说道:“暗卫做事,从来只有服从命令,不问原因。你只需要回答‘愿意’或‘不愿意’即可。”
“愿意会如何?不愿意又会如何?”江守义追问道。
暗卫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愿意的话,你就会成为圣上的暗卫,出人投地,指日可待;不愿意的话……哼,暗卫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少。事关重大,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明日此时,我再在这里等你答复。”
江守义张嘴结舌的目送他离开:竟有这样的事?难道天上掉馅饼了?这个暗卫长到底看中了他的哪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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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章SOS
第八十章SOS
对面的街道拐角处晃出一盏月黄色的圆灯笼,一个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守义,是你在那边吗?”
“叔,是我。”江守义赶紧跑过街,从江叔手里接过灯笼,“您身上有伤呢,大冷的天,怎么出来了?”
江叔指着身上厚实的藏青色新棉袍,头上戴着的毛绒绒的狗皮护耳帽,笑道:“穿得这么厚,不碍事。我看快要宵禁了,就出来迎迎你。见到高驸马了吗?”
“嗯,见到了,我已经跟他道过谢了。”江守义一手打着灯笼,一手去扶他,“叔,我们回家吧。”
江叔却避开他的手,看着他刚刚跑出来的那条小巷子,目光灼灼的问道:“你刚才是在跟谁说话?”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瞒不过去了,江守义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压着嗓子,把刚刚的事简单的说了出来。
江叔闻言,一边背负着双手往回走,一边轻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江守义紧跟在他身后,摇头轻笑:“世上哪有唾手可得的功名?再说,您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端吗?而据我所知,这些所谓的暗卫,说的好听是保护皇帝,其实却是皇帝的鹰犬,专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就象双皮人,白天一张皮,光鲜亮丽;晚上又是另外一张皮,龌龊不堪。我可做不来这种人。”
嘴角微微翘起,江叔连连颌首:“不错,就是这个理儿。只是他们怎么会盯上你的?你要是不从,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江守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他们的眼。叔,不如你明天一早就起程回老家去,我明儿晚上回了他之后,再来追你。”
江叔停下来,横了他一眼,哼道:“怎么现在就嫌我老了,想甩包袱了?回老家老家要是还有人,我不早就带你回去了何苦流落异乡?”
“叔”江守义有些急了。京城的文武百官素来谈暗卫色变。他自知被他们盯上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他唯一担心的只有江叔。只要江叔安全离开了京城,他就只剩下烂命一条。那些人爱咋玩,他都愿意奉陪到底,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他只求死得明白,死得其所
“你急什么?慌什么?天不是还没塌下来吗?”江叔瞥了他一眼,继续背负着双手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那么多年的书全读狗肚子里去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江守义挑着灯在原地琢磨片刻,赶紧追上去,嘿嘿一笑:“叔,您的意思是不要理他们?该干嘛就干嘛?”
前面已经是肖府。门檐下挂着两盏红纱圆灯笼,静静的照着朱漆的大门。门上的那些整齐排列着的铜钉黄澄澄的,个个有拳头那么大,笼着淡淡的黄橙色的光晕,象初升的太阳,暖暖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底尽是沧桑与无奈,江叔看着肖家大门,叹了一口气,“这里我们叔俩是不能再呆下去了。事不宜迟,我们今天晚上向肖大人辞行,明天一大早就去马场开工。”
“是。”江守义应道,心里嘀咕起来:莫不是我听错了?听叔的意思,被暗卫盯上了,兴许还是好事?
第二天晚上,一条黑影站在小巷暗处,看着对面的街口,一双眸子闪闪发亮。
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期盼的那个人影一直没有在对面的街口出现。
“难道他不愿意?怎么可能?”黑衣人低头喃喃自语。
“怎么不可能”身后突然响起他最熟悉的声音,“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心甘情愿的当皇帝的鹰犬吗?”
他愕然的回过身去,怔怔的看着巷口那个愤怒的黑衣女子。
“扶青衣,你个骗子”黑衣女子泪流满面,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一字一句的咬牙骂道,“郭福当年没说错,我就是瞎了眼才死心塌地的相信你这条走狗”说罢,转身飞跑开来。
“阿红”扶青衣惊呼一声,提气飞身追了上去。
嗖嗖嗖……仇红缨反手一扬。黑暗之中,银光闪闪,上百枚牛毛针天女散花般的向他笼罩过来。
扶青衣转过身,呼啦,扬起身上的黑毡斗篷。扑扑扑,牛毛针撞到斗篷上,就象碰到了一道精铁盾牌,纷纷落进雪地里。
他再看前面,哪里还有仇红缨的影子
“阿红……”脸色煞白,他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咯吱作响。
“主子,您今晚不去书房院?”这都快三更了……看到萧焱还是悠哉乐哉的歪靠在美人榻上,就着旁边的落地大羊角灯看书,容嬷嬷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问道。
萧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着书,慵懒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去书房院?”
容嬷嬷一时反应不过来,咽下一大口唾沫答道:“不是您自个儿跟她说,今晚会再去的吗?黑子刚刚去看过了,那屋里灯火通明,她还没睡下呢。”
萧焱闻言,放下书本,扯起一边嘴角呵呵轻笑:“您该不是以为她是在等我过去吧?”
这两个冤家啊……两个眼皮子直跳,容嬷嬷词穷了,向他屈膝行了一礼,“那,那您早点安置。奴婢告退。”
萧焱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推开格扇窗,深吸一口冰冷的寒风,对着如墨染的夜色,哈哈大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臭丫头,这可是你写在兵书上的一句眉批爷现学现用,这还只是开始咧。
想起云裳昨天回禀的什么狗屁食人花,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哼,爷就不信爷会连个女人都扳不直
第二天清晨,长安端着洗漱用品站在书房的门廊下问道:“驸马爷,小的是长安。”
高进伏在书案上,睁开了眼睛。
哇咔咔,天亮了虚惊一场,被那丫耍了。
担心那丫真的又会乘她“睡着了”,跑进屋里来读神马“两全法”,她昨晚一直挑灯夜读来着。只是在凌晨的时候,她实在是扛不住了,困得不行,所以才趴在书案上眯了一小会儿……
她从心底里问候了秦三娘的祖宗十八代N遍。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一失足,千古恨哪——若不是她一时心软,对这捞什子的破忠仆松了口,岂会招来那边这种惩罚性质的反击
她彻夜不睡,那边就纹丝不动;然而,只要她这边一躺下,那丫指不定就来了。象这种老猫戏耗子的游戏,身为耗子是没法预测老猫的下一步举措滴。
但是,她高进清楚,那丫分明就是在向她宣示夫权。如果让那丫跑成了习惯,她迟早会完蛋,只能就范。所以,她没有选择,唯有晚上彻夜不睡,把那丫挡在门外……好在,她现在就是个死宅的米虫,白天有大把的时间补觉。
用过早膳,她迫不及待的准备上炕补觉,不想,门房传报:有大理寺少卿上门
这是来调查取证她是否宠妾灭妻。堂堂的大理寺二把手亲自登门问话,足以见大理寺对这起案子的重视程度。
一想到二驸马的凄惨下场,高进就只觉得脖子后头一片冰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换上了那件极其低调的蓝黑色圆领锦袍,她匆匆的亲自去大门迎接,把人请进前院正房。
来人姓姜,大约五十来岁,不苟言笑,行为举止中规中矩,问话严丝合缝、环环相扣,一看就是常年从事司法工作的专业人员。
高进顿时鸭梨巨大,睡意全无,绷直神经全力解答他的每项提问。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姜大人终于问完了。高进已经筋疲力尽,只想爬到热炕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谁知,姜大人却提出,因为三公主还没有上表,所以依律,还必须去内院向三公主和曹姨娘询问有关事宜,请她配合一下,一起去,做个陪。
没办法,高进只好强打着精神一边陪他喝茶聊天,一边让长安去垂花门递牌子,请求三公主的接见。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长安领着容嬷嬷一行人回来了。
今天的容嬷嬷特烦琐+刻板。她按着规矩一条一条的来和姜大人交涉。稍微碰到半点问题,她便让黑子等人去内院禀报三公主,请公主定夺。一来二去滴,等得到了三公主的准信,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高进坐在那儿,听着他们刻板无趣的对话,困劲就上来了,上眼皮只想找下眼皮打架。在袖子,不知往胳膊上自掐了多少把,她才屏退睡意。
陪着姜大人一同去了内院。萧焱依例,坐在那道凤穿牡丹的大绣屏后面接见了他们俩。
见过礼后,他很客气的赐他们在两旁的圈椅上坐下,又命人上了茶,又折腾了一刻多钟,才进入正题。
又是一番鸡零狗碎的对话,再看着绣屏上依稀可辨的那个身影,高进百无聊奈,坐在那儿全力的抵挡瞌睡虫的侵犯。
萧焱看见她困得不行,当着姜大人的面,象所有盼夫成龙的妻子一样,“美滋滋”的表扬了她,顺便秀了一把恩爱——驸马大人每夜挑灯读书,不到东方露白不罢休。看到驸马大人累成了这样,他很是心疼,请驸马大人去内室小憩。
高进一听这话,吓得瞌睡全无,立刻坐直了身子,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状态极佳,龙马精神。
姜大人看到他们互掐,不禁想起几十年前他新婚那会儿的相关趣事一二,眼底现出一丝笑意,连刻板严肃的老脸也仿佛变得柔和了不少。
接下来,容嬷嬷应姜大人的要求传来了曹姨娘。
陪着她来的是顺子。高进一看到这两人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曹姨娘才嫁进公主府半个多月,全然没了当初的那份水灵粉嫩;人瘦了一圈;那张锥尖锥尖的巴掌小脸蜡黄;原本就很大的一对星眸,貌似又大了一号;说起话来跟猫喵似滴,没有一丝力气。
曹姨娘这副样子,高进表示情有可缘:一是人家是真正的受了巨大打击;二是兴许是妊娠反应太激烈了些;三是鉴于容嬷嬷表现出来的对曹家的仇恨,说不定还真受了虐待。
可是,顺子为毛也跟大病了一场一样:那脸色比曹姨娘好不到哪里去,蜡白、不见一丝血色;小身板瘦得跟旗杆成精了似滴;象个小老头一样哈腰弓背的垂手站在曹姨娘左后侧,浑身上下死气沉沉。
这哪里是宠妾,分明是受尽公主凄凌的苦菜花。姜大人见了,眉头轻颦,只是简单的问了曹姨娘现住在哪里、可曾与三驸马圆房等两个问题。
“婢妾现住在西院里。驸马爷没,没有进过婢妾的屋子。”曹姨娘低头站在那儿,浑身打颤,有如一朵风中凌乱的小白花。
回答后面那个问题时,高进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与无措。
姜大人起身,对着绣屏拱手说道:“公主,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三驸马宠妾灭妻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微臣回去一定会如实禀报。”
萧焱嗯了一声,说了句“有劳了”,便端茶送客。
高进陪着姜大人一同出门。
身后传来萧焱带着三分薄怒的声音:“曹氏,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向容嬷嬷禀报?是不是想让外人误以为本宫刻薄,容不下你?”
话音未落,就传来曹姨娘可怜兮兮的跪地求饶声:“婢妾不敢,婢妾不敢。只因婢妾这是老毛病了,过几日便好,所以才擅自做主没有禀报。请公主恕罪。”
萧焱懒懒的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但是人有了病,千万不能死扛着。容嬷嬷,传个太医过来,给曹氏好好瞧瞧。”
曹姨娘象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尖叫起来:“公主,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婢妾过一两日便好。”
他们俩走出了正厅,还能听到她惊恐万分的声音。
姜大人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高进,连连摇头。
高进明白他的潜台词,唯有尴尬的摸摸鼻子。
送走姜大人后,她回到暖阁,抱着大迎枕,缩在热炕角里,完全没了睡意。曹姨娘给她的印象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是很明显,这才半个多月,曹姨娘已经被收拾得彻底没了战斗力。
曹姨娘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久久的浮现在高进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再在这座活死人墓里坐以待毙的话,曹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
“不行,不能这样呆下去了。”她一把丢开怀里的大迎枕,冲出暖阁,连声高喊,“长安长安”
长安象道龙卷风一样的冲了进来,愕然问道:“驸马爷,怎么了?”跟了高进这么多年,他就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喊叫过。
高进跑过去关紧格扇门,用后背顶着门,把前几天才从他那里讨回来的那半方黄田玉印重新塞回他手里,沉声正色道:“拿着这个去罗尚书府上,求见罗尚书,当面跟他说,那活我接了,请他尽快把我捞出去事关我的生死,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听明白了吗?”
长安郑重的点点头,低声答道:“是小的明白”
高进绞着双手目送他离开,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丫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本姑娘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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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剧透一下,女主终于换脑筋鸟。丫丫的公主府,写得某峰憋屈死了吼吼要换地图了
后期看点:女主奋起,不再打酱油
正文 第八十一章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第八十一章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中午的时候,扶二爷亲自领着小厮给高进送来了午膳
难道最近公主府里流行憔悴+沧桑吗?一向风淡云清、有如闲云野鹤滴二哥象是掉进了时间加速器里。这才不到二十四小时,他竟俨然变老了十岁:脸色又青又白、清亮的眼睛变成了布满血丝的熊猫眼、原本如浓墨滴两鬓银丝闪烁……
因为人家有同情那边的倾向,就生生滴把人家的老婆策反跑了……高进觉得挺对不住他滴,捧着饭碗遮了脸,没滋没味滴使劲扒饭,恨不得小小滴青花瓷翻边饭碗能变得象门板那么大。
扶二爷坐在她的对面,眼光闪烁,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说道:“我手头缺了一味三七,正好看到长安要出门,所以让他顺便帮我去回春堂捎半斤回来。”
三七,就是田七,主要功能是化瘀止血 活血定痛。内伤、外伤都可以用。
高进放下饭碗,第一反应是紧张兮兮的问道:“二哥,您哪里不舒服?”难怪会憔悴成这样
看着她关切的样子,扶二爷只觉得胸口上隐隐作痛,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他满嘴苦涩,微微偏过脸去淡淡的答道:“没什么,只是旧疾罢了。这两天事多,没有发现先前配的那些药丸用完了。呵呵,你不用着急。等长安买了三七回来,我再配些就是。”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有点旧伤也是难免滴。高进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念一转,总觉得他那番话是透词串口供一般,暗自揣测道:难道是那边的手又伸到前院来了?所以,长安出府时受到了阻拦。正好被二哥遇见了。他怕得罪那边,没有和那些人正面冲突,只是临时编了个理由放长安出府。
想到这些,高进的心揪了起来,后背上直冒冷汗。前院的护院可都是二哥的人,那丫还能嚣张成这样唉,她……只祈祷为时未为晚也。
“二哥,二嫂她……”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说的就是他们夫妻吧。高进不想让一对恩爱的夫妻因此而生下嫌隙,决定就算是被拍飞,也要老实坦白。
不料,扶二爷闻言,眼里竟笼上一层薄雾。他挥手打断了她,起身微仰着头,看着墙上的那几幅字画,幽幽的说道:“红缨只是跟我有了点误会……我会找到她的。”
这话与其是说给高进听的,更象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高进张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口供咽回了肚子里。她听出来了,貌似二哥二嫂之间确实是发生了些什么,与她的骚主意无关。
扶二爷转过身来,捋须轻笑:“人们都说眼见为实。呵呵,我也是经了许多事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世上的事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你放心,我和你二嫂没事。你二嫂会回来的。”
高进想了想,说道:“二哥,你还是去找找二嫂吧。”
如果长安顺利的见到了老罗头,她在这府里也呆不了几天了。这样一来,坏事也变成了好事——二嫂的出走倒成了二哥离开公主府的绝好借口。
扶二爷挑眉问道:“你不想我留在这里?”
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怪怪的?高进正色道:“不,二哥能留在府里帮我,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外头不比家里,二嫂带着气,一个人在外头,我真的很担心她。而且我现在闭门反省,正好可以着手料理一下庶务。二哥正好可以抽身去找寻二嫂。”
扶二爷略一迟疑,微微颌首:“行,这样也好。”
再次在炕沿边上坐下来,他把府里的一些琐事细细的向高进交待了一番,末了,又一次嘱咐道:“我明天一早就走。有什么事,你按老办法让长安来找我就是。”
这话,一个时辰内,高进已经听他说了不下三次了。心里暖烘烘的,她笑靥如花,连连点头:“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那坦荡荡的笑容刺得扶二爷的眼生疼。他偏过头去,握拳清咳一声,避开她的目光:“唔,长安怎么还没回来?我去大门口看看。”说罢,落荒而逃。
冷不丁的听他提到这一壶,高进的心瞬间变得沉甸甸的,里头尽是担忧。唉,长安出去已经将近两个时辰了……
等她回过神来,暖阁里早已经没了扶二爷的身影。
心里七下八下的,她吩咐小厮进来收拾炕几上的残羹冷炙,自己则踱到门廊下去透透气。
好在长安没有让她久等。大约半个时辰后,他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
“怎么样?见到了罗大人吗?”关上外间的格扇窗,高进把他拉进暖阁里,压着嗓子急切的问道。
长安连气都没喘匀呢,连连点头,伸出三根手指,上气不接下气的语无伦次:“三天,最多等三天。”
哇咔咔,罗威罗威,够威够力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天后,大理寺就要公布调查结果。她没有宠妾灭妻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无过,皇帝老儿就没理由撸了她的职。届时,就算没有那丫的上表,老罗头也有足够的理由向皇帝老儿讨要她这个兵部郎
而且,由老罗头公开向皇帝老儿上折请求给她解禁,还可以向外界释放一条信息:三公主是个恨不得把驸马系在裤腰带上的无知悍妇。在这个社会里,这就是失德。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世人不会公然指责她,但是,如果高进只要没有犯奸,就算是以后天天加班,夜不归府,三公主也休想博得世人的半分同情。唾沫星子淹死人,公众舆论的力量也是不皇权能完全压制的。
总之,有了老罗头的这句话,这局就算是解了一半。
绷紧的神筋彻底松懈了下来,高进一头倒在热炕上,看着屋顶的朱漆横梁呵呵轻笑。丫的,此次冲出了公主府,本姑娘这一世就不会再踏进这道门坎
长安大半天水米未近,早已经饿过了头,只是渴得不行,蹭蹭蹭的跑到外间去找水喝。
小家伙唧咕唧咕一通牛饮,一屁股坐在锦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轻快的拍打着腿肚子,舒服的直叫唤。娘咧,这才叫做真正的跑腿呢。几乎是从城的这头跑到另一头,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坐着马车去,全靠着两条腿,来回好几十里地呢,可把他给累坏了。
高进想起一件事,躺在炕上,郎声问道:“长安,你帮二哥买了黄岑没有?”
长安手里的动作骤停,跑进暖阁,愕然的问道:“驸马爷,什么黄岑?”
高进“哎呀”一声,翻身爬起来坐在炕沿边上,轻拍额头:“看我这记性。果然是给忘了。不是黄岑,我记错了,是三七。二爷昨儿说过,要是有空让你去回春堂买半斤三七的。”顺手把炕头上的点心匣子递给了他。
长安一点胃口也没有,抱着雕漆的匣子,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脚踏上,耷拉着脑袋里嘟囔:“驸马爷,回春堂就在去罗府的路上,您不早说?二爷也真是的。小的出门时碰到了他,也不见他提起过这事儿啊。小的真没力气再跑一趟了。”
心“咯登”作响,高进咬牙问道:“你出门时碰到二爷了?他真的没跟你提起买药的事?”
长安仰着汗津津的小脸儿,看着她,一双眸子坦荡荡滴,清澈见底:“没有,真没有。小的是在大门口碰到二爷从外头回来。二爷就是问了我上哪去。”
“那你怎么说的?”仿佛听到了心裂开的声音,高进皱眉问道。
长安得意的呲牙笑道:“小的听您说得那么严重,正好碰上那个大獠牙要出门,过来跟二爷打招呼,就没跟二爷说实话,只是说您听说城东有人卖会唱歌的木匣子,吩咐小的去淘换一个回来赏玩。”
“聪明够机灵。记住,这事是朝廷的机密,谁也不能提,包括二爷在内。”高进冲他竖起大拇指,继续发问,“刚刚二爷来过,说要出去一趟。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在大门口碰到二爷吗?”
长安摇摇头:“小的偷了个懒,是走的角门,那边近些。所以没有碰到二爷。”
靠明明什么事也没有,二哥为毛要编瞎话骗人?还有,什么叫“眼见未必为实”?他为毛要说这些莫明其妙的话?
为毛?为毛啊
不是她多疑,而是他最近太可疑
从最初认识扶二爷,到刚刚扶二爷跑出去的种种情形,飞快的在脑海里掠过,高进站起来,绞着双手在暖阁里激动的象钟摆一样来回走动。
长安吃饮喝足之后,双手撑着下巴,静静的坐在脚踏上瞅着她。没过多久,他便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呵欠连连。
高进想破了头,也没有理出个所以然来。却受他的感染,瞌睡虫爬上来了。
想着晚上还要熬夜,她一拍脑袋,索性让长安裹了条锦被去外间的软榻上睡觉,自己换了亵衣,也钻进被窝里美美的补觉。
屋子里有两个人,就算她不小心睡过了头,那丫还顶着个公主的身份呢,应该还不至于嚣张如斯,大摇大摆的跑进屋来吧。
晕死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法子,白白的一夜无眠?
第二天,高进是被饿醒的。醒来时,日已过午。
长安叽叽喳喳的跟她汇报:大清早,扶二爷来辞过行了。听说她睡得正香,便独自走了;容嬷嬷过来请安。长安连屋都没让她进,直接打发掉了;兵部的肖大人奉罗大人之命,领着两个军士抬进来了一箩筐公文,全放在门房处,说是她这几天落下的,请她尽早批复好,明天上午他会带人来取。
高进狼吞虎咽的把早膳和午膳一顿吃完了,让人把公文抬进书房里,一股脑儿的全堆放在书案上。好家伙,案头上俨然堆成了山。
她端了壶好茶,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里,憩意的看着眼前的公文堆。哇咔咔,有了这些公文作伴,今晚就好打发多了。
没想到,惊喜还在后头。
傍晚时分,长安来报:垂花门上挂了红灯笼。
高进嗤之以鼻。她要工作
容嬷嬷来了好几次,每次都看到高进被堆积如山公文淹得没了顶,长安满脸不耐烦的站在一旁研磨,她唯有不满的撇撇嘴,走了。
高进伸长脖子,瞅着她愤愤不平的背影,乐得见牙不见眼。
工作素来就是男人躲避老婆的最理直气壮的理由。老罗头显然深谙此法,这是假公济私滴教她御妻之道哩。嘎嘎。
其实这一大堆公文里只有上面那一半儿是马场的流水帐,剩下的是些空白本。她不到一个时辰就处理完了。
正房内,红烛高挑。
萧焱浑身素缟,坐在铺着大红团花织锦的圆桌旁,面沉如水,双唇紧抿。
桌面正中摆着一只青花折枝花果纹斗碗,里面盛着大半碗羊肉水晶角儿。周边摆了一圈同色系的海棠小碟,里面分别盛着各色调料。
容嬷嬷挑帘进来,屈膝行礼。
他瞥了一眼她身后,径直拿起镶银象牙方箸,夹了着羊肉水晶角儿蘸上酱料,象是赌气一样,一口一个,开吃。
羊肉水晶角儿已经没了一丝热气。
容嬷嬷大惊,慌忙上前拦着他,劝道:“主子,这角儿已经冷了……”
萧焱闷声问道:“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容嬷嬷摇摇头:“奴婢根本就没机会开口说。”
只要她一进门,高进坐在公文堆后头,便把公文翻得哗哗响。然后长安站在书案旁,衣袖高撸,用推磨的力气呼呼的研着墨。她只要略为接近,那墨汗就飞溅过来。主仆俩根本就没给她机会说今天是郭娘娘的生辰。
“撤下吧。”萧焱“啪”的甩了筷子,带着一道劲风,掉头走进内室。
“当啷”,旋即,从里头传出来一声脆响。
容嬷嬷神色大变,赶紧提着裙子跑进内室。内室窗户大开,萧焱环抱着胸,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可怜了下午黑子才买回来的那个会唱歌的黑木匣子,这会儿已经被摔得粉碎,木块碎片、水晶碴子洒了一地。
第三天上午,肖义和如期带着两个军士又扛来了一箩筐公文,把昨天的那些全收了回去。
高进看得眼角直抽抽。汗她一个小小的弼马温,什么时候比皇帝老儿的工作量还要大了?
等他们走后,她把那一箩筐公文全倒在案头上,随手抽出几本翻阅起来,不禁乐弯了腰。嘿嘿,全是空白本儿。
不过,这天晚上,容嬷嬷却没有再来。
肖义和带着两个军士连续两天抬着一箩筐公文在京城里招摇过市,如期的引起了不少好事者的注意力。
同时,老罗头自称是个大老粗,写不来文案,频繁的去其余部门请教官员作风整顿经验。一提到出勤,他便恨铁不成钢的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象话,没有一点大局观念云云……
很快,很多不利于三公主名声的传言在文武百官中不胫而走。
王公公听到风声,急急忙忙跟皇帝老儿请了半天事假,以干侄儿陈喜病了为由,跑去三公主府里报信。
然而,接待他的是容嬷嬷。又是那个说辞,公主服了药,药效上来了,正在睡觉,不见客。
王公公大急,把个中要害跟她分析了一通。
容嬷嬷立刻慌了神。
昨天夜里,有一伙黑衣人夜袭西院。幸亏顺子机警,不然曹姨娘只怕已经成了那些人的刀下鬼。
由黑子坐守大本营,萧焱亲自领着十一等人追击那些黑衣人去了,至今未归。
可是这些事,她又怎么能跟王公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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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人生如若初相见
第八十二章人生如若初相见
次日早朝,大理寺卿李大人向皇帝汇报了高进宠妾灭妻一事的调查结果,并且拿出一大把证据证明,曹家就是谣言的源头。
一时间,群臣激动,杀曹声再起。
四天前,京都衙门和刑部衙门如期结了曹家恶奴凄压平民案和五名京官暴毙案。第二天的早朝上,文武大臣就磨刀霍霍,力谏皇帝废黜曹贵妃、诛曹家满门。
可是,皇帝借口要等相关案子全部了结后,再一并处置,强行压制了下来。
不过,为了平息众怒,皇帝当天就下旨把曹贵妃贬为曹嫔,并派禁卫军抄了家,曹家主仆一律分男女拘禁在前院的两个偏院内,听候处置。
圣旨一下,曹嫔披头跣足,一手拉着四公主,一手拖着二皇子,跑去御书房向皇帝请罪。不想,皇帝连御书房的院门都没让进,直接派王公公打发了他们母子仨。
曹家前一天才把曹老太爷下葬。不到一天的时间,他老人家又被重新刨了出来——那些负责抄家的官员上折子说要开棺验明正身。因为他们抄了大半天的家,除了一大堆名贵的衣料、青铜古董之外,在曹家兄弟的两府里总共只抄到了不到三千两白银和二百两黄金与曹家平常的生活水平完全不符
皇帝犹豫了半个时辰,答应了。
一打开坟,奉旨挖坟的官员们吓了一大跳。好家伙,硕大的棺椁足足有普通棺材的三倍大,是用六寸厚的铁木板子制成的。绝对有猫腻他们当即让军士们把棺材抬出来开棺。不想,两根碗口粗的木棍被压断了,八个年轻力壮的军士都抬不动那口铁木棺材。
这下,官员们兴奋了起来,经验告诉他们,他们挖到宝藏了。
最后,二十名军士累得半死,终于把这个笨家伙从一丈深的坑底起了出来。开棺的一刹那,夺目耀眼的珠光宝气乍现出来,晃花了现场所有人的眼。丫丫的,硕大的棺材里塞满了金银珠宝,没有留一丝缝隙。
把这些珠宝一件一件滴从里头取出来,官们员清理、登记,忙乎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曹老太爷的尸体。当时哇哇声此起彼伏,现场有一大半人呕到吐黄胆汁:他老人家显然无福消受如此庞大的一笔陪葬品,在棺底已经被压得没了人形……造孽啊
官员们吐完之后,当即赶回曹府提审曹家主仆。得知是曹嫔与二皇子的主意时,他们“震惊”之余,不敢有丝毫延误,用最快的速度把一干人等的口供全上呈给了皇帝。
皇帝气极,连连骂道:“不忠不义不孝,令人发指”立刻又下了一道旨意:曹嫔被贬为才人,即刻迁出翠凤宫,去跟皇后重新学习礼仪;二皇子被禁足三个月,每日抄《心经》百遍以赎罪。
这样,曹才人一天之内由从一品的贵妃被贬为从六品的才人,连降了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的N级,刷新了大陈后宫降级速度纪录,成为大陈历史上新的降级速度最快的宫妃。言官们咂巴了两下嘴巴,暂且保持沉默。
谁知,这才不到三天,曹家又曝丑闻。他们竟然造谣恶意中伤天真纯良的高驸马。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仅是言官们愤怒了,文武百官们全愤怒了。
皇帝显然是被曹家伤透了心,待群臣慷慨陈词之后,做了深刻的检讨。双目含泪,他先是当场给高进解了禁,然后公开承认曹家之有今日,他这个皇帝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所以,请百官们给他一天的时间好好反省。一天后,他一定会给全天下人一个交待。
散朝后,王公公带着皇帝的打赏又来到公主府给高进解禁。
高进“受宠若惊”,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然后,和长安在书房里忙活了小半天,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侯府,与爹娘分享惊喜。
傍晚时分,萧焱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公主府。听完曹嬷嬷和黑子等人的汇报后,得知高进还没有回府,他当即派曹嬷嬷去侯府接人。
曹嬷嬷还没出门,就见周妈妈急匆匆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是来报信的——得知驸马爷沉冤得雪,老太爷高兴极了,请驸马爷喝了几杯。驸马爷一个没注意,竟喝醉了,这会儿睡得昏天暗地。所以,老夫人派她过来向公主告罪,并为驸马爷请一个晚上的假。
“公主,老夫人说了,请公主放心,侯府一定会把驸马爷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感觉到了绣屏后面的盛怒,周妈妈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萧焱哼了一声,吩咐容嬷嬷领着周妈妈去书房院,把高进明天早朝要穿的官服带去侯府。
半个时辰后,容嬷嬷满脸愤恨的回来禀报:她和周妈妈一道翻遍了书房,连官服的影子也木见到她问周妈妈,驸马爷可曾带了什么东西进侯府。周妈妈却只是一味的扭捏吱唔,说是要回侯府看看。不等她再开口,周妈妈就提着裙子飞也似滴跑掉了。
萧焱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亲自去书房察看——屋子里,大部分的书、古玩、服饰都还在。但是,高进常用的东西一件也不见了;衣橱里只剩下了一堆白花花的棉被心,林夫人送的那些锦被上的被面全被扒走了;净房的一角摆着一只堆满灰烬的铜盆,里面还残留有零星的碎纸片。不到二指大的纸片上写着的是他先前看到过的那种蝇头小楷。这丫头烧掉了自己所有留在公主府里的手迹。
这分明是有预谋的跑路萧焱面沉如水,笔直的坐在炕沿边上,右手轻抚着大迎枕,狭长的丹凤眼里尽是阴戾,心道:高进,爷发誓你一定会为今天的叛逃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心尖子上象被人用薄如蝉翼的刀片轻轻划过,一个惆怅的声音弱弱的说道:“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女人……”
他猛的一拳砸在大迎枕上面,另一个声音恨恨的响起:“没有如果。萧焱,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此刻,忠勇侯府南院内,高进梳洗完毕,披着头发爬上炕,快活的从炕头滚到炕尾,然后又从炕尾滚回到炕头。被褥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味儿把她的心填得满满滴,她惬意的直叫唤:“啊哈,终于回家了。”
夜黑如墨。门廊上点着一溜儿的大红灯笼。灯下垂手侍立的两个婆子听得分明,眼角不禁泛起点点莹光。
院门口传来通报声:“老夫人到。”
她们赶紧用衣襟试去眼角的眼泪,双双迎了出去,屈膝行礼:“老夫人。”
林夫人扶着如意的手,下了软轿,问道:“驸马爷睡下了吗?”
婆子们摇摇头。
林夫人松开如意的手,吩咐道:“大冷的天,你们不必守夜,退下吧。”
“是。”众人行过礼,各自回屋洗洗睡了。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打开了。头发胡乱的挽在头顶,高进穿着白绫亵衣亵裤站在门口,咧嘴笑道:“娘,您怎么来了?”
削瘦的小身板刺得林夫人心里生疼。
瞪了她一眼,林夫人轻喝道:“天寒地冻的,还不快回炕上去?”
高进吐吐舌头,却飞快的跑到她身边,搀扶着她的胳膊,笑靥如花:“娘,我来扶您。”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让如意也退下,由她扶着进了屋。
“娘,您腰上的伤还没好就跑孩儿这边来了,爹知道不?”往腰后塞了一个枕头,高进侍候着她脱鞋上炕,靠在炕头上。
林夫人随手拉过锦被盖在身上,摇头说道:“你爹酒劲上来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呢。”
当高进明确的说今晚不回公主府了时,林夫人原本以为高成绝不会同意的,不敢让他知道,先背着他让周妈妈去公主府请假,等周妈妈回来复了命后,再告诉他这事儿。没想到,高成只是摸摸鼻子嘟囔了一句“天冷得很,让人再把南院的炕烧热些”,然后带着三分酒意钻进了被窝里,头一挨着枕头就鼾声大作。自从高进成亲以来,这是林夫人头一次见他睡得这样香甜。她是确定了高成已经睡熟了,这才偷偷的坐了软轿过来的。
“进儿,你跟娘说实话,三公主为什么不肯上表?”拉着高进的手,她目光如注,正色问道。
高进撇撇嘴,对上她的目光哼哼:“孩儿哪里知道?孩子跟公主见面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数得下来。”当然,她是绝对不会说“三公主”其实是个皇子滴。如果让林夫人知道了,十有八九会认定这是一桩奇缘+良缘,欣喜若狂滴立刻亲自遣送她回公主府。
眼神立马黯淡下来,林夫人垂下眼皮,紧紧攥着她的手象是忏悔一般,小声呜咽道:“都是娘的错。当初娘要不是鬼迷了心窍,一门心思的只想保住爵位和高家的香火……进儿,你要恨就恨娘吧。你爹一直是什么都不知道。”
恨吗?高进刚穿过来那一两年是恨过。她没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的母亲,重男轻女到了如此癫狂的地步。
然而,随着高进对这个社会的进一步理解,这种恨意渐渐化作了同情:首先,如果忠勇侯府成了公开的绝户,就算婆婆和老公不介意,林夫人也会被世人戮断脊梁。在人们的眼里,就是因为她肚子不争气,才使得高家绝嗣丢爵。换了是她,一样也扛不住这样沉重的鸭梨。
其次,这个时代不比前世,她一个女儿家是没法守住忠勇侯的家业滴。正如在民间,绝户是人人都敢捏一把的软柿子。同样,一个没有子嗣传承的末日侯府就有如没了牙齿和利爪的病虎,只会成为权贵们眼里的笑话和欺凌的对象。
最终,她不但要顶着扫把星的头衔憋屈的活着,而且还要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借着她来打侯府的主意。这是一个讲究家族力量的社会,没有娘家兄弟依仗的侯门女哪里会有什么幸福可言。兴许,高成活着的时候,婆家还不敢拿她怎么样。然而,等高成一死,侯府不复存在,指不定婆家会怎么对付她这块肥肉呢。有时候,人心往往比想象的更坏。
相反,如今托林夫人的福,她有了一个男子的身份,反倒行事方便得多,要少受许多窝囊气。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当这个悲摧的三驸马。
经过高进的开解,林夫人总算止住了自责,却忧心如焚的说道:“看这样子,三公主分明是要和你过下去。这可怎么办呀?她那样恨圣上,明天应该不会去找圣上闹吧?你明儿去上早朝,要不要让周忠多派些人手跟着?”
“不会的。三公主不是那样的人。”高进很肯定的答道。如果她真的是尚了一个公主的话,林夫人担心的极有可能发生;然而,那人是个……那样骄傲的人受了这样的侮辱,铁定是要报复滴,不过绝不会用这种粗俗的手段……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要她象曹姨娘那样的活着,她宁愿死去。
林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高进笑道:“娘,孩儿会补偿他的。孩儿已经答应罗大人一起帮郭家平反了。功过相抵,他最终不会再为难孩儿的。”心里却很清楚,就凭她对那人的了解,这只不过是她给娘画的一张饼而已。
林夫人闻言,双手合十,眉开眼笑的连连说道:“菩萨保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她虽然对朝堂上的事不是很明白,但是一直感觉得到圣上是有意为郭家翻案的。所以,她才象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孤注一掷,押上了高家的身家性命和未来。曹家的倒下,让她看到了赢的希望,暗自庆幸不已。如今唯一让她愧疚难安的只是女儿的终生幸福。听了高进的话后,她心里的担忧少了许多。事情总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些年她虔诚理佛,佛祖也应该被她感动了吧。
天蒙蒙亮。
她今天要上早朝……她会不会在?刘旭神使鬼差的向着那条巷子走去。
拐过最后一个街口,他站在巷子口怔住了。
她来了她的马车停在那儿和以前一样,没有点灯,静静的停在巷子的阴影里。
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脸上,长安和老张张嘴结舌的坐在车头上,双双石化了。
顺着他们的目光,刘旭摸着自己右边的脸颊,心口一阵紧缩,连连退了好几步,退出了巷子口,掉头落荒而逃。
“刘旭”右手抱着点心匣子,高进从车上跳了下来,冲着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喊道。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巷子里传出了老远。
尽管心里有一个声音一个劲的在催促:“刘旭,快跑离开这儿快”但是,那声急切的呼唤象是一道磁铁,脚下一顿,刘旭再也迈不开脚。
他背对着高进站住了。
“咯吱,咯吱”,她踩在雪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在他的心上。
两条腿象是踩在棉花堆上,软绵绵的,完全使不上劲。
后背嗖嗖的直冒冷汗。
刘旭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浑身颤抖不已,恨不得能当场死去。
他后悔,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后悔过。
他好恨,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恨过自己。
如果当初……
“刘旭,你这是怎么了?”高进看出了他的异常,心里泛起一丝不祥,在他身后站住,哑声问道。
“唔,我没事。我很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刘旭缓过劲来,提腿就跑。
可是为时已晚。
该死的逃兵,招惹了本姑娘就想逃门都没有高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飞窜到他的跟前,喝道:“你给我站住”
“咚”,她手里的点心匣子应声而落,一开两半。里头的梅花糕还冒着热气,滚了一地儿。
高进愕然的指着他的右脸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旭不敢看她的眼睛,嘻笑着蹲下身子去捡那些晶莹剔透的糕点:“你这不是成心让哥伤心难过吗?知道哥最喜欢吃梅花糕了,你全给扔地上了……”一边捡着梅花糕,一边胡乱的往嘴里塞着。
顷刻,他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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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弄丢了什么
第八十三章弄丢了什么
有两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象几乎都贯穿了刘旭的整个右脸颊。
应该就是近段时间的事,伤口处已经消了肿,但是暗红的血痂还没有完全剥落。
两道疤痕彼此间相隔约一指宽,不平行也没有交叉,象是有人故意用力刻上去的一样,都不是很直,最宽的地方几乎有两个一元硬币的厚度那样宽。而那些血痂掉了的地方,深红色的肉芽高高突起。原本俊美的一张脸因为这两道疤痕而显得狰狞起来。
“这是谁做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高进单膝着地,在他跟前蹲下来,扳着他的肩膀厉声问道。丫丫的,这得下了多大的狠手才能留下这样深的伤疤
嘴里含着糕点,刘旭挣开她的手,站起来含糊不清的笑道:“吓坏了吧?呵呵,做哥这行的,就是整日里在刀口上舔血讨生活,这点伤算什么?前几天,哥几个碰到了一个硬茬子,三死五伤。多亏老天爷保佑,哥捡了一条命回来,还没有断手断脚。”
知道他是故意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高进跟着站了起来,关切问道:“你身上没伤着吗?看了郎中没有?”
“没事。哥死不了。”手里还攥着一个梅花糕,刘旭绕开她,吊儿郎当的向着巷子外面走去。
没事?骗鬼去吧
高进转过身来,盯着他的后脑勺,恼火的喝道:“刘旭,站住”
刘旭明显的打了个哆嗦,站住了。
“你在心虚什么?要逃到哪里去?为什么不敢面对我?”高进皱眉问道。看到他这副样子,直觉告诉她,这事和她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是起了疑了认识高进这么多年,刘旭深谙她的脾气,要想让她不再怀疑,唯有吼回去。
手里的梅花糕被拧成了粉末,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瞪着双眼,凶巴巴的吼道:“说什么呢?哪个心虚了?哪个想逃?你哪只眼睛看到哥不敢面对你了?现在破了相的是哥心里难受的也是哥你瞎嚷嚷什么?”
这一嗓子喊完,看着满脸关切的她,心里早已血滴成河。
他错了,错的离谱。如果时光能够回转,他一定不会去当捞什子的暗卫
暗卫的任务都是由皇帝直接下达的。暗卫之间没有必要,不会彼此通气。
这么多年来,皇帝至始至终只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保护好高进,掩护好高进,不要让任何人发现高进的秘密。
早朝上,不学无术的高进突然象换了个人一样,表现得可圈可点。而散朝后,又是他把人拖离了大殿。有人便怀疑是他假公济私,向高进泄露了皇帝的计划,暗地里跟踪了过去,正好看到了他们俩争吵。那人听得云里雾里,却联想翩翩,更加深信他们俩之间的不可告人的勾当,本着皇帝“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训戒,立刻把这个情况上报了。
皇帝对他们俩之间的清白起了疑。
这两道刀疤是他自己在皇帝面前划的。他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同时也保住了继续保护高进的差事。
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从当上暗卫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今生,他的生命将和她的清白紧密联系在一起,却注定与她无缘。
果然,高进的气焰被他压了下去,陪着笑脸,小心的解释着:“你满脸都是泪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一个“担心”令刘旭心如刀绞。
他很夸张的冲她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哥那是心疼的。哥破了相,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出,就没吃过顿好的。再说,一年到头你母亲能做几次梅花糕啊,就这样没了,哥能不哭吗?”
脸上飘红,高进难为情的低头讪笑道:“其实……那是我做的。”
刘旭被惊得退了一步,好象听到了心碎的声音。老天,你还能更残忍些不?
“呵呵,味道怎么样……这是我第一次下厨。”高进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跟只蚊子一样的嗡嗡。
脑袋里嗡的一下炸开了锅。刘旭本能的蹲下身子,捡起那个朱漆点心匣子,手忙脚乱的把梅花糕重新捡回匣子里去。
“别别别,都脏了。你要真喜欢吃,我再做就是。”高进赶紧伸手去拦,无意中碰到了他的手,象是触电一样的弹了回来。
“哪个说要吃了?”刘旭把最后一个梅花糕捡回到匣子里,叭的合上,故意皮笑肉不笑的扯起一边嘴角,“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难吃。”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尝出是什么味道。
旁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有个盛垃圾的箩筐,里头装着半箩鸡毛蒜皮等垃圾。
他走过去,随手把木匣子扔进箩筐里。
拍拍手里的糕点屑,看着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的高进,他扬声坏笑道:“哥是担心哪个倒霉的叫花子捡了去,吃坏肚子。”
“你”高进指着他,气得脸色青了白,白了红,红了又青,跟走马灯似滴,转眼换了好几色。
丫丫的,这可是本姑娘两世加起来的头一次下厨
昨晚,和林夫人聊了一会儿天后,高进突然想起刘旭的早餐问题。上一次误会了人家,闹得不欢而散,她有心想道个歉,又有些不好意思,灵机一动,就想到了做匣糕点去赔礼道歉。正所谓“吃人嘴短”嘛,相信刘旭吃了之后,不好意思再生她的气。
而刘旭最喜欢吃的是林夫人做的梅花糕。所以,在林夫人走之前,她七绕八弯的套到了梅花糕的制做方法。然后,又跑到院子里捋了梅花,临时用木块刻了模子……几乎把南院的那棵老梅树捋成了秃子,折腾得整个南院的丫头仆妇们一宿没睡觉,她才弄出了这么一锅梅花糕……她自己都舍不得尝一口……
哼哼,本姑娘容易不
高进沉下脸,气呼呼的掉头疾步走到马车旁,跳上车,恶狠狠的说道:“走,我们走。”
长安和老张离得比较远,没听见他们俩都说了些啥。而刘旭最后那句话,他们俩都听得真真的。
林夫人的梅花糕他们俩都是吃过的。那真的是好吃的能让人把舌头给吞下去。这厮居然敢这样诋毁偶像,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两人齐刷刷的瞪了刘旭一眼,恨不得从他身上剜块肉下来。
老张抡起马鞭,啪的一声脆响,打在马背上。马儿长嘶,扬蹄开跑。
经过刘旭身边时,他们俩不约而同的啐了他一口:“呸,欠揍。”
高进坐在车里,越想越生气。对,之前是她冤枉了他他才毁了容,心情不好可是,他生气也该有个度吧?他凭什么把她的一番好心好意当泥踩
出了巷口,走出百来米。长安听到她在车厢里呼呼的喘着粗气,怕她气得不行,掀起一角车帘,小声劝道:“驸马爷,您别跟那狂徒一般见识。您对他那么好,他哪次是有个句好话?哼,他分明就是个不知好歹的。”
“去去去,你小小年纪,懂什么”高进不耐烦的探过身子拉上车帘。
长安耸耸肩,老老实实的袖起双手回身坐好。
刘旭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还能不清楚吗?他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记的清清楚楚的。长安看到的都只是些表面……
这时,脑子里回想起扶二爷的那句话——眼见未必为实……刘旭泪流满面的样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高进一拍脑袋,赶紧拉开车帘,连连叫道:“停车,停车”刘旭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太诡异了。她不信
老张连忙拉住了马,几乎和长安异口同声的问道:“驸马爷,您怎么了?”
高进跳下车,扔下一句“就在这里等我”,掉头往小巷子方向跑去。
果然,一到巷子口,她就看到刘旭抱着那只朱漆的点心匣子,埋头蜷缩在小巷的矮墙下。
就算身上如今穿的是正五品的武官袍,而不是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单衣,他那副样子和当初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弄丢了管家让他打酒的钱,小男孩也是这样埋着头静静的蜷缩在街头。一样的无助一样的绝望
“傻瓜自以为是的白痴这一次,你又弄丢了什么?”高进站在他跟前,气喘吁吁的问道。
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刘旭不禁打了个冷战。不敢抬头,不敢吭声,他紧紧抱着点心匣子,使劲往矮墙后面退缩。仿佛那点心匣子里盛着的不是一匣弄脏了的梅花糕,而是他的命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当暗卫?你是什么时候当上暗卫的?你为什么会受伤?你到底弄丢了什么”高进蹲下来,双手使劲的扳着他的头,想把他的脸和点心匣子强行分开,咬牙怒喝,“刘旭,看着我告诉我”
刘旭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一味的抱着点心匣子躲闪着。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
高进突然收回手,一屁股跌坐在他跟前的雪地上,两只手撑在地上,仰头哑笑道:“是因为我吗?皇帝早就知道了……他选中了你,让你来帮助我遮掩秘密。对不对?是这样的吗?”哈哈,皇帝老儿早就在她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她早就是人家板上的肉,锅里的菜亏她还想着逃生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皇帝老儿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谁来告诉她
“不,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和你无关”刘旭惊悚的抬起了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什么都没有跟圣上说。圣上要是知道了,怎么会让三公主下嫁给你?”
高进扯起嘴角,探过身子,凑到他耳边,悄声笑道:“圣上真的不知道?呵呵,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三公主是个男滴。他是个皇子你说,我和他是不是绝配啊?”
咚,手里的点心匣子再次掉到了地上,刘旭怔怔的看着她,喃喃低语:“对,是绝配……绝配。”
这一次,里面的梅花糕却没有洒出来。
高进定睛一看,原来点心匣子上绑了一条石青色汗巾子。
这个傻瓜该不是准备把这个破匣子当宝贝供起来吧?眼里尽是嘲讽,她把点心匣子塞还给刘旭,爬到他身边的矮墙下,背靠着墙,支起一条腿躺坐着,摇头轻笑不已。不错,她浑身上下都是剧毒,除了“三公主”那朵小食人花,谁碰谁就得死,确实不如一个点心匣子安全。
猛然间她明白了——从出生时,扶老夫人说她是个世子爷的那一个时刻起,她就注定了是那丫的菜。可笑她一点儿也不自觉,窜上跳下的搞出那么多事。十五年来她所做的一切,对于皇帝老儿来说就是个笑话人家早就警告过她了:高进,身为女子就要谨守女子的本分而曹氏和李氏只不过是用来敲打她的两个道具——男人就得三妻四妾。你是驸马时,“三公主”要能容忍你纳妾;将来你若成了王妃,“三公主”纳妾你也得容得下。
呵呵,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皇帝老儿被郭家妹妹的那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弄出了心里阴影了,怕儿子会走上他的老路。
皇帝老儿至始至终都是护犊情深的绝世好爹啊。再推理下去,护国寺里八成就没有什么二皇子。所谓的二皇子就是三公主吧……
高进偏过头去,看着刘旭笑得流出了眼泪:“看,我是不是很聪明什么都让我猜出来了。我TMD就是活生生的神探狄仁杰啊哦,忘了,这里没有狄仁杰,你不认识他。我跑什么?我又能逃哪里去?我应该乖乖的自个儿脱光了,去爬三公主的床……哈哈哈。岸似易透黛春绿……俺就是一头大蠢驴。”公主府里的生活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能量。她扛不住了,也不想现扛下去了。呵呵,死就死吧……怎么死都无所谓……早死早超生……她想回家哪怕是罚她必须每天晚上都要陪老爸老妈看八点黄金档的《神探狄仁杰》Ⅰ、Ⅱ、Ⅲ、Ⅳ……也好。
尽管不是完全听得懂她的话,刘旭吓得脸上没了一丝血色,貌似连那两道疤上的深色肉芽都没了血色,转过身来,双手做蒲扇摆,头摇成了货郎鼓,却不敢碰她一下,压着嗓子飞快的说道:“高进,你不要胡说。真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八年前,我就成了暗卫……是我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托到门子,把我送去当暗卫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这样恨他的主要原因。真的和你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你不要乱说,好不好?要是让圣上知道了你的秘密,你我会没命,高家和刘家都会完蛋。而且,据我所知,圣上也不知道三公主的秘密……你确定三公主真是个皇子吗?”心里却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高进”。
刘旭知道,眼下高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高进好,他只能编一切理由,先稳住她。这也是他为什么宁愿自行毁容也要保住这份差事的全部原因。
高进问他弄丢了什么。
他一直都很清楚。八年前的那一次选择,他为了能早日找到被发卖掉的母亲,弄丢了做人的资格。从此,他就是鬼影,不再是人。
所以,他痛恨那人——所谓的父亲。如果那人当初肯为母亲说一句话,母亲就不会被卖掉。他也就不会那样渴望得到母爱。以至于当有人说可以帮他找到母亲时,年仅十三岁的他便迫不及待的接受了。
“真是这样的吗?”高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就象是抓到了那根救命的稻草。呃,她承认,有时候人想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刘旭咧嘴笑道:“我刘旭愿意对天发誓,如果我刚刚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刘旭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这话,他终于释怀了——五雷轰顶就五雷轰顶,他刘旭至少为自己活了一回,活得象人,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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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唉,弄丢了自由的孩子伤不起啊。老外这句话还真没骗人。
好吧,某峰承认,从头到尾,都是偶太邪恶……对不起。偶怎么就写出了这样邪恶的故事……无语,望天。
某峰谢过天水仙月的粉红票,谢谢。
正文 第八十四章八卦
第八十四章八卦
不要再多想高进强迫自己接受了刘旭的那番说辞。头昏沉沉滴,貌似比平常的两个还要大,她高一脚、低一脚的径直走出了巷子。
为了掩人耳目,刘旭和往常一样,没有和她一道离开。
目送高进离开后,他低头重新抱起朱漆点心匣子,飞快的从巷子的另一头跑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回去该怎么报告主子?”十一翻过身,摊开手脚,仰面躺在三丈外的一间柴房的屋顶上,阖上双眼,喃喃自问着。两颗硕大的眼泪从眼角泌出来,嗖的钻进了两边鬓角的头发丛里。
“该死的,你居然为他们俩落泪”右手用力扫过身边的积雪,他猛然睁开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低声骂道。
大半夜的,十一跟踪高进而来,趴在积雪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没想到竟看到了这样一幕。
回去之后,他该如何汇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刘旭是皇帝的暗卫皇帝什么都知道这个情况很重要。
老张快马加鞭,总算准时赶到了皇宫门口。
然而,皇帝老儿却泡起了病号。
前一天,他老人家不是金口玉言的说要反省一天,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滴么?
文武百官们眼巴巴的盼他出来公布对曹家的处理结果。等了半个时辰,金銮殿的屋顶都快被百官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给顶破了,王公公终于从里头蹭了出来。
大臣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许多双璀璨的眸子顿时黯黑如墨。
“众位臣工,圣上忧思过重,龙体微和,今日早朝,免。”连个躬也没有鞠,新闻发言人一甩拂尘,抛下瞪目结舌的众人,扬长而去。
就象一滴水掉进了烧沸的油锅里,大殿内“嗡”声再起。文武百官们回过味来,一个个站在原地,摇头晃脑的唉声叹气。
杨丞相走到众人前面,大声喊着话:“诸位,诸位。圣上龙体要紧。散了吧。”
大臣们闻言,三三两两的相伴离去。各回各的衙门,该干嘛干嘛去。
高进甩了甩沉甸甸滴头,跟着人群一道走出了大殿。
前车之鉴,刘旭不敢和她走得太近,一声不吭滴和一帮刑部官僚们混在了一起。
“咦,刘大人,你的脸……”有人轻声问道。
刘旭轻描淡写滴笑道:“这人要是倒起霉来,喝水都塞牙。前几天,兄弟不是奉命去追那个汪洋大盗吗?总之,是兄弟倒霉,不一小心着了那厮的道……好在抓到了人,不然就糗大了。”
“哦。那厮确实是个硬点子……恭喜刘大人又立了新功。”另外有人把话题叉开了,“我这段时间也运道不太好。听内人说白云寺的平安符挺灵验的,改天我们一道去请道符来。”
刘旭悄悄瞥了侧前方的高进一眼,和其他人压着嗓子纷纷附和着。
高进微微勾着头,独自走在人群里,背影依旧象是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身边时不时有大臣冲她颌首轻笑。身为新人,被前辈们无视惯了。一次两次滴,她还没往心里去。
此刻她的心正象是独自背着蓑衣冒雨在一片广亵无垠的田野里躅踯。四周没有人烟,没有树木,没有房屋……什么参照物都没有。心,迷失在这片雨雪霏霏的田野里,看不到前进的方向,沮丧颓废到了极点。而身上的蓑衣不断的吸食着雨雪,变得越来越沉,压得心喘不过气来……
到了三个五个人冲她捋须微笑时,她终于意识到了,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和平常明显不一样。这些人当中有绯袍大佬们,也有青袍前辈们。他们的眼里有如一潭春水,锃亮清澈,或是“好样的”的赞许,或是“哥们顶你”的支持……象是初升的旭日,又象是阳春三月的春风,暖意融融。
啊,太阳出来了,雨雪停了,乌云散了。万道霞光慢慢的晒干了心上的那层蓑衣。心,渐渐轻快起来。
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象她想象的那样没有亮色。就算是油滑老道的政客们,人人心里也有一座道义的天平。
高进扯起嘴角,一一回应着众人的微笑。
“憨娃,还在磨蹭什么?速回衙门。”老罗头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小眼睛瞪得浑圆,悄声说了一句。
靠催债滴来了。高进低着头,提起袍角,灰溜溜的离开。
身后响起一阵善意的轻笑。
“罗老……”
“罗大人……”
……
老罗头代替高进成了新的焦点。众人笑盈盈滴,纷纷和他抱拳打着招呼。
瞥着那棵青色的嫩豆芽离开了宫门,老罗头春风拂面,来者不拒,一一拱手回复。
呆会儿还有求于老罗头,所以,回到兵部衙门后,高进一秒钟也不敢耽误,乖乖滴跑到演武场蹲马步。
唉,这几天,她光“闭门反思”去了,压根就没有复习蹲马步。貌似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额头上便冒出了冷汗。
老罗头背负着双手,步履轻快滴走到她跟前。见状,本来翘起的一对嘴角立刻掉头向下,两道花白的虎眉轻皱,“啪”的把手里的东西朝她扔去。
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黑影,高进抱着东西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罗头见了,撇着嘴哼哼:“嗯,反应倒是快多了。绑上”然而,舒展开来的虎眉却泄了他的底。小老头其实心情不错。
高进低头一看,怀里搂着的是一对黑色的沙绑腿。
她仰头冲老罗头傻笑:“嘿嘿,师公,这个……”丫丫滴,少有说也两斤一个。后背上的冷汗刷滴下来了。
老罗头捋着胡子,眉开眼笑的俯身看着她说道:“这个是你爹前段时间搁在老夫这儿的。老夫一时忘了,今天才想起来。乖徒孙,你师公向来是最疼你的,已经偷偷帮你把里头的铁砂换成了砂石。不要告诉你爹哦。”
我x也就是没得商量了求人志短,高进无可奈何,咬咬牙,把沙绑脚牢牢绑在了小腿靠近脚踝的部位,心想:反正就是一个小时,打铁也要撑过去。
老罗头频频点头:“不错,就是这样绑滴。”
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本姑娘好歹也是武将府里长大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侯府尚武成风,哪个年轻的家丁不绑这玩意?
“记着,除了洗澡,就算是睡觉也得绑着。”老罗头正色道。
高进手里的动作一顿,可怜巴巴的仰头瞅着他。晕死,不要这样变态吧
老罗头直起腰板,厉声喝道:“还发什么呆?蹲马步,一个时辰”
“呱呱呱”,貌似头顶飞过一群黑不溜秋的乌鸦。高进风中凌乱了——加料又加时,死老头,偶们没仇吧。
她虽然心里头一万个不情不愿,但还是爬起来,中规中矩的蹲起马步来,YY无敌——等本姑娘练成了无敌旋风腿,头一个就是要把该死的皇帝老儿踢到月亮上去砍桂花树。嘎嘎。
老罗头哪里猜得到她此时的想法,只知道高风流比他想象的要好调教得多,眼里笑意十足,得意的哼了哼,暗道:孺子可教也。小豆芽啊小豆芽,虽说你现在才习武,是晚了那么一点点。不过,经老夫亲手打造,你不长成参天大树,也得长成大树参天。
丫丫滴,这一个时辰下来,如过三秋。高进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汗嗒嗒滴。但是,出了一身饱汗,心里却舒坦多了。
“师公,孙儿想跟您商量个事……”高进顾不得甩一把脸上的汗,蹭了过去,笑靥如花的说道。
老罗头打了个哆嗦,警觉的问道:“啥事?”
高进笑道:“您看啊,咱们衙门里,每晚都有其他同僚轮流值夜。托师公的福,孙儿至今为止,还没值过夜……孙儿身为咱们衙门的一分子,衙门就是孙儿的另一个家……”
一边眉毛高挑,老罗头眼波流转,频频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句。
果然是好鼓不需要重锤,高进无比期待的仰着汗津津滴小脸望着他。
孰料,老罗头猛的拉下脸,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我们衙门虽然人手紧张,但是还用不着一个驸马来值夜。”
这个是有先例滴。还是太祖皇帝那会儿的老故事了。当时有位在工部上班滴驸马娶的是位刁蛮公主,苦不堪言,所以常常抢着值夜班,以躲避公主。
有一次,因为跟公主呕气,窝囊的驸马爷竟一连值了半个月的夜班。结果,该公主忍无可忍,拖儿带女的跑到工部尚书的府上去讨要老公——工部有大小官员上百名,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这才过去了小半年,为毛她的老公就已经值了近两个月的夜班?为毛?为毛?公主滴赤金长指套差点把尚书筒子戳成了独眼龙。
这事一传开,反响很大。大臣们普遍站在尚书筒子一边——驸马童鞋自己工作积极,抢着要值夜班,关领导屁事?
而一向对子女要求严格的太祖皇帝这次却充耳不闻,默默滴支持着自家女儿。
从此,尚书们都学乖了。公主们滴性福关乎国泰民安,值夜班一事请自动绕开驸马们,这是代代秘而不宣滴潜规则。
因为这两朝的驸马们大多数只是吃空饷的闲散人员,鲜有象高进这样在衙门里正常上班的,所以,她对这事并不知情,满怀希望的筹划了好几天。
“师公……”她眨巴眨巴眼睛,里头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气。
老罗头一巴掌拍开她的脑袋,哼道:“从哪里染上的坏毛病值班是绝对行不通滴。不过,马场管理松懈,你得抽点时间去那里看看。唉,收拾收拾,出几天差吧。老夫已经帮你请好假了,新年之前,你不必去上早朝。”
哇咔咔,算你狠这个主意比值夜班更**。
换洗的衣服早就搁在马车上了呢。一老一少心照不宣滴嘿嘿邪笑。
不管怎么不喜公主府,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高进让老张驾车回公主府请假待命,自己则换上便装,和长安一起,在兵部衙门附近的小面摊上随便吃了碗面条,兴冲冲的骑马奔赴马场。
京郊马场位于东郊七十里的黑岩山和鹰嘴岭之间的山谷里。水流湍急的黑水河经过谷底时,突然变成深沉起来,九曲十八弯,水速立减。因此,从上游带来的大量黑泥便在谷底淤积了起来。经过成千上万年的堆积,终于形成了一块近两千余亩的冲积平地。而遥遥相对的黑岩山和鹰嘴岭象两道天然的屏障,拦住了北边来的冷气和南边的热气,所以,山脚下冬暖夏凉,土肥水美,常年绿草茵茵,是难得一遇的四季牧场。
高进他们俩快马加鞭,大约一个时辰后赶到了马场。
“驸马爷,马场的门楼前怎么围了那么多人?”长安眼尖,用马鞭指着马场前的楼门问道。
高进皱眉看过去。果然,用粗大的圆木搭建的门楼前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上百人。人声鼎沸,里面夹杂着女人拖着长调的嚎哭声。
京郊马场是归兵部直管的,性质上属于军事用地,里头的建筑也是参照军营布局的,象营门性质的门楼,哨所,瞭望塔等一一俱全。而马场门楼前三里以内的地方被划为了军事禁区,平常百姓不得擅入,否则,视为袭营,杀无赦。瞭望塔上那些弓箭手可是不吃素滴。
可是,高进现在看到的情形就和人们在平常大街上围观热闹的盛况无二。
“走,先过去看看。”她跳下马来,把马绳扔给长安,装成路人甲走了过去。
长安看到了八卦,就象老鼠见了大米,立刻把两匹马拴在泥路旁的小树上,飞跑着跟了上来。
围观的人们大多穿的是普通的黑色粗布军用棉袄棉裤,却一个个蓬头垢脑,袖着双手,踮着脚尖,象是被人拎着脖子的鸭子一样,伸长了脖了往人圈中心瞅着,脸上挂着暧昧的微笑,没有一点军士形象。
高进身形单薄,再加之有长安的全力帮忙,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个极佳的围观位置。
长安“咦”了一声,在她耳边悄声说道:“驸马爷,那婆子小的认得,就是被扒了裤子当众打板子的崔氏。”
“嘘”高进白了他一眼。
长安吐吐舌头,安静了。
高进早就看到了。人圈围着的两男两女有一半是熟人。另一半,她大致也猜出来了是谁跟谁。
认识的一半是江守义和他那位被义绝的前婶娘崔氏。猜出来的那一半应该是江叔和江守义的前未婚妻崔二姑娘。
哇咔咔,逗号眼你也有今天,被当众堵在了这儿高进站在人群里,袖着双手,脸上现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暖味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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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挺不好意思滴,这几天虐着亲们了。其实,某峰也被*得快挺不住了。
其实,某峰向来不喜欢虐文……真的不想这样写,可是,偏偏指尖敲打下来的就是这样的文字。兴许,文码到了这份上,已经由不得某峰了。某峰只是一个记录者……
这几章写下来,某峰筋疲力尽,心情曾几度和高进接轨。昨天的那一更是昨天凌晨五点多才码完的。上传后,某峰心情极其灰败,一直没有打开电脑。到了下午…多以后,才打起精神上网捉虫……没想到,亲们竟这样力挺某峰,在评论区内留了那么多言真情切的点评……
某峰感动之余,进行了深深的自我反省:网文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小白的读者,只有自以为是的小白写手。以前,确实是某峰夜郎自大了。幸好,为时未晚。
所以,如果以前某峰有过什么不得体的语言,请亲们多多包涵……某峰只是一个网文界的一个新人,一名业余的写手,但是,这不是某峰可以稚嫩的理由。
加油某峰一定会努力成熟起来的。
再一次谢谢亲们。
正文 第八十五章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第八十五章没有最贱,只有更贱
江叔和江守义都穿着马场的黑色粗布军用棉袄棉裤。前者的头发胡子是人群里唯一打理过的。不过,此刻,他窘迫得老脸通红,抱头蹲在地上,三下两下的就把梳得好好滴发髻抓成了鸟窝。
而江守义这娃……他洗了脸吗?高进眯缝着眼睛看了好几眼。呃,有待调查。
他顶着一个蓬蓬头,环抱着膀子,和其他围观群众一样,脸不红心不跳滴斜眼瞅着崔氏。
崔氏穿着蓝底起白花的棉袄裙,怀里搂着低头默默啜泣的崔二姑娘,坐在草地上。
崔二姑娘是大红的小棉袄配绿绫夹裤,脑后梳着一条乌黑发亮滴麻花辫。什么首饰也没有戴,只是在辫子一端绑着红艳艳的红头绳。
高进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到窈窕的背影,她不由对这位的长相充满了期待。
这会儿,崔氏正扯着江守义滴一只裤脚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滴向众人哭诉她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滴拉扯大江守义这位仁兄滴。
她的一通拖着哭腔的说唱下来,估计江守义早死的亲娘都会自愧不如。
人群里有一大半个看向这对叔侄滴眼神明显嚓嚓的迸着小火花。
刚刚才得了白眼,长安不敢出声,只敢撇撇嘴,拉拉高进的袖角。那愤恨的小眼神几乎能把崔氏烧着了。如果不是高进在一旁镇着,小家伙估计已经跳出去指着崔氏的鼻尖搞检举揭发了。
说老实话,高进也被逗号眼的从容镇定……是超厚脸皮给镇住了。哇咔咔,目前这种状况下,不洗脸是有先见之明啊……要是换了她的话,只怕早就打地洞逃了。
终于,崔氏唱完了。
江守义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是真没下文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挑眉问道:“崔姨,守义向来记性不好。过去的事不大记得清了。想问一下,当年您和家叔成亲时,守义到底是多大啊?刚满月?一百日?还是半岁?”
崔氏眼光闪烁,不敢接话,唯有转过身子和崔二姑娘抱头痛哭:“哎呀,奴家早死的爹咧娘啊……”
可是,围观群众听了一半,不满意。有人扯着嗓子吼道:“姓江的,你丫那时到底多大啊?”
江守义转过头去,冲声音发源地瞪眼回吼道:“这女人前几天才和我叔义绝。满打满算给江家当了十年的媳妇。你丫说老子当时有多大?”
话音刚落,刚刚那声音反唇相讥:“老江头,就这种女人你也能跟她过十年娘的,换条母狗也比她强啊。”
人群里便“哄”的笑开了。
江叔的头几乎埋到了胯下。
高进闻声望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粗粗壮壮的背影。那人可能是觉得打错抱不平,躁得不行,跑了。
“义哥哥,堂姑的话是夸张了点,可是,这十年,义哥哥摸着良心问问,堂姑是短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堂姑刻薄过你吗?”崔二姑娘抬起头,勇敢的力挺崔氏。
在这种一边倒的不利形势下还敢大声质疑,高进不得不佩服这位姑娘的伶牙利嘴+超级厚脸皮。
扫了江守义一眼,她摇头轻笑,暗道:绝配
江守义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的抱着膀子看着她。那笑容里红果果的尽是嘲弄和不屑。
崔氏趴在她的肩头,呜呜呜的小声哭泣。两个互换了一下。看样子,下面轮到崔二姑娘唱主角了。
崔二姑娘到底是姑娘家家滴,被前未婚夫这样目光灼灼的瞅着,怪难为情滴,一边搂着崔氏,一边垂下头,轻声说道:“堂姑待义哥哥就象是亲生儿子一样,为义哥哥的亲事操碎了心……如果不是堂姑大力掇合,我爹又怎么愿意把奴家许配给义哥哥……”声音越说越小,小姑娘娇羞得把头埋到了胸脯子上。高进只看到了乌黑浓密的头发里现着两只赤红的耳朵尖。
“死妮子,你胡说什么?”一直选择当驼鸟的江叔此刻却突然弹跳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睛的打断了她,吼道,“你爹早就当着街坊们的面悔了婚。街坊们可以做证,你的庚帖,我家守义早就还给了你爹。我家守义现在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信息冒得太快,围观的群众们明显反应不过来,都张着嘴,懵了。人群里静悄悄滴,连一句咳嗽声也没有。
“叔,您也知道那是我爹糊涂。这世上哪有一女嫁二夫的。”崔二姑娘掩着嘴,呜呜呜的抽泣起来,“奴家气不过……除了义哥哥,奴家谁也不嫁……奴家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
人群里“嗡”的一下子,炸开了锅。
有人忍不住,嚷嚷着:“老江头,你这侄媳妇不错。比你那媳妇强多了。”
“就是,就是。”又有人冒出来当和事佬,“苦哈哈的,娶个媳妇不容易,别学那些富贵人家里的瞎折腾。一夜夫妻百日恩,凑合着过吧。”
“人家姑娘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难得呢。”
……
高进如果不是之前听过肖义和的曝料,这会儿也会被这丫头的坚贞给感动了。
江叔急得又是跺脚,又是摆手,语无伦次的咆哮:“没有的事……二丫头,你滚……”情绪明显不受控制,竟挥舞着两只钵大的拳头揍人了。
崔二姑娘不躲也不闪,仰着脸,就这么看着他,呜呜呜的哭诉:“叔,都是我爹对不住您和义哥哥。你打吧。呜呜呜,只要您心里能好受些。打死奴家都行。奴家死也是江家的鬼。”
“叔打不得,真的打不得。”江守义死死的箍住江叔,“叔,你一打,她就更要赖着了”
后面那句象是一个魔咒,江叔立马安静了,冲地上的两个抱在一起的女人啐了一口,回到原处继续抱头当驼鸟。
可是,崔二姑娘却不干了。她委屈得不行,仰着头,哭道:“义哥哥,难道真的要奴家死在你面前,你才肯信么?”
江守义指着身后,笑道:“二丫,那边的黑水河可没加盖……我当行善积德,会通知你爹来给你收尸体的。”
崔二姑娘微怔,旋即,捧着脸倒在崔氏的怀里嚎啕大哭:“堂姑,你让二丫去死。二丫死也是江家的鬼……呜呜呜……”
崔氏却一把推开她,爬起来,指着江守义的鼻子尖,跳手跳脚的骂道:“江守义你个人渣……你今天真要把我们娘儿俩逼死在这里,你才满意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那手指头都快戳到江守义的脸上去了。
江守义厌恶的皱皱眉头,退后两步,漠然的避开了。
闹成这样,实在是太不象话了。旁边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站了起来打圆场,把江守义拉到一边:“大侄子,她爹是她爹,她姑是她姑……这姑娘不错。别闹了,丢先人的脸哩。”
江叔急得又站了起来,把江守义拉到另一边:“守义,你别心软……”
众人闻言,纷纷出声指责他因为一已之私,生生的要坏了侄儿的好亲事。
人声鼎沸,盖住了崔二姑娘的嚎哭声。崔氏又蹲下来,拍着她的后背,泪眼巴巴的劝慰着。
老脸憋得能滴出血来,江叔百口莫辨,拉着江守义的手,浑身颤抖不已。
长安看不下去了,撸起衣袖,准备跳出去打抱不平。
高进暗地里拖住了他,低喝道:“逞什么能?”
如果江守义那天在公堂上的表现不是有高人指点的话,就眼下的这种小儿科场面,他完全能信手应付过去。哪里还轮得到长安这个半大小子来给他强出头?更何况,就长安那点战斗力,根本就不是崔家二女的对手。他要是真冒出去了,当了炮灰事小,铁定只会拖累江守义。
长安气得连连翻白眼,冲她直哼哼。
高进呲牙轻笑:“皮痒啊?”哼,想抓旁人的眼球么?丫的,就这素质,怎么看热闹?
长安立马沉腰勾头滴,老实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什么时候真挨过打啊?跟打了鸡血针一样,精神头又上来了,他呼的抬头看着高进。
可是,高进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人圈里,不再搭理他。
长安噘起嘴,唯有老老实实的当观众。
就这么一小会儿,场内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貌似江守义被义愤填赝的群众们说动了心。他冲众人抱拳大声说道:“各位弟兄,你们说的有道理。象我们这样的能娶个媳妇真的是前世烧了高香。谢谢弟兄们点醒了兄弟。兄弟我在这里请各位做个见证,这媳妇兄弟今儿个娶了今晚就洞房生米做成了熟饭,让他爹哭死都找不到坟头”
“好”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喝彩声。
崔二姑娘终于止住了哭,一头偎在了崔氏的怀里。
眼睛鼻子都气得挪了位,江叔恨不得扑上去捂住这傻侄儿的嘴。
江守义咧嘴一笑,紧紧攥住他的双手:“叔,您别急啊。这娶媳妇是大事,急不得滴。就算今晚要洞房,那也得一桩一桩的来。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对”都是一帮子穷快活的大老爷们,众人扯起嗓门嘻嘻哈哈的配合着。
“所以,得先麻烦哪位弟兄帮个忙,往场里跑一趟,请个官老爷出来做个见证。”江守义眉开眼笑的,也扯着嗓子吼着。
江叔只差没有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了。
这时,高进听见身边有人爆了一嗓子:“不用去喊了。高大人在此呢。”心中大惊。
定晴一看,长安高高的挥起右手,小脸涨得通红。
丫的,高进恨不得一脚踹飞了他。
全场的眼球全被他成功滴吸引了过来。
穷山沟沟里,哪个认得她这个“高大人”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江守义赶紧长揖到底:“见过高大人。”
长安窜到场子中央,得意的冲高进拱手说道:“我家大人是正五品的兵部郎,够资格做见证了吧?”哇呀呀,终于把自家主子拖下了水,小家伙爽歪歪了。
这样一解释,众人立刻就明白眼前的这位银袍少年郎是谁了——正是传说中那位每天都会给他们批改日志的高大人啊
哗啦啦,上百来号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乱轰轰的喊着:“见过高大人。”
恶狠狠的瞪了长安一眼,高进硬着头皮走到场子中央,友情客串。
长安翻眼望天,权当没看见。
江叔回过神来,知道救命恩人就在眼前,非常激动,双膝一曲要叩头。高进伸手拦住了他,同时示意众人一并起来说话,却唯独没有理江守义。她心里还记着那晚的愤恨呢。
江守义摸摸鼻子,讪笑着走过来拱手说道:“高大人,今儿小的要娶媳妇了,恳请您赏脸做个见证。”
高进回过身子,笑盈盈的瞅着崔二姑娘,爽快的说道:“好说。”哼,演戏么?本姑娘倒要看看你丫是怎么光明正大滴甩掉这两坨牛皮糖滴
崔二姑娘看上去二八年华,皮肤有点偏黑,面似圆月,浓眉大眼高鼻梁滴,两颊上稀稀朗朗的洒着几点雀斑。光从外貌上来看,江守义娶她一点儿也不委屈。难怪大伙儿都极力掇合呢。
碰上高进的笑眼,崔二姑娘脸上嗖的飞来两朵红云,头埋得差点能扎进崔氏的胸腔里去了。
切,就这德性背负着双手,高进回过头,恶趣味的挑眉看了江守义一眼:“说吧,要本官怎么个见证法?”
江守义冲她呲牙一笑,拱手禀报道:“大人,小的是马场的马奴,属奴籍。可是,崔二姑娘是平民。依大陈例,我们之间是不能通婚的。所以,请大人做个见证,崔二姑娘自愿卖身为奴……”
不等他说完,崔二姑娘呼的站了起来,冲到江守义跟前,双目圆瞪,浑身打颤:“江守义,你是马奴?”
江守义瞪目结舌,显然没回过神来。
“呸你个死奴才”崔氏也窜了过来,啐了他一口,回头对崔二姑娘说,“我说吧,这就是个狼心狗肺的。”
场上局面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除了她们俩,其余人明显都没有跟上剧情推进的进度。
崔二姑娘含羞带怯的瞥了一眼高进,立刻挥起巴掌对着江守义脸上掴去:“江守义,你个大骗子”
不料,江守义单手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冷笑道:“崔二丫,这是你第二次对你的义哥哥说这句话了吧
第一次,我叔含冤入狱,生死未卜。我带着你堂姑去投奔你爹。当着众街坊的面,你爹摔还了我的庚帖,提出悔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说的就是这句话吧。我气不过,立刻请众街坊做证,归还了你的庚帖,和你解除了婚约。你说,我可有半句冤枉你?
在京都衙门的公堂上,你爹说我和家叔骗婚。你身边的这位堂姑丝毫不顾十年夫妻之情,当众数出家叔的诸多恶行,请京兆尹大人做主,和家叔义绝。我问你,有没有这事?
可惜,京兆尹大人的明察秋毫,识破了你爹和她的谎话。他们俩亲口承认,是拿了曹家恶奴的好处,一起含血喷人,毁我叔侄名声,欲置家叔于死地。崔二丫,事情是不是这样啊?你爹和你的这位堂姑有没有被当众打了二十大板?”
想起当日的屈辱,崔氏脸色又青又白,身子有如寒风中颤抖的枯叶,连连矢口否认:“没有,没有,你胡说。”
长安终于逮着了机会,指着崔氏,大声叫道:“小的可以做证。江公子说的句句属实。当日,小的就在堂下听审。这个女人被衙役扒了裤子,按在刑凳上打板子。衙役们还没开打呢,这个女人就吓晕过去了。不过,打了两板子之后,这个女人就醒了过来,痛得象杀猪一样的嚎叫。”
高进抚额:蠢长安,不懂就不要装懂行不?崔氏那哪里吓得?分明是躁得
人群里不知谁带了个头,冲崔氏砸了一团泥,骂道:“贱人恶妇”立刻,其他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骂声不绝于耳。嗖嗖嗖的,大大小小的泥团象流星雨一样的照崔氏和崔二姑娘身上招呼过去。
江守义赶紧滴把高进拉开,以免被误伤。
两个女人被砸得哇哇大叫,四周都是人,又无处可逃,吓得赶紧跪伏在地上,求爹爹拜奶奶滴连声讨饶。
江叔连连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看到她们俩被砸得头破血流,满头大包,江守义冲众人拱了拱手:“各位弟兄们,谢谢了。这只是两个没脸没皮的女子,小惩以大戒,弟兄们没必要为这种人惹上麻烦。”
众人见状,纷纷收手,指着她们俩咆哮着:“滚滚滚”
谁知,崔二姑娘扔下崔氏,拿着俩膝盖当脚板走,爬到高进跟前,紧紧抓着她的袍角,仰着一张血脸哭道:“大人,大人,请大人为奴家做主啊。大人为奴家做主,奴家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
不等高进出声,江守义抬起一脚,把她踹倒在地,骂道:“听着,崔二丫,你要是还敢在这里丢人现眼。我把你扒光了,挂城门上去”
那一脚是对着心窝子去的,又快又狠。崔二姑娘被踢得滑行了起码有半米以上。她趴在地上勾勾的看着高进,两只手冲着她的袍边凌空抓着,含糊不清的喊着:“大人,大人……”
尽管是在绝对安全的范围内,江守义还是赶紧又拉着高进一连退了好几步。
高进以为曹嬷嬷算是贱中之极品了,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世上没有最贱,只有更贱丫的,全世界女人的脸都让这两人给丢光了。
崔二姑娘看着她的眼神,令她浑身鸡皮疙瘩暴起。一想到,刚刚这人还抓着她的袍边,她恨不得当场撕了那条边。太恶心了。
但是,说她女权也好,圣母也罢,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对女人动手。打一个手寸铁的弱质女流绝非君子所为。无论什么情况下,身为女人,江守义的那一脚都让她觉得无法容忍。
瞪了江守义一眼,她气呼呼的甩开他的爪子,闪到一旁,跟江叔站到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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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无处可逃
第八十六章无处可逃
这时,圈外响起一声通传:“主事大人到。”
人圈立刻一分为二,闪出一条一米多宽的道来。
高进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绿袍的中年男子提着袍角,后面跟着四名穿着兵甲的军士,一点一跛的匆匆走了过来。
看到高进,他当头跪下:“卑职洪有福叩见高大人。”
“你是……”尽管知道这人是谁,但是一想到他把马场管理成了农贸市场的猴戏部,高进心中不由来气,故意挑眉问道。
洪有福听出了话里的愠味,低头恭恭敬敬的禀报道:“禀大人,卑职是这马场的主事。”
是个会来事的。高进“哦”了一声,笑盈盈的弯腰伸手虚扶了他一把:“原来是洪大人。快快请起。”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着上百号马奴的面,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江有福亲自引路,把高进请进了马场。长安拉着两匹马紧跟其后。
而跟来的四名军士已经麻利的把江守义等人赶进了马场。
偌大的一块草地上,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崔氏和崔二姑娘两个人。一个跪伏在地上,一个趴在地上,有如两坨臭狗屎。
洪有福把高进请进了马场前大院。在无人站岗的正院大门站住了,他略微躬着身子说:“大人,公主已经派了萧管事来打理好了一切。现在,萧管事就在正房里等着大人,说是公主有话吩咐。卑职先告退。大人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卑职住在隔壁的东跨院里。”
高进一听,心里“咯登”作响。那丫居然把手伸到了这儿来了欺人太甚还有,这个萧管事是哪个?是黑子吗?
“长安,你跟前洪大人先去安顿好马。”打发走了他们,她深吸一口气,阴沉着脸进了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收拾得干净整齐。地上还有未完全干透的水渍,显然这里刚刚才进行了一场大扫除。
十一和王跋头戴银鼠皮帽,穿着黑棉袍,腰间束着红色宫绦,脚蹬厚底黑油长靴,打扮成公主府里有头脸的豪仆模样,双双迎了上来,抱拳作揖:“小的见过驸马爷。”
丫的,原来是本尊亲自过来了。
心口一阵紧缩,高进看着朱漆的正房门不禁有些躅踯。进屋吧,看着那丫就恶心;掉头就离开吧,传出去,在马场里就没脸呆下去了——堂堂的驸马爷,竟被府里的一个有头脸的管事吓得连屋都不赶进,落荒而逃。
十一和王跋交换了个眼色,一声不吭的去了大门外头守着。
这下,连退路也被堵了。
高进一咬牙,硬着头皮走过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正房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正对着门口摆着一个本色杉木边框的棕黄色厚牛皮大插屏,挡住了屋里的一切情形。
高进没有关门,默声不响的绕过了插屏。那人正抱着膀子,背对着她,站在黑油的百格窗前。
头上也戴着银鼠皮帽,他穿着黑色织金的锦袍,用一根金色的软腰带束着蜂腰,背如刀削。目测一下,起码有一米八以上。高进心想:怪不得一年四季要坐着轮椅出来见人呢。不然,一个公主身量跟旗杆似滴,在任何场面,都能毫无悬念的抓足眼球。
扫视了一圈屋子,高进选择坐在了离门最近的那张朱漆圈椅上,沉声说道:“你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面对男装的他。
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端坐在圈椅里,两只手抓着圈椅的扶手,手心不争气的开始泌着细汗。
身后传来一阵悉索的衣料声,旋即,眼前一暗,一张刀削斧劈、棱角分明的男人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肌肤白净,闪着瓷质般的光晕;如墨染的柳叶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细眯着,寒光闪闪;鼻子高且坚挺,略带鹰钩;唇线分明的薄唇紧抿;硬朗的下巴正中竟还有一个象古希腊战神一样滴美人槽——她在心里不由轻叹一声:好一张妖孽脸。
这是高进最萌的五官,可惜了……长在这人的脸上。
“为什么?”轻轻的吐了一口闷气,双手撑在扶手上,萧焱俯下身子,逼近她的脸,轻声问道。
热气扑鼻袭来,高进皱皱眉头,下意识的往后微仰,向右侧偏过脸去,垂下眼睑静静的答道:“没什么。”心里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丫会不管不顾的撕破了脸,她根本就不应该抱着谈判的主意坐下来的,而是应该踮着脚尖站着,跟他硬撞硬。虽然长得没丫高,但也不至于象现在这样感觉泰山压顶一般。
“呵呵。”萧焱看到她戒备得跟只张开刺的刺猬一样,突然唇角轻扬。
刚刚他在门楼上看得分分明明。她一言一行是何等的洒脱从容。有如一颗璀璨的夜明珠,他一眼就从那些卑贱肮脏的马奴中看见了她。而且,不管是当着那个娼生子,还是在那个长满胡渣的丑东西面前,她都是神采奕奕。唯独只有在他面前,她就会敛尽光华,自动变作鱼目。难道他就那样不如她的意么?可是,他刚刚明明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惊艳……所以才问“为什么”。她却不但牛头不对马嘴的答了一句“没什么”,而且还直接撂了脸。
这笑声令高进毛骨悚然。
突然,眼底一晃,那只纤长有力的右手朝她的下颌袭来,她不禁轻呼,立刻紧紧的挨在椅背上,避开这只手。这次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丫的,没脑筋,自个儿断了自个儿的后路。
右手落了空。略一停滞,萧焱毫不客气的伸手扳起了她的下巴,挑眉轻笑:“你在怕什么?你也会害怕吗?”
高进本能的用力甩了一下,可是,那手就象是长在她下巴上的一样。
“嘭”的一声,只觉得肚子里的怒火炸开了膛,她杏目圆瞪,象只被激怒的老虎一样低吼:“放手”同时,双手成钩,对着那丫的脸抓去。
终于,死鱼眼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小母老虎。萧焱不禁心中大爽,松开手,直起身子开怀大笑:“哈哈哈。这样的女人才够味儿。爷喜欢。”
变态只敢在心里啐丫的一口,高进瞄了个空当,乘机提起脚,想跨过圈椅的扶手夺路而逃。
不料,眼前一花,两只手腕上传来一阵生疼,高进愕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丫的扳到了头顶。嗡的一声,脑子里象是装进了一万只没头的蜜蜂,撞得她的头皮发麻。
她咬着下嘴唇挣扎了好几下,这才悲哀的发现自己被丫的用一只手就死死的控制在了小小的圈椅里,动弹不得,只好虚张声势的咆哮:“你,你……放开我”呜呜呜,这丫是会武功滴早知有今日,本姑娘一定发奋图强,闻鸡起舞,坚决向小龙女姐姐看齐。刷的亮出淑女剑,刺瞎丫的狗眼。
“爷就不放”目光落在她恼羞成怒的小脸上,“咕唧”,喉头滑动,萧焱吞下了一大口唾沫,按住腹内窜起一股热流,轻笑道,“这点小猫一样力气也敢在爷面前亮爪”
怕真伤了这丫头,他的左手只用了不到两成的力气。没想到,她还是吃痛得很。这也是堂堂的忠勇侯之“子”有意思。
高进气得只差没当场吐血,却无计可施,只能瞪着他的眼睛,咬牙死扛着。
右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传来滑溜紧致的感觉,萧焱啧啧的轻赞:“不施粉黛,面如桃花,肤若凝脂。”
可是,那顶白狐皮男式毛帽生生的破坏了这份美感。眉头轻蹙,他毫不犹豫的丢掉了那顶毛帽,拔下高进绾发的如意白玉簪,暖味的纳入怀里。
刹那间,高进的一头青丝象绸缎一样滑落下来,落满颈脖。
他咂巴着嘴巴,眼里流光溢彩:“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儿。不过,爱妻这模样,只有为夫能看。谁要是见了,为夫便剜了他的眼当弹珠”
活了两世,头一次被人调戏,也是头一次这样吃蹩,高进已经气得七窍冒烟,眼眶都快瞪裂了,象壶烧开了的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说不出一个字话来。
腹内的热浪越来越炙热,目光一一滑过桃花面、粉颈,停在了一马平川的胸上,萧焱心念一转,靠过去,在她的右耳边麻麻辣辣的哑声轻语:“爱妻放心。为夫不会对你用强的。再说,初潮未至,天癸不通,为夫怜惜爱妻,怎么忍心行那棘手摧花之事?”
好象全身被他扒得精光赤溜一般,高进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悄然滑落。丫的,杀了她吧
萧焱轻叹一声,伸手替她拂落泪珠,松开她,起身笑道:“爱妻不必感激涕零。夫妻本是一体,为夫理当疼惜爱妻。”
高进环抱着胸,低头蜷缩在圈椅里,浑身上下象筛糠一样,颤抖不已。这一刻,她只求能速死
萧焱转身从炕沿边的四方小几上取来一只青花连枝汤盅,掰开她的手,把汤盅塞进她的手里,柔声说道:“进儿,这是为夫从汪太医那儿讨来的汤药,每日一盅,最能调理女子身体。为夫不便频繁露面,以后,会让十一按着时辰,天天给你送来。进儿,你要听话,记得按时服用,好早日能和为夫共结连理,开枝散叶。”
高进木木的低头抱着汤盅。“叭嗒、叭嗒”,硕大的眼泪滴打在汤盅上,碎成无数瓣。
“进儿,外头虽然精彩,但是终究比不得家里。为夫走了,你玩够了,便早些回家。”萧焱看着她,温声说道。
那日,知道高进卷了衣物叛逃出府后,尽管内心对她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怀,他还是立誓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她。
可是,后来十一回汇报,说那人一直知道全部内幕,并派了那个娼生子暗中保护高进。然后,十一说了高进说什么“岸似易透黛春绿,俺就是一头大蠢驴”的话。
他听得心中一惊。这话他只在他的母妃郭雅留下的那本小册子里看到过——母妃也是这样悔恨交加的讥讽自己蠢笨透顶的。
他又想起容嬷嬷、云裳和汪太医都说过高进和他的母妃言行上最为相似。再加之,高进又是他的母妃生前替他选中的妻子,是母妃送给他的唯一礼物。他的心思便又活了——兴许上天见他早早的失去了母亲,便给他送来了高进,补偿他。
在冰冷的后宫,女扮男装生活了十八年,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爱,不会有关心他爱他的家人。他的心有如止水。然而,高进的出现,打破了他心中的那一潭死水。这时,他才发现他是那样的渴望被爱。他只想有一个家。一个有他、有高进的家。
自从知道高进是个女子之后,他总是做同一个梦。就连高进逃离公主府之后,每晚他都做了这个梦。
梦里,他拔开那层千纸鹤门帘,总是看到高进小腹高高隆起,珠翠满头,身着五彩华衣,坐在帘后,笑盈盈的仰面轻呼:“夫君,你回来了。”
他揽她入怀,伸手轻抚着那温热的小腹,那一刻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是的,他只想和高进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听了十一的汇报后,这个愿望更是前世未有的强烈。他是那样迫切的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捉回来。
高进是他的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是他萧焱的哪怕是用铁链拴着,他也要把她留在身边。
可是,看着书房里那人写下的苦情诗,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兴许那人深爱着母妃,所以,堂堂的九五至尊才跑到冷宫里强要了母妃。从母妃留下的那本小册子里,他知道母妃事后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如果不是那人以郭家上百口人的性命相挟,只怕母妃真的是绝食而亡。既然高进和母妃性情相近,前车之鉴,他用蛮力是铁定留不住的。反正,他只是一个“公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炼化她的铁石心肠。他坚信,她一定会被他炼化的,一定会。
曹氏的事,萧焱谋划了近半月,如今已经如箭在弦,到了紧要关头,出不得半点差错。而高进有那人帮他看着,横竖是跑不掉的。现在府里只有黑子等人守着,他很不放心。
再看了高进一眼,萧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走到门外,“当啷”一声,屋子里如期传来那声清脆的碎瓷声。萧焱抚额轻笑,转身对门内朗声说道:“进儿,为夫会让十一在回府拿盅新的来。只要进儿肯喝,无论要十一跑多少趟,为夫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说罢,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啜泣之声。
萧焱摇摇头,负着双手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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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①
第八十七章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 ①
大门外。
王跋迎上前,悄声禀报道:“主子,那两个人怎么办?”
回头看了大门内一眼,萧焱沉声说道:“一些废物而已,还留着做什么?”
“是。”王跋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长安喂了马,背着两个包裹,从马房出来,正好看到他们三人远远的迎面走来。
小家伙吓了一大跳,“叭嗒”一声,背上的包裹掉了一个。他顾不得去捡,连忙抱着头躲到一旁草料堆后面。
江守义正好来取草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捡了那个青色锦缎大包裹,走到草料堆旁,随手扔到长安脚步,然后,若无其事的背上一大捆草料离开。
萧焱看到了他,冲王跋使了个眼色。
“喂,你,站住”王跋走上前,指着他喝道。
十一跟萧焱悄声禀报一声,去马房牵马。
江守义站住了,木木的转过身来,把草料往肩上提了提,满脸堆笑道:“是,是叫小的吗?”
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通,萧焱皱了皱眉头,背负着手,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王跋挥挥手,喝道:“滚”
“是是是。”江守义背着草料,象后面有豺狼虎豹咬屁股一样,落荒而逃。
“哈哈哈……”王跋叉着腰大笑。
这时,十一牵了马过来。
他跑过去,指着江守义的背影,眉飞色舞的笑道:“这样的人居然也做过进士老爷呢,也不知道当时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十一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摇头轻笑,把马给萧焱牵了过去。
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长安这才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背着两个包裹,从草料堆后走了出来,嘟囔道:“奸夫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糟了。驸马爷”他轻拍一下脑袋,撒开脚丫子飞也似滴向正院跑去。
正院大门洞开,门口一个人也没有。
完了,驸马爷肯定是被奸夫害了戏文上都是这样演的。长安吓得小脸儿蜡白,丢了包裹冲进去,带着哭腔大声呼唤着:“驸马爷,驸马爷……您在哪儿?”
脑子里一片空白,高进抱着双膝蜷缩在圈椅里,埋头啜泣。
院子里传来一阵叭踏叭踏的奔跑声,长安惊惶失措的呼喊声由远而近。
她渐渐止了哭,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门口的牛皮大插屏。她好希望看到一朵五彩的霞云从天而降……而她的英雄穿着金铠,跳下云头,对她伸出强有力的手说:“高进,走,我带你离开。”……
看到正房的大门紧闭,长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不许擅入的禁令,用尽吃奶的力撞了进去。
“当啷”一声,虚掩着的门被撞开了。
“砰”,长安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屎,华丽丽滴和地面亲了一下。整个脸“嗖”的麻了,他俯面倒在地上,懵了。
江守义从长安先前的失态上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尾随而至。见状,扔下在大门口捡到的那两只大包裹,赶紧箭步上前,蹲下身子把长安翻了个过儿,轻拍他的脸蛋儿:“长安,长安。”
小家伙这一下摔得不轻,满嘴的血沫儿。江守义连忙掰开他的血嘴做了个粗步的检查,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磕破了嘴,里面的牙没摔坏。
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长安“嗯”了一声。
这就是没事了。江守义站起来,对着插屏里面扬声问道:“高兄,高兄,在下是江守义。您在里面吗?”
高进赶紧擦干眼泪,跳下圈椅,对着插屏大声叫道:“我没事……我在睡觉。”刚刚已经受尽了**,如果再让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无异于第二次羞辱。她还有什么脸面何在这世上?唯有立刻抹脖子一了百了。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江守义点点头,郎声说道:“在下是来谢谢高兄刚刚施以援手。见门口没人,在下便径直进来了。请高兄原谅在下的莽撞。高兄舟车劳顿,且歇着,在下日后再来谢罪。”说罢,蹲下身子,扶起长安,悄声说道,“走,我带你去上药。”
长安嘴不能言,指了指屋里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感激的连连点头。
江守义明白了,又对屋里说道:“高兄,如果您不嫌弃,在下愿领着长安小兄弟四下里逛逛,熟悉一下马场的情况。”
“有劳了。”高进松懈下来,无力的跌坐在圈椅里。
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世界又重归一片死寂。
靠着椅背,两行清泪潸然而下,高进喃喃自语道:“没有,没有。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十五年来,她错的有多离谱。
这个时代不比前世,她也不再是前世的那个高静。
她的家世,她身上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注定了她无法过普通人那样的生活。而打酱油神马滴全是狗屁她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麻烦——要么,选择屈从,彻彻底底的做那人的禁脔,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要么,选择雄起,做自己的救世主,砸碎一切禁锢。我自横刀向天笑,轰轰烈烈的活上一场
老天压根就没有给她准备第三条路
“已经无处可逃,没得躲了,现在必须做出选择”抹掉眼泪,她坐直身子,大声问自己,“高进,你想选哪一条?”
旋即,她扇了自己一耳光,骂道:“糊涂。高进,你有得选吗?郭家妹妹的‘冤屈’都还没洗涮掉呢。难道你想往大陈历史上再泼一桶狗血”
深吸一口气,她麻利的把长发在头顶挽成髻,疾步走出门。她记得很清楚,老罗头给她的两条沙绑腿就搁在那个青绸的包裹里。她要找回那个包裹。
之前,高进受不了那个罪,一出了老罗头的视线便解了沙绑腿。现在,她要去重新绑回沙绑腿。人在,绑腿在从今往后,那两条沙绑腿就是她小腿上新长出来的两块肉
一打开门,她一眼就看到黄铜的两只门环上,吊着那两个大包裹。
当即解了包裹,翻出沙绑腿,踢掉黑色的鹿皮长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捋起裤腿,飞快的把沙绑腿贴肉绑在小腿上。然后再穿上长靴。
站起来,她原地试着弹跳了两下。感觉不错。那两条沙绑腿厚实压脚得很,然而却象两道护身符一样,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踏实
“高进,加油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打酱油的高风流你只是忠勇侯之子高进”高进大喝一声,把两只包裹扔到屋里的炕上,小跑着来到院子正中的空地里。
她先是做了一些准备动作,活动开来。然后认认真真的开始蹲马步——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武术教习之前,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上午、下午都要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嘿嘿,老罗头这么热衷于让她扎马步,肯定是必要的道理滴。
带着一名军士,洪有福一点一跛的走到正院来请高进去正厅赴宴。
刚进院门,他便一眼看到高进双手平举着一块青砖,中规中矩的在院子正中扎马步。就象是新鲜出炉的馒头一样,她满脸通红,头顶冒着热气,大汗淋漓。
嘿嘿,元帅家的这个外孙女婿有点意思。摸着黑色的短须轻笑了一下,他悄然无息的退了出去,对身后的军士低语:“吩咐厨子们晚些时候再出菜。”
“是。”那名军士掉头跑去传令。
他自己则撩起袍子,在大门口的青石拴马桩上坐了下来,翻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静静的等着。
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金戈铁马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湿润了……
高进蹲完马步,累得不行,双手反撑着地坐在地上,仰着头,扑哧扑哧的大口喘气。丫的,浑身象是裹着一团火。她恨不得能跟狗一样,吐出舌头散热。
洪有福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猜想肯定是蹲完了,从大门探出半个身子,探头探脑的张望。不想却见到了高进这副滑稽的样子,他赶紧坐回拴马石,跟嘛也没看见一样继续翻眼望天,心里却笑得快要抽筋了。
高进听到外面有动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高一脚、低一脚的出来看个究竟。
“咦,洪大人,有事吗?”
洪有福清咳一声,慢腾腾的站起来,拱手禀报道:“高大人,卑职准备了一杯薄酒给大人接风洗尘。”
不等高进回答,她的肚子“咕噜”一声抢先答上了。
尴尬的甩了一把热汗,高进抱着肚子,爽快的笑道:“行,我梳洗一下就来。”
正屋的净房里备有一缸冷水。
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滴,高进哇哇大叫着,用瓢泼了一个爽到尾椎尖子上滴冷水澡。其实,完全可以让洪有福弄缸热水进来,但是,她才刚选择了浴火重生,难道还怕一个小小的冷水澡吗?以后,不论严寒酷暑,她要彻底的和热水澡拜拜。小龙女借助寒玉床提高功力,她希望能用冷水澡打造出一副铜皮铁骨。
刚收拾妥当,十一就满头大汗的抱着一只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的汤盅堵上门来了。
高进二话不说,当着他的面,一口饮尽了里头的汤水。把汤盅塞还给石化状态的十一,她头也不回滴和洪有福一道走了。
接风宴设在前院的正厅。做陪的除了洪有福,还有几名马场的部门负责人,都是一些三大五粗的低级军官。貌似洪有福还是个年轻滴……高进目测了一下,马场领导班子的平均年龄起码上了四十五岁。
先是负压蹲马步,然后是冷水澡,她能量损耗过大,饿得肚皮贴上了后背,先前的那点汤水正好打了个口干。
匆匆和众人打过招呼后,高进便完全没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丫丫的,反正这里她是最高领导……
众人一愣,立刻集体跟上,一个比一个吃得欢。
不到一刻钟,满满的一桌饭菜尽数祭了大家的五脏庙。一名叫张豹的库房管事抚着圆鼓鼓的肚皮,咧着油光光的嘴笑道:“大人,这是老张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跟上头来的大人吃了顿饱饭。胡三啊,跟你丫说过多少次了,别整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你就不信。好在大人还没长开,饭量不大。”
胡三是马场的伙头军头头,闻言唯唯喏喏的点头,连连说着是。
汗,你是吃饱了,本姑娘这才垫了个底呢高进看着他们,嘿嘿笑着。
她已经尽力了,只是猪多菜少……除了洪有福还客气点外,这帮老家伙没有一个顾忌她这个领导滴。她抢不过。
不过,高进已经看出来了:貌似马场的发言权是跟胡子成正比滴。这里最没发言权的就是官阶最大的洪有福筒子。
领导的光辉形象要紧,她不好意思吼上一嗓子“老板,再来一碗泪流满面”,咂巴着嘴巴,以要去溜弯消食为名,和众人道别。
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村野店之类滴,本姑娘要去宵夜。
在碎石小道上溜了一小会儿,高进看到长安猫着腰钻进了前面的一片小树林里。
搞什么高进不假思索的提起袍子追了进去。
谁知,这小子突然特别的灵泛起来,三拐两弯滴就不见了人影。
高进迷失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榛树林里。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树林里黑呼呼滴,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光秃秃的榛树象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双手紧攥着袍子角,高进不敢胡乱走动,茫茫然的四下里张望着,觉得小心肝吓得缩成一团,已经含在了嘴里。这个死长安,明明知道本姑娘最怕黑了……
寒风刮过,吹得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高进毛骨悚然。仓皇之中,她突然闻到了风中拌着浓郁的肉香。肚子很大胆的“咕噜”叫了一声……
林子里有人在搞烧烤高进狂喜,闻着香味,找了过去。
走了不到十来分钟,大约在前面十米处,果然现出了一堆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桔红色的火光中,有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在翻转着火堆上架着不名动物。
是江守义
原来是他让长安引自己过来的。高进心中一暖,提着袍子走过去打招呼:“江兄,好兴致啊。”
江守义转过身来:“高兄,好口福啊。”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火中映得他的一双眸子如宝石般熠熠发光。高进突然发现,其实这人的牙齿挺白滴,只是上面两颗门牙略微有一点点偏大,整体来说还是很齐整,跟玉米粒似滴。
大大方方的和他一起坐在横着的枯树干上,高进咂巴着嘴巴问道:“江兄,你从哪里打了一条狗……”
“嘘”江守义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塞给她一个油光发亮的红葫芦,悄声坏笑道,“胡大人喂的……哼,这死狗守着饭桶,谁要是多装半勺饭,就跟吃的是它身上的肉一样,呜噜呜噜的呲牙。我打了它来下酒,也算是替弟兄们出了口恶气。”
这种做坏事的感觉真爽。先前的郁闷尽数抛进了爪哇国,心猛的轻快起来,高进抱着酒葫芦笑眯了眼:“该,活该吃了丫的。”哼哼,主债狗还,谁让胡三弄了一桌鸡零狗碎的接风宴。本姑娘是饿着肚子进去滴,又是饿着肚子出来。
江守义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心中大安,起身撕扯下一大块焦黄、油汪汪的肉,飞快的塞给她:“尝尝。冬天吃狗肉最补了。”
高进放下酒葫芦,信手去接了,“啊呀”一声,立马弹跳着丢开了。丫的,跟块火炭似滴,烫死本姑娘了。
江守义轻呼,一个海底捞月,探过身子接住了肉块,却也烫得不行,腮巴子鼓得老高,呼呼的吹着热气,狼狈的左手扔给右手,右手又扔给左手,飞快的轮番换着。
“快扔了……”高进笑到差点岔气。
换了几次,肉块应该是冷了些许。江守义白了她一眼,拿起一根尺余长的枯树枝叉住那块肉,狠狠的撕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的哼道:“扔了?兄弟,整条狗就属这块肉最好吃了”
“真的?”高进咽着口水,眼巴巴的瞅着那块据说最好吃的肉。
江守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肉,很大方的把手里的枯树枝递了过去:“给”
高进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拜托,兄弟,这是你咬过滴,好不好
江守义挑眉一笑,收回树枝,张大嘴巴就要咬。
就他那张大嘴巴,只消再咬上两口,这块最好吃滴肉就没了……高进心中一惊,呼的劈手抢了过来,嘿嘿笑道:“我尝尝,尝尝。”说罢,抱着肉块大快朵颐。
江守义也不恼,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惬意的大呼“过瘾”。
两人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
几口酒下肚,高进的话明显随意多了。她笑道:“嘿嘿,没想到堂堂的天子门生、进士老爷,也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江守义咽下嘴里的肉,翻眼反驳道:“错,本老爷就只是摸了狗而已。哪有偷鸡?偷鸡的可是我的启蒙恩师。他也是堂堂的秀才呢。”说罢,借着三分酒意说起了他的那位私塾老师乘师母不在家,偷了自家下蛋的母鸡给一个学生凑束修的事。
“这个学生就是你江守义吧?”高进呲牙笑道。
江守义点点头,叹道:“只可惜,我实在是愧对先生的厚望。”
这样不羁的先生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应该也是有几分风骨滴。江守义摆明了就是特意来开解她的,所以,才得到了长安的全力支持。高进低头轻语:“对不住,江兄。那天确实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江守义脸上飞红,哈哈大笑:“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跟个娘们似滴,扭扭捏捏。”
想起他白天踹崔二姑娘的那一脚,高进如刺在喉,不吐不快:“江兄,你是不是特看不起女子?”
江守义正好重新叉了一块肉,闻言微怔,问道:“高兄何出此言?我哪有看不起女子了?”
高进说起了白天的事。
江守义好象吞了一只苍蝇一样,没了胃口,没好气的皱眉哼哼:“这样的贱人,世上少一个,便少份祸害。难道就因为她是个女子,便打不得么?哼,我已经算是客气了。要是换了个男人,比如说兄弟你,做下这种行径,我当场就会踢断你的脖子。”
“就你这样当众踢打女子,不怕恶名远扬,将来找不到媳妇?”高进悻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哼哼,本姑娘可不敢当你滴兄弟。
江守义把手里的肉块塞给她,咧嘴轻笑:“大丈夫何患无妻就那样的,兄弟是宁缺勿滥。”
就猜到这丫那日投奔岳父是假,当众退婚才是真高进八卦心大起,接过肉块,探身问道:“那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娶妻当娶贤吗?”
听到这话,江守义的眼睛立刻变得贼亮贼亮滴,扯开酒葫芦的盖子,“滋”的仰脖喝了一大口酒,看着如墨玉般的夜空,美滋滋的笑道:“女子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我江守义的媳妇就是要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
高进一不留神,被自个儿的口水呛着了,连忙闪到一边,剧烈的咳了起来。丫的,就您这形象,还好意思要求你媳妇“漂亮,非常非常的漂亮”
哇咔咔,这世道还有没有没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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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这其实是一个三国时期的典故。关于一个史上少有的专情男子的典故。因为篇幅的原因,这里没有多少字容某峰再闲扯了。有兴趣的亲,可以去作品相关里看某峰扯谈。
正文 第八十八章用心良苦
第八十八章用心良苦
这时,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
“糟了,有人来了。”江守义猛的站起来,操起地上的枯树枝,呼呼的扒灭篝火,麻利的撕扯下一大块后腿肉,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包了肉,提在手里,“我们得走了。长安吹哨了。”
哇咔,长安和他真的勾搭上了。这话比前世的止咳糖浆还管用。高进听了,奇迹般滴止了咳,愕然的抬头看着他。
“谁,谁在那边?”从高进先前来的方向传来了一声炸雷般滴吼声。
江守义一怔,拖起瞪目结舌的高进,飞快的朝林子深处跑去。
高进浑浑噩噩的跟着跑了十来米远,回过神来,急忙压着嗓子说道:“不行,会被堵住……”
话还没说完,两人拐了个弯,前头兀然现出一块嶙峋的灰色巨石,华丽丽滴挡住了去路。丫的,她越来越有乌鸦嘴的潜质了。
江守义松开她的胳膊,先利索的爬上了巨石,然后探下身子,冲她伸出右手:“快,我拉你上来。”
高进没得选择,只得拽着他的手,爬了上去。
原来这后面是一个一米来深、两尺来宽的石槽。他们俩猫在这个天然石槽里,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先前烧烤的地方。只是,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高进转头看了看身后,立刻出了身冷汗,小心肝突突的狂跳。晕死,石槽过去约摸三米竟是一个陡峭的悬崖
“石头后面的这条石缝是我偶然发现的,别人都不知道。”江守义伏在她身边,一边警觉的看着林子里,一边轻声说道。
高进闻言,心稍定。
林子里,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高进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两团火把由远而近。火光跃动,清晰的照出两张脸——是张豹和胡三。
瞄了江守义一眼,高进的手心全是冷汗。呃,狗的主人找来了。可是,刚刚走得急,偷吃来不及抹嘴,那条狗还焦黄香脆滴架在树杈上呢。
果然,胡三哀嚎一声,扔了手里的火把,飞扑过去:“花花——”无论是谁,看到爱犬这副模样,只怕心里都好受不到哪里去。可怜的胡老头气得花白的大胡子籁籁发抖,象拉磨的驴一样,围着狗肉架打着转儿。
张豹腆着啤酒肚,举着火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跟了上来。一看到香喷喷的狗肉,两只眼睛便闪着绿光,他伸手摸了一下狗肉架,竟当着胡三的面,大大咧咧的撒下一块焦黄的狗肉塞入嘴里,鼓着腮巴子“叭唧叭唧”的吃着,连连点头赞道:“好吃,不错。”
胡三几欲暴走,被他一把拖住,嘿嘿笑道:“都已经这样了……不就是一条狗么?明儿,我帮你去后山狼窝里捉一只狼崽来喂,看哪个还敢打主意”说罢,又撒下一块,递到胡三跟前,“好歹喂了几年,尝尝,烤得真不错。”
胡三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抱头蹲下。
张豹也不勉强,在枯树干上坐下来,把火把插在地上,一边吃,一边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口吻说着:“哪个教你整那么点饭菜。这下,孙姑爷没吃饱,只好打你家的狗的主意了。算了,想开点。要是元帅还活着……唉,不要说是一条狗,就是把我烤了吃,我也心甘情愿哪。”说到后头,竟是变成了一通带着哭腔的呜咽。
他口里的“元帅”是指郭家妹妹滴老爹吧。难道他们原来都是郭家军的?高进心里直犯嘀咕。
胡三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拾起摔灭的火把,重新点燃了,默声不响的挨着他坐下。
“嘿嘿,这里还有酒呢。”张豹发现了遗留在案发现场的那个红色酒葫芦,用嘴咬掉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塞给胡三,抹着嘴叹道,“好酒。”
这回,胡三没有拒绝,接了过去,照样来了一口。
“唔,喝了酒,就想动两下子。”张豹站起来,甩了甩胳膊,竟在旁边的空地上耍起拳脚来。
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高进心中大喜,聚精会神的看着,生怕漏掉一招半式。
这是一套很简单的拳路,拳打、脚踢,动作干净明快,刚硬利落,一下子让高进联想起有前世在大学新生军训时学过一招半式的那种军体拳。
张豹一招一式耍的极慢,却虎虎生风。如果忽略他那花白的须发,单看那身形,会让人误以为是一名略微发福的中年壮汉。
全套拳只有十招。貌似一遍不过瘾,他一连耍了三遍,这才脸不红气不喘的收式,笑道:“嘿嘿,好久没动了,关节都变硬了。不如,你也来活动活动。”
胡三把酒葫芦搁地上,走过去,也用刚刚的那十招,两人对拆了起来。
突然间,高进明白了这两人明显是在教她拳术呢。老罗头把她打发这里来是为了帮她秘密升级……身为一个驸马过于发愤图强,可不是一件讨皇帝老儿欢心的好事。死老头可谓用心良苦啊。
这下,她更是目不转睛,不敢有半分松懈。
反反复复对拆了近半个时辰,两人满头大汗,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坐回枯树枝喝着酒小憩了一会儿,留下狗肉和酒葫芦,打着火把离去,边走还边说着“痛快,后天晚上再来”之类的话。
不等江守义吭声,高进抢先跳了出来,迫不及待的把前袍塞进腰带里,跑回刚刚的空地,一边努力的回忆着,一边比划起来。
江守义却慢悠悠的跟了过来,重新点燃火堆,拾起酒葫芦在耳边轻晃,笑道:“算他们有良心,还给剩一小半儿。”
看来,他也看出来了张豹他们俩的用意。高进从第一招开始,慢慢的把十招全部比划了一遍,收式,招呼他:“江兄,你也来试试。学点拳脚防身,总是没坏处的。”大体上差不多了,只是有些细节还要回去好好琢磨一番。没有手把手的指点,光凭两只眼睛瞅着,“偷师”能有这样的学习效果,她已经颇为得意了。
江守义却咧嘴嘿嘿一笑:“这些,我早就会了。”
黑线爬得高进满头满脑都是。真丢高老爹的脸,这只是一套最简单的入门基础拳术而已,看江守义这副神态,估计也就是马奴们每日必练的广播体操。她学了近一个时辰,都还没有完全吃透……看把她得意滴忘了形……
见她一脸难堪,江守义连忙解释道:“这种拳术我叔也会。我是跟我叔学的。”
“你叔入过伍?”高进好奇的问道。
江守义摇摇头:“没。在老家时,我叔给族长家当过半个月账房,说是跟护院们学的。我小时候就学会了,到现在还是只会这几招。”
怪不得刘旭说他下盘很稳,却不象会功夫呢。原来是这样。高进“哦”了一声,笑道:“可是我连这几招都还有些地方没学会呢。你教教我啊。”
不料,江守义却一本正经的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刚刚也看了。我那十招跟他们的不太一样,应该是从我叔那儿开始就走形了。我叔说,反正只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无所谓。我怕教坏了。”
这话不象是假话。一个临时的账房先生师从一群护院,又只学了半月,不走形才怪。高进耸耸肩,继续在空地里自己琢磨着。
过了一会儿,树林里又响起沙沙的脚步声,传来了长安憋着嗓子的轻呼:“驸马爷,江公子。”
不等高进开腔,江守义舞着手里的狗肉大声应道:“长安,快过来,给你留着肉呢。”
很快,长安扒开枯枝,飞跑了过来。见高进练拳练得满头是汗,小家伙象是看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样,一脸的不相信,两片肥肠一样的嘴唇显得格外滑稽。
高进忍住笑,白了他一眼,继续练拳。刚刚张豹跟胡三临走前摆明布置了家庭作业来着——后天晚上要教新招。这两天她得把这十招自行消化掉才行。不然,白白负了老罗头的一片苦心安排。
不知道练了多久,她的动作终于变得连贯顺畅了。收式之后,她这才觉得两条腿象是灌了铅一样的沉,累得连腰也直不起来。
时已至半夜,夜寒风重。肉尽酒干,篝火化作了一堆闪着一星半点火光的灰烬。长安吃饱喝足,枕着江守义的大腿,趴在枯树枝上睡着了。
“唔,你练得这样拼命,只怕明天一早起来会痛到骨头里去。”江守义打了个呵欠,把长安摇醒,“我们该回去了。”
不要等明天一早,现在本姑娘的骨头就已经开始痛起来了。出了榛树林,高进和他道了别,牵着睡意朦胧的长安回正院。
高进查看了一下,洪有福已经派人把正房和东厢房里的火炕烧得滚烫,便把东厢房给了长安。
长安累坏了,从正房取了他的包裹,懒得洗漱,在东厢房里摸黑睡下了。
里头的亵衣早已汗得没了一丝干纱,高进关好门窗,又去净房泼了一个冷水澡,这才换好衣服爬上炕。嘿嘿,她头次发现原来冷水澡还有镇疼的作用——洗过澡后,身上关节立刻没有先前那样疼了。
之前,她以为初来乍到铁定会失眠滴,连安神香都提前备下了。没想到,一夜无梦,她竟睡得极其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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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挖坑、生活、工作上的种种压力,昨天的某条评论就象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某峰……偶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憋屈……坚持不下去了,好想就此放弃,甚至于还乘着火气写了一篇“谁更憋屈”,并且连夜发布了,宣布弃坑断更。
可是,发布之后,某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偶反复的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码文?
文写到这个地步,某峰想亲们应该看出来了,偶没有在随大流滴的写小白文。偶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用自己的这支秃笔写一个故事罢了。至于亲们能看出什么来,或者看不出什么来,某峰实在是无能为力。
但是,某峰敢用人格担保,偶对坑内的每一个字都是负责的。况且,对于读者,某峰向来都是抱以平等、交流的态度的。因为坚守着“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的原则,所以,无论帖子的内容如何,只要不是恶意刷屏,某峰从来不删帖。
至于看盗文的读者,某峰以文会友,只要是精彩的评论,偶向来是一样的加精、置顶、奖分……呵呵,够傻冒了吧。
那么,是不是因为某峰是个傻冒,所以,某些人就认为某峰可以随意搓揉呢?
某些读者,你们是不是在偷窃了某峰的劳动成果之余,应该保持一点羞耻之心,克制一下自己的言论?真当某峰是傻子啊
某峰不止一次在文末说过,如果要看王子与公主的文,网文的世界里一抓一大把……但是本坑不是某峰在很认真的刨一个自以为很严肃,自认为能给年轻的姐妹们一点启示的坑
请玻璃心的某些读者自动绕坑这是某峰气愤之后,给某些读者的忠告。某峰的心从来就不是神马钻石心,虽然傻了点,但一样也会疼,会痛。
末了,对于今天的晚更,某峰向亲们道歉。因为情绪波动很大,所以,昨天一个字也码不了。这是某峰后半夜想通了后,急急忙忙的码的……没有存稿……因为情绪不对,实在是码不出上一章那种轻快……偶已经尽力了。
至于,断更的事,某峰以后不会再说。这样太幼稚,按评论区里某位亲安慰某峰的话说,这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某峰自己。而且对很多付了费看文的读者来说也不公平。
新章先上传,等某峰情绪稳定后再认真捉虫……请亲们先多担待着点……算是某峰跟大家撒次娇……最后一次,真的下不为例。谢谢。
正文 第八十九章升级、升级
第八十九章升级、升级
第二天清晨,高进是被一阵高亢的雄鸡抱晓吵醒滴。两辈子都没有这种“农家乐”的经历。尽管眼睛还没有睁开,有如骨头寸断的酸痛刺激着她浑身上下的每一条神经,但是,她却莫明的觉得轻松与亲切。
甩一把眼泪,高进咬牙爬起来,扶着腰艰难的挪进净房冲了一个冷水澡。貌似舒服多了,收拾妥当之后,她对着水缸里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倒影握拳喝道:“加油,高进”说罢,昂首阔步的出了净房。
每一步都象是在刀尖上起舞痛感传来,她却当成了一种享受。
“高进,你真变态”打开正房的朱漆门,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高进深深的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冷空气,小跑着去了院子的空地里。准备活动、十遍昨晚的拳术、负重蹲马步一时辰,这是她给自己布置的晨练。这个升级的机会很难得,她不想错过。
正院的院墙根下,张豹盘腿坐在露水巴巴的青石道上,怀里抱着一只油光发亮的红冠黑色大雄鸡,打了个呵欠,仰头压着嗓子问着偷偷扒在墙头上的一位军士:“出来了吗?”
军士回过头来,悄声答道:“禀大人,起来了,在院子里摇头点头,样子很是奇怪。”
哼,出什么妖蛾子?张豹立刻站了起来:“下来,下来。”把手里的大公鸡塞给了军士,他自己轻手轻脚爬了上去。
天还没有亮,光线不是很好。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院子正中,高进用一方青色儒巾束了发,装着月白色的短打劲装,双手叉腰,先是左右点头,然后是扭头,接下来是扭腰转屁股,最后是甩手、甩腿之类洋,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NND,老子半夜喊天光,就是让你起来扭屁股滴么?张豹看得火起,皱眉四下里瞄了瞄,从墙头上扒下一角碎砖,想扔过去好好的教训一下高进。
不想,高进却正儿八经的练起拳来。
手里还是攥着那角碎砖头,但是眉头不知不觉的松开了,张豹看了一会儿,嘿嘿轻笑,跳下墙头,挥手说道:“走,回屋睡觉去。”这会儿离天亮起码还要一个多时辰呢。若不是罗元帅再三吩咐的,他还真做不出这种半夜鸡叫的事来。不过,他对老领导的话很是怀疑:就这样细皮嫩肉、跟棵豆芽菜一样的奶娃娃日后也能指挥千军万马?
张豹回头看了一下院墙,撇着嘴摇摇头。唉,罗元帅只怕这次真是看拐了……他还是多花点心思捉狼崽吧,训练狼崽更靠谱些。
晨练完后,高进出了一身大汗,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又回净房冲了一次澡,换上官服。第一天少不了要巡查一番,而整顿马场纪律,她得以身作则。
吃过早饭后,洪有福亲自陪同她在马场里转了一个上午。
出乎高进的意料,整个马场井然有序,根本就不见任何的脏、乱、杂的现象。难道一夜之间,这帮老家伙就做好了手脚?
看完库房后,高进翻身跃上马,拉着缰绳冷不丁的问道:“洪大人,昨天门楼那里是怎么一回事?”
洪有福站在她的马前,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通,然后“扑腾”跪倒在地:“禀大人,昨天的事全是卑职一时糊涂,相信了那两个女人的鬼话,这才坏了马场的规矩。请大人责罚。”
原来,洪有福送老罗头的传令兵时,崔氏和崔二姑娘突然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双双跪在他跟前,说是千里迢迢滴来找丈夫,求他帮忙成全。
洪有福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又被她们凄苦的故事深深打动了,再加上场内确实是有这么两号人,于是深信不疑。
当时正好碰到马奴们牧马归来,而他接待突然造访的萧管事一行人去了,分身乏术,这才有了门楼前的那一幕。
高进下了马,扶起他,笑道:“法不外乎人情。洪大人,快快请起。”心里却暗自好笑:大叔,你看上去有这么纯情吗?说谎也不先打打草稿再说,什么级别的传令兵,得由您亲自送出马场?两个弱质女子能“突然”跑到马场的门楼前?真当门楼上的弓箭手是摆设啊。
人家好歹也是马场的一把手,冒冒然的点破,除了会造成彼此间的对立以外,对她的工作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又不是只在这里歇歇脚就走。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时间能证明一切。
在洪有福的安排下,高进每天的工作日程安排基本上是定下来了:上午巡视马场,下午整理前一天的马奴工作日志。
工作挺轻松的,象是度假一样,如果没有高进给自己弄得那个升级计划的话。
而张豹和胡三隔天晚上都会去小榛树林里的那片空地上耍十招新拳法。
黑灯瞎火的,高进克服不了怕黑的心里障碍,便想拉上江守义做陪。之所以想到拉上他,主要原因她师从张豹等人习武的事尽量要低调,越少人知道越好。比如说,怕每天下午跑来送汤药的十一看出猫腻,高进总是算准了时间窝在正房里“蒙头大睡”。而江守义无意间已经牵涉进来了,作为陪练,他的各项指标明显强于长安。
江守义却坚决不肯去。他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高进气得直哼哼,指着他的鼻子激将道:“还是不是兄弟?这里除了你江守义,我还认识哪个兄弟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兄弟做,枉我把你当成兄弟亏你还叫‘守义’呢,一点义气也没有。”
无奈之下,江守义只好“舍命陪君子”。
不料,高进又得寸进尺,借口悟性差,先是逼着江守义帮她记招式,然后又是要求江守义和她“对拆”……总之,两场“偷师”下来,江守义就变成了没有工资的陪练。
这份义工得到了江叔的热烈支持——江守义发现,他牧完马回来,江叔不再催他看书写字,而是极力敦促他去练功。最要命的是,有十来年手里不拿鞭子的江叔突然间又拿起了鞭子。练功时,只要他稍微有点偷懒,江叔手里的马鞭“呼”的就扫了过来。
兴许是见他十载寒窗苦读化成了一江东去水,想改走武官路线了吧江守义知道江叔向来是急切滴望“侄”成龙。
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在马场当小工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想当一辈子小工来着。说不定,托高进的福,他学些功夫以后,可以弃文从武呢。
江守义想通了之后,对陪练的工作越来越投入。
有了他的全力加盟,高进的习武效率明显提高。每次学完新拳后,他们俩都会在小树林里,先把新拳背下来,然后再练习对拆。两人约定,一个月以后,正儿八经的比试一场。
其实,高进心里挺明白的。一个月后的比试一点悬念也没有。张豹他们的这路拳刚劲勇猛,是为男性量身打造的。象她力气小,根本就发挥不出这路拳的长处。届时,她铁定会输。
丫的,本姑娘怎么没有玉娇龙的那种好命
不过,高进习武并不是为了当玉骄龙。拳路对不对头,无所谓。只要能让她外表看上去就行。
她从来就没有指望有朝一日能用拳脚PK 掉“三公主”。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她努力习武,主要是想得到老罗头认可。
当日,老罗头说得很明白,就她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只没爪没牙的小病猫,根本顶不了事。所以,郭家平反的事,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过她。
高进听了,很不服气,心想:那你为毛要下死力把本姑娘捞出来?
罗威象是她肚里的虫一样,摸出那半方黄田玉印章,扔还给她说,身为他的徒孙,连家里的婆娘都摆不平,连累他这个师公的老脸也躁得没处搁。所以,才破天荒的出手帮她一次。但也仅此一次而已。高进必须在半年内彻底扔掉病猫形象,否则,他就没这号徒孙,并且还会上书建议皇帝老儿把她踹回公主府里,做一名吃软话的专职驸马。
老实说,他后面的威胁实打实的恐吓到高进了。再加上“萧管事”的刺激,高进恨不得立刻就能得到老罗头的认可,鼓动老罗头扔她去守边。
大陈十多年来没有开过战,但是,北边、西南边界上的情况一直很微妙。尤其是三年前,漠北国新主上位。当太子时,那丫就是出了名的主战派。故而,北边局势日趋紧张。
一旦战事起,她只有先得到了老罗头等人的认可,才有可能披上战甲。只有上了战场,她才能英勇的“战亡”。
这几日,她想过很多种方法解开她身上的局,发现没有比“为国捐躯”更好的了——高家唯一的继承人已经血洒沙场,皇帝老儿还有必要对高家下手吗?死无对证,他又能对高家怎样?只有解决了后顾之忧,她才能无牵无挂的死遁。不然,皇帝老儿有的是办法让她“死”而复生。
过了近半月,高进感觉终于从地狱里头爬出来了——沙绑腿貌似真的成了她小腿上的两块肉,她完全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浑身的酸肿疼痛消失了;胃口好了;睡觉香了;走路带风了……吼吼,她现在也可以一腿踢断海碗粗滴榛树干鸟。
在第七次“偷师”课后的对拆中,江守义不小心和她对踢,立刻象前世的足球明星一样抱着小腿滚地。额头上黄豆般滴冷汗证明了他绝对没有恶意表演。
高进很是得意,和长安一道把人架回去之后,这晚乐得差点儿失了眠。她承认,这一腿威力如此巨大,很大部分是归功于江守义倒霉,正好踢到了沙绑腿上,但是不也还有一小部分是因为她自个儿腿力飙升了吗?
“踢倒了一个百无一用滴书生而已,至于乐成这样吗?”插屏后面传来一声轻哼,闪出一条黑色人影。
高进猛的从被窝里坐起来,大叫一声,跳下炕,打着赤脚扑了上去:“二嫂,你怎么来了?二哥呢?他有没有找到你?你还生气吗……”
没想到仇红缨会突然出现。大半月不见,她清减了不少,应该吃了不少苦头。高进很是愧疚。
听到这样一连串关切的询问,仇红缨心中一酸,两行珠泪刷的涌了出来,拉着高进的手,一时语噎。
“怎么了?”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感觉,高进把她拉到炕沿边上坐好,亲手给她倒了一碗水,紧张的问道。
仇红缨用手背抹去泪水,捧着绛色的粗陶茶盏一饮而尽,咬牙说道:“进妹,以后不要再提那人……他是皇帝的暗卫长。他口里的那个大哥……就是当今皇帝。”
象是平空打了个炸雷,高进雷焦了。
仇红缨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把那日她跟踪仇青衣,无意中发现他用自曝身份,想发展江守义为暗卫的事全说了出来。
“江守义拒绝了他,第二天早上就和他叔叔一道躲进了马场里。”仇红缨恨恨的说道,“那人跟你说是出去找我,事实上他是躲起来疗伤了。他擅自发展暗卫,激怒了皇帝,当晚就被皇帝当胸打了一掌……进妹,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是朝廷的鹰犬。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二十年了,他骗得我好苦。”
“为什么?”想起刘旭脸上那两道狰狞的伤疤,高进打了一个哆嗦,失魂落魄的跌坐在炕沿边上,喃喃问道。
老天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点:一个月前,她突然发现自认为可以换命的“兄弟”是皇帝老儿的暗卫。她费了老大的劲才说服自己忽略神马暗卫的身份;半个月前,再见到刘旭时,他却因公毁容了。她努力劝说自己这事与自己无关;如今,她被告知,长期以来,视为亲兄长的扶青衣竟是暗卫头子。
原来,他也是皇帝的暗桩。他接近她,是皇帝老儿派下的任务。刘旭的任务是掩护她,而扶青衣的任务就是看住她……
原来,很早以前,她就是落在皇帝老儿网里的一只蚊虫。她确实有毒,刘旭脸上的伤百分之百是拜她所赐。
她何德何能,竟惹得皇帝老儿如此青睐?皇帝老儿到底想做什么
见高进双手抱头,痛苦的蜷缩成了一团,仇红缨慌了手脚,挪过去,使劲扳着她的双肩劝道:“进妹,那人不值得我们伤心以后,我们过我们的,这一世我们都不要原谅他。”说着说着,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籁簌往下掉。
这话,与其说是在劝高进,还不如说是在劝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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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惭愧得很……掩面爬走。
正文 第九十章因材施教
第九十章因材施教
仇红缨突然松开她,伏膝抽泣。
高进缓过劲来,见状,并没有好言相劝,只是默声不响的轻拍着她的肩膀。如果不是夜深人静,她一定会鼓励仇女侠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哭了约摸一刻钟后,仇红缨终于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
“你以后有什么计划?”高进收回手,问道。
仇红缨黯然:“我已经去看过阿宝和阿贝了,告诉了他们那人的真实身份。没想到,两兄妹早就知道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俩和那人一道瞒着我……我不想再回去了。”
阿宝和阿贝是仇红缨的一对双胎胞儿女,早已各自成家。阿宝成亲一年半,于年前得了长子。刚升级成爷爷,扶青衣便把家里的大小事务全交给了儿子打理,自己则带着仇红缨游山玩水,日子过得赛神仙。在今晚之前,高进都一直很羡慕他们夫妇俩滴。
听了仇红缨的话,高进吐了一口闷气,轻声说道:“不回去就不回去。如果红姐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这会儿还叫“二嫂”,无异于给人添堵呢。就算她想劝和人家两夫妻,现在也不是时候。
抛开对皇帝老儿他们那一家子滴陈见,高进对暗卫这份职业并不是很排斥。扶青衣临走前,曾跟她说过“眼见未必为实”。她现在已经能猜到刘旭是怎样当上暗卫的了,所以,宁愿相信扶青衣当暗卫长是有苦衷的。而他私下里发展江守义当暗卫,兴许只是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她罢了。
高进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劝说着自己:高进,到目前为止,扶青衣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这一夜,她们俩谁都没有睡意,拥被而坐,彻夜长谈。
“喔喔喔。”门外传来数声高亢的鸡鸣。
“红姐,你先睡会儿。”高进起身去净房更衣。
仇红缨本是一个直爽性子,又经过彻夜长谈,心中的怨气早已去了大半,见懒散成性的高进象换了个人儿一样,突然变得如此勤奋,一时很是不适应,愕然的看着她点头。
高进换了短打出来,见仇红缨已经躺下了,摇头笑了笑,径直去院子里晨练。她很喜欢仇女侠的这份率真,拿得起放得下——自己活得畅快、洒脱不说,真要碰到点什么事,身边的亲朋好友也要少许多担心。
等到东方渐白,高进一身汗水的进屋更衣。
炕上没了仇红缨,屋子里只有一个穿着蓝衣皂裤的生面孔高瘦婆子——千面女侠又变身鸟。
高进愣了一下,才接受她这个新造型。估计是怕被扶青衣认出来,这次变身,仇女侠把自己糟蹋得够狠。她变成了一名年过半百滴粗使婆子:稀眉凹眼滴,一张老脸比陈年的宣纸还要黄。尤其是那一双红腾腾滴老松树皮手,象是无声的在控诉高进是一个多么苛薄滴主人。
仇红缨很臭美滴捋了捋耳边碎发,冲高进抿嘴一笑,无限贤良滴说:“驸马爷,奴婢红娘已经烧好了水,换洗的衣裳就放在浴桶旁边。”
这是在跟她显摆新身份哩——红娘?晕死叫嘛名不好,非得叫这名。一大早就*光明媚、鸟语花香滴。
高进累得半死,又一宿没睡,脑子明显没平常好使。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连声谢道:“有劳红婶了。只是,我是洗冷水的……”
“作死你本来就阴虚体寒,竟还用冷水沐浴,想断子绝孙啊”仇红缨大惊,慌忙抓住她的右手腕探脉。她本来就会些医术,跟扶青衣做了半世夫妻,医术飞涨,比一般的坐堂郎中强到海里去了。
不就是洗个冷水澡吗?至于说得这样严重高进有些不服气。她前世不止一次听说过毛大大的杨岳父就是个冷水浴的狂粉,说冷水浴最能锻炼人。他的女儿跟着洗冷水澡,后来不也是三个娃滴娘吗?
翻眼望着屋顶把了一会儿脉,仇女侠松了一口气,放开她的手腕问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调理身子?”
高进点点头,把每天喝一盅类似于红糖水滴汤药的事儿说了出来。
“难怪……”仇红缨微微颌首,叹道,“那方子应该是绝好的。只可惜全被你几个冷水澡冲没了。死丫头,你也太任性了。或不是那一盅汤水护着,只怕你早就病趴了。”
貌似前世的老妈也是不准洗冷水澡滴,高进悻悻的挠头轻语:“我只是觉得用冷水可以缓解酸痛……”
仇红缨把她推进净房哼道:“不懂就不要装懂。你这分明是自虐,哪是练功习武水要凉了,先去洗漱,回头我再跟你说道说道练功的事。”
高进这才想起人家仇女侠是高手,说了声“是”,立刻屁颠屁颠的跑去泡澡。
香柏木的本色浴桶里盛着三分之二缸水。热气袅袅的水面上还洒了干花的花瓣,红滴、粉滴、白滴……稀稀朗朗的漂在水面上。
高进一眼就喜欢上了,迫不及待的扒掉衣服,坐进浴桶里。顿时,浑身的疲倦烟消云散,她舒服的连连轻声叫唤。
说来惭愧,锦衣玉食十五年,这是她头次泡这种古香古色滴澡。就算在侯府,她每次洗澡都跟做贼似滴。没有最快,只有更快,泡澡都是奢望,更不用说香艳滴泡花瓣浴了。
仇女侠的那缸热水显然不止加了花瓣这一味料。高进泡过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有使不完的力。她换上官服出来,长安已经领着两个伙头军摆好了饭菜。等伙头军一走,小家伙就眼鼓鼓的看着仇红缨。
“这位是红婶,老夫人派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的。昨晚才到的。长安,吃过早饭后,你就去库房向张大人领套被褥过来。以后,红婶就歇在东耳房里了。”高进吩咐道。
这些天,长安既当长随,又当管事,确实累得不行。闻言,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上,小家伙向仇女侠长揖到底,亲热的唤了一声“红妈妈”,随即热情的帮仇女侠去报餐。
从“二奶奶”变成了“红妈妈”,一不留神,仇女侠童鞋就华丽丽滴掉了一级。不过,仇女侠压根就没在乎。相反,她的自信心又回涨了一大截。呵呵,宝刀未老哇,她的易容术还是一如既往滴犀利。
“红姐,忙活了一大早,饿了吧?先跟我一起吃点,长安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带早膳回来。”高进盘腿坐在炕几边一边说着,一边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只是这里的伙食比较粗陋。你先对付一顿,我过会儿就去跟洪大人说在院里搞个小厨房……”
仇红缨没有拒绝,在她对面坐下来,拿了一个瓷实的白面馒头,截住她的话:“不用这样麻烦。最讨厌做饭了,有现成的吃,多好。”
怪不得学了几十年,永远都只会做老三样呢。怕她又想起伤心事,高进叉开了话题:“红姐,那热水里是不是加了什么药材?泡过之后,我只觉得身子轻爽多了。”
“那当然。这可是我们师门的密方,对缓解过度练功的疲劳有奇效。”仇红缨得意的笑道,“你练功很不得法。那套拳,姓江的小子练练还凑合,但是不适合你。我担心你练上半年,除了落下一身滴肌肉犍子,扛打击能力提高些外,别的一点用处也没有。”
貌似要指点她,高进闻言大喜,果断滴抱大腿:“好红姐,不如你收我为徒?”
仇红缨摇摇头,盈盈笑道:“收徒?那可不行。不过,姐妹一场,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她们最看重师承门派,话说到这一步,也就是答应教她了,只是不给同门的名份。高进大喜,恨不得立刻让她教上一招半式。
仇红缨笑道:“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莫急。还有,为了掩人耳目,我觉得你还是要接着跟那二人学拳。你身上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你虽然没有习过武,但是内息却比一般人沉稳有力,和习武十多年的练家子无二。我老早就注意到了,百思不得其解。”
“内息?什么是内息?”高进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丹田呼吸。”仇红缨看她的眼神跟看一个白痴好不到哪里去。
高进“哦”了一声,貌似有点懂了。这也许是因为她一直坚持练瑜珈的缘故吧。瑜珈中的“腹式呼吸”不但对调整呼吸吐纳是极好的,而且可以有效抑制失眠。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不论坐、立、行,都坚持用这种呼吸法,每天晚上睡前更是要做十来次深吸呼。没想到竟练出了“内息”。
“这个兴许是我很小的时候,跟长春子学过一种呼吸方法的原因。”在心里划了个十字,高进随手把功劳推给了她唯一知道滴世外高人长春子,“如果你愿意学,我也可以教你。据说可能驻颜滴。”
仇红缨是个狂热的驻颜党。平常只要跟她讲怎么怎么可以驻颜,就算毒药,她也愿意去试一试。但是,这次星星眼是出来了,却象被抢了奶嘴一样的奶娃娃,悻悻的拒绝了。
八成是顾忌着师门之类滴,高进笑了笑,撇开不提。
这天晚上,仇红缨正式开始教她功夫——投掷飞镖和一套柔体拳。后者跟瑜珈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高进学习起来不点儿也不觉得吃力。但是投掷飞镖却让高进吃尽了苦头。
首先,仇红缨笑靥如花,客客气气滴送了一套“首饰”给她:两对白银护手、臂环和一根纯铜腰带,比老罗头稍稍客气了一点——除了洗澡和睡觉,不许脱下。至于蹲马步神马滴,继续。戴上这些粗笨滴“首饰”,高进仿佛又回到了地狱里。丫的,这些比沙绑腿更沉
然后,仇红缨明确规定高进每天晚上独自猫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盯着香头找感觉,美名其曰:因材施教。这可是她想破了头,才为高进量身打造的一个锻炼眼力的法子。等哪一天,高进能把一黄豆大的香头看成香瓜大时,这一关就算过了。
高进无语。往往是一尺来长的香柱还没燃一半,她就已经两眼酸痛难忍,泪流满面。三天过后,香头在她眼里总算变得和豌豆一样大了。同时,她的恐黑症却不治而愈了。
仇红缨很有成就感。对高进自夸,多亏了她想出的绝好法子,香头才升级得这样快。想当年,足足练了半个月之后,她才有这样的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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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狼来了
第九十一章狼来了
这天,高进照例和洪有福一道去巡视。
突然,马蹄声急,远远的迎面飞来一骑。两人同时引颈望去。
“是郭大人。”高进拉住马,随口说道。尽管隔得远,她看得很清楚,那人是马场里的保安队长郭大虎。他比洪有福略微年长,又黑又壮,跟座黑铁塔似滴。据说功夫一级棒,曾经的特长是舞长刀。只可惜在与漠北国的一次遭遇战中丢了左手掌。从此把长刀换成了大刀。
这才是地平线上的一个拇指头大的身影呢,你小子也能看出是谁?洪有福瞥了她一眼,也勒住马,右手遮眉,眯缝着眼睛细看。
片刻之后,那一骑已经只隔一箭之地。来者骑着枣红马,须发分明。正是秦大虎
洪有福不由向高进伸出了大拇指:“大人,好目力”
高进心中一哆嗦,差点被他的大拇指挑下马。
靠,不是这样妖孽吧这才练了三天可以想象,要是真把香头看得有香瓜那般大……这双眼睛会相当于多少倍数的望远镜
高进正在憧憬美好的未来,秦大虎已经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嗷嗷的叫嚷着:“高大人,洪大人,狼群来袭了。”
“怎么回事?不是明天才月圆之夜吗?”洪有福跳下马,皱眉问道。
秦大虎叹了一口气,爆豆子一样,飞快的说了起来:“这几日,狼群一直在马场附近徘徊。昨天子夜,狼群疯了似滴冲进北区。好在大伙儿事先有准备,马舍里的马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伤亡。”
高进下了马,问道:“这附近有狼群?”
他们俩齐齐点头。
秦大虎答道:“后面的鹰嘴岭里有狼群。”
洪有福做了补弃:“一到深冬,山上吃食少了,逢月圆之夜,狼群都会下来偷袭马场。象昨晚一样的情形却是少见。”
前世,网络威武。高进对狼的生活习性有些认识。狼是昼伏夜出的群居性动物。它唯一的天敌就是人类。和其它许多动物一样,只要人类不去侵犯它们的领地,狼群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而所谓的“月圆之夜,狼群出没”只是一种人类的偏见,是没有科学根据的。
高进转身看着远处墨黑峻峭的鹰嘴岭,将信将疑。深冬季节,山上没得吃了,狼群下山觅食,她信。但是,十五的晚上,狼群晒着月亮,下山搞“团抢”,这个就有点太主观了。要是真的灵性到了这一地步,兴许鹰嘴岭上住的就不是狼,而是狼人了。
“大人,不如我们去北区看看。”洪有福惦记着北区的情形,提议道。
三人上马,急匆匆的赶到北区。
北区就在鹰嘴岭下,和马场的库房仅一墙之隔。这会儿,马舍里空荡荡滴。马奴们把马群赶到黑水河边的草场去了。但是,马舍旁被踩塌了两堆草料、后边的泥地上尽是凌乱的新鲜狼脚印、胡乱丢在地上的火把棒……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明了狼群昨晚真的到此一游。
看完马舍,高进提议去北区边界上看看。
看着秦大虎,洪有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秦大虎满口就答应了。
为了防狼,边界上挖了一道两丈来宽、一丈两深的壕沟,沟旁还拉着一人多高的防狼网。按道理,狼群是很难窜过来滴。然而,高进打马沿着壕沟走了不到一里地,就发现前面的防狼网破了一个直径近四尺的大洞。
“这是怎么回事?”高进用马鞭指着那个豁口问道。
洪有福皱了皱眉头,不悦的看向秦大虎:“秦大人,都快半个月了,这里怎么还没有补好?”
秦大虎摸着后脑勺讪笑道:“不是明天才十五吗?这段时间忙着换马场,一时抽不出人手……卑职原本计划今天着人补上的。”
高进没有吭声,放眼看向对面的山坡。那是一个稀稀拉拉长着几丛低矮杂木滴乱石坡。
“大人,是卑职失职。请大人责罚。”洪有福跳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请罪。
高进也一样跳下马来,瞥了秦大虎一眼,笑道:“洪大人,狼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不赶紧把这里补好,只怕它们往后还会打这里窜进马场。”
她现在对这群超级“灵性”的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呵呵,世道真疯狂啊,“狼”也知道打马场库房的主意了。不知道这帮畜牲是看上了那里面的三千套冬衣,还是看上了那些大米白面……呃,这么说来,这群狼不是进化了,就是变异了。不然,它们要这些东东做什么?莫不是准备拖了去,找慢羊羊换美羊羊吃?
感觉她的眼神如刀似剑,秦大虎身子微微一颤,赶紧跟着下了马,低头站在洪有福身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高进心里纳了闷:秦大虎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样老实了?
防狼要紧,辞别高进,洪有福和秦大虎急急忙忙的召集人手补网。
等他们俩离开后,高进背着双手,慢慢的踱到破洞前。她仔细察看了沟边留下那些狼脚印,嘴角边浮现出一丝冷笑,心里冒出了一个猎“狼”计划。
她刚回到正院,连官服尚未换下,长安就在外头禀报道:“张大人求见。”小家伙眼神闪烁,一看就是还有话没说。
“怎么了?”高进挑眉问道。
长安忍住笑,小心翼翼的答道:“禀驸马爷,小的只要想到张大人自个儿把自个捆了,背上还搭着一束荆条,就忍不住想笑。”
负荆请罪?为的是什么呀?这样重要的信息没有第一时间上报,长安这丫业务能力还待提升啊。高进提着袍角,走到大门外察看。
大冷的天,张豹光着上身,反剪着双手用粗麻绳捆了,背着荆条,直挺挺的长跪在大门外。
人家好歹也是她滴隐形老师哩,高进见状,箭步上前伸手去扶他:“张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折煞我了。”
两只耳朵羞愧到通红,张豹却深深滴勾着头,执意不肯起来,嗡声请罪:“大人,是卑职引来了狼群。请大人责罚。”
莫不是您老人家真的去鹰嘴岭捉了狼崽回来?回想前他那天夜里安慰胡三的话,高进的身子不由有些发僵。
果然,张老汉接着坦白道:“若不是卑职捉了一只狼崽回来,狼群也不会循着气味找来……”
靠,您还真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啊
眼角直抽抽,高进一时无语。
这事追究起来,貌似根子还在她这儿呢——张老汉为毛要去冒险捉狼崽啊?因为他想安慰胡三那颗受伤滴心。
胡三为什么会受伤啊?因为他家滴花花被江守义打去烧烤了。
江守义为什么要杀狗啊?因为他一想为高进接风洗尘,二想转着弯来开导高进……
“所以,这事说起来,高进你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亏你还去怀疑马场内有人监守自盗哩。”高进在心里狠狠滴鄙视了她自己一把。
“大人,大人。”胡三抱着一头一尺来长的蓝灰色狼崽,疾步跑了过来,“大人,这事全因卑职而起,与张大人无关,请大人责罚卑职”话间刚落,人已经跑到了跟前,“扑腾”一声,双膝着地,在张豹身边跪了下来。
臂弯里的小狼崽毛茸茸滴,除了额头正中有一小撮深褐色的毛,遍体蓝灰。估计刚出生没几天,这会儿眼睛还没睁开呢,两只小耳朵叠在前额上,卷着小尾巴,颤巍巍滴哼哼唧唧着,样子萌可爱。
“唔,好可爱的小狗……”高进伸手抱起了他臂弯里的小狼崽。唔,小家伙少说也有五六斤重,挺压手滴。
哇咔咔,牵着一匹白色滴大尾巴雪狼走在京城滴街道上……美啊
地上跪着的两人满头黑线,大汗
胡三弱弱的纠正道:“大人,这是狼崽,不是小狗……”
“从今天起,它就叫小狗了。”高进不以为然,理直气壮的把狼崽据为己有,“小狗,你以后就叫小狗,好不好?跟着爷,有羊吃”哼哼,妮不同意也得同意本姑娘没叫妮“灰太狼”,已经很有创意了。
小狼崽闭着眼睛,很巧合的发出一声呜哩哩。
象这么大点的狼崽是听不见任何声音滴。高进昧着良心当它是同意了。一失足,千古恨,好端端滴一头雪狼稀里胡涂滴就捞了一个白痴到极点的名字。
官大几级,压死人啊胡三张张嘴,心头滴血,无声滴呐喊:小子,这是偶滴狼
高进看在眼里,笑眯眯的抱着小狗说道:“反正每逢十五月圆之夜,狼群都会下山觅食……两位大人不必自责。呃,胡大人想再喂一只狗啊?明儿我就让长安去侯府给您抱只正宗的狗崽来。”嘿嘿,狼崽都已经归了本姑娘,管它神马传说与偏见,都能成为理由……
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张豹和胡三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呃,眼神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高进权当没看见,跟他们闲扯了几句,迫不及待的抱着小狗回到正房。
“红婶,长安,快来看,我们家添丁了”
门外的两个老头子尚没来得及离去,听得清清楚楚,几乎是同时打了个哆嗦,寒毛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年头,怪事多。狼崽当儿子养。
萌可爱的小狗童鞋很快征服了仇红缨和长安。仅一个中午的工夫,它的人气指数就跃居高进之上,成为了家里的中心。
仇红缨立刻动手,拆了自己滴一件棉袄,给小狗做了个舒舒服服滴小窝。
高进把小窝安在了炕上最热乎滴地方。
小狗抽抽鼻子,颤巍巍的蜷在棉花堆里,表示勉为其难滴接受了。
两位女士为此兴奋了半天。
听说小狗现阶段只能喝奶,长安稀里糊涂扒掉一碗饭,抱着一只小黑陶罐,飞跑着出了门。
约摸一柱香的时间过后,他小心翼翼的抱着满满滴一罐奶汁回来了。
这会儿,高进正在隔壁耳房里苦练筷子功——仇女侠布置的新功课:从今天起,她每天用过午膳,就要去耳房里用筷子扎南瓜。
拳头般大的迷你南瓜用张网孔和铜板差不多大的丝网兜着,吊在两米开外的半空。她得用隔空用筷子扎南瓜
呃,每天一个,扎烂为止。
什么才叫扎烂了哩?很简单,丝网里没了南瓜了,就叫扎烂了。而不幸扎断了丝网,致使南瓜掉在地上,摔碎了。不算,从头再扎过。
手里拿着一大把圆头竹筷,盯着滴溜溜打转的小南瓜,高进的一双眸子都快变成对子眼了。丫的,飞了十几筷,才命中三筷。照这个速度下去,扎到明天早上,这南瓜也扎不烂。
仇红缨早就准备好了一只绛色的酒盏,满满的盛了一碗,搁在小狗滴嘴边,柔声说道:“小狗,乖,开饭了。”
小狗嗅了嗅,别过小脑袋,继续蜷在窝里,不为所动。
“咦,怎么不吃呢?”长安的耐性全用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甩汗喘粗气。
急死个人了。两人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只差没按着小狗的头用强。可是小狗依旧委委屈屈的趴在窝里,不为所动。
“这么小的幼崽哪会自己喝啊?得用小勺,抱着它,一勺一勺的喂”高进累到虚脱,扶门而出。
足足扎了半个时辰,她才找出其中的窍门:这个扎南瓜不能用手臂的蛮力,得用手腕子上的巧力,同时还要注意出筷的角度和速度。
找准了窍门后,她几乎筷筷中的。
这活越到后头,越难做。她又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把该死滴南瓜扎成比网孔小的碎片,顺利从丝网里掉出来。
仇红缨冲她赞许的点点头,笑道:“驸马爷这么快就醒了,奴婢还以为您至少会再睡上一个时辰呢。”之前,她是跟长安说因为小狗的存在,所以高进去里屋午睡了。
长安一骨碌爬起来,狐疑的看着她——寒冬腊月滴,睡个午觉也能睡到大汗淋漓?
说这话时,高进在里头听得明明白白。她点点头,收了赞扬:“唔,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跟老虎打架来着,出了一身的汗……”
仇红缨大大方方的截了她的话,笑道:“驸马爷,洗澡水已经烧好了。备在净房里呢。”又对长安说,“长安,去讨个小勺来。”
长安到底是孩子,注意力立刻重新回到了小狗身上,热切的点头应了,掉头就要往外走。
高进叫住他,问道:“这是从哪里讨来的马奶?”
马不比奶牛,一匹母马一天最多只产三升左右的马奶,而小马驹食量大滴惊人。所以,一般没有多少马奶剩。更何况,马的性子也是不牛能比得的。这无疑又使挤马奶变得难上加难。所以,就算是在马场,马奶也很难得。
不料,长安答道:“驸马爷,这不是马奶,是羊奶。江公子说这时节,马奶还不够马驹们吃的呢。他帮小的挤了些羊奶过来。羊奶很足,吃完了,再去取就是。”
仇红缨听了,抚掌笑道:“不知道吃羊奶长大的狼,还会不会吃羊啊?”
“应该会吃。”高进抱起小狗,把玩着它的一只前爪。在前世,几乎人人都吃牛奶,也没见哪个宝宝长大后不吃牛肉滴。
下午,十一准时送汤药过来了。高进喝完后,把汤盅还给他。
十一却没有象往常一样行了礼就离去。目光从炕上的小狗和炕边立着的仇红缨身上扫过,他低头轻声提醒道:“驸马爷,主子让奴才传句话,明儿就是十五了。”
正文 第九十二章借题发挥
第九十二章借题发挥
高进面沉如水,微阖着双眼,没有吭声。
十一默默的行了一礼,抱着汤盅离去。走到插屏前,他突然站住,头也不回,轻声说道:“最好不要硬碰硬。”
高进听得清清楚楚,愕然的抬起眼皮,闻声望去。十一却已经掉头离开了。
仇红缨吐了一口闷气,侧身在炕沿过上坐下,瞅着正在呼呼大睡的小狗,幽幽说道:“可见人心都是肉长的……进妹,你还是想个办法避一避吧。我也觉得现在还不到撕破脸,死磕的时候。”
小狗饿了大半天,终于吃饱喝足了,睡得跟只猪崽似滴,就连高进给它做背部按摩都没有一点儿反应。
先前,长安按照高进的法子,用小木勺喂奶。不料,小狗不但是个漏嘴巴,而且还跟得了多动症一般,总是在他怀里扭个不停。一勺奶往往有一大半是流到了外面。他喂了几勺,急出了一脑门的细汗。
高进见了,又出了一个主意,说要找一只奶水足的母羊,给小狗当后妈。这种事,她在前世见得多了。既然母狗可以奶小狮子,那么,母羊应该也可以奶雪狼。
但是,仇红缨和长安却觉得匪夷所思,异口同声的表示反对。理由是,认了母羊当娘,小狗还能是狼吗?
正在争论时,胡三送来了福音。他送来了小狗的全套餐具。其中有一个拳头大的棕黄色葫芦。这个葫芦和一般的不同。拔开葫芦嘴子外面的黄铜套子,半截小指大小的葫芦塞子上很精细蒙着厚牛皮。牛皮上扎了三个比针扎略大的洞。
胡三介绍说,他是用这个小葫芦盛了羊奶喂小狗滴。小狗一天要喝四次奶,每次都能喝完一整瓶。而且小狗现在太小,不可以喝冷奶。只要把装着羊奶的小葫芦泡在热水里,就可以温奶。
高进很佩服胡三精妙的心思和手工。这东东简直就是前世的奶瓶的山寨版。
长安立刻把羊奶倒进小葫芦里,泡在热水里烫到温热了,才用葫芦嘴子去逗小狗。
小东西八成是饿坏了,迫不及待的一口含住,眯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啊,小狗吃了,小狗吃了。”脸上的灰败一扫而光,长安眉开眼笑的欢呼着,请缨以后由他还照顾小狗的一日四餐。
长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怎么能耽了睡眠呢。高进只许了他白天喂养小狗。晚上那宵夜由她亲自去张罗。
小家伙大喜,兴高采烈的去给小狗准备晚上喝的羊奶去了。
傍晚时分,秦大虎过来汇报工作:防狼网上的破洞补上,并通过洪有福的验收。看高进是否要亲自查验。
瞧这话说滴一把手都已经验收合格了,本姑娘还去验啥啊?真去了,不是打洪有福筒子的脸么高进客客气气的把他打发走了。
当天晚上,子时刚过。正院的大门被擂得山响。
长安披衣开了门。
“大人,响马来袭”一名披甲没有挂全的军士,狼狈的跟着长安在门廊下,抱拳禀报道。
而仇红缨女士来不及易容,索性装耳聋,猫在屋里,帮高进打下手。
“怎么回事?哪来的响马?”屋子里,高进在仇女侠的帮助下,一边麻利的穿戴起来,一边大声问道。
军士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新兵蛋子,显然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吓着了,刚说了“响马是从北区进犯的”,立刻就跳到“响马有上百来号人”的情况上,然后话锋一转,又说“响马们用的是大砍刀,所向披靡”……总之,他语无伦次,吱吱唔唔的说了一大串,也没有抓住重点,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高进披挂好了,推开门,右腰上仗着青锋长剑,叮叮当当的走了出来,沉声命令:“去库房,前面带路。”
靠,神马形象工程披着精铁的盔甲,只觉得人都被压矮了一大截。
她认出了这名军士。他好象姓王,是一名马场的库兵。高进第一次去库房巡查时,正好轮到他值勤。高进随意的问了他一些库房的基本情况,故而有些印象。
和她猜测的一样,响马们和张豹他们在库房院外展开了一场激战。因为遭到了张豹等人的顽强抵抗,而洪有福率领的援兵以最快的速度杀了过来,响马们怕被围歼,知难而退,又从北区逃窜而去。
等高进赶到时,外头一地的乱箭头,库房院门大开,火把映红了半边天。洪有福和张豹正在清点人马,核实伤亡情况,。
“禀大人,秦大人和他的小队追击去了。这支马匪来历不明,大约有百人。个个青壮男丁,身手不凡,尤其擅长骑术。他们准备充分,熟悉马场的情况。防狼网上的破洞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于半月前蓄意破坏的。”不等她发问,洪有福主动介绍了情况。
他很满意高进眼下的这个形象,暗自赞道:好一位白袍红马少年将头戴红缨银白凤翅盔,内着月白色战袍,上面套着山字纹银色齐腰甲,腰佩三尺青锋剑,脚蹬黑油云纹战靴,威风凛凛的跨坐在胭脂马上。
火光照得她的银甲熠熠发光,晃花了众人的眼。
这话什么意思?是说马场出了内鬼吗?高进挑眉问道:“弟兄们伤亡怎么样?”脑海里闪过白天看到的情况,心里的怀疑又重新冒了出来。
白天,她清楚看到了离壕沟最近的那丛杂木丛里,露出一小截碗口粗的木头。而破洞旁的壕沟两边的泥地上,除了凌乱的狼脚印,还有起码四个成人男子的脚印和搭云梯留下的压痕。是以,她当时才推测是里应外合的监守自盗。只是她猜不出来,为毛这些人要驱使一群狼打头阵。
后来,张豹负荆请罪,还有胡三献出了小狗,推翻了她的怀疑。兴许是她想多了——杂木丛里露出的那一小截根本就是一截枯木,而不是云梯的一端;男子的脚印和搭云梯留下的压痕,极有可能就是昨晚马场的军士们驱赶狼群时留下来的;而狼群之所以会提前袭击马场,也不是为了库房里的冬衣和粮食。它们都是小狗的族狼,只是来帮小狗的妈妈找回自家娃儿滴。
掩盖不住满脸的愤慨,张豹咬牙切齿的答道:“卑职这边没有什么伤亡。得到秦大人发出的警讯,卑职早早的命人放下了院门,再加上洪大人及时赶来,匪徒们没有冲进来就败退了。”
看样子,北区损失惨重。高进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洪有福身上。
洪有福垂下眼皮,闷声答道:“弟兄们无人阵亡,重伤十人,轻伤大半。马匪们冲进来后,打开了马舍的门。马群被惊着了,近一半的马舍被冲坏了。马奴死三伤十。现在马群已经被控制住了,死了两匹马。其中有一匹还是头马。”
高进点点头,吩咐道:“好生安置伤员、安葬死者。坏了的马舍,天一亮就加紧抢修,务必在天黑之前修好。还有,弟兄们和马奴们辛苦了。现在就让伙房做点热乎的,给大伙儿补充体力。”
竟没有一句责备的话。洪有福和张豹等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高进挥挥手:“先把人心安定下来。昨晚狼群没有能带走狼崽,我担心它们暂且不会罢休。洪大人,你领一队弟兄加强北区的警戒。我去马场外围巡视一下,争取天亮之前赶回来。”心里乐开了花:丫丫的,天赐良机啊。本姑娘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推掉“十五”之约了。
她当即打定了主意。这一去必深入鹰嘴岭,不到十六绝不回来。让那神马公主见鬼去吧。
“不行”洪有福和张豹几乎是同时惊呼。
高进皱着眉头,冷眼盯着他们俩。
这目光跟凿子似滴。洪有福硬着头皮抱拳说道:“大人,你独自一人出去,卑职等实在是放心不下。您要是碰到狼群怎么办?”
高进仰头哈哈大笑,旋即,敛了笑,用了十成的力,“噼哩叭啦”在洪有福的左肩上连拍了好几下,正色道:“洪大人,真要碰上了狼群,你应该替狼群祈福,而不是为爷担忧。”嘿嘿,她终于享受到了一点儿福利。手上的力道再加上两副银护腕,这巴掌拍下去,与拿着板砖砸人差不了多少,够人喝一壶了。
洪有福肩上吃痛。
活了半辈子,竟被一黄口小儿拍得生疼,他羞愧得满脸通红。同时也被高进的气势镇住了,一时无语。
张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涌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心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等你被野狼撕成碎片的时候,你就知道该为谁祈福了。
回到正院,高进先是刷刷的给黄夫人写了一封平安信,然后慎重的把信用红蜡封死,又唤来长安,十分严肃的把信交给他:“长安,你现在就起程回侯府送信。记住,这封信很重要,绝不能轻易示人。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老夫人手里。你听明白了吗?”
小腰板一挺,长安坚定的点点头:“小的明白。”
高进象是完成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一样,看着长安,吁了一口气:“这两天马场闹马匪,我的事情比较多。就连红婶也要去帮伙房帮厨,所以,小狗没人照看。你现在就去把它托给江公子他们叔侄照看一两天。回来时,记得让忠叔选只上好的狗崽。我要送给胡大人。还有,先去伙房带点干粮,路上吃。”
“是。小的这就去。”长安行了礼,连着小窝一起,把小狗抱走了。
褐色的毡帘掀起,仇红缨已经变身成了一名精精瘦瘦的,满脸胡子渣渣的青年猎户,从东耳房里走了出来:“我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吧。”高进离开后,她觉得这丫头一定会抓住大好机会进山玩上一两天,所以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高进看着她,明显的怔了一下,摸着鼻子讪笑:“红姐,你化成什么模样不好,为什么要易容成江守义那副德性?一脸的胡子渣,难看死了。”
仇红缨眼波流转,摸着脸上的胡渣笑道:“我有学江家小子吗?喂,这世上长了一脸胡子的男人难道只有他一个吗?你怎么就只看到他有胡子渣啊?”
“唔,我去伙房拿干粮。”脸上微热,高进几乎是夺路而逃。
“我早就准备好了干粮。”仇红缨眼捷手快,一把拖住她:“祖宗,你急什么难不成你要穿着这一身重的要死的铠甲去爬鹰嘴岭不成?”高进躁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卸下笨重的行头:“唔,爽”身上立轻,貌似能飞起来一样。
换上和仇红缨一样的老蓝色半旧棉衣棉裤和黑色厚底棉靴,戴上厚实的护耳软羊皮帽,高进拿着一柄亮晃晃的猎叉,和仇红缨一道悄悄的朝着鹰嘴岭方向飞奔而去。
北区的一处倒塌的马舍旁,江守义和江叔吃过宵夜,起身准备继续工作。
这时,江守义看到远处石墙根底下掠过的两条黑影,悄声问道:“叔,那不是高兄弟吗?他身边的那个是谁?面生得很呢。”
江叔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对面黑鸦鸦的鹰嘴岭:“他们莫不是想连夜上鹰嘴岭?太狂妄了。走,我们跟上去”说罢,乘人不注意,偷偷的往袖子里藏了两个大馒头,借着夜色的掩护,跑出了人们的视线。
今天的响马来得很是蹊巧,他也怀疑山上有名堂。见高进轻装上山,江叔好奇心大作,也起了上山去看个究竟的念头。
江守义照葫芦画瓢,也拿了俩馒头,悄悄的跟在江叔身后。
好久没有在露水巴叽的草地上奔跑过了,仇红缨兴致不错,拉着高进跑得飞快。
这才跑出马场,高进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猎叉当拐使,甚是狼狈。
“你那呼吸的方法呢?怎么不用啊?”仇红缨停下来,帮她拿着猎叉,不紧不慢的点拨着,“这样吧,我们到那边的杂木丛里调整一下,再爬山。”
高进一听,心中立刻亮了堂。
拖着她的右胳膊走了过去,高进在杂木丛中找了个平坦的地儿,盘了个莲花坐,静下心来,慢慢调息……
大约一刻钟后,她的呼吸顺畅、平缓了下来,胸口的刺痛也完全消失了。
“什么人”耳边响起仇红缨的低喝声。
高进眼开眼。只见杂木丛外,两丈远的地方,仇红缨剑已出鞘,正寒光闪闪的当胸指着江叔和江守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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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疑点重重
第九十三章疑点重重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仇红缨厉声喝问。
江叔下意识的用身子挡在江守义,满脸堆笑的举着双手解释:“兄弟,别误会。我们和大人一样,也只是想上山看看。”
信你才怪仇红缨双眉紧皱,欲发作。高进站了起来,抢先问道:“江叔,你们想上山看什么?”
“看雪狼啊。”江叔咂巴着嘴巴,两眼放光,“我也想弄条狼崽回来养着。”
江守义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眼滴,没有吭声。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高进问道:“马场正是多事之秋,是谁准许你们擅离职守的?”心里暗恼:说谎也不先打打草稿
江守义抬起眼皮,默声盯着高进,脸上现出一丝忿恨不平。
江叔陪着笑脸,张嘴欲辩解。
高进指着马场方向喝道:“速回马场。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官从轻处置。你们自己去洪大人那儿每人领十军棍”
“你……”江守义瞪着高进,从江叔身后挤身上前。
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江叔微怔,旋即张开手臂拦住侄儿,笑嘻嘻的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连声应道:“是是是,小的们这就回马场。”说罢,真的拖着气呼呼的江守义掉头折回马场。
仇红缨提着长剑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高进,石化了。
眼鼓鼓的目送两人离开,直到他们爬过了防狼沟和防狼网,身影消失在马场里,高进才转过身子,捡起放在一旁的猎叉,对仇红缨说道:“走,我们上山。”
“真的要打他们十大军棍?”仇红缨小心翼翼的问道。
高进象是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她,哼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当马场的军规是摆设么?”想起刘旭脸上的伤疤,她的心便揪成了一团。兴许无论老少俊丑,只要是个男人,跟她走的过近,都会惹祸上身。前车之鉴,她不能害了这两叔侄。再说,若是山里真的狼群,又或是有些别的,他们俩跟去了,也就是多了几百斤人肉的事。只有她一个累赘,说不定仇红缨还能全身而退;再加上两个累赘,仇红缨只会被活活拖死。
天,原来自己竟是如此的渴望死亡。除了死,她没有别的路了么……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她的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仇红缨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回头看了看马场方向,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进妹,你说他们俩跟踪我们做什么?莫不是江守义也做了皇帝的鹰犬?”
听了这话,嘴里顿时又苦又涩,高进没有吭声,继续拿猎叉当拐使,埋头赶路。
仇红缨在她身后伸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收剑入鞘,紧步跟上。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以高进的目力,不用打火把,也能看清五十米以内的景致。
走过杂木丛,现出的是一人多高、乱蓬蓬的荆棘丛。高进一眼就看出丛中有一条不到两尺宽的黑泥小路进到山里。泥路上面重重叠叠的印满了凌乱的狼脚印。看来狼群确实是从这条小道下山滴。她没有犹豫,果断的选择上从这条小道上山。
仇红缨眼里露出一丝赞许,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蜿蜒的山道越往里走,越窄,越陡。路旁的荆棘丛也越来越稀疏。
在荆棘丛里转了约摸两刻钟后,高进已经大汗淋漓,一把摘了皮帽拿在手里当扇使。好在之前得了仇红缨的点拨,她一直都抿着嘴,注重调整呼吸,节省体力,不然早就累得趴下了。
转过一道弯,扒开跟前的荆棘丛,眼前豁然开朗。在高进的面前,赫然现出了一个十来平的石坪。说是坪,其实就是一块比较平整、圆滑的花岗岩。到此为止,泥路没了,狼群的脚印也没了。一道半人高的天然青石墙彻底挡住了高进的视线。
高进回头看了仇红缨一眼,打商量:“我们现在就翻过去?”
仇红缨侧耳细听。耳畔只有山风在呜咽。甚至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木有。
她不禁有些踯躅了。天知道石墙的后边是什么说不定就是狼窝了呢。因为一路跟踪狼群的脚印到此,这些脚印在数量上都没有什么变化。
仇红缨取下帽子,和高进一样的对着脸扇风,答道:“先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赶路也不迟。”这山道不是很好走。她的额头上也起了一层细汗。高进能扛到现在,并且看上去还远没有到极限,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而狼群是昼伏夜出的穴居动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等天亮了再赶路的好。
高进点点头,在荆棘丛旁一处避风的石地上躺着,摊了个大字。身体骤然放松下来,她仿佛听到了脊柱上的关节“咯吱”作响。石头的冰冷很快就透过了厚实的棉衣棉裤,刺激着滚烫的肌肤。
“好舒服。”她打了个激灵,那感觉比吃了冰工厂还要爽。
“地上冷,不要着了寒气。”仇红缨解下腰上的牛皮水囊,走过去递给她,“累了吧?喝点水。”说罢,挨着她坐了下来。
高进恋恋不舍的爬起来,接过水囊牛饮。
而仇红缨则取下肩上的干粮袋,解开,从里头拿起一个白面馒头,翻来覆去的看着,不满的说道:“洪有福也太抠门了。你都跟他明明白白的说了要犒劳一下大伙儿,他还是只弄了一堆馒头,好歹也烙个肉饼啊。我看马场里的军士和马奴摊上这么一个主儿,也真够可怜的,一个月也不知道能吃上几顿肉。”
瓷实的白面馒头已经被夜里的寒气冻得象石头。仇红缨用力掰下一块儿,簌簌的掉着粉儿。
“我还不饿。”高进把水囊还给她,闷声说道。
“等天亮了,就可以生堆火烤着吃。烤得馒头皮焦黄生脆的,很好吃的。”仇红缨也不想吃这样的馒头,叹了一口气,把馒头又放回了干粮袋,翻出一块拳头般大的羊肉块,抽出长剑切成两半,说道,“喝了那么多冷水,得吃点东西才成。”
这些羊肉煮得不错,全是晚饭剩下来的。只可惜怕肉香味招来狼群,她不敢贸然生火烤热,先暂且这样先对付着,权当是早饭前的热身点心。
眨巴了两下眼睛,高进戴上帽子,从她手里拿了一块过去,用手撒下肉丝,放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羊肉特有的香味顿时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
“这肉不错,就是这样吃,也很香,一点儿膻味也没有。”她眯缝着眼睛笑道。肉块下了肚,心情明显多云转晴。在马场呆了半个月,她发现自己被马场的人同化了,无肉不欢,越来越喜欢大块的吃肉。
两人吃完“宵夜”,休息了近半个时辰,天色才大亮。
“唔,我们走。”高进看了看天色,准备爬起来赶路。
不料,仇红缨眼神一凛,飞快的按住她的一只肩膀,警觉的看向荆棘丛深处,悄声说道:“有人来了。你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双眼瞪得浑圆,高进侧耳仔细听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心里犯起了嘀咕:这荒山僻岭滴,又是大清早,会是什么人?难不成马场真的有内奸,和响马狼狈为奸?
不等她发问,仇红缨拨开荆棘丛,身形一闪,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高进不胆有丝毫懈怠,操起猎叉,单膝跪地,猫在荆棘后面,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荆棘丛“沙沙”作响,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貌似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重,一个略轻。
高进警觉的握进了手里的猎叉,目不转睛的瞪着荆棘丛……
“大人,是小的,仇英”过了一会儿,荆棘丛里头传出了仇红缨的声音。
她把人抓回来了。那人是谁?用得着这样对词吗?高进起身,拄着猎叉站定。
荆棘丛分开了,仇红缨把江守义推了出来。
高进皱眉问道:“怎么是你?你跟着我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守义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坦白的说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勾结马匪的”
“见了大人还不跪下”仇红缨火起,对着他的小腿肚踹了一脚。冷不丁,象是踢到了铁板一样,大拇趾头生疼。
“哎呀”一声轻呼,她本能的抱着右脚,金鸡独立。
江守义得意的瞥了她一眼,袖着双手,冷笑连连。
高进过去扶她坐下,喝问:“怎么回事?”
江守义略微提起肥大的黑棉裤脚,现出里面绑着的一截铁板。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变态仇红缨气结,一时无语。
丫的,算你狠,居然绑着这么笨重的铁板来爬山越岭高进放下这一茬,回到先前的话题上,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勾结马匪了?”
“现在还没有哪只眼睛看到”江守义狠狠的瞪了地上的仇红缨一眼,“这人是谁?面生得很呢。他来了才几天,马匪就夜袭了马场……哼”说罢,不屑的别过脸去。
仇大虾弹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尖破口大骂:“NND,你才是马匪呢。你quan家都是马匪你爷爷我是高家的护卫,做什么,去哪里,也要向你汇报吗?你算哪根葱”
江守义闻言,脸上立马赤橙蓝绿紫,五彩缤纷,跟理发店门口的彩灯一样,抱拳对两人长揖到底:“实在是对不住……都是在下的鲁莽,错怪了两位。”
仇红缨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身子,抽出长剑对着荆棘丛一阵劈砍。她一生以侠义自居,却瞎了眼嫁给一个朝庭的鹰犬为妻,这已经让她无地自容,没想到现在又被一毛头小子冤枉成了马匪。偏偏这人是高进的朋友,她不能一剑劈了丫的,只好拿无辜的荆棘当出气筒。
江守义尴尬的看着高进。
哼,不长记性,没脑子口口声声说着要吸取经验教训,不再主观臆断……你丫就应该多碰到一些象王侍郎那样滴人。自为以是的家伙,活该被人当泥踩,一世也翻不了身
高进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拿认错当饭吃、屡教不改滴混蛋,懒得鸟他,上前去问仇红缨:“仇哥,你的脚没事吧?还能继续赶路吗?”
仇红缨点点头:“没事。”
“我们走。”高进掉头朝着石墙走去。
小姑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仇红缨幸灾乐祸的瞥了江守义一眼,收了剑跟上。
“喂……”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翻过石墙,不见了人影,江守义大窘,咬咬牙,红着脸提脚跟了过去。
翻过矮矮的一道石墙,竟象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石墙的这一侧,明显低于来的那一侧,高进和仇红缨站在墙根下怔住了。
这是一个真正的石头世界。放眼望去,不要说树木,就是连杂草也不见一根。满眼都是青灰色的石头,刀劈斧削过一般。
看着如擎天大柱一样兀然挺立的山峰,仇红缨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原来这才是鹰嘴岭的本来面目”
那些陡坡峭壁,她倒是能爬上去,可是高进只怕就吃不消了。
“这样的地方,狼也爬不上去啊难不成我们也误会了洪大人他们?”她说道。
高进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这半个月里,她发现马场是个油水充足的地方,而洪有福对人对己都苛刻得很,无论是吃穿用度都可以用抠门、守财奴之类的字眼来形容。据她的了解,十几年来,洪有福一向都是这样管理马场滴。偏偏统统没有家眷随军的马场领导班子跟铁板一样,没有人上访,也没有人提出质疑。马场上下都勒紧裤腰带,守着个金疙瘩,紧巴巴的过日子。这就难怪接风宴上演了一幕恶狼传说:那些部门负责人见了油腥,就跟饿了好几天的恶狼一样,眼里直冒绿光。
她偷偷翻阅了马场的陈年老帐,很快就发现马场几乎每年都会因为狼患损失不少财物。她写信问过老罗头,而老罗头的回复只有四个字:自己去查
经过这两天的事,高进越来越怀疑马场的领导班子以狼患为借口,掩盖他们窝贪的事实,销帐洗货。这一次,因为她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布署,所以,昨夜就莫明其妙的跑出了一伙“来历不明”的马匪。马匪们的刀剑都是长了眼的,死的都是马奴,伤得最重的也是马奴。马场的军士们只伤不亡。
人算不如天算。洪有福他们算漏了姓王的新兵蛋子会冒冒失失的自发向她汇报。又因为她的不配合,马匪们根本就来不及拿走脏物……所以,张豹才气成那样吧。
突然,仇红缨指着前面十丈远的地方,压低嗓子轻呼:“看,是秦大虎”
高进顺着她的手指头引颈望去,那边有一道细长的黑色石缝。秦大虎身形一闪,钻进石缝,不见了。
他不是率部追击马匪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高进轻“咦”一声,挥手说道:“跟上去”
这时,身后的石墙上传来江守义憋着嗓子的质疑:“秦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高进没好气的回过头去看。江守义那厮好象生怕秦大虎看不到他一样,骑在墙头上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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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白云深处有人家
第九十四章白云深处有人家
在高进和仇红缨的怒视之下,江守义悻悻的跳下了墙头:“那个,秦大人已经钻进了那道石缝……我以为他看不到……”
“你到底想做什么?”对于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法,高进嗤之以鼻,直接揭穿戳破。
江守义摸着头,嘿嘿笑道:“我,我只是想弄清楚是谁在打马场的主意。我……”
高进打断他,冷声问道:“你有必要知道吗?”
“当然有”江守梗着脖子争辩道,“天下事,天下人管。我也是马场的一员。事关马场的安危,我自然有责任去管。”
没想到他都沦落到了这一步田地,还有“天下事,天下人管”的热血,高进冲仇红缨使了个眼色,齐齐向石缝赶去。
知道这便是默许了,江守义面露喜色,一边紧跟上去,一边悄声的解释他这纯属个人行为,与江叔无关。据他说,江叔老老实实的服从了高进的命令,回马场领军棍去了。
可惜,高进和仇红缨充耳不闻,连句“哼”都木有。
须臾,三人便来到了那道石缝面前。
丫的,一线天啊造物主真的是巧夺天工。高进侧身钻进不到一尺来宽的石缝,望着高高挂在头顶的那一丝亮光,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秦大虎钻进了这条石缝,她就是站在它面前,也绝对不会起钻进来看风景的念头。
这条石缝其实是两块巨大的山崖之间的隔缝。如果说,那两块数十丈高的山崖是门的话,它就是门虚掩着时留下的门缝。更令人称奇的是,这门缝弯弯折折滴,有近百米长,渐走渐宽。比高进前世参观过的任何一道“一线天”奇观还要具有迷惑性,更诡异、大气、壮观……呃,她不知道脑子里怎么同时冒出了这么些不搭界的词。总之,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心服口服了。
入口处,黑咕隆咚滴,伸手不见五指,不到一尺宽,仅容一人侧身而入。绝对的岐视肥胖人氏,谢绝各类啤酒肚、将军肚来访。而贴着布满青苔的崖壁拐了两道弯后,不知不觉中,石缝变得有近一米来宽。高进和仇红缨已经可以在里头并排而行,能清晰的看到两边崖壁上尽是坑坑洼洼的,极不平整。而且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整条石缝其实是越走越高的,也就是说,越往里走,不但越宽,而且与“天”的距离也越近。小心翼翼的走了近半柱香,突然眼前现出一个丈余宽、三丈来高的豁口。走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白花花的石头世界差点刺花了他们的眼。
此刻,在他们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正傲然矗立着对一面象斧子劈出来的悬崖绝壁。高进仰头,不禁感到一片眩晕。丫的,站在它的脚下,那感觉无异于前世站在某地王大厦跟前。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就是天地间一粒渺小的沙粒。
仇红缨看了看四周,啧啧的赞道:“奇观啊这是大概就是鹰嘴了。”
“可是……秦大人到哪里去了?”江守义回过神来,弱弱的问道。
仇女侠这才回过味来,貌似她们不是来观光旅游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人给跟丢了……糗啊,这江湖真没脸再混下去了。
眉头紧锁,高进转身看了看四周,说道:“狼群根本就上下不了这么高的绝壁这里绝对有一条能绕到山背面去的通道。”
“对,我们分开找找,不要放过每一道石缝”仇红缨立刻附和道。
绝壁光滑滴跟面镜子无二,哪里会有刚刚的那种石缝高进和江守义几乎是同时“切”了一声,一左一右滴分开去绝壁两边找出路。
仇红缨摸了摸鼻子,不死心的走到绝壁的脚底,检查有无裂缝。
绝壁其实有近千米长,而它前面的这个空地,也就是高进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一道拱度很平缓的不对称拱。高进选择的是左边。她小心翼翼的顺着缓坡往绝壁边缘走去。很快,她就走到了最边上。除了光秃秃的石头,神马也木有。
探身往悬崖底看过去,她不禁愣住了。虽然站得高,但是底下的情形一览无余,是那样的熟悉——她的脚底下是一个近似马蹄形的山谷。脚下山风咆哮,谷底冰雪皑皑,时不时现出一些嶙峋的巨石。前不久,高老爹还带她来瞻仰过呢。没错,脚下的这个山谷就是据说郭家一百多口人的乱葬之地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她就从另一个角度再次拜访了郭家的亡灵们。
世事难料,高进站在悬边,任冰冷的山风吹打着她的身体,唏嘘不己。
碰了一连串的南墙之后,再次来到这里,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自以为给一个支点就能撬起整个地球的她。如今的她,唯有小心翼翼的躲起来,一边医着满头大包,一边等待。不再是等待踏着五彩祥云的英雄,而是在等待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等待可以让她冲出这道樊笼的契机。
突然,从另一侧传来了江守义的惊呼:“快来,快来看”
应该是找到出路了。高进抹了一把脸,折了回去。右侧比左侧平缓得多,她很快赶了过去。
江守义蹲在地上,神秘莫测的冲她呲牙笑了一个:“那边有路。”
仇红缨已经先她一步到了。这会儿,她正双手扒着绝壁,探身往前望,明显处于石化状态。
“怎么了?”有她挡道,高进站在后头,啥也看不到。
仇红缨折回来,也象江守义一样的蹲着,给她腾出位置:“这里果然有一条绕到后面去的山路……”
高进心中大喜,扒着绝壁往前探身。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滋”的倒吸一口冷气。
在她的面前,赫然现出另一道悬崖。不出她所料,悬崖边上果然有一条呈二十五度仰角向上延伸的山道……整条山道曲曲折折,一侧是悬崖绝壁,另一侧则是深渊,下边是象条黑带子一样的黑水河。最宽处可能有一米左右,最窄的地方不到一尺。
山风呼啸着,差点把高进的帽子给掀了,吹得她的小心肝拨凉拨凉滴。
靠,这也叫山路太变态了近一里长的临渊山道上,稍有不慎……脑子里晕乎乎,一片浆糊,高进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往下想。
两条腿象是踩在棉花堆里一般,根本就使不上劲。她高一脚、低一脚的撤了回去,蹲着。
三人都冻得鼻子通红,袖着手缩成一团,良久没有吭声。
“这个,兴许紧贴着悬崖走,不会太难……秦大人应该就是从这里走了。”这里头就数仇女侠功夫高些。艺高人胆大,她最先缓过劲来。
江守义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附和:“对对对。”
对个头啊高进翻眼望着鱼白色的天空,气得不行。丫的,贼老天,你也太能整了不知道本姑娘恐高么?向来都是偶怕什么,你就来什么。一定要跟偶过不去啊
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戏谑,江守义突然超级善解人意的建议道:“不如我们还是回去算了。高兄,等秦大人回到马场,你仔细盘问,定能问出来的。”
仇红缨眼波流转,很快领会过来,率先站起身来说道:“就是就是,乘着天色还早,我们这会儿下山还来得及。”说罢,提脚就走。
然后,江守义也跟着站了起来,快步跟上。
“等一下。”高进蹲在地上,叫住了他们俩。
两人立刻停住,转过身子,眼巴巴的瞅着她。
高进指着仇红缨肩上的干粮袋:“走了大半天……肚子好饿。吃了东西再走吧。”她刚刚被骇得不轻。到现在两条腿还是软绵绵滴,没一点儿力气呢。
江守义的眼里明显露出一丝失望。
仇红缨怔了一下,立刻笑道:“也对。这都正午时分了,是到饭点了。”
可是,不但馒头冷的跟石头一样,就连肉块也冻成了冰坨子。牛皮水囊更是夸张。它的塞子上结了冰,誓与水囊永不分离……没有火,这饭没法吃。
江守义挠着头,很自觉的说:“我去拾点柴火过来。”仇英年长,不好意思让他去;高进连站起来都困难,指望不上——貌似他这种不大不小的中间分子才是最佳人选。
“有劳江老弟了。”仇红缨的态度立刻好转。
他笑了笑,原道折了回去。这四周全是光秃秃的石头,不要说柴火,就是大拇指长的草也不见一根。他只能回去折荆棘。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豁口里,仇红缨立刻拉起地上的高进,喝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原来她全是装的。就那么一条小道,她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高进愕然的看着她。
“这小子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她皱眉解释道,“我担心……要是他也是暗卫,怎么办?”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让皇帝老儿知道的为妙……可是,高进真的没力气动弹,更不用说克服心理障碍,全神贯注的去走那种山道。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仇女侠,小声坦白:“红姐,我,我怕高……”
“你……唉”仇红缨闻言,象只泄了气的皮球,抱头蹲在地上。
高进张了好几次嘴,最终都把那句干巴巴的“对不起”咽进了肚子里。
仇红缨抬起头来,皱眉盯着豁口方向,右手做了个切的动作,坚定的说道:“带上他也没关系。要真发现是暗卫,随时可以做了他”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她真的是怕了那些个双皮人。
高进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吭声。宁死道友,莫死贫道。这个……她懂。
过了小半个时辰,江守义抱着一捆枯荆棘回来了。
吃饱喝足之后,高进第一个站了起来,视死如归的说道:“我第一个来。”丫的,反正要走这一遭。与其让她在一旁心惊肉跳的看着,还不如乘着刚吃了东西,身上正热呼着的进候,头一个走。
帮她拿起猎叉,仇红缨赞许的点头:“行。东西我来拿,你们俩空手过去就是。”
深吸一口气,高进按照仇红缨之前的提醒,小心翼翼的用背紧贴着身后的悬崖,两眼平视前方,在小道上一步一步的挪着。
事实上,这条小道没她之前想象的那样难走。耳畔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冷风。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紧张的,走了不到二十米,她已经大汗淋漓。但是,蹦到了嘴里的小心肝却悄悄的回到了原处,她越走越快。
当爬上最高处时,一道强劲的寒风迎面吹来。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仅百米之遥,天地又换新颜。
她眼前一亮,张开双臂,大赞:“好风”脸上的热汗立消,最爽不过了。
在她的面前展现的是一个冰雪的世界。地上覆盖着一尺来厚的积雪。一片串醒目的狼脚印把她的目光牵向了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峰。原来狼群来自于这里,而秦大虎肯定也是上了山
再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那些狭窄的地段的。低头看了看脚底的黑水河,她的心就象身后连绵起伏的冰雪山脉那样平静。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不知不觉中,她的恐高症插上翅膀飞走鸟。
很快,江守义当中,仇红缨断后,他们仨全走过了那条小道。江守义和她一样,看上去感触颇多。在接下来的路程里,脸上的肉激动的抖了半天,他扯着驼鸟般的大步,一直亢奋的走在最前面。后来,高进才知道,原来这丫也是个怕高滴……唉,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们在狼脚印里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脚印。跟踪这个男人的脚印,他们下了鹰嘴岭,穿过一道瑰丽的冰之谷,雪地上的人类脚印渐渐多了起来。干粮全吃光了,水囊早就见了底。饿了,渴了,他们就抓一把冰雪充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穿过冰雪皑皑的针树林,翻过了一道山梁。
“你们看”江守义突然回过身来,指着对面的山上兴奋的叫道。
高进快走上前,心中狂喜。对面的雪峰上,云笼雾罩,几栋茅舍若隐若现。她要找的答案肯定就在那个基本上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
“大人,卑职秦大虎在此恭候多时了。”身形一闪,秦大虎笑眯眯的从一块巨大的寒冰后面现身出来。
高进心念一动,指着对面的小村庄,问道:“那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果然,秦大虎深情的远眺着小山村,缓缓说道:“十五前劫后余生的家人。马场所有人的家人。”
之前,她已经知道洪有福和张豹等人大多数是郭家的旧部。现在听了秦大虎的这句话,她心中一颤,双手紧握成拳,脱口问道:“是郭家的人吗?十五年前,郭家不是遭奸人陷害,满门尽没吗?”
正文 第九十五章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第九十五章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郭家?”仇红缨闻言,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而江守义却一头雾水,显然听不懂,目光在高进他们仨身上飞快的换来换去。
双眸莹光点点,秦大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语:“他们不是郭家的人……大人说的没错,十五年前,郭家满门,共一百零三口,尽数遭了奸人的陷害。”
“一百零三口”江守义惊呼,急切的插了进来,“这个郭家是什么人家?这么大的事件,朝野之间竟无只言片字流传?”
秦大虎瞥了瞥他和仇红缨两人,欲言又止。
高进冷笑一声,话里已经带了三分薄怒:“既然秦大人有所顾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现在我们来了,又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说半句留半句。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如果只是想吊人胃口,耍着我们几个玩玩,那么,抱歉,本官忙得很,没空奉陪”说罢,作势欲抽身离
“大人息怒”秦大虎大惊,情急之下,展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大人误会了。他们真的不是郭家的人。他们只是郭家一些旧部的家眷。”
高进高高挑起一边眉头,冷眼瞅着他,示意继续。
秦大虎略定,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要边走边说。
高进点点头,拄着猎叉,和他并排而行。江守义和仇红缨紧跟其后。
秦大虎不是很擅长言谈,费了一些工夫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郭家之祸波及到了他的最为得力的旧部和门生。朝廷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清洗所谓的“郭党”。那些上了黑名单的“郭党”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底,要么按照朝廷要求弃暗投明。有很多人选择了前者。很快,他们就被冠上各种罪名灭了族。而对面山上的那些,就是其中难得的几条落网之鱼。十多年来,洪有福他们就象保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保护着这些前领导家留下的“火种”。
秦大虎悻悻的说道:“他们都是在这世上被除了名的人,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只能窝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
听他这么一说,高进很快明白了,象老罗头和他们高家只怕当时都是选的后者。事后,他们积极的为郭家平反而四下奔走,恐怕其中不乏愧疚、将功补过的因素……人生的选择是多样的,她不想对父辈们的选择做任何评价。在生死面前,她向来自认为无权替家人做出决择。她也无权把自己的信仰强加到家人的身上。然而,她越来越发现,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时候,家族就是个人,个人便是家族,两者很难剥 离开来。所以,她才痛苦,才无奈,才无法决择。
仇红缨至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低头赶路。而江守义时而扼腕愤恨,时而摇头叹息。
身后跟着这样一个听客,高进觉得很烦躁,冷不丁的停下来,转身问他:“江兄,要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决择?”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就象前世,人人讨厌贪官,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但是,往往口号喊得最凶最厉害的,就是那些巨贪。
“这个……”眉眼间流露出萧瑟与落寞,江守义一时语噎。
秦大虎鄙夷的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仇红缨抬头长叹,凝视着高进,反问道:“大人,您会怎么决择?”
看着她和江守义,高进嘴角微微翘起,轻快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原来在生与死面前,同样觉得难以取舍的不止她一个人。
大义,是人人都懂的。舍生取义,也是人人都向往的。但是,难以取舍才是人之常情。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芸芸众生痛苦之后,会打着“难以割舍亲情”和“保护家人”的幌子选择沉默、屈从。于是,这世上才有了苦逼,比如她本人。
只有少数的人会正视淋漓的鲜血而舍生取义。于是,他们就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世代相传的偶像,最后被神化。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毛大大绝对没有骗人,也绝对没有拍须溜马的嫌疑……他老人家在心里应该还留了半句:只可惜,群众的反应永远都是慢一拍滴。
所以,更多的时候,英雄们是死后才封神。英雄们注定是孤寂滴,注定是流血又流泪滴。
三人几乎是同时轻呼,目光刷刷的落在她身上,或惊喜,或愕然,或失望。
脑子里好象多了些什么,又好象少了些什么,高进勇敢的迎上这些目光,笑道:“秦大人,那群马匪呢?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嘿,不要告诉本姑娘,他们其实是麻匪筒子。
秦大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噌的愤怒到脸红脖子粗,瞪着她咆哮道:“你小子胡说什么我辈岂是鸡鸣狗盗之徒哼,若不是罗元帅力荐……哼,只怪我等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这种人。”说罢,扔下他们仨,甩袖阔步离去。
呀,真的有响马啊高进被他骂懵了,后背上的冷汗呈黄果树瀑布下。该死的,这一次是真正的以狗熊之心度了英雄之腹。
“秦大人,秦大人”高进一溜小跑的追上去,攥着秦大虎的一只袖子,笑靥如花的道歉,“对不起,都是小弟的错。小弟初来乍到,涉世不深,难免识人不清……”情急之下,她念起了“四字经”。
秦大虎神色微和,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自古尊卑有序,这是第一个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他道歉的上级领导。罗元帅识人无数,就没走眼过……这人是朋友——潜意识里,他选择了相信她。
那双眸子澄明透亮,仿佛能映出她心中所有的污浊,高进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不由语噎。
秦大虎忍住心中的爆笑,抱拳朗声说道:“大人,都是卑职莽撞了。”
江守义冒了出来,打圆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三人相视而笑。
仇红缨银牙轻咬下唇,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上前提醒道:“唔,两位大人,天色不早了……”
“对对对,我们赶紧赶路。这里的晚上可冷了。能把人的耳朵生生冻掉。”秦大虎搓着手,兴奋的说道,“而且还有狼群出没。不过,我有功倍事半的绝好法子。”
长啸一声,他率先向山下……滚去。据他的观察,雪兔通常都是这下山滴……不看形象看速度——山上覆盖着没膝盖的积雪,没有高山缆车没有雪橇,也没有可爱的滑雪教练,这确实是一种最最最快捷省事的下山方法。
哇咔咔,那些狼真是野生的,而不是人工养殖系列啊。高进背上一麻,冲身后的两个人吐了吐舌头,果断滴丢了手里的猎叉,抱头,紧跟其后。
江守义向来是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象模象样的团成球,争先恐后滴滚了。
三个大棉球华丽丽滴从眼皮底子下面滚了,仇女侠被雷得里外焦透,半天才反应过来,弱弱的说道:“其实,可以滑雪滴。”仇女侠的出生地是关外,师出名门,她会跑会跳之前,就会滑雪了。
青锋剑出鞘,从身后的针树林里砍下一截树枝,她左踩剑鞘,右踏青锋,一手执猎叉,一手执树枝,象一道蓝色的闪电,嗖的滑雪下山。哼哼,有了厚厚的积雪,御剑飞行不再是玄幻系列。
当三只笨雪兔滚到山底时,她已经抱着膀子等候多时鸟……
崎岖的山道上的积雪早已经被人扫掉了,一行人你追我赶,居然赶上了晚饭。
“大虎兄弟,你们来了”在村子门口,一名荆钗布裙的中年村妇红着眼圈迎了上来。她身形削瘦,满脸沧桑。但是,从眉眼间依稀可以辨出,她年轻时应该是那种娇小瘦弱型的美女。
秦大虎嘿嘿一笑,把高进等人介绍给了她:“大嫂,这是高大人,仇兄弟和江兄弟。”回头笑道,“大人,这是洪大嫂。”
洪大嫂低眉顺眼滴的福身行礼。那动作,那作派,一点儿也不象是村姑。
高进等人赶紧抱拳还礼,尊称“洪大嫂”。
“知道你们会来,老太太在屋里念叨了许久了。”洪大嫂笑道。
可是,高进却总觉得她等的貌似不是他们四个。
秦大虎伸长脖子看了看村里,随口问道:“咦,大嫂,怎么没有看到天赐?”
洪大嫂闻言,眼里立马烟雨朦胧,赶紧低头催促道:“大虎兄弟,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呢。”
秦大虎同志其实是个心细的,听了,掩去眼底的担忧和不安,没事人儿一样,乐呵呵的把高进等人引进了村子中央的那一栋茅舍。
屋里的暖炕上盘脚坐着一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抱着一个粗钵擂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目光掠过秦大虎,直接定在高进身上,眼圈立刻红了。手一松,绛色的粗钵骨碌的滚到了炕上。老人家喃喃说道:“高大人……”
“高进”萧焱看着手里的信纸,浑身散出通天的寒气。
月白色的信纸上,写着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某峰谢过瑶非鱼送的灵石,谢谢。
呃,这个不算标题党吧……某峰爬走。
正文 第九十六章人情世故
第九十六章人情世故
薄唇紧抿,萧焱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手里的信纸揉成团,紧紧攥在手里,闷声问垂手侍立着的黑子:“事情都办妥了吗?”
黑子点点头:“回主子,办妥了。刘家今天下定,正月十八迎娶。”
“嗯,知道了。”萧焱挥挥手,叹了一口气。堂堂的天潢贵胄啊,情何以堪
黑子行过礼退下。
这时,王跋在门外禀报道:“主子,四公主造访。”
萧焱依旧看着窗外,想也没想,冷哼道:“不见”禁足刚解,从早上到现在,这已经是宫里的第三拔人马了。皇后请喝茶,大皇子妃请赏梅,这个更厉害,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是。”王跋领了命,欲离去。
里头又传来一声吩咐:“等等。请四公主正厅饮茶,我随后就到。”
王跋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应道:“是。”
四公主永乐绞着帕子端坐在正厅主位左下手的第一张紫檀交椅上。环视屋内,她银牙轻咬,恨的不行。唉,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一位宫婢低头换走了梅花小几上的冷茶。这已经是第四杯茶了。四公主在心里把曹家和三公主挨个骂了一通。如果不是受曹家拖累,母妃怎么会落到这一步人情凉薄,现在就连病秧子也敢让她坐冷板凳了。想当初,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这个病秧子一眼。
正想着,插屏后面传来一阵木轮转动的声音。
“公主驾到”
四公主闻声望去,小脸刷的煞白,浑身上下有如筛糠一样的颤抖不停。该死的
“四妹妹,抱歉得很,我今儿身子不利落。怕过了病气,只好委屈四妹妹了。”萧焱坐在插屏后面,握拳清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
四公主站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三姐姐,父皇不是说你的身子大好了么?今天,永乐就是奉了父皇的口谕过来看望三姐姐的。你我自家姐妹,何须这些虚礼客套。”说罢,向着插屏后面走去。
不料,容嬷嬷闪身出来,挡了她的道。她福身行了一礼,低头说道:“奴婢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皱眉盯着她,不悦的问道:“三姐姐,这就是你府上的规矩吗?一个奴婢竟能挡主子的道”
“唔,本宫以为四妹妹常常出入曹家,见多识广,早就见怪不怪了呢。”萧焱轻声笑道,“四妹妹,曹才人安好啊?”
四公主身子一颤,盯着插屏上的模模糊糊的人影,双目赤红——这话分明就是在讥讽她的母妃才是一个挡了主子道的奴婢啊。
宫里的人最会来事。虽然皇帝没有下旨责罚她这个公主,但是曹贵妃变成曹才人、三皇子被禁足后,她的吃穿用度已经大不如从前。前天她去御花园散心,当面走来两个游园的嫔妃,见了她连招呼也不打,过身之后,竟一口一个“贱婢养的”议论三皇子和她。
四公主气不过,揪着那两人质问,这才知道原来宫里早已经传开了:她的母妃,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曹贵妃只不过是亡故的郭娘娘手下的一个粗使宫婢。郭娘娘早产,与皇帝呕气,却让这个不要脸的奴婢钻了空子,爬床成功。山鸡才跳上枝头变作金凤凰。还有流言说,曹山鸡得势后,三番两次的陷害郭娘娘,害得郭娘娘被打入冷宫。所以,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叫做报应。她的母妃主事后,打杀了许多宫中的老人。这些事便成了宫中的禁忌。如今,她的母妃失了势、皇兄被禁足、曹家被抄、两位舅舅一直关在大理寺里,这些往事又慢慢的传开了。
四公主受不了这个打击,揪着两名嫔妃去见找皇帝评理。
不想,皇帝连面都不见,只是派了王公公训斥。头一个挨骂的竟是她这个受了委屈的公主。王公公措辞严厉的斥责她“目无尊长,不敬父妃”,而那两个宫妃只是被斥“和一个晚辈胡闹,有失体统”。随后,她被罚禁食一晚,而那两个嫔妃被罚去御书房研墨。这分明是红果果的奖励。于是,她只敢窝在栖凤殿里,连门都不敢出了。丫的,骂她兄妹一句“贱婢养的”就能御书房研墨。要是打她一大嘴巴子,是不是就可以龙泉殿(皇帝的寝宫)侍寝了呢。这宫里头可是十多年不曾“雨露均沾”了。
这两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想不明白,一向待她如珠似宝的父皇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就算是曹家不对,母妃不对,皇兄不对,可是她还是父皇的女儿啊。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时,四公主想起了三公主。觉得三公主做为过来人,应该能给她一个答案。于是,她按照正规程序向皇后交了出宫探视三公主的折子。皇后很爽快的答应了,还破例让她见了曹才人一面。
几日不见,曹才人竟已经两鬓泛白,如同六旬的老妇人。见了她,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哭,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四公主只觉得前途一片漆黑,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刹那全没了。
乘旁边的宫嬷没注意,曹才人飞快的塞了一个小布条给她。
回到栖凤殿后,见四下里没人了,四公主才敢展开那团布条。布条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润湿了,上面写着一行模糊的血字:让我见长乐一面,有秘事相告。
强按着满腔的怒火,四公主缓缓的对着插屏上的身影说道:“三姐姐,话已经传到。事关重大,请三姐姐早日定夺。”
萧焱呵呵轻笑,问道:“不知道曹才人想说的是什么‘秘事’呢?”
四公主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才,才人没有说。”
“让本宫猜猜吧。”萧焱抚掌笑道,“会不会是四妹妹不想下嫁高进,所以派人杀了御书房里的宫婢红衣,想嫁祸给高进,还好心的把本宫绕进去做个见证人?”
四公主闻言,险些晕过去,指着他的身影,惨白着小脸连连尖叫:“你,你,你胡说明明是你不要脸我好心好意让你帮我去相驸马,你却抢了我的驸马”
萧焱仰头大笑。
笑得她后背冰凉一片。当着一屋子的奴才呢。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冷声问道:“你笑什么?”大家都是公主,谁怕谁啊
萧焱止了笑,正色道:“不愧是曹家的贱种。颠倒黑白的话说得比真话还要理直气壮。事到如今,本宫不妨老实告诉你。事发之前,皇后和大皇兄分别派人给本宫送了信,戳穿了你的好心本宫猜测,圣上也应该知道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父皇一直是避而不见。四公主怔怔的跌坐在交椅上,摇头自语:“怎么会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永乐,回去告诉曹才人,她所谓的秘事,不过就是当年她身为我母妃宫里的奴婢,如何被皇后收买,用药下了母妃的胎。后来,又是如何听了太后和皇后的安排,设计陷害母妃,让母妃背上谋害皇子的罪名。这样的丑事,她想说,本宫还怕污了耳朵呢。”萧焱冷笑道,“黑子,送客。以后,永乐兄妹上门,无须禀报,直接打出去。”
“是。”立马,黑子走了过来,当胸揪着永乐的前襟,象提小鸡一样,提了出去。
永乐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听到了这样的宫闱秘事,就象是阎罗王在招手,跟她来的那些宫婢内侍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两条腿儿直打哆嗦。他们回过神来,抱头呈鸟兽散。
嘴角微微勾起,萧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容嬷嬷走过去,小心的劝道:“主子,她好歹也是您的……,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安全起见,她生生的把后面那句“知母不知父,无异于禽兽”的谏言咽了下去。
萧焱瞥了她一眼,喝道:“容嬷嬷”外面诛曹声一片,那人居然迟迟不肯兑现承诺,他早就看得不耐烦了。正好,那贱婢之女送上门来,他岂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用不了几天,这事就会传遍朝野。相信很快就会被某些有心人拿来大作文章。如果那人还想蒙混过关,休怪他再出狠招。
容嬷嬷打了个激灵,咚的跪倒在地。
萧焱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语气微和:“你也看到了,那人是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女的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智,该醒一醒脑子了。”说罢,拂袖离去。
这就是要罚她跪地反省了。容嬷嬷跪伏于地,颤声说道:“是。”刚刚一恍惚,她还以为是皇帝驾到呢。许多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泪流满面。
茅舍内。高进看着满脸是泪的山村老太,尴尬的笑道:“老太太,您认识晚辈?”
老太太连连点头,呜咽道:“老妇人虽然没见过大人,可是,老夫人多年前去过侯府做客,见过侯爷和侯夫人。老妇人能从大人的眉眼中认出了侯爷和侯夫人的影子。”
秦大虎赶紧介绍道:“大人,这位是先兵部侍郎张允平之高堂。”
张允平的名字,高进是知道的,在当侍郎之前,曾经是她的前前前任。那些堆满灰尘的资料堆里有他的手迹。
在张老太太的热情邀请下,高进等人全被请到了上座。
秦大虎很熟悉这里的情况,见炕不是很热了,象在自个家里一样,说去添把柴火。
老太太也没拦着。
随后,洪大嫂恭敬的端来了四碗热茶。灰白的粗瓷碗里盛着大半碗擂茶。屋子里顿时充满了芝麻、豆子的香味。
“谢谢夫人。”知道她们的身份后,高进自觉的改了称呼。
不想,张老太太轻哼一声,斥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下去吧。别污了大人的眼。”
洪大嫂脸色发白,讪讪的低头躬身退下。
这是一极品婆婆高进对她的好感一下子清了零。
等人出去后,张老太太才红着脸解释道:“刚刚那位是老妇人以前的儿媳。唉,家门不幸。”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高进对她的好感值再次跌停,变成了负数。
很快,洪大嫂张罗了晚饭上来。菜有两样,野鸡炖干蘑菇、腊兔子肉,饭是小米粥,都是用大大小小的绛色陶碗盛着。
张老太太脸上挂不住,眼神如刀,乘高进等人不备,狠狠的剜了前儿媳一眼。
偏偏高进无意中撞见了。可能是饿过了头,她完全没了胃口,好好的野味吃起来有如嚼蜡。
用过饭后,又有其他几户人家来请,高进不好推却,一一造访。这户人家都是些孤儿寡母,日子过得比张家还要清苦许多。
最后,秦大虎还是把他们领到张家借宿,说是洪大人吩咐的。
听他一说,高进才明白,原来洪大嫂是张允平的继室。新婚不到半年,张家就出事了。当时,张老太太正好在庵中吃长素。洪有福是张允平的老部下,一直视他为兄长,得讯后,偷偷的把老太太藏进了马场,这才躲过了抓捕。张允平在狱中休了妻,让她去找到老太太,看到夫妻一场的份上,替他奉养老母。
几经波折,洪大嫂终于找到了婆婆。那时,张家已经获罪灭门。老太太可能是气糊涂了,竟怪洪大嫂贪生怕死,没有殉夫,一直不肯搭理她。多亏了洪有福的苦劝,洪大嫂才没有绝食而亡。半月后,洪大嫂被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张老太太才看到未出世的孙子身上,表示勉强原谅了她。
次年,洪大嫂生下一男婴。张老太太喜出望外,取名天赐。以为一年过去了,一切风波已经平息了,清明节的时候,不顾众人的劝阻,她和往常一样跑到张家祖坟上去祭祖,向列祖列宗报告这个天大的喜讯。却万万没有想到,相关办案人员特别的负责。人家已经在那儿蹲守了一年。老太太福大命大,很幸运的又跑掉了。而衙门里的人却顺藤摸瓜,找到了马场,找到了洪有福。
当时,马场里还藏了好几家的漏网之鱼。眼看着他们全部要暴露了,洪有福也要因“窝藏朝廷钦犯”而获罪,危急时候,张豹等人急中生智,想了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们连夜赶造了婚书等物证,并用项上人头担保,洪大嫂早就嫁给了洪有福。天赐是洪有福之子。张老太太那是见不得前儿媳过得好,乱咬人哩。
张允平狱中休妻,当时是家喻户晓滴。甚至于,洪大嫂一度成了薄情寡义的代名词。所以,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度。最后,在许多热心长官的关照下,洪有福被关了两个月后,无罪释放了。而张豹等人早就看不过张老太太所为,以会引起衙门的怀疑,引来祸事为借口,索性撮合了这两人。
张老太太死里逃生,又险些害死了其他难姐难妹,只好自认倒霉,认下了这桩婚事。
事情还没有完。马场成了官府重点怀疑的对象,各种名目的检查接踵而至。一次,张豹去打猎,偶尔发现了鹰嘴岭上的那条秘密通道。于是,大伙儿才迁居到这个极寒之地避祸。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到了洪家的院门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从里头飞跑出来,一左一右的抱住秦大虎的腿,仰头欢呼:“秦叔叔,秦叔叔,我们的弓呢?”
秦大虎大笑:“早就交给你们娘了。”两小孩子雀跃着跑进了院子。
“这是洪大人的一对双生子。”秦大虎快活的说道,“好人总是有好报的,对吧?大人。”
目送两小正太进了院子,高进连连点头,笑道:“对,没错。”
当晚,四人并排睡在炕上。江守义和秦大虎旗鼓相当,两人的鼾声快把屋顶都掀了去。高进睡不着,想找个地方练练功跑。
“大人。”仇红缨跟了出来。
高进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她。今天仇女侠表现有些反常,看来是有话要说。
她四下里看了看,深吸一口气,悄声说道:“我们找个地儿聊一聊,好吗?”
某峰谢过头の梦送的灵石,谢谢。
正文 第九十七章人非昨之虎子归来
第九十七章人非昨之虎子归来
两人来到村外的一片针树林里。
雪冲淡了漆黑的夜,山风在耳畔咆哮。
找了个背风处,高进压着嗓子问道:“仇哥,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深吸一口气,仇红缨垂下头,两只手几乎绞成了麻花:“我,我想当年我肯定是犯了大错。”
高进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事情如在她想象的一样。
撑起仇女侠童鞋心中天地的那柄剑是皇帝老儿的暗卫长,不犯错几乎是不可能的。侠行大义。很多时候,它是站在当权者的对立面的。所以,仇红缨才毅然选择了决裂。
高进从骨子里敬重面前这个敢爱爱恨的奇女子。
“当年,有人来找过我,我们……当时,郭元帅一家还只是被关押在天牢内。那人请我和他出手,协助他从天牢里救出郭元帅。可是,可是……我用牛毛针伤了他。”仇红缨悔恨的捂住脸,失声痛哭。
高进抿着嘴,心中的许多断点迅速串了起来。扶青衣说了谎。至少他是亲眼见证了整件事情的全过程他甚至于有意阻止江湖力量救助郭家。那时,他到底只是代表青衣狼,还是代表了皇帝老儿,或者是其他势力?这才是打开郭家门的钥匙。
心中一动,她紧紧扳住仇女侠的双肩,急切的问道:“仇哥,二……他会不会用红缨柳叶飞刀?”为什么刘旭会使红缨柳叶飞刀?他的师父是谁?这两个问题象毒蛇一样咬到了她的心头肉。她在心里祈祷:老天不要太残忍。不要残忍的拿人们的善良当涮羊肉。
仇红缨止了哭,泪眼巴巴的看着她,摇摇头。
老天高进打了一个哆嗦,煞白着小脸,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这样的。”
仇红缨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绝望过,快步上前,问道:“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
高进用背抵着一棵海碗粗的针叶松,迎上她的目光,哑笑道:“你的师门独技,就我知道的,这世上就起码有两个人会用。”
不料,仇红缨大喜,刚刚还水雾迷朦的一双眼睛,立刻象点着了一般,噼叭的迸着火花。她绞着双手问道:“真的吗?你还看到了其他人用过红缨柳叶飞刀?”
高进抚额。该死的,“师门独技”和“某人独技”这可是两个概念,好不好仇红缨不屑于和朝廷鹰犬为伍,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的同门中就没有朝廷鹰犬啊。
想到这里,高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刘旭也会红缨柳叶飞刀的事说了出来。
仇红缨的眉毛鼻子都快皱成一团了,连连摇头说道:“不,不可能。他绝对不会去做朝廷的鹰犬的,也绝对不可能这样糟蹋师门绝技。”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高进不以为然的问道:“他到底是谁?”
“我师父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我的大师兄。”仇红缨坚定的说道。
高进仿佛闻到了狗血滴味道,摸着鼻子讪笑。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表哥表妹;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师兄与小师妹。
仇红缨脸上飘红,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进师门的时候,大师兄已经出了师。我跟大师兄见面的次数就没超过十次。”话一出口,她的眼圈又红了,捂着脸嘤嘤哭开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亲手杀死了大师兄。我不该练牛毛针的。大师兄说的对,这种功夫太阴毒了。”
难道那个中了牛毛针的人就是大师兄?高进深吸一口气,试着安慰她:“你是不是用牛毛针伤了大师兄?眼见未必为实,兴许大师兄还活着呢。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解牛毛针。”说完这话,心口莫名的生疼,象刀片划过一样。
仇红缨松开手,眼里泪光闪烁,缓缓的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
高进猜得没错,中牛毛针的那人就是大师兄。事情又扯到了郭家身上。仇红缨的师父和郭元帅是发小。一次去郭家玩,看中了郭家的大管家之子郭福,认为他天生就是练武的胚子,一时心痒,便收为了大弟子。郭福学成之后,回到郭家,深讨郭元帅的喜爱。很快,他名为郭府管家,实为郭元帅贴身保镖,形影不离的跟着郭元帅。
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机智过人的他居然在宫门前错手杀了曹家的一名家丁,给郭家招来灭顶之灾。事后,郭福逃出天牢,潜回师门搬救兵。当时,仇红缨刚刚退隐江湖,心思全扑到老公、儿女身上,早已不问世事,再加上又没有接到师门的聚集令,所以,错过了这一次活动。以一个小小的武林门派去对搞朝廷的正规军,无异于以肉喂饿虎。在劫天牢的行动中,整个师门,包括他们的师父在内,几乎全被禁卫军当场击毙,只有郭福身负重伤,憋着一口心头热血逃了出来,连夜去找仇红缨夫妇。
听到师父还有众师兄弟姐妹皆殒的噩耗,再加上,扶青衣打探回来的消息,知道整件事全是因郭福而起,仇红缨失去了理智,恨不得把正在客房养伤的他撕成碎片。
扶青衣苦苦相劝,说什么大师兄肯定是有苦衷的,他不是那种背主求荣、背叛师门的无耻之徒。她应该理智些,先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仇红缨怒火冲天,当即提了剑,跑到客房质问郭福。
没想到,郭福一脸痛楚,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仇红缨根本就听不下去了,抽出青锋剑就开打。郭福的功夫远在她之上,他只是边躲闪边解释。
扶青衣随后赶到,一边拉住她,一边劝大师兄先走为妙。
郭福叹了一口气,飞身离开。
仇红缨气不过,对着他的背影飞出了一把牛毛针。
郭福惨呼一声,中了招,一头栽进了府里的灌木丛里。听到那边传来挣扎与痛呼声,仇红缨百感交集,失魂落魄的掉头离去。
第二天,扶青衣告诉她,大师兄受不了牛毛针的奇痒,活活的把自己给抓死了。还说,大师兄已经抵了命,一切恩怨当随之逝去。他收敛了尸身,好歹是一场同门,她是否去送大师兄最后一程。
仇红缨矛盾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去,任由扶青衣发送了郭福。数月后的一天晚上,扶青衣回来告诉她,郭福一家,包括三岁的女儿和不足一岁的儿子在内,全和郭家一起被秘秘密处决了。
这么多年来,她总觉对愧对师门,尤其是亏欠那一双年幼的师侄太多。所以,这一次接到高进的求援,知道三公主是郭家仅存于世的外孙女,她劝说扶青衣一道重出了江湖。她认为若是师父们在世,一定也会乐意为三公主做点什么的。
说到这里,仇红缨突然抓住高进的手,连声问道:“扶青衣说了谎,他救了大师兄。大师兄还活着,就在皇帝的手里。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
指甲陷进了肉里,高进被她抓得生疼,“滋”的深吸一口气,问道:“红缨柳叶飞刀是不是只有你和大师兄会用?”
仇红缨沉呤片刻,分析道:“暗器是师门的绝技。师父精通各种暗器,并且喜欢创制暗器。我们师兄妹一共七人,每人都会一门暗器,象大师兄使的就是飞镖,二师兄用的是铜钱。而红缨柳叶飞刀只是师父的游戏之作,因为我的名字里有红缨二字,所以只传给了我。不过,手法之类的,大都是相同的。大师兄会使飞刀也不足奇怪。”
高进恨得不行,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的说道:“如果扶青衣那个时候就已经是暗卫了,就不排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她倒想看看,皇帝老儿到底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可怜的郭家妹妹,你爱上的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这时,林子外面的山道上传来一声“扑腾”的声音。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大喝一声“什么人”,双双抢出了针树林。
山道上一个男子正试图搀扶起另一名男子。可是,他身形一晃,反而一头栽倒在地。
高进她们俩飞跑过去,发现两人浑身是血,都处于昏迷状态。
没有月亮,也没有火烛,仅凭积雪的反光,高进看得不是很清楚。刚刚倒下的是一名青年男子,独眼龙,肤色黝黑,一脸的胡子渣儿;而倒在旁边的男子分明是个瘦弱的未成年正太,后背的右肩胛骨上插着一只羽箭。
“那是马场的箭”高进认出来了。这两人很有可能就是偷袭马场的两名响马。
仇红缨正准备去扶少年,闻言,双手明显停滞了一下。略一思索,她咬牙说道:“不管是什么人,先救下再说。”
也是。就算是响马,也罪不至死。再说,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舌头。高进点点头,很默契的去扶那个年长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的右耳根后,一个指甲盖大的蓝黑色胎记赫然印入眼帘。
“虎子”她赶紧扳过男子的脸,凑上去仔细辩认。果然是虎子。这才几日不见,这丫咋把自己整成了这副衰样头发乱篷篷的,满脸胡子拉渣。皮肤本来就偏黑,这会儿黑得快跟京城里的胡族一样了;人也瘦了一大圈……还成了独眼龙。
仇红缨叹道:“我说这人怎么这样眼熟呢。原来是这孩子。”说罢,已经掀开了他左眼上的黑色圆形眼罩。
两人愣住了——搞什么明明是好好的眼睛,为毛要遮起来?独眼龙就这样酷吗?
“先弄回村里再说。”仇红缨甩甩头,果断的说道。
虎子身上看不出外伤,高进怕他受的是内伤,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两人商定,仇红缨在这里守着他们俩,她立刻回村时多喊些人手过来。
很快,沉睡的小山村被惊醒了。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村子里除了秦大虎,没有其他成年男丁。好歹这些妇孺曾经是武将的家人,本来就比一般女子强悍。多年来,她们里里外外一把手,已经锻炼了出来。大伙儿打着火把,拿的拿猎叉长刀,跟在高进和秦大虎、江守义的后面,一路飞跑到事发地。
洪大嫂最先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搂着少年痛呼:“天赐”转眼间,已经泪流满面。
仇红缨在一旁劝道:“他只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高进也宽慰道:“夫人,救人要紧。仇哥精通医术,天赐不会有什么事的。”
“大嫂,快让开。我这就抱天赐回屋医伤。”秦大虎象道旋风一样刮了来过。
洪大嫂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让出道。
那边江守义已经背起了虎子,一行人嚷嚷着回到了村里。
一碗温水灌下去,虎子悠悠醒转。看到守在炕头的竟是高进,连身上盖的被褥也顾不得掀开,他翻身爬起,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脸上的眼罩。
“醒了?”高进笑眯眯的递给他一个热馒头,“仇哥检查过了,你只是体力消耗过多,累晕了。”
木木的接过馒头,虎子的脸色变作青白,额头上泌出了黄豆大的虚汗。
心沉如铁,高进看在眼里,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天赐,你吃过东西,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虎子没有吭声,只是象霜打过的茄子,勾着头,手里死死的攥着那个大馒头。馒头渣子簌簌扑落,就如他的心。
“我走了,你好生歇着。”心一横,高进几乎是逃出了屋子。带上门,她用头抵着圆松木垒成的墙,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不知不觉中,她又亏欠了一个人。
屋内,虎子颓废的一头栽倒在炕上,瞪着屋顶,两只眼角无声的滑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喃喃问道:“她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这样?”
“这是一条不归路……你好自为之。”他的耳畔再次响起了扶青衣的告诫声,脑子里又浮现出刘旭抽出飞刀划破脸颊时,那双绝望的眼眸。
猛然间,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不,我不是鬼影,我是天虎”他再次翻身爬起,端起炕桌上的绛色粥碗,呼呼牛饮。
天赐身上箭被拔了出来。仇红缨给他喂了药丸,又开药方。秦大虎二话不说,拿着药方连夜下山抓药去了。
仇红缨不准张老太太进屋。她守在屋外,一边哭诉自己命苦,一边锤打着洪大嫂。而洪大嫂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早已经成了泪人。
旁人看不下去,纷纷劝说。
谁料,老太太揪着她的头发,怒目喝道:“贱人,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我们全家,现在还想害死我唯一的孙子。你怎么不去死你死啊,去死啊”
那对双生子被惊醒了,赤足冲上去,挥着小拳头救母:“坏奶奶,坏奶奶,放开娘。”
“太夫人,您说的这还是人话吗?这些年,洪大人和洪家嫂子待你可不薄”一个健壮的中年村女不满的抱不平。
其余人纷纷了附和:“就是,就是。”
“洪大嫂早就跟张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太夫人,你的命还是洪大人救下的呢。”
……
“老太太,你要惜福。”有人叹了一口气,弯腰抱走了两个孩子。孩子们嘶心裂肺哭,闻者动容。
“我不活了。”张老太太气不过,索性把气全撒在了洪大嫂身上,嗷嗷的扑上去,又挠又咬的。
旁人连连惊呼,赶紧去分开这两人。
“够了”仇红缨从里头冲出来,大喝道,“你孙子需要静养,你想害死他吗?”
张老太立刻安静了下来。
高进回过神来,走过去强制拉起狼狈不堪的洪大嫂,坚定的说道:“大嫂,你从来就没有克死过谁。张家获罪,根本就与你无关。你从来就没有欠她过什么。”
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高进用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洪大嫂,抬头慢慢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正色道:“我知道在场的诸位都是忠义之后。人在做,天在看。诸位,忠义的血不会白流,你们的亲人不会白白牺牲,罪魁祸首不得好死。老天迟早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交待。”
沉寂片刻,洪大嫂突然捂着脸失声痛哭。
顿时,院子里哭声震天。包括张老太太,一院子的女人尽数哭倒在地。
哭吧,哭吧,让眼泪洗涮掉一切痛哭。高进掉头离去。从这一刻起,她决定了,她要查出一切内幕,揪出真正的元凶。与替郭家翻案无关,她只是想让那些上位者知道什么叫做天道。
没错,她要替天行道
对头很强大,很狡猾。现在,她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理顺思路。
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江守义追上了来,拦住她:“算上我一个,行吗?”
“什么?”高进愕然问道。
江守义坚定的说道:“查明郭家灭门的真相,揪出真凶,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火光下,他的一双眸子熠熠发光,灿若星辰。
高进突然发现,其实这丫长的是正宗的星眸,虽然不是很大,却特有精神。呃,再配上那一对虎眉……帅,倍有男人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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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马匪
第九十八章马匪
“还天下人一个公道?”高进摸着鼻子讪笑道,“江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守义转过身去,指着院子里哭泣的女人们,正色道:“我当然知道。兴许到了最后,我的下场还不如她们,但是大丈夫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若能尽忠报国,我何惜此头”
丫的,又一个张允平。你丫以为皇帝老儿有晕血症么?人家从小到大,见过多少流血与牺牲,会在意你江某人的人头?高进清咳一声,嗡声嗡气的当头泼凉水:“只怕位卑言轻,圣上未必能看到江兄的一片赤胆忠心。”
不想,江守义环抱着双臂,仰头大笑。
高进不爽的问道:“你笑什么?”
江守义止了笑,正面迎上她的目光,挑眉反问道:“难道高兄要为她们讨一个公道,只是为了引来圣上的青睐,博一个前程吗?“
“当然不是。”心中一动,高进抬头看着墨黑的夜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全咽了下去。
在她面前站着的是一名接受了十多忠君爱国正统教育的前进士老爷,她跟他说得清吗?如果她说,她觉得郭家是成王败寇,张允平等人是求仁得仁,所以,她不想为一家一族的破事去讨什么公道。她想揪出幕后的黑手,只是因为正义和善良绝不容亵渎。他听得懂么?哼,还不如红果果的告诉他: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爷代表月亮消灭纸老虎。兴许他还能听得明白些。
“我同样也不是。”江守义上前一步,和她并排站着,仰视夜空,“十载寒窗苦读,换来一载恶梦。我早就看透了。我自报我的国,与圣上何干。”
象是有什么触动,他扭过头来,看着高进,轻笑道,“当时,我已经失望到绝望,偏执的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加上事先闻得三驸马美名,所以,先入为主,我以为和所有的王公大臣无二,三驸马也将是个尸位素餐的,却没想到……呵呵,总之,我很庆幸能够结交到高兄你这样一位朋友。”
哇咔咔,进士老爷就是有水平,全篇没用一个“好”字,也能把人夸成一朵花儿。
脸上不禁有些发热,高进尴尬的顾左右而言它:“唔,天色不早了,江兄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再从长计议。”说罢,扔下他,疾步折回院子,一头钻进了天赐疗伤的小屋子里。
江守义怔怔的站在原地,摸着头嘀咕道:“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嘿嘿,不过,高兄生起气来,模样更俊……”话没说完,他轻轻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心里恼火极了:该死的,怎么说话滴,人家高兄可是一个和你一样的大男人。这才在马场呆了多久,居然就看不得漂亮的男子了。真要是在马场呆上三年……他不敢再多想,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抱着膀子回屋睡觉。呃,这山上就是特别冷啊,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怎么了?”仇红缨坐在火盆旁,好心的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这丫头的脸红得太不正常了。
高进揉着两个脸颊,嘿嘿一笑:“可能是刚刚在人前说了大话……我这小心肝扑扑的跳得慌,都快蹦出来了。”
“德性”仇红缨白了她一眼,点头赞道,“不过,你那番话说的真好。我听了,恨不得能立刻就揪出坏人,血祭英灵。”
高进又问了一些天赐的伤势,把话题彻底的叉开了。
天赐身体底子不错,又运气好的出奇,碰上了擅长医治各种刀伤箭伤滴仇女侠,救治得当,年纪轻恢复得快。所以,他只是错睡了一晚,第二天清晨便醒了。
张老太太闻讯,扶着江大嫂的手急巴巴的赶来探视。
老太太歪坐在炕沿边上,摸着孙子的后背,肉或肝滴掉着眼泪。洪大嫂在一旁陪着垂泪。
天赐趴在炕上,别过脸去,不满的哼哼:“奶奶,我不想见她”
洪大嫂的脸顿时煞白,不带一丝血色,站在炕沿边上,摇摇欲坠。
“胡说。什么她啊她的。她是你母亲。”张老太太唬着脸训过孙子,偏过身子,拉着洪大嫂的手,要她一道坐下,“天赐他娘啊,这些年都是娘不好,是娘糊涂。高大人说得对,你是个好媳妇,这事不怪你。你看在天赐的份上,不要跟我这个死老太婆一般见识。”
“娘。”洪大嫂没有坐,而是蹲下来,伏在老太太的膝盖上,嘤嘤的抽泣道,“是我没用,没有完成伯朴(张允平的字)的嘱托,没有照顾好您和天赐。”
张老太太泪涔涔的抚着她的头发,正要说点什么,炕上躺着天赐不悦的哼道:“哭哭哭,就只知道哭,烦死了。”
仇红缨恨不得把这娃扎成刺猬。
张老太太用袖角拭去眼泪,歉意的对洪大嫂说道:“天赐他娘,你去给天赐做点好吃的来。这里有我呢。”
看样子,张老太太之前没少在这小破娃面前说洪大嫂的话,现在她又想洗回来。一夜之间,老太太终于彻底醒悟了,高进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跟仇红缨使了个眼色,两人找了个借口一同闪人,去了前堂。
洪大嫂跟在她们后面也出了屋子。她小心翼翼的掩上柴门,眉眼间尽是喜色。
“其实,婆婆真的是个好人。公公逝世得早,而伯朴尚且年幼,母子俩守着几亩薄田度日,吃了不少苦。后来伯朴出征,婆婆说他杀孽太重,从此就改吃长素,每月都去庵里念半个月的经。”怕高进她们俩对老太太产生什么偏见,洪大嫂主动来到前堂找到高进,替婆婆辩解道,“婆婆对妾身一向也很好。只是后来,唉……妾身谢过大人,若不是大人昨晚的一番话点醒了妾身,只怕妾身一直会钻牛角尖,自怨自艾,无颜苟活于世。”说罢,提起裙子,她很正式滴屈膝行礼。
高进伸手虚扶起她,笑道:“洪大嫂客气了。自古邪不胜正,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顿了一下,她问道,“可以跟我说说天赐的事吗?不妨告诉您,天赐所中之箭,正是我们马场的箭。凑巧的是,前天晚上,马场遭到了一群马匪偷袭。”
洪大嫂大惊,掩口说道:“原来这孩子不是说着玩的,真的跑去当马匪了。”
据她说,天赐一直以为自己是洪有福的长子,而张老太太是他的外婆。每年的冬天,他们兄弟三个都会开开心心的去马场和洪有福住上一段时间。可是,今年秋天,张老太太突然告诉了天赐他的真实身世。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跟小家伙说滴,从此,小家伙性情大变,看洪大嫂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对两个弟弟也有如仇敌,扬言要去当马匪,杀了洪有福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当秦大虎来接他们兄弟仨去马场时,他死都不肯去。洪大嫂怕这些话传到洪有福耳里,惹他伤心难过,借口孩子大了,要帮着做家务,推了秦大虎。她以为假以时日,一定会劝服天赐的。没想到,她越劝,小家伙就越不耐烦。一个月前,他竟打了个包,连夜跑了。洪大嫂以为他是去马场找洪有福了。因为张老太太担忧成疾,并且还有一双儿子需要她照顾,根本就走不开。想着用不了多久,马场就会派人送冬衣和粮米上山,她便没有下山找人。
“这一带有马匪?”高进问道。
仇大嫂摇摇头,珠泪涟涟:“妾身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一直没碰到过马匪。这只不是马场里的老人们编用来唬孩子们的瞎话罢了。这孩子以前很听话的,很小的时候,就帮着妾身做家务,照看弟弟们。村子里缺少男丁。无论是谁有什么事,只要是他能做的,天赐都会帮忙去做。所以,村里人都很喜欢他。妾身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真的去当了马匪。这孩子他是怎么找上这些人的啊?”
看来得问虎子才行了。高进把这个伤心难过的母亲交给了仇女侠,自己去找虎子讨要答案。
虎子已经活蹦活跳了。见高进过来,他笑道:“我正准备去找你呢。我要走了。”
“你怎么当了马匪?”指着他的眼罩,高进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虎子敛了笑,小心的关紧房门,悄声说道:“我现在真正的身份是京都衙门的捕快。”
原来,离开侯府后,虎子处处碰壁,根本就谋不到相样的差事。正四处闲荡的时候,看到京都衙门张榜捉拿一个外号叫独眼李的马匪头子,他就上了心,想捉到这人,然后向武老头自荐,从普通的捕快做起。当天夜色里,他偷偷的溜进了衙门里,翻到了独眼李的卷宗,按照上面的线索,很快就把这家伙缉拿归案。可是,武老头根本就没有见我,只是派一个师爷如数的给了我赏金。虎子不满,执意要见武老头,说他有一网打尽马匪的良策。师爷如实禀报后,武老头大喜,当即接见了他。虎子指着自己的脸说,说自己酷似独眼李,现在真的独眼李被捉了,他可以冒充独眼李潜伏进马匪内部。
虎子说道:“武大人同意了。所以我现在就是独眼李。我们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相信很快就能端掉马匪的老窝。”
“这里有马匪?”高进皱眉问道。
“不,他们以前在荒漠里活动,是半年才流窜到这里来的。”虎子眼波闪烁,轻声说道,“据我所知,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为首的外号叫狂风,好象还不是我大陈人。这次如果不是有天赐这小子帮忙,他们根本就进不了马场。狂风说天赐是笔好买卖,让我在行动中专程只负责保护他。没想到,他还是受了伤。我们俩掉队了,是天赐说他家在这里,所以我才送他过来的。我出来有两天了,我得赶紧回去才行。狂风这人挺多疑的。”
出去走一圈,他口齿伶俐了许多。高进起身,沉声说道:“行,我送送你。”
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话里言间,没有透出一丝牵挂和不舍,虎子愣住了。
高进当着没看见,径直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村子。送到村口,高进打住了,轻飘飘的说了句“多回府看看忠叔和周妈妈”,挥挥手,折回去了。
虎子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心如刀割。哪怕是责备了他一句,他也会好受得多。可是她至始至终,连句生气的话都没有。从小长大的情份,难道还不如一个路人吗?
脑子里总是想着刘旭的伤脸,高进不疾不慢的朝洪家走去,每一步都象是走在刀尖上一样。她不敢回头。
刚走进院门,江守义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看到她,压着嗓子说道:“都怪我昨晚睡得太死,那人跑了。”
就冲你丫这警觉性……幸亏那人是虎子。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四下里看了看,悄声道:“那人是朝廷的探子。我认得,他是我家的管家的小儿子,以前还做过我的侍卫。”昨晚琢磨了一夜,她庆幸自己没有说什么带话柄的话。丫的,暗卫无所不在。就象仇青衣隐藏得多深……总之,仇女侠言之有理,不可不防。
江守义松了一口气:“他走了?”
“嗯。我刚刚送他出了村子。”高进打了一个呵欠,含糊的说道,“守了天赐一晚,累死我了。江兄,我回屋去补补觉。”
“那昨晚说的事……”
高进看了他一眼,笑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金銮殿也不是一天建成滴。从长计议,嘿嘿,从长计议。”忽视这丫越来越黑的脸色,她嘻笑着抽身离去。
这分明是不信任江守义恼怒的一拳砸在门框上。他克制得很辛苦。换作以前,他的拳头绝对是落在高进的鼻子上。
早饭后,秦大虎回来了,不但按方抓来了药,而且还给高进捎来了好几封信。老罗头、高老爹、林夫人和“萧管事”都给她写了信。呵呵,这是她两辈子以来,头次收到这么多沉甸甸的信。
怀念了一下前世便利的短信,高进一一撕开细阅。
老罗头是来串口供的,说他已经向皇帝老儿上的请罪折子,马场闹马匪,他不该不念三公主体弱多病,让三驸马去以身涉险去侦探敌情。可是,马匪们对马场相当熟悉,全马场就只有三驸马一个生面孔……总之,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末了,他再次强调了半年之约。他会如期来查收成果。“哼,憨娃,到时若你还是烂泥一团,休怪师公不讲情份。师公向来说到做到”死老头如是说。
高老爹的信措辞很严厉,貌似对她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冒然冲上去很不满,命令她全手全脚的活着回来,不要辜负圣上、公主、你师公、你母亲……所有人的期望。最主要的是,不能误了高家的香火传承。
林夫人的信全花了,满是泪水印。高进看得很辛苦,看了许久才发现那其实是一封情真意切、行言隐晦的检讨书。
至于“萧管事”的信,是四封信里最简短滴——高进,你最好能活着回来。
“切,还用你说”高进打了个冷战,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
某峰谢过头の梦的结缘锁,谢谢。
某峰早上起来捉虫,总是觉得文没写完,又补了一大截……呵呵。
正文 第九十九章小试牛刀
第九十九章小试牛刀
虎子是潜伏在马匪队伍里滴衙门卧底,高进拿不定他此次下山是去通知狂风,还是武老头,总之,这黑白两道都是村子里的人们沾不得边滴。磨刀不误砍柴工,她第一时间召集村民们在洪家前堂开转移动员会。
这是村民们第二次被张家拖累了。第一次是张老太太乐极生悲,招来了衙门里的人,害得大家不得不从马场搬到这个几乎与世隔壁的极寒之地。这一次是天赐引来了虎子,还不知道会招来马匪还是衙役,反正这里暴露了,住不下去了。
怕引起村民们的愤怒,高进很小心的组织语言,向众人通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张老太太和洪大嫂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众人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她们只是沉默——勾着头围坐在屋里,一声不吭。
高进暗地里庆幸自己使了这一招。不然,挨家挨户的进行劝说,得费多少工夫和时间。
这也怪不得村民们。毕竟大伙儿在这瑞安安全全的住了十几年,早就放松了警惕性。更何况没凭没据滴,仅凭高进一句话,就让人舍弃家园,确实有些太儿戏。如果高进不是什么“高大人”,只怕村民们早就扔下 “神经病”之类点评,走人了。
秦大虎着了大急,站起来说道:“大娘,嫂子们,情况很紧急,再迟疑,就来不及了。”
终于,有一个年长的老妇人清咳一声,说道:“高大人,很快就要过年了,我们能往哪儿搬啊?躲了藏的过了这么多年,老妇老了,搬不动了,也不想再搬了,只想安安静静的过了这个年。”
听她说完,一屋子的女人都拿着袖子揩泪,嘤嘤的啜泣起来。
秦大虎急得团团转,只能软言软语相劝。什么“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说了一大堆,可是众人却哭得更伤心了。
这丫根本就没听懂人家的话。生死关头,人家哪个有时间和心情听他说教不急得哭了才怪呢。
这世上,救世主不是那么容易做滴。高进抿着嘴,不吭声。她在等。这种时候,最能考验人心了。虽然时间紧迫,但该花的时间,一定得花。
门开了,仇红缨扶着天赐走了进来。
小家伙惨白着小脸,径直走到高进面前,“扑腾”双膝跪下,伏地恳求道:“大人,小的惹了天大的祸事回来。是杀是剐,小的绝对不眨一下眼睛。求大人救救奶奶们和大娘大婶们。小的来世再结草衔环报答大人。”
江守义抱着膀子,倚墙而立,恼火的看着她,哼道:“高大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村民们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哭,泪眼巴巴的瞅着她。
高进扶起天赐,挑眉问道:“那么,江兄可有良策?”
江守义一怔,旋即,两眼愤怒的快要喷出火来,恨恨的说道:“在下以为,马匪行动迅速,我们要是现在搬走,一是来不及,二是没有合适的迁移地。所以,当务之急,是让大伙儿搬到附近一个相对安全、不为人知的地方藏匿起来。等马匪或官府过后,再别行决择。”
显然,大伙儿都很赞同这个提议。立马有一个健壮的妇人站起来说:“我知道有一个山洞,很隐秘,也不太远,就在对面山上,我们可以去那里藏起来。”
昨晚就是她抱开了洪大嫂的双生子。高进认得她。因为夫家姓章,大家都叫她章婶。
屋子里嗡的一声,象烧开了一锅开水,大伙儿围着她问东问西,讨论开了。
高进瞥了江守义一眼。不料,和他的目光竟撞了个正着。
这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看来被丫的识破了心思,高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冲他咧嘴笑了一个。意思是:江兄,得罪了。本姑娘这也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谁叫你们圣上如日当空。他的光辉无处不在。
丫的,这人太善解人意鸟,要真是皇帝老儿那边滴……高进打了个冷战。不过,他提出的计划倒没有挖坑害人之意,甚至于和她是不谋而合。
当初,洪有福等人帮村民们建这座村子的时候,考虑到深山老林里,难免有野兽出没,村子里又是一群妇孺,出于军人的职业习惯,他们在村子外头的针树林深处挖了一口很秘密的大地窖,以备不时之需。平常,村民们都是用它来存放粮食的。
开会之前,秦大虎领着高进去实地考察过了。因为马场的粮食还没有运到,所以,地窖里只有不到半月的余粮,空荡荡的。
高进蹲在地窖口琢磨了半天,心里大概有了一个主意。所以,他们俩离开时,地窖口大开。
站起来,示意村民们安静下来,高进详细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首先是把地窖里的余粮全取了出来。然后,村民们按照分组,迅速展开行动:洪大嫂带着一组,把余粮全做成熟食打包带上。秦大虎和江守义带着二组杀鸡宰猪。剩下的人老老少少会分在三组,由章婶负责,把咸菜坛子、衣服等无法带走的笨重东西全塞进地窖里去。总之,她的要求非常滴简单明了,就是村民们全动员起来,在一个时辰内,伪装出弃村逃跑的假象。一个时辰后,大家再由章婶领着,带上干粮和过夜的被褥等物躲到对面的山洞里去。
环视屋内,她站起来问道:“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了。
于是,行动方案就定了下来。众人分组行动,一个时辰后在村口集合。
等人群散去后,仇红缨走过来,把高进拉到一边,轻声问道:“我做什么?你没给我派活呢。天赐的伤只要按时上药就行,不用我再守着了。”
高进笑了笑:“仇哥,你是大侠,刚刚那些都是小事,您得做最重要的活。”
仇红缨的脚程快,高进请她去附近查探一圈,看虎子是否还有其他同伴。
高进是相信虎子的,但是,她不知道狂风和武老头是否信得过虎子。这世上太多的人喜欢玩连环暗探之类滴了。
这活果然至关重要。仇红缨满意的领了活计。
高进拐进了村中的空地上。那里,秦大虎和江守义正在磨刀霍霍向猪羊。山里的日子苦,如果没有马场的救济,就那点收成,村民们连自己都喂不饱。所以,全村人就只合着喂了两口过年猪。
乘江守义抱柴火去了,高进走过去,悄悄吩咐了秦大虎几句。
秦大虎愣住了。
这时,江守义抱着柴火过来了。高进拍着秦大虎的肩膀依计说道:“秦大人,辛苦您再跑一趟。速回马场求援。切记,一定要让兄弟们换上便服,不要带任何有马场标记的装备进山。”
“是。”秦大虎行礼,匆匆离去。
看都没有看江守义一眼,高进笑嘻嘻的回到洪家厨房,帮洪大嫂拉风箱。
洪大嫂和另外三个村妇正在紧张的做馒头。
过了一会儿,村子里传来几声猪嗷嗷的惨叫。又过了一会儿,江守义进来了。
“猪肉都抬进地窖里去了?”高进抬头问道。摸狗、杀猪……不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么?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这丫到底是不是一个进士出身的老爷?
“嗯。”他蹲下身子,往灶膛里扔了一块木柴,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大人不肯信任在下?”
“没什么。”高进瞅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刘旭是圣上的暗卫。扶二哥也是。”
江守义拿着柴火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高进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目光依旧落在灶膛里,摇头轻笑:“我和他是发小。我们认识了十年。我也是最近才偶尔知道的。”
良久,耳畔传来他的一声叹息。
桔色的火苗象火舌一样灵巧的舔着黝黑的锅底,渐渐象蒙上了一层水雾。高进突然有了想找个厚实的肩膀大哭一场的冲动。
江守义清咳一声,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偶尔的哭一场也没关系的。”
不敢看他,高进用手背揩去眼泪,四十五度翻眼仰望屋顶。定了定心神,她傲然的扔下风箱的把手:“胡说什么。爷这是被烟熏的。不信,你来试试。”
江守义嘿嘿轻笑,接过把手,不紧不慢的拉着风箱,还装模作样的皱眼眨眉,摇头晃脑滴说道:“高兄诚不欺人也。真的很熏人。”
高进恨不得一脚踹飞了丫的。
“劳驾江兄了。”好不容易才管住自己的脚,她咬牙切齿的提脚走人。
背后传来某人压抑着的闷笑声。她转身一看。丫的,那家伙蹲在地上,两个肩膀笑得一抽一抽滴,得瑟滴很。
“咚”,高进恼羞成怒,随手砸了门板一拳。
靠,好痛“滋”的倒吸一口冷气,她吃痛的抱着爪子泪奔。
新蒸的馒头出锅了。一时间,灶台上蒸汽弥漫。洪大嫂手执锅盖,遮了脸,浑身上下如花枝乱颤。
很快,屋子里爆出大嫂们爽朗的大笑声。
一个时辰后,大家在村头集合,吃过午饭后,按原计划出发。除了洪大嫂和章婶换了一下组外,高进还是按原来的分组布署了任务:第一组是开路的先锋,由她本人和章婶负责;江守义领着二组断后,沿路清理脚印;第三组全是老老少少,由洪大嫂照顾,走中间。
几十号人相互搀扶着,背着大包小包,在雪地里鱼贯而行。双生子快活的在队伍里跑来跑去。
“小心”。
“慢点跑,别摔着了”
没有人呵斥他们俩。张老太太跟在队伍里,和搀扶着她的一位大婶,时不时的嘱咐一两句。
洪大嫂扶着天赐,走在最后面。每每走到陡坡等难走的地段,前头总是有人留下来,微笑着扶他们娘俩一把。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道削瘦的身影,给足了她们安全的感觉。她们觉得踏实。这一路,大家不象是在避祸躲灾,而象是一次远足。
天黑之前,除了断后的第二组,一组和三组的人都赶到了山洞。
章婶说的没错,这是一处很适合隐藏的洞穴。洞口前长着乱篷篷的荆棘丛。如果眼神不是特别特别的犀利,根本就发现不了它。而且它是属于那种葫芦型的:洞口小,只能容两个人同时出入,里头却是一个近百平方米的狭长溶洞。
尽管洞里不是很暗,但是怕藏有什么蟒蛇之类的吓人东东,高进还是打了火把,麻着胆子领着一组的人往里头走——没有办法,仇红缨他们都不在,几十号人里,就她一个成年“男丁”。
庆幸的是,洞里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八成是不会有蛇之类滴邻居了。
越往里走,越暖和。走到一块巨大、圆溜的褐色石墙面前时,貌似前面已经没路了。侧耳细听,好象隐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估计是地下水。好一个洞天福地本来就是易守难攻,没想到还自带排烟通道,防火又防烟。甩了一把汗,高进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转身招呼大家进来:“大家尽量往里挤。里头暖和,不比家里的暖炕差。”
众人闻言,身上的疲劳一下子去了大半。
年长的和年幼的自然被安排在了最里边的平地上。洪大嫂摊好了被褥,扶着张老太太和另外一名老太太坐下。两个老姐妹盘腿坐下,一人搂了双生子中的一个,乐得合不拢嘴。
章婶等人拾来枯枝断树,在洞里生了一堆大篝火。众人铺上被褥,席地而坐,说说笑笑的围着火堆烤馒头和肉块,洞里热闹了起来。
“唔,好香。”江守义领着第三组的人走了进来,“我们是一路闻着肉香味走过来的。”
“在外头看得到火光吗?”高进警觉的问道。这是她疏忽了。
三组的人几乎是同时点头。
立马有人站了起来笑道:“其实这洞里挺暖和的,我们还带了被褥,用不着生火。”
“就是,就是。挤一挤,更暖和。”其他人纷纷附和着站了起来,不知是谁带的头,火堆已经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扒开了。
火堆很快被扑灭。
洞里却没有象大家想象的那样暗下来。光亮度和之前刚进洞时差不多。而此刻,外面已经夜色如墨染了。
“快看啊,大石头会发光。”天赐伏在洪大嫂的膝盖上,指着那面褐色石墙,嚷道。
大家这才注意到石墙之所以呈褐色,是因为它通体散发着淡淡的褐色荧光。
“太神奇了。”江守义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石墙的表面。立刻,他的手上也有零星的褐色荧光闪烁。
高进笑道:“只怕还有更大的惊喜呢。你听,是不是有流水声?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水流。”
江守义侧耳听了一会儿,微微颌首:“我们一起找找。有硫磺的味道如果这洞里藏有温泉,那简直是神了。”
可是,大家找了许久,始终是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
这时,外面传来狼群的应和声。所有人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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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惊喜连连
第一百章惊喜连连
高进和江守义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冲到了洞口处。
小心的扒开荆棘丛,高进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音来。老天,外头绿光闪烁,雪狼们呼儿唤女滴披着夜色而来。貌似它们今晚要在洞外开Party。
八成是烤肉滴香味引来了狼群。大雪封山,狼们也很难混个肚圆,眼下都集体掉膘了。
江守义拉了拉她的袖角,示意她退后说话。
两人撤了下来,齐齐对洞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少人惊悚的使劲捂着自己的嘴,连连点头。而章婶等一些胆大的,不声不响的操起了猎叉之类的家伙。两位老太太使劲搂着双生子,嘴巴都飞快的一闭一合,估计是在临时抱佛脚。而双生子却呵欠连连。唔,跑了那么远的路,吃饱喝足,躺在奶奶们温暖柔软的怀里,又到了睡觉的点,瞌睡虫想不爬出来也难。
总之,洞里骤然安静。
江守义靠过来咬耳朵:“眼下,只有堵住洞口才行。”
靠,这还用你说。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指了指洞口,她自己则轻手轻脚的走向人群。
江守义摸摸鼻子,很默契的重新爬回洞口。
很快,高进打着手势,不声不响的去发动群众:一组和二组排成队,去堵洞口,三组原地睡觉。谁也不许出声。
随后,高进从章婶手里拿过铁猎叉又回到了洞口,边比划着,边用把猎叉打横卡在洞口上。然后,她回过头来,指着猎叉,光动嘴皮子,不出声的问道:“懂了吗?”
十几号人齐刷刷的点点头。
高进又指着自己的嘴,做着嘴形:“排好队,递家伙。”
众人点点头,却一个个滴站着不动。
晕死不懂,尼玛点啥头啊。也不知道那些特种兵啥滴,是怎么练出来滴。人家仅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表达一串命令。
高进翻了翻白眼,退回来,先象拉牵线木偶一样,把她们一个个的拉到位,排成一线长队,然后拿了一把铁锹塞到最后一个人手里。
那位大婶好比是抓着自己的小命,煞白着脸,紧攥铁锹柄,目瞪口呆的看着高进,两股战战。她以为高进要她拿着铁锹去和狼群肉搏……
高进捉着她的手,把铁锹递向旁边的大嫂。大嫂愣了一下,狐疑的接过来,盯着高进的脸,试探性滴递给旁边的姐妹。
高进赞赏竖起了大拇指。
十几号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铁锹飞快的传到了江守义的手里。他卡牢铁锹,转过身子,冲高进竖了一下大拇指,咧开嘴无声的笑了一个。
高进冲他呲牙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算是回礼。
刚开始的那位大婶明白了,甩了一把冷汗,弯腰捡起一把锄头,麻利的递给身旁的大嫂……
高进拍拍大婶的肩膀,指了指地上的枯树枝堆,再指指洞口。
大婶笑眯眯的点点头。
阿米豆腐,就当你是懂了吧。高进抚额,回到洞口处。
求生滴本能是骇人滴。大婶大嫂们滴传递速度明显是超水平发挥,江守义接应不暇,明显窝工了。
两人合作,先用铁制的农具把洞口卡死,然后再象编竹席一样,用枯树枝填住农具们留下的空隙。好在章婶等人刚刚是做足了准备,捡了一大堆的柴火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狭窄的洞口就被一扇现编的铁、木结构的柴门封住了。
江守义推了推门,转身去洞里搬来一块大石头,垒在洞口。
高进皱了皱眉头,选择袖手旁观。用石头堵住门,狼是进不来了,可是,你丫是古墓派啊,不想出去了咋的?
大婶们这回灵性多了,立刻传起石块来。
江守义很熟练的在柴门后面垒了一道镂空的石墙。石块是层层垒上去的,每一层的石块之间都留有一两个气孔。这墙看上去还成,透气性不错。呃,要是给他一把石刀和一桶水泥浆子滴话,估计他能在这里砌一扇不错的花墙。
“江兄做过石匠?”高进用力推了推石墙,咧嘴笑着,乐得合不拢嘴。这回可以高枕无忧的宅上小半月了。呃,说错了,是穴居。
这回是江守义冲她呲牙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哼,至于吗,睚眦必报。高进横了他一眼,拍掉手上的尘土,转身回洞里。
“好了。不用怕狼群了。它们进不来。”章婶叉着腰,看着洞口哈哈大笑。
笑声是会传染滴。顿时,除了睡着了的双生子,所有人都畅快的笑了起来。
“咚”有东西重重的撞击洞口的“木石双门”。高进站住,握着双拳,紧张的看着洞口。而江守义用手摸着“石门”,守在洞口。
声音清晰的敲打着众人的耳膜。众人张着嘴,敛了笑。用脚趾头也想得到那是什么玩意在撞门。
“咚咚咚。”接连又是好几下。
洞里的空气都快要凝固了。
木石双门巍然不动。江守义转过身来,倚着墙,冲众人竖起大拇指笑道:“牢得很”
一时间,众人皆竖着大拇指欢呼。
“咚咚咚咚”,外头的撞击声更频繁了。
“睡吧。”有人打了个呵欠。
旁边的人轻轻捶打着酸痛的后腰应道:“嗯,睡了。”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高进召集把一组和二组的人开了个短会。两组人都按两人一班、每班一个时辰的方案,轮流守着门口。正好一个组能值满一个晚上,简单又好记。今晚是一组值夜,二组休息。
除了高进和江守义,这十几号人里最年轻的也是三十出头的中年人,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听完她的话,一组里就有人脸上露出了难色。
江守义张张嘴,有话要说。一屋子的女人孩子,让女人站岗,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去睡觉?
高进跟章婶耳语完毕,挥手制止住了他,看着自己的组员轻声说道:“我们组里就数章婶和我的体能最好。今晚由我和章婶值第一班。你们的意思呢?”
其余四名组员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爽快的自动结好对子,排了序。
很快,江守义他们二组也安排妥当了。
江守义笑道:“在下身强体壮的,今天也累坏了。大婶们都比在下年长,今天肯定是更累……嘿嘿,谁愿意和我换一下?”
高进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是,排班站岗是一种纪律行为,他的所为是大忌。
可是,这又是一种很人性化的照顾,众人又不是军人之类的纪律人员,她不好出言制止。
谁知,章婶呼的站了起来,板脸叉腰的哼哼:“小子,真当你家婶子老了啊划出道来,婶子好好陪你过上几招,保管打得你满地找牙。”
其余人睡意全无,纷纷捋着衣袖附合,叫嚷着要过招。
古往今来,是个女人就憎恨男人说她老……貌似某人一言不慎,踏进雷区鸟。
前世有句著名的戏话:一个多嘴的女人就相当于五百只鸭子。我佛慈悲可怜滴某人此刻正独自面对着两个巴掌也数不过来滴女人。而且,这十多个女人正愤愤不平……而且她们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而且她们已经有十来年没有如此近距离滴接触过男人了……
外头的危险解除了。在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的零娱乐时代,人们难得找点乐子。连昏昏欲睡的老太太们都刷滴两眼贼亮贼亮,咧着嘴乐呵。
江守义满脸堆笑的连连后退,一边可怜兮兮抱拳讨饶,一边向着高进“秋波频频”求援。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也。”后者冲他向下竖起大拇指,幸灾乐祸滴去站岗放哨鸟,“江兄,保重。”
向上竖起大拇指,人人都知道是啥意思;向下竖起大拇指,没人知道是毛意思。不过,结合高进的表情,大家连猜带蒙滴认为绝对是相反的意思。一时间,十几个女人齐齐向江守义童鞋向下竖起了大拇指:“青瓜蛋子。”
众大婶大嫂鉴定完毕,哈哈大笑。
可怜滴小江童鞋一语不慎,千古恨,摸着一脸滴胡须渣子,“鸭群”中凌乱鸟。
呱呱呱,貌似头顶飞过一片乌鸦。高进亦被雷得外焦内嫩,蹲在洞口,尽量低调。大婶大嫂们好豪放咩……胆小者千万莫招惹。
戏弄够了,章婶笑呤呤的去洞口站岗,其余人各自散了,回铺睡觉。
尽管背对着洞里,高进依然感觉得到背后两道愤恨的眼神直射过来。八成是小江童鞋在怨恨她见死不救,见色忘义。须不知本姑娘是跟“色”们是一国滴。
背上凉嗖嗖滴,她打了个激灵,趴到石墙上,透过N重缝隙察看外头的动静。
“娘咧,它们还在外头守着啊。”旁边的章婶咋舌。
夜幕下,荆棘丛外头,绿光点点。洞外,雪狼们或焦急滴徘徊,或愤恨滴仰头长啸,或很有耐性的静静滴呲着牙犬坐。它们很聪明,见同伴们撞了几次之后,除了被荆棘刺得遍体鳞伤之外,阻碍依旧存在,便很明智的停止了撞击。
可是,闻得到,却看不到、吃不到,雪狼们表示很抓狂。渐渐滴,越来越多的雪狼加入了“歌舞”行列。它们穿梭似滴在荆棘丛外头徘徊,时不时滴仰起头来悲愤的吼上一嗓子,好象在指天怒骂:哪个倒霉孩子弄出滴倒霉玩意?还让不让狼活了?
有“木石双门”的存在,洞里的人们当它们是在唱小夜曲,踏踏实实的裹着被褥,沉沉睡去。
子夜,雪狼们气势汹汹的发起了一轮新的撞击。“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高进和章婶紧张的趴在石墙后面,看着雪狼前仆后继的挨个儿撞门,手心里全是冷汗。
一轮砸完了,“木石双门”还是岿然卡在洞口。
众狼都退出去了。一头高大健壮的雪狼走进荆棘丛来。就这体型+气质,高进揣测它肯定是头狼。这一次,它没有撞门,只是把两只前爪趴在“木石双门”上轻声的呜咽着。
高进正好对上它那双忧郁的绿眼睛,当即象是从头泼下一桶冰水,透心凉。她屏气敛息的和它隔门对峙着。
过了一会儿,头狼退后,仰起头,张开血盆大口,“嗷呜”的长啸一声。
立刻,群狼应和。高进感觉到大地都在颤抖。众人都被惊醒了,纷纷爬起来,拥被而坐。
头狼吼过之后,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洞口。它放弃了。
雪狼们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去。狼叫声渐渐的变得稀疏。
“走了。”高进松懈下来,靠在石墙上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洞的人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狼群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知道马匪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一个时辰到了,另两人上来换下了她们俩。高进没有被褥。其中一个位大婶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被褥让给了她。秦大虎早就把她的来历介绍得一清二楚。村民们都知道她除了是直管马场滴“高大人”,还是当朝的三驸马、忠勇侯世子,是真正的贵公子。见她说了声“谢谢”之后,真的倒头抱着褥子就呼呼大睡,大婶开心的笑了。
第二天,高进是被双生子里的哥哥大双捏着鼻子给弄醒的。
弟弟小双在一旁拍着巴掌乐呵:“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大人,大人,快去看温泉。”大双松开手,指着石墙后面,快活的嚷嚷着,“大人,我们在那边发现了温泉。”
高进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这才看清他们的头发松漉漉滴披在肩上,还在滴水。
“真有温泉啊……”她回过神来,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咬牙咒骂道,“该死的温泉。”若不是前世泡神马温泉,本姑娘怎么会沦落到这个世界来
“咦,高兄很恨温泉吗?”江守义盘腿坐在她的旁边,皮笑肉不笑滴问道。
高进本能的翻身爬起,裹紧被褥,莫名的发虚:“你,你怎么没去泡温泉?”
“哥是堂堂的男子汉,怎么会跟一群女子抢?”江守义脸上一红,起身拍拍屁股去守洞口。
高进这才发现周围空荡荡滴。原来其他人都泡温泉去了。
只怕是不敢抢吧。狼入羊群……阿米豆腐大家都是“男”滴,高进忍住暴笑滴冲动,把话题叉开,问大双:“怎么发现温泉的?”
大双小双边比划着,边唾沫横飞的吧啦吧啦。
原来褐色石墙左下角有一道仅容大双小双爬得过去的石缝。早上醒来后,两个小子乘大人们不注意,爬了进去,却意外的发现石墙后面竟也是一个很亮敞的山洞。他们俩不敢走得太远,急急忙忙的爬回来告诉大人们他们的重大发现。
可是大人们又过不去。这时江守义想了一个办法。他在石缝下生了一堆火,把石墙烤得炙热,然后再让众人把水囊里的水全倒上去。大家一齐动手,居然用石头把石缝砸成了一道石门。
为了保险起见,江守义和章婶两人打着火把先进去探路。那是一个跟肠子一样折折弯弯的溶洞。他们走了不到半里路,就找到了一处水汽朦胧的温泉。怕众人担心,他们俩没有再往前走,折了回来。
众人一听,兴奋的一窝上,跟着章婶泡温泉去了。
江守义很自觉的留下来看守门户。
“我居然睡得这么死”高进愕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家都用石头把石缝砸成了石门,她竟然没有被吵醒。
大双小双齐齐点头。
这时,洪大嫂从石门里走了出来,红光满面的招呼他们:“大人,我们都已经收拾妥当了,您和江兄弟也去泡一泡吗?江兄弟说的没错,泡温泉真的很舒服。”
高进心有余悸的连声谢绝了。江守义很失望。
不过,高进表示想进去看看新洞府,得到了江守义的热烈响应。
新洞府很长,弯弯绕绕滴。他们俩走了大半天,也没有走到洞子的尽头。最后,高进累得不行,又不上不下滴,实在是没力立刻走回去了,所以,只好拿火把当拐杖使,拖着江守义的手,咬牙硬挺着往前头走。就在两人都要累得虚脱了的时候,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通亮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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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汗,撒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某峰终于绕出来了。
正文 第101章甜蜜蜜
第101章甜蜜蜜
“前面有出口,高兄,我们再加把劲。”江守义咽下一大口唾沫,给高进,也是给自己鼓劲。他的体力透支得厉害,摸到极限的边缘了。
突然,他懊恼的轻拍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捋起裤腿。小腿上露出了黝黑的铁绑腿。
靠,怎么忘了这茬高进也席地而坐,拉起裤腿解沙绑腿。丫丫的,两只脚肿得厉害,脚踝肿得跟馒头一样,一戳一个白色的坑。幸亏穿的是棉鞋,要是穿着长靴,只怕连靴子都脱不下来了。她不禁泪盈于睫。这一世就不用说了,就前世,她也是父母的掌中宝、心头肉,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黑衣小人跑出来,满脸痛惜的说道:“高进,你本来可以锦衣玉食的呆在公主府里。唉,你看你,这都是遭的什么罪啊?”
白衣小人冒出来,一屁股挤掉她,挥舞着小拳头鼓励道:“高进,不要听她的。那是猪过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姐顶你”
“啧啧啧,高兄,你腿上的肉真白,象莲藕一样。”江守义瞄了一眼,笑嘻嘻的随口夸了一句。
心里“咯噔”作响,高进回过神来,一边飞快的扯下沙绑腿,站了起来,一边毫不示弱的夸回去:“江兄,你腿上的肉真黑,象炭条一样。”这丫心细、脑瓜子子活泛。现在正处于露陷滴边缘,如果不理直气壮滴顶回去,指不定下一秒这丫就真相了。
“哈哈,我们是黑白双煞。”一点儿也不购见恼,江守义站起来,舒服得直叫唤,“轻快,舒服。嘻嘻,我们俩都够傻的。高兄,你绑了多久了?”
“就是来马场以后才绑上的。”高进松了一口气,貌似这丫的注意力转移了。
江守义不屑的看了看她的沙绑腿:“这东西也太轻了,怕是没多大用处。”
“还有水吗?”高进哼哼。
江守义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倒了过来——没了。
两人舔着嘴唇,无可奈何滴看着洞边滴水沟。晕死,这极有可能是里头那一大帮子人滴洗澡水……
“她们应该早就没泡了。”江守义说了一句。
高进点点头:“就是,温泉泡久了会死人,累死人的。”她的前世就是活生生滴写照。
眼不见为净,去他的。两人齐齐趴在水沟前,双手捧水,咕唧咕唧一通大灌。呵呵,农夫山泉有点甜。
带来的俩馒头早就吃光了,他们俩只能喝个水饱。谁会想到这破洞这么长啊,好象有几十光里似滴。高进觉得自己都走了一个世纪了,再走就得走到太阳上去了。
出口在前,前途是光明滴。两人相互打着气,迎着光斑咬牙前进。谁知,比葱油饼大不了多少的光斑永远都是远远的挂在前面,永远都是那么大——现在,高进只有把它想象成一张周妈妈烙的葱油饼,才有前进的动力。
“我们该不是走到什么幻境里了吧?”高进双手叉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泪珠混着汗珠,象断了线的珠子,叭嗒叭嗒的直往地上掉。
江守义甩了一把汗,脱掉身上的棉袄,随手扔到地上:“胡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幻境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那是如假包换的出口。”
“要是假的,你得给我换张葱油饼。”高进用袖子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神使鬼差的冒了这么一句。话一出口,她自个儿就被吓了一大跳。
“行。等走出了这洞子,哥请你吃比磨盘还大的葱油饼。”江守义咽下口水,站在她前面好几步远的地方,两只手比划着,“全是细面儿的,多多的放葱花,两面都烙得焦黄香脆。”
高进被他说得口水横流,直起身子走过去,哼哼的说道:“还得撒上芝麻。两面都要。”
“那当然。那芝麻粒儿还得是事先炒过的,那吃起来才叫一个香呢。”江守义的唾沫星子横飞。
“才不好呢。葱香都被芝麻香给盖住了,那还不如直接吃芝麻饼呢。”
“芝麻饼再香,也香不过肉馅饼……”
……
两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淌下一路滴口水,从“比磨盘还大的葱油饼”谈到了“芝麻饼”,再谈到“肉馅饼”……当他们谈到五层楼滴红烧肉时,猛的发现出口就在眼前,伸手可及。
两人愣住了。
丫的,开什么玩笑。这么长的洞子,就这么一个**大的洞口冲着比豪华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出口”吼了一声,高进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下去。
一股冰冷的劲风冲来,她险些背过去气。
哇咔咔,好冷好高
脚下全是水,她脱了鞋,一手提了一只,转过身去,兴奋的大叫着:“江兄,快下来。我们在天上呢。”水温温的,刚刚没过脚踝。脚丫子泡在里头跟在做水疗一样,倍舒服。
江守义应了一声,三下两下的爬了下来,也脱掉鞋,和她并排蹲在洞口。风吹得两人的头发乱飞,两人眯缝着眼睛,鸟瞰山下。
想从这个洞口出去,几乎是不可能滴。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地面少说也好几百米。没错,这个洞口就开在两三百米的悬崖峭壁上。
水沟里的水,从洞口呼啦的涌出去,哗哗的飞泻而下。风中扬着细碎的水屑,在洞外结成一团象云雾一样的水汽。很快,他们俩的身上就潮了。
外头是晴天,碧空如洗。透过薄纱似滴水汽,他们俩看到了一望无垠的雪原。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蒙古包象珍珠一样撒落在雪原之上。戴着毛帽、穿着异族大袍滴汉子骑着马赶着牛羊从远处回蒙古包。洞里的水在山下汇成了一弯如同半个月亮滴水潭,青翠碧绿。潭边堆着敖包一样的石堆,上面系着各色彩带。
高进眼尖,一眼就看到,在潭边,不少异族打扮滴少女和老婆婆们匍伏于地。她们行完那种类似于香客朝拜的礼仪之后,才用带来的双耳细颈的大银壶或黑粗的陶罐从潭中取水。
“看衣着打扮,好象下面是漠北国的人。”高进擤擤鼻子,“呵呵,这眼山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不低啊。说不定就是‘圣泉’之类滴呢。”洞里的那眼温泉是从地底下涌出来的高山温泉,口感不错,应该饱含矿物质。
江守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子,脸上飞红:“昨晚没找到水……我没洗脚。”说罢,不由自主的拿眼去瞅高进的脚丫子。
两个脚丫子白白滴,还是跟莲藕一样。十个脚趾头象是刚刚剥了皮的新鲜蒜瓣,蘸上点豆酱,搁点老陈醋,用来下羊肉角儿……他咽下一大口口水,暗自骂道:混蛋,在想什么呢?你丫饿晕头了吧。
丫丫滴,搓澡水+洗脚水,“营养”丰富啊。高进此刻正抱着腮巴子乐呵呢,压根就没注意到他的脸已经羞愧得能滴出血来。
“咦,江兄,漠北国什么时候离我们大陈这样近了?”心中一动,她转过头来,皱眉问道。
江守义赶紧装成探头看山脚的样子,附和道:“就是。书上说,明明隔着上千里地儿呢。”
高进用手在水面上比划着地图:“这是大陈……这是漠北国……京都……鹰嘴岭……”
江守义摸着下巴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突然,两人几乎是同时叫道:“原来如此。”距京城百余里有一道名叫雁绝山脉,高千丈,连绵上千里,连大雁也飞不过去,故而得名。而有书记载,雁绝山脉最后蜿蜒进入了漠北国境内。
江守义比划着在水面上划了一道直线,两眼亮晶晶滴:“这个洞子竟是直达漠北国。”
这绝对是一个据有战略意义的重大发现。身上的疲劳不翼而飞了,高进竖起大拇指:“聪明”
眼里闪过一抹亮色,江守义突然敛了笑,扳过她的手腕,使大拇指向下,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脸上微烫,高进嗖的缩回手,悻悻的站起来,一边往回走,一边嘟囔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就是那个意思啦。”
身后传来了某人的磨牙声。
背对着洞口,坐在地上飞快的甩掉脚上的水渍,她飞快的穿上鞋袜,说道:“江兄,我们出来很久了。洪大嫂她们肯定着急了。”话音刚落,江守义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他红着脸穿好鞋袜,嗡声说道:“高兄,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昨晚不但不帮兄弟解围,反而和她们一块儿戏弄我。”
高进冲他翻了个白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兄弟,宁死道友,莫死贫道。女人是老虎……当时的情形,兄弟我可不敢惹火上身。哈哈哈。”
江守义愣了一下:“女人是老虎……妙哉。高兄,高见”旋即,笑眯了眼。
唉,只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高进挥挥手:“快点,走了。”
貌似回程的路更长。两人走走歇歇,有意识的说些好吃好喝滴过嘴瘾。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章婶的大嗓门传了过来:“这两倒霉小子,咋走得这么远?该不是饿晕在哪里了吧。”
您真英明高进心头一热,几欲落泪,用尽吃奶的力大叫:“章婶,章婶,我们在这儿呢。”
“快走,有好吃的了。”江守义拖着她,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
“快,快,就在前面。”章婶和其余几个人兴奋的嚷嚷声快要把洞子炸塌了,洞顶的碎石扑扑的直往下落。
很快,章婶等人就出现在了前面拐弯的地方。
眼前模糊了,上眼皮象是有千斤重,高进咧嘴一笑,向一旁歪去。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她腮巴子拧了一把,江守义哼哼:“不能睡……”
滋的深吸一口气,高进痛得眼泪双流,双目圆瞪,抬头怒道:“江守义——”却只见,那家伙象棵树一样的向后栽倒。
“江守义,江守义。”她慌忙用肩膀顶住他,心里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慌乱过,“傻瓜,你这个傻瓜,给我醒过来。”这一去一回,基本上都是江守义拖着她走。相比之下,他的体力损耗更大。如果没有她拖累的话,以他的脚力,绝对早就赶回住宿地了。这个傻瓜
章婶等人惊叫着飞跑过来,扶住了他们俩。
被喂了几口水,江守义苏醒了过来。这家伙一醒来,眼还没完全睁开呢,就连声喊饿。章婶等人带来的馒头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狼吞虎咽的连吞了两个大馒头,高进才觉得双手双脚重新回来了。
看着这两个又累又饿,风卷残云一般吞食馒头的娃儿,众人心疼得纷纷掉泪。
填饱了肚子,高进打了一个饱呃,向众人灿烂的笑道:“前头没路了。这洞里很安全。”
“嗯嗯嗯。”嘴里塞得满满滴,江守义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最后,他们俩几乎是被众人架回去的。两个人都狠狠的补睡了一天一夜。
事后,她问某傻瓜:“你怎么那么笨呢?为啥要和我一块儿干耗着?不知道一个人先走,再让章婶她们带足干粮来接我啊。害得我白白饿了那么久?”
傻瓜挠挠头,呵呵笑道:“做兄弟,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有先走的道理?”
“对,好兄弟。”心里涌起一阵甜蜜,高进翻眼望天,咬牙用上十成的力,噼哩叭啦的拍着他的肩膀,“我们差点同年同月同日一起饿死在那洞里啦。”
“好兄弟”疼得呲牙裂嘴,夺路而逃。
多年以后,高进每每回想起这一段经历还心有余悸。人的潜能有多大?说起来真的会吓死人。当时,他们俩傻不拉叽,只知道闷着头往前走。仅靠两个馒头撑着,他们俩竟不眠不休的走了两天两夜,数百里。
两条腿消肿后,高进发现自己的脚力明显升级了。半丈来高的石台,她咬咬牙,也能勉勉强强滴跃上去了。搁在以前,她只能手脚并用滴爬上去。
据章婶她们讲,她们是在等了两个多时辰以后,才带足干粮出去找寻他们俩的。
而据留守的洪大嫂讲,他们离开了整整两天三夜。他们走后,狼群又来了两个晚上。接下来的夜晚,洞口都不再有雪狼出没。
虎子引来的是马匪。那天一大早,高进因为连续睡了一天一夜,精神好得很,和章婶试探着扒开了洞口,两人钻出荆棘丛去放风。不想,对面山上的村子里突然火光冲天,闹哄哄的。她们俩所藏的位置正好将对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大约有上百人冲进了村子。扑了个空后,他们叫喧着把村里村外翻了个过儿,又在山上山下细细的找了一圈,然后,失望的离去了。
“大人,那不是仇大哥吗?”章婶捂着嘴,愕然的说道。
高进笑道:“没错。就是仇大哥。”仇红缨女侠最擅长的是跟踪。人家就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滴练练手呢。
马匪走了后,高进并没有带着大家立刻回到村里。她如实的当众解释,她是怕衙门里的人盯上了村子。
谁知,众人没有人反对。大家挺喜欢这里的。每天都能泡个温泉澡,这是她们以前当官眷时也不敢奢望滴。不少大嫂私下里议论,自己皮肤细滑多了,快赶上当姑娘时候滴光景了。
高进听见了,心里痒痒滴。丫的,她这一世的心脏堪比小强,却守着眼温泉,一次也没泡过……这全怪江守义那丫,说什么,白天是女子专场,晚上就是男子专场。晚饭以后,除了他、高进和洪家的三个小子,其余人一概不准到石墙后面去,违者,后果自负。
结果,高进不但完全没时间和空间泡澡,而且还得每天编一个借口躲掉洗澡时间。比如说,祖母祭日、祖父生辰、侯府的规矩,逢单不沐不浴……总之,一洞子的人都红光满面、香喷喷滴,就她象个泥猴……
盼星星,盼月亮,五天后,太阳出来了,高进总算是盼来了秦大虎和马场的军士们。终于可以下山了。
高进把众人召集起来做了个简短的发言。
村子里是绝对不能再住下去了。官府这次没来,并不等于以后也不会来。就在山里的这十来天,她已经联合侯府、兵部,给众人安排好了新的身份和住处。从此,他们不再是被销了户的死人。
众人下山后,先去马场暂住,然后,侯府和兵部会有专人负责分批带他们进城。快要过年了,马场要向兵部各老爷送年货,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其实,这种事很多人都有能力办到。只是,他们都是做大事滴,比如说替郭家平反等等。象这种小事,大人物们可能转过背去就忘了。
女人们齐齐石化了。
高进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没有理由,作恶者享尽荣华富贵,而英雄们却要流血又流泪。从今以后,我们都要幸福的活在太阳底下。当然,现在,我们还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人面前。那时,就是作恶者血债血还之时。”
一时间,洞子里哭声震天。秦大虎和他带来的军士无不落泪。
找了个借口,高进最后一个走。丫的,她还没好好享受一下温泉哩。
太阳暖洋洋滴挂在空中,山风拂面。
高进神清气爽滴从荆棘丛里钻出来,顿时风中凌乱了。丫丫滴,江守义那丫抱着膀子,正背对着洞口,倚靠着洞外的一棵针松树,望天。
背上的冷汗嗖滴下来了,她颤声问道:“江,江兄,你怎么在这儿?”
江守义转过身来,咧嘴一笑:“天色不早了……你不是怕黑吗?”
他背着光,山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看不清脸。但是,高进能感觉得到他笑得很甜蜜,就象一朵披着五彩阳光的太阳菊,盛开在清爽滴山风中。
莫名的泛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高进悄声问自己:“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哩?”
见高进皱着眉头,他慌忙手足无措的解释道:“你放心,我一直都站在这里。我知道你们侯府规矩多。象你这样的王侯公子不喜欢和大家一块儿洗澡……”
高进突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关于“禽兽不如”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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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谢过一千公尺、kaiyanwang55、书友101221155429921和头の梦的粉红票,ˊ涩钕. 的一票更新票,谢谢。
话说,这两天分界线有死灰复燃之迹象……这个,某峰尽量克制。今天主要为了解释末尾滴那个“禽兽不如”滴笑话。一个很老滴笑话了,不是很长,某峰向来挺懒滴……请亲们自行找度娘……对手指ing……
正文 第102章东窗事发
第102章东窗事发
下山如飞,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已经下了鹰嘴岭。
“驸马爷”远远的,长安抱着小狗飞奔过来。
在离高进一丈远的地方,他来了个紧急刹车。小家伙嘟着嘴,站在那儿,勾着头只管抚摸怀里滴小狗。他想扮冷漠,眼泪却不争气滴叭嗒叭嗒直掉。
小狗长大了一圈,耷拉着两小耳朵,眼睛已经睁开了。它和长安感情不错,伸出粉嫩滴小舌头,呜哩哩滴去舔他的眼泪。
高进冲江守义尴尬的笑了笑,走过去,拎着长安的脖子,哼哼:“这是怎么了?爷不在的这几天,谁给咱们家安哥委屈了?报个名出来,爷这就去砸了那人的门牙。”
长安使劲的挣脱开来,一边用袖子抹泪花儿,一边呜咽:“爷骗小的。爷去打马匪,却把小的支回府。爷不带小的去,爷没义气……呜呜呜……”
这当着外人滴面呢,高进脸上挂不住,在长安耳边悄声说道:“走,回家再跟你算帐。”然后,转过身来,冲江守义匆匆抱拳,拎着那一人一狼落荒而逃。
江守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是长随呢,还是亲弟啊?有个性
江叔抱着一捆柴火,从杂木丛里慢腾腾的走了出来,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摇头轻笑:“这主仆俩,有意思。”
“叔。”江守义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柴火,“您在里头等了多久了?”叔是得了信,专程出来迎接的,心里暖洋洋滴。
被他点破,江叔脸上微微泛红,负手径直往马场方向走去:“回吧,都说今晚的红烧肉管够。”
夕阳下,他的背影被镀了一圈玫瑰色的光晕,拉得老长。
江守义应了一声,扛着柴火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而高进那边,走了没几步,长安就嘻笑着做了深刻滴自我检查,连声讨饶。
“在外头等了很久了吗?哼,这次就饶过你小子。”高进松开他,笑道,“说说,都有些什么新鲜事?”顺手从他怀里抱过了小狗。嗯,小家伙肉墩墩滴,透着股奶香味儿,很肥美啊……呃,小俩星期没沾一点儿油腥了……呸呸呸高进赶紧甩甩头,把脑子里那个邪恶的想法甩掉。
动物的直觉是极其敏锐滴。小狗四个爪子乱刨,呜呜呜的拼命往长安怀里窜。
小样高进冲它低吼了一声,它立刻老实了。
同时,长安的话匣子被打开了。高进没想到,她走后,世界竟变得如此热闹。
首先,林夫人差点来了个水漫侯府。她老人家拉着高老爹的袖子,生生的哭晕过去N次。可怜滴高老爹前半辈子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小半天说的多,嗓子都哑了。
然后,林夫人的情绪稍稍稳定后,高老爹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脱了湿嗒嗒的锦袍,换上朝服,亲自带着长安去公主府向“儿媳”解释。
公爹大人突然上门,公主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大冷的天,容嬷嬷却汗如雨下,挤着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结结巴巴的告罪——驸马爷数日未归府,公主一气之下,病情加重,已经有好几天起不来床了。
高老爹勃然大怒,气得连骂了数声“孽障”。长安在一旁吓得手麻脚软。如果高进当时在场的话,极有可能会被他老人家大义灭掉。
不过,“公主”还是很给面子滴。拖着病体,公主隔着插屏又是陪罪,又是做着自我检讨,却只字没提高进的冷暴力。听长安说完了高进的去向,人家公主的思想觉悟就是高,当即表示,国事为重,剿匪才是正事。
高老爹坐在插屏前,如坐针毡,一张老脸愧疚得能滴出血来。临走之前,他老人家把胸脯拍得山响,只要“孽障”一回马场,他就立刻拎来向公主陪罪。到时,是打是骂,但凭公主处置。
难怪高老爹会写来那样措辞严厉的信。高进深吸一口气,看着马场的圆木围栏,站住了。高老爹极有可能埋伏在里头,她不敢进去。
“驸马爷,老太爷不在马场。”长安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
骗猴啊。高进拧眉瞪着他。哼,小长安,你滴忠诚哩
长安眨巴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睛,正色道:“前天,公主府出大事了。老太爷这会儿应该在宫里……”
“出了什么事?”高进愣住了。皇帝老儿心里跟明镜似滴,无所不知。有这样一尊神罩着,公主府能出什么“大事”?
然而,长安却小脸儿憋得通红,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索性蹲到地上画圈圈。
高进心里猜了个大概,忍着笑蹲下来,轻声问道:“是不是曹家出了什么事?”说了这么多,长安最喜欢八卦,却只字没提曹家落了个什么下场。估计是皇帝老儿还没有给个定论。那丫忍了这么久,又一直养着曹姨娘,不就是在等个适当的机会抛出这枚重磅炸弹么?
果然,长安泪盈于睫,呼的站起来,攥紧小拳头骂道:“驸马爷,这事和您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是圣上瞎了眼……”
高进赶紧捂着他的嘴,软语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好着呢。你只管说,不要妄加评论。”
想起老太爷的再三叮嘱,长安憋着火,按照高进的一贯要求,尽量心平气和的做了汇报。
前儿是腊月二十四。一大早,公主就按大陈的风俗,请了曹姨娘和李姨娘去正院“扫尘”。本来这一天还要“祭灶”的。但那是男子滴活,高进这个驸马爷不在,公主府里就只做个样子“扫尘”了。
谁知,曹姨娘没动两下,就当众晕倒了。
公主立刻派人拿着名贴去太医院请了最负盛名的陈太医过来。可怜滴陈老太医一探脉,立刻脑门上直冒冷汗,双手抖个不停。
容嬷嬷站在一旁,吓得老脸蜡白,看着昏迷之中的曹氏,几乎要哭了起来:“陈太医,曹氏到底怎么了?您一定得给个准话。现在,驸马爷在外头剿马匪呢。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驸马爷回来,公主该如何交待啊?驸马爷本来就在跟公主呕气,您也知道,这小半月,公主的病情又加重了。要是曹氏这会儿没了,公主又给不出个说法……呜呜呜,那不是等于要了公主的命吗?”
陈老太医扛不住沉重滴鸭梨,竟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下,宫女内侍们惊成一团。容嬷嬷不愧是见过大世面滴宫中老人。她临危不乱,自己坐镇现场,迅速把黑子等人分成四路:王跋即时向公主汇报这边的情况;黑子飞骑去太医院请最好的太医;十一去侯府请老太爷老夫人过来做个见证;其余人谨守门户,务必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公主府。
高老爹和林夫人是最先到场的。林夫人的腰还没好利落,是坐着软轿过来的。进府后,她头一件事就是申请去内院看望公主。
容嬷嬷感动得泪流满面,行了礼后,禀报道:“公主说了,您身体不好,公主没去向您请安已经是不孝。您来了,无须通传。”说罢,命内侍们抬出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小榻。
公主如此明礼体贴,把老两口感动得稀里哗啦。
可是,公主病得起不了床。怕把病气过给林夫人,谨遵医嘱,“婆媳俩”只能隔着床帘拉话。
林夫人隔着石青色的纱幔看得分明,公主身上盖着好几重锦被,说不上三句,便用白缎锦帕捂了嘴,咳得喘不过气来。
容嬷嬷连忙捧了参汤进去伺候。
于是,林夫人义不容辞的接过了照料曹氏的活儿,坐着小榻,和容嬷嬷一道去了前厅。
而陈太医去给公主看病,却自个儿先急昏了。结合三公主一向的健康状况,太医院的一把手李大人不敢怠慢,迅速上报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着了大急,当即批示“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长乐公主”。同时,派王公公亲自去太医院点将。他亲历了每一次抢救三公主,最了解三公主的病情,经验最丰富。
很快,在王公公的率领下,太医院的各科圣手云集于三公主府。
结果,众圣手大掉眼镜。原来抢救对象只是皇帝陛下赐给三驸马滴一房妾室。不过,既然是奉了圣谕,就算床上躺着是公主府里滴一只狗,他们也得治,而且还得全力以赴滴治。
谁知,十来个太医挨个儿上前探脉,却挨个儿滴晕倒了。
王公公和林夫人坐在主位上,看得两个眼皮直跳。
王公公看着林夫人说:“曹氏死了?”心想:这下可坏喽。三公主的名声全被这贱人给毁了
林夫人硬着头皮问:“曹氏得了恶性传染的恶疾?”心里嘀咕:莫不是过了公主的病气?
两人对视一眼,王公公哼了一声:“今儿没给出个说法,留着你们这帮庸医何用”
沉寂片刻,一个太医“醒了”。他煞白着老脸,哆哆嗦嗦的汇报道:“禀大人,侯夫人,曹氏是有了……”话音未落,另一名刚刚“醒来”的太医接口补充道:“有近三个月了。”其余太医纷纷“苏醒”,同意两位同事的鉴定。
一位太医用银针戳醒了床上的曹氏。她连滚带爬的爬下床来,厉声叫道:“你们胡说,胡说……”
容嬷嬷赶紧招呼内侍们把她抬回床上去,捺下。
该死的,好大滴一顶绿帽子
王公公和林夫人被雷了个透焦。过了半天,两人才回过神来。林夫人不假思索的拍着桌子,冲曹氏怒道:“是谁?奸夫是谁?当我们忠勇侯府没人了吗?”话一出口,肠子都悔青了。曹氏可是圣上亲赐滴……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皇帝陛下的漏有那么好拣的么?
曹氏却被点醒了,蹬着两条腿狂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肚子里的是龙嗣。龙嗣”
容嬷嬷等宫女吓得立刻缩了手,哗的站开。
屋子里静得吓人。
王公公气不打一处来,呼的站起来,命左右捆了曹氏,喝道:“大胆竟敢污蔑圣上”按例,皇帝用过的女人,如果没犯死罪,就算是再讨厌也只能打进冷宫里去,绝不可能给别的男人再利用。这是皇帝的尊严。更何况对自家女婿。因为,在民间,类似滴丑闻一旦传出去,都会掀起轩然大*滴。曹氏此言无异于掀天家的底裤。
“不,不是……是三皇子。”曹氏尖叫着申辩,“三皇子说要接我进宫的,他要给我们母子一个名份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挑对自己有利的说了。皇家对子孙传承看得很重,况且,孩子的亲爹是她的亲亲表哥,孩子的亲奶奶是她嫡亲的姑妈。他们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和贵妃,完全有能力捞她出去,没有理由不管他们母子俩的。
竟是曹家那帮畜生娘娘母女俩到底欠了他们什么狼心狗肺滴畜生他们毁了娘娘,现在还想毁了三公主的幸福幸亏老天有眼,娘娘在天有灵,保佑三公主摊上了一个好驸马,没让他们得逞王公公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为了拉拢高家,曹家竟可以无耻到这一地步。
当初,四公主不肯下嫁,圣上只好让三公主顶上。而曹才人母子哪舍得到嘴滴肉骨头没了?曹才人唆使圣上赐房妾室过去。堂堂的曹家嫡长女去做小。圣上还感动了大半天呢。
搞了半天,他们竟然是做了手脚的(王公公对曹姨娘的话自动打了对折。他相信曹才人母子是知情滴,甚至于整件事就是他们俩策划滴,但他绝不相信曹氏肚子里怀的是三皇子滴种。否则,圣上子嗣艰难,皇孙也用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依那对母子的性子,早就抬她进宫邀赏了)。如果三驸马是个稍微不靠谱的,曹氏生下了“庶长子”,在她的“扶持”下,再吹点枕头风,李氏成了弃子不说,这府里还会有三公主站的地儿吗?高家一脉单传,看在孙子的份上,侯爷能不站在三皇子一边吗?娘的,太毒了王公公坐不住了。
委托林夫人看管好现场,他向坐守前院的高成简明扼要的说了事情的原委,两人急匆匆的进了宫。
长安扼腕说道:“公主知道内情后,已经命曹氏写了供词,画了押也按了手印。说是如果圣上不给您和侯府一个说法,她会去金銮殿击鼓鸣冤,让百官评评理儿。”
高进在心里冷哼:那丫说滴比唱滴还好听。私了,还是公了这分明是他摆明车马在逼宫。父子俩较劲,却要拉上侯府,真的好算计。
长安见她不为所动,嘟囔道:“只是,老太爷进宫两天了,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老夫人现在就住在公主府里,急得不行。老夫人令小的在这里守着,说您一回来,就速回公主府。”
心中一动,高进轻呼:“坏了快,带我去找洪有福。”
盼着她回来的,只怕不止她娘一人啊。皇帝老儿也是望眼欲穿哩。可不能让暗卫们发现章婶等人的行迹。
正文 第103章幸会
第103章幸会
这时,前面尘土飞扬,迎面跑来一大队人马。
高进定晴一看,原来是洪有福、张豹等人出营来迎接她了。
“大人,属下洪有福恭迎大人回营。”刚一照面,洪有福就飞身下马,叩倒在地。行的竟然是拜见主将之礼。
他身后的张豹等人皆照样叩倒在地:“属下恭迎大人回营。”
高进受宠若惊,赶紧双手扶起洪有福等马场领导班子成员,讪笑道:“洪大人,你们折煞高某了。”除了官阶,无论从哪方面,他们谦称一声“卑职”就是很给面子了。她高进何德何能收他们为“属下”。
洪有福涨红了脸,抱拳恭敬的说道:“大人,以前都是属下等人狗眼看人低,还望大人多多见谅。”
张豹等人在后面纷纷附和:“请大人多多见谅。”
看着一张张真挚的笑脸,高进一时语噎。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是为大陈流血致残的,他们才是大陈的功臣。然而,她只是为他们死去的战友遗孀出了自己应该出的那一份力,就得到了他们这么高的礼遇。善良的人民啊,你们咋这么容易被感动呢?要知道这离你们应得的还差得太多,太多而这世上,有那么一小撮人,就算把全世界给了他们,他们也永远不知道感恩。人和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哩
高进被他们的真诚深深的打动了。为了他们,她愿意再回一趟公主府。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事的地儿。有如凯旋的将军,一行人簇拥着高进回到了正院。一路上,洪有福向她简明扼要的汇报了接下来的安排。听说这群葛朗台为她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晚宴,高进只得咽着口水表示遗憾。她悄声对洪有福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换身衣服,就得赶回去。还望洪大人帮我在弟兄们面前遮掩一二。”
洪有福闻言知雅意,抱拳轻语:“是,属下领命。”
事关重大,还是怕他听话流于表面,高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道:“有洪大人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家陪公主过年了。”话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他还没领会“遮掩”的是什么,高进只能哀叹造化弄人了。
两只眼睛亮晶晶滴,洪有福摸着胡子,陪她干笑。
回到正房,高进粗粗梳洗一番,换上凤翅钢盔、白袍银铠、虎头战靴,系上大红猩猩毡披风,手执三尺青锋长剑,从净房里头走了出来。
长安吓了一大跳,瞪着眼问道:“驸马爷,您这是又要上哪儿去啊?”
“去公主府。”高进冷着脸往腰上系佩剑,哼道,“马备好了吗?”一想到又要去那个活死人墓,她的心情就好不起来。哼哼,如果不是为了引开暗卫,天地良心,本姑娘这一世都不会再踏入公主府的大门半步。
长安摸着头木木的答道:“备好了,就在院里。”突然间,他明白了,竖起两只大拇指,笑道,“驸马爷,好威风。就是应该这样,回去一剑砍了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曹氏偷人,关本姑娘屁事。这小子……高进无语。演戏要演全套,她只不过是想穿得拉风一点,以便于抓那些暗卫滴眼球罢了。
酉时关城门。满打满算,高进只有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了。她对前来送干粮的洪有福说:“一旦仇英回来了,你立刻让她来公主府见我。”心里暗道:老天保佑,仇女侠不要耽搁太久。
洪有福以为她是惦记着马匪的事,一边递上干粮袋,一边应道:“是。请大人放心,有属下在一天,马匪们就绝不会得逞。”
高进心中一动,正色道:“记得每天都向我汇报一次。”丫丫的,一朝被蛇咬……还是有心理阴影。
一路快马加鞭,城门终于在高进和长安的身后缓缓关上。长安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大呼“万幸”。
“高大人。”突然,路旁有人打了一声招呼。
高进闻声望过去。那人是一名青衣白发老者,眼熟得很。可是她却记不起他姓甚名谁来。
见老者下了马车,向自己走过来,高进赶紧翻身下马,随手把马缰扔给长安,迎上去。
“高大人,草民姓王……”老者揖首行礼。
脑子里划过一道流星,高进猛然记起了他。他就是大陈第一谏官王寅王大人。当日,在剿曹的早朝上,他因为没有紧跟皇帝老儿的步伐,被回家养病了。看样子,这段时间,小老头养得不错,红光满面,鹤发童颜的……等等,为毛小老头自称“草民”?难不成山中十日,世上已十年?本姑娘这才几天没上早朝啊?朝中人事大调整了?高进一愣,抱拳还礼:“王大人,何出此言?”
王寅风淡云清的说道:“哦,高大人这几日不在朝中,有所不知。老朽十日前,蒙圣恩,得以乞骸骨还乡。这几日辞别一些老友,过了正月就要起程还乡了。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得见高大人一面。甚幸。”
说起来,王寅被退休,高进也脱不了干系。她惭愧的长揖致歉:“王大人……”
王寅一把托住了她,目光如注,笑道:“高大人,惭愧的是老朽。”
高进再次愣住了。
王寅深吸一口气,轻叹道:“老朽是自愿辞官的。老朽七岁开蒙,寒窗十五载,二十二岁金榜题名,不觉已经混迹官场三十六载。一路春风得意,从小小的七品知县,做到了三品京官。可是,这官做得越大,老朽就越惶恐……说句不怕高大人笑话的荒唐话,这些日子,我特别怀念当初在湖洲当知县的那段日子。呵呵,高大人,老朽托大,问您一句。您说,这世人做官是为了什么?”
这个题目好正点高进扯起嘴角笑道:“王世伯这可问住小侄了。小侄就是个糊里糊涂混日子的,还真没细想过这事儿。”
王寅眯缝着眼睛盯着她,两眼里精光闪烁,长长的“哦”了一句,连连颌首:“好好好。”旋即哈哈大笑。
高进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尴尬的把话题叉开:“王世伯,回乡后有何打算?”
王寅满面春风的笑道:“一几一书,粗茶淡饭;点豆种麻,教三两顽童,混日子罢了。若是十年之后,能为我大陈多教出几个象高大人这样的混日子的官,老朽一生足矣。”
听这口气,老头是要回乡从事民办教育事业,开辟第二战场。眼见自己的仕途到头了,赶紧识相滴撤出来,专心培养下一代,好谋划高进抱拳祝福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小侄预祝世伯桃李满天下。”
王寅双手按下她的手,摇头笑道:“高大人过奖了。老朽哪有前人的那番胸襟。只不过是尸位素餐多年,老朽惭愧得很,想在余生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负圣恩,不负苍生,不负少时的书生意气罢了。”
怪不得老头变得这样豁达,原来他已经浴火重生了。高进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向他长揖行礼:“小侄受教了。”
王寅连忙还了一礼,谢道:“高大人过谦了。说起来,老朽还要谢谢高大人。若不是当日高大人在大殿上力敌奸党,感化了老朽,只怕老朽还不知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瞧这大帽子扣滴低调啊,低调高进赶紧回礼……
王寅一把拉住她,大笑:“原来高大人也是知礼的俗人。”
高进知道他这是说笑,亦是摇头轻笑。在聪明人面前,没有必要装傻。尤其是面对令人肃然起敬的老者的真心,任何形式的耍宝装痴,都是大不敬。
王寅是江南人。末了,他无比自豪的夸自己的家乡“三月杨柳如烟,四月桃花似锦”,并热忱的邀她日后一起踏青泛舟。
高进前世也是南方人,被他生生的勾起了乡愁,含泪应下。
老人家竟泪盈于睫,一时无语。
送走王老头,高进心中澎湃不已。原来她一直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大陈人,而不是一缕冷眼旁观的异世孤魂。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异样的存在。这一世,她同样有爹娘,有亲朋好友,有师长,有同事……和前世一样,他们影响着她,她也影响着他们。
十五年了,她自以为是的打酱油。她以上帝的视角,漠然的审视着这个世界。殊不知,她漠视了生活,生活也在打她的酱油。她险些因此而失去了全世界。现在,她要感谢身边所有真诚且努力活着的人。是他们教会了她什么才是真正的活着
回到公主府,夜幕已下。高大的府门前灯火通明。忠叔长立于石阶下,正翘首盼望着。
在她和长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时,忠叔明显的怔了一下,立即飞跑到马下,替她牵住马,憨笑道:“驸马爷,您回来了”
看到他一身寒气,鼻子、双颊冻得通红,高进跳下马,心疼的嗔怪道:“忠叔,大冷的天,您怎么在门口干冻着……”
不料,忠叔把她拉到一边,飞快的悄声说道:“驸马爷,圣上微服亲临,就在前院。接到您回来了的消息,老太爷走不开,好不容易才托到人送了消息给老奴。”
怪不得从街门到这里,咋这样安静哩。高进这才回过味来,用马鞭指着门里头,憋着嗓子问道:“情况如何?”大陈最高级别滴父子对决,充分勾起了她滴八卦心。
“不知道。”忠叔摇摇头,悄悄的塞给她一团纸条。
高进四下里瞅了瞅,飞快的打开纸条。是高老爹的字迹。相当潦草,貌似是用炭条之类信手涂成滴。就三字“保公主”。
丫的就那丫,早死早超生高进在心里头骂了一句。同时,狠狠滴把高圣父埋怨上了:老爹,你也太看得起你“儿子”鸟。对家是皇帝老儿哩,你要你“儿子”拿什么去保
细细一想,她差点气得七窍冒烟,又把自家老爹好一通埋怨:老爹,你也太看不起你家“儿子”鸟。你“儿子”是那种不知死活滴色胚么,这种时候会为一个不贞滴小妾强出头?再说,您那是啥眼神啊?您哪只眼睛看出来滴,这只是一场“公主”与小妾滴PK秀?
想到这里,她还是觉得不对,肯定是没有正确领会这三字的伟大内涵。老爹是堂堂边关大元帅,少时又饱受宫斗滴yin浸,政斗指数+宅斗指数怎么会这样白痴?
飞快滴把皱皱巴巴滴那纸条吞进肚里,她心里嘀咕道:仨字是写,五字六字都是写。二指宽的字条上就写仨字,您老人家纯属浪费资源啊。脑筋急转弯之类滴,最讨厌了。
不管了,三十六计……混为上计示意忠叔和长安留下,高进敛了敛心神,噌噌噌滴小跑上台阶。
“三驸马回府”门口的内侍立刻扯着鸭公调高声通传。
立刻,哗啦啦,从影壁后面冲出两排全副武装的禁卫军。高进看了看他们,立刻有点自惭形秽。丫的,头盔比她滴精美,银铠比她滴更亮,连手里头滴宝剑都是清一色的镶了宝石滴……呜呜呜,她应该选择穿官服滴。
“三驸马”对面的银墙里走出一名银袍将,冲她抱拳说道,“圣驾亲临,请解剑。”
“是,微臣遵旨。”高进乖乖滴缴械,解下那把黑不溜秋滴青锋长剑,双手奉上。
银袍将双眉微颦,将信将疑滴上下打量着她。
高进翻眼望天。这个真怪不得她。当初,她也想弄把拉风滴宝剑来着。谁知,仇女侠说,反正她还没学剑,再好滴宝剑在她手里也是一块钝铁,所以只要够份量就成,随手塞了一把重得要死滴黑铁疙瘩给她。更要命滴是,那剑和鞘就象是用强力胶浸过滴一样,根本就分不开。她至今还没法把剑拨出鞘。
银袍将微微颌首,恭敬的捧着她的长剑退下。
哗啦啦,银墙一分为二,让出一条道来。
高进昂首阔步的走进前院。
“三驸马到”
“三驸马到”
……
内侍们一层层滴通传。
哇咔咔,这也叫微服?那要是非微服,得多大的阵势啊?高进突然想起了云裳说过的故事。郭家妹妹与太子滴第一次见面。皇帝陛下携太子殿下大驾光临,那得多大的排场……她们三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有那本事躲过层层护卫,见到核心的太子殿下吗?当银墙是豪华大摆件啊,还要劳驾太子殿下亲自抓“小厮”
高进啊高进,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神游
猛然间,高进发现自己走到了正厅的门廊下面,甩甩头,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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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4章平地起惊雷
第104章平地起惊雷
门廊上雄纠纠气昂昂滴站满了银铠禁卫军,而门坎边上垂头丧气滴趴跪着一个身着石青滚蓝边缎绣蟒袍的青年男子
不等高进定晴看清楚这人是谁,大红猩猩毡门帘掀起,王公公满里堆笑滴探身走了出来,揖首行礼:“三驸马,圣上召见。请随老奴入内。”
青年男子趴在地上,微微滴晃了两下,头上的攒丝珠冠细索作响。可是,王公公却充耳而不闻、视而不见。
“有劳大人了。”高进抱拳还了礼,跟着王公公跨过一尺高滴朱漆门槛,走了进去。经过青年男子身边时,她匆匆瞥了一眼,越发觉得这个象只乌龟一样趴在地上的背影是那样滴眼熟。
正厅内亮堂堂滴,鸦雀无声。高进略微抬眼飞快的扫视屋内。屋子里明烛高挑,两排内侍宫女屏气敛神滴垂首侍立在两旁。高老爹坐在左下首的第一把楠木交椅上。在她进屋的那一刹那,抬起眼皮飞瞥了她一眼,眼里的精光稍纵即逝。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高进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再抬眼看时,高老爹正眼观鼻、鼻观心滴端坐在椅子上……
主位上大刀金马的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尽管他穿的是最普通不过的褚色布棉袍,头上戴的是最常见的黑色翻耳羊皮帽,但是就那气场、那位置、那架子……那一切,瞎子也能看出这人是谁。
“微臣高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大步走上前,很帅气的一甩大红猩猩毡披风,单膝着地,抱拳行礼。因为身上穿的是铠甲,所以,她行的是这个时代的军礼。
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叹道:“进儿,听说长乐身子不适,今日朕只是过来看看孩子。这里没有君臣。进儿剿匪归来,辛苦了,平身,赐坐。”
坐是现成的。旁边有两大溜十几张空楠木交椅呢。可是,高进不敢坐,头勾得更低了:“微臣惶恐。”
她感觉得到皇帝老儿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呢。不然,他会先赐坐,再叙“翁婿”情,而不是让她穿着重得要死滴铠甲,勾着头跪在地上听他啰里啰嗦的拉家常。这叫做变相滴罚跪,打人脸。
果然,皇帝老儿挑眉问道:“你惶恐什么?”任她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
高成微微抬起眼帘,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而王公公已经站回了皇帝的身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轻轻的勾下了头。
屋子里的空气象是瞬间凝固了。
看样子,死老头确实是对她很不满。“你丫有什么好不满滴”高进只敢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滴、万分诚恳滴汇报思想,“微臣没有照顾好公主殿下,有负圣恩,微臣惶恐。”反正,打死她也不主动说曹氏的事儿。她刚回来,神马也不知道
高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而王公公则眼圈嗖滴红了,感动的险些掉下泪来。
皇帝老儿瞅着她,目光闪烁,轻轻吐出一句“冤孽”,指着右下首的第一张楠木椅子嗡声说道:“进儿,坐吧。”
耶第一关,过
丫的,这个一点儿也不比负重蹲马步轻松。高进朗声谢过恩,咬牙攒了一把劲,爬起来,走过去坐下。如果可以的话,她好想舒舒服服的去泡个花瓣澡。
皇帝张张嘴,却不知如何跟她说起这事儿,抬眼瞅着高成。
高成收到,清了一下嗓子,抬头问道:“进儿,你回来见过公主没有?”
“禀父亲,还没有。”高进立刻站了起来,抱拳如实答道,说话间,后背上又冒出了新汗。她不想去后院可是,貌似这个不由她决定。
“府里出了点事,公主被气着了。你先去看望公主吧。”话是给她滴,高成却是看着皇帝老儿说的。刚刚,圣上用行动明明白白的表明了态度:就算皇子错的离谱,但是驸马也休想占到理儿
这就是君臣的区别。作为一个父亲,他突然间冒出一种无力感,他觉得憋屈,无颜面对儿子,只想让儿子快点离开这间屋子。
皇帝老儿眼底闪过一抹凛然,挥挥手,颌首沉声说道:“也好。你先进去看看长乐。”看得出来,高进与此事完全无关。兴许由下面的人告诉她这事,更好些。
王公公闪身出来,躬身说道:“三驸马,请随老奴来。”
于是,高进无比哀怨滴跟着王公公出了正厅。门帘掀起的一刹那,趴在门槛外的青年男子微微抬了一下头。
高进愕然的指着他,失口轻呼:“三皇兄……”原来奸夫是三皇子又是一出表哥表妹狗血剧。高进捂着嘴,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跟前。心里狠狠滴鄙视了一把“表哥”:你丫不是一般滴表哥哩。你丫是堂堂滴皇子,三个皇位候选人之一滴巨头,居然连心爱滴表妹都罩不住……
三皇子打了一个颤,脸都贴到地面上去了。高进只看到了两个白得几乎透明滴耳尖。
王公公叹了一口气,悄声说道:“三驸马,这边请。公主府里出了点事,请容老奴细禀。”
高进一头雾水的看了看地上的三皇子,再拧眉扫了王公公一眼,一甩披风,默默的径直向后院走去。同时,心里佩服得自己五体投地。哇咔咔,高进,你才是当之无愧滴金马影后。
王公公和她错开小半步,紧步跟上。
一路上,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高进终于听到了最全滴官方版本:三公主下嫁,曹才人巧舌如簧,向上圣上力荐娘家嫡亲的侄女作媵。腊月二十四,三公主传曹氏和李氏去正院参与“除尘”。曹氏晕倒了。经太医诊断,竟是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三公主一气之下,上书圣上,要为她清清白白滴驸马,还有侯府讨一个说法。经过两天两夜的彻查,圣上终于真相了。原来曹氏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滴,早已和不明男子有染。而曹才人和曹家明明知道内情,却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依然把曹氏送上了花轿。
高进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指着身后问道:“可是,这事和三皇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三皇兄要跪在那儿?”暗道,哼哼,同样是儿子,你们圣上一碗水严重没有端平。你们滴“公主”大人要是能接受这个版本,本姑娘愿意跟你进宫去当太监。
王公公悻悻的答道:“曹才人做下这等糊涂事,三皇子身为儿子,理当替母向您和侯府赔罪。”
说话间,垂花门到了,王公公站住,苦着脸乞求道:“三驸马,公主向来性子犟。老奴恳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奸诈小人一般见识,劝劝公主。公主正在气头上,无论谁的话都听不见去。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蛊惑,公主不依不饶的要圣上答应她的三个条件。三驸马,您说,圣上都亲自带了三皇子过来赔罪了……公主这不是成心跟自个儿过不去吗?”说着,他竟掀袍要跪下来,呜咽道,“老奴求求您了,劝劝公主吧。”
高进赶紧扶住他,皱眉问道:“公主提出了哪三个条件?”
王公公的眼泪刷的下来了,掏出丝帕揩着泪花儿说道:“一是要圣上写下罪己诏,向天下人承认被奸妃迷惑,扰乱了纲常;二是要废三皇子为庶民,三是要诛曹家九族。”
如果算上曹才人和曹家早先年做下的那些事儿,这仨条件提得很理性,一点儿也不过分。高进叹了一口气,心中一动,把王公公扯到一边,悄声问道:“大人,我心里有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大人如实指点迷津。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王公公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咬牙点头:“请讲。”
没想到那丫还有这样滴超铁粉丝。高进四下里瞅了瞅,压低嗓子问道:“大皇子,三皇子,我都见过了,却唯独没有见过二皇子。请问,二皇子是哪位娘娘所出,现身在何处啊?”
不料,王公公竟老脸煞白,泪如珠下,呜咽道:“要是这世上真有二皇子,郭娘娘和公主岂会落在这步田地?”
轰隆隆天地起惊雷。
高进连退数步,颤声问道:“此话怎讲?”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过二皇子。那只不过圣上的一点儿念想罢了。”王公公长长的吐尽了胸口的一口闷气,缓缓道来。
话说二十多年前,皇帝老儿当时最宠爱滴是郭贵妃。当听到郭贵妃怀了龙嗣后,皇帝老儿开心滴就象头次做爹一样,对郭贵妃更加宠爱。谁知,郭贵妃福薄,五个月的时候,不慎小产。那是一名成型的男婴。皇帝老儿一直接受不了这个残酷滴现实。一年后,曹才人诞下一名皇子。皇帝老儿封她为曹嫔,却在圣旨上写明曹才人是诞下了三皇子,母凭子贵,得以晋封滴。明明是二皇子,怎么成了三皇子?太后听得糊涂,派贴身的黄嬷嬷去传玉旨,给皇帝纠错。不料,皇帝老儿竟说黄嬷嬷意图谋害二皇子,要当众杖毙她。黄嬷嬷是太后从娘家带来的教养嬷嬷,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太后闻讯,亲自去干涉。皇帝老儿是个出名的孝子,自然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愿,立刻改杖毙为杖一百。黄嬷嬷处尊养优惯了,抬回去,不到半天就落了气。从此,太后认同了“三皇子”,而宫里人谁都不敢触这个霉头。
可怜滴老爹,原来你保滴只是一个数字。高进指着自己的脑门,试探着问道:“大人,圣上是不是忆子成痴……”在前世,她听说过这种病。这是一种典型的幻想症。患者分不清现实和想象,说白了,也是一种神精病。
王公公色变,一把扯下她的手,颤声说道:“三驸马,不可胡说。您不为自己一家老小着想,也得想想公主啊。”
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你们“公主”会为本姑娘守寡才怪呢……突然,高进想到一种可能,象是被人敲了一闷棍,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皇帝老儿是知道三公主其实是皇子的如果说,三公主出生之前,皇帝老儿是臆想的话,鬼知道,三公主出生之后,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如果有一天,“三公主”变成了“二皇子”,那么,她这个“三驸马”该如何处置?高家该何去何从?妈妈咪呀,谁来告诉她未来
王公公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连忙指天发誓:“三驸马放心。今天您和老奴什么也没有说。如果泄出去半个字,老奴必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高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王公公走进内院的。突然,一阵女人疯狂的尖叫声惊醒了她。
她闻声望去,正房前面的空地上,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死死的按住一个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年轻女人。
那个一定是曹氏了。高进叹了一口气。
身上的白绫绣花亵裙已经被染成血色,曹氏骨瘦如柴,垂死狂叫着:“放开我,我要见三皇子。我要见三皇子。”
王公公眼见直抽抽,着了大急,冲上前去,挥舞着拂尘,喝道:“堵上,快堵上。”
为首的一个婆子满脸为难,憋了一眼正房,悻悻的回答道:“公,公主不让。”
依那丫的想法,要是能给曹氏一个高声喇叭,那就更好。高进心中不忍,走过去,轻声说道:“放开她。”
曹氏猛然安静了下来,象只被扭断了脖子的天鹅一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所有的这一切只不过是濒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四个婆子明显愣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松手。
“放开她,没听见吗?”高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就算是十罪不赦的汪洋大盗,伏诛时也应该是体体面面的。这是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
王公公缓过劲来,指着她们飞快的说道:“听到没有?快松开。”说罢,感激的看着高进。谢天谢地,三驸马是个明理的。
婆子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先后松开了手,垂手退到一旁。
高进在曹氏身边蹲下来,伸手替她捋顺额前的乱发,哑声问道:“曹氏,你想吃点什么?我让她们去做。”就算自己也曾经是她谋算的一部分,但是,面对一条即将消失的生命,高进愤恨不起来。地上趴着的这个女人即将死去,她是一个象藤一样的女人,她被她的树出卖了两次……同样是女人,高进只感觉到悲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两颗硕大的眼泪泌出了眼角,曹氏嘴巴张合了两下。
好象有人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用力掐了一把,高进贴过去,侧耳细听。
曹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李氏,李氏,说你是个女人。”这句话象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气喘如牛,痛苦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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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5章谁是谁的劫
第105章谁是谁的劫
高进吓了一大跳,抱起曹氏,大声叫道:“曹氏,曹氏。”拜托,说清楚点,行不
“当女人,不好。”曹氏的双颊突然浮上一大片红晕,沾满鲜血的右手紧紧的按在高进的护心镜上,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眼里流光溢彩,“高进,来世,我,我也会当男人,对吗?”
高进突然想哭。手上的劲道不由加重了两分,她连连点头,哽咽着应道:“对。”
眼里的亮光嗖的消失了,曹氏噙着笑,右手悄然滑下,在护心镜上留下一片血红。
她死了。这个可怜的、可恨的、可憎的狡猾女人就这样死了,临死还不忘疯狂的算计一把,拉个垫背的。纠结的搂着她,感觉到她的热量象流沙一样,在怀里渐渐消失,高进心沉如铁,胸膛里不知道被什么撑得鼓囊囊的,胀得难受。
她欲发狂。
周围的婆子、内侍和宫女们被她通身的杀气镇住了,缩手缩脚的站在一旁。
王公公皱了皱眉头,递过自己的帕子,上前躬身劝道:“三驸马,这种贱人,不值得。”曹氏的声音太小了,他只听到了她临终前的遗愿,心里很是不满:三驸马就是这点不好,太心软了。哼,曹家的人还会有来世吗?他们肯定统统会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贱人,还想来世当爷,哼
“是不值得”高进把曹氏的尸身平放在地上,起身,说了声音“谢谢”,接过他手里的丝帕,低头揩试着护心镜上的血迹。三下两下的,她把护心镜擦得象新的一样,随手扔掉沾满血迹的丝帕,“大人,请吧。”
王公公颌首轻笑。
周妈妈从正房里走了出来,用手帕儿拭去眼泪,福身行过礼:“驸马爷,大人,老夫人有请。”
不等高进回应,王公公一甩拂尘,作揖笑道:“三驸马,老奴还要去向圣上复命,就不叨扰了。”
高进还了一礼:“大人,走好。”示意周妈妈送他出二门。
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正院门口,她才掉头进屋。
屋里燃着安神香。
黑子等人都垂手侍立在正厅内。
林夫人眯着眼睛,斜靠在插屏前的一张黄梨木小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毛褥子。两名宫女伺候着她,一个蹲跪在榻尾,拿着美人锤,轻轻的给她捶腿,另一个躬身站在榻头,给她揉着太阳穴。
容嬷嬷低眉顺目的坐在榻前的一张紫檀方杌上。
门口的内侍张口准备通传。高进抬手止住了他。貌似林夫人睡着了。尽管新扑过粉,但是,高进一眼看出了她的眼睛肿得厉害。
容嬷嬷走上前,福身行礼,压低嗓子禀报道:“驸马爷,公主在里头呢。”
“进儿,你回来了啊。”林夫人很给力的截了和。
“娘,是孩儿回来了。”高进笑了笑,大步走过去,接过宫女手里的美人锤,示意她们退下,歪坐在榻尾,亲手捶起来。这活她很熟练,以前在侯府里没少做。
林夫人坐起来,按住了美人锤,指着榻前的那张紫檀方杌笑道:“坐这儿,陪娘好好说说话。”又对周边的人朗声说道,“你们全退下吧。”
高进意会过来,乖乖的放下美人锤,坐了过去。
容嬷嬷站在榻尾,屈膝行了一礼,尴尬的领着黑子等人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俩。
林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高进,眼神能挤出水来:“象,真象。”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说知心话了,里屋猫着的那丫耳尖着呢。高进笑嘻嘻的反手扣住她的手,瞥瞥插屏后面,飞快的在她手心写了一个“耳”字,嘴上却问道:“娘,真象什么呀?”
林夫人轻轻捏了一下她的右爪,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你穿上这身披挂,真象你爹年轻的时候。”
汗,一不小心,又低估了娘滴战斗指数。高进咧嘴嘿嘿笑着。
林夫人敛了笑,冲门外噜噜嘴:“看到曹氏了没?”
高进点点头,正色道:“孩儿看着她死了。”
“女人哪……”林夫人松开她的手,靠回美人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命薄的。”
“娘”高进轻唤了一声。如果按照官方版本,曹氏不值这个点评。
林夫人瞅着她,目光如水:“进儿,你离开的这段时间,这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儿。我想应该要告诉你。”
回想起高老爹“保公主”的字条,高进豁然明白了。原来,老爹的意思是要她和“公主”站在同一阵线上。事到如今,她和高家都别无选择。所以,去他丫滴官方版本,她们这里只有“公主”滴那个版本。
“孩儿明白。娘,你说吧,孩儿听着呢。”高进迎上她的目光,点点头。
林夫人的眼里尽是欣慰。看着头顶的横梁,她静静的说出了公主版。
关于事情的起因,两种版本已经达成了共识:腊月二十四,曹氏去正房“除尘”时,晕倒了。经太医诊断,她有近三个月的身孕。
而公主版滴真相是:曹氏亲口供认,被抬进公主府之前,她就数次成功的爬上了三皇子滴床。三皇子也曾明确的许诺,会即快向圣上请旨,抬她进宫。三皇子没有食言,他确实是向圣上请了旨,却不是请旨抬她进宫,而是和曹才人一道儿请旨将她抬进三公主府。曹氏借着进宫谢恩的机会,向亲亲表哥和嫡亲姑妈讨要说法。谁知,那母子俩流了一地的眼泪,求她为了曹家,为了千秋大业,牺牲小我。三皇子信誓旦旦滴说,等他登上了帝位,头一件事就是让高进去死,接她进宫。于是,曹氏满心欢喜的做牺牲去了。不想,这事刚定下,曹氏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和曹嬷嬷两个商量去,商量来,觉得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保命要紧,这孩子只能暂且赖在高进的头上。等日后,三皇子登上了大位,再让他们父子相认。
高进眯缝着眼睛,边听边仔细琢磨着,觉得这个公主版应该是比较靠谱的。曹家把宝全押在三皇子身上。而曹氏一心想发扬光大曹家的妃子事业,这也是最自然不过的。至于,种下西瓜,竟得出苦瓜,按世人挂在嘴边滴说法是:这全是命啊。
“可叹曹氏是个痴的。”林夫人摇头叹道,“圣上念在曹氏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份上,昨天夜里,让王公公陪同曹才人和三皇子出宫看望曹氏。谁知……唉,那母子俩也是个做得出来的。他们竟支开容嬷嬷他们,给曹氏灌药。等容嬷嬷他们听到曹氏的呼救声,冲进去的时候,曹氏的嘴里全是红花渣子。我听了,赶紧请了太医过去。可是灌了那么多下去,太医也没办法,说大小都保不住。那母子俩竟没事人儿一样,拍拍屁股走了。今儿天没亮,曹氏便小产了,血流不止。知道她是将死之人,公主不忍心,没有再拘着她。曹氏就在正房外面嚎了一整天。我在这屋里听得真真儿的,这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公主在里屋,一整天了,也没吭过一声。掌灯的时候,圣上押着三皇子微服驾临,说是让三皇子给公主请罪。公主咽不下这口恶气,说除非圣上答应她三个条件,否则,她不接驾。这不,还僵着呢。”
怪不得曹氏临死前说来世要当男人。只怕,她还有诅咒接在后头,没有说出来——来世,她为男,而让她的亲亲表哥给她做第N房小妾。
丫的,叫那俩渣拿红花当饭吃。除了红花,毛都不给吃吃死丫的高进使劲的深吸一口气,拍拍林夫人的手背,起身说道:“娘,我进去看望公主。”事关重大,她要去和里屋那丫打商量。总之,绝对要把那对母子扼杀在摇篮里。不然,日后,若是那渣上了位,“公主”和高家上下铁定连红花都没得吃。郭家的一百多条冤魂就是榜样。
林夫人愕然的看着她。
“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进笑道。
林夫人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红肿的一双杏眼里立马水雾迷朦。
掀开大红的锦帘,高进默声不响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大变样了。一个月的新婚期过了,依例,喜帐神马滴全撤下了。虽然还是以红色调为主,还是富丽堂皇滴,但是,至少没有象以前一样,刺得她睁不开眼。
“你是来替那边做说客的,还是来指责我的?”那丫女子装扮,头上挽着凤髻,身上穿着白绫的亵衣亵裙,什么首饰也没有戴,背对着门,抱胸站在窗前,懒洋洋的问道。木轮椅就放在架子床的脚踏旁。
高进放心多了,哼道:“我是来问你,需要我做点什么?我想,你策划了这么久,肯定是早就谋划好了的吧。”
萧焱转过身来,依旧抱着膀子,倚着窗棱,看着她抿嘴轻笑:“他必须死。”
高进挑眉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唉,不要寄希望于皇帝老儿的公正与公平。他的字典里压根儿就没这俩词。
眼里闪过一丝赞赏,萧焱敛了笑,没有回答她,却冷不丁的问道:“知母,不知父,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象禽兽?”
禽兽……就你们那一大家子?阿米豆腐,还是不要污辱禽兽好了。高进翻眼望天,冷笑道:“至少他还活着。而你母亲,你母亲在天上看着你呢。”突然间,高进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为了自身的利益,挑拨手足相残……她竟堕落到了这一步心中更加肯定及确定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这样的荣华富贵,不要也罢。
萧焱凝视着她,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愿意和我一起亡命天涯吗?”
晕死高进抚额,不屑的问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划算吗?”
萧焱愣住了。
“你该不会以为,诛除了曹家,你母亲的仇就报了吧?”高进哼哼。
萧焱摸着鼻子,轻笑:“所以呢?”
真当本姑娘是二愣子啊。高进但笑不语。
萧焱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却在她半丈远的地方站住了,扼腕说道:“曹家、李家都得死绝那死老太婆要戳骨扬灰”
高进很满意这段安全距离,负着手上下打量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看女装的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脑袋里始终就俩字——人妖。呃,比女人还要更女人。
“看够了吗?”萧焱乘机往前走了一小步,嘴角轻轻扬起。
靠,妖孽暗地里使劲掐了自己一把,高进扭头看着轮椅,叹道:“你还是坐在轮椅上吧。就你这高度……为夫很郁闷。”
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萧焱拧眉看着她。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你们女人常用的手段。公主,你还没哭呢,就直接闹上了,完全没有女儿家的娇气。所以,难怪圣上的心会偏到了三皇兄那边。”高进不紧不慢的启发道。丫的,气死了吧本姑娘看不见,没感觉。
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萧焱咬牙怒道:“你明明知道……”
看他气得差点冒烟,高进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滴挥手打断了他:“不不不,公主,该哭的时候还是得哭,该寻死觅活的时候,就得寻死觅活。”
“寻死觅活?”目光落在墙上挂着那把龙鸣剑上,萧焱的眼光深邃了起来。
高进继续进行启发式教育:“他们,主要是三皇兄,不知道公主会武吧?不知道三皇子会不会武功?”
“他会。”萧焱快走过去,刷的拨出宝剑,眯缝起狭长的丹凤眼。刹那间,宝剑的寒光没了颜色,被他眼里的杀气盖得死死滴。
傻蛋带着这把剑,你丫连银墙都通不过。高进叹了一口气,两只眼睛,满屋子找寻。
萧焱不解的看着她:“你在找什么?”
高进没有回答,目光在台台几几上打转。终于,她的目光锁定了针线筐。
“那是容嬷嬷的。”萧焱脸上飞红,赶紧解释。真TM丢脸
高进默声走过去,从里头翻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小银剪,掂了掂。
萧焱看了看手里的宝剑,再看看那把小银剪,摸摸鼻子,嗖的飞剑回鞘。
高进走了过来,小银剪一转,拿着剪尖递给他:“这个,做得到吗?”
“足够了。”嘴角高高翘起,萧焱一把接了过来,收入袖袋里,“最毒妇人心,高进,你真是我的劫。”见她的右鬓垂落一缕碎发,不经意的伸出了右手。
谁知,高进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一本正经的抱拳行礼:“公主,圣上在前院等候多时了。”
死丫头,几日不见,机灵多了落了空,萧焱悻悻的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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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6章造孽啊
第106章造孽啊
“长乐公主、驸马晋见”内侍们层层通报着。
高进推着木轮椅,不紧不慢的走到前院正厅的门槛下,心里却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呸呸呸高进,少臭美啦,你充其量就是秦舞阳。人家荆轲坐在轮椅上哩。敛了神,她瞅了轮椅上的“公主”一眼。
活了两世,这是她第一次亲临刺杀。说不怕,那是骗人滴。
和以往滴公开露面一样,那丫依旧是恹恹滴歪靠在椅背上,头发重新梳过,化了个病容装,身上严严实实的盖着一件正红滴狐皮褥子,稍稍露出一角宝蓝色滴宫装。为了麻痹众人,头上除了戴着一顶赤金七凤珠冠,其它滴钗啊簪的,统统没戴。
此刻,萧焱正细眯着狭长的丹凤眼,静静的瞅着三皇子,眼底一片赤红。
三皇子依旧象只乌龟一样的趴伏在门槛外。可能是感觉到了萧焱的仇视,他打了一个冷战,偷偷的回头望着他们俩。
高进看他的眼神,有如看一个死人。而萧焱却笑眯眯滴做了一个“你死定了”的口型。
三皇子厌恶的皱皱眉头,眼里凶光乍现。
在皇家,皇子和公主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更何况,眼前的这位“三妹妹”只是一个没有母妃、没有外家的失宠公主。他认为,如果不是牵涉到了高家的脸面,他们滴“父皇”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三皇子狠狠的回瞪了萧焱一眼,好象在说:爷是堂堂的皇子,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女人让给你的驸马。这叫牺牲这是伟大你一个赔钱货有什么好吵好闹滴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高进紧紧的攥着轮椅推手,心中再无一星半点愧疚和罪恶感。很明显,这仇是结下了。今日,若这丫不死,将来,他若上位,她和她的家人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宣长乐公主、驸马。”大红猩猩毡门帘高高打起,王公公躬身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作揖行完礼后,送给高进一个感激的眼神,走近悄声说道:“公主,圣上很高兴……呆会儿,您陪圣上好好聊聊。”然后,退后一步,拂尘一甩,朗声说道,“公主,驸马,请随老奴来。”
萧焱冲他抿嘴轻笑,眼神清澈明亮,没有一丝一缕滴阴戾之气。
转眼间,一直象泥塑木雕一样垂手侍立在门旁的内侍们活了。他们不动声色的走上前,连木轮椅带人一道抬了进去。
高进紧跟其后。
这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皇帝和高成都和先前一样,端坐在原位。
高进心疼的瞅了瞅自家老爹。
高老爹收到了,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冲她微微颌首。
这一次,不等行礼,皇帝老儿自个儿先开了口。身子往前探,他关切的轻声问道:“长乐,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萧焱歪在椅子里哼道:“托父皇和三皇兄的福,儿臣还没有死。”
眼神一黯,皇帝坐直身子,挥手嗡声说道:“进儿,你也坐。”
“谢陛下。”高进真的是累了,行了礼后,毫不犹豫的选择坐在高老爹下首。她怕呆会儿真闹起来,她家老爹会跑出去拉架。这样滴话,老爹不但有可能坏了他们的计划,而且极有可能成为人肉盾牌。
见自家老爹竟不避讳滴冲自己飞快滴笑了一个,她有点飘飘然,找不到北了。
皇帝老儿看在眼里,目光落在萧焱身上,不由一声长叹:“长乐,你想通了,朕甚感欣慰。你放心,高家是我大陈的累世功臣,高爱卿战功赫赫,不但是朕从小到大的伴读,而且对朕有救命之恩,朕视进儿如己出,绝不会委屈进儿和高家的。”
“陛下,微臣惭愧。”高成率先站了起来,长揖到底。
“微臣惶恐。”高进连忙跟上,和他保持一致。
皇帝老儿抬手示意他们坐下:“高爱卿,进儿,不必拘礼。朕说过了,这里没有君臣。朕今儿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说和他们兄妹俩。”
“谢陛下。”高进先扶高成坐下,然后自己再落了座。
至始至终,皇帝老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高进。他的眼底除了羡慕,只有羡慕。
攥着小银剪的手松开了,萧焱深吸一口气,吃力的在轮椅上躬着身子说道:“父皇,先前是儿臣急火攻心,迷了心智。这事虽然是曹家和曹氏的错,但是儿臣也不该得理不饶人,提出那样忤逆不孝的条件。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说完这段话,他已经喘不上气来了。
皇帝老儿愕然的张嘴嘴,眨巴眨巴眼睛,抬手飞快的指着两旁的宫女内侍:“你们愣着做什么?给公主上茶,不,上参汤。”
王公公连连颤声应道:“是是是。”在心里又把高进狠狠滴夸了一顿。难得啊。公主长这么大,跟圣上连软话都没说过一句,更不用说开口闭口的叫“父皇”,说着暖心窝子的话认错道歉了。
顿时,宫女内侍们团团围了上来。
谁知,萧焱索性惊天动地的咳上了。瞧他那架式,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生生滴咳出肺来。
皇帝老儿双眉紧锁,着了大急,两手紧紧的攥着扶着太师椅的把手,指尖尽白。
原来,皇帝老儿不知道萧焱是在装病高进满脸错愕,石化了。
高成不爽滴推了她的胳膊一下,低声提醒道:“进儿”
高进回过神来,赶紧走过去,扒开乱成一团滴宫女内侍,一边在萧焱的胸口上胡乱捋着,一边解释道:“陛下,公主刚刚才服了药,不能喝参汤。而且,太医说了,公主的喘症,不能闷的,身边不能多站人。”
啧啧啧,那小手……萧焱很受用,微微眯着双眼歪靠在轮椅上,慢慢的止住了咳,连呼吸也平顺了许多。
皇帝老儿“哦”了一声,大手一挥:“散开,都散开。”又指着正厅的门窗急急命令道,“打开,统统都打开。”
宫女内侍们呼的涌向了各门窗。吱呀吱呀,开窗开门声不绝于耳。
身边一下子变得空荡荡滴。
这大冷滴天……造孽啊。高进在心里哀叹一声,乘乱在萧焱耳边咬牙轻语:“老兄,你就折腾吧。”
“很舒服,继续。”萧焱哼哼。
他微微张开一线眼,眼里全是戏谑。
去死吧
“计划”高进果断的收手,回座。
小西北风得意的在厅内穿来穿去。一时间,屋内气温急降。
内侍们还算好,缩缩脖子,坚守岗位。只是苦了那些宫女们。她们明显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三下两下滴,一张张芙蓉面全没了颜色,窈窕单薄滴身子在风中簌簌发抖。
唉,一个曹贵妃倒下了,千百个宫女站了出来,憧憬着能爬上龙床,重复昨日滴传说。高进看了主位上的皇帝老儿一眼,垂下眼帘,再一次在心中叹气:造孽啊。
见萧焱缓过劲来了,皇帝老儿沉呤片刻,微微抬起下巴柔声说道:“长乐,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这事全因曹家而起,朕会给高爱卿,给你,给进儿,给高家一个交待。”说罢,眼神一凛,环视众人,冷声说道,“传朕旨意,曹氏兄弟谋害长乐公主及驸马,欲谋不轨,诛三族;曹才人失德,削去封号,打入冷宫。”
王公公一挥手,立刻有人应声出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萧焱在心里冷笑一声,直起身子谢恩:“儿臣谢父皇。父皇圣明。”
“父皇,冤枉啊”门外的三皇子不干了,咚咚咚的以头抢地,悲痛欲绝。
皇帝老儿不悦的瞪着他,喝道:“你这个孽障,鬼叫什么还不快滚进来,向高爱卿,还有长乐两口子赔罪。”
三皇子踉踉跄跄的提着前袍飞跑进来,扑腾跪倒在皇帝老儿的脚下,哭道:“父皇,冤枉啊这是全是曹氏那贱人一人所为,曹家上下,还有曹才人,均不知情啊。父皇请父皇明鉴。”这分明是向天下人宣布他失了圣心。那些臣子、世家都是人精,他们谁还会扶他?
“孽障”皇帝老儿怒斥道,“真当朕老糊涂了吗?贱婢打的什么主意,曹家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朕不知道吗?永乐……哼,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被贱婢教成了什么样子你当朕真不知道吗?”
三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看着他,石化了。他的父皇居然一口一个“贱婢”的称呼着他的母妃。难道这十几年来,母妃得到的宠爱全是假的吗?为什么
眼里的失望浓得抹不开,皇帝老儿拍着扶手,大声喝道:“萧烨,如果你还是朕的儿子,你就去向长乐请罪”
不我是堂堂的皇子,凭什么向她请罪这太荒唐了三皇子恨恨的站起来,指着萧焱哼道:“向她请罪?她配吗?一个冷宫里出来的下流胚子”
“你……”皇帝老儿气得浑身打颤,提脚踹翻了他,“孽障她和你一样,都是朕的骨肉”
整间正厅里全是他的咆哮声。横梁上的灰尘扑扑直落。
“我呸”三皇子翻身爬起,指着萧焱大吼大叫,“她算什么她的娘下作,在冷宫里都不安分。她更下作,堂堂的公主在屋子里收着面首。”又冲高进吼道,“你以为只有爷给你戴了绿帽子吗?实话告诉你,你头上帽子早就是绿色的了。这位坚贞的公主,她贴身养着面首呢。”
此刻,不仅宫女们花容失色,就连内侍们也小脸儿蜡白,没了血色。
双手在袖内紧握成拳,高成紧张的看着身旁滴“儿子”。
而高进愕然的看着“公主”,心里恨不得能从这丫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原来这丫早就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三皇子。之前的种种,只不过是这丫在试探她而已。
“住口”皇帝老儿怒吼,随手抓起了手边的茶碗。一抬手,呼,茶碗冲咆哮着的三皇子呼啸而去。
三皇子偏头让过。
当啷,茶碗在地上碎成N片,茶水、茶叶神马滴洒了一地。哇咔咔,皇帝老儿下手可不轻。这要真是砸在三皇子的头上……
三皇子安静了下来,转身看着身后的茶碗发怔。
“烨儿……”皇帝老儿张张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这表情,高进敢断定,皇帝老儿是完全知道黑子他们那帮假太监滴。再看看萧焱,只见他盯着皇帝老儿,两眼细眯成缝,里头的寒光一闪而过。貌似他很不满。
三皇子走过来,指着他的鼻尖,呲牙骂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啊下流胚子jian货你跟你的死鬼娘一样,都是jian货人尽可夫的jian货”
突然,他脸色大变,“嗷”的惨呼。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公主”死死的咬住了他的食指。一抹鲜血顺着“公主”的嘴角泌了出来。
皇帝老儿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对高进喝道:“快去,拉开,拉开。”
“是。”高进只得箭步上前,疾呼,“公主”
而三皇子反应过来,杀气腾腾的伸出左手去掐萧焱的脖子。
“咣”,他的手“正好”撞在了她的铠甲上面。
“啊”三皇子又发出一声惨呼,疼得大汗淋漓,身子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高进赶紧扶住他,诚惶诚恐的陪着小心:“对不起,对不起。”
“呸”,萧焱不屑的松开了他的食指,一连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有气没力的哼哼,“你胡说你身为我的兄长,竟红口白牙的污我清白,是何居心”
“顺子,父皇,那人叫顺子。”额头上、颈脖上的青筋乍现,三皇子忍痛抱着自己的爪子,转身对皇帝老儿叫喧着。
皇帝老儿抚额。
高进突然间明白了,看着萧焱,比吞下去一只苍蝇还要恶心。冷哼一声,她拂袖回位。
顺子和黑子他们一样,都是郭家的家将们之后。当年,他们的父兄为了一个“义”字,选择了和郭家共赴黄泉。这十五年来,是顺子他们那一帮兄弟陪着这丫一起度过的。他们不是亲兄弟,却胜似兄弟。可是这丫却……
三皇子的眼里全是得意。
而高成则痛心的看着自家“儿媳”。
“父皇。”萧焱直起身子,喘着粗气禀道,“父皇,请父皇还儿臣一个清白”
目光落在三皇子高高肿起的食指上,皇帝老儿摆手说道:“烨儿,长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朕很清楚。来人,传太医,给三皇子包扎伤口。”
三皇子冷哼道:“父皇,您这是要偏袒长乐吗?您不是常常教导儿臣和永乐,要为天下人做一个表率吗?曹氏不贞,已经死了。可是……”
“住口”皇帝老儿恨铁不成钢,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他,手抖得不成样子,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三皇子抱着手跪了下来:“请父皇传顺子,当众查验。”
“好吧。传”目光缓缓的扫过萧焱的脸,皇帝老儿一字一句的迸出了这句话。
很快,顺子被禁卫军拎了上来。
可怜的孩子象团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簌簌发抖,连礼都不会行了。
不等皇帝老儿发令,三皇子迫不及待的抽出禁卫军腰上的宝剑。刷刷刷,正厅内绽开剑花朵朵。
高进不忍的别过头去。三皇子是当猪养大的吗?可怜的顺子竟要遭此羞辱
“不,不可能”厅内响起三皇子绝望的叫声,“玉娥不会骗我的,她不会骗我的。”
貌似曹氏已经为自己和她的孩子报了仇。她是什么时候和“公主”达成协议滴?高进唯有一声叹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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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醉生梦死
第107章醉生梦死
萧焱瞪着三皇子,咬牙怒道:“下溅东西你看清楚了么?当日,那贱婢就是这样陷害我娘的吧?去死吧,二十年前,你和那背主爬床的贱婢就该被千刀万剐了。十五年前,曹家就该诛尽九族了。”
皇帝老儿无力的跌坐回位,仰头靠在太师椅上,翻眼望天,胸脯剧烈的起伏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啷”一声,三皇子手里的宝剑跌落在地上。他连连退了数步,看着下身赤luo的顺子,拼命的摇着头,喃喃说道:“不可能的,她不会骗我的。她不会骗我的。不会的。”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这时,高成起身,先后冲他和三皇子抱拳行了礼,象在金銮殿上一样朗声启奏:“陛下,亲兄妹间没有隔夜仇,哪用得着那些俗礼?微臣以为,陛下教子甚严,是我大陈之福。三皇子气慨不凡,日后定能担当重任。微臣惭愧,定谨遵陛下教诲,以陛下为楷模,严格教导犬子。”说罢,冲高进使了个眼色。
高进无奈,硬着头皮跪了下来,做检讨:“禀陛下,微臣知罪了。”
皇帝老儿抬起头,目光在自己的两个娃儿的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落在三皇子高高肿起的食指上,叹了一口气:“如此甚好。回宫”
食指上清晰的印着四个牙印,却没有伤到骨头。这孩子终究是留了一分情面……他总算找回了一丝欣慰。
王公公非常默契的扯着嗓子嚷道:“皇帝陛下起驾”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成撩起前袍,也跪了下来。
哗啦啦,一屋子人转眼就走了个精光。正厅里空荡荡滴。小西北风呼啸着,吹着帘幔呼呼做响。
送走皇帝老儿后,高成借口去接林夫人,溜了。
高进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跟出去。
“驸马,请留步。”萧焱叫住了她,从袖子里摸出那把小银剪,塞到她的手里,“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尤其是别人的命。”略微一停顿,他笑道,“不过,我们夫妻能同心,我很高兴。”
是她小儿科了。宫里有的只是鳄鱼的眼泪,所以,在那种地方,从来就没有人会相信眼泪。一哭二闹三上吊,从来就只会令亲人和朋友伤心、妥协。
“受教了。”自动屏蔽后面那一句话,高进攥紧小银剪,背上冷如冰。她解下身上的大红猩猩毡披风,呼的扔给仍然趴在地上的顺子。
顺子本能的接住披风,抬起脸看着她,眼眶红了。
萧焱双眉轻蹙,目光扫过门口,示意他快点闪人。
顺子哽声谢过高进,用披风包裹着赤luo裸的下身,躬身走了出去。
“是他自愿的。”萧焱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轻声叹道,“他中毒很深,早就不成了。
如果不是她非法拘禁顺子两年,顺子怎么可能中毒,怎么可能“不成了”,怎么可能变成真太监也就是说,其实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高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萧焱垂下眼帘,继续解说道:“在分配院子的时候,黑子无意中探到了曹氏的喜脉。我故意把消息放了出去。果不其然,那对下溅母子派人来杀人灭口。人证、物证俱在,曹氏依旧执迷不悟。于是,我和她打了一个赌。如果那对下溅母子愿意承认她肚子的孩子,就由我出面,向那人请旨,风风光光的送她进宫;否则,曹氏就帮我对付那对下溅母子。昨晚,那对下溅母子来见曹氏。看到他们支开容嬷嬷,曹氏自知大限将至,选择了帮我,也帮她自己复了仇。”
说到这里,他柔情似水的注视着高进:“进儿,你很聪明,也很善于谋算。只是,你的心太善良了。殊不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只觉得满口苦涩,高进干巴巴的问道:“曹氏是怎么知道我的秘密的?是你告诉她的吗?”
“什么”萧焱先愣了一下,然后摇着头,非常肯定及确定的答道,“不可能,曹氏不可能知道我们俩的秘密。”
高进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把曹氏临死之前的话说了出来。
又一阵冷风吹过。屋内烛火摇曳,照得萧焱的脸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他眯缝着狭长的丹凤眼,右手的中指和食指轻轻按在太阳穴,沉思片刻,眼里猛然一片清明。他抬头笑道:“没事,你不用管这么多。为夫早有布局,李氏和李家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去。”
对上他的目光,高进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指着门外吱唔着:“我,我去送送我爹,还有我娘。”就她这段数……唉,惹不起啊。
萧焱摸着鼻子,低头轻笑:“林夫人这几日累着了。你今晚去侯府住一晚,好好的陪陪她老人家吧。”
可是,高进却没有感到一丝喜悦。身上的铠甲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某人幽幽的一声长叹。
出了门,拐了一个弯,高进怔住了。甬道旁,半人高的羊角灯发出昏黄的灯光。高成背负的双手,站在灯柱旁,静静的看着她。
“爹……”她喉头一哽,迎了上去。
高成显然是误会了她,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别担心,三皇子绝活不过今晚。”
虾米本姑娘看漏了神马高进愕然的看着他。
高成叹了一口气:“公主的牙里藏了毒。”
脑袋里炸开了锅,高进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问道:“毒什么毒?”
高成瞪了她一眼,警觉的四下里看了看。灯影朦胧,四周的假山树木影影绰绰,静静的溶在夜幕里。
“爹,娘呢?公主说,您和娘都辛苦了,让孩儿今晚回府陪陪二老。”高进主动叉开了话题。她清楚的见证了“公主”的能力。那丫生于宫斗,长于宫斗。当初如果不是她伪装滴好,且先下手为强,只怕在那丫面前讨不到多少便宜。
“我也在等你母亲呢。”看着正厅的方向,高成捋须颌首,笑道,“进儿,公主对你,对高家一片真心。你可不能再犯混,惹公主伤心。男子汉大丈夫,理应是家中的顶梁柱。照顾妻儿,是你的本份日后,你要是胆敢负了公主,为父头一个不饶你。”
“是。”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高进终于体会到了。
这天夜里,高老爹没有辜负“公主”的一片苦心,把高进拎到祠堂,指着那些黑色滴小木牌,以列祖列宗的光辉事迹为例,苦口婆心的说了许多男子汉大丈夫的本分。
高进强打着精神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总结出了两条“重大发现”:一是,高家滴祖宗们在外面都是威风凛凛滴英雄好汉,但是,脱掉英雄滴表象,骨子里都是不同程度滴“妻管严”;二是,高家一脉单传,之前是纯属巧合。而从她的曾祖父开始,却是有意识滴自觉执行计划生育。也就是说,她的曾祖父、祖父是自愿只生一个男娃。呃,她爹如果没出那档子意外,她也会有且只有一个弟弟。
原因很简单。她滴曾祖父结合众世勋之家的悲喜剧,得出一条至理名言: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勋之家,多子多孙,绝对是祸不是福。一来,人多,心难齐,容易窝里斗;二来,树大招风,易招来天家的猜忌。所以,儿子不在多,有一个继承香火就行。
曾祖父英明所以,十二世勋现仅剩两家。其中,李家是因为太祖皇帝给他们家留下了十万人马,故得而不倒;而高家能传承至今,只怕是因为势单力薄的缘故吧。
高进试探着问道:“爹,这样是不是太悬了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呢?比如说,当初娘生的是个女儿……”
高成恭恭敬敬的给列祖列宗们上了一柱香,叹道:“当时的形势,容不得我犹豫。事实证明了,如果我不伴驾出征,只怕你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幸亏祖宗们保佑。”
“郭家,郭家自己就不知道吗?”高进心里一片瓦凉。
高成摇摇头:“在郭娘娘被封为太子良娣的时候,郭家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那时起,郭伯伯就和昔日的部下旧友渐渐的断了往来。他是怕连累了我们啊。”
然而,最终还是……这个话题太过沉重。高进长长的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心念一转,问道:“爹,你怎么知道公主在牙里藏了毒的?圣上也看出来了?”
“不,圣上应该没看出来。不然……”高成苦笑连连,“那药叫醉生梦死。无色无味,中了毒之后,半个时辰内,如果不解毒,中毒者就会发了狂的想喝酒。不出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因为死前,中毒者会大量饮酒,所以,如果不是开膛验心,就是经验丰富的忤作也会判定为醉死,故而得名。我,我也是偶然在西南得了这味药。”
“是您给公主的?公主……”高进象是掉进了冰窟里。老爹竟是同谋
“你放心,我是连同解药一道交给你母亲的。公主是不会中毒的。”高成别过头去,盯着祭台上跳跃的灯火,狠绝的说道,“哼,三皇子和大皇子都不配得到江山社稷。不然,天理何在”
此刻,高进恨不得能好好的醉一场。
第二天清晨,王公公腰里扎着一根白麻布条,跑来侯府报丧:子时三刻,苦逼滴三皇子,萧烨同志挂了,享年二十一岁。
据他说,皇帝老儿回宫后,足足训斥了三皇子半个多时辰,并把三皇子的禁足期延长至一年。
三皇子当时的脸色又青又白,气得嘴唇都成了青紫色。回到皇子院后,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任谁去喊,也不开门。
三皇子妃着了大急,哭哭啼啼的跑进宫去向李皇后求情。李皇后吓了一大跳,火急火燎的坐了凤辇赶到皇子院。
众人只听到屋子里一阵碎瓷声。李皇后当即命人砸开了书房门。只见,三皇子抱着一翁酒,颓废的靠着楠木几案腿而坐,满脸绯红,双目迷离,已经认不出人了。
李皇后赶快让人拿着令牌传唤太医。可是,不等太医赶到,子时三刻,三皇子便咽了气。
王公公苦着脸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圣上,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昨晚到现在,圣上一句话都没有说,不吃不喝,拿着三皇子中秋时进献的白玉镇纸,就这么枯坐着。老奴想,侯爷最知圣上的心意,斗胆请您进宫劝一劝圣上。”
可怜滴皇帝老儿,当然想不开了。貌似他一不小心,生生滴逼死了亲生儿子……
高成满面戚容,连声答道:“这是应该的。您稍候,我换了衣裳就随您进宫。”
王公公呜咽着谢过。
高进有些做贼心虚,赶紧跟着高成进了内室。
不等她开口,高成轻松的笑道:“进儿,我和你母亲一会儿就进宫。你速回公主府,陪公主一道进宫祭奠三皇子。”
脑子里一片空白。高进垂下脑袋,恹恹的应了一句:“是。”老实说,猫哭耗子的事,她还真做不来。她不知道进宫后,该如何面对三皇子的老婆孩子。
她怕她去会露馅。
可是,不去的话……还是怕露馅。
顶着昏昏胀胀的头,她爬上了公主府派来的马车。
“大人高大人”一声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心中莫名的一惊,高进赶紧撩起车帘,从车厢里探出身子。
江守义站在车下,仰着看着她,两个脸颊冻得红扑扑滴,跟打了红艳艳滴胭脂一样,乡土气极浓。
高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眼里的泪水,跳下马车,哑声问道:“江兄,你有什么事?”
黑子顶着两只熊猫眼,垂手侍立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脸胡渣、其貌不扬、穿着黑色军棉衣的青年男子。
江守义抱拳朗声禀报道:“小的奉洪大人之命,特来向大人禀报。昨夜,马场一切安好。探子还没有回报。洪大人请大人放心,有他在,定保所有人平安。”
看来洪有福是听懂了她的话。打昨夜一事,高进再也不敢小看了那些三大五粗的将士们。这年头,没有傻瓜。能活下来的,都是人精。
神使鬼差的,她指着他问了一句:“江兄,你是特意来传这句口讯的?”
不料,江守义眼神一黯,闷声应道:“不,小的和家叔,是奉京都衙门之命,去过堂的。十几日前的一天夜里,崔家一家老小尽数葬身火海。忤作说,是有人恶意纵火。”
高进向他身后看去。街口处,江叔袖笼着双手,和两个衙役站在一块儿。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她轻声问道。
双目清澈明亮,江守义抱拳笑道:“谢大人。洪大人都已经打点好了。小的和家叔只是过府一趟,没有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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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这两天,前头埋下的许多小暗线扎堆成熟了,某峰忙着收割……哇咔咔,揭谜底滴感觉,真好。
弱弱的问一下:咋没人吱一声……不理偶了吗?偶可没有偷懒哦……溜走。
正文 第108章迁怒
第108章迁怒
到了公主府,高进首先去书房院更衣。
周妈妈和长安在院里已经恭候多时。
衣服早已经准备好了。三皇子只是她的三舅兄,大家都是自家人,又是同辈,所以,高进只须穿素雅一点就行了。
她只喊了周妈妈进屋,帮她更衣,把长安打发去传早膳。
借着更衣的时间,高进把虎子的消息告诉了周妈妈。周妈妈眼圈一红,抽泣着连连说了N个“好”字,说虎子选择做一名捕快,也是为国尽忠。
高进还想安慰她几句,长安已经提了早膳过来。
早膳一如既往的丰盛,高进却没有什么胃口。想着奔丧是件体力活,她努力吃下了一小碗梗米粥,两只水晶角儿和半盅奶酪鸡蛋羹。
刚放下碗筷,长安在门外通报,公主派人过来请她。
高进匆匆漱了口,出门。
来人是十一。他也是顶着两只黑眼圈,象画着烟熏妆一样。难道这府里昨晚开庆功Party,闹通宵吗?高进皱了皱眉头,不想多问。
过了垂花门,走到无人处,十一在后头没头没脑的悄声说了一句:“顺子,他很好。他让小的谢谢您。”声音很低,却明显的带着哭腔。
心好疼高进的眼睛湿润了,眼前一片迷蒙。脚下不知道绊了个什么东西,她险些摔倒。
“小心”十一眼捷手快,一个箭步扶住了她。他的手劲很大,却抖得厉害,“顺子,顺子说这是他的命。他是愿意的……”
前面迎面走来两名宫装女子,他的话戛然而止。
“婢妾见过驸马爷。”李姨娘盈盈蹲身行礼。
高进看了她一眼,挥挥手,默声领着十一离去。
李姨娘很本分的避让到一旁。直到高进他们俩走过去了好几步,她依旧立在青石甬道旁,微微垂着头,袖笼着双手。
“姨娘,驸马爷已经走远了。”她身边的大眼睛宫女小声的提醒道。
李姨娘这才抬头,轻笑道:“走吧。”
拐了一个弯,高进突然站住,转过身子,指着来的方向问道:“那个宫女是谁?挺眼熟的。”
十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看了身后一眼,应道:“她就是依文啊。以前是在主子跟前侍候的。半个多月前,李氏看到了依文画的花样,赞不绝口,便向主子讨要了她去。”
真真假假滴,鬼知道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进表面上恹恹的“哦”了一句,表示知道鸟,心里却飞快的推理开来:依文是潜伏,还是叛变?李姨娘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秘密滴……
不知不觉中,他们俩已经走到了正房门口。
容嬷嬷引了她进去。
萧焱已经化好了病容妆,指着梅花小几上的汤盅说:“有小半月没喝这汤了吗?这汤不能停。”
胃里翻腾得难受,高进憋红了脸,嗡声应道:“回来再喝罢。喝多了水,不方便。”
萧焱闻言,摸着鼻子闷笑,算是默许了。
王跋在外头嘶声禀报:“主子,车马备好了。”
萧焱吐了一口闷气,看着高进,很不爽的吩咐道:“我们即刻进宫。你在前头骑马,我,我坐车。”
没办法,谁让他是“公主”,高进是“驸马”哩
容嬷嬷双手奉上来一顶白绒绒的大毛帽。
高进接了过来,手感很不错,只是……她冲萧焱翻了个白眼,哼道:“长乐,你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个毛套子?”戴上这顶狐毛帽子,她的头大了两号不止,脸被遮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萧焱靠在轮椅上,咧嘴笑道:“好主意。容嬷嬷,下次做个毛套子。”
高进哼了一声,拎着毛帽子,拂袖暴走。
身后传来那丫笑意十足的声音:“进儿,记住,为夫叫萧焱。你以后要叫我夫君。呃,相公也成。”
丫的,相公?你丫是在打麻将吧高进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本姑娘才不会戴那顶脑残的毛帽子呢。上了大马路,就由不得这丫了。
出了府门,高进把那毛帽子垫在马鞍上。效果不错,非常的软和。她时不时滴回头冲身后的马车咧嘴哑笑。她得意滴笑,得意滴笑……
坐着桃花马,银袍珠冠,屁股下还坐着一只名贵滴白狐毛“褥子”——哇咔咔,少年版滴西门吹雪哩。
路旁时不时传来女性路人花痴的“啧啧”声。
“三驸马好俊哦。”
“三驸马对公主很体贴呢。”
……
萧焱坐在车厢里,那愤怒滴小眼神能把她给点着了。
高进完全能感觉得到。只是,她不怕。
嘿嘿,快过年了,又碰上了这档子事,李皇后“仁厚”,视这丫如“己出”,不乘机留人在宫里住个十天半个月滴,才怪哩。说不定,皇后娘娘根本就打算留这位体弱多病滴“三公主”在宫里吃元宵。等他吃了元宵,再打道回府,本姑娘早就奔赴剿匪前线鸟……嘎嘎。
她估计滴没错。
李皇后果然留了老老少少的三代公主在宫里小住。知道“三公主”体弱多病,人家皇后还特意吩咐宫女内侍们早早滴把松涛轩打扫干净,暖炕烧得滚烫滴。
而高进是驸马,是进不得深宫内院滴。依例,她和其他驸马都要替三皇子殿下守一夜灵,以寄哀思。
因为三皇子殿下是英年早逝,最大滴儿子也不过三岁,所以,驸马们在大皇子滴提醒下,主动排了一个表,轮流值夜。高进和大驸马首当其冲,被安排在第一晚。
皇帝老儿被他们感动了,痛定思痛,当天下午强打起精神,接见了所有驸马,大大的称赞了他们一番。
当天夜里,高进和大驸马守着火盆,在灵堂里枯坐了一晚。除了三皇子妃带着三子五女和他们滴生母跪伏在豪华棺木前,凄凄惨惨滴哭着,其他滴姬妾一个也没有出来——三日后,便是下葬的大日子,她们被恩准追随去那边。所以,这几日,皇帝老儿关照宫女内侍们好吃好喝滴侍候她们。反正以后是永生永世都不分离,也不差这三两天滴,所以,皇帝老儿挺人性化的特许她们不必出来哭灵。
大陈从来没有过殉葬的先例。不过,事后,高进从大驸马滴口中得知,三皇子爱杯中物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而他书房里滴藏酒,就有不少是他的姬妾们进献滴。故而,皇帝老儿才迁怨于她们吧。
刚开始时,高进还有些不敢面对三皇子滴老婆孩子,但是多坐上几个时辰,看着看着就习惯了,麻木了。
守到深夜,孩子们扛不住了。高进和大驸马劝三皇子妃领着他们回屋睡觉。
三皇子妃从善如流。
于是,从下半夜起,偌大滴灵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驸马,还有两排歪歪斜斜滴宫女内侍。
和尚们三班倒,后堂的诵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低沉的诵经声夹杂着梆梆的木鱼声,隔着重重帘幔传过来,飘飘悠悠滴,比催眠曲还管用。大驸马坐在黄梨木圈椅里,挤挤满满滴一椅子。他勾着头,鼾声大作。极不和谐。
高进坐在他旁边,被扰得心烦意乱,想出了一个吓唬他滴损点子。她用胳膊肘使劲推了推大驸马。
“谁?怎么了?”大驸马慌里慌张滴抬起了头,瞪着一双赤红滴小眼睛四下里张望。
原来你丫还知道这里不能睡啊高进探身过去,悄声应道:“是我。小弟有一事不明,请大皇姐夫赐教。”
大驸马掏出帕子擦去嘴角的哈拉子,好脾气的憨笑道:“好说,好说。”
高进紧张兮兮滴四下里瞄了瞄,悄声问道:“您看啊,皇子死了,没有子嗣滴姬妾要殉葬。那么,要是公主死了,没有子嗣滴驸马该咋办啊?”
大驸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生生滴打了一个冷战。他和大公主原来是有一个儿子来着。结果,那儿子一岁多滴时候出痘,没了。这些年,大公主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现在,他和高进一样,都属于没有子嗣滴驸马。
脑子里想起了一个人,大驸马叹了一口气,低声答道:“不会是一样的。你才回来,肯定还没听说二公主的事吧?”
高进老老实实滴点了点头。
大驸马做了一个斩头的手势:“二驸马被这个之前,两人就和离了。可是,听说,圣上的意思是要二公主出家。听说,吉日都挑好了,正月初十,二公主要在护国寺落发。”
没想到意外打听到这样一段八卦。高进缩进椅子里,唯有一声叹息。哪来这么多“听说”,连剃度的时间、地点都一清二楚了,这事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嘛。而二公主也太天真了点。以为和离了,她就可以再嫁吗?殊不知,皇帝的女儿向来是挺愁嫁滴。要是她真滴花开二度,只怕以后的公主更难嫁了。所以,不为别的,单单为了皇家女儿滴整体福利计,皇帝老儿也只能忍痛舍了她。
突然,大驸马站了起来,猛吸鼻子,连声叹道:“好香,好香。是水晶肘子和五香酱牛肉滴味儿。”
高进被他说的勾起了馋虫,和他齐刷刷的看向洞开的大门。
果然,过了一会儿,王公公领着四名内侍端着盘盘盏盏的从灵堂的门廊下匆匆走过。
大驸马一溜烟滴追到门口,招来一个外面巡夜滴内侍问道:“看出来了吗,他们这是去哪儿啊?”潜台词是:太没天理了,好吃滴没他这辛苦守夜的份。
眼珠子滴溜溜的瞄了灵堂内一圈,内侍叹道:“看方向,是去冷宫方向。”
大驸马立刻闭了嘴,煞白着猪腰子脸坐回椅子上,老胖腰挺得笔直。
高进却眼前一亮,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道:“大皇姐夫,我们的宵夜来了。”
大驸马打了个哆嗦,额头上嗖的钻出了黄豆般大小滴冷汗。
没有水晶肘子,也没有五香酱牛肉,内侍们在灵堂一角摆上桌子,热气腾腾滴摆满了一八仙桌。一壶素酒,四碟精致的豆腐花样小菜,中间摆着羊肉火锅……好丰盛。
三杯素酒下肚,大驸马的脸色才略微好转。
冷宫里,一灯如豆。
曹才人,呃,不,她现在被销了封号,只能称曹氏了。曹氏战战兢兢的看着王公公咐咐内侍们把没有一丝热气的饭菜摆上四方桌,双颊飞出两抹红云,眼里渐渐湿润了。
她喃喃的说道:“圣上,圣上还念着丽儿,圣上还记得丽儿最爱吃的菜。”象是想起了什么,她飞扑到破旧的梳妆台前,拿起上面的一把断齿桃木梳,对着半面锈迹斑斑的铜镜,手忙脚乱的去梳理一头乱蓬蓬滴白发,嘴里飞快的自言自语,“快,快点,圣上要来了,圣上就要来了。”
被拖进冷宫后,才一宿的工夫,她的头发全白了,满脸菊花褶子。看上去,没有八十七,起码也有七十八。和以前那个光鲜艳丽滴曹贵妃象是俩祖孙。
眼里尽是鄙夷,王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拖着音说道:“不用忙活了。圣上不会来了。曹氏,你快些吃了罢,吃完好上路。”
“当啷”一声,手里的破梳掉在青灰地上。曹氏怔怔的转过身来,木然的问道:“你说什么?死奴才”
王公公皱了皱眉头,拂尘一甩,冲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扬了扬下巴。他不屑于跟这种东西说话,太掉价了。
小太监走上前,指着曹氏的鼻子尖骂道:“呸,你个老东西,你骂谁奴才呢。你不过就是一个贱婢”
曹氏“嗷”的一声尖叫,双爪如钩,扑向小太监:“死奴才,你骂谁贱婢你……”
小太监不躲不闪,提起脚,当胸一脚踹翻了她,喝道:“圣上有旨,贱婢听训。”
曹氏忍着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希翼的抬头乞望着他:“圣上说什么,圣上要对臣妾说什么?”
NND,叫你个贱婢插嘴小太监火气,抡圆了胳膊,啪的一巴掌打过去,喝道:“贱婢,肃静。”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
扑的一声,曹氏被扇翻在地。右脸颊上立刻现出一个血红滴巴掌印,一缕鲜血从她的嘴角泌了出来。可是,她连哼都不敢哼一声,慌忙爬起来,重新跪伏在地上。
王公公不屑的哼一声:“下溅的东西不打不老实。”
曹氏的身子很明显的晃了一下。
小太监转过身子,笑靥如花滴向王公公哈腰请示。
王公公皱皱眉头,不耐烦的说道:“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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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9章他是我兄弟
第109章他是我兄弟
“是。”小太监转过身去,变戏法一样的换了另一张凶神恶煞滴嘴脸,掷地有声滴训斥道,“贱婢,你蛇蝎心肠,设计朕的雅儿小产,令朕痛失娇儿;你巧言令色,挑拨离间,致使雅儿对朕误会重重,与朕离心;你狗胆包天,野心勃勃,勾结曹家,谋害郭家一门忠烈。朕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十五年前,朕的雅儿是怎么被害死的,你就怎么去死吧。”
曹氏闻言,咚咚咚的疯狂叩着头申辩:“圣上明鉴,臣妾冤枉啊。那都是太后和皇后叫臣妾做的。和臣妾无关……”
“该死的……咳咳咳。”小太监吓得面无血色,胡乱滴撕了一角不见底色滴帘幔去堵她的嘴,却被帘幔上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
王公公哼一声“没用的东西”,对其他三名小太监努努嘴:“还不招呼贱婢?”
“是。”三人如虎似狼的扑上去,用脚踢翻曹氏,踩着她的头和身子,抓起桌上的肘子啊肉块,疯狂的往她嘴里塞着。
瞪大了眼睛,曹氏呜呜呜的垂死挣扎。
王公公踱过去,冷声说道:“你以为圣上爱吃这些玩意吗?实话告诉你罢,圣上每每看到这些东西,就恶心得想吐。你以为圣上不知道你这个贱婢背叛了娘娘,投靠了太后吗?当年,若不是太后给了你西域**,圣上会看上你这种下作的东西?贱婢二十一年前,圣上就想赐给你一死了。这二十多年来,圣上每次面对着你,都恨不得活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不知道,圣上他忍得有多辛苦啊咱家在一旁看着,这心都象刀割一样的疼。”
曹氏满脸是泪,渐渐安静了下来。
王公公挥挥手,示意小太监们退开。
曹氏艰难的爬起来,用手指勾出嘴里的食物。许久之后,她喘着粗气说道:“我要见三皇子。”
王公公笑了笑:“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怕三皇子不知道,咱家是特意打他的灵前绕过来的。”
闭上眼睛,曹氏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幽幽说道:“四公主呢?能让我见见她吗?”
王公公摇摇头,啧啧说道:“恭喜你教了个好女儿。圣上仁慈,是想赐你们母女最后见上一面。可是,四公主拒绝了。她说,她没有你这种生母。”说罢,嘴角高高噙起,他躬下身子,在她跟前笑道,“不过,她说的对。你本来就不是她的生母。她也不是什么公主。不过,圣上不在乎。嘿嘿,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圣上看着反而还舒服些。”
曹氏错愕的看着他。
王公公直起身子,一甩拂尘,挑眉冷笑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送贱婢上路。”
曹氏回过神来,双目赤红,象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厉声吼叫:“不——”
下半夜,高进等人惊闻冷宫走水。据说,等火扑灭后,内侍们从灰烬里扒出一具女尸和四具太监尸首,都烧得跟木炭一样。尤其是那具女尸,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是没断滴。根据右手小指上的一处旧伤,王公公断定那具女尸就是曹氏。
他老人家记得很清楚。十四年前的六月初十,一大早,天上就挂起了白色滴太阳。时任贵妃的曹氏母性泛滥,用过早膳后,把三公主召进玉翠宫好生疼爱,却不慎被三公主咬断了小指。
年仅四岁的三公主因此而被掌嘴二十,完了,又关进存冰的小黑屋里冷静的思过。三公主的奶娘容嬷嬷因失职而被杖责四十,血肉模糊的扔在玉翠宫的空地上,享受正午的太阳浴。如果不是皇帝老儿不请自来吃午膳,两条小命险些就此报销。
被王公公抱出来时,三公主小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嘴角破裂,冻得面色青紫,早已不醒人事。众太医没有一个不摇头的。幸亏汪太医精通儿科,衣不解带滴守护了二十多天,三公主才慢慢见好。然而,三公主从此就落下了病根,拿汤药当茶喝。而汪太医几乎成了三公主的专职太医。以后的历届滴三公主抢救小组,他都毫无悬念滴担任组长。
事后,皇帝不急,太后急。在太后的强烈要求下,曹贵妃被掌嘴二十、禁足一个月,以及罚俸一年。皇帝无声的表示了自己的愤怒,说南方大旱,宣布为了帮南方滴子民祈雨,他禁各种肉,要独宿御书房,直到南方下雨为止。
于是,宫中又有一个人病了。皇后得了眩晕症,晕得昏天黑地,分不清太阳月亮星星。不出十来天,人就瘦了两号。
可是在这十来天里,皇帝三过她的寝宫而不入,直接去松涛轩探视昏迷中滴三公主。
一个月后,曹贵妃解禁。大清早滴,她化了个最时尚滴夏妆,打扮得流光溢彩,捧着亲自煮的参鸡汤去御书房谢恩(在宫里头,挨了罚都是要谢恩滴)。因为南方依旧没有下雨,所以皇帝没有喝她滴汤,也没有跟她一块儿回玉翠宫。
李皇后听说后,眩晕症好了一大半。
冷宫是宫中偏僻的所在,远离其它建筑群。所以,冷宫走水,并没有影响宫中的正常生活。然而,据说,传闻,李皇后当时正起夜喝安神茶,惊闻此讯,当即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白玉杯。旋即,她的眩晕症复发,昏头转向滴下不了床,外加吃啥吐啥。而大皇子夫妇守在她的榻前侍疾,再无暇顾及三皇子滴丧礼。
于是,老老少少滴一干公主尽数得解放。
高进不知道李皇后病了,守完夜后,早早的回到公主府换了衣裳,领着长安去京都衙门打探崔家纵火案。
武老头热情滴接见了她,亲自向她详细的介绍了整个案件。
崔家纵火案确实是一起恶意纵火事件。凶手至今没有查出来。不过,他昨天得了一条新线索,有人送来一封匿名信,揭发纵火案的真凶可能是崔氏。自曹嬷嬷一案后,崔氏常常向人抱怨崔大牛害苦了她,并说总有一天会放火烧死他们。有许多人见证,事发的当天,崔氏去崔家大闹了一场。崔家出事后,崔氏至今仍不知所踪。
武老头表示,目前崔氏的嫌疑最大。至于江守义叔侄,他只是依例传他们叔侄俩过堂询问而已。因为洪有福以官方身份作保,并提供了他们不在场的有力证据,所以询问完后,他当场就放人了。
高进总算放心了。
说完案子,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武老头目光灼灼,邀请她共进午餐。这时,衙役通传:“外面有人拿着长乐公主的门帖求见驸马爷。”
武老头悻悻的端起茶碗送客。
高进一头雾水的匆匆辞别了他,出了大门。
十一满头大汗滴迎了上来,抱拳行礼,急切的说道:“驸马爷,主子快回府了。您快回去罢。”
原来是私自跑来通风报信滴。高进送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十一默算了一下,叹道:“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来不及了高进吩咐长安:“速回侯府。”说罢,翻身上马,率先打马离去。
长安愣了一下,很快意会过来,催马跟上。
十一甩了一把汗,远远的尾随着他们俩。
急匆匆的跑了两条街,冷冽的寒风跟小刀子一样割得高进的双颊生疼。同时,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吁。”她猛的拉住马,摸着后脑勺自问道,“那丫回他滴公主府,高进你慌什么?”
长安也拉住了马,小脸蛋儿被风吹得通红:“驸马爷,怎么了?”
高进掉过马头,哼道:“跟爷去个地方”本姑娘就在外头呆着,就不回府,你丫又能咋滴
“驸马爷,去哪儿啊?”长安着了大急。这一趟回来,见“三公主”对侯爷夫妇极其礼遇,小家伙对这位“主母”滴印象大为改观,言行之中,不知不觉的多了一分维护。
高进不悦的哼了一声。
十一跟在后头,看他们俩掉头的方向,急的差点咬破了下嘴唇:坏菜了,肯定要出大事了
半个时辰后,高进打马钻进了皇宫东门外的一条小巷子里。她突然想去看看刘旭。
木门虚掩着,貌似有人在家。她跳下马,把马绳扔给长安,快步走了过去。
“请问公子,您找谁啊?”手还没摸到门,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声音。
高进吓了一大跳,转过身去。只见两丈开外站着一名提篮滴小媳妇。大红长棉袄罩着正红滴八面绣裙、左鬓戴着的两朵大红绒花,无一不表明她正在新婚期。
难道刘旭成亲了?头皮嗖的麻了,高进转回身子,这才发现门窗好象是新油过,白生生的窗户纸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字。那是红果果的新房啊
“您,您是……”脑子里乱哄哄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媳妇脸上飞红,低头走过来,福身行礼:“奴家夫家姓王。奴家就住这里。”
姓王啊……高进尴尬的打揖问道:“原来是王家嫂子。请问大嫂,以前住这里的刘公子是搬走了吗?”
王大嫂一脸茫然,摇头答道:“不知道。奴家以前不住这里的。”
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高进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了那条小巷子。刘旭说过,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再回刘府的。以前她都是去一品香找人的。可是,她回城时去看过了,那里还没有重新开张。京城这么大,到底要到哪儿去找他啊?
长安已经明白她是来找谁了,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拍脑袋,大叫道:“花满楼,驸马爷,去花满楼啊。”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该死的,驸马爷已经成家,不比从前了,你小子怎么能掇使驸马爷去那种地方
等他从自责中走出来,高进已经打马跑远了。
轻轻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长安骑上马追了上去。
一直没有刘旭的消息,高进很担心,恨不得插翅飞到花满楼。所以,她选择了抄近道。钻进一条僻静的巷子时,十一从后面追了上来。
“驸马爷”他拦住了她的去路,“您不能去”
高进知道他一直跟在后头,明白他的任务,举鞭怒道:“让开”
十一跳下马,单膝跪在马前,诚恳的劝道:“驸马爷,您真的不能去。您会害死他的。”
高进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皱眉问道:“他在那里,对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
十一只是一味的勾着头跪在雪地里。
一颗心都快蹦出口来了,高进又急又气,抬腿跳下马,冲到他跟前,啪的一鞭打在巷旁的小树上,生生的鞭下一截枝丫,吼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回答我”额上的青筋毕现,有如一头发飙滴狮子。
“小的,小的不能说。”十一看着地上的那截枝丫,哑声请求道,“您要是气不过,就抽我几鞭子泄恨吧。”
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鞭子无力的垂了下来,高进闭上眼睛,连连喘着粗气。满脑子都是刘旭血淋淋的样子,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五官不全。
“不”她大喝一声,睁开眼睛,用鞭子指着十一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听着,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刘旭是我兄弟,跟亲兄弟一样的兄弟。他要是胆敢动刘旭一根寒毛,我活剐了他滚”扔下话,她跳上马,狂奔而去。
长安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杀人的样子,也猜不出公主为毛要找刘旭的麻烦,小心翼翼的追了过去。
十一担心高进还是会去花满楼,赶紧上马一路跟上去。
他跟了小半个时辰,却见到高进带着长安直接出了城。看那方向应该是去马场。
十一不敢耽搁,估算着萧焱应该已经回府了,连忙回公主府汇报。
他猜的没错。高进确实是选择了回马场。尽管她怒气冲天,但是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很理性的提醒着她:“十一说的没错,不能去花满楼,不能对刘旭表现得太关心。”
对刘旭而言,她的关心无疑是要命的毒药。
回到马场时,正好碰到马奴们牧马归来。江守义披着一身晚霞飞马过来,连胡渣子尖都闪着金光,惊喜的和她打招呼:“咦,高兄,你不是回府过年去了吗?”
高进有气没力的说了一句“年过完了”,径直往门楼里头走。
江守义瞪大眼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你家过的是哪国的年?和大伙儿不一样的啊
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催马追了上去,说道:“高兄,这次进城,我看到刘兄了。他有东西捎给你。”
某峰谢过风之清雅的平安符,谢谢。
正文 第110章伤不起
第110章伤不起
第110章 伤不起
心一颤,高进象是中了暗器,眼见着要从马上摔下来。
江守义眼捷手快,一个海底捞月,牢牢的扶住了她:“小心”
有惊无险不过,她还是脱帽了——银鼠毛帽掉在草地上。
“哎呀,我的帽子”
顿时,高进方寸大乱,探身去捡帽子。不想,头上的玉簪子挂住了江守义所骑的黑骟马的缰绳。
江守义一声惊呼,长臂一揽,就势把高进掳到自己的马背上。
只见高进的那匹桃红马咴咴的象箭一样冲到前面去了。
他甩了一把冷汗,抬头说道:“好险”却被一片飞扬的青丝遮了眼。
那头发比他接触过的最好的丝绸还要细软柔滑,透着一股子泌人心脾的馨香……小心肝“砰砰”的狂窜,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能思考,忘记了言语,只知道长发拂过的地方麻嗖嗖滴,热乎乎滴。
高进大窘,慌忙跳下马来,以手代梳,手忙脚乱的绾起长发,连声说道:“谢谢……对不起……”
晕死,心全乱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现在,她唯一的希望是不要露馅。
“驸马爷”长安冲过来,飞快的问道,“您没事吧?伤了哪里没有?有没有磕到哪里?闪腰了吗?该死的马……”
他的话比机关枪还要管用,叭啦叭啦的一梭子扫过来,所有人都石化了。
哇咔咔,这小厮哪来这么多滴废话
长安,你真是天使啊,姐真真滴爱死你了等江守义和大家一起回过神来,高进已经重新绾好了头发,捡起那顶被踩得完全没了型的毛帽,笑道:“爷没事。”然后,仰头对江守义皱眉问道,“江兄,刘兄托你给我捎了什么话啊?”
该死滴,满脑子都装滴是啥江守义尴尬的“哦”了一声,提腿下马,把自己看的那群马托付给同伴,牵着黑骟马指了指路旁:“这里危险,我们去旁边避一下。”他心里后悔的要死。刚刚都是因为他太大意了,险些造成重大安全事故。他不应该在马群里聊天滴……
“是喜柬”老老实实的等马群过去以后,他才说道,“我是昨天在京都衙门口碰到刘兄的。他让我转交给你,正月十八,他就要成亲了,届时请你去刘府喝一杯喜酒。喜柬搁我屋里了,过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他真的要成亲了应该是先前在小院里经历过了一次,所以,高进深吸一口气,发现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过。他迟早是要成亲的。这样……也好。
看着连天的金色晚霞,她咧嘴笑道:“刘兄,他说了是娶了谁家的姑娘吗?”
“嗯,说了,是亲上加亲。他的一个姨表妹。”江守义看了看天色,牵着马说道,“高兄,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这时,长安已经牵回了桃红马。高进跳上马说道:“好,回吧。到时,我们一块儿去喝喜酒。”
“好啊。”江守义爽快的一口答应了,“我也收到了刘兄的请柬,正愁没伴一块儿去呢。”
神马亲上加亲,姨表妹分明是刘旭的嫡母娘家的外甥女。不过,既然是连江守义都请了,看来他应该还算中意这门亲事。高进的心里象是打翻了多味瓶,啥味都有。
门口的军士早就跑进去禀报了。很快,洪有福一点一跛的迎了出来。江守义跟他行了礼后,牵着马独自进了门楼。
洪有福等他走后,这才低声说道:“按照原计划,属下今天下午已经送走了最后一批。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你得感谢三皇子。”高进瞥了他一眼,笑道。三皇子突然死去,抓走了京城内各路人马滴眼球,没人还有那个北京时间去关注马场里送年货滴小车队。
洪有福心领神会,低头嘿嘿轻笑。绝对的是属于那种幸灾乐祸滴笑容。
高进索性让他开心到底:“曹家被诛三族了。”那会儿,她在皇宫里头守灵哩,不知道。
洪有福点点头:“昨天午时三刻,属下几个都在菜市口观刑。可惜,少了一个曹贵妃。”
“她早就不是什么曹贵妃了。曹家被抄家的时候,她就被贬为才人了。”高进笑了笑。洪大人,您out鸟。
洪有福哈哈大笑:“对对对,这事属下听说了。嘿嘿,说顺嘴了。”
“那你有没有听说,她昨晚被烧死了。”话一出口,高进莫名的心情大爽,仰头哈哈大笑。
“啊,曹家终于死绝了”洪有福愣了一下,憨笑道,“原来大人是特意来告诉属下们这个大好消息的啊大人,属下这就去叫胡三哥宰羊。那晚您回城了,没吃上,他给您留着呢。今晚,请您尝尝胡三哥最拿手的烧全羊,属下几个陪您好好喝一杯”
“好今晚不醉不休”高进笑眯了眼,口水分泌系统全线开动,“洪大人,先给我找两个馒头垫垫底吧。”貌似她还没吃午饭,现在终于感觉到饿了。
当天傍晚,马场的领导班子成员在高进住的正院里搞篝火派对。
一个胖月亮斜挂树头,院子里羊肉飘香。火堆旁铺着厚厚的狗毛褥子。一切准备就绪,高进他们十几号人盘腿坐在褥子上,等着烤肉上场。
“好了。”胡三把烤得焦黄香嫩滴肥羊从火堆上取下来,再把另一只已经打理好的生羊架在火堆上,这才从刀具袋里取出两把寒光闪闪的柳叶小刀。
洪有福咂巴着嘴巴,偏头对高进说道:“大人,胡三哥烤全羊是一绝,片羊肉更是一绝。”
“过奖过奖”胡三双手执刀抱拳嘿嘿一笑,嗖嗖的转了两个刀花,左右开弓麻利的片起肉来。
他的动作简单干净,没有眼花缭乱的技巧,但是,却给人一种清新明快的美感。转眼间,高进等人跟前三只褐色的粗钵里就变戏法一样滴堆满了大片大片的羊肉。每一片羊肉都有皮有肉,厚薄一致,大小一致,果然绝了。
“啪”张豹拍开酒坛上的红封泥,笑道:“有肉无酒,不香啊。”顿时,酒香扑鼻。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样的日子真是太惬意了高进已然陶醉,忍不住大喝一声:“好”
一圈酒过后,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好比喝的是曹家人的血,吃的是曹家人的肉一样,喝一口酒,骂一句,吃一块肉,再骂一句,众人的兴致越来越高,话也越来越多。不到半刻钟,高进便听说了许多关于曹家当年如何发达滴花边旧闻。
她的酒量不是很大,一连喝了两大碗,已经是半醉。抢过洪有福手里的酒坛子,她自己给自己满上。打了一个酒呃,她端起酒碗站了起来,对着鹰嘴岭方向洒在地上。
借着酒意,高进大声说道:“这一碗酒,敬郭家的一百多条冤魂”
众人全安静了下来,瞪着眼睛看着她。
高进拿着空酒碗,转过身来,对石化中的众人摇头叹息:“十五年了,他们死不瞑目啊”
“敬郭元帅一家”洪有福最先回过神来,跟着她的样子,也祭奠了一翻郭家。有了一个带头,其余人纷纷效仿。大家的神情非常凝重。甚至于,象胡三等人的眼里泪光闪烁。十五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公开祭奠他们敬爱的郭元帅。
此时,高进又倒了一碗酒,对着京城方向洒下:“这一碗酒敬所有受郭家连累而死的义士。你们舍生取义,是真心英雄。我高进佩服你们。”
话说完,众人的眼泪全被勾出来了。含着热泪,大伙儿又先后跟着祭奠了一圈。
高进第三次端起酒碗,看着酒碗里的酒轻笑道:“一个曹家倒下了,张三李四王五刘麻子站了起来。曹家的老少爷们,你们的黄泉路注定不会寂寞”说罢,哗的泼出酒水。
这一次,有人不干了。
“当”的响起一声摔碗声,张豹砸了手里的空酒碗,冲到她跟前,红脸粗脖子的嚷道:“小子曹家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爷爷我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高进不甘示弱的吼回去:“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爷实话告诉你,当年没有曹家,自然也会冒出个刘家或者孙家出来做同样的事。谁不是咎由自取?谁又不是罪有应得?你以为三两个女人在宫里头抢男人,最后会严重到灭族吗?你以为皇帝是赤金打造、浑身镶满宝石啊,是天下第一伟男啊,世上的女人都争着抢着爬他的床?你以为皇帝真的那么喜欢郭家的什么娘娘啊?狗屁,全是狗屁。爷再告诉你,郭家斗不过,就只有死你们的郭元帅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一开始就清楚着呢。这些上位者玩的就是人命他们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情义,什么叫廉耻拿什么舍生取义来唬弄我们这帮傻瓜,这些愚民照爷说,什么狗屁帝王将相,他们都死绝了才好呢。只有他们统统死掉了,天下才会太平,我们这些愚民才会有好日子过。”
这话诛心,大逆不道啊。所有人愣住了。
柴火噼叭作响。烧出来的油水滴在柴火上,发出“滋”的声音。
这时,院门“砰”的被一腿踢开。
“什么人”众人都是战场上的猛将,本能的操起酒碗、酒坛之类的东西,团团围护住高进,怒目而视。
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披着黑色的观音兜,萧焱寒着脸走了出来,象是一座千年冰山。夜风中,观音兜随风扬起,哗哗作响。
十一和王跋跟在他后头,一个惴惴不安,一个义愤填赝。
洪有福认出了他,迎上去,拱手陪笑道:“原来是长乐公主府里的萧管事,失敬失敬”这话名义上是和他打招呼,实则是告诉其他人来者的身份,暗示他们不宜轻举妄动,观察观察再说。
果然,绝大多数人脸上现出了“自己人”的表情,紧张的神情放缓。
可是,萧焱根本就没有正眼看他,一味的盯着人圈中心的高进,右手微抬,冷声说道:“驸马喝醉了,你们还不去服侍驸马早些歇息?”
十一和王跋双双上前应道:“是。”
NND,这娃眼里太没人了张豹哼一声,大步上前,叉腰挡住他们俩:“喂,你是谁家的娃?这里是你爷爷我的马场,不是你家公主府。你冲谁横呢?”
萧焱皱了皱眉头。
王跋挥舞着拳头冲上去。
眼见两人要打了起来,高进扒开人圈,走出来喝道:“住手”
这声音掷地有声、斩钉截铁,不容拒绝。两人愣了一下,各自退回原位。
瞪着她,萧焱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正对着他的目光,高进冷哼一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道:“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罢,她愤恨的转身就走。可是,走了两步,她又转回身子说道:“正月十八,我会去刘府参加婚礼。如果你再使坏,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如锤似斧,打在萧焱的心上。他晃了一下身子,双手紧攥成拳,咬牙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走到他跟前,高进踮起脚尖,挑眉悄声问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刘旭会娶仇人的外甥女?为什么崔家会葬身火海?回答我呀,我的公主”
闭上眼睛,萧焱叹道:“你早就知道我来了,对不对?刚刚那番话其实是说给我听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有醉?”
“您真聪明”高进咧嘴轻笑,飞快的退回人圈之中。
仇女侠的训练方法效果不错。这段日子,她的眼睛更尖了,耳朵更灵了,对外界的感应力明显提高。萧焱他们仨躲在院门外面。那里是风口。他身上的观音兜猎猎,哗哗作响,引起了高进的警觉。她打着祭奠郭家亡灵的幌子,走上前去,终于看到了他们的行迹。立马,醉意全无。
那些话,是她的心声,也是与之绝裂的宣言。爱谁是谁,反正,她是不会再掺和了。
总之,她和他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此生,她不想也不愿和他再有什么交集。她伤不起。
萧焱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映进眼帘的是她站在自以为是的安全范围外,象只刺猬一样,高高竖起全身的刺。仿佛听到心在开裂,他哑声说道:“好。我会如实禀报公主的。”
某峰谢过头の梦的香囊,易风蓝的灵鹊公主。
正文 第111章两个大傻瓜
第111章两个大傻瓜
萧焱带着十一和王跋离开了。通身的寒气全无,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孤寂与落莫。
洪有福等人莫名的嘴巴发苦,貌似这家伙有些可怜……
“这只羊也熟了。”高进径直回到狗皮毛褥上坐好,提醒胡三。
胡三“哦”了一声,手忙脚乱的把烤得有点焦黑的全羊取下来,低声片肉。
嗖嗖嗖,肉片象天雨散花,钵里钵外的撒得到处都是。
唔,手法全乱了。他悻悻的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屏气敛神的继续片肉。可是,高进先前的那一通咆哮占据了他的整个脑子。往事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十六岁应征入伍,先是跟着郭元帅打漠北,然后是跟着罗元帅征西南。从军二十二年,至今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孑然一生。反而,大大小小负伤数十次。碰到刮风下雨变天,全身就酸痛不堪。年轻时,还不觉得。年岁越大,越扛不住了。军中显然是呆不下去了。他想回家娶房媳妇务农,可是,从五年前起,每每伤痛发作时,他连走路都觉得困难,哪里还能下田做活?也不知道哪天就动弹不得了。还是不要害了人家好好的女儿罢……亏得罗元帅还记着他,把他安置在马场里,说是过几天安逸日子。可是,他到底是为谁而战?为谁流血牺牲?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他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天哪,他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手里没停,又是一刀片下来。滋的深吸一口气,左手的食指肚上赫然现出一道血口子。鲜血象珠子一样泌了出来,印着火光,分外红艳。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割伤自己了,一时愣住了。
酒喝到嘴里就象凉白开一样,其余人围坐过来,却酒兴全无。
高进端起酒碗,对他们说道:“来日方长,明日还要早起,不宜熬夜。我们干了这一碗,回屋睡个好觉,做个好梦。今天,喝得真痛快。干”
“干”众人齐齐的举起酒碗,仰脖一饮而尽。
洪有福想派一队军士过来清场。高进拒绝了,理由是,天色不早了,洗洗睡吧,天亮再扫也不迟。
他想想也对,于是,和众人一道离去。
院子里彻底冷清了下来。高进和长安守着火堆,大眼瞪小眼。
“驸马爷,您……”长安小心翼翼的开口。
高进挥手打断了他:“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你回屋去睡觉。”
语气异常果绝,根本就不容商量。长安缩缩脖子,一步三回头。
火光印得高进的脸通红,一双眸子五彩夺目……貌似她没有什么不对头的。长安放心了,咂巴着嘴巴,对她大声说道:“驸马爷,那肉,可不可以给小的留一点儿?明天吃。”
高进抬起头来,大笑:“放心,全给你留着。”丫的,满满的三大酱钵肉片,少说也有几十斤……当本姑娘是猪啊。
长安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那,您也早点睡。”
高进点点头。
可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抱着膝盖,就这么守着火堆,枯坐着。
不过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
月光如水,四周静得吓人。
用手背胡乱的擦干眼泪,她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对着火堆,喃喃说道:“刘旭,刘旭……刘旭要结婚了……”摇摇头,一饮而尽。
“刘旭,你为什么要和神马姨表妹结婚?”又倒了一碗酒,她象喝水一样的喝了个底朝天。
“刘旭你个懦夫”
“刘旭你个混蛋”
……
骂一句,喝一碗酒,高进不觉泪眼婆娑。她怨啊。她恨啊。为什么刘旭要这样窝囊为什么他不就能有点血性的去争去抢她不要他自以为是的所谓牺牲,所谓的默默守护。那分明就是退却,是逃避,是没有担当这样的爱,太卑微,太懦弱,不是她想要的。
爱,就大胆的说出来,大胆的表示出来啊她只需要一个勇敢的拥抱,一个光明正大的肩膀想起了另外一个身影……高进痛苦的甩甩头。只怕他比刘旭也好不到哪里去……
“丫的,这碗真TMD小”她索性举起足球一样大的黑陶酒坛子,张口就喝。为毛不给她也来一剂醉生梦死
“不要再喝了。你会醉死的”有人一把抢走了酒坛子。
高进瞪着朦胧的醉眼,看清来人后,挥舞着两只爪子扑过去,嗷嗷的叫唤着:“还我,还给我”你也会是一个软蛋,是吧?
来人轻叹一声,用力的搂住了她:“傻瓜,就算你醉死了,他照样还是会成亲。没有结果的事,你这是何苦呢?”
一个绝对踏实且给力的拥抱是她无数次梦想的拥抱
愣了一下,高进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你才是傻瓜。你才傻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这个家伙走进了她的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关注他的;他不帅、不温柔、一贫如洗、机敏却又木讷……但是,十五年来,只有和他在一起,高进才会忘记自己是个女驸马,感觉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她喜欢这样轻松自在、阳光洒脱的活着。这样的感觉,曾经她在刘旭身上也找到过……但是,和他又似乎完全不同。
而这一刻,她实实在在的被他的勇敢与担当感动了。这个傻瓜,他明明知道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对,我傻。我是傻瓜。”江守义紧紧的搂住她,轻声说道,“我们都傻,是两个大傻瓜。”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不能再靠近她,可是,看到她喝酒买醉,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脚,管不住自己的心。
他是来给高进送刘旭的喜柬的。谁知道,刚好见到了萧焱跑进小院兴师问罪。
哪有府里的管事这般强悍的?顿时,八卦心大作,他屏气敛神的躲在院门外,静观事态发展。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他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两人的神情。有奸情,有猫腻想着高进平常的一些举措,他心里象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手里烫金的红喜柬刺得他的眼生疼:这丫居然好男风
背上凉风习习,全身鸡皮疙瘩暴起,他正欲拂袖离去,这时,萧焱神色凄凉的从里头走出来。
心一紧,他赶紧缩进墙角的阴影里蹲着。
寒风吹过,把十一和萧焱压着嗓子的对话清晰的捎了过来。
“高姑娘只是一时想不通,您……”
“住口”
轰隆隆。
他抱着喜柬,紧贴着石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高姑娘……她是高姑娘……她是女人……江守义懵了。弹指可破的脸蛋儿、嫩白剔透的脚趾头、柔滑喷香的长发……他,终于真相了——高进是女人堂堂的三驸马是女人娘咧,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
一时间,百种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多么善良可爱的女孩儿啊可怜,是个驸马。
多么顾盼有神的大眼睛啊可恨,眼里只有刘旭。
多么冰雪聪明的奇女子啊可惜,他只是她的“江兄”。
……
他想再看她一眼。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大声疾呼:“江守义,不能看不能再看相信我,她绝对是个**烦、大危险。你真的不能再接近她,会丢掉小命的。”
可是,他忍不住。
“只看一眼,就一小眼,最后一眼。明天,我就和叔一道离开马场,远远的离开马场,从此,再也不见她。”他对自己如是说。
这时,院子里已经只剩下高进一人了。她坐在火堆旁,抱着双膝,痴痴的看着火堆,独自垂泪。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象是被一把细如发丝的快刀轻轻划过,江守义发现自己动弹不了了。从来没有发现女人哭起来也是这样的美丽、勾人心弦……这一刻,心血沸腾,保护欲空前膨胀,他恨不得能立刻冲出去,张开双臂,紧紧护住这个流泪滴小女人。
可是,他不能。
因为,她不是在等他。
该死的刘旭江守义在心里咒骂着。
时间悄然无息的从他痛心的凝视中滑走。
后来,看到高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发疯一样的灌酒,他再也坐不下去了。心里的那个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尖叫着:“江守义,不能去远离她你走啊,快走啊”可是,高进披着月华坐在那儿,就象是一个瑰丽的旋涡。他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不能自拔。以往的点点滴滴全涌了上来:从最初那个被他气得差点翻白眼的准驸马,再到对他不屑一顾的侯府世子,再到象根葱一样倒插在雪堆里的倒霉蛋……还有那个在山洞里哭喊着要他醒过来的高兄弟……最后是眼前这个在月下偷偷舔砥伤口的小女人……
一把扔掉刘旭的喜柬,江守义痛苦的用后脑勺抵着石墙,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两只脚:“你去做什么?她心里又没有你?她喜欢的是刘旭江守义,你个傻瓜你个蠢货你犯得着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丢掉小命吗?”
然而,那一声声唧咕唧咕的喝酒声刺得他的耳朵生痛。
“我喜欢她可恶,我就是稀罕她”他呼的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骂道,“娘的,不管了。死就死”
怀里的女人哭得稀里哗啦,象只小猫一样缩在她的怀里……这莫不是又在做梦吧?江守义咬了一下舌尖,旋即,口里传出一道淡淡的血腥味。
心里感到格外的踏实,抬起头来,他冲着那个得瑟的胖月亮暗吼:“看什么看没见过小媳妇哭鼻子啊”他打定主意了,只要高进愿意,他就带着她亡命天涯去。南蛮之地、塞外漠北……总之,天大地大,只要有她,哪里都是家。
一想到家,他心里盘算开了:叔也一道儿去。能诓上这样一个出色的媳妇,叔一定会笑得合不拢嘴的。
这时,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很不和谐的冒出来了:“蠢货,人家放着金玉富贵窝不住,会跟你去住草窝?再说,人家喜欢的是刘旭论情,论钱,你哪一条都占不上自做多情。”
好象怀里的臭女人会凭空消失一样,他手上的力道不禁加重了。江守义叹了一口气,暗道:“就算是这样,我也要试一试。”终于碰到一个自己看得挪不开眼的女人了,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心里的那个声音立刻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粉红色滴泡泡。美啊……
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踏实过,高进觉得安全、舒适。感受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贪婪的享受着他炙热的胸膛,高进沉醉了。
这一世,她以为月老已经放弃了她。原来,真的是他啊。这位就是她要找、并一直再等的那个傻瓜。幸好,她没有放弃……
“傻瓜,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和你远走高飞。去他的皇帝老儿,去他的公主,去他的侯府。我们去塞外牧马……呸,我才不做阿朱呢,你也是不乔峰。”高进喃喃碎语着。
虽然听不懂后面那一句里都说的是谁,但是江守义听懂了。臭丫头喝醉了,这是把他当成了刘旭呢。心如刀绞,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悄然滑下,心道:刘旭,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嫉妒,他的心里全是嫉妒,从来没有过的嫉妒。
如果刘旭那丫在眼前的话,他一定打他个犬牙交错、满地找牙、肝脑涂地……
“噼叭”,火堆明亮的闪了一下,毕剥作响。
江守义吓了一大跳,低头一看。高进在他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嘴角高高翘起,又卷又翘的长睫毛湿漉漉的,还挂着零星的泪珠儿。而他棉袄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
“臭丫头。”在喉咙里嘀咕了一句,他四下里瞧了瞧,打横抱起高进,快步如飞的跑向正房。绝不能让旁人看到他们这样子。
进屋后,探到暖炕烧得滚烫,江守义才把怀里的人轻轻放下。起身去拿被子的时候,感觉到腰上一紧,象是被什么牵住了。他这才发现,原来高进的右手紧紧的攥着他的束腰。
心中一酸,他俯下身子,小心的掰开她的手,又轻手轻脚的替她盖上被子。
忙活完后,探身看着桃花般的小脸,喉头滑动,他咕唧吞下一大口口水,再次在心里把刘旭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警告自己:江守义,人家当你是刘旭呢。你,你不能乘人之危……不然,你就是禽兽。不,连禽兽都不如。我会鄙视你的。
谁知,身上象是被点着了,越是这样警告,他就越觉得躁热难忍。
不能啊……江守义低吼一声,逃也似滴冲出了屋子。
门被“当”的关上了。
高进睁开眼睛,翻身爬起,狠狠的朝瓷石枕头砸了一拳:“禽兽不如……哎哟。”
“啪”,瓷石枕头硬梆梆滴回应了她一声。
高进吃痛的抱着右爪,泪流满面。死家伙,死木头……不解风情
“扑哧”黑暗中,有人破功了,掩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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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2章生变
第112章生变
“谁,是谁?”高进象只炸了毛一样的猫弹跳起来,喝道。
“是我。”一条黑影从净房里闪了出来,呼的吹亮手里的火折子,熟门熟路的点亮炕头上的油灯。
屋子里顿时亮了许多。
桔黄的灯光映得高进满面红霞乱飞,她垂下头,羞涩的嗡嗡问道:“红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仇红缨放下火折子,笑道:“刚回来,正好看了一场好戏。”
这下,高进的脸变得比红绸子还要红。糗啊,她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仇红缨敛了笑,走到她身边坐下,正色道:“进妹,可能要出大事了。”
这话象刀子一样的戳在高进的心上,她握紧双拳,抬起头,沉声说道:“我知道。”所以,她要找一个时间和地点死遁。以前,她是因为担心侯府、担心爹娘,所以一直觉得时机未到。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她担心。她的存在,对爹娘来说,反而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你知道?”仇红缨愕然的问道,“你是从哪里看出来,那帮马匪是漠北国人的?”
“马匪?漠北国”高进愣住了。晕死,貌似她们说的不是同一个问题。
仇红缨“哦”的恍然大悟,皱眉说道:“进妹,正事要紧。”
高进点头,打起万分的精神,看着她。
“这次,我一路跟踪马匪,发现他们中间大多数人的行为举止和我们大陈人出入很大,不象是西北那边的牧民,更象是漠北国人。最后,我跟到他们的老窝。据我的经验,那根本就不象是一个匪窝,帐篷布置、巡夜放哨,和军营无二。”仇红缨叹了一口气,恨恨的说道,“本来我想潜进去,好好的查探一番,结果,他们的警觉性相当高,我刚过了第一道防线,就差点被发现了。后来,我又试了两次,终是不成,只好无功而返。”
自从十几年前,郭家军大挫漠北国后,两国一直相处还算太平。然而,漠北国换了新可汗后,这边界上两国的边关守军就时有摩擦。这个老罗头、高老爹,还有李大表舅和李家众表哥都有提及。
“漠北国派百来号人跑到我们的京郊来做什么?”高进抚额问道,“光京城里的禁卫军就有十万之众呢。”
仇红缨茫然的摇头:“不知道。不过,看他们的营房,不象是刚来的。起码在那里已经扎营好几个月了。而且,他们好象缺衣少粮,日子过得很清苦。”
高进看了一下窗外,夜色如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而仇红缨风尘仆仆,一脸倦意。她起身说道:“上次,虎子根本就没有跟我提这方面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上面到底知道些什么。所以,红姐,明天我们一道去趟兵部衙门,向罗大人汇报这个情况。你抓紧时间,先休息一下。对了,你要吃点什么吗?”事关成千上万平民的性命,她做不到无动于衷。事有缓急,她的事以后再说。更何况,她还没有绝好的脱身之计,更是急不来。
仇红缨舔了一下嘴巴,笑道:“今晚就算了。把那些羊肉收进来吧,明天吃,味道应该也还会不错。”
“行。我去收拾。”高进脸上一红,一烟小跑滴溜了。
而江守义刚刚掩上房门,屋里的油灯便被点亮了。
“叔,还没睡啊?”披着一身的寒气,他呵着手,嘻笑着爬上炕。
江叔瞥了一眼他,嗡声说道:“送完喜柬了?”
心里喑道一声“坏了”,江守义这才记起喜柬。话说,那玩意儿不知道被他给扔哪儿了……
吱吱唔唔的应着,他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去把那玩意儿给找回来。一定要亲手送到高进的手上,然后,亲自陪她去参加刘旭那家伙的婚礼。呃,如果高进想的话,他还可以帮忙喂刘旭一顿饱拳,打得他满脸桃花灿烂,没法洞房花烛。最后,他们俩就此两清,再无瓜葛……他禁不住眉开眼笑。
江叔笑道:“碰到狐仙了吧,笑成这样?”暗道:小兔崽子,当年订婚,也没见你笑得这样春意盎然。
嘿,比狐仙带劲多了。江守义“扑哧”笑出声来,睡意全无,索性盘腿坐下,压着嗓子,把晚上的见闻全说了出来。当然,为了不要刺激过度,他是一小截一小截滴说的。叔的心脏虽然强大,但还是悠着点好。象他这样年轻力壮滴,这会儿小心肝还满膛上上下下的乱蹦,有点儿找不准节奏哩。
果然,一向沉闷的江叔这回表情变化极大。听到高进敬了三碗酒后,发出的那一番咆哮,他竟泪盈于眶,和个娘们似滴;而听到高进和萧管事的互动,他甩甩头,满脸错愕+不屑;最后,江守义一五一十的说出高进其实是个女人时,他晃了一下,险些摔下炕去。
“叔”江守义赶紧扶着他。
江叔仔细端详着他,老脸憋得通红,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说道:“猪宝,你该不是喜欢上她了吧?”
江守义点点头,眼神象是被点着了一样,小火花在里头刷刷滴乱窜。
江叔叹了一口气,缩进被窝里,幽幽说道:“说起来,她是难得的好姑娘,值得一求。只不过,守义啊,不是叔说你。人家姑娘心里又有了刘大人,还有一个公主府的萧管事虎视眈眈。而你是一个马场的小工,你拿什么去求?还是不要做梦了吧。”
江守义的眼神顿时漆黑如墨。突然,他眼前一亮,抚掌喜道:“叔,也就是说,您同意了。”说罢,吱溜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睡觉。
江叔愕然的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一头雾水的说道:“同意?我同意啥了?”
回答他的是一通夸张的鼾声。
“臭小子你有本事就扬名立腕,当将军做元帅,给叔光明正大的娶人家回来。要是胆敢动什么苟且的歪念头,叔打折你的腿”他低斥道。
鼾声大作。
江叔想了想,咬牙说道:“哼,我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想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毁了人家姑娘名声,我把你的三条腿一齐打断,送进宫去当公公。”
鼾声停了,对面的被窝里传出一声闷笑。江守义打了个呵欠,含笑说道:“叔,睡吧。”
这一夜,叔侄俩都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在被窝里,失眠鸟。
尘封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江叔偷偷用手背揩去老泪,翻过身去,背对着江守义。这条路凶是凶险了点……也许这就是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全听老天爷安排罢。反正除了两条贱命,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他叹了一口气。
而江守义在被窝里完完全全感觉到了老叔的担忧。他差点扼断了自己的手腕,暗道:叔说的没错。江守义,你是堂堂男子汉,不能委屈了人家锦衣玉食长大的姑娘。不要说象她爹一样当边关元帅,你最起码也要争一个将军的头衔到手。不然,你配得上她吗?
可是,拜将封侯谈何容易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还是决定不再做什么小工了。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进城去找肖义和写推荐信。他要投军,去边关建功立业。以他的能力,估计应该可以从文书一类的做起……
第二天,江守义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向江叔说了自己的打算。江叔“嗯”了一声,不知道是表示同意,还是表示知道了。
惦记着找喜柬,江守义急匆匆的跑去正院。在半道上,碰到长安抱着小狗过来拿羊奶。见到他,小家伙老远就打上了招呼:“江公子,您这是上哪儿啊?”
江守义笑问:“长安,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长安撇撇嘴:“驸马爷一大早就带着仇哥起程回京城了,不带小的去。”象是记起了什么,他说道,“江公子,驸马爷让小的转告您,他拿到刘公子的喜柬了,谢谢您。”
左一句“驸马爷”,右一句“驸马爷”,江守义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一刻也不想在马场里呆下去了,恨不得立刻能奔赴边关。
吃过早饭后,他去向肖伍长请辞。谁知,还没开口,肖伍长便火急火燎的把他拉到一边,说道:“守义,我正要找你呢。我媳妇生了,家里没人侍候,我已经请了长假。我已经跟什长说了,由你代理伍长。你小子可得给我用点心,折了一匹马,我回来绝不饶你。”
伍长是京城人氏,家里爹娘老子都健在,还使唤着丫头婆子,会没人侍伺月婆子,指望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哄谁呢?
可是,伍长交待了他两句,象是屁股上着了火一样,提着包袱,一溜烟滴跑了。
江守义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貌似刚来那会儿就听说他媳妇才刚生过娃,大伙儿还凑了份子呢。这才多久啊,又生了……娘的,这丫到底娶了几个媳妇?
很快,什长过来了。他当着众人的面,任命江守义为代伍长,并宣布,快过年了,洪大人有令,这几日,马群全部圈养。所有人除了分班轮流喂马、打扫马圈之外,还被编成小队负责巡逻警戒。
江守义嗅到了紧张的气息。等众人散去后,他追上什长,试探着问道:“大人,肖伍长请了多长的假啊?”
什长四下里看了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低声说道:“他?不要提这小妇养的。奶奶个熊,一听马匪可能打过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都快被气死了。守义,你是肖大人的把兄弟。老子就实话跟你说了罢。你好好干,老子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
记起来了,好象肖伍长的表姨夫在工部当什么知事。想必是跑了那边的路子吧。江守义连连点头,陪笑脸:“多谢大人提携。”黑线爬得满头满脑……什长……谁稀罕转念一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是临时小工了啊?
“大人,小人只是临时小工……”他讪笑道。
什长抱着小啤酒肚哼道:“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得瑟啊?你小子都已经领了一个月的军饷了,还临时小工呢年轻人,就算有肖大人罩着你,最好也不要太得瑟”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的走了。
有如云蒸雾绕,江守义糊涂了:他什么时候入了军籍?不过,好象前天领饷银,他是多领了一两银子来着,还以为是过年多发的福利哩。
越想越不对头,乘着和江叔一道去拖草料的机会,他悄悄跟江叔说起了这事。
江叔“哦”了一句,淡淡的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上次,肖大人过来找你,你在山上……肖大人问起你,是不是有意投军。我随口说从军也不错。于是,肖大人就说你挺适合从军的,走之前,帮你入了籍。”
“我早上说要去投军,您怎么也没说这事啊?”江守义眨巴眨巴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
江叔把手里的草料包甩到马车上,哼哼:“这几天事多,我给忘了。”
这么大的事,他叔居然给忘了……要是他稍微有那么一点目无军纪,今儿一大早不辞而别了,不就冤冤枉枉滴成了逃兵?江守义有点乱。
见他象是不信,江叔表情怪怪滴看了他几眼,指着他身上的黑军棉衣说道:“你不是已经穿上了新军衣了吗?还有,要是我们没有入军籍,不是马场的军士,京都衙门传唤我们之前,会给马场行文吗?洪大人会写保书吗?你小子,这脑瓜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些什么呢?没脑子。”
江守义被他一连串的反问给问懵了,风中凌乱。
江叔歪坐上车头,悠哉乐哉的一甩马鞭,驾车走了。
他回过味来,赶紧追上去,跳上车,嘻笑道:“叔,这是肖大人的意思吧?他怕我觉得又欠了他人情……”
手里的鞭子顿了一下,江叔瞪了他一眼,骂道:“臭小子,就你最聪明”他们叔侄欠肖义和太多,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侄儿说道说道。
江守义料的没错。那次肖义和是特意过来找他们叔侄的。曹嬷嬷一案,让他开眼了。那帮官老爷真的挺会对人下菜的。所以,得知崔家出了那么大的事,肖义和觉得他们俩入了军籍后,有了马场的保护,京都衙门至少会多一重顾忌。
于是,叔侄俩相对一视,洒下一路笑声。
而高进和仇红缨风风火火的赶到兵部衙门之后,这才记起来,依例,腊月二十四后,所有衙门就封印放年假了,除了轮值的官员,其余人都在家准备过年呢。
掉转马头,她们俩又急急的去了罗威的府上。
不等高进递上门帖,门口的小厮就抱拳笑嘻嘻的说道:“高大人,我们老太爷说了,要是您来了,无须通传,直接去老太爷的书房候着就是。”
正文 第113章玉虎印章
第113章玉虎印章
高进和仇红缨被引到前院书房的时候,老罗头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们俩了。
简明扼要的说明情况后,高进把站在身后的仇红缨介绍给了他:“师公,这位是仇英,是孙儿的结义兄弟。多亏仇大哥一路跟踪马匪,才打探出来这些情报。”
老罗头赞许的连连点头,说道:“辛苦仇义士了。”
仇红缨上前抱拳行礼:“大人客气了。”
老罗头示意她和高进一并坐下,摸着胡子缓缓说道:“这么说来,漠北国是有异动了。”
高进和仇红缨面面相觑。
“你们不知道,正月底,漠北国的恩吉太子会率领使团到访。一年前,这事就基本定下来了。本来是今年夏就要成行的,可是,今春,漠北国遭受罕见的春旱,国内政局不稳,所以才推迟了半年。”老罗头的两道虎眉悄然在眉心结成了团。
高进听明白了。自古以来,这些都是产生战争的温床。只是,她不明白,就算漠北国想发动战争,派百来号人过来,能起什么作用?奸细的说?可是,据仇女侠打探回来的情报,那帮马匪不象是搞特侦滴。或者说……结合即将到来的恩吉太子访问,她恍然大悟,惊叫道:“师公,朝中有奸细”极有可能,那帮马匪是来联络内贼滴。可能中间环节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两家勾搭并不成功。而漠北国的人又不肯放弃,最终,他们就贫困潦倒滴沦为了马匪。
老罗头起身,走到从西墙下的黑漆书架前,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碗口粗、半尺来长的粗牛皮套给她:“这是这大半年来,从西北边关送来的军报,你看看。”
打开粗牛皮套,高进从里头取出了厚厚的一匝军报。每一份上面都盖着西北守帅的大印,标明了日期。
最初的那份是四月二十六日发出的。上面写的很清楚:有一支两百来人的漠北骑兵意图不明,乔装在边界一带活动。守帅考虑到恩吉太子即将访问大陈,所以选择静观其变。而兵部的回文只有一个字“准”。之后的军报都是对这支漠北骑兵的后续跟踪报告。
有报告表明,五月十四,这支骑兵装成流寇,偷袭西北某边哨,遭到守军痛击,损折六十七人,缩回漠北边界。正逢漠北国齐王造反,守帅觉得事有蹊跷,申请放长线钓大鱼。兵部的回批是“准予放行,密切监视”;
六月初九,这支骑兵潜入大陈境内,只余百骑;
七月底,他们到达京师附近……
高进一一浏览完毕,原样放回粗牛皮套内,双手奉还给老罗头,问道:“原来他们一直在师公的掌握之中。孙儿不明,这事京都衙门知道吗?”她把虎子的事说了出来。
老罗头点头:“京兆尹大人自然是知道的。事关京师安危,老夫肯定会上达圣听,并支会武大人。”
原来,皇帝老儿也是清楚的。既然是这样,那么这里就没本姑娘什么事了。高进起身抱拳请示并附带着告辞:“师公,若这帮匪类偷袭,孙儿当如何应对?是坚决予以消灭,还是驱逐之,请师公明示。孙儿这就回马场做准备。”
老罗头收好军报,笑道:“不急不急,你先坐下,老夫想跟你聊几句私事。”却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仇红缨。
仇红缨很识趣的借着如厕,尿遁了。
目送她离开后,老罗头这才正色道:“进儿,你的那枚印章可以再给老夫看看吗?”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高进的心里也一直揣着问号呢。她从领口里扯出了那个褪了色的红锦囊,恭敬的奉上:“师公,两枚印章都在里面呢。”
脸色极其凝重,老罗头紧紧攥着红锦囊,沉声问道:“进儿,你知道你随身带着的是什么吗?”
心里咯登作响,高进被吓到了。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知道。
“玉虎印章,可以调度十万兵马的玉虎印章”老罗头郑重的打开锦囊,取出里头的两枚印章。
这两枚印章大小、质地、形状差不多,都是上好的黄田玉,每一枚都有她的大拇指般大小,三面刻着古朴的云纹。先前,高进手里的那半枚,底部刻着的是个“享”字,顶部只有半边老虎。而两枚印章合在一起以后,所有的云纹都能接上。底面刻的字变成了“郭”字,顶部雕刻着的是一只鸽子蛋般大的上山虎。
高进心中纳闷:为毛她从来就有听说过神马玉虎印章的存在哩?
高进是在得到老罗头给的那半枚印章后,才有所猜测的。在此之前,她一直当那半枚印章是林夫人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因为上面的云纹不易仿照,所以,她和林夫人约定,这半枚印章是她在外头开销的凭证。
前次逃回侯府,她有问过林夫人印章的来历。结果,林夫人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那是“郭娘娘所赠,是两家订亲的信物”。
然而,直觉告诉她,这事不会这样简单。
现在,听了老罗头的答案,高进觉得自己终于快要摸到真相的核心了。她不禁汗涔涔。
老罗头把两枚印章一块儿塞回她的手里,叹道:“进儿,有些事是逃不掉的。”
攥紧印章,高进低下头应道:“孙儿明白。”
“不,你不明白。”老罗头摇摇头,“老夫也是最近才明白,你怎么会明白呢?”
高进抬起头来,错愕的看着他。
“可叹老夫折腾了十五年,现在才算明白啊。”老罗头示意她在自己下首坐下,轻声说道,“你知道老夫是从何得来的这半枚印章吗?它为什么能调度十万兵马吗?这些你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真正明白呢?”此时,他才象是一名七旬老者,看尽了人世的沧桑。
高进一时语噎。
老罗头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
十六年前,西南叛乱。他挂帅出征。临行的前夜,夜已经很深了,老罗头洗洗准备睡了。这时,家将来报,许久不曾往来的郭忠正只身造访。
此次出征,帅印旁落,不但出乎百官的意料,而且老罗头本人心里也极其不好受,觉得有愧于恩师和昔日兄弟。所以,他连外袍都没披上,穿着亵衣亵裤就迎了出去。
郭忠正是来向辞行的,并把自己南征北战半辈子的护身符送给了好兄弟。
老罗头抱着那个红锦囊象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解释说,他永远都是郭家军里的一员大将;他也并没有象外界风传的那样,向圣上请缨挂帅。
而郭忠正也哭得稀里哗啦。如果不是考虑到明天要点卯出征,他们俩定会和以前一样把酒聊天至天明。
第二天,皇帝领着百官来送行,郭忠正没来。据说,他病了,请了假。于是,百官们脸上现出各种猜测。
直到五年后,老罗头班师回朝,他方知那一次竟已成诀别。一时,恨意难平。
前次,高进派长安拿着另外半枚印章来求援,老罗头不禁想起了一些尘封的传闻。于是,他一头扎进兵部的文献堆里。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翻出来了一些蛛丝马迹。
事情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太祖皇帝时代。那个时候,前朝未亡,太祖皇帝还只是一股茁壮成长滴割据势力,和他的十二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号称“十三太保”。
一次,他们成功滴又吞并了一个强敌。听闻当时的朝廷来招安,有几个兄弟便劝太祖皇帝见好就收。一个平民子弟能做个封疆大吏、封妻荫子,其实挺不错的。
于是,在随后的庆功宴上,太祖皇帝拿出来了一方亲手雕刻的玉虎印章,赠给有“神威太保”之称的二太保郭怀,当众分了一半兵力出来,交给三太保李游(当时,太祖皇帝手下有二十万人马。一半的兵力就是十万人马)。并对所有的把兄弟说,永远有福同享,这枚玉虎印章就是调动十万兵马的信物。
大概是喝醉了,太祖皇帝越说越起劲,说,如果他日,他或他的子孙们违背了这个诺言,众兄弟可领着这十万兵马群起而攻之。并声称,这十万兵马是只认印章不认人,没有印章,就算是他和他的后继者亲临,也指挥不动这些兵马。
其他十二“太保”被他感到得一塌糊涂。
郭怀百般推脱不掉,便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枚印章由除李游之外的十一位兄弟秘密的轮流保管,三年一换。
这个办法得到了一致通过。
酒席上,在太祖皇帝的提议下,他们杀了朝廷的招安使祭旗,正式亮出了“替天行道,打倒狗皇帝”的旗帜。这就是大陈历史上著名的十三太保斩使祭旗事件。
从此,以太祖皇帝为自首滴“十三太保”紧紧抱成了团。太祖皇帝指哪儿,众兄弟就打哪儿,势如破竹。不出十年,他们就推翻了前朝,打下了大陈。
太祖皇帝登基称帝后,论功行赏,十二兄弟都被封为世勋,安排到了各个部门。
以郭怀为首的十二兄弟曾联名请求太祖皇帝收回玉虎印章和十万兵马。可是,太祖皇帝说他是天子,一言九鼎,送出去的东西哪还有收回的道理。事后,他只是调李游和那十万兵马去镇守西北。
太祖皇帝滴一生是信守承诺滴一生。至死,他都没有再提过这事。而有关玉虎印章和十万兵马的故事并没有任何官方记载。在民间,它渐渐变成野史杂闻,沦为一纸荒唐言。
开国五年后,郭怀挂帅讨伐前朝余孽,不幸积劳成疾,病死前线。
因为官方手里没有世家们的轮换表,自此,传说中的那枚玉虎印章下落不明。
而时至本朝,十二世勋已仅余李家和高家。
其余包括郭家在内滴十家,有半数试图合力颠覆大陈江山,被太祖皇帝亲手所灭;剩下的五家,先后灭在被他的继任者们手里:有三家是因为子孙失德,贪赃枉法而被灭;有一家是因为子孙窝里斗,自灭;而郭家是因为里通外国,意图不轨,被灭。
老罗头说到这里,不再吭声了。仿佛这个故事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一样,小老头儿虚脱的靠在太师椅里,老脸青白。
高进明白,他是和她一样怀疑,郭家之祸,其实和其余九家之祸一样,根源就是她手里的这方玉虎印章。
卧榻之侧,岂容鼾睡此一时,彼一时。只怕太祖皇帝坐上帝位后就悔青了肠子。玉虎印章,就是十二世家的催命符有了它的存在,十二世家,一家也休想跑掉。
下一个就是高家。如果历任皇帝都没有放弃找寻玉虎印章的话,那么,目前高家是唯一的嫌疑。
最后是李家。没了玉虎印章的牵制,李家手里的十万兵马无疑就成了非法武装。
想到这里,高进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那么,在皇帝老儿的眼里,自己的出生就是原罪。她还能死遁吗?她可以遁到哪里去
“我爹,我爹知道这事吗?”高进弱弱的问道。
老罗头想了想,肯定的答道:“老夫以为,你爹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
高进猛然记起,老罗头的两子一女表现平平。尤其是长子因为身虚体弱,所以,虽然出身将门,却走的是科举取仕之路。目前,他还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六品京官。兴许老罗头早就从众世勋之家身上有所感悟,有意而为之罢。
心一横,她咬牙脱下了头上的狐皮翻耳帽,解开发髻,哑声轻唤:“师公……”
“你,你……”老罗头看着她,小眼睛瞪得浑圆,石化了。
怆然而涕下,高进跪伏在地上,恳求道:“孙女愚顿,请师公启示。”
“我的老天啊”老罗头老泪横流,双手拉起她,上下打量着,喃喃说道,“造孽啊可怜的憨娃”
“师公……”十五年来的憋屈喷涌而出,高进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得知高成并不知情后,老罗头背负着双手,在书房里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不住的摇头、叹气……这个秘密够份量,压得老人的腰背如弓。
过了一刻钟,他突然站住,问道:“长乐公主知道这事么?”
高进心里打鼓,点点头。
老罗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愕然问道:“她知道”
于是,高进把长乐公主萧焱的事也一并抖了出来。
老罗头吓得险些跌倒。
高进赶紧扶他在太师椅上坐下。顺气、端茶,好一阵折腾,小老头儿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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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4章两个水军
第114章两个水军
“憨娃,别怕。一切有师公在呢。”老罗头捧着茶碗簌簌发抖,哑着嗓子说道,“郭家的悲剧,有一次就足够了。这里头的水太深了,我们不去趟这浑水。”
这话说到高进的心里去了。这世人还是好人多,她没有押错宝。从老罗头的身上,她终于感受到了亲人的温暖。
跪伏在老罗头的膝头,高进的眼泪再次失控。
思来想去,老罗头一口气喝光了茶碗里的热茶,定下心神,坚定的说道:“憨娃,你先回马场。正月十五,陪师公去护国寺上香。”他要去会会那个二皇子,看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进正有此意。两人合计了许久,终于敲定了行动方案。
然后,老罗头充分肯定了高进的做法,认为她沉住气、不再去招惹“三公主”是正确之举。
而他的建议是高进应尽快在军队里闯出名头来,茁壮成长为“栋梁之才”,成功滴引起各界人士的注意方为上策。这样,皇帝老儿必有所顾忌,才不好轻易对她下黑手。
当然,这只是眼下的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之策。
“走一步,算一步。”老罗头长叹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再说罢。”
听了他的一席分析,高进已经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远走高飞。不过,在皇帝老儿的真实意图没有暴露之前,她不能走,也走不了。否则,她以后的日子就只能在无休无止的逃亡中度过。
想了想,她恳求道:“师公,能不能先不告诉我爹。孙女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事关侯府的传承与存亡,毕竟有林夫人当年的选择在前。所以,她不敢去憧憬……这种时候,最忌节外生枝。
老罗头岂不知她的真实意图闻言,老人叹道:“古人云,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更何况,伴君如伴虎,忠勇侯府传承至今,已是第四代。你爹也应该知足了。罢了罢了,不说,就不说。”他无力的摆摆手,貌似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的禀报:“老太爷,长乐公主府的萧管事拿着公主名帖求见。”
顿时,屋内的空气紧张了起来。
高进没想那丫居然还不死心,不由“啊”的轻呼,象只弹虾一样,从位置上弹跳而起。
老罗头见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门口朗声说道:“请萧管事正厅用茶。”
“师公……”高进眼巴巴的瞅着他。
老罗头笑道:“憨娃,你慌什么?有师公在呢。本来想留你用午膳的,呵呵,来日方长,不差这一顿饭。老夫这就安排你和仇义士回马场。记住师公的话,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和公主府的萧管事发生正面冲突。”
高进含泪向老人长揖到底。
老罗头捋须大笑:“不错,就是要这样行礼。军中人多眼杂,乖孙儿,你要牢记自己是堂堂的三驸马、忠勇侯世子。至于那帮马匪,师公就送给你练手了。洪有福他们都是个中好手。”说到这里,小老头儿眼神凛然,杀气通天,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兵马大元帅又回来了,“憨娃,不打则已,要打就要给师公打出威风来让那番邦太子领教领教我们大陈驸马的厉害”
“是,孙儿遵命”高进抱拳领命。
新春佳节将至,这些天,罗府的各庄子都进京来送年礼。在老罗头的安排下,高进和仇红缨换上庄户人家的衣服,顶替了两名庄丁,混在他们的队伍,成功的出了城。
出城二十余里后,确定后面并没有人跟踪,她们俩这才换回原来的衣服,踏上回马场的路。
谁知,走了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黑子和十一从路边的大石头后面窜了出来,拦在了官道中间。
拉住马,仇红缨立刻伸出右手,护在高进前面。
看到就他们俩,高进松了一口气。一对二,仇女侠应该没多大问题。
“你们想做什么?”她冷声问道。
黑子抱拳说道:“驸马爷,主子让奴才们来请您回府过年。”
冷笑一声,高进悄悄按住腰间别的长剑,挑眉问道:“要是我不回去呢?”
黑子和十一相对一视,面露难色。
“让开”高进刷的抽出长剑,指着他们的鼻子喝道。
十一不甘示弱的回道:“您不要逼奴才们。”说话间,他已经亮出了自己的双剑。
说也迟,那也快。
高进只觉得眼前闪过一条黑色的身影,仇红缨的声音在她耳畔悄声响起:“快走。”
定晴一看,原来仇女侠朝那二人直奔过去,手里的三尺青锋挽了一个剑花,“灵蛇出洞”,长剑呼啸着刺向十一的面门。
十一连忙架起双剑护住面门。
“当”的一声,三剑粘在了一起。
“去”仇女侠轻喝一声,右腕一沉,使出踏雪寻梅。
结果,一招没用完,她才踏了雪,尚未寻梅,就只见十一身形一晃,门户大开,连退两步,手里的双剑应声脱手,在空中划出两道银色的圆弧,“当啷”坠在一丈开外。
仇女侠轻咦一声,双眉微皱,当即收了残式,手腕偏转,改刺为拍,长剑当做烧火棍使,敲山震虎,对准十一的小腹袭去。
“小心”黑子惊呼,一剑斜刺过来,“当”的架住了她的长剑。十一默契的后退一小步,避开剑锋。旋即,他娇斥一声,一双肉掌如钩,使出大擒拿手,呼呼的去夺仇红缨的剑。
三人打成一团。
立时,官道上空出了半边。
“驾”瞅准机会,高进拉紧马缰,象箭一样夺路而去。
跑出丈许,情急之下,她从腰间的荷包里胡乱抓出一把散碎银子,回过身子,当黑子和十一是平常练习的小南瓜,用尽吃奶的力气掷去。
“哎哟”,十一捂着右后腰倒下了,抱头滚进了路边的枯草丛里。
黑子看得分明,惊呼:“十一……”
电光火石之间,“啪”的一声,仇红缨的青锋剑已经拍中了他的手腕,他手里的长剑应声而落。
“小子,谢了。”仇红缨抬腿把他踹飞,和十一滚作一团,翻身上马,飞弛而去。
等高进她们俩跑得没了人影,黑子和十一这才爬起来。两人相互检查身上的伤口:十一挂伤了右脸颊,右后腰上被高进的银子打中,乌青点点;黑子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右手腕肿得象个馒头,估计年夜饭上只能用左手执箸了。另外,胸口还有一道踢伤。
“唉,就当是替顺子还了人情。下不为例。”十一指着脸上的伤笑了笑,“哥,我们应该可以回去交差了吧?”
伸开左手,里头搁着两颗碎银,黑子掂了掂,撇着嘴哼哼:“起码有半两重呢。主子还是不要娶这样的女人为好。拿银子当石头,这娘们太败家了。”
而仇红缨追上末路狂奔的高进,笑道:“停,停,停”
高进不解的缓下速来,忧心忡忡的回过头去看后面。
“不用看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抓你回去。”仇女侠跳下马,环抱着胳膊酷酷的说道,“你行啊,都能伤人了。我原先还以为,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会偷懒来着呢。”
高进还是很担心的看了看后面。他们俩果然没有追来。心中一动,她也跳下马来,指着后边问道:“他们是有意放行?”
仇红缨点点头,挑眉问道:“关于公主府,还有那个萧管事,你不想跟我聊聊吗?”
就她那双毒眼……高进老老实实的把萧管事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
再听说了他对刘旭和江守义做下的种种后,仇红缨忍不住咬牙怒骂道:“混蛋进妹,你做得对。这狗皇帝家就没一个好人,统统沾惹不得我看你这驸马也不要再做了。不如和姐一道去闯荡江湖吧。那才叫逍遥畅快呢。”
“好啊。”高进笑道,“我们姐妹俩携手,路见不平一声吼,管尽天下不平事。”那样的日子,快意恩仇,她真的很向往。
仇红缨却翻眼望天,苦思片刻,摆手说道:“现在是太平盛世,你是驸马,又是侯府的世子,没有理由这样一走了之的。不要说公主府不会放过你,皇帝不会放过你,只怕依老夫人的脾气,你连她那一关都过不了。”
高进大喜,亲热的挽了她的胳膊说道:“红姐,我没有说现在就走掉啊。这事急不得的。说起来,这里头还真离不开你的全力支持呢。”说罢,她提起了正月十五的护国寺之行。
仇红缨抚掌笑道:“对喽。这样就能知道皇帝打得是什么算盘了。”象是想到了什么,她旋即敛了笑,正色道,“进妹,天家最薄情。我劝你一句,还是早些做准备的好,不要对二皇子抱有什么想法。”也就是说,她还是觉得离开是上策。
高进连连颌首:“等把这些事了了,红姐,我就会离开。这样的日子,我过厌了。以后,荒漠也好,深山也成,粗茶淡饭,甚至是吃糠咽菜,只要能过上一天自由自在的日子,我也乐意。”
仇红缨擤了擤鼻子,笑道:“就你也会吃糠咽菜?算了吧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赚的那些银子都是石头啊”
被她当场点破,高进不禁脸上飞红,尴尬的笑道:“嘿嘿,深挖洞,广积粮……钱到用时,方恨少啊。”活了两世,她深知女人如果没有手里没有钱……那后果将是很严重滴。
“好了,不说这个了。有姐罩着你,你是不会吃糠也不会咽菜滴。”仇红缨拍得她的肩膀噼叭作响,“不过,你的本领还要长长才行。江湖上,可没有人会给你放水。”
那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高进象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回到马场,高进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立即召开了马场领导班子军事会议,向洪有福等人传达老罗头的指示。
听说有仗打了,这些家伙没有一个不嗷嗷叫的,个个跟打了鸡血针一样。这些年可把他们给蹩屈坏了。再加上昨晚上的所见所闻,他们更是肚胀如鼓,正想找个出气筒痛快痛快。
秦大虎当即主动请缨带两百精锐骑兵去踏平马匪窝。
张豹带头“切”了一声。
其余人嘿嘿讪笑——以两百精锐对一百响马。这种好事也轮得到你秦大虎人家堂堂的驸马爷在这儿坐着呢。
洪有福抱拳请示:“大人,兵部会派多少援兵过来?”
高进摇摇头:“没有援兵,也没有精锐骑兵。就我们,还有马场的军士和马奴。”
屋子里一片抽气声,刚刚还摩拳擦掌的一帮子人都象霜打的茄子,蔫了。
开神马玩笑先前他们交过手滴,那帮家伙根本就不象一群乌合之众。如果不是马场的工事够给力,只怕现在坐在这儿开会滴就是那帮家伙了。
高进正色道:“马匪的危害,我不说,大家都清楚。总之,马匪一日不除,马场和周边的民众就没安稳日子过。所以,马匪是要彻底消灭的,但是,这还不是我召集大家商议的主要目的。”
众人尽数安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瞅着她。
高进把这帮马匪的来历和漠北国使团正月到访的事一并说了出来。
胡三恨恨的骂了一句:“娘的,狗贼”
洪有福皱眉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全要抓活的?”
其余人面面相觑,这个……就凭马场的一帮子老弱病残……先前他们是不知道“马匪”的来历,所以,估摸着两百精锐骑兵足矣。现在,就算再多给他们一百,这心里也没底啊。还要抓活的……小子,牛皮不是这么吹滴
而张豹看向高进的眼神已经有了那么一点愤恨:你丫昨晚骂得痛快,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没把我们下边人的小命当回事
他们和漠北国骑多次交过手,了解这帮家伙有多强悍、有多难驯。想当年,郭家车大破漠北国,歼敌上万,而俘虏却不到百人。他们也不止一次看到过漠北国人是怎么吃野牛心的。上千斤的野牛,番夷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扑的剜出心来,血淋淋滴就能生吃了……分明是一群两条腿走路滴狼,出了名的野性,不服输。
正文 第115章长官的义务
第115章长官的义务
“没错,我们就是要抓活的”高进环视众人,轻笑道,“这支骑军是孤军深入,一路上被我大陈边关军队打杀,锐气大伤,有如丧家之犬,逃窜到此。我已经准确打探到了他们的老窝所在。况且,此一时,彼一时。上次,他们扫荡村子,空手而归。可你们知道他们回匪窝用了多久吗?”
大家的胃口被她吊了起来,个个眼睛贼亮贼亮滴盯着她。
高进举起右手的食指:“一天不到六十里地,他们整整走了一天”
“怎么可能?他们一般日行一百五十里的。”
屋子里,质疑声此起彼伏。这还是漠北国的铁骑吗?就算是步兵,轻装急行军也能超过这个速度了。
“怎么不可能”高进挑眉问道,“我问你们,漠北国骑兵为什么能日行近两百里?”
洪有福舔了舔嘴唇,嗡声答道:“其一,漠北马耐力强,擅于长途奔走;其二,漠北国骑兵一人三马,可以轮番换骑。”
高进环视众人,但笑不语。
张豹猛的一拍大腿,“哦”了一声:“我明白了,他们补给不足,没了一人三马,且孤军深入,人疲马倦。自然连步兵都跑不过了,六十多里地跑了一整天。”靠,做了这么多年滴库房管事,专管马场老少爷们滴吃喝拉撒,那可不是白混滴。
宾果恭喜你,答对了。
“张大人所言极是。”高进抚掌笑道,“这帮家伙早就没有什么一人三马啦。就一人一骑,多余的马全杀肉吃了。而且这么冷的天,他们身上穿的是春秋时节的夹衣。牛高马大的汉子,一天才吃一顿稀饭。你们想想,他们还能撑多久?他们早就不是草原上的什么野狼啦,只是强弩之末,捱不了几天了。各位大人,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软柿子,不捏,白不捏”
一时间,屋里沸腾了起来。
“对,捏死丫个软柿子”
“就是”
……
高进一挥手,屋子瑞安静了下来。
“而且,这帮家伙是活生生的铁证”她冷声问道,“大家想想。如果我们就这样痛痛快快的剿灭了这帮家伙,那么,会正中谁的下怀?”
秦大虎哼道:“那还用问肯定是京城里的那帮奸贼呗。”
高进点点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对,没错。这样我们就成了卖国贼的刀斧手。各位大人,消灭一小股孤军深入的侵略者算得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揪出窝在京城里的家贼,斩断这些通敌卖国的黑手而且,活捉了这帮家伙,正好可以灭一灭漠北国使团的威风,给他们的恩吉太子一个下马威。”
“没错,就是这个理”张豹站起来,一边捋起衣袖,一边咋咋呼呼的嚷嚷,“大人,您说,该怎么做?我老张全听您的。”
这里属他资格最老,于是,其他人纷纷热烈响应。
基本上够火候了。高进展开带来的马场地图,用力的捶打着马场东北七十余里的一个山窝子,凛然说道:“他们的老窝就在这里。三天以后,就是年三十,我们端了匪窝再吃年夜饭”
“是”
高进招呼他们凑过来,把任务分派了下去。
众人张着嘴,半天都合不上来——这算哪门子的打仗?分明是……汗
军人滴天职是服从。洪有福等人都是行伍出身的正宗军人,不理解归不理解,分派下来的任务还是出色滴完成的。
这天傍晚时分,秦大虎第一个跑来交任务。按照高进的要求,五百个大红纸灯笼如数扎完了,并如数挂了上去。照得前院和军士、马奴们的宿舍亮堂堂滴,十二分滴喜庆。
高进率领着全体马场领导班子成员检查了一圈,并给予了高度评价:“不错,这样才象过节嘛。过年嘛,就是要张灯结彩,大鱼大肉。弟兄们既然跟着我们混,我们就有义务尽量让弟兄们过得舒坦些。”
这话听得真暖心窝子。周边的军士们呵呵的笑开了。
秦大虎咧嘴一笑,粘满浆糊滴左手在屁股上使劲搓了搓。高进不许他去城里采购,所以,这五百个灯笼可是他发动了全体军士和马奴用最快滴速度赶制出来滴。
检查完后,洪大福忍不住,悄声提醒道:“大人,要是马匪摸营,连火把都不用打了。”
高进愣了一下,连连颌首,派长安去向秦大虎传令:“北边的防护沟边上全要挂上灯笼。不要多了,挂一两百个,意思一下就成了。”
洪大福风中凌乱鸟。
随后,张豹的任务也完成了。五十套棉袍从里头淋上淡盐水,装车完毕。
当天晚饭后,胡三过来交货——四只烧全羊,绝对没有偷工减料。
高进点点头,吩咐收拾妥当,装上马车。
第一天夜里,马场的灯笼照亮了半边天。神马动静也没有。
第二天夜里,灯笼依旧高高挂起。下半夜,北边有黑衣蒙面人摸营,很不幸的被起夜滴军士发现,顺利逃走。
第三天,太阳一早就爬了上来,小北风温柔滴吹着。
天气不错,适合出行。高进决定出营狞猎。
她领导有方,人气指数颇高。呼啦啦,一下子就拉起了队伍。陪行的领导有张豹、胡三等四名管事。共二十余骑,五辆双马宽篷大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东北方向挺进。车帘偶尔被风掀起,时而现出一角艳丽滴罗裙。
明眼人一看就知,香车美女,这是典型的世家子弟出行兜风。
张豹等人跟在车旁,老脸拉得比马还长。
骑肥马,衣轻裘,少年得意马蹄轻。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已经离开马场五十余里。
金色的太阳斜斜的挂在东边。高进被眼前这处风景秀丽的所在迷住了。
“就在这里。”高进洒脱的用鞭子指着前面的河滩说道。
黑水河自西向东流,正好在此打了一个圆润的弯钩。这里三面环山,一面是水。正是冬季枯水季节,水位低。雪白的芦苇密密麻麻的,被太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一望无垠。鸟啼声不绝于耳,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扑翅声。想必里头藏有不少水鸟、野鸭子之类滴活物。
其实,就她这架式,身娇肉贵滴,哪能真打猎张豹一挥手,随行的军士们便忙开了。铺褥子、生篝火、架上肥全羊、搬运坛坛罐罐……
今天的太阳很暖和。高进袖笼着双手,高傲的抬着下巴,看军士们跑前跑后的忙活。
不到一刻钟,河滩上羊肉飘香。而军士们身上穿的棉袍东一件、西一件的挂满了路旁的枝枝叉叉。
四辆马车上穿红着绿的美女们拿着箫啊笛之类滴乐器,一摇三摆滴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披着和煦的阳光,高进和张豹等领导坐在厚厚的褥子上,喝酒取乐。
这是一场香艳舒适的野外烧烤盛宴。
悠扬的乐声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声,乘着风儿飘呀飘,终于飘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熟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刚刚喝下去的稀粥立刻没了影。所有人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开了,挪不开步子。
带头的是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他果断的举起手势,示意目标变更。没有理由不去吃送到嘴巴的肥肉,反而长途跋涉滴去啃硬骨头滴。
其余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呵呵冻僵的双手,分散开来,跟在他后面,悄然无息的摸向河滩。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他们象狼群一样慢慢的逼近。
可是,河滩上的那一行人依旧喝着酒,摇头晃脑的听小曲儿,完全没有觉察到。
这时,坐在当中的那个穿着白色狐皮袍子忽然站了起来。
络腮胡子机警举起了手,喊停。于是,他身后的所有人全停了下来,或蹲或伏在路旁的枯树丛里,眼巴巴的瞅着四十步开外的人群。他们甚至已经能听到肥油滴到柴火上的“滋啦”声、闻到女人们身上的暖香。许多人兴奋得面红耳赤,猛打着哆嗦。可是,他们只有干瞪眼的份儿。这是多么滴残忍
有一部分人受不了了,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
络腮胡子转过头去,狠狠滴扫视身后。立马,粗气声少了许多。
就在这当口上,河滩上欢呼声阵阵。
他连忙回头细看。原来,是那个华衣公子一连射中了好几只野鸭。所以,那些男男女女全离开了火堆,争先恐后的跑到芦苇丛边上捡猎物去了。
此时不出击,还待何时络腮胡子猛的一挥手,率先起身冲了出去。
“哦呵——”几十号人象饿狼一样滴汹涌而上。
河滩上的那帮男女惊呼连连,吓得抱头鼠窜,纷纷躲进芦苇丛中,惊得水鸟、野鸭子之类四处乱飞乱窜。
转眼,河滩上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可是,谁也顾不上去抓人。多余的战马早就杀光了,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尝过肉腥味儿。偏偏那些烤羊肉用的都是最具漠北国特色滴香料。
那边全是水,还怕他们会水遁不成络腮胡子选择了先吃顿饱的再说。
火堆上架着的全羊只剩下了一个骨头架子。羊肉已经尽数片好,用十来个硕大的黑陶钵盛着。
人人都已经饿疯了。马匪们扔了手里的武器,怪叫着扑了上去,争先恐后的双手去抓食里头的羊肉……可是……不对劲手腕上一凉,疼痛难忍。络腮胡子发现自己的手铐住了。具体来说,是他和其他两个手下一起被铐住了
定睛一看,他气得哇哇大叫,连声说道:“不好,上当了”这是一种看上去很普通的细口陶钵。可是里头除了羊肉,分明还装有其他东西。他们的手一伸进去,就再也取不出来了。
耳边咚咚声不绝于耳,有人咒骂着用脚去踹陶钵。这东东竟发出金石之声。原来全是厚实的铁疙瘩这分明就是一只巨大的铁手铐每一只最少也卡了三个人,最多的卡住了五个人。
河滩上空响起了各种各样的踢打声、尖叫声和咒骂声。
可是,越挣扎,钵里的机关就越紧。很快,就钳得他们的手腕骨咯吱作响。
中招的马匪们没那力气折腾了,一个个象受伤的野兽一样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哀嚎着。
同时,络腮胡子发现,其余的即使没有被这玩意铐住,他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穿着大陈人挂在树上的棉袍,痛苦的倒在地上,脸色蜡白,蜷缩成一团。
莫不是那些棉袍上施了什么法术?跌坐在地上,他打了一个冷颤,忍着剧痛,冲着芦苇荡里吼道:“出来,出来,邪恶的大陈人”
噌噌噌,芦苇荡里闪出十来条渔船。每一条渔船上都站着全副武装的军士。而先前的那个华衣公子正抚剑冲他们微笑。更让络腮胡子情何以堪滴是,那几个让他想入非非滴美人儿居然全是男子……
“邪恶的大陈人,敢明刀明枪的和我比试吗?”络腮胡子双目赤红,象头狂狮一样咆哮着。
丫的,对付入侵者就得用狠招。
“你就是狂风?大陈话说的挺顺溜滴啊。”走到他跟前,高进用剑指着他,对身边的人说,“这家伙,今天没饭吃。先饿上两顿再说。其他人,羊肉管够呃,还有,不能再用这种铁钵装着了啊。我们优待俘虏。”
胡三蹩着笑,抱拳应道:“是”也不知道高大人是怎么知道他善于一些小玩意的,竟半夜三更的拿了张怪图,问他能不能做出来。折腾了一天一夜,加上他自己的想法,不知道试验了多少次,终于才做出了十个。高大人很满意,取名叫“猴见愁”。这玩意跟猴子完全不沾边,却为毛要取这么个名儿?高大人只笑不解释,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羞辱他。“有种你就杀了我”狂风挣扎着要爬起来。和他铐在一起的另外两个同伴立马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高进冷哼一声:“想死啊?容易”说罢,右手一扬,手里的长剑嗖的插进了他跟前沙地上。
剑身入地尺许,剑把颤动不己,发出嗡的长鸣声。
狂风没有片刻犹豫,用没有铐着的左手刷的拔出长剑,神色凛然。
其余被铐住的马匪全安静了下来,悲沧的看着他。
高进指着他们,冷笑道:“你看到你的部下了吗?你看到他们眼里的绝望了吗?两百多人跟着你跋山涉水,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如今只剩下了百余人。他们食不裹腹、衣不蔽体,却依旧不离不弃的跟着你。他们尽到了一个战士的职责。你是他们的长官,是他们的领头人。可是,你呢?你尽职了吗?他们的妻儿、父母在家乡等着、盼着他们回家呢。人是你带出来的,你不觉得有义务带他们回家吗?而你却为了个人的所谓尊严与体面,要抛弃他们,把他们交给敌人。你这也算英雄,也算好汉?呸,你不配你就是一个懦夫”
长剑悄然滑落,狂风象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这哭声象是恶性传染病,迅速在他的同伴中传开……
高进挥挥手。
军士们一涌而上,先把俘虏们一串串的捆结实了,然后才松开机关。
某峰谢过雨飞呀飞呀的一票更新票,谢谢。
正文 第116章是金子总会发亮滴
第116章是金子总会发亮滴
其余的渔船也陆续靠了岸,上面的军士跳下船来,去料理那些穿着棉袍的家伙。他们先用手里的刀挑开他们身上的棉袍,然后也串绑起来,一串串的扔到马车上去。
这才一柱香的工夫,这些马匪就完全没了抵抗能力只是浇了盐水的棉袍而已,不至于这样威武吧高进甚是不解。
按她之前的设计,这些浇了淡盐水的棉衣外表看上去舒适,而穿了一会儿就会发现里头其实又湿又重。对于冻得半死滴人来说,无异于是冰窖。等他们回过神来,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弄湿。马匪们总不能寒冬腊月的赤膊上阵吧。她其实是做好了打一场恶仗的准备滴。没想到,事情进展滴如此顺利。
高进走过去,在一个昏迷中的马匪跟前蹲下身子,伸手去碰他。
“不能碰”一只大手挡住了她。
她抬头一看,竟是江守义。
难道是他捣了什么鬼?高进挑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守义咧嘴笑道:“我在这棉衣里加了点料。”
“加了什么?”高进只觉得后背发凉。直觉告诉她,这料绝对不是神马好料。
“吸血鬼。”江守义抚额,“我以前看过一本杂书,说严冬季节,淡盐水可以使吸血鬼苏醒。反正棉袍里面已经浇了淡盐水,所以,我就带着手下四个弟兄连夜去河边刨了一些,顺手塞里头了。”
高进皱眉问道:“大冬天的,去哪儿找吸血鬼?”
江守义只是一味轻笑。
高进瞪着他身边的几个军士。
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军士扛不住,坦白了:“大人,代伍长领着我们去河边刨的。代伍长还说,每件棉衣里起码要塞一百条吸血鬼。代伍长领着小的们刨了大半夜才刨够数。”
I服了You高进摸着鼻子嗡声说道,“无毒不丈夫。江兄,算你狠毒”
哇咔咔,冬眠中刚苏醒滴蚂蝗,少说也有俩月没开荤了。还是一百条这样滴。铁打滴汉子也受不住啊。
哼哼,五十步莫笑一百步。江守义瞥了瞥那些让人牙疼滴铁疙瘩肉钵钵,一缩头,和其他军士一道捆俘虏去了。
随后,军士们一鼓作气,急驶十余里,一举踏平了马匪们的老窝。
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彻底破了马匪,凯旋而归,一点也儿没有耽误年夜饭。
高进感到奇怪的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虎子的影踪。这是一个纯粹的漠北国人团体,她不知道虎子是怎么混进去,并且还能得到狂风的信任的。
很快,情况统计出来了:一共杀敌十人,俘获八十七人、战马百匹。而马场方面仅损耗肥羊五只,伤十四人,无一人战亡。
洪有福等人捧着这样的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怀着崇敬的心情去正院汇报统计结果,并请示,是否连夜上报兵部。
谁知,高进却翻眼问道:“洪大人已经写好了捷报?”
洪有福摇摇头:“属下是个大老粗,做不来这种舞文弄墨的事。”当然,他还有半句话没说——有高进在,哪轮得到他去请功。
“很遗憾,笔墨这种东西,它们认爷,爷还不认识它们呢。”高进无奈的摊开手。天知道皇帝老儿看到她亲手写的捷报会是什么想法呢弄不好,神马奖赏都全没了,害得大伙儿白忙活一场。所以,她还是不要去触这种霉头的好。
原来高大人也是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啊。洪有福“哦”的恍然大悟,顿时,对高进滴亲近感倍增。还是大老粗好啊。他不喜欢那种说话文绉绉滴所谓儒将。几十年的军龄告诉他,跟那种上司说话特费劲,沟通有障碍。
更何况,不通文墨根本就不影响高进成为一名伟大滴将军,甚至于当元帅。这世上就没规定,将军除了会打胜仗外,还要会写捷报滴。
“我看这样吧,这份捷就交给帐房来写吧。”高进有心想提一个人,想了想还是作罢。哼哼,那丫当上了代伍长,也没想起来支会她一声……
“唔,属下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人,说起来,大人也认识呢。”洪有福笑道。
高进摸着鼻子问道:“洪大人说的可是江守义?”
“正是。”洪有福点点头。本来还想替那小子好好的美言几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和高大人走得极近。这小子有几斤几两重,只怕高大人比自己更清楚,所以,把涌边了嘴边的一番说辞全咽了下去。
高进略一沉呤,吩咐他去安排。
马场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进士老爷,她要是跳出来说三道四,反而会让旁人觉得不近人情。再说,用不着她去刻意做点什么,机遇只会垂青有准备的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等于是从高进那儿得了一个天大的脸面。洪有福喜出望外,抱拳谢过,屁癫屁癫的安排去了。
这天晚上,他把江守义召到自己的办公室,语重心长的说道:“守义啊,我知道你是怀才不遇。所以,特意从大人那儿推荐了你来写这份战报。你得拿出真货来。说不定,大人看着高兴,你的机会就来了呢。”
江守义抱拳谢过,郑重承诺回去就写,保证明天一早交任务。
第二天清晨,他果然如期交了文章。
想着这是进士老爷写的,天子门生,绝对差不了,洪有福没有细看,收了文章,领着他一道去正院交任务。和这个年轻后生相处了这几个月,洪有福很欣赏他,认为他能屈能伸、百折不挠,是个真真的男子汉,是做大事的料儿,愿意死力顶他一把。
洪有福自认为阅人无数,看人很有准头的。比如说,和高大人接触了不到两天,他就真心喜欢上了这位绰号“高风流”滴大纨绔,觉得她绝非凡品。果然,高大人小小年纪,这才一个来月,也没见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一帮子老兵油子硬是愿意全死心塌地的跟着她。轻轻松松滴就连窝端了马匪的窝之后,如今高大人几乎成为马场官兵心中的神—— “跟着高大人打仗轻松,有肉吃”官兵们早就私底下传开了。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是高进也没有给自己放假。他们去的时候,她刚刚练完功,正在净房里泡花瓣澡。
仇红缨易容成红婶,接待了他们俩。
江守义因为军阶不够,自觉的站在门廊下等着。
“大过年的,大人说了,不用讲究那些规矩。江公子请进屋里来喝杯茶。”仇女侠热情的挑起门帘,说道。
洪有福也冲他微微颌首。
江守义作揖谢过,跟着一道儿进了正房,在洪有福的下首侧身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屋子,他就想起了那晚的桃花面。额着上的泌出了一层细汗,一双手象是多余的一样,摆哪里都觉得不自在。
上了茶后,仇女侠忍着笑,拿过果盘,给他抓了一大把红枣:“江公子,您尝尝,这枣子可甜着呢。我们大人最爱吃了。”
一听是高进最喜欢吃的,他的眼睛亮了许多,站起身子的接过来,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洪大人,您请慢用。”仇女侠把果盘放到了洪有福身边的小几上,屈膝行过礼,退到一旁垂手侍立着。
洪有福点点头,从果盘里头拿了一粒,细细的品尝着,心里有些难为情:刚刚就惦记着捷报的事了,竟忘了这是新年。大年初一,两手空空滴就上了大人的门……
江守义坐下来,拿了一粒枣,尝了一口,对仇女侠笑道:“大娘说的对,果然很甜。”
仇女侠笑得很牵强,暗道:你才大娘哩。
听到外头熟悉的声音,高进居然有些怯场了,蘑菇了一会儿,才从净房里走了出来:“洪大人,新年好。”
“大人。”洪有福站起身,抱拳行礼。
故意不经意的瞄了某人一眼,她笑道:“哦,原来江兄也在此。新年好啊。”
感觉到了她话里言间的疏远,心里一哆嗦,江守义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红枣,站起身子,磕磕巴巴的回道:“高,大人,新年好。”心里揣测开了:是不是那天晚上唐突失礼了,惹恼了她……
分宾主坐下后,洪有福说明了来意,掏出那份战报,双手呈给高进。
高进展开细看。战报用很正整的蝇头正楷书写而成,叙事客观,条理分明,语言干练,确实是一份很不错的佳作。只可惜……
昨天晚上,她去审问了一干人犯。除了狂风拒绝开口外,其余五个小头目跟挤牙膏似滴,各自吐了一些线索。
高进综合后,这才知道原来他们千里迢迢的赶到大陈京城,竟只是应邀来刺杀二皇子的。谁知,他们到了联系地点后,那人却根本就没出现过。
守了几个月,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所以,他们准备抢了马场的物质后归国。一切准备就绪后,狂风最后派人去了一趟他们事先约定的联络地点。不想,那里却出现了王磊留下的讯息,说是五日后在老地方会面详谈。
于是,高进反复诈问了五个小头目和负责联络的两名军士,除了问出邀请他们的人叫王磊和双方联络的地点、方法之外,其它的象王磊的身份、相貌之类的统统没有问出来。有一个小头目提供了一条模糊信息:说有一次狂风气极了,大骂王磊。从那些咒骂中,他听得出这个王磊应该是一个大陈的权贵,和他们的大汗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而据高进所知,所谓的二皇子可以说是大陈的绝密。知道的这个秘密的人,不是皇室中人,就是大陈的顶级高官。这些人里压根就没有姓王的。显然这个王磊只是化名。那么谁会是王磊呢?最有可能的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吗?现在,三皇子已经死了。树倒猢狲散,他的追从者们怎么还可能会出来活动?那么,大皇子会是王磊吗……
琢磨了一夜后,她觉得“王磊”没有现身前,不宜公开大破马匪一事。无论如何,象“王磊”之类的祸害,必须坚决灭掉。
“呃,印章搁里屋了。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高进拿着战报进了里间。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她回来了。捷报已经装进了牛皮袋里,并用火漆封严了。
高进拿出另外一封信和自己的令牌,一起交给洪有福:“洪大人,这事不宜张扬。我已经备好了年礼,烦请洪大人借口贺新年,即刻去罗大人府上走一遭。事关机密,请务必亲手把战报和信送到罗大人手上。”
洪有福起声应道:“是。”
“有劳二位了。”高进笑盈盈的端起了茶碗。
江守义大窘,这里头竟还有他的事儿。她不是明明在生他的气吗?为什么却要给他这种表现的机会?
洪有福闻言知雅意,一出院门,就交待江守义去备马,和他去罗府送信。新年新气象,貌似这小子要转运了。
他们俩离开后,高进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坐在炕头上,抱着茶碗出神。
仇女侠走过去,用手指头轻轻捅了捅她:“大过年的,你这是伤的哪门子神哪?你已经帮了他,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被她点破心事,高进脸上飞红,用茶碗遮住脸上的羞色,低头装模作样的去喝茶。
“那碗里早就没茶水了。”仇女侠掩嘴轻笑。
您那是X光啊,能不这样犀利不?高进大窘,放下茶碗,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哼哼:“我去遛遛小狗。它被喂得太肥了,需要锻炼。”
可怜的小狗,人家可是地道滴雪狼仇女侠抚额哀叹。
两个时辰后,江守义和洪有福站在了老罗头的书房里。
在江守义双手呈上牛皮袋和信的那一刹那,老罗头竟明显的愣了一下。他眨巴眨巴了两下小眼睛,这才低头拆阅。
“好”一边看着,小老头一边捋着花白小胡子,连连说好,老脸笑成了一朵绽放滴金菊,“这家伙比她爹可滑头多了,有他祖爷爷当年的风范。”
洪有福低头闷笑。高进的祖爷爷也是十三太保之一。他老人家排行十三,因行军布阵匪夷所思,不按常理出牌,故而时人送绰号“神行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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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7章老罗头的奖励
第117章老罗头的奖励
看完之后,老罗头抬起眼皮,敛了笑,板着脸,注视着江守义,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冷声问道:“你叫江守义?就是你私下里领着人往棉袍里加吸血鬼的?哼,你好大的胆子”
洪有福闻言,愕然的偏头看向江守义。NND,这小子胆儿也忒肥了点吧,怎么在捷报里写了这些东西?要知道,这点子虽好,却纯属擅自行为,是军中的大忌。
一时,他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一定要严格把关之后,再上呈滴。
用脚趾头想,江守义也想得出来,高进的那封信里写的都是些啥。他硬着头皮抱拳应道:“是。那些都是小的一人所为,和旁人无关的。”心里恨得牙痒痒:原来,那臭丫头在这里等着呢。最毒妇人心,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老罗头冷哼一声,拧眉命令道:“既然如此,就自个儿去下院刑房领十大板。”
可是,江守义却跟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洪有福暗地里急出了一身汗,悄悄的拉了他一把,抱拳说道:“大人,江守义是新兵,对军规还是不很熟悉。属下这就押他去领刑。”
江守义闻言,面沉如铁,两只手不知不觉中已然紧握成拳。
“啪”的一声,老罗头拍案而起,指着他喝斥道:“大胆江守义,老夫罚你,你可是不服?”
“小的就是不服”江守义梗着脖子,一点儿也不给堂堂的兵部尚书面子。
后背上的冷汗嗖滴下来了,洪有福恨不得喊他“祖宗”。哎哟,我的小祖宗喂,你这大新年里的,干嘛非得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
“哼,好一个狂徒”老罗头怒道,“老夫今儿非得让你心服口服不可说,你为什么不服?”
没想到还有申辩的机会,江守义愣了一下,抱拳答道:“大人,当日,小的接到军令,说是往棉袍内里洒淡盐水。因为小的听闻马匪会再袭马场,再加之,小的见过马匪。他们衣服破旧单薄,所以,小的以为,这些棉袍是高大人专程给马匪们用的。之所以要往里头洒淡盐水,是因为淡盐水不会结冰,既可以加重棉袍的重量,又为不易为马匪们察觉,马匪们穿上后,他们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能被润湿。时值隆冬,马匪们又冷又饿,战斗力自然大大下降。可是,小的以为,马匪们身强体壮,又异常骁勇,即使是这样,也不好对付。所以,小的才往里头加了大量的吸血鬼,使马匪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丧失抵抗能力。小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坏了高大人的计策,相反,还助了高大人一臂之力。所以,大人要处罚小的,小的不服。这是其一。”
洪有福在一旁听着,禁不住连连点头。听江守义这么一说,他觉得这板子打得有点儿冤。而且,他很想知道“其二”是什么。
老罗头冷眼瞅着他,撇嘴冷笑连连:“其二呢?”
“其二,小的斗胆问大人一句,您现在处罚我,是出于公呢,还是出于私?”江守义朗声问道。
洪有福差点摔了个大跟头。汗,这小子真是个祖宗。
“哈哈哈。”老罗头仰头大笑。
江守义被他笑得心里发毛。
而洪有福却面露喜色,忍不住在心底里揣测:罗元帅向来爱才,刚刚莫不是在试探这小子?
“要不是因为你们高大人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老夫今儿个心情好。哼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伍长,老夫会亲自处置?”老罗头终于止了笑,指着江守义的鼻子骂道,“小子老夫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打死你,和捏死一只蚂蚁有何区别?哪里还得着于公、于私”
天下乌鸦一般黑江守义气得胸脯子剧烈的起伏着,针锋相对:“大人,小的确实是蝼蚁一般的微不足道。可是,于公,小的是大陈的军士,不是您的家将家兵;于私,这里只是大人您的私邸,既非兵部衙门,又非马场。大人凭什么让小的去您府上的下院刑房受罚?况且,太祖皇帝最痛恨的就是军中私刑,一再严禁私刑。您是大陈的兵部尚书,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带头滥用私刑,就不怕上行下效,坏了军中的法纪吗?”
老罗头盯着他,沉呤片刻冷哼:“牙尖嘴利,狂妄无礼,目无尊长,实实在在的欠管教。于私,老夫年近八旬,足以当你的爷爷了。难不成还管教不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后生于公,老夫难道还不能惩罚一个没有规矩的伍长小子,老夫问你,你是怎么丢的功名,又是为什么才沦落到这步田地?”
江守义心中一惊,后悔不迭,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一个耳光:死性不改的贱家伙,又逞一时之勇、口舌之快了。
“大人教训的是,小的受教了。”他单膝跪下,真心认错。
老罗头面色微缓,伸手指着门外,喝道:“今天,老夫还就要打你了。小子,你给老夫听清楚了。出去,先去下院刑房领二十大板,这是于私。回马场之后,再领十军棍,这是于公。下次再犯,老夫打断你的狗腿有福,你去监刑。”说罢,他又哼了一声,气呼呼的拂袖而去。青灰锦缎的门帘剧烈的摇晃着。
洪有福打了个哆嗦,觉得脑瓜子不够用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罗元帅向来对下爱护有加,极其大度,今天怎么就跟这个愣小子一般见识了
甩甩头,他有气无力的嗡嗡:“走吧,领板子去。这事怪我没有说清楚。你没经验,不知道,战报写起来,里头有很多名堂的。”
“我没有写吸血鬼的事。”江守义脸色铁青,恨恨的咬牙说道。那又不是他个人的汇报材料,他写这些玩意做什么
“啊”洪有福脱口而出,“是高大人写的?”
江守义没有吭声。
“我明白了。”洪有福回过神来,猛的一拍大腿,摇头叹气滴叭啦叭啦说开了:“高大人是有心想向罗大人推荐你,却又不清楚军中的忌讳,结果就好心办了坏事。守义啊,莫急,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她是好心办了坏事?后面的全成了背景音,江守义只听到了这一句。联想起那日的情形,高进话里行间压根儿就没有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于是,他越想越觉得洪有福说的在理。高进出身高贵,自然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曾受过一星半点约束。而且,她也是初到军中,哪里会知道那么多的军规?她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肯定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样一想,心里的郁闷去了一大半,他对洪有福抱拳道歉:“大人,都是小的不对,连累了大人。大年初一,害得大人触霉头。”
洪有福哭笑不得,拍着他的肩膀长吁短叹:“唉,你小子要是刚刚也能象现在这样,何至于……唉,我倒没什么,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的屁股吧。”
两人边说边走出了院子。
殊不知,院里的一扇朱漆百格窗半开着的,老罗头抓着窗棱站在窗下,指关节咯吱作响。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俩的背影,喃喃碎语道:“真像,真像。”
老管家端过来一盅燕窝,不解的问道:“老太爷,真像什么啊?”说着,伸长脖子往窗子外看了看。
老罗头侧过身子,指着江守义的背影讪笑道:“这臭小子的脾气,真象我年轻那会儿。当年,我也是这样争强好胜,结果无意中顶撞到了先师。先师二话不说,一顿军棍打得我屁股开花。我愣是想了大半宿才想明白。从此……”
“从此,您的坏脾气就收敛了许多。”老管家把汤盅塞进他的手里,不以为然的笑道,“老太爷,小的都听您说了五十多年了。老太爷,您再不喝,这燕窝就凉了。再说,您以为,个个都和您一样,三十军棍就能成就一个大元帅啊。依小的看,这小子比您差得远呢。”
“呵呵,这一次你可看走眼了喽。”老罗头一口喝尽碗里的燕窝,皱了皱眉头,“人家比我那会儿强多了。我那时只不过是一个伙头军,这小子已经是伍长了。还有,我象他这么大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小子可是做过进士老爷的。”
老管家“啊”的轻呼,有点象是听天书:“老太爷,这世上还有进士出身的伍长?”
老罗头汤盅还给他,苦着张老脸唠叨:“这玩意真喝不惯,粘粘乎乎的没半点味道。”
“偏偏还老贵呢,比吃银子还要费钱。”老管家学着他的口气抢白一句,端着空汤盅,退了出去。
被抢了台词,老罗头摇头轻笑。再看向窗外,早就已经没了人影。他翻眼望天,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象?怎么可能呢?”
有如百爪挠心,他急匆匆的回到书房,拿起高进写的推荐信,眯缝着老眼,一字一句的细声念着:“姓江,名守义,祖籍鲁地,年十九,自幼父母双亡,由叔父抚养长大……”
反复念了好几遍,他叹了一口气,放下信,揉着一边太阳穴喃喃说道:“十九岁,十九岁……若是猪宝还活着,也应该有十九岁了……猪宝,可怜的孩子。”想起那个没事就爱揪他胡子的小太岁,他的眼圈便不知不觉的红了。
而江守义挨完板子后,由洪有福扶着,一拐一瘸的离开罗府。
刚走出大门口,从后面传来一阵呼声:“洪大人,请留步。”
两人回过身去。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青袍中年壮汉一边挥手招呼他们,一边提着棉袍角飞快的追了上来。而他的身后,四个小厮抬着一顶细蓝色的小轿亦是快步如飞。
“是罗府的田管家。他的父亲曾是罗大人的亲兵,在这府里当了几十年的外管事,前些年腿疾发作,才歇了差事的。”洪有福认出了那个中年壮汉,悄声对江守义说道。
说话间,田管家已经到了近前。他抱拳笑道:“洪大人,老太爷说,您来看望他老人家,却连饭都留您没吃,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老太爷令家父来送送你。”
小轿放下来了。一位须发花白的小个子老头一边掀起轿帘,一边埋怨道:“有福啊,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小子的官威见长啊。来了府中,竟也不去看看我这个老东西。”
“田伯。”洪有福快步走到软轿前,陪着笑脸,抱拳谢道,“是有福失礼了。这次,有福公事在身,急着回马场,不能去陪您喝酒了。下次,下次,有福一定陪您好好喝几杯。”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哪里还好意思留下来喝酒扯谈?
老田管家走出轿子:“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老太爷给那三个小子准备了一些小玩意,令我给你送过来。”
洪有福赶紧抱拳谢过。
灼热的目光落在江守义身上,老田管家摸着胡子,呵呵笑问:“这位小兄弟,眼生得很啊。是第一次来吧?不知该如何称呼啊?”
江守义抱拳自我介绍道:“小的姓江名守义,见过田伯。”
“唔……姓江。”老田管家连连颌首,“不错不错。江兄弟祖籍哪里啊?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呢?”
洪有福愣住了——田伯啥时候染上这号毛病了?
江守义大窘,但还是一一回答了。
老田管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拉着他的右手解释道:“这人一老啊,话就多,江兄弟莫要见怪。”
“好说,好说。”江守义咧开嘴嘿嘿笑着,不露声色的抽回了右手。
老田管家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臭小子”,说了几句新年的吉利话作别。
坐着小轿回到书房院,他急急的走进书房。
老罗头迎上来问道:“怎么样?看到了吗?”
老田管家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摇摇头:“这小子机警着呢,不给看。”
老罗头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
“不过,他和神威将军真的很相像。尤其是那对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刚一照面,小的吓了一大跳,以为真是见到了神威将军。”老田管家叹道。
老罗头闻言,一双小眼睛又亮了,搓着双手笑道:“是哩。师母生前不止一次说过,猪宝长得最像先师的地方,就是一双眼睛了。”
正文 第118章无名剑
第118章无名剑
见江守义屁股上带着伤,不便骑马,洪有福提议给他弄辆马车。
谁知,江守义不干,说:“没事,我趴在马背上就成。”其实,他是归心如箭,想早点赶回马场,好找高进问个明白。
洪有福哪知道他的这点小心思,以为他是那种铁汉型滴,摇头笑道:“难怪田伯会看上你。”
“看上什么?”江守义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靠,那个糟老头子竟还好这一口
洪有福八卦的凑过去说道:“田伯有个孙女,年方十六,长得跟朵花儿一样。守义,男大当婚,你也该成个家了。不如,我给你保了这个媒?”
“我,我有媳妇儿了。”江守义赶紧趴回马上,抱着马脖子,咬牙咧嘴滴打马跑了。
洪有福摸着头,皱眉喃喃自语:“这又有媳妇儿了?我竟一点儿也不知情?原来那个不是悔婚了吗?前不久才被烧死……”
毕竟屁股被打得开了花,江守义童鞋也不是铜皮铁骨滴。趴在马背上颠簸了二十来里之后,马鞍上已经是血红一片。
他咬牙死扛着。
可是,洪有福看不下去了,更担心这小子会落下什么残疾,找了个路边山村小酒舍,以军令的形式强制他住店养伤。
开店的是一对年过半百的阿公阿婆,见两人一身军爷装扮,尤其是洪有福看上去还是个有品的官老爷,立刻把暖炕烧得滚烫滚烫的,给江守义絮了一个软和的被窝。
洪有福无意中从田伯给他的年礼里发出了一瓶上好的伤药,赶紧给江守义上了一次药,并把药瓶给了他。
也许是扛不住了,也可能是药效的原因,江守义趴在暖炕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洪有福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搁在炕几上,正色道:“这是我的兄弟,烦请二位好生照料一晚。明天上午,我会来接人。”
夫妇俩哪敢收军爷的银子,而且还是这么多银子,抵得上他们小半月的净利润了。
推让了好几回,见他是真的给,老两口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洪有福安排好后,只身回马场去向高进复命。
而那对夫妇收了他的银子,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打烊关了店门,一心一意的照料病号。
等江守义再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点了上灯,窗户外头是漆黑一团。
“别动。”一声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愠色,在头顶轻轻响起,他的小心肝都快蹦出来了,慌忙要翻身爬起来。
“滋。”谁知,刚一动窝,屁股上传来火烧火辣的灼痛,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的屁股尚处于开花状态。
高进一把按住他,脱口埋怨道:“叫你别动,你偏动。痛死活该。”话一出口,她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晕死,这是发的哪门子嗲还好,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
尴尬的清咳一声,乘那木头还没反应过来,她冷声问道:“江兄,罗府的笋子炒肉味道如何?”
洪有福回去后,详细的禀报了事情的始末。
就那臭脾气,之前,高进就已经料到江守义必定会挨板子,只是没想到他会死扛着骑马,一时又气又恼。可是,她没法第一时间赶过来看望他——她的身份摆在那儿,马场里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而且,为了这丫的安全着想,前车之鉴,她不敢任着性子胡来。
正在犯愁的时候,老罗头派人送了密信过来,约她今晚子时一刻在东郊罗家庄见面。于是,高进终于可以“顺道”来探视某人。
没想到,这家伙挺能睡的。在屋里坐了近一刻钟,见他还没有醒的迹象,正准备离开。而他终于醒了。
江守义趴在被窝里,挑眉问道:“高兄,你是故意的?”如果不是受了伤,他早铁定会一脚蹬掉被子,掉头走人。太伤自尊鸟。
“我故意?对,我当你是兄弟,所以才故意向罗大人推荐你的。”高进呼的站起来,一边飞快的向外间走去,一边恨恨的哼哼,“好心没好报。”
没错,她真的是故意的。这家伙脾气绝对的欠调教,并且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摔倒,所以,她才巧借老罗头的板子,希望这家伙能长点记性。
当然,这个动机,她是既不坦白,也不承认滴。不然,人是调教好了,可她也落了个蛇蝎心肠、面目可憎……哪天冒出个柔情似滴小白花,轻轻一勾手指头……呸,她才不要帮别人做嫁衣,白忙活一场呢。
“高兄,高兄……”江守义见状,吱溜的翻身下炕,欲拦住她。却被自己滴两条白花花滴大腿骇得耳朵尖子都红了。
老天,他忘了自己其实只着了上装……
“哎哟”一声,他手忙脚乱的提了棉被遮在身前,在炕前缩成一团。
哇咔咔,好一只生猛白切鸡。
高进忍住笑,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依旧拉长了脸哼道:“我去外面看看,饭菜熟了没有。”
原来不是想走。江守义抱着棉被站在那儿,哭笑不得。刚刚她提及“屁股”二字,他就充分滴感觉到屁股上的伤口绷开了……痛啊。
高进大步走出去,一头扎进后院的厨房里,扶着柴门吃吃发笑。哇咔咔,这木头实在是太好玩了。
“官爷……”阿婆险些打了手里的漆盘,战战兢兢的问道,“饭做好了,可以给里头的军爷送过去了吗?”
晕死,身上穿着男装哩。高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敛了笑,接过来说道:“不劳烦阿婆了。我送去就是。”
等她转身出了厨房,阿婆飞快的轻拍心口,念了一句“菩萨保佑”。
高进再次进到屋里时,江守义已经裹得象只大粽子,老老实实滴重新趴回了炕上。一看到她,这丫便连声道歉,表示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他冤枉了“高兄”。
见他一口一个“高兄”,高进烦躁不已,咚的把漆盘搁在他跟前,恼道:“我们是好兄弟,没事。”把“好兄弟”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她不禁牙根痒痒。
这都几天了,这丫至今也没个说法,人前人后的都管她叫神马“高兄”。莫非他想成为刘旭第二?想到这里,她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
“对,我们是好兄弟,好兄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惆,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还不饿。尽管是他最爱吃的小鸡炖蘑菇,尽管他连午饭都没有吃,可是他却提不起胃口。
“高兄,那天晚上……我去给你送喜柬了。”吃了两口后,他再也忍不住了,吱吱唔唔的说道。
这是要表白了吗?心里咚登作响,高进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不好意思,那天晚上我喝醉了。刘兄成亲,呵呵,我这个做兄弟的得包封大礼包才行。江兄,那天,我们一块儿去向刘兄讨杯喜酒喝,你意下如何?”
她竟是忘了……唔,这蘑菇快成精了吧?老得跟树皮一样。江守义悻悻的点头应道:“行,一块儿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进有些紧张,手心全是汗。活了两辈子了,这可是头一次有人要向她表白。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江守义没事人儿一样,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对付小鸡和蘑菇。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高进很想拿核桃夹子敲开他的头检查一下。
深吸一口气,她起身嗡声说道:“江兄,我已经跟江叔说了,说你外出执行任务,过些天才能回马场。所以,你安心在此养伤就是。我派了长安过来,他明天上午就能到。我还有事,以后再来看你。”
原来是自做多情。糗啊,太糗啦。她只想赶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江守义差点被饭粒呛到:“这么晚了,外面很黑……”
“没事。还有仇大哥呢。”高进快步走向门口,“罗大人专程派人通知了我。正月底,罗大人会来马场巡视,届时,他再向你讨要余下的十军棍。”
江守义的头都快埋进饭碗里了。
身后没有传来意料中的辩解,高进很是意外,不禁在门口站住了,转过身子问道:“怎么,你还是不服?”
“不不不。”他慌忙抬起头来,“我服,真的心服口服。罗大人一点儿也没有打错我。我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完全该打。”
高进抱着剑冷哼:“你认错历来是很快的。只可惜,知错不改,屡教屡犯。”
脸涨得通红,江守义低头扒拉着饭:“要不,高兄,我以后再犯,你就给我提个醒?”
“只怕,你那牛脾气上来了,天皇老子都拦不住。这种修身养性的事,得靠你自己。”目光落在手里的长剑上,高进把剑递给他,“这是一位朋友所赠,叫无名。从来没有人能拔出过它,安全得很。小弟现在把无名送给你,让它代替我随时监督你好了。以后,江兄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再不懂规矩,就用这剑头狠狠的敲自己一下脑袋。”
这次出门前,仇女侠又让她拔了一次剑。
她还是拔不出,颇为沮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废材了。
仇女侠受不了她那副可怜样儿,这才实话实说。其实,这是一把很个性的玄铁剑。因不知是何人所铸,所以叫“无名”。说它有个性,是因为:其一,这把剑用料上乘,由玄铁铸造而成,通体墨黑,无半点装饰;其二,她的师父得到它后,视若珍宝,却想尽了法子也无法拔剑出鞘,一见它的真颜。
当年得知师父遇难后,扶青衣陪着仇女侠回过一趟师门。师母指导这柄剑送给了她,说,这剑是她师父生前的至爱,留给她当个念想。
纵使扶青衣见多识广,也没法拔出这把剑。所以,仇女侠严重怀疑,所谓的无名剑,其实就是一根铸成剑型的玄铁棍。
扶青衣同意了她的看法。因为凡是学剑之人,最开始用的都是没有开封的钝剑。只有学到一定的程度后,经师父允许,方可换剑,使用开了封的剑。最开始的时候,换剑,应该是为了初学者的安全着想。到后来,慢慢的就演变成了一种被师父认可的仪式。
仇女侠和高进就是一对有实无名的师徒。考虑到高进需要练手劲,于是,仇女侠就把无名剑翻出来,送给了她。
而高进哪里知道这些江湖规矩。在她看来,无名剑和一般的铁棍没有什么两样。如果不是看在仇女侠的面子上,她才不要这种沉得要死的铁棍呢。她早就看上了高老爹收藏的一柄叫云灵的软剑,准备学了几招之后,再去向高老爹讨要。而无名正好可以送给江守义,起个警醒作用。
这是一柄阔剑,长约三尺,通体墨黑,既无装饰性的纹路,也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然而,江守义却被它那种浑厚内敛的君子气质深深的吸引住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看不清脸和身形,但他却清楚的看到男人的手里拿着的正是这把剑。
“猪宝,看好了,这把剑要这样才能拔得出。”男人说罢,缓缓的拔出了长剑……
深吸一口气,他依葫芦画瓢,“刷”的拔剑出鞘。
顿时,满屋生辉,冷冽的霜华刺得高进有些睁不开眼。
“好剑”江守义爱不释手。
红姐分明是在编故事安慰自己呢高进摸着鼻子讪笑,有点眼红,也有些肉疼。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拔不出来,只会白白的浪费一柄好剑,心里舒服多了。
江守义是从心底里喜欢这把剑,可是这是高进的佩剑,君子不夺人之美。而且,这样绝好的宝剑不是一般人能送出手的。它的前主人必定非富即贵……想到了那个帅得冒泡滴萧管事,他恶心的不行。
“嗖”的收了剑,他把剑掷还给高进,嗡声说道:“谢谢高兄的美意。君子不夺人之美,这剑,我不能要。”
好好的,这家伙生的是哪门子无名气?高进耐着性子,笑道:“这把剑我又拔不出来,在我手里和一块废铁无二。据说宝剑都是有灵性的,既然江兄能拔得出来,就表明和它有缘。宝剑赠给有缘人,江兄不要再推辞了。”说罢,好脾气的走过去,把无名剑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身边。
正文 第119章连升三级
第119章连升三级
有缘人江守义很喜欢这个词,心里好受多了。
瞅了瞅墨黑的无名,心里痒痒的,他强忍着拿起它的冲动,嗡声说道:“这是你的朋友赠给你的,你却转送给了我,难道你的朋友不会介意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高进笑道:“不会的,红姐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心里的疙瘩全解开了,江守义眉开眼笑的拿起剑:“其实你拔不开这把剑,是因为拔剑的方法不对。”
高进愕然反问道:“方法不对?拔剑还有方法吗?”貌似,因为孤陋寡闻,她平白的失去了一把绝世宝剑……
眼里闪烁着得意的小亮光,江守义咧嘴笑道:“高兄,你明天还会来看我吧?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明天再告诉你。”说话间,他象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宝剑搂进怀里。
小样儿还卖上关子了,你就得瑟罢。高进送给他两粒樟脑丸,甩袖离去。
等她的脚步声消失后,江守义趴在被窝里,抱着无名剑,乐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宝剑赠有缘人。有缘人,呵呵,我是有缘人。”
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他决定给这把剑改个名字,从此,它就叫有缘剑,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有缘”。
出了小店,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仇红缨迎上来,目光落在她空空如也的腰际,轻咦一声,问道:“剑呢,你的剑呢?”姑娘,不兴这样丢三落四滴。
高进没好气的说道:“送给里头那人了。他拔出了剑。”
仇红缨张大嘴巴,石化了。
心疼了吧本姑娘比你还要心疼高进捧着心窝子,小脸苦兮兮滴:“红组,你怎么不明说那其实是一把绝好的宝剑?害得我错把宝贝当成烧火棍送人了。”
指着店里,仇红缨结结巴巴的问道:“他,就他,真的拔出了那把剑?”
高进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嗯嗯的点头。
仇红缨抚额,脸上是绝对的不相信:“怎么可能?我师父武功那么好,都拔不出来。他怎么可能拔得出来”
“他,他说是拔剑的方法不对。”高进干巴巴的回答道。汗,红姐没有骗人……
仇红缨的眼睛亮了,急急的问道:“要用什么方法?”
高进木木的摇头:“不知道。他说,明天再说”
“那剑是什么样子的?那明天我也要来……”说到这里,仇红缨嘎然而止,瞪着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高进心里一阵发毛:“怎么了?”
扑哧一声,仇女侠兴灾乐祸的扼腕大笑:“高进,恭喜你,终于碰上克星了。”原先她以为江家小子就是个属木头滴,现在看来,那小子一点儿也不缺心眼哩。
“走啦,快要迟到了。”某人满脸通红,一跺脚,恼羞成怒滴翻身上马,径直冲进了无边的夜幕里。
死妮子仇女侠耸耸肩,提脚跟上。
罗家庄离马场不过三十来里,黑灯瞎火的,骑马只就是一个时辰的事。但是,因为高进“顺道”去看了一下某人,她们俩就多走了一个多时辰,快马加鞭滴,总算在子时一刻之前赶到了罗家庄。
田管家早早的在庄子外面的官道上等着。看到高进她们到了,他领着两个庄丁远远的迎了上去,抱拳行礼,笑道:“大人,老太爷已经到了,请随小的来。”
“有劳田叔了。这位是仇大哥,大人知道的。”高进跳下马,抱拳谢道。
仇红缨也下马见礼。
田管家还了礼,提着袍子匆匆的引着她们进了庄子。而那两个庄丁行了礼,不声不响的牵着马跟在后头。
罗家庄是老罗头的产业。除了少数是罗家的仆从之外,绝大多数庄户是以前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有的本是游民,无家可归;有的离乡十几二十载,老家早就没了什么亲人;还有的是落下了残疾,又无功无名,觉得无颜回乡……总之,老罗头之所以置下这片田产,就是为了给这些老部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许是人老思旧的原因,这些年,每年的新春假期,他都要搬来庄里住个两三天,陪一陪这些老部下。而这些老部下对他是绝对的忠诚。所以,高进一点儿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庄子里灯黑人静,人们早就安置了。这一路上,他们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田管家打着灯笼,亲自带着她们俩穿过正堂,来到了前院的东厢房前。
东厢房亮着灯。窗户上现着老罗头执卷的侧影。老头儿正在挑灯夜读哩。
“老太爷,高大人和仇义士到了。”田管家站在门廊下,轻声禀报道。
窗户上的人影晃了两下,手里的书卷放了下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点进来。”
田管家侧身站在门口,高高打起了石青色的厚棉帘:“请。”
高进她们俩抱拳谢过,鱼贯而入。
屋子不大,摆设极其简朴。临窗的炕头上摆着一只绛色粗陶碗油灯。火焰扯得老高,照得满屋桔黄。炕前沿着墙摆着两把油光发亮滴旧藤圈椅和一张小四方红漆小几。
老罗头象个普通农家的老头儿一样,穿着厚实的老蓝布棉袄棉裤,盘脚坐在炕头上。身后是两床蓝底白花的厚棉被。
她们俩上前见了礼。
“坐。”老罗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对面。
这意思是要她们俩坐炕上。
“唔,孙儿骑马过来,出了一身的臭汗。还是坐这里好了。”见仇女侠眼底闪过一丝迟疑,高进抢先在炕前的第一把藤椅上坐了下来。
仇女侠跟着坐在了第二把藤椅上。
田管家进来上茶。
老罗头随口吩咐道:“壮子,弄个火盆进来。”
“是。”上了茶,田管家拿着朱漆托盘退了下去。
“今天看了你的计划,老夫觉得应该可行。”他回身说道,“这个王磊隐藏极深,很有可能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家伙。所以,这次,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想起了一些往事,他的脸色陡然凝重。右手握成拳,指关节敲得身边的红漆炕几“咚咚”作响。
“是。”高进站起身,抱拳应道。
这时,门帘掀起,田管家亲自端着一个火红的火盆走了进来。默声不响的放下后,他又悄然退了出去。
老罗头接着说道:“你要的人马,明天清晨就能全部到位。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是肖义和带队吗?”高进问道。刚看到狂风的时候,她不禁想起了肖义和。这两人都长着一脸大胡子,身材魁梧,有三分相像。后来,她得知王磊并没有见过狂风之后,心里就冒出了一个点子。经过反复的琢磨和推敲,她觉得可行了,才把自己的这个钓鱼计呈报给老罗头。
“他是你的手下,自然要参与的。”老罗头的眉毛纠结的拧成了一团,“他的相貌和身形确实是有力条件,不过,你有所不知,他是东南水师出身,不但对漠北国一点儿也不了解,而且在骑兵作战方面完全是个外行。而那个王磊隐藏了这么多年,必定相当狡猾。老夫很担心肖义和无法胜任。所以,才连夜来找你商议。”
原来肖义和是海军系滴。高进看他的骑术那么好,对战马颇有研究,一直以为他是个老骑兵呢。一个不懂骑兵作战的漠北国将军……她的头有些大了。千算万算,偏偏没有想到这一层。
“其实,相貌并不是重点。如果能找到一个精通漠北国风土人情、并会说漠北国话的人,由这样的人假冒狂风才是最理想的。”想了想,高进缓缓说道。有千面女侠在,相貌就是浮云啊。
老罗头摇摇头:“给老夫二十天的时间,不要说一个这样的人,就是十个、百个,都不成问题。但是,四日后,就要会面,来不及了。”
假狂风是整个钓鱼计的关键。找不出合适的人选,这条计根本就不能成计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抓王磊一个现形哩?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听到这里,仇女侠听懂了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找个骗子吗?她想起了一个人,斜眼瞥着高进说道:“两位大人,草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也许他能胜任。”
“谁?”老罗头和高进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江守义啊。”仇女侠强忍着笑,说出了一个人名。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进丫头向来不是个吃素的,还不是最后栽在了这小子的手里
不等老罗头询问,高进抢先问了起来:“他知道说漠北国语?他当过骑兵?他了解漠北国?”
仇女侠摇摇头:“好像都不会。不过,草民觉得他能行。”
高进抚额:“他还不如肖义和呢。肖大人身上至少还有那么一股子煞气,他只有傻气。”
老罗头眯缝着小眼睛,哼道:“只有傻气?傻子能成为天子门生?仇义士,说说你的理由。”
仇红缨童鞋信心大涨,说道:“草民常年在江湖上行走,见过许多冒名顶替的事。也有不少人得手的。在草民看来,那些骗子无非就是凭着博闻强记、能说会道,还有擅于随机应变,才成功的蒙住了周边的人。而草民觉得江公子的记忆力很好。三天之内,应该可以记住许多有关漠北国的风土人情。而且,江公子学东西快,口才也很好,而且还有急智,应该可以胜任。”
紧锁的眉头轻舒,老罗头捋着花白胡子,不住的颌首。看样子,他是投赞成票的。
听她这么一说,高进也觉得那家伙不去卖拐,实在是太可惜了。突然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弱弱的说道:“可是,他,他受了伤。四天后,他怕是连炕都下不了呢。”
老罗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才二十板子。没事的。那娃年轻,上点药,明后天就能下炕满地走了。”
于是,高进把江守义死扛着骑马的事说了出来。
老罗头气得老脸铁青,嘴巴紧抿,一个字也不想说了。那架式,如果江守义现在也呆在这屋里,老头儿会扒了他的裤子,再亲手招呼他二十大板一样。
一时间,屋里的气温骤然降低。
“草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能让江公子尽快好起来。”仇女侠赶紧打圆场。
老罗头一锤定音:“行,那这是就有劳仇义士了。”
心中暗喜,高进赶紧问道:“师公,江守义就是一个小小的伍长。孙儿担心那些将士不服他管……”
老罗头抬起眼皮子,目光如烛,看着她,哼哼:“不是有肖义和从旁协助吗?不过,这小子上次打马匪表现不错,你们没有给他升升级吗?进儿,为将者,赏罚须分明。”
“是。孙儿谨记师公教诲。”高进松了一口气。
仇女侠差点笑场。
又说了一些细节,老罗头打了个呵欠,留高进她们俩在庄中暂住一宿。
高进惦记着肖义和他们那帮假马匪,哪里还有心思住下。
老罗头也不勉强,转过身子,在黑油窗棱上敲了三下:“壮子,给高大人和仇义士备马。”
“是。”田管家在外头应了一声。
于是,高进她们俩起身告辞。出了院子,田管家一手牵着她们俩的一匹马,站在影壁旁等着。
“大人,水和干粮都在马背上。”他细心的吩咐道。
谢过他,两人骑上马匆匆赶回马场。
走到叉道口时,仇红缨拉住了马,挑眉笑道:“反正要通知江公子,不如顺道去看看他?”
脸上象烧着了一样,高进很庆幸现在是大晚上,黑夜遮住了她的窘样。吱唔一声,她从善如流的选择了那条去乡村小酒店的路。
仇女侠追上来,笑得非常非常的暧味:“高大人,您准备给江公子升个什么官?”
高进挺正义滴瞥了她一眼:“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鉴于他的表现,可以胜任什长一职。”
“不会吧”仇女侠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心里嘀咕道,你跟罗大人讨官,就讨一个什长啊。至于吗?
“不过,他出奇谋,用吸血鬼一次俘获了数十名马匪,依例可升两级。”高进用力踢了一脚马肚子,嗖的窜到前面去了。
仇女侠恍然大悟:升两级,不就是百总吗?
按大陈军制,五人为伍,二五为什,五伍为队,五队为哨。从什长连升两级,就是哨官,学名百总。
江守义荣升百总后,刚好够格统领那一队假马匪,一点儿也不浪费,同时,这样的晋级完全合乎情理,让人无可厚非。足以见高进的一片良苦用心。
仇女侠暗自叹气:女生外相,小妮子这回是老房子着火,不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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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0章红姐
第120章红姐
赶到小酒店时,天色刚蒙蒙亮。店门紧闭,小院里静悄悄滴。
高进她们俩披着一身白花花的寒露敲打着店门。
“来了,来了。”斑驳的黑油店门吱呀下了一块门板,阿公睡眼朦胧的探出头来。一看是昨晚来过的白面官爷,他被骇得立刻睡意全无,“原来是大人,快快请进。”说着,一边麻利的下了所有门板,一边大声唤着阿婆。
阿婆提着一只铁簸箕从里头走了出来,用铁火钳翻开乌黑的火塘,将满满一铁簸箕火红的木炭全倒了进去,再加上几根粗木炭,然后,从腰间取下一方白棉帕子,飞快的擦拭着火塘旁的一张半旧栗色小四方桌和两张同色长凳:“大人,请坐。”
一宿没睡,高进只觉得又困又冷又饿,说了声“叨扰了”,和仇红缨走过去,一人坐了一条长凳,“店家有热乎的汤水吗?先上两大碗来。”
“有的,有的,大人。”阿公连声应着,一溜小跑着进了后堂。
阿婆收了帕子,钻进后堂去帮厨。
长长的火舌夹着淡淡的黑烟窜出了火塘。
“真暖和。”
“嗯。这火烤着好舒服。”
高进和仇红缨都侧过身子,张开冻僵的双手笼着炭火,快活的闲聊着。
过了一会儿,阿婆用黑漆大圆盘端着一壶热水、一碟红油咸菜和一盘煎得焦黄的小馒头,走了进来,讪笑道:“两位大人,先将就着垫垫肚子,酒菜要稍等一会儿弄出来。”
“店家客气了。您去忙您的就是,不用出来招呼我们。”高进提起双耳的黑陶壶,倒了一碗热水,轻轻的往仇女侠那边推了推。
仇女侠抬起眼皮道了一声谢,双手端过去。
两人又冷又饿,奔波了一夜,看到热气腾腾的点心,不由食指大动。
阿婆放心了,笑眯眯的钻进后堂忙活。
滚烫的肉汤、热气腾腾的米饭、大碗的红烧肉……相继上了桌,盘盘碗碗的摆满了桌子,高进和仇红缨吃得额头上直冒汗。
最后,阿公搓着双手从后堂出来,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大人,还需要添点什么吗?”
“有烧刀子吗?”仇红缨抬头问道。
“有,有的。”看了桌了一眼,阿公脸色大变,在心底里说了句“糟糕”。他居然忘了温酒。
仇红缨知道他误会了,指着桌上的饭碗说:“用这样的碗,盛小半碗过来。还有,帮我准备一些干净白棉布。”
阿公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在她们俩身上扫视一圈。这两样都是治外伤的必备品……
“备齐了,就送到江公子的房里去。”仇红缨吃完了,推开饭碗说道。
原来是给江公子医伤。阿公满脸堆笑,应道:“是。”自去后堂准备。
这会儿,外面已经大亮。
高进也吃饱了,提起桌上的双耳黑陶壶,先把仇红缨跟前的陶碗倒满,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碗热茶:“他应该醒了吧?”
仇红缨说了声“多谢”,端起陶碗小啜一口,应道:“嗯。喝了茶就过去。”见高进苦着脸,她笑道,“你放心,用我这金创药,包他明天就能下炕,绝不会误事。”
你当是太上老君的金丹哩。就算是前世,本姑娘也没见过这样的神药。高进低头喝水,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信”二字。
这时,阿公从里间走了出来,笑道:“两位大人,江公子请您二位进去呢。”
“走吧。”仇红缨随手拿起桌边的长剑,挑眉笑道。
高进脸上微红,从腰间的随手取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对阿公说道:“谢了。”
那银子少说也有三两来重,阿公急红了脸,双手做蒲扇摆:“大人,不用了。昨天那位大人已经给足了银钱。”
高进摆摆手,和仇红缨一道进了里间。
江守义还是只能趴着,看到高进,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可是,当仇红缨紧跟着也进了屋时,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有些发僵。
仇红缨哼道:“江公子,难道不欢迎在下吗?如果不是进妹相请,在下才不会大清早的跑这一遭呢。”
这人居然也知道高进是个女儿身心里象是踢翻了五味瓶,江守义尴尬之极,抱拳强笑道:“哪里哪里,有劳仇大哥了。”
哼,笑得比哭还难看仇红缨没有应他,环视屋里,目光最后落在了摆在被窝边上。无名剑就紧挨着被褥摆在那儿。
江守义不动声色的用被子遮了剑,笑道:“高,姑娘,仇大哥,请坐。”一声“姑娘”出口,他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脸上有些发烫,高进在远远的炕尾边上坐了下来,借着低头捋平前袍上的皱褶,掩去脸上的窘色。
烧刀子和白棉布早就摆在了炕头的长条小炕几上。仇红缨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半个拳头大白色的小圆瓷瓶,拔开红绸塞子,对江守义说道:“这是专门治刀伤的药,用酒调成糊,涂在伤口上。一日两次,过了今晚,你就能下炕行走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神药江守义大喜,抱拳谢过。
仇红缨把月白色的药粉倒进黑陶酒碗里,用食指和成糊状,抬头对高进说道:“过来搭把手。”
江守义闻言,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反手死死拉住身上的被子,语无伦次的嗡道:“不,不用,我自己来。谢谢。”
高进翻了个白眼,哼道:“我,去打点热水。”
刚一出门,屋里便传出某人“滋滋”的吸气声。
仇红缨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忍着点,被面粘在伤口上了。”
手脚有些发软,高进打了一个哆嗦,逃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阿公说道:“阿公,有热水吗?”
“有的,小的这就给您端去。”阿公放下手里的活,去灶上取水。
“我自己来吧。”高进端起小木盆走了。
阿公愣愣的目送她离开,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手背揉着眼睛,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官老爷?
高进端着热水回去时,碰到仇红缨捋着袖子从里头出来。
看到她的手上粘着药糊糊和一些血渍,她的喉头有些发紧,哑声说道:“上完药了?”
仇红缨点点头,一边洗手,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洪有福的不是:什么那家伙处理伤口太马虎,还有上了药后,又不给包扎,太儿戏了。怪不得她总是听说,军营里谁谁挨了板子,都躺了十几二十天才能下地活动……云云。
“要躺十几二十天”高进端着小木盆,着急的打断了她,“那他,不就误事了?”
“不会误事。”仇红缨得意的说道,“还好我过来看了一下。不然,没有十天半个月,那小子就下不了炕。”
有她这句话,高进放心了。两人回到屋里,江守义还是趴在炕上,额头上粘着两缕汗湿的碎发。
看到她,他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露出白闪闪的两排牙齿:“没事,现在一点儿也不疼了。”
高进在原位坐下:“那就好。你要快点养好伤,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于是,说出了他的新任务。
江守义一听,惊得下巴差点掉了:“让我去假扮狂风?让肖大哥从旁协助我?这,这……”
“怎么,你不敢?”高进挑眉问道。
江守义摇摇头:“不是。只是,我就只见过狂风一次,我担心会引起王磊的怀疑。还有,你本来是准备把这任务交给肖大哥的。我担心肖大哥会对你不满。”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有什么好不满的。再说,这也是罗大人的意思。”高进解释着。
“罗大人的意思?”江守义瞪大眼睛,右手不由的去摸自己的屁股。
高进当做没看见,继续说道:“我回去后,会给你找一些相关的文献资料过来。你要尽可能的多记住一些。还有,长安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你不要逞能,莫误了事,让罗大人失望。”
看了仇红缨一眼,他点点头,不再吭声。
高进起身,对仇红缨说道:“仇大哥,我们走罢。”
仇红缨应了一声,走到江守义身边,轻声说道:“小子,好好对待我的无名剑。这可是我师父生前的宝贝。”
“红,红姐……”江守义抬头看着她,满脸通红。晕死,现在的女人咋都爱扮成男人啊
指着正掀帘出去的某人,仇红缨笑眯眯的点点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你告诉我怎么拔出这把剑,我就不跟她说你小半边屁股上都被青斑盖住了的事。”
整个儿红得象只大虾米,江守义飞快的瞅了一眼高进的背影,双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仇红缨大爽,仰头大笑着走了出去。
炕上,江守义窘得连连捶打炕沿:“猪啊,你就是个猪,连男女都分不清。”呜呜呜,被女人看光光了,还要遭恐吓,有没有天理啊?
屋外,高进看着爽歪歪的仇女侠,问道:“红姐,你笑什么?”
仇女侠止住笑,正色道:“我刚刚给你报了仇。”
高进不解的扬眉看着她。
“我刚刚跟屋里那小子说,如果他不告诉我拔剑的方法,我就把他老大个人了,还是个青屁股的事告诉你。”仇女侠非常仗义的说道。
转眼间,高进脸上红色素泛滥成灾。
“进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拉倒。你猜我想之类最讨厌了,让人着急。”仇女侠很有成就感,再次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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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峰谢过三月枫茗的粉红票和香囊,谢谢。
另,接领导通知,某峰从明天起,到25号要去长沙出差学习,今天晚上出发。好在领导善解人意,提前几天通知了某峰。这几天,某峰忙里偷闲多赶了几章存稿,出差期间再加油码个两三章,应该可以保证不断更鸟。
不过,这几天,亲们的留言,某峰只能等25号以后再回复了。
弱弱的说一下,这几天,某峰不在,请亲们多包涵着点《驸马嫁到》。因为是急匆匆赶出来的稿,如果有虫之类滴,请亲们帮忙指出来,某峰回来一定杀虫。
某峰谢谢亲们啦。
正文 第121章小师叔?
第121章小师叔?
晌午之前,洪有福和长安一道给江守义带来了福音:论功行赏,他正式被任命为马场的百总。
不想,江守义却有些闷闷不乐。犹豫了好一会儿,他嗡声问道:“大人,这是高大人的意思吗?”
洪有福想也没想,很不客气的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是高大人的意思,又怎么了?难道你小子还不领情?”
江守义趴在被窝里,不吱声。他是想当将军当元帅,可是他不想这里边有高进什么事儿。这样的百总,他不稀罕
“是罗大人的意思。”洪有福气得直翻白眼,“罗大人说,赏罚要分明。你出奇谋,一次让数十名马匪束手就擒,立了大功。理当嘉奖。哦,罗大人还说了,你的战报写的很不错。不过,你小子不要得到罗大人的青睐,就可以不把高大人放在眼里。别叫大伙儿看不起你。”
高进回到马场后,找到洪有福等人,布置了下一步行动任务之后,打着罗威的旗号,宣布江守义升职为百总。
听她说完后,洪有福当场一拍大腿大叫:“原来如此。”
张豹等人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洪有福便把罗威年轻时候的一段故事说了出来。据传,罗威刚入伍那会儿,阴差阳错的被弄去当伙火军。有一次,他的顶头上司不但抢了他的军功,而且当着众人的面,辱骂他。罗威气不过,失手竟打死了顶头上司。按军规,罗威当斩。很快,他就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刑台上。只等上头批准,他就要人头落地。
正巧,神威将军郭怀下来巡视。听到罗威一边大呼“冤枉”,一边拼死挣扎,郭将军的注意力被成功的吸引了过来。当时,罗威已经被绑得跟个棕子一样,然而,两个牛高马大的刽子手都按不住他。
于是,郭将军现场办公,查明了真相。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拔了萝卜带出泥,一干贪污冒占下属军功的蛀虫全被清理了出来。郭将军毫不手软,统统斩首示众。而罗威确实犯了军中的死罪,郭怀念在他是初犯,且情有可原,判了他一个死缓:先打八十军棍,插箭游营,然后把他调入自己帐下的虎威营,以半年为期,准许他戴罪立功。半年以后,若罗威没有立大功两件,则立斩不饶。
那时候,大仗小仗不断。而虎威营又是一线的作战部队,三天两头就有作战任务。结果,半年中,罗威大大小小立功不下十次。因他骁勇善战,将士们都亲切的叫他“罗老虎”。
半年之期到了,郭怀按照约定派亲兵去传罗威结帐。
这时的罗老虎已经自信到了自负。他自认为没了性命之虞,不满亲兵的器张态度,一拳赏了人家一只熊猫眼。
郭怀闻讯赶来,勃然大怒,命刀斧手把罗威拖出斩了。
罗威不服,以半年之约据理力争。而旁边围观的将士也纷纷站出来做证,是亲兵再三挑衅在先。又有罗威的大小上司们出来求情做保。
于是,郭怀收回成命,改判打三十军棍,即刻清退还乡。
罗威不服,要求解释。
郭怀只是骂了一句“恶徒”,便拂袖离去。
将士们无不扼腕痛惜。
后来,罗威受完刑后,默声不响的跪在军营外。昔日的战友们见他屁股上全是血渍、脸色蜡白、嘴唇都开裂了,心中不忍,偷偷的给他送吃的。可是,他一一拒绝了。一天一夜之后,就在他扛不住了时候,郭怀从营中走了出来。
罗威跪伏在地上,嘶着嗓子说了一句“将军,小的知错了”,便昏死过去。
醒来后,他已经躺在了伙头军们的营帐里。郭怀说,让他从头做起。
这一次,罗老虎是无怨无悔的做起了伙头军。他的新上司特难相处,重活脏活派给他不说,还要他负责采买、记帐。罗威象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足足的做了一年伙头军。这一年里,他不但练出了一手好刀功、好厨艺,而且还学会了近五百个字,学会了算帐。
一次,郭怀吃了他炒的一个小菜,赞不绝口,于是把他调到了主将帐内当掌勺。
郭怀吃东西不挑嘴,很好伺候。所以,罗威多了大把的空余时间。见他会写字,郭怀就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交给他,要求整理成册,再滕抄一遍。
那是一堆杂书,涉及军事、天文、地理不说,而且大多数都是散了页的。罗威硬是凭着五百字的识字量,用了近半年的时间,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而他也充分体会到了郭怀的一片良苦用心。交任务的那天晚上,他用心炒了一桌好菜,恳求拜在郭怀门下。
郭怀吃光了桌子上的饭菜后,擦擦嘴巴,轻飘飘的说道:“两年前,我就已经收你为徒了。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以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时,罗威才明白,亲兵挑衅,那是郭怀授意滴;上司百般刁难,也是郭怀安排滴;他整理的那些所谓的杂书,都是郭怀亲手撕开滴。那是郭怀这些年来的一些读书笔记和心得体会;而他经过两年的学习,已经顺利出师。
“你们说,罗大人是不是也看中了江守义,一门心思的想栽培他?”两眼亮晶晶,洪有福问道。
众人全看着高进。
晕死,老头儿只是说了一句“赏罚要分明”呢,其余滴全是本姑娘添加滴油和醋……高进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可能吧。”说罢,匆匆离去。一来,她不好意思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二来,一晚没睡,今天晚上又有活儿,没得睡。她要抓紧时间补觉,没工夫陪他们扯谈。
背后突然冷了场,变得静悄悄的。
当她刚刚掀帘出门时,张豹的大嗓门敲破了屋里的死寂:“不可能,罗大人要收徒弟,那也是会收高大人为徒。姓江的小子哪一点比高大人强。”
其余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高进打了一个哆嗦,暗道:各位大人,不懂就不要装懂好不好?人家罗大人已经有徒弟了。偶爹就是他滴得意门生呢。罗大人再收偶为徒,那偶爹岂不成了偶滴大师兄这不是添乱吗?
回到正房,她打着呵欠,把这些当成笑话说给了仇女侠听。
仇女侠听了,抱拳贺喜:“恭喜进妹,说不定你很快就会新添一个小师叔了。”
“小师叔?”高进懵了,立刻睡意全无。江守义=小师叔?靠那还不如让老爹当大师兄呢。
下午的时候,洪有福回来复命。禀报完公事后,他犹豫了一下,对高进说道:“大人,属下看江守义那小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先前那些话,都是属下几个的胡乱猜测,您不要往心里去。”
这是怕她猜忌打压江守义吧。这家伙人品大爆发了咋的?居然有人站出来,免费为他说好话了高进故做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江兄和你说了些什么?”
洪有福脸上微红,急急的摆着双手:“不不不,他什么也没有说。”怕高进不信,他特意把当时的大致情况说了出来。
江守义得知是罗大人的垂青后,脸色总算没先前那样臭了,对洪有福笑道:“大人言重了。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是那些大员们一向的作派。不过,小的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不会再犯以前的糊涂的。高大人是个好人,又有恩于小的,小的绝不敢对高大人不敬的。”
洪有福很满意他的态度,连连颌首:“就是这个理儿。看来罗大人的那一顿板子堪比灵丹妙药啊。”
江守义窘得面红耳赤。
洪有福敲打完毕,把长安叫过来,吩咐他好生服侍江百总。
长安唯唯喏喏的应着。
而江守义却把脑袋摇成了货郎鼓,声称自己快能下炕了,可以自理,婉言谢绝。
“这是高大人的意思。”马场还有一大堆的事在等着呢,洪有福懒得跟他啰嗦,又给了长安一些散碎银两,扬长而去。
这家伙是被红姐吓怕了,以为长安也是易装滴吧想象着江守义面对着长安的那种“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提防样儿,高进心里暗自好笑,盘算着,等长安回来,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而洪有福见她失神发笑,误以为是她在笑江守义小家子气,一时凝噎,心里则懊恼不已:自己果真不是混官场的料。本来简单不过的事儿,全被自己搅和复杂了。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诡异起来。
幸好,门外响起了秦大虎喜气洋洋的通传声:“大人,属下秦大虎求见。”
高进神游归来,尴尬的握拳清咳一声,朗声说道:“进来。”
秦大虎象道旋风一样跑进来,抱拳笑道:“成了,大人,洪大哥。有一个叫多木的十夫长终于肯降顺了。”
高进和洪有福皆大喜,几乎是同时拍掌叫好。有了多木的加盟,假的江守义又能真上一分半了。
高进指着洪有福下首的那张圈椅说道:“坐,坐下再说。”
“谢大人。”走过去,和洪有福并排坐着,秦大虎敛了笑,“不过,大人,多木有一个条件。”
神马这算哪门子滴降顺高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多木说,他想单独见见江百总。”秦大虎小心翼翼的说道。
正文 第122章江,骗子,狡猾
第122章江,骗子,狡猾
高进“啪”的拍案而起,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成江守义是本次计划的关键人物。而且,他行动不便,不能轻易涉险。”
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帮漠北国人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说降工作进行了一天两宿,就只有一个冒出来投降。天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听她这么一说,洪有福心中的石头落地了——大人年纪虽小,但是公私分明,且大度着呢。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秦大虎犹豫再三,弱弱的说道:“可是,也有可能多木是真心投降……”
当然不排除这种可能。高进悻悻的坐了下来:“洪大人,你的意见呢?”
秦大虎立刻眼巴巴的瞅了过来。
洪有福挠头说道:“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不如,找个人顶替江江百总,去试一下那个多木。”
“好主意。”高进不住的点头。
几乎是同时,秦大虎却摇头:“不成,那个多木说他认识江百总。那天,就是江百总亲手捆的他。”
好狡猾的家伙高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再吭声。
她的脸拉得老长,双唇紧抿。貌似很生气。
秦大虎本来还想争取一下,见了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脖子后边凉嗖嗖滴,张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洪有福坐在圈椅上,习惯性的低头对着手指,心里飞快的盘算起来。
顿时,屋子里寂静了下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洪有福终于抬头说道:“大人,依属下看,不如让江百总自己来做决定。如果他愿意一试,属下可以躲在暗处保护他。”
躲在暗处?房梁上,还是柜子里?高进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过他的瘸腿。
洪有福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指着自己的伤腿说:“大人,不要小看了属下的这条腿,一两个多木那样的,属下还真没放在眼里。”
鬼脚七?高进莫名的联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功夫片。那里头脚上功夫最厉害的居然是一个长短腿。
甩甩头,她歉意的笑道:“抱歉,是我眼拙,得罪了。洪大人所言极是,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这样吧,洪大人,你再辛苦一趟,亲自去跟江百总商量一下。如果他愿意,你就用马车把人接回马场。我们安排他们俩见面。至于隐身暗处,这个就不必了。要是弄巧成拙,让多木察觉,反而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又对秦大虎说道,“秦大人,麻烦你也一道儿去。一是向江百总说清楚多木的情况,二是,洪大人奔波了一个上午,辛苦了。你亲自驾车送洪大人去。”
“是。”两人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神,双双起立,抱拳领命。高进后面的话,很明显是和他们俩一样,期盼着多木和江守义能见面。
等两人离开后,仇红缨从耳房走了出来,皱眉问道:“你就不怕那个多木的对江守义使坏吗?”
高进点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我想,江守义一定会答应的。”
仇红缨想想,也觉得她说的对,又问道:“那,你真的不派人暗中保护他?”
“你说呢?”高进笑眯眯的注视着她,一双眸子亮闪闪滴,充满了期盼。呵呵,本姑娘只是信不过神马鬼脚之类滴罢了。
仇红缨后知后觉滴发现自己早就被掂记上了,嗔怪的横了她一眼:“见色忘义”
高进猜得没错。听洪有福说完后,江守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秦大虎大喜,一边热心的把江守义背上马车,一边详详细细的把多木的具体情况介绍了一通。
听他说完,江守义对多木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知道江守义的屁股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在车上,秦大虎足足给他垫了两床十斤的厚被褥。
长安见了,掩嘴戏道:“江公子,您比那个抱窝的母鸡还垫得厚。”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江守义趴在被褥上,随手赏了他一记毛栗子。托秦大虎的福,几十里地下来,他的伤口竟没有一处颠绷。
而马场门口,张豹领着四个军士抬着一张用太师椅做成的临时软轿早早的候着了。
见秦大虎驾着马车赶到了,他快步迎上去,掀开车帘,关切的问道:“怎么样,小子?还撑得住吗?”
心中一暖,江守义趴在马车里点点头,抱拳谢道:“多谢张大人,小人没事。”
“那就好。高大人他们已经去提人啦,让我们直接去关押俘虏的西院。江百总,你在那儿见多木。”张豹甚是满意,转身乐呵呵的招呼军士们把软轿抬过来。
“是。”江守义抱拳领命。
长安担心高进的安危,也想跟着去,被张豹很不客气的挡住了:“小孩子家家的,添什么乱回屋老实呆着去。”
长安没法,只好愤愤不平的独自离开。
很快,一行人簇拥着江守义的软轿,快步如飞的赶到了西院。
不少漠北国俘虏挤到对着院门的高窗前,死死的扒住碗口粗的木窗栏,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江守义,脸上不是狐疑,就是兴灾乐祸,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该死的蛮夷。”张豹咒骂了一句,转身对江守义说道,“多木已经在东屋里了,高大人在和他聊天呢,说是想说服他。”
江守义听了,急得差点从软轿上翻了下来:“高大人也在屋里?这太,太危险了。”
惊得秦大虎和洪有福齐齐护住了他。
好象就你小子一人关心大人似滴。张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放心,胡三他们都在屋里陪着大人呢。”
江守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东屋的门廊下。通报后,江守义被抬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到高进穿着白色锦袍安然无恙的坐在主位上,脸色很不好。胡三等人象怒目金刚一样,矗立在她的身旁。而屋子的正中,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漠北国青年俘虏抱着膀子,闭目坐在一张红漆方杌上。他的旁边,立着两名执刀的军士。
很显然,高进的说服工作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听到通传声,那名漠北国俘虏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样子,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惊讶。
江守义直接无视他,坐在软轿上,抱拳向高进行礼:“小人江守义,见过大人。”
高进起身说道:“江百总,这位是多木。就是他想见你。”
江守义这才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哼道:“哦。原来是你啊。”
多木涨红了脸,哼了一声,叽哩咕噜的嘟囔了一句。
他说的是漠北国语,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听得懂。不过,看那神情和语气,傻瓜也猜得出,那绝对不是一句夸人的好话。
旁边站着那两名军士欲发作,江守义抬手止住了他们,冷笑道:“怎么?你不会说人话吗?这下可麻烦了,我只会说人话,不会鸟语。”
“你骂谁呢嘎哈丘特个姑儿”多木双目瞪得浑圆,竟爆出了一句有点走调的大陈国语。
江守义抚掌轻笑:“原来所谓的漠北国勇士,只敢用鸟语骂人哪。嘎罕套拉盖”
多木明显的愣住了,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屋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了,刚刚江守义最后说的那一句,肯定是漠北国语。
这家伙会说漠北国语众人看着他,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多木回过神来,问道:“你,会说我们的语言?你刚刚不是说,你不会吗?”
江守义但笑不语。
张豹哈哈大笑:“大人,他承认他们那话是鸟语了。怪不得,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原来是鸟语啊。”
一席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多木气得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高进已经看出来了,这丫根本就是不来投降的。如果他不是想害江守义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目的——求解棉袍里头的秘密。
只是她真没看出来,江守义居然会说漠北国话。大惊喜哩。
“既然江百总精通漠北国语,那么就不劳驾您了,多木。”高进挥手命令道,“把人押下去。”
多木着急的冲着江守义飞快的叽哩咕噜说了一大通。
不等他说完,江守义怒目而视,骂道:“你死心吧,我不会告诉你的。”又冲高进打了个拱说道,“高大人非常信任她的部下,你妄图用这种雕虫小技离间我们,不是丢人现眼,是什么?”
高进很默契的指着那两名军士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不识好歹的家伙,统统拖出后山喂狼。”
“是”两名军士无故挨训,恼火之极,把满腔的怒气全撒在了多木身上,吆喝着动手拖人。
阴谋被当众戳穿,多木懊恼的站起来,用力甩开两名军士的手,嘴里的大陈话已经找不到调儿了:“放开,我,走。”
高进好脾气的挥挥手。
两名军士退到了一旁。
多木往门口方向走了两步,不甘的转过身来,冲江守义挥舞着铁拳示威:“邪恶的妖怪,我不是猪头。我们漠北国人不喜欢狡猾,你们,太狡猾了。不敢比这个”
“你这样的都不是猪头,那这世上还有蠢货吗?”江守义冷哼一声,指着自己的脑袋,轻笑道,“因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不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多木站住了,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你说什么”这种俚语,对一个外国愣小子来说,确实很深。他没那语言背景,领悟不过来。
江守义哼道:“你别不承认。要是邀你们来的那个人是个守信的君子,你们至于躲在山窝里忍冻挨饿吗?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一路上,你们死了那么多弟兄,都是为谁而死的?难道他们全白死了?你却不但不想着把那人揪出来,挖了他的心肝血祭死去的弟兄们,还一心帮着那人遮掩。你不是猪头,那你告诉我,谁才是猪头”
刚刚还挥舞着的两拳头象是被霜打了一样,无力的垂下了去,多木怔怔的站在门口,脸色又青又白,嘴里不住的嘟囔着:“毕,毕哈嘎罕套拉盖……”
虽然说的不是大陈语,但是几乎在场的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小伙子纠结凌乱鸟,肯定是承认自己是猪头了。
嘎罕套拉盖,原来是“猪头”的意思。张豹摸着胡子,正准备开口取笑两句。高进连忙抬手止住了他。刚刚他的话很给力,大大的刺激了多木。但是,现在的多木万万刺激不得。他需要的是反省和思考。
沉呤片刻,多木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的说道:“江,我帮你。你要答应,捉出王,把王交给我。”
这里的“王”,指的应该是王磊。王磊可是高官或者王室成员……江守义没有回答他,而是扭头看着高进。
高进很认真的点头许诺:“行,这个我可以答应你。”看他这架式,就知道王磊落到他手里,只会死得更慢更惨。所以,如果揪出了人,而皇帝老儿还和稀泥滴话,无论是非法绑架,还是暗地里偷运,她都会把王磊那丫给送过去。哼哼,卖国贼不死,天理难容
貌似多木很容易满足。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冲江守义伸出双手:“江,朋友,需要我做什么?”
江守义同样笑得阳光灿烂:“先告诉我说几句你们常用的话。”
所有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多木愣住了:“江,你不是会说吗?”
“我就只会这一句。多木,谢谢你帮我解了半年来的疑惑。现在我总算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得意的瞥了高进一眼,江守义笑得更灿烂了,一双星目流光溢彩。
多木哈哈大笑:“江,你,骗子,狡猾。”
张豹恍然大悟,“啪”,磨盘般的厚肉掌落在江守义的肩膀上,大笑:“好小子,真有你的。”
江守义“滋”的深吸一口气,大呼:“疼啊,张大人。”
张豹撇撇嘴,快活的囔道:“这也疼啊,跟个娘们一般。要不,换大人拍你一掌试试,那才叫疼呢。”说罢,扯着嗓子冲高进喊道,“大人,要不您来试试?一巴掌拍扁了这小子。”
你丫才是大力水手哩。高进大窘,摸着鼻子说道:“改天,改天再说。”
江守义挠头看着她,傻愣愣滴问道:“改天是哪天啊?大人给个准信儿啊。”
“哟嗬,你小子还较上劲儿啦。”张豹伸手准备再拍他,半道上生生的打住了,耸耸肩笑道,“改天再拍,你现在可重要了,是大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物儿。拍坏了,老张我可赔不起。”
话音一落,众人仰头大笑。
“你们聊,我还有事。”高进背负起双手,本来是想很有风度滴撤退。然而,那两条腿却完全不听指挥,一提腿就是溜得飞快,几乎是夺路而逃。
江守义探身看过去,只看到了一道惊鹿似的背影和两只红艳艳的耳朵尖子。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
正文 第123章多木的身份
第123章多木的身份
见高进回来了,长安搂着小狗迎了上去:“驸马爷。”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小家伙着急的问道,“您哪里不舒服?”
“没,哪有。”高进疾步如飞的一头钻进正房。
长安低头对小狗嘟囔道:“难道是我看错了?驸马爷的脸明显红滴不对劲。”
小狗缩在他怀里,睁着一双黑溜溜、水汪汪滴三角眼,呜哩呜哩的回应了两句。
长安耸耸肩,抱着它小跑着跟了进去:“驸马爷,那个叫多木的投降了吗?”
而屋里高进一气灌了两大盅凉茶,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伸手去捂双颊。唔,貌似脸上的热度总算褪了些许。
可是,要命的是,脑瓜子里总是频频现出那家伙贼亮贼亮滴眼睛。那双眸子闪着快乐的光芒,比夜空里的星星还要亮。无论她怎么甩头,也甩不掉。
想起他当着那么的人面儿,追问“改天是哪天”的神情,她的嘴角不知不觉中高高翘起来了。红姐说的没错,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她把玩着粗瓷的白茶盅轻哼:“死家伙,也不知道避讳一下。”
于是,长安抱着小狗走进来,看到了一个诡异的情景:驸马爷坐在炕沿上,双手抱着一只最普通不过了的茶杯,看得入了迷。那小眼神儿跟看一只价值连城滴玉器古董茶盅没什么两样。两只大眼睛都笑眯成了缝儿,好象从里头流淌出来了瑰丽的霞光。
这样的眼神,咋让人觉得晕乎乎滴哩?外加嘴巴发干……长安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的轻唤道:“驸马爷?”
“当啷”,高进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应声摔成了好几瓣儿,瓷碴子和茶末儿四溅。
完了。长安和小狗同时打了一个冷战。他勾着头站在那儿,浑身打颤。那只茶盅肯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死定了。
“谁让你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还有没有规矩?越活越回去了”高进尴尬极了,恼羞成怒,呼的站起来,一边抖落身上溅的茶水,一边象机关枪一样的喝斥着。
好象驸马爷没有真生气……长安心稍定,故意稍稍松了一下手,委屈的轻声解释道:“小的,小的通报过……哎呀”
屋子里响起他的惊呼声。小狗从他怀里窜出来,跑到地上,呜哩哩的伸出粉红滴小舌头去舔那些茶叶渣儿。
“小狗”高进轻斥一声,低头熟练的抱起了它,旁若无人的嗔怪道,“宝贝,你是狼,可不是狗。”
小狗在她怀里使劲的蹭了蹭,呜哩哩的甩着大尾巴。
高进摩挲着它的后背,眼神柔滴能挤出水来。
轰隆隆。
驸马爷刚刚……好娘娘腔可怜的长安被雷焦了——是他眼花,外加两只耳朵同时出现幻听了吗?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打扫干净。”高进坐回炕沿上,瞪了长安一眼。
“是。”小长安正好对上小狗清澈透亮的眸子。使劲的剜了一眼小狗,他暗地里骂了一句:呸,不狼不狗的东西
小狗呜哩哩轻声叫唤着,大尾巴摇得更欢了。
长安恨恨的出去找扫帚,在院子里撞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仇红缨。小家伙总算找到组织了,扯着嘴巴呜咽的打招呼:“二奶奶,您来了。”
仇红缨心情不错,随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乐道:“哟,长安,见到我,怎么激动成这样啦?乖,快莫哭了。”
长安掩面泪奔。
“这孩子”仇红缨摇摇头,进屋去找高进。
刚走到门廊上,高进就抱着小狗走了出来,笑道:“红姐,辛苦你了。”
仇红缨掩嘴轻笑:“不辛苦,我蹲在上面正好清楚的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出戏,真的不辛苦。你和江家小子事先商量好了的吧?硬是把那蛮夷小子骗得一愣一愣的。”
高进低头去抚摸着小狗的背脊,反驳道:“哪有。”声音跟蚊子嗡嗡有得一比。说罢,扭身进了屋,不再理她。
仇红缨跟在她身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多木刚刚可威风了。他站在院中叽哩呱啦的一通说后,满院子的蛮夷全都嗷嗷的叫。然后,就有不少蛮夷在门口和窗口冲洪大人他们挥手。多木说,那些人也愿意一道加入。洪大人数了一下,不下二十个。其中,就有两个是小头目。这时,江家小子突然问了一句,‘多木,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包括多木在内,大家都愣住了。不过,多木很快就说了出来。进妹,你猜多木是什么人?”
高进顿住脚,回头看着她:“我想多木一定不是平常人,非富即贵。”论军阶,多木不过是一个十夫长;论资历,多木不到二十岁,在那帮俘虏中算是年轻一族;论功夫,多木只能算是勇猛;论谋略,多木可以说是单纯……然而,在最高长官没有首肯的情况下,他敢站出来和敌人谈判,而且还有这样的号召力,所以,高进敢断定他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十夫长。说不定,他就是一个王孙公子,下基层挂职锻炼来着。无论古今中外,上头的人都最爱玩这一手了。在前世,她就在网上看到过类似滴新闻:十字国的某位王子在海湾战争中当了一名低级军官,有图有真相滴。而在天朝,这种现象比比皆是:某某长之子下乡当副乡长,晃悠两三年之后,上来就是人五人六滴某局长。前世的人们给他们这一族取了一个群名:官二代。
高进觉得自己应该是捡到宝了——多木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官二代。
仇红缨扼腕叹道:“你能不要这样聪明行不?一点意思也没有。你猜得没错。多木是漠北国左贤王的孙子。”
“滋”的深吸一口气,高进眉头紧锁,反问道:“左贤王的孙子”前次,她听老罗头提起过这人。他是漠北国大汗的皇叔,也是漠北国最有权势的王爷,年轻时曾号称“漠北国第一勇士”,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然而,自从十多年前败给郭忠正之后,此人就彻底退出了漠北国的政治圈,做起闲散王爷来。据说,前大汗,也就是他嫡亲的兄长,生前曾数次请他重出江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不过,这位左贤王有一双野心勃勃且同样能征善战的儿子——齐王和燕王。齐王是他的长子,由呼和侧阏氏所出;燕王则是他的嫡次子,由完颜正阏氏所出。齐王去年起兵造反,坏了事,包括他的生母呼和侧阏氏在内,全家大大小小数十口人全部自绝于漠北国人民。而在他起事之初,左贤王和燕王就立刻表明了立场,宣称坚决与之划清界限。是以,齐王兵败,左贤王和燕王都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老罗头当时也随郭家军一道讨伐漠北国,和这位当时的漠北国战神交手过多次。老罗头对他评价极高,说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是一名值得敬重的敌人。
可是,高进听说了多木的真实身份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十五年来亲身经历,她看到了太多的上位者的背面。对他们的怀疑和不信任早就深入到了她的骨髓和血液里,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怎么了?”仇红缨觉得她的反应太奇怪了。
高进摆摆手,沉呤片刻,又问道:“那狂风呢?他又是什么人?”
“据多木介绍,狂风本名朝鲁,是左贤王麾下的第一勇士和猛将。”仇红缨回答道。
派这样的得力干将千里迢迢的过来当刺客?貌似有点杀鸡用牛了。不过,如果是另一种情况……想到这里,高进猛然问道:“红姐,多木有说他的父亲是谁吗?”
仇红缨摇摇头:“这个,江守义有问过,不过,多木的大陈语水平有限。他好象没有听懂,没有说清楚。”
江守义居然会问到这个问题,高进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心想,这家伙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他似乎比较了解漠北国的情况。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正房。高进把小狗放在炕上,背负起双手站在炕沿边上,眉头紧锁,断断续续的在喉咙里嘀咕着:“他们是左贤王派出来的……王磊认识漠北国的左贤王……多木是左贤王的孙子……他爹会是谁?齐王?燕王?”
仇红缨一个字也听清楚,不过知道她肯定是在琢磨什么东西,摇摇头,轻手轻脚的自去耳房更衣易容。
长安通报后,进来收拾瓷碴茶水渍,没看到她,很是意外。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问道:“驸马爷,我二奶奶呢?”
“已经走了。”高进胡诌了一句,匆匆的出门去找洪有福他们商议。不管多木的爹是哪个,参与此次行动是锻炼,还是别有目的,她都想好好的利用一下,让王磊之流显形。
小家伙眼神微黯,嘴色噘得能挂上一把油壶。
当天晚上,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高进在仇红缨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山里。她是专门去找肖义和的。在狂风他们原先扎营的山窝里,肖义和领着近百名军士已经清理掉了所有战斗过的痕迹。可是,高进站在营地外暗中观察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不像。正如她所料,将士们虽然换上了和马匪们同类风格的穿载,但是一举手一投足,依然是十足的大陈军士。
仇红缨抚额叹道:“进妹,幸亏你一直没有放弃说降。如果没有多木他们的加入,就凭肖大人他们,根本就骗不了王磊。”
高进拍了拍马背上的皮囊,笑道:“有了它们,再加上你的易容术,用不了几日,肖大人他们就能以假乱真了。”说罢,打马赶往营地。
出发之前,肖义和就被告知高进今晚要过来的。所以,他早早的亲自在营地门口等着。把高进她们俩引进主帐后,他简单介绍了营中的情况,并坦白的告诉高进,自己是头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又对骑兵作战知之甚少,这心里没底,觉得很有可能会搞砸。但是,军令如山,所以,他才硬着头皮冒充狂风。不过,他恳请高进再考虑一下其他人选。
没想到他会坦诚的提出这个问题,高进感动之余,把任务调整的事告诉了他。
得知江守义当上了百总,而且还将代替他冒充狂风后,肖义和最初感到有些意外,很快又感叹江守义终于不再明珠蒙尘,可以展头露脚了。
话语中,高进感觉不到他对江守义有半点负面情绪。这又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不禁对肖义和又敬重了几分。之前,她担心肖义和有什么想法而影响了整个计划,还特地打了许久的腹稿呢。
把皮囊里的资料交给肖义和,她郑重的嘱咐道:“肖大人,虽说多木他们愿意出手相助,但是我们的人还是占大多数。刚刚我在外头观察过了,其它方面都很好,只是口令和行为上,破绽很明显。而细节往往能决定事情的成败,所以,我建议,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口令改成漠北国语。这是江守义在多木的帮助下,临时写的常见漠北国语速成。你发下去,让弟兄们尽快背熟。”
肖义和大喜,接过资料,见上面用大陈语清清楚楚的标明一些常用的漠北国语读音,顿时爱不释手。
高进又把扮成仇英的仇红缨当成易容大师介绍给了他。得到仇红缨的当面提点之后,肖义和对假冒顶替的认识有了质的飞跃。
半个时辰的速成易容课上完了,他的表情明显变得轻松起来,抱拳谢道:“多谢大人,仇大哥。这下,属下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不瞒您二位,自从接了这任务后,属下就担心的整宿没法入睡。”
其实,高进她们俩也一连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这会儿真的困得不行。而在没有月亮滴晚上的,就凭着那几颗寒星照明,夜路真不好走。可是,因为担心行踪暴露,惊跑了王磊之流,所以,她们俩还是乘夜离开了山窝子。
赶回马场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旭日初升,朝霞满天。马场和周边广阔的草场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霞光之中。远处的黑河波光粼粼,金光点点。
马奴们已经赶着马群出了马场。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新、牧草的芳香,还有清脆的扬鞭声和马奴们长短不一的吆喝声。
突然,仇红缨用马鞭指着前面惊呼:“进妹,你快看”
高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吆嗬嗬——”翻滚的朝霞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匹黑骟马上,使劲的冲她们俩挥舞双臂。
正文 第124章棉花音
第124章棉花音
靠,这家伙不好好躺着养伤,大清早的,他这是在做什么一股怒火蹭蹭的直窜上脑门,高进恼火的轻声骂了一句:“该死的”
仇红缨得意洋洋的看着远处的某人,挑眉笑道:“我那药不错吧”发现后面的人没反应,回过头来一看,见高进杏眼圆瞪,一副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咬一口的模样,打了个冷颤,嘻笑着打圆场,说好话,“嘻嘻,这家伙也够皮实。这么快就能骑马了。”
高进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恼道:“要是这家伙逞能,坏了计划,看我不把他的头拧下来当凳坐。”
“唔,困死我了。进妹,我先走了。”仇红缨翻了个白眼,扔下高进,坏笑着径直打马离去。
而江守义一直在河边挥手打招呼。惹得其他马奴全向这边挥手致意。
高进脸上发烫,犹豫再三,还是催马小跑过去。
“高大人。”
“高大人,早。”
……
马奴们热情的向她行礼。
高进微笑着,一一颌首回应,最后,才跳下马,走到江守义跟前。
江守义牵着他的黑骟马,站在一个小小的圆形土包上,笑眯眯的注视着她。
哼,不要以为你笑得灿烂就能免骂……高进敛了笑,冷声问道:“江百总,你身上的伤好利落了?”
冲她咧嘴一笑,江守义挠着头笑道:“谢大人关心,仇大哥的药很管用,已经不疼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快就骑马啊江叔知道,又要生气了。”高进差点被他气死。这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只是不疼了就敢骑马出来牧马要是颠开了伤口,发炎感染了,看他找谁哭去。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怒气又浓了一分。
江守义不知死活的笑道:“没事,真的没事。就是我叔让我出来的,说,一点小伤而已,要多动,活血通脉。”说罢,怕她不信,他还原地弹跳了几下。
江守义回来后,江叔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得知是被罗大人打了板子,当着高进的面,江叔对着江守义的屁股“啪”的扇了一巴掌,骂道:“不知死活的混小子,你怎么就不长记性打死活该”
高进差点惊呼出口。
江叔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却故意板着脸,对江守义吹胡子瞪眼睛滴。
江守义趴在炕上,强忍着疼痛,老实的认错:“叔,侄儿真的知错了。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说罢,从被褥里掏出那把有缘剑,对江叔说道,“叔,高大人把这把剑送给了侄儿。说是以后侄儿再犯混,就有这剑自己敲爆自己的头。”
目光定格在这把剑上,江叔当场石化。
江守义小声的一连唤了他两句,他才回过神来,双手哆哆嗦嗦的捧着有缘剑,对高进长躬到底:“谢大人抬爱。大人的恩德,草民纵使肝脑涂地也不能报。”说到后来,已经是双目含泪,哽咽的语不成调。
只是一把剑的事而已……高进难为情之至,赶紧双手扶起他:“江叔不必如此。其实,是这把剑和江兄有缘。”
江守义目光灼热的瞅着高进,在一旁插嘴道:“是啊,所以,我把它的名字改了。从此,它不再是无名剑,而是有缘剑了。”
有缘剑高进闻言知雅意,窘得脸上象火烧一样,吱唔着有事,逃也似滴走了。
而江叔却小心翼翼的捧着有缘剑,喃喃自语:“无名剑?有缘剑?罢罢罢,有缘剑就有缘剑吧。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江守义听的不太清楚,抬着头指着门口说道:“叔,在说什么啊?走了,她已经走了。”
江叔如从梦中惊醒,看着门口一阵恍惚。
没想到这就是江叔的主意。高进一时无语。哇咔咔,这叔也太狠了点。
这时,旁边的一个年长点的马奴小心的搭讪道:“打长打长,平常人家的孩子哪有不挨打的。早就打得皮粗肉糙,哪能象大人这样皮娇肉贵,金贵着呢。”
江守义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小时候,我最爱调皮捣蛋,我叔没少打我。有一次,这么粗的木棍都给打断了。我瘸着腿走了好几天的路。”边说边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碗口粗的大小。
你就吹吧。碗口粗的棍子砸下来,不死也残了,你现在还能活蹦活跳的满世界跑?高进别过脸去,懒得理他。
江守义悻悻的缩回手,走上前,在她跟前陪着笑脸小声说道:“其实我心里挺清楚的,你这是关心我,爱护我。谢谢。”
这话麻麻辣辣滴,说得高进小心肝扑扑乱跳,脑瓜子跟炸开了锅一样,不知道里头是五彩缤纷,还是尖叫惊呼。
那灼热的小眼神儿能把人活活烫死。死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而儿哩……她右手轻握成拳,遮了嘴,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垂着头,清咳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话音未落,她飞快的转过身去,慌乱的抓住马鞍,准备提腿上马。
“等一下。”江守义嗖的窜到她面前,红着脸大声说道,“大人,他们说,大人对我这样照顾有加,我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得向大人表过谢意。”那声音颤得严重,完全没了调。
“他们?”貌似脑里有些缺氧,高进已经转不过来,脚上的动作不由暂停。
“对啊,就是他们。”江守义已经和一只煮熟了的大虾差不多,伸手指着旁边的马奴们,傻不拉叽的求证,“是不是啊?”那根伸出的食指紧张得直哆嗦。
“对”
“是”
……
周边的马奴们乱哄哄的应着,个个笑得比刚刚升起的那轮朝阳还要灿烂。
搞什么飞机高进的心完全乱了。两辈子以来,她还是头次碰到这种情况。双手搭在马鞍上,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家伙到底想出什么妖蛾子明明知道她是女滴……
高进头一次后悔了。那丫就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啊,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爆炸。她不该和这种不知轻重、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来疯”走得太近。
江守义转过身去,冲众人使劲挥挥手。
世界终于安静了。
高进深吸一口气,松开马鞍,转过身来正色道:“江百总,你是……”
不想这一回头,刚好看到江守义那张憋得和红毛丹一样的脸,还有满脑门滴大汗,她被雷得张口结舌。呜呜呜,长得不帅,不是你滴错;但是,你搞出这种便秘表情……晕死,你丫到底抽的是哪门子的羊癫疯?
“唱啊,快唱啊。”旁边的人们貌似已经等不及,哇哇的叫嚷起来。
是要唱歌吗?高进松了一口气。同时,她心里觉得特委屈。为毛别人做官,虎躯一抖,这帮家伙就吓得跟耗子一样,而到她这里,官威神马滴全成了浮云?呜呼,本姑娘是尼玛滴最高长官吧,有木有?
江守义清了清嗓子,终于唱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的声音是那种略带磁性的男中音,唱这种简单到类似于呤诵的上古诗歌,别有一番风味。
头晕乎乎滴,高进有些醉了……突然,好象胸膛内“噼叭”作响,貌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从里头流淌出一股炽热的暖流,象岩浆一样在身体内渐渐散开。那令人窒息的热浪令她不能思考、不能说话、不能动弹……
朝霞、草场、黑河、马群……还有周围的人们统统不见了,她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绞着双手诵唱的男子,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那道颤栗的歌声。
“这唱的是什么呀?”有人忍不住砸场子鸟。
其余人纷纷附和。
“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是什么调调,哼哼唧唧的,没吃早饭啊……”
“弹棉花呢……”
……
貌似江守义的阳春白雪起了下里巴人滴民愤。很快,马奴们的起哄声成功的盖过了他的歌声。
某个眼神柔得能挤出水来的家伙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对着众人抱拳讪笑道:“抱歉,抱歉。”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听懂了
歌声嘎然而止,高进回过神来,很是扫兴,不满的看着闹成一锅粥的路人甲们,手里的马缰绳都快搓成麻了。汗这歌本来就不是唱给尼玛听滴尼玛就是那背景、就是那浮云丫丫的,尼玛有没有背景的自觉啊,有木有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背景站了出来,对江守义说道:“江百总,您不会唱歌就早说嘛。马二哥可以教你。马二哥唱歌可好听了,天上的鸟儿都能唱下来。”
背景们纷纷应和。有好事者从人群里推出了一个浓眉大眼滴壮汉,嚷嚷着:“马二哥,你给大人唱一个”
“对,唱一个。”不少人快活的拍掌附和。
马二哥偷眼瞅着高进,站在人群边上嘿嘿的傻笑着。从这一刻起,他代替棉花音滴江守义,成了众人目光集中的新焦点。
刚刚就是这个人身边的那圈人闹得最欢。高进抿嘴轻笑。她理解这人的做法。一个马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在领导面前露脸。呵呵,争宠之类滴,男人的世界里一点儿也不少啊。
被抢了镜头的江守义挠挠头,有些懊恼,心想:应该听叔的话的,男人向来是用实力对女人表白,而不是这些胡里花哨的东西。她会把我当成那种痞里痞气的破落户了吧?她什么也没说,会不会是生气了啊?
正文 第125章约会
第125章约会
见高进没有反对的意思,马二哥放开嗓子唱了一嗓子:“弗见子情人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子眼睛望空亲个嘴,接连叫句俏心肝。”
他的声音高亢,仿佛能穿透天边的彩云一样,再加上通俗、火辣的唱词,江守义之前唱的真的只能归档于弹棉花一类了。
“好”
“再来一个”
……
一首歌唱完了,大伙儿拍着巴掌卖力的喝彩。
可是,马二哥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高进。
大伙儿立刻明白过来了:人家是专门唱给大人听的。大人还没点评呢。于是,所有人期盼的目光全投到了高进身上。
这是高进十五年来头一次听大陈民间的歌。没想到他竟唱得这样直白、热烈,她有些脑子不够使,懵了。
“咳咳。”身旁的江守义悻悻的连咳两声。
高进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听。”真的很好听,盖过了前世许多的流行歌曲。本姑娘今儿可开眼了。
马二哥乐了,从善如流的又唱了一首:“结识私情弗要慌,捉着子奸情奴自去当。拼得到官双膝馒头跪子从实说,咬钉嚼铁我偷郎……”
瞧这词不折不挠滴,高进偷眼瞥着身边的江守义。谁知,他也正往这边瞅呢。两人的目光刚好撞了个正着。
“嗖”的弹开……高进心虚得跟做贼一样,背上麻嗖嗖滴,真的象过了电一样。
而江守义却摸着嘴巴,忍不住呵呵的笑出声来。
马二哥刚好唱完。因此,这串傻不拉叽的笑声显得格外突兀。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江守义身上。
这厮的脸皮真够厚滴。“好”他没事人儿一样带头拍掌喝彩起来。
众人跟着一道喝彩:“好”
“马二哥,再唱一个。”
……
“行,我就给大伙儿唱个大段的。”粉丝们如此热情,马二哥快活的答应了。他唱得兴起,索性盘腿坐在地上,看着天边的彩云,半闭着眼睛,唱了起来。于是,高亢俏皮的歌声又在草场上空响起。
高进仔细听了一下,发现这回唱的是一个民间故事,说的是一个员外的女儿,长得如何如何漂亮,手如何如何的巧,上门提亲的人又是如何如何的多……几十句铺垫过后,调儿一转,这个天仙般的女孩儿喜欢上了她家一个年轻的长工。
滋的吸气声连连,人们或坐或站,神情紧张,目不转睛的盯着马二哥的嘴,好象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长工,那个幸运的男主角一样,完全代入了故事里。
高进轻轻拉了一下江守义的袖角,牵着马悄悄的离开了人群。
走出十几步路,她并没有听到他跟过来。回头一看,那家伙依旧抱着膀子,和众人一样听得如痴如醉。
果然,女孩儿不能太主动。心里懊恼极了,高进翻身上马,催马向鹰嘴岭下飞奔而去。两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冰冷的晨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滴,刺骨的疼。
“红姐说的对。那人就是个骗子。”
“明明是你丫主动招惹本姑娘的,摆什么谱”
“哼,本姑娘不稀罕。”
……
大清早的,被人这样涮了一把。她越想越恼火,心头上象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
突然,桃花马不走了。它“咴咴”的抬蹄嘶叫起来。
高进定睛一看,暗叫好险。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骑到了鹰嘴岭下的一段山崖前。如果不是这条道走了许多次,桃花马又灵性,及时刹住了脚,她这会儿已经连人带马冲进了山崖下的那丛乱篷篷的灌木丛里。
“谢谢你,小桃红。”高进跳下马,拍拍马头,从马鞍上的零食袋里掏出一把糖豆喂给它吃。
桃红马打了一个响鼻,快活的把她掌心的糖豆舔得一干二净。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心好象跳漏了一拍,高进闻声望去。地平线上现出一个熟悉的黑点——那个家伙骑着黑骟马正朝她疾驰而来。
“高进啊高进,你这是怎么了?居然连最起码的常识都忘了。”脸上象烧着了一样,高进嗔怪的看了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一眼,亲昵的拍拍桃红马,“乖,站在这儿,不要乱跑。”
桃红马打了一个响鼻,酷酷的掉过头去,两只马眼看着高进,小踏步向马场方向走去。
晕死,这世道连畜牲都学会乘火打劫了。高进哭笑不得,又从零食袋里掏出一大把糖豆,双手捧到它嘴边:“吃吧,吃吧。吃多了糖,长虫牙,疼死你。跟了我四五年,吃了我那么多的糖豆,一点义气也没有。”
糖豆一现眼,桃红马立刻止住步,伸出大舌头云卷残云一般把糖豆尽数卷入嘴中。
高进这才转身走到灌木丛的尽头,扒开灌木丛,钻了进去。
身后,桃红马惬意的冲她打了一个响鼻,好象是在说:“别急,哥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江守义赶到山崖下时,便只见高进的坐骑站在灌木丛前,优雅的嚼着树叶子。
“奇怪,人呢?刚才明明看见在这儿的。”他骑在黑骟马上,挠着头,四下里张望着。
桃红马踢了一下前蹄,掉过头去,用屁股对着这一人一马,宣示自己的存在,和对傻人太监马滴蔑视。
哼,太监马也是有自尊滴。黑骟马咴咴的仰头叫了两声,迈着小碎步往山崖的那一头走去。
这时,江守义发现灌木丛下的湿土上赫然现着一个脚印。
“原来是躲在这里面呢。”心中一喜,他跳下马,三步并两步走到脚印前,转过身去,用背对着灌木丛,佯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一样,东张西望的轻声呼唤:“高兄,高兄,你在哪儿啊?”
可是,他一连喊了好几声,身后却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她根本就不是娇情的人,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想起这一带时常有雪狼出入,他的心猛的悬了起来。
“高兄,你是不是在里头?是的话,就应我一声。不然,我数十下之后,就自己过来了啊。”
说完之后,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动静。
背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再犹豫,他立刻开始数数:“一、二、三……十高兄,我过来了。”
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他转身走了过去,一边继续说着:“高兄,我过来了”,一边张开双臂,扒拉灌木丛。
眼前突然现出了一条一尺多宽的红泥小道。原来这里有一条上山的小道。只因为这片灌木丛长得太茂密了,所以小道才被遮住了。江守义扒着灌木丛,不禁摇头哑笑:这个鬼丫头
钻进浓密的灌木丛埯,他顺着这条红泥小道往前走。越往里走,,灌木越稀朗,小道也渐走渐宽。大约走了半里来地,他终于走出了灌木丛。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一丈来高的悬崖。貌似前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人呢?江守义摸着后脑勺转了一个圈儿。
这时,悬崖顶上垂下来的一株碗口粗的野山藤引起了他的注意。难道这就是上去的路?他走上前,果然在藤蔓的枝节上找到了一些潮湿的红泥。一看就知道是刚弄上去的。
抬起头,看着悬顶,他握着老藤用力往下扯了两下。扑扑的掉来了一些枯枝碎屑,而老藤依旧牢牢的抓在悬崖边上,沙沙的晃悠着。
上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值得她跑这么远过来?江守义好奇心大起。他双手抓着野山藤,提气,脚尖用力一点,踩着悬崖壁,嗖嗖的一口气蹬了上去。
而高进早早的蹲在崖顶,居高临下,这只呆瓜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看到某人终于找到了上崖的法门,她从心底里笑了出来,疾步窜到崖边的一块巨石旁,背对着悬崖站好。
蹭蹭的脚步从悬底渐行渐近,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说道:“你来了。”
对江守义来说,这道略为紧张的声音无异于天簌。他纵身跳上悬顶,朗声应道:“嗯,我来了。”十步开外,她故作平静的背对着他,负着双手,正放眼眺望前面的山坡。可是,他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多么的紧张——那双紧攥成拳的双手出卖了她。
高进依旧背对着他,指着满山坡的绿色灌木丛,问道:“你知道坡上长的那些叫什么吗?”
江守义踱过去,和她并排站着,笑道:“知道。它们是山丹丹。春天开了花,整个山坡都会红了,很好看的。哦,它的花还可以吃呢,酸酸甜甜的,还不错。小时候,到了山丹丹开花的时候,我常和同窗去山里摘它的花吃。我很喜欢这种花。”
高进低头轻笑道:“原来是叫山丹丹啊。我一直以为它叫映山红或者是杜鹃花呢。”
“映山红?杜鹃花?是你取的吗?”江守义扭头看着她,咧嘴笑了,“映山红这个名字不错,很贴切,却比山丹丹雅致多了。等春天一到,这花开了,漫山都会红了,确实是映山红。只是杜鹃花……是和杜鹃鸟有关吗?”
“不,不是我取的。”象是想起了什么,高进抬头看着那些墨绿的灌木丛,眼里笼起了一层水雾,“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杜鹃,是一个姑娘的名字,和杜鹃鸟没有关系。说起来,这里面还有故事呢。”
把我引到这里来,是为了讲故事吗?这样伤心……是和刘旭有关的故事吗?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象灌满了铅一样,陡然变得异常沉重。可是,即使是这样,看到眼前这个正在黯然伤神的她,他的心便隐隐作痛。他多么想搂她入怀,轻轻弹去她眼角的泪花儿。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没有这种资格,更怕吓坏了她。
果然,高进轻轻弹去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想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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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头的马二哥唱的两首歌,都不是某峰的原创。它们是我国明朝时期的两只北方民歌,有词有牌名滴,不是逮着什么唱什么滴脱口秀。说白了,就是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
正文 第126章映山红
第126章映山红
“只要你愿意讲,我就想听。”江守义笑道,一双眸子象头顶的瓦蓝瓦蓝的天空一样干净、明亮。
高进指着被山风吹得干干净净的地上,说道:“这个故事很长,不如我们先坐下来罢。”说罢,她率先坐了下去。
“好啊。”江守义跟着坐了下来。他今天打定主意做一个合格的听众,哪怕她接下来讲的故事与他无关,通篇讲的是她与另一个男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总之,只要她讲得高兴、倾得痛快就成。
她就抱着双膝坐在那儿,和自己只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江守义突然觉得没有开花的山丹丹特别好看——在万物萧条的隆冬季节,其它的物种全只剩下的光秃秃的枝桠,只因为它的枝头稀稀朗朗的缀着几点墨绿墨绿的叶片,整个山坡才会显得生机盎然。
他抱着膀子由衷的叹道:“我发现,就是这个时节的山丹丹也很有看头,很精神。”
是神经吧高进瞥了他一眼,嘴角高高翘起,故意抬杠:“我觉得还是开花的时候更好看些。”
江守义嘿嘿轻笑,不再吭声。
“我第一次看到山丹丹花的时候才七岁。有一位四处游历的得道高人和我爹有旧。那年春天,他云游至京都,听说我爹刚好在家,便到我们府里做客,顺便给我折了一大束这种花。我把它误认成了桃花,惹得他哈哈大笑。他笑过之后,告诉我,这种花叫映山红,也叫杜鹃花。”高进在心里对长春子说了声抱歉——重生啊穿越之类滴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所以,只好借你老人家的名头了。
貌似和刘旭没有关系江守义的好奇心更大了,静静的听着。
高进把之前打好的腹稿缓缓的讲了出来:“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它会有两个名字,应该是这个牛鼻子老道记混了,诓小孩子的。于是,我气呼呼的叫了起来,‘你骗人,一样东西怎么可能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呢?’他却一点儿也不生气,说,有故事为证,他没有骗我。在我的再三央求下,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见江守义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她放心了,把这几天编的那个故事讲了出来。这个故事是她特意为他编的,可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当面讲出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山村里住着一位名叫杜鹃的姑娘。她不但美若天仙,有一副金嗓子,而且心灵手巧。
杜鹃姑娘喜欢上了同村的一个叫李皓的小伙子。而勤劳勇敢的李皓也同样很喜欢杜鹃姑娘。每天劳作之余,他们都会到村子旁的河边见面。杜鹃唱歌,李皓吹排萧伴奏,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快活。
有一次,皇帝微服出巡到此,听到了杜鹃姑娘的歌声,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便下旨召杜鹃姑娘入宫。可怜的杜鹃姑娘被强行抓入了宫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天盼着逃出皇宫,和心上人团聚。
而李皓得知杜鹃被抓走后,千里迢迢的上京寻人。可是皇宫内院,岂是他一个寻常百姓能进得去的?正在犯愁的时候,他无意中碰到了别在腰间的排萧。灵机一动,他跑到皇宫后面的山顶,对着皇宫吹奏杜鹃姑娘最熟悉的曲子。
一连吹了三天,杜鹃姑娘终于听到了他的曲子。知道心上人来了,杜鹃姑娘和着这排萧声,唱起了歌儿。李皓没法救出心爱的姑娘,于是在山上伤心的哭了起来。一连哭了三天三夜,最后,他竟变成了一只五色的小鸟。
小鸟循着歌声,飞进了皇宫,飞到了心上人的身边,围着她扑闪的翅膀转圈儿。杜鹃听不到排萧的声音了,心急如焚,对小鸟说道,‘小鸟,小鸟,你要是能带我飞出去,回到家乡,该多好啊。’说罢,她便累吐血了。
吐出来的血落在她的衣襟上,变成了一朵朵红艳艳的花儿,而她的身子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最后,她整个儿变成了一株开着红艳艳花儿的花苗。
小鸟衔着她,飞越千山万水,终于回到家乡,把她种在杜鹃姑娘的家门前。从此,杜鹃姑娘的家门口就开满了一丛丛红艳艳的花儿,映红了整个山村。人们就把这种花叫做映山红,同时,为了纪念美丽坚贞的杜鹃姑娘,又叫它杜鹃花。”
故事讲完了,高进觉得自己整个儿都变得轻松了。她抱着膝盖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对面山上的映山红。她相信江守义一定听得懂这个故事,所以,她在等,等他回复。
江守义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站了起来,轻声说道:“走吧,这里风大,会着凉的。”
这就是他的回答吗?什么意思?高进不解的看着他。
这丫头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今天,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女孩子家家的,不是自家姐妹,男女大防摆在那儿呢。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关心她江守义一着急,弯下身子,用力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起了她,看着她的眼睛,嘶声说道:“花再好看,也比不上人好看。你还是做高进吧,我舍不得让你变成映山红。唔,我其实很讨厌什么花花草草的。”笨丫头,哥今儿豁出去了
啊,他完全听懂了。高进抬头看着他。两颗硕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叭嗒落在他的手背上,有如两朵绽开的水晶花……第三滴、第四滴……眼泪象三峡大坝开闸泄洪一样,汹涌而出。转眼之间,江守义的两个手背变成了湿嗒嗒滴。
“你怎么了?不哭,不哭……”看着泪人一般的高进,他傻了眼。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哭了起来呢?难道是他想得太多了,误会了她,还是他没有把话说清楚?
松开她的手,江守义慌里慌张的从袖袋里掏出一条皱巴巴的帕子,递上前,又尴尬的往回收,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猪啊,这样的帕子,你也能拿得出来
谁知,高进一把扯过帕子,背过身子自个儿揩泪。
江守义只看到了两只通红滴耳朵。他愣住了。天啊,这到底是神马意思?行行好,给点提示吧。
很快,提示来了。
“喏,还给你。”正在发愣的时候,高进把帕子塞还给了他,却仍然是用背对着他,继续看着那些秃啦叭唧的玩意儿。
“我,我……”江守义使劲攥着帕子,站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肠子纠结成了一团大疙瘩。他想走上前去,软言劝几句,又怕惹恼了人家,嫌他轻浮。再说,脑子里这会儿是空空如也,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可是,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就这么傻站着……眼下,她全身紧绷,和一只炸了毛的猫没有什么区别。他不做点什么,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而高进屏气敛神,竖着耳朵,等某人说点什么。
她很满意他的态度。这是她一直盼望的态度。他的勇敢、大无畏,深深的打动了她。所以,她一时控制不住,激动得泪流满面。
可是,她不满意他的答复。那样的答复太啰嗦,七转八绕滴,一点儿也不精练。其实,爱就一个字,最多三个字就能表达得清清楚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两人都象是大热天坐在火炕上一样,心里甭提有多急了。
死呆瓜,傻木头,高进郁闷极了,在心里头一气把他骂了N遍。亏她左启发,右提示……看看人家马二哥,那歌唱得那叫一个直接明了……哼
而江守义搜肠刮肚滴想啊想,终于记起了江叔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理多人不怪。难道是刚刚自己行为孟浪,唐突了她?
心里“叮”的一声,亮了堂。他甩了一把汗,退后一步,对着高进的背影,长揖到底:“对不起,刚刚都是在下鲁莽,唐突了姑娘。请姑娘原谅一二。”他记得清楚着呢。上次在乡村小酒舍里,就是因为几声“高兄”,死丫头差点要当场翻脸。所以,经过事后的再三反省,他得出一条经验:就他和她的私下里,绝不能称之为“高兄”,得说“姑娘”。他已经初犯了,不能再犯。死丫头老介意了。
气死人这是神马破牛皮灯笼啊你丫到底是不是男滴啊,这种事还得偶一个女孩子先来?高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踮起脚尖,凑上前,对着他的红毛丹脸吼道:“死木头,你一大老爷们,说话能不能干净利落、简单直接些?你当金銮殿考状元呢?七拐八绕的说一句‘你爱我’就那么难吗?哼木头,你就是一根傻木头。”
叭啦叭啦滴,一长串扔过来,字字句句全砸在江守义的心尖尖上。他险些被砸得背过气去,啊着嘴,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回过味来。呵呵,原来小丫头是嫌他没把话说明白。
她喜欢我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呵呵……呵呵……”他很想从善如流,大声说一声“我稀罕你”,可是,人好象掉进了火堆里,浑身上下都裹着火,热得令他窒息,不能思考,而舌头啊牙齿神马滴全不听使唤了。他咽着口水,试了好几次,就是说不出来,只知道一味瞅着眼前“愤怒”的桃花面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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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映山红的传说,是某峰根据民间传说改编而成,有加工改造的成份在里头,但不能算纯原创。特此声明。
正文 第127章幸福
第127章幸福
这张脸咋这么好看哩,怎么看都看不够有红有白滴,王母娘娘的仙桃应该就是这个模样罢……江守义目不转睛的盯着高进的脸,使劲的吞着口水。晕死,好想抱着使劲啃一口……
心中警铃大作,有一个声音使劲的嚷嚷着:“喂喂喂,你小子看清楚点,别犯错误。那是人家姑娘的脸,可不是仙桃,啃不得,会被当成登徒子打死滴。”
扑哧扑哧的热气火辣辣滴喷在脸上,高进窘得不行,慌忙松开他,转过身去……淡定,淡定。刚刚被这死木头一急,她差点忘了引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深吸一口气,高进定下心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其实,刚刚那个故事,我还没有讲完。”
桃花面……仙桃……没了,猪啊,你丫比就是一头蠢猪,江守义懊恼极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痴痴的看着她的后脑勺暗自揣测:她是真心喜欢我,也许刚刚亲了就亲了,她应该不会恼吧……要不,现在再去……
不知不觉中,他的两个手心攥了两把汗。高进在说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正在琢磨着是直接扳过她的身子,还是自个儿转到她前面去的时候,脑子里冷不丁的冒出江叔的话——真稀罕人家,就光明正大的娶回来。要是胆敢动什么苟且的歪念头,叔打折你的腿
江守义,你在动什么脏心思,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全读进狗肚子里去了他生生的打了一个哆嗦,咽着口水,使劲在自己大腿上揪了一把。
谁知,下手狠了点,痛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他忍不住连连吸气。
听到身后的怪动静,高进奇了怪,转过身来,拧眉问道:“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她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所以,拉他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并不只是为了互诉衷肠。她的身份很特殊。他们俩之间要想有将来,必须提前做准备。这是几天她一直在琢磨的事儿。兴许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她实在是想不出其它可行的法子了。
江守义眨巴眨巴着眼睛,吱吱唔唔的说道:“嗯,听见了,我听着呢。”心里却急了起来:要命,她刚刚说啥了?
一看他的眼睛眨成那样,就知道他刚刚铁定是溜号了。死家伙,在瞎想些什么呢高进红着脸,轻啐道:“听见了才怪。”
被她当面点破了,江守义却一点儿也恼不起来,摸着后脑勺,咧嘴笑道:“高进,你这样子真好看。”
嗔怪的横了他一眼,高进转过身子,重新说道:“我刚刚说,其实,那个故事我还没有讲完呢。”看着他的憨样儿,她没法不开小差。
去他的故事,神马花啊鸟滴,哥一点兴趣也没有。哥只想多看看你的脸……漂亮,啧啧,最漂亮。江守义情不自禁的凑了上去。
一缕若有若无、神秘的暖香钻进了他的鼻子。它若有若无,象女人们在水中浣洗的薄纱,又象大清早,鹰嘴岭上笼着的云气,飘渺,捉人不定。然而,它又是那样的芳香,泌人心脾。他贪婪的一连吸了几大口——香,真香。世上没有比这更香的味儿了。
听到后面的吸气声,不用回头看,高进也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又走神了。她气得往前走了好几步,恼道:“我在跟你说话呢。”
香气飘走了,江守义打了个踉跄,差点撞在了她身上。他赶紧定住身子,绞着双手,呵呵笑道:“我听着呢。故事还没讲完。”
高进用两眼余光瞥了身后一眼,嘴角高高翘起,继续说道:“那位得道高人告诉我,说,杜鹃和李皓的故事在民间慢慢传来了,他们俩的故事也被编成许多首小曲,被人们竞相传唱。高人教我唱了其中的一首,你想听吗?”
说实在话,江守义对神马杜鹃和李皓的故事根本就不感冒。他打心底里瞧不起男主角李皓筒子。他认为,这丫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守护不住,最后哭哭啼啼的变成了什么几色滴鸟,丫的,太窝囊了,真丢男人滴脸。不过,听到高进好象是要给他唱支歌,一时乐得眉开眼笑,一个箭步窜到她前面,抱拳打拱,象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的点头:“听,想听。”
娃哈哈呀娃哈哈,天上掉馅饼了,而且还是羊肉馅、皮薄馅厚、他最爱吃滴那种
看到他兴奋成这样,高进心里乐开了花,却故意板起脸,偏头看向一侧,撅起小嘴哼哼:“你挡在我跟前,我没法唱。不唱了。”
“我不挡着,不挡着。”江守义赶紧半举起双手,闪到一旁,嘴里险些流出哈达子来。
小样儿高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看着山坡上层层叠叠的映山红,清咳一声,大大方方的唱了起来:“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是盼得阿妹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这是前世的一首红歌,她改了两个词,借来一用。世事难料,她不得不提前做准备。只要想到将来要碰到的重重阻拦,她心里的悲伤象墨汁掉进水碗里一样,渐渐晕染开来。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想给心爱的人一个承诺。杜鹃和李皓坚贞执着,让人既敬佩又心疼。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结局。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变成了美丽的杜鹃花和可爱的小鸟又有什么意义她要活着,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自由自在、幸福的活着。
她是地地道道的女中音,对这种高调门的歌只能做降调处理。幸好这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歌,这里压根就没人听过原声。而她刚刚偷眼瞅了身侧的某人一眼,人家星星眼滴听得如痴如醉,顿时,信心大作。憧憬着自由自在的未来,她的声音不知不觉的完全放开了,竟一鼓作气把这支歌唱全了。
而江守义听第一段的时候,觉得惊艳,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长这么大,这是他头一次听女孩子这样大声的唱歌,并且是真心只唱给他一个人听的。可是,同样的歌词唱到第二段时,他咂巴咂巴着嘴巴,品出一丝怪怪的味道;当高进唱到第三段时,他的心便颤悠悠的悬了起来,莫名的惶恐不安……
歌唱完了,高进侧过身子,见某人还是恍恍惚惚,不由玩心大起。伸出右手,轻轻在他额着上轻弹了一下,她俏皮的歪头笑道:“好听吗?”
不想,江守义猛的抓住她的手,浑身紧绷,飞快的说道:“不,不要离开我,好吗?”两只手死死的攥着她的右手,好象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随风飘上天一样。
右手象是被钳子夹住了。十指连心啊,大哥。高进痛得弓腰虾背,小脸变了形,左手本能的使劲去掰他的手指,同时,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全冒了出来:“痛,痛……”江守义赶紧松开双手,十指张开,无措的半举在胸前:“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高进躬身抱着终于得解放的右手,含泪点头:“知道,我知道。”晕死,今天中午只能用左手吃饭了。自作孽不可活啊。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家伙难道是属螃蟹滴不成?
江守义冷静下来,看到她笋尖一样的五个指头又红又肿,上面清晰的现着他的手指印,心里愧疚不已。双手放下一半,又飞快的半举了起来,他着急的问道:“没事吧,你的手。有没有受伤?”他想给她揉一揉,可是又怕自己的手没个轻重,没伤给揉成轻伤,轻伤弄成重伤。十指连心呢,他不敢轻举妄动。
剧痛过后,五个手指头全麻了。高进直起身子,当着他的面儿甩甩手:“没事,已经不痛了。”
江守义松了一口气,放下手,讪笑道:“你唱的真好听。比马二哥唱得好听多了。”
“那当然……”高进一得意,差点说漏了嘴,咽下嘴边的话,改口说道,“不是谁都能听我唱歌的。一般人想听,我还不乐意唱呢。”心中暗叫一声“好险”。她刚刚差点把前世的一些事抖出来了——前世,她酷爱唱歌,有事没事总是喜欢唱上一两句,尤其爱泡唱歌房。亲友们送她雅号“麦霸”,基本上谢绝与她同泡歌房。
想起前世的事,高进突然间有了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上一次缅怀前世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呵呵,好象还是初到马场的第一晚吧。记不清了。她轻轻的甩甩头。这十五年来,基本上,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回想回想前世的点点滴滴。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温暖,才能入睡。这一路走来,可以说,就是前世的许多美好回忆在撑着她。她曾经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只会在对前世的追忆中度过。今天猛然回首,才赫然发现其实她早已抛开追忆的双拐,走了很长一段路。
前世,那段属于高静的回忆早已渐渐淡去。
今生,属于高进的人生已然悄悄展开。
心中从来没有象此刻这样轻松、踏实,高进笑道:“放心,我不会离开。就算有朝一日,我不得不离开,那也是为了将来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世上还有比这更漂亮、更迷人的笑容吗?此时此刻,江守义只觉得天边的彩霞都没了颜色。
有一样东西在心里飞快的生根、发芽、抽枝,瞬间,满满当当的占据了他的整颗心。他很清楚,那就是幸福。
上哪儿找这样漂亮的媳妇儿啊?江守义情不自禁的轻轻揽她入怀,垂下头,在她耳畔嘶声说道:“傻丫头,整天瞎琢磨什么呀?天塌下来,有哥扛着呢。要离开,也是哥带你一块儿离开。”
他的胸膛滚烫如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热浪。真暖和啊。高进呵欠连天,慵懒的在喉咙里应了两下,心满意足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蹭了蹭。上眼皮松了一口气,幸福的直奔下眼皮而去……
正文 第128章喜欢你
第128章喜欢你
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不是战鼓声,却比战鼓声音更加铿锵有力。
高进睁开眼睛,某人放大了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江守义笑眯眯滴看着她:“醒了。”
“哎呀。”她惊叫一声,一掌呼的劈向那张毛脸,同时身子慌乱的向一旁滚去。可恶,当本姑娘在开豆腐厂哩。
江守义一手抓住她的巴掌,一手紧紧搂住她:“小心,别摔着了。”靠,丫头的起床气可真大。
电光火石间,高进记起了之前的事。整个脸蛋都燃烧起来了,她羞涩的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他的黑军袄。
“你不冷吗?我睡了多久?”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挣扎着去扯身上的军袄。
警报解除了。江守义这才松开她,看了看天色,咧嘴笑道:“唔,是黄昏了。”
太阳西沉,天边翻滚的云层全被染成了橙色。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天哪。”高进翻身从他怀里爬起来,一把扯下身上的军棉袄,劈头盖脸滴扔给他,“差不多是一天呢。你傻啊,不知道叫醒我啊。穿得这样薄,在这破山里吹了这么久的山风”
江守义一点儿也不见恼,反而咧着嘴笑眯了眼。穿好棉袄后,他这才象个老头儿一样慢悠悠滴站起来。冷不丁的,他身形一晃,向左侧倒去。
“小心点”高进眼疾手快,伸手稳稳的扶住了他,“你怎么了?”话刚出口,她立刻明白过来了,心生愧疚——除非是铁打滴。无论是谁盘腿给人当了一整天的床,也吃不消啊。
“你还能走吗?”她红着脸问道,心里是百感交集。
江守义站直了,反手紧握着她的双手,甩甩左腿,朗声笑道:“没事,就是有点儿麻,现在已经没事了。”呵呵,有小手在握,两条腿全抽成了麻花都是浮云。
原来是左腿抽筋了。高进嗔怪的横了他一眼,使劲抽出一双手,弯腰做示范:“象我这样用力扳着脚尖,使腿筋尽绷直,很快就会好了。”
江守义叹了一口气,乖乖的照做。果然,好受多了。他喜道:“不错,确实好受多了。你跟谁学的?”
“红姐教我的。”高进拍掉手上的尘土,答道。
这段时间,她练功有些狠,两小腿常常抽筋。那滋味难受极了。仇红缨看了直摇头,一边说着“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边教了她这个法子止抽。
江守义闻言,立刻安静了,一心一意滴低头扳脚尖。
知道他是被整怕了,高进忍着笑,替仇红缨正名:“其实,红姐为人豁达开朗,不拘小节,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这些年来,她对我很照顾,比亲姐姐还要亲。红姐最善长的要数易容术,很久以前,在江湖上就有‘千面’之称了。”
“全好了。原来红姐是绝技伴身的奇人异士。”江守义松开脚尖,直起身子,原地接连弹跳两下。象是想起了什么,他摸着头问道:“那么,你身边的红婶,还有二嫂,是不是都是她易容的?”
“真聪明。”高进冲他皱着鼻子做了一个鬼脸,“我告诉了你这么多秘密,你呢?”
难怪红姐没来找我学拔剑……江守义捂着屁股打了个哆嗦,快步走向悬崖边:“唔,肚子好饿,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赶不上晚饭了。”
肚子饿,你捂屁股做什么哼,休想蒙混过关眉峰高挑,高进不依不饶的伸出胳膊挡住他:“不想说,是吧?行,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就算你过关。”
瞧那嘴巴嘟滴……心中一颤,江守义再也迈不开步了。
问:“第一问题,你是从哪里学的漠北国语?”
答:“我不会说漠北国语。”
问(佯怒):“你不是和多木说了漠北国语吗?”
答(恍然大悟):“嘎罕套拉盖啊……”
问(怒):“你骂人。你才是猪头”
答(笑):“错。我不是猪头,我是猪宝。”
问(咬牙切齿):“不许跑题”
答(满脸堆笑):“跟漠北国人学的。小时候,我们那条街上曾经搬来过一户漠北国人。那家的男人经常喝得醉熏熏的,并且还特爱骂人。我每天都要打他们家院子前过两趟,次次都能听到那男人打孩子骂婆娘,听的最多就是这一句。”
问:“你就只学了这一句?”
答:“是的。”
问(狐疑):“见到多木之前,你真的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答(扳着手指,数数):“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江守义”高进气得跺脚,呈茶壶样指着某人的鼻子。
江守义笑眯眯的拉下她的手:“别生气,我说,我全说。我在礼部当差的时候,曾经管理过一个月的档案。那里头有不少关于漠北国和左贤王的记载。”
“摸够了没有?”高进挑眉问道。
江守义想都没有想,接口就答道:“没有。”
“讨厌。”高进从他的掌心抽出右手,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掉头向崖边走去,“走了,不然,红姐很有可能就会找来了。除了易容术,她找人、盯梢的功夫也都是一流的。”
等江守义反应过来,整个悬顶上就只剩他一人。他追到崖边,再放眼往悬底一看,高进仰头站在灌木丛旁,衣袂飘飘,有如一朵盛开的墨莲。
臭丫头……他怅然的吐出一口闷气。
冲他阳光灿烂的笑了一个,高进指着自己的嘴巴,用高氏唇语说道:“江守义,我喜欢你。”说罢,洒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象只小兔子一样,转身钻进了灌木丛里,留给他一个欢快轻灵的背影。
在山洞里那几天,江守义已经熟悉了她的这种交流方式。所以,他准备无误的收到了。
刹那间,他的心里宛如同时绽开了无数颗烟花,噼噼叭叭的,五彩缤纷……
高进回到马场时,天色刚好暗下来。
秦大虎老远就飞跑着迎了上来:“大人,大人,罗大人来了。”
高进大惊,拉住马,问道:“罗大人来了多久了?”
秦大虎仰头答道:“不到一刻钟。罗大人穿的是便服,也没有骑马,是坐马车过来的,除了车夫,一个侍从也没带。罗大人说不想惊动其他人,连车都没下,直接去了您的院子。所以,洪大人没有声张,令属下在这里等着您。”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神神秘秘的跑来做什么?莫不是生了什么变故?
“谢谢。我知道了。”高进轻踢马肚子,策马进了马场。
刚到院门口,小狗和长安就象以前一样,一前一后的从里头跑了出来迎接她。
“驸马爷,您回来了。”长安行过礼,麻利的替她牵住了马,同时,飞快的瞅了一眼院子里面,不动声色的把桃红马牵进马棚。
难道来的不只是老头儿?高进心中狐疑,抱起在腿边呜哩呜哩摇尾巴的小狗,飞快的向院内走去。
院子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而正房的窗户亮堂堂的,起码有平常的三倍那样亮。高进疑惑重重,低头对着小狗喃喃自语:“到底还有谁来了,这样烧包?”老罗头才不会铺张浪费,点一屋子的蜡烛呢。莫非是他……
心中一凛,高进弯腰放下小狗,指着长安的屋子,轻声命令道:“去,去那屋里呆着。不许出来。”
小狗呜哩哩的摇了两下尾巴,肉颠颠滴跑过去,用头拱起一角厚棉帘,熟门熟路的钻进屋里。
高进整理了一下着装,深吸一口气,走到正房的门廊下朗声抱拳通报:“大人,卑职高进求见。”
“进来。”老罗头的声音透过毡帘传了出来,无喜亦无忧,和那晚在罗家庄时,完全不同。
“是。”高进翻了一个白眼,踏上门廊,掀开一角毡帘进屋。
屋内明烛高挑。
果然暖炕上坐着那尊神。他就穿着微服驾临公主府的那身衣裳,盘腿坐在小炕几旁。手里拿着的是一条最普通不过了的桃红色攒心梅花络子,他却当成了一件伟大的工艺品,翻来覆去的细品着。
而老罗头依旧穿着那身厚实的棉袄裤,捧着一碗热茶,悠闲滴坐在炕沿下的第一张圈椅里。
总之,新年正月里,这一对君臣装成俩资深农民,跑到她这儿农家乐来了。
见她进来了,老罗头冲炕上努努嘴:“高大人,陛下亲临,还不快点见驾?”
高进不敢怠慢,撩起袍角扑腾跪下,三呼万岁。寒冬腊月的,这屋里没有地龙这种物件,地上又冷又硬。她行大礼参拜,两个膝盖和两个手掌充分感受到了地上的寒气。
皇帝老儿这才放下手里的络子,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终于说出了那句:“高爱卿平身。”
这死老头绝对是故意的高进暗地里是止不住的犯嘀咕,明面上还是中规中矩的谢恩、起身,完了,再垂手侍立在一旁。老规矩,皇帝老儿不“赐座”,这屋里就没她坐的地儿。
“高进,你怎么不回公主府过年?”皇帝老儿冷声问道。
本姑娘为什么要去那地方过年高进在心里顶了一句,嘴上却恭敬的回话:“禀陛下,马匪猖獗,时刻威胁着马场的安危,微臣职责所在,不管因私废公。”
老罗头惬意的小啜了一口热茶。
“不错。你能公私分明,坚守职责,朕心甚慰。”皇帝老儿微微颌首,指着桌上的络子问道,“进儿,这是你的么?”
高进抬起眼皮子,飞快的瞄了一眼,点点头:“这是微臣在庙会上随手淘换来的一件小玩意。”其实,这络子不是她的,很有可能是仇红缨的。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它。估计是皇帝老儿突然驾临,仇女侠匆匆离开,无意中落在屋里了。
皇帝老儿好象有些失望,紧紧攥着络子,无端的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进儿,长乐的身子骨一向不好。这几天天气不错,朕想带她去护国寺求道平安符。你意下如何?”
正文 第129章婚事就此做罢
第129章婚事就此做罢
去护国寺高进迅速的把这件事跟那位传说中的二皇子联系到了一起——高老爹说过,二皇子还俗在即。这种时候,皇帝老儿恰巧就要把萧焱送到护国寺去……难道萧焱真的就是二皇子?
皇帝老儿盯着她,轻咳一声,神情颇为不悦。
高进拱手作揖,平静的答道:“但凭陛下作主。”该来的终究会来……她不怕了。
“啪”的一声,皇帝老儿脸色大变,把手里的络子重重的拍在了炕几上。
可是,高进却低眉顺眼滴,跟座石像一样立在他面前。
老罗头放下茶碗,危襟正坐,静静的看着他们俩。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先是怒目瞪视,然后是眯缝着眼睛凝视……过了好一会儿,皇帝老儿深吸一口气,把目光从高进身上收回来,抚额对老罗头说道:“罗爱卿,朕有话跟朕的这位贤婿说。”说话的声音既无奈又无力,完全没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微臣告退。”老罗头起身拱手行了礼,知趣的离场。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了这对“翁婿”。
“你先坐下。”皇帝老儿指着炕沿下的圈椅,哼道。
高进谢过,没事人儿一样走过去,在第一张圈椅上撩袍坐下。
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络子,皇帝老儿四十五度角抬头长叹,桃花眼里竟水雾迷蒙,泛起了点点泪光。
见高进依旧象个木桩子一样端坐在圈椅里,他大大方方的从袖袋里掏出一方明黄色的绢帕,一边低头拭泪,一边嗡声问道:“高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终于要摊牌了。高进的心里莫名的轻松了起来。此刻,她懒得站起来了,抬头正视着他,轻笑:“知道。”
皇帝老儿手上的动作微滞,猛然抬头问道:“你知道你会错失什么吗?”
能失去什么不就是二皇子正妃、太子妃,乃至于大陈下任皇后之类滴么。可是,那些……和本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脸上的笑容不减,朱唇轻启,她十分肯定的答道:“知道。”
“知道?”皇帝老儿高高的挑起眉头,冷笑连连,“不,你不知道”收了绢帕,他盯着的眼睛,眼神瞬间冷冽起来,“你不但会失去无上尊贵的婚姻,小命不保,而且还会给你的家族也带来灭顶之灾这些你都知道吗?”
怒火腾空而起,高进呼的站起来,满面赤红。尽管猜到万恶滴老食人花吐不出别的话来,但是亲耳听到之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皇帝老儿很得意,微微仰起下巴,傲慢的斜眼瞄着她。他的眼神比三九严寒里滴冰水还要冷上三分,而高进的眼神愤怒滴几欲燃烧起来。
两股眼神当头撞上……高进如被当头浇了一头冰水,立刻冷静了许多。看着他高高在上,象创世主一样鄙视着自己,她觉得很滑稽。
摇头轻笑着,高进又坐了下来,两手悠闲的放在扶手上,不紧不慢的答道:“是的,我都知道。很早就有人告诉了我,无论我是顺从还是反抗,这都是我和高家的最终下场。因为从一开始,陛下没有给我和我的家人安排第二条路”
“胡说谁说的?是谁”象是贞烈的节妇被人当众指证偷汉子一样,皇帝老儿勃然大怒,右手二指合并,呼的直指高进。因为愤恨,不论是他的手指头,还是身子,气得剧烈的抖动着。
而在高进看来,这老小子无非是被她揭穿心思恼羞成怒罢了。嘴角微微噙起,她含不示弱的笑道:“郭雅说的,郭家一百多条冤死的人命说的”丫丫滴,皇上您还记得某某湖畔滴郭雅么……嘎嘎。终于为穿越老乡出了一口恶气撒花。
这句话就象是一句强效魔咒,有如一把白嫩白嫩滴肥豆芽被浇上滚烫滚烫滴热油,皇帝老儿彻底蔫了。他怔怔的看着高进,两眼找不到焦距……
如果不是从老罗头那儿听到了有关玉虎印章的故事,或者没有亲眼看到曹家和曹贵妃最终的下场,高进也会被这种典型性言情男主滴这种招牌表情绕进坑里去——靠痛心疾首滴愕然?少来了你丫有心吗?你丫知道什么叫心痛吗?
恶心高进不屑的别过目光,看向别处。
皇帝老儿缓过劲来,闭上眼睛,两颗硕大的泪珠钻出眼角,悄然滑下。他哑声说道:“我知道雅儿一定留下手札的……我苦苦寻觅了十五年……原来,雅儿的手札在你母亲的手上。怪不得,你会背雅儿做的诗,会说雅儿的话……告诉我,雅儿她,她恨么我?”说罢,他睁开双眼看着高进。一双眸子亮晶晶滴,充满了期望。
人非草木,兴许,在他心里,郭妹妹是一份特别的存在,和神马曹妹妹之类滴不尽相同罢。高进擤擤鼻子,据实回答:“不知道。”
皇帝老儿想歪了,她替林夫人表示委屈——除了那半枚玉虎印章,郭妹妹真的没有只言片字留下。
眼神黯淡了下来,皇帝老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垂下眼睑,自我解嘲的摇头轻笑,喃喃自语着:“没有,她的手札里不再提及我了……她真的说到做到了。呵呵,好狠心的女人哪。”
如果说高进的心里刚刚还冒出了一点点同情之类滴圣母花苗,此刻,也荡然无存了。一句“好狠心的女人”,就象一把大锄头,从根上刨掉了那些刚破土滴小苗苗——这也叫狠心?合着郭妹妹还得慷慨赴死,含笑九泉,和您相约来世不成
高进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而皇帝老儿再度抬起眼皮时,眼里已经一片清明,象是大彻大悟了。他冲高进连连颌首:“高进,朕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后悔?”
高进故作不解的问道:“后悔什么?”既然皇帝老儿不想点破,那么她就接着装愣呗。
眼里闪过一道厉色,皇帝老儿正欲发作,却半道上做了一个深呼吸,右手紧攥成拳,强按下怒火,嗡声说道:“高进,朕看在雅儿的面子上,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连夜随朕回城,好好的和长乐过日子吧。”
呵呵,皇帝老儿还在捂着他所谓的底牌呢。高进站起来,抱拳正色道:“启奏陛下,马匪凶悍,时刻危胁着马场的安危,微臣职责所在,恕难从命。”
“好好好。”皇帝老儿一边连声说好,一边微微别过脸去,瞥着一侧的耳房,轻轻的拍了两下巴掌,“出来吧。”
悬着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一看到皇帝老儿,高进就在揣测皇帝老儿微服光临滴真实意图。而皇帝老儿句句都在询问她对“三公主”的感情,她的心里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所以,她故意的提起了郭雅和郭家。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不但皇帝老儿变色,而且仇红缨住的那间耳房里传出了两声轻微的异响……于是,她便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耳房的门帘掀起,萧焱从里头探身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黑衣管事装束,衬得脸色苍白,薄薄的双唇紧抿,下巴高高抬起,目光如水,完全不往高进这方向瞅。好象这屋里根本就没她这号人似滴。
高进却挑眉看了他一眼,惊讶、愕然、怀疑……齐齐涌上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丫穿着男装和皇帝老儿呆在一块儿。这是不是表明他们父子俩和解了?神马“知母不知父”……现在,她看到的情形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一对父子。这世上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只有不给力滴爹。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皇帝老儿为毛总是这样底气十足,为毛总是以神的姿态俯视世人
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高进忍不住念叨了一番郭雅童鞋:郭妹妹啊,他们父子如今一笑抿恩仇鸟。你在九泉之下,是含笑哩,还是饮恨?你要是含笑了,你的父兄,你的家人,还有顶着一个“义”字和你们郭家同死的门生部下及他们的家属们,他们又该做何感想看到这一幕,他们还会那样慷慨赴死吗?
看到眼前的两个男人,她没来由的觉得恶心。丫的,就为了你们一家的传承,到底还要葬送多少家的传承?你们难道就没一点儿愧疚吗?
皇帝老儿显然误会了高进的表情。他很满意高进的这种半石化状态,冷笑道:“高进,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应该猜得出你失去了什么吗?”
貌似皇帝老儿要解除她和“三公主”之间的婚姻……哦耶高进垂手侍立着,选择了沉默。她是一个好孩子,对方好歹也是大陈的皇帝和未来皇帝,所以……淡定低调
“当初,朕也很看好焱儿和你,再加上雅儿的情份在内……高进,是你辜负了焱儿对你的一片真心,白费了朕的一片苦心。哼,朕生平最恨女子不守本分,不知好歹,若不是焱儿为你求情……哼朕宣布,你们俩的婚事就此做罢。焱儿,你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也该死心了。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留恋。”皇帝老儿得意洋洋的拂袖离去。
萧焱紧跟其后,阔步走了出去,至始至终没有看高进一眼。
婚事就此做罢是不是指离婚啊?从此以后,妮走妮滴阳光道,偶过偶滴独木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是说“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滴么……对着那道背影,高进弱弱的问下:“请问……”晕死,象他们这种情况,和离书该由谁来写啊?签字画押之类滴要不要?
不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让对方难堪。实在是,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她表示难以置信……
“三妹夫,怎么,你后悔了?”萧焱在门口站住了,看着晃动的门帘,冷声问道。
靠高进只觉得透心凉。这算神马“婚事就此做罢”
正文 第130章为什么
第130章为什么
一对无耻滴父子
“二皇子走好,高某不送”高进懒得跟这对鸟人讲理,掉头钻进了耳房里。
萧焱却怔住了,猛的转过身来,愕然问道:“你早就知道……”可是,身后哪里还有人影?
他一直想不明白。他明明出身高贵、相貌出众、能文擅武,完全属于世上女子理想中的夫君人选,为什么高进却那样讨厌他,从来不肯正眼看他一眼?
那天,得知高进去了罗府,他低声下气的以“萧管事”的身份向罗威要人。可恶的老家伙装傻充愣的拖住他,成功的放走了高进。生气之余,他还是派了黑子和十一去请高进。因为,他是那样的期盼能和她一起过一个团圆年。然而,他在家里左等右等……最终,他只等到了挂彩滴俩难兄难弟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他就带了人飞奔马场。他要向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讨个说法: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他的真心?
可是他看到的是什么高进和一大帮子兵痞在院子里饮酒作乐,把郭家和曹家相提并论不说,还指桑骂槐的诅咒他。
那一刻,萧焱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掐死她了事。结果,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他“滚”。究根追底,只是因为了他动了那个卑贱的娼生子还说什么,如果再使坏,她绝不食言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笑话吗?萧焱的心碎了。世上那么多的好女子,他却瞎了眼,偏偏被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迷了心志。他活该自取其辱
回到府里后,萧焱一把火烧掉了高进以前住的书房院。喜欢上了这样的女人,绝对是他的耻辱他只当做了一个恶梦,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提及此人此事。
可是,屈辱却始终象座大山一样压在萧焱的心头。他无法释怀……
就在这时,皇帝再次微服驾临公主府。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微服。大年三十的晚上,皇帝穿着黑色的夜行服,突然出现在正房内,一把夺去萧焱手里的酒壶,骂道:“你就这点出息吗?”又是买醉他刚刚才因此而失去一个儿子,现在另一个儿子又在买醉
萧焱吓得酒意全无,立马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即使是搬出了皇宫,他从来就没有逃出过这人的手心。十几年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一时间,他心灰意冷,
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皇帝老儿把酒壶掷出窗外,在桌边坐了下来,嗡声说道:“你以为你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高进就会惭愧自责,继而回来吗?”
“不要提她”萧焱别过头去。他恨那个女人,就如恨眼前这人一样。
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皇帝问道:“想知道高进为什么看不上你吗?”
萧焱依旧别着头,却不再吭声。
这小子显然是在等自己的答案。皇帝摇头笑了笑。看来他还得感谢高进那丫头。若不是她伤透了焱儿的心,自己怎么可能有机会和儿子面对面的坐下来说话?
“我问你,世上的女子大多爱慕什么样的男子?”他挑眉问道,“是顶天立地的伟男儿、大丈夫,还是一个不能以男儿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窝囊废”
一句窝囊废,象把利剑,深深的刺痛了萧焱。他呼的站了起来,怒道:“你……”他不是窝囊废可是,涌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人说的没错,他是“长乐公主”,确实从来没有以男儿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可是,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想到这里,萧焱对眼前这人的恨意更深了一重。这屋里,他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皇帝岂不知他的心事眼见着儿子又要暴走,他朗声问道:“难道你就想这样过一辈子吗?象只耗子一样,做一辈子窝囊废”这就是他的底牌。
果不其然,萧焱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不由站住了——这人是来摊牌的。
强迫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萧焱冷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事实上,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冒。他只是为自己争取点时间罢了。就他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就不适于谈判。他需要时间整理心绪。
皇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所有的一切,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萧焱闻言大惊。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人所言不虚——不用说别的,单单就说他的出生。试问,如果没有这人暗地里的关照,他能安然来到人世吗?就凭一个冷宫里的废妃和一个小小的太医,能指皇子为公主,成功的骗过所有人?在宫里呆了十几年,他清楚的知道宫里的生存法则。
“为什么?”萧焱恨恨的问道。这人不是一直说什么“子嗣艰难”吗?难道他不是“子嗣”?
这人一向很看重子嗣。他和皇后不睦,却从来没有嫌弃过萧灿。尽管在萧焱看来,萧灿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点心……
看着小儿子倔犟的背影,皇帝惭愧不已。不堪的往事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闭上眼睛,叹道:“因为你的运气实在太差。你不幸投在雅儿的腹中,你不幸碰到了一个窝囊的父亲。不过,相比于你的兄长,你又是幸运的。可怜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身后的哽咽声动摇了萧焱心中的恨和怒。这就是身在皇家的人悲哀啊。就算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正好撞见皇帝悄悄的弹泪。
长到这么大,这是萧焱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皇帝。皇帝的眼里没了平日的冷漠与高傲,只有伤心、孤独、追悔……还有和他一样浓郁的恨这人孤伶伶的坐在桌边,不象一个掌控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满面沧桑的父亲……
刹那间,那道在萧焱心中存在了十多年的隔离墙轰然倒塌。
这一夜,父子俩秉烛长谈。
皇帝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坦然的向萧焱承认,由于当年的软弱和无能,所以,他虽然是皇帝,却活得无比窝囊,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子都护不住——他给不了自己唯一爱过的女子皇后的名份。他最期盼的两个儿子,一个惨遭毒手、胎死腹中,一个却只能以公主的身份公诸于世。
同是,皇帝又毫不掩饰的向萧焱道出了自己深埋于心中的不甘和愤恨。
十五年前,他远征归来。太后悻悻的告诉他,宫中走水,而他至爱的雅儿“不幸”葬生火海。于是,他彻底的被激怒了。
然而,面对强势的太后和母舅家族,人前,皇帝甚至于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悲伤和愤恨。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午夜,他才能象只受伤的孤狼一样躲在不为人知的暗角里偷偷舔舐伤口。
“如果不是想着要为雅儿还有你的兄长报仇,还有你尚年幼,我只怕根本就撑不到今天。”皇帝松开紧攥的双拳,欣慰的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嘴角微微翘起,“你长得象极了你的母亲,尤其是睡着了的时候。每次我按捺不住对你母亲的思念时,我便会偷偷的去看看你。你从小怕黑,睡觉的时候,寝房内总是点着灯。这倒让我行事方便……”想起儿子怕黑的起因,他的眼神不觉凛然起来,双手再次紧攥成拳,恨恨的说道,“十五年前,我曾在先帝灵前发誓,所有的一切,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哼,曹家、李家,无论是谁,一个也别想漏掉。”
所以,太后的尸身至今还放在护国寺内……萧焱心中大快:“包括她吗?”
“她?”皇帝很快明白过来,轻哼一声,冷声答道,“十五年前,当她害死雅儿,害死郭家,还有那么多大陈忠臣的时候,我们的母子之情就不复存在了。再者,先帝有遗旨,她死后不能葬进皇陵。”然而,母子之间,血脉相连,岂能说舍去就舍去?就算太后过世已经将近十年,皇帝现在提起她,心中还是爱恨兼有之。
先帝生前,多情又耳根子软,如果不是太后强势,哪有他今天的帝位?所以,当年,明明知道太后欲除雅儿而后快,并且,包括清楚的知道太后除掉雅儿的动机,然而,念着母恩和那些如履薄冰的艰难岁月,皇帝始终对母亲强硬不起来。
甚至于,皇帝长期纠结于先帝的遗旨。身为儿子,他怎么能让自己的母亲死后不能葬进皇陵呢?可是,那又是父皇生前的旨意。他不仅是母亲的儿子,而且还是父亲的儿子、萧家的子孙、大陈的皇帝……
他以为母亲最终会明白他的苦心……谁知,母亲完全无视他的软弱和退步,反而变得越来越贪婪。最终,母亲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
皇帝看出了儿子眼里的快意,怅然说道:“如果不是我一味退让和姑息,郭家兴许不会……唉,总之,最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人是我。焱儿,你要恨,便恨我罢。她虽然不能葬进皇陵,但是,我……她毕竟是你的亲奶奶。”说到这里,他几乎是在恳求了。
萧焱愕然的看着他,心中纳闷极了:自己只是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去动得了她?
皇帝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你不必怀疑。其实,在你还没有出生之前,我就在为你打理出路了。”看着儿子俊俏的脸,他咧嘴笑道,“我的江山自然只能交给雅儿生的儿子。哈哈哈。他们谁也想不到……”得意之余,他把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
二皇子的事,萧焱略微知道一些。对于这个胎死腹中的倒霉哥哥,他一直只有羡慕。至少,这个哥哥是父母期待的孩子啊,哪象他……如今,父亲却告诉他,原来他才是二皇子。
终于,萧焱对父亲的最后一丝怨恨也化为了乌有。同时,他想起了高进。他想看看这个女人知道这一切后的表情。后悔?懊悔……哈哈,覆水难收,一切都晚了
然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萧焱的心突然空了——她早就知道她清楚的知道他的将来……
深吸一口气,萧焱追到耳房门前,瞪着摇晃的门帘,嘶声问道:“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令你如深恶痛绝?”
高进在屋里听得分明,想了想,答道:“不,你很好。只是,不适合我而已。你给不了我想过的那种生活。”心中却痛恨自己的虚伪。
丫的,她为毛不直接质问他——你知道你爹给偶安排了一个怎么样的将来吗?难道只有当本姑娘尘归尘、土归土后,你再象你爹一样抚着偶的坟头痛哭:“没想到……对不起……”
这时,心中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你想让你们全家死得更惨、更快吗?那么,你就去咆哮啊。”
罢了。高进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的是秋红。”晕死本姑娘都被逼成这样了,你该放手了吧
果然,“当啷”一声,某人摔门离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正文 第131章山雨欲来
第131章山雨欲来
老罗头没有亲耳听到皇帝老儿对高进说了些什么。然而,他清楚内幕,又和皇帝老儿做了那么多年的君臣,岂会猜不到皇帝带着儿子见高进的目的?
因此,他的心里既是庆幸又是担心:庆幸的是,进丫头比当年的雅丫头有脑筋多了,成功的绕开了皇帝布下的陷井;担心的是,皇帝显然没打算让进丫头嫁给萧焱,却霸道的保留了她“三驸马”的身份。连他都觉得愤恨不平,进丫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岂能受得住眼下正是抓内鬼滴关键时期,他担心高进气昏了头,做下不理智的举动,最终,她会正中皇帝下怀,给高家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当着皇帝的面,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捧着茶碗干着急的份儿。就在这时,机会来了。皇帝让他回避。
于是,老罗头非常乐意的回避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他撕下一角亵衣,写了一个血字:忍。团成一个小布卷儿,让洪有福转交给高进。
当皇帝一行人离开后,洪有福依命悄悄的把布卷捎给了高进。
高进自然读懂了这个血字:忍得一时之气,方能图一世之事。面对皇帝老儿的挑衅,她唯有隐忍。
高进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认为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一来,二皇子要横空出世,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皇帝老儿唯恐生变,不会分心去收拾她和高家;二来,直觉告诉她,王磊一事指不定会在朝堂上惊起怎样的风浪。只有局势乱了,她才有可能找到抽身的机会。
所以,关键是要揪出王磊。高进卯足了劲……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五。按照约定,今天就是王磊约见狂风的日子。网早已经撒下——昨天夜里,秦大虎就领着十来名马场军士潜入了东郊的白云观里;上午,多木和他的两个弟兄化装成香客,如期现身白云观。按照王磊留下的联络方法,多木手里拿着一串黑色的佛手串。可是,他们三个在观里转悠了一整天。约见的时间早就过了,王磊却始终没有现身。最后,他们只得返回“马匪”窝点。
“大人,您肯定是早就料到王磊不会去,所以才不让江守义去的吧?”秦大虎汇报完毕,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不急,王磊肯定会再约见狂风的。”高进淡淡的说道。没人见过王磊,不知道他长啥模样。也许他来了,只是没有和多木接头而已。
果然,次日,江守义派人送信过来:王磊昨日确实出现了。回去后,多木赫然发现自己怀里莫名的揣了一封信。看那信的字迹和口气,不能看出那是王磊留下的。信中,他指责狂风不守信用,没有亲自赴约。并声称,既然狂风没有诚意和他合作,那么,这单买卖就此作罢。
王磊不会再现身了洪有福等人恼火之余,对高进颇有微辞。如果不是她让多木顶替江守义去赴约,说不定王磊就会现身接头。以秦大虎的手段,那家伙只要露面,便休想逃掉。
高进又把江守义写的信细看了一遍,好象没有觉察到他们的不满一样,抬头问秦大虎:“秦大人,你再仔细想想,昨天,多木他们三个跟什么人接触过。”
秦大虎红着脸点头:“大人,属下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他们仨没有和任何人接头。”这事让他出丑出到家了。见鬼,十多双眼睛盯着呢,王磊是怎么把信送到多木怀里的?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高进耐心的启发道,“比如说,他们都去了观里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
洪有福灵光一现,接着问道:“有没有人碰撞多木之类的?”
秦大虎明白他的意思,翻眼望天,努力回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没有。有另外两个人护着,旁人根本就近不了多木的身。”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两个人的军阶都比多木高,是吧?”高进眼前一亮,反问道。
秦大虎抓狂的点头。他想到了一点什么。可是,却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洪有福皱眉插了一句:“多木虽然只是一个十夫长,但是,他是左贤王之孙,身份尊贵。那两人护着他,完全合乎情理。”
“只可惜,王磊那贼子不知道。奸贼眼里只认得狂风。”张豹哼道。
高进连连点头,笑道:“两位大人言之有理。要正儿八红的论起尊卑来,多木的身份比狂风尊贵多了。”说罢,她挥挥手,宣布散会。
众人面面相觑,如坠云雾之中。
“大家放心,有多木在,王磊跑不掉的。”高进呵呵一笑,率先离开了会场。
回到屋里,仇红缨提着她的剑从耳房里走了出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事情有眉目了吗?”
高进点头:“昨天,王磊往多木的怀里塞了一封信。说狂风违约,交易散了。不过,我想这事不会完,还有戏。”目光却落在了她手里提着的长剑上。剑柄上系着的正是那天皇帝老儿品玩的络子。
仇红缨提起剑,讪笑道:“我刚刚在屋里擦剑来着。”
高进“哦”了一声,指着络子问道:“这是你从哪里淘换来的?挺精致滴。我以前好象从来没有看到你往剑上系过络子。”
“好看吧”仇红缨显摆的挽了一个剑花,笑道,“这络子老贵了。抵得上无名剑呢。”
高进不解的看着她。皇帝老儿走后,她也细看过这根络子。这根络子用料普通,只是编的花样精致,不太常见而已。说破天去,也不能和无名剑相提并论啊。
仇红缨撇撇嘴:“你把无名剑送给了江守义。那天,我去给江守义上药。他很是感激,编了这条络子要送给你,托我转交给你。我放在桌上,一直忘了告诉你。今天擦剑时,发现它挺佩我这把剑滴,就找出来系上了。你该不是舍不得吧?”
“你喜欢,就归你了呗。”高进把皇帝老儿追问络子来历的事说了出来。
仇红缨抓起络子反复查看一番,哼哼:“吃腻了山珍海味,也有馋青菜萝卜的时候。皇帝可能是看厌了奇珍异宝,换换眼罢了。”
有道理。高进表示完全赞同。
仇红缨的心情不错。下午的时候,考验完高进前几日学的那半路剑法后,她又传授了几招。见高进学得差七不差八了,她又缩回耳房擦剑,留下高进独自在院里练习。
高进又练了一会儿。这时,长安兴冲冲的从外头跑了进来:“驸马爷,驸马爷,老夫人来了。”
高进一惊,差点闪了腰。晕死,只顾着忙活王磊的事,大过年的,这都正月初六了,她还没回过一趟侯府哩。林夫人肯定是等的着急了,索性自个儿跑来探班。
把剑扔给长安,她急急的迎了出去。
马车就停在院门外。高进愣住了。这架式……与其说是探班,倒更象是搬家。
驾车的竟是周妈妈她顶着一对熊猫眼,脸色发青,憔悴得很,完全没了平常的利落劲儿。看到高进,她连滚带爬的跳下车:“驸马爷……”貌似想说点什么,却哽咽的出不了声,眼泪扑扑的直落。
好象不太对头。心里咯登作响,高进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怎么了,周妈妈?”
“老太爷……”周妈妈深吸一口气,哭了起来。
“翠儿”林夫人在车里低喝着,生生的打断了她,“扶我下车。”
“是。”周妈妈顾不上揩泪,小跑着去车后取车凳。
高进则高高的打起车帘,探身笑道:“娘,您来了……”
然而,看到眼前的林夫人,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尽管林夫人穿着喜庆的新衣裙,珠翠满头,和平常出门作客没什么两样,可是,高进却看得心惊内跳——貌似林夫人脸上的脂粉也涂得太厚了点,象是往脸上抹了一层白瓷,完全颠覆了她往日的化妆风格。
一连串的反常,高进意识到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娘,您……”
眼圈已经红了。可林夫人只是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然后,一声不吭的扶着她的手腕下车。
高进知道她的性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绝不会在公共场所失态。
冲傻愣在车旁的长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把马车赶进院里,高进扶着林夫人疾步进屋。
长安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帮着周妈妈把马车赶进院子里。
林夫人在暖炕上安坐后,眼泪终于象开闸泄洪一样狂飙。浑身上下打着颤儿,她只是一味的低头抹泪花儿。片刻之后,两腮上的脂粉尽数和着泪水沾在了帕子上。
顿时,脸颊上鲜红的巴掌印儿暴露无疑。
高进看得分明,指着她的左脸颊怒道:“谁打的?”
话一出口,她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她娘是堂堂的忠勇侯夫人、正二品命妇,一般的人哪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就算是被二般的人打了,她爹是出了名的爱妻模范,岂会不闻不问?很明显,这一巴掌是她爹滴原创。
“为什么?”高进从净房里打来一盆水,绞了一条帕子,递给林夫人。
林夫人终于抬起了头:“你爹要休了我。”说罢,用帕子捂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呃,大过年的闹离婚……貌似吵大架了。
高进紧挨着她坐下,柔声劝道:“几十年夫妻了,爹是跟您闹着玩的呢。再说,你是朝廷命妇,又是给爷爷奶奶养老送过终的。于情于法于理,爹都不能休掉你。”
正文 第132章 谣言
第132章 谣言
听了高进的话,林夫人放下帕子,抽泣着说道:“不,你爹这回是真生气了……”
“为什么?”想起前几天皇帝老儿来过的事,高进心中大惊,猛的抓住林夫人的手,颤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爹全都知道了?”
林夫人亦是吓得不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止住了哭,不敢肯定的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吧……”
平常,爹对娘是重话都不会说一句的。高进实在猜不出,除了隐瞒她的真实性别这事儿,还有什么其它事能让爹起了休妻的念头。
“娘,您别担心,我也只是瞎猜。”她赶紧劝慰道,“爹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您真生过气?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府一趟……”一边说着,她一边站了起来。
“不,没有用的。”不想,林夫人突然着急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摇着头哭道,“你去的话,只能让你爹更加生气。”
高进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满脸纠结,欲言又止。
最后,在高进的再三催促下,她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两天,高成在外头应酬,听到了一些关于高进的闲言碎语,说她因为一个叫秋红的ji子和三公主闹翻了,连过年都不肯回公主府。小半年前,高进为了秋红和人当街打架的事,他是知道的。因此,他对这些流言自然是半信半疑。一回到府里,他就派周叔去公主府找高进。很快,周叔便回来了,说是容嬷嬷亲自招待了他,高进确实一直没有回公主府。
想着二驸马的前车之鉴,高成气得不行,连晚饭都吃不下了。只有林夫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压根就不相信这种绯闻。可是,她不能跟高成明说,只是软言温语的劝着,说高进自打成亲以后,懂事多了,不可能再做下这样的胡涂事。
谁知,高成一改往日的好脾气,竟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的面儿,责备她养子不教,将来必定害死侯府。
林夫人好心没好报,忍不住和他争执起来。
两人最后以吵翻收场。高成越想越气,索性怒气冲冲的搬进了书房。
“我觉得你爹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他宁可相信外面的谣言,也不肯相信家里人。”林夫人甩了一把眼泪,说道,“所以,我就任他搬去书房睡。”
上次当街打架的事早就平息了。京城从来不缺八卦、绯闻,哪个还会记得秋红?况且,事情不会这样凑巧吧?自己才提起过秋红,相关的流言就传开了……高进绞着双手,按下心头怒火问道:“就为了几句谣言,爹竟这样对您?”
脸上尴尬之极,林夫人摇摇头,悻悻的答道:“你爹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人。我想了一晚,觉得错怪了你爹。他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绝对不是因为受不住外头的风言风语。他是担心有人想害你。所以,今天早上,我准备再找他好好的说一说。谁知,大清早的,你莫表哥居然差了一个媒婆上门。”
“媒婆?”高进愕然的反问道。林莫唱的是哪一出啊?
林夫人点点头,接着说了下来。
她当时也觉得莫明其妙,粗一想,以为林莫是想请她为林蓉找门好亲事,便让周妈妈把人请到偏厅说话。
哪知媒婆一开口,但是天雷滚滚——林莫确实是请了这个姓王的媒婆给他的堂妹林蓉提亲。只是,让林夫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想让林蓉给高进作妾。一时间,她石化了。
就在这时,高成象道旋风一样从外头冲了进来,不由分说扇了林夫人一记耳光,怒喝道:“蠢妇,你在做什么?想害死进儿吗?”说罢,命小厮们把媒婆打出府去。
王媒婆一边抱头逃走,一边不甘的嚷嚷着:“侯爷,外头谁人不知公主身子骨弱,驸马爷要纳一房主持中馈的贵妾?表小姐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岂是外头那种不知来路的狐媚子能比得的?侯夫人帮驸马爷选了自己的嫡亲的侄女,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什么不好的……”
高成狂怒,一脚踹翻了跟前的海棠小几:“你就是这样当高家的媳妇的这几十年,我可曾亏待过你母亲家?亏待过你?哼,你为了娘家,连儿子的死活都不顾了。滚我们高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说罢,脸黑的象锅底一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林夫人被高成的一记耳光扇懵,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眼前全是金星闪烁。她捂着脸,看着高成绝裂的背影,委屈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止不住的落泪。
“半世的夫妻,你爹竟这样不信任我……”林夫人捂着帕子,又呜呜的哭开了。
“所以,您就离家出走了?”高进抚额。
林夫人却更加伤心了,眼泪狂飙:“他亲自去罗府请罗大人了……他是动真格的。”
原来,娘是明智的撤退。高进连连点头:“爹是气过头了,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别跟他较真,就当是特意来看望我的。等谣言散了,爹自然会明白是误会了您。到时,爹一定会来接您的。”
林夫人闻言,猛然想起自己来找高进的另一个主要目的。
顾不得擦掉眼泪,她坐直身子,紧张兮兮的问道:“进儿,你说,好好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你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还有,那个秋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进心里早就做了诸多揣测,却摸着头,故意惊讶的问道:“娘,您是说有人想害我?”
林夫人点头:“进儿,你不要以为娘是在吓唬你。你还记得二驸马是怎么出的事吗?”
当然记得。高进清楚的记得,皇帝老儿特意把她和大驸马宣进宫去,亲口告诉他们俩关于对二驸马的判决。那天,她从皇宫出来后,差点被江守义吓死。那家伙藏在她的马车里,只是为了当面跟她道声谢……
看到高进的嘴巴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一双眸子变得流光溢彩,林夫人心里咯登作响,颤声唤道:“进儿?”
高进尴尬的低下头,摸着鼻子嗡声说道:“娘,您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到目前为止,我唯一得罪过的就只有曹家。曹家已经没人了……至于秋红,她更不可能害我了。您还没用晚膳吧?我去让人给您做点热乎的来。您吃饱了,什么也不要再想,美美的睡一觉。说不定,明天早上醒来,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
林夫人还想问得仔细些,可是,高进已经起身离开了。她只好作罢,歪在炕头的被褥上瞎琢磨。
而院子里时,仇红缨从屋顶上跳下来,把高进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进妹,是不是姓萧的小子在搞鬼?”
高进摇摇头:“应该不是。”她认为,萧焱是不会再理会她的死活。但是,皇帝老儿却未必会放过她。所以,有这样的谣言,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真正令高进觉得意外的人是林莫。他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况且,他只是林蓉的堂兄……难道是林蓉本人的意思??耳边象是响起林蓉银铃般的笑声,她甩甩头,试图把那些荒诞的想法从头脑里甩掉。
仇红缨明白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铁青着脸嘟囔道:“我出去走走。”如果皇帝极有可能是谣言发布的话,那么,这里头指不定就有扶青衣的份呢。想着自己和这样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她的胸口象是压了块千斤的巨石。
洪有福知道林夫人来了,特意让胡三准备了可口的饭菜。
高进刚走出院子,正好碰到胡三领着两个军士抬了一个朱漆提盒过来。他们是来给林夫人送晚膳的。
只可惜,林夫人满腹心事,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一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把饭菜全让给了周妈妈。
高进见她满面倦容,便劝她早些休息,然后起身告辞。洪有福他们都知道林夫人来了,她这个“儿子”得把正房让出来,搬去其它房间。
第二天,高成并没有象高进想象的那样出现。看到林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高进准备回侯府去看个究竟。可是,林夫人坚决的拦下了她,说,京城里正传着她的谣言,她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第三天,高成还是没有出现。当天夜里,江守义却披着一身寒气敲响了高进的窗棱。
“发生什么事了?”高进赶紧把人让进屋里,问道。
王磊爽了白云观之约后,除了多木怀里的那封信,一连几天都杳无音信。担心打草惊蛇,高进不敢轻易和江守义他们联系。所以,三更半夜的,江守义突然跑来找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事发生了。
江守义摇摇头,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高进愕然的看着他:“我很好啊……”
江守义上下打量着她,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我走了。”说罢,麻利的推开窗户,提脚跳窗离开,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貌似他的身手敏捷了许多。高进立在窗前,努力捕捉着那个娇健的身影。冰冷赤骨的夜风呼啸着吹过来,她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他应该也是听到了那些谣言,半夜赶过来,只是为了确定她没事。
正文 第133章调解员
第133章调解员
第四天早上,高进和往常一样,练完功后,稍作梳洗,去正房陪林夫人用早膳。
长安已经摆好了早膳,垂手侍立在门廊下。
高进悄声问他:“老夫人今天心情好些了吗?”高成一直没有露面。林夫人由失望几乎变成了绝望,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一天比一天蔫巴。才这么两三天的工夫,人就瘦了一大圈。
高进着了急,背着林夫人准备回府一趟。谁知,林夫人察觉后,当即派周妈妈把她追了回去。
林夫人很生气,披头散发的站在正房内,手里拿着一把剪刀,说高进和高老爹一个样,都靠不住,她的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不如绞了头发去当尼姑。
她说到做到,竟真的拿着一把长发就绞。
还好,高进反应够快,箭步上前,夺下了剪刀。
事后,她反复做了深刻的检讨,并再三保证下不为例,林夫人才表示暂且不考虑出家事宜。
高进却被吓坏了,不敢再刺激林夫人。因此,每次进正房之前,她都要向长安询问林夫人的情绪。
长安依旧是苦着小脸摇头,一边通报,一边帮她打起了帘子。
屋里,林夫人懒懒的“嗯”了一声,意思是知道了。
高进深吸一口气进屋。见只有林夫人坐在炕几旁,她行过礼后,一边在林夫人对面盘腿坐下,一边问道:“咦,周妈妈呢?”
“这几晚,我老是做恶梦。翠儿说白云观的符很灵验,一大早就帮我求符去了。”林夫人还是没什么胃口,只是喝了一小半碗粟米粥,就放下了筷子,掏出帕子擦嘴。这表示,她已经用完早膳了。
高进正要劝她再多吃点,长安在外头通报,周妈妈回来了。
林夫人很期待的看着门口,眼里亮闪闪滴。
很快,周妈妈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一扫这几日灰败愁苦的神情。顾不上行礼,她如获珍宝,一边呈上求来的平安符,一边眉飞色舞的禀报道:“老夫人,今天奴婢还替您在神明前求了一支签。解签的居士说是大吉大利的上上签,满口说您这一世都是福星高照,多福多寿呢。”
林夫人听着,攥紧折成三角形的平安符,嘴角不知不觉的翘了起来。
高进是不信这些的。不过,难得林夫人听着高兴,竟露出了笑颜,她便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娘,孩儿也听说白云观的签特灵验呢。而且,那里的解签居士是出了名的口直心快,是什么就说什么的。既然他说您多福多寿,那您肯定就是福气多多、好运连连。”
林夫人被她哄得更加高兴,把平安符纳入怀中,笑眯眯的问周妈妈:“翠儿,签文带回来了吗?”
周妈妈连忙从袖袋里抽出一张不到半个巴掌大的签文纸,双手呈上:“带回来了,这么好的签,肯定是要带回来的。”
林夫人接过去,轻声念道:“漫天风月净浮云,鱼跃波中志气伸。鸳鸯交头莲池上,百事和谐玉净尘。”脸颊上飞来两片红云,她放下签纸吃吃发笑,“唔,这不是支姻缘签吗?我都是快要当奶奶的人了……这签要是给进儿求的,还差不多。可见,白云观的那个解签居士也是唬弄人的。”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她眉眼间的愁云已经散尽,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显然,她其实是信的。
周妈妈故意懊恼的跺脚:“啊,怎么会这样?奴婢哪懂得这些?那人说的天花乱坠,周边的等着解签的人也都交口说好,奴婢打心里喜欢,特意折回观里捐了一两银子的香油钱呢。”
林夫人把签纸也照样收入怀里,呵呵笑道:“莫恼莫恼,总归是捐的功德,菩萨会赐福的。”又指着炕沿下的方杌,问道,“翠儿,你还没用早膳吧?正好有现成的,你陪我一起随便对付一顿罢。”说罢,她带头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只银丝花卷,又吃了起来。
貌似那张签纸对治疗厌食症有奇效。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要去求支签的……看到林夫人吃得津津有味,高进打心底里笑了出来,热情的给周妈妈盛了一碗粟米粥,招呼她一起用餐。
这一顿,林夫人胃口大开,竟比在侯府的时候还多吃了半个银丝花卷。
用过饭后,她的好心情得到了延续,扶着高进的手,破天荒的走出正房,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走了两大圈,她指着光秃秃的西墙说道:“往这里种上几株凌霄花,定是极美的。”
高进笑道:“凌霄花受不得寒气,只怕种不活。不如种些紫藤,耐寒,开起花来是一串一串的,也很好看。”
“嗯,紫藤开的花也是很看。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凌霄花些。不但名字好听,而且,开出的花又大又艳丽,象一个个小漏斗,可漂亮了。我小的时候,住在南边。那时,我的小院里就种着这花。年年夏天都会开满黄色的花儿……只可惜,到了京城后,我就再没看到过凌霄花了。你爹知道我喜欢凌霄花,试着种了好几次,没有一次种活的。为此,他还特意去祥福安打了一套凌霄花样式的头面送给我……”想起从前的幸福生活,林夫人不禁怅然长叹。
高进怕她又伤心落泪,赶忙把话题叉开:“娘,外头冷的很,我们回屋吧。”
林夫人从善如流,点头答应了。
这时,院门外匆匆跑来一个卫兵,朗声通报:“大人,外头有一位罗夫人求见老夫人。”说罢,恭敬的呈上名帖。
高进接过门帖一看,竟是老罗头的名帖。罗老夫人过世后,老罗头一直没有续娶。既然来人自称是罗夫人,又打着老罗头的名头,那么,她很有可能是老罗头的儿媳。
高进把名帖转呈给了林夫人:“娘,您认识罗府的哪位夫人?”
“我和两位罗夫人都素未谋面……”林夫人扫了一眼名帖,揣测道:“不过,我听说罗二夫人很少出门的。来的应该是罗大夫人吧。进儿,你亲自去门口迎一迎。”
原来是罗府的当家长媳。既然和林夫人没有什么私交,那么很有可能是老罗头派来的调解员……高进立刻领着卫兵去马场门楼接人。
罗大夫人已经年过半百,精精瘦瘦的,腰板挺得笔直,不苟言笑,通身散发着当家主母的威严。这是调解员吗?更象是法官……高进心里直打小鼓。
然而,事实证明,严肃和是否健谈压根就是两码事。罗大夫人的口才很好。和林夫人相互见礼后,她三言两语的就说清楚了自己的来意。高进猜得没错,她确实是老罗头派来的调解员。
当日,高成确实是去了罗府。老罗头是他的老师,同时,也是林夫人的父亲林老爷子的老上司。高成有意请他出面做个见证。不巧的很,这天皇帝老儿要去护国寺为大陈做新年祈福,老罗头是陪同人员之一。见他急着出门,高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悻悻的无功而返。
而老罗头陪着皇帝老儿在护国寺住了两天,昨儿傍晚时分才回府。这时,有关高进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老罗头想起高成那天来找自己的时候,脸色差得离谱,心中不免有些担心。于是,他让田管家去侯府请高成过府一叙。谁知,田管家很快就只身回来了。高成病了。同时,他还带回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高成要休妻,而林夫人已于三天前离府出走了。据侯府的周管家爆料,林夫人是去了高进那儿。
最后,田管家大致的汇报了一下侯府的情况——男主人生病了,女主人跑路了。整个忠勇侯府乱成了一锅粥。再加上外面轰轰烈烈的传着高进的谣言,下人们都以为侯府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家仆们自赎、逃跑的事件频频发生。貌似忠勇侯府这棵大树还没有倒,猢狲们却快散尽了。
老罗头震惊之余,双管齐下,迅速展开行动:一方面,他派长子去侯府探视高成,顺便了解相关情况;另一方面,他又让长媳罗大夫人去请林夫人回侯府。
罗大夫人说完侯府的慌乱情况后,又着力说了高成的现状——他几乎是泡在了酒坛子里,除了喝酒,还是喝酒,终日里醉得不成人样。
林夫人一听,急得直掉眼泪:“他是不要命了么?”根本就不用罗大夫人游说,她火急火燎的吩咐高进备车,即刻回府。
罗大夫人拦住了高进,说道:“我家老太爷说高大人现在不宜回京,如果侯夫人不嫌弃的话,不如和我同车回京。侯夫人意下如何?”
林夫人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当即答应了。
高进知道老罗头不想让她离开马场的原因:一是,她得负责盯着王磊的事;二是,本来就已经是谣言满城飞,三公主前脚住进了护国寺,她这个三驸马后脚便回京了。这不是向世人证明谣言其实是真相么?皇帝老儿才不管侯府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看来,高进选择这个时候回京,无异于是挑衅皇室威严。后果铁定很严重。
可是,高进非常的不放心自家爹娘。
象是能看透她的心思,罗大夫人满有把握的保证道:“高大人放心,我带了十名护卫,定能护侯夫人周全。”
林夫人也在一旁飞快的说道:“进儿,现在是太平盛世,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护卫呢。先前我和翠儿一个护卫也没带,也没见路上有什么危险。你现在又不方便回京,就不要回去了。”
正文 第134章黑手
第134章黑手
林夫人急于赶路,先前带来的大包小包,尽数留在了马场。拒绝了高进护送一程的要求,她和周妈妈急嗷嗷的坐着罗家的马车离开了。
高进目送宽篷大马车绝尘而去,心情大好:老爹老娘的感情危机应该化解了吧。同时,仇红缨筒子也可以重新搬回正院了。洪有福等人都以为红婶是林夫人的亲信。她怕露馅,惹来没必要的猜疑,这几日一直住马奴宿舍来着。
可是,这种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大约一个时辰后,田管家满身血污的出现在高进面前:罗大夫人奉老罗头之命来接林夫人。可是,在离马场还有二十里路程的一处无名山谷,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伏击了他们。黑衣人个个身手了得。非他们能敌。苦战半个时辰后,他们个个挂了彩。就在他们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竹哨声,那伙黑衣人却迅速撤离了。
“我家大夫人担心这些人可能会对侯夫人不利,所以,打发小的给高大人示警。”
当时的情况是,他们全部受了伤。那帮黑衣人可以毫不费力的杀光所有人。可是,黑衣人却莫明其妙的选择了放过他们。显然,这帮家伙并不想痛下杀手,只是要拖住他们而已。这样,其同伙就可以冒名顶替罗家的人去骗拐林夫人。
刹那间,高进就体会到了从天堂瞬移到地狱的滋味:先前的那个罗大夫人是假货。林夫人和周妈妈肯定已经落入了不明身份的人之手。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林夫人和周妈妈被歹徒绑架了。
洪有福等人闻讯赶来,准备出动所有军士和马奴去找人。
高进拦下了他们,咬牙说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况且,他们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名位大人的好意,我高进心领了……”她不是在恨那些绑匪,而是恨她自己。她明明有过这方面的担心,却为什么不能坚持到底,亲自护送林夫人。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洪有福着急的打断了她:“大人侯夫人的处境可能很危险。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侯夫人。”
张豹等人纷纷附和。
高进抱拳谢过众人,正色道:“各位,家母是一内宅妇人,深入简出,与世无争。所以,对头肯定是冲着侯府而来。他们只是想挟家母为质,逼侯府就范。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他们必定不会对家母下毒手。他们既然有所图,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来的。各位大人,高某家里生了变故,不得不回府应对。这里的事就只能托付给诸位了。”
洪有福等人全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一个个抱拳领命:“请大人放心。”
高进迅速做出了安排:张豹负责组织人员前去无名山谷救援罗大夫人等人;除了洪有福留下外,其余人各自归位,加强戒备。
把洪有福请进正房,高进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猜测:“洪大人,我担心对头就是王磊。”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串起来,她担心这其实就是一场围魏救赵的把戏。
“大人,难道是王磊那厮觉察到了什么?不可能啊,我们的袋子明明扎得很严实……”洪有福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对高进的布局很有信心。如果真如高进所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闹奸细了。一想到这么多天的辛苦极有可能打水漂,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洪大人莫急,一切我早有安排。”眼里寒光闪烁,高进冷哼道。紧接着,她告诉了洪有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洪有福恍然大悟,想了想,小心的问道:“大人,那侯夫人呢?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
高进摇头苦笑:“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我娘……不管对头是不是王磊,我都必须马上回侯府。这头的事就只能拜托您了。江百户知道整个计划,您遇事可以找他商量。”
“江百户?”洪有福的表情很复杂。他好歹也是马场的一把手,江守义那小子是他的下属。可是,江守义知道整个计划,而他却毫不知情。这让他这个上司情何以堪?
高进看出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小小的爆了一下内幕:“对,之前,多亏江百户的提醒,我才修改了计划。除了罗大人,您是第四个知道下一步行动方案的人。这也是罗大人的意思。王磊决非等闲之辈,我们不得不处处谨慎,小心应对。”总之,敌人很狡猾……你懂的。
“属下明白。”洪有福心里平衡了。同时,对江守义大为改观——人不可貌相,江家小子好能耐啊怪不得肖大人总是说他绝非池中之物……
安排好下一步行动后,高进立刻带着长安火速回京。在路上,他们俩追上了张豹的救援小组。
由于出事点离马场只有二十余里,比京城近得多,所以,为了方便救护伤员,高进是安排张豹他们把伤员带回马场医治的。但是,罗大夫人担心林夫人的安危,就选择了直接回京向老罗头汇报情况。
看到真正的罗大夫人,高进的心口不由一阵紧缩——假罗大夫人和真罗大夫人一点儿也不相像。真的罗大夫人年过半百,是个很和气的圆脸妇人。对头胆敢找那样一个假货上门行骗,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很肯定林夫人和她都没有见过罗大夫人。也就是说,他很了解高罗两家的交往情况……NND,竟是杀熟。
罗大夫人确切的说不是受了伤。她只是崴了脚。当时,罗家的车队一进入无名山谷,她就听到外头杀声四起。然后,田管家一边疾呼“保护大夫人”,一边跑到马车旁禀报,他们中了埋伏。罗大夫人出身文官之家,不会武功,只能躲在车厢里。袭击他们的黑衣人不下二十个,比他们这边的人数足足多出了一倍,并且个个功夫了得。很快,田管家他们就招架不住了,只得护着罗大夫人弃车逃亡。她就是在逃跑的时候崴的脚。
关于袭击时的情形,罗大夫人说的和田管家说的大致差不多。不过,高进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其他伤员的伤势也都不重,并且都是腿脚受伤。
总之,不幸中的大幸,罗大夫人和她的护卫们是碰到了一帮“心慈手软”、“组织纪律感强”的歹徒。高进对幕后黑手的恨意更重了一层——兔子都不吃窝边草。这个人渣却连兔子都不如,专对窝边草下手。
罗大夫人是因为高家才受的伤。高进很过意不去,准备先护送她回罗府,顺便向老罗头道声谢,做个汇报说明。
可是,罗大夫人婉言谢绝了。因为高成和侯府的现状简直是糟糕透顶,而林夫人又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以,她觉得高进应该尽快赶回侯府。这一点,假罗大夫人说的是大实话,句句属实。
于是,高进辞别众人,和长安先行回京。
回到侯府时,大门紧闭,门前可罗雀。高进和长安敲了半天的门,震得虎口发麻,也不见门房处的小厮来开门。
“驸马爷,小的去角门看看。”长安说完,飞也似的跑了。
“奇怪,人都上哪儿去了?”高进嘀咕着去扒门缝。透过细小的门缝,她只看到了一地的枯枝败叶。怎么会这样?莫非府里的仆人真的全跑光了……心猛的提了起来,她重新扣着大门上的铜环,几乎是在砸门了,“开门,开门,是我回来了。”
一连喊了十几声,始终没有人出来开门。
高老爹肯定是出事了……强烈的不祥之感笼上心头,高进不禁心慌意乱。情急之下,她转身朝着大门旁的高墙跑去。
“吱呀”一声,她的身后,大门开了一道小缝。长安从里面探出头,小声招呼着:“驸马爷,驸马爷,快进来。”
怎么感觉象是耗子出洞一样?高进皱着眉头,闪身进门。
“当啷”,长安飞快的关门上栓。
“驸马爷,您可回来了……”周管家站在门后,老泪纵横,上来见礼。
高进托住他,急切的问道:“周叔,其他人呢,都哪去了?”
周管家甩了一把眼泪,伤心的答道:“走的走,逃的逃,这府里就只有侯爷和老奴了。”
神马偌大的侯府就只有两个人了?高进以为自己是在听天方夜潭:“出什么事了?我爹他怎么了?”
周管家一脸无奈“就是前些时候,老太爷和老夫人吵了几句。老夫人一气之下,出了府。府里的小部分下人听信了外面的谣传,以为侯府惹上了祸事,竟彼此怂恿着背主逃亡。老太爷气不过,索性听之任之,终日里借酒浇愁。结果,其他人争相效仿,两三天里,人就跑光了。驸马爷,其实,什么祸事也没有,那些都是谣言。老夫人不在家,那些个兔崽子就失了约束,无法无天了。”想起昨天罗毅说过的话,他的眼里充满了期望,“驸马爷,老夫人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昨天,罗府的罗大老爷来探望老太爷,临走前,说老夫人今天肯定会回府的。”
看来罗大夫人还没来得及派人来报信。高进眼神一暗,嗡声说道:“周叔,娘她可能出事了。”
正文 第135章遇难
第135章遇难
听说林夫人和周妈妈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骗拐,现如今下落不明,周管家打了个踉跄,摇摇欲坠。
他和周妈妈也是十分恩爱的……高进抢身上前,伸手去扶他,宽慰道:“周叔,那些歹徒是想要挟侯府,他们暂且不会亏待我娘和周妈**。我这次回来,就是和爹商量应对的法子。我们一定能救出娘和周妈**。”
不想,周管家不露痕迹的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垂着眼皮哑声说道:“驸马爷所言极是。有老太爷和驸马爷在,老夫人肯定会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人是在她的地盘上出的事,周叔不怪她,怪谁?高进尴尬的缩回了手。
很快,周管家就领着高进找到了高成。
然而,一走进高家祠堂的院门,眼前的情景让高进大跌眼睛:空气中混杂着酒香与恶臭,祠堂的大门洞开,高成蓬头垢面,歪靠着祭桌的一角,抱着一只篮球般大小的黝黑酒坛,唧咕唧咕的喝得正欢。洒出来的酒水比喝进肚子的多得多,尽数浇在了他的胡子、衣服上。
这哪里还是统领十万兵马的边关大元帅?分明就是一个颓废的丐帮帮主。好象有一刀尖刀插在心窝子上,高进难过极了,走到高成身旁,蹲下身子,轻声唤道:“爹,爹……”
高成放下酒坛子,用袖角抹了一把嘴巴,冲她咧嘴笑道:“呵呵,好酒。”
眼神都喝的没有焦距了。高进忍着悲意,一把夺过他的酒坛子:“爹,我是进儿啊”
谁知,高进呼的坐直身子,一边扬掌直劈她的面门,一边五指似钩,去夺酒坛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大声嚷嚷:“酒,酒,给我酒。”
“爹,你不能再喝了。”高进抱着酒坛子,闪身避开。
高成好象不认得她了,嗷嗷的扑过来抢夺。手里的拳掌完全没了章法。
周管家帮忙接了酒坛子,哽咽道:“老太爷,驸马爷回府了。”
高成双目赤红,眸子里有且仅有那个酒坛子。好象那个酒坛子里装的不是酒水,而是他的小命一般。
这个样子,怎么去救娘和周妈妈啊?
“爹,你醒一醒。”高进大急,使劲揪着他的两条胳膊,试图把人扳过来。
结果,她的手下一片冰冷,象是拧到了一块水淋淋的抹布。好好的锦袍就象块抹布一样,滑溜油腻,又湿又皱,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底色和款式。冷不丁的抓了两手的油。呕心死了,她痛苦的松开手。汗,老爹你到底有多久没有洗浴更衣了
两眼的焦距有被摇回来的迹象,高成手上的动作慢多了。
“爹,娘和周妈妈上了歹徒的当,都被掳去了。”高进抓住时机,扯着嗓子吼叫。
高成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嘶声问道:“谁,谁被掳了?”
谢天谢地,额滴咯神,兵马大元帅终于回魂了
当知道林夫人是因为听说自己病了,急于赶回府里,一时乱了心智,才中招上当的,高成懊恼的差点以头抢地。
不过元帅就是元帅。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向高进等人发出一系列指令:高进立刻去京都衙门报案;长安去烧水,周管家做饭。他要洗涮干净,再添饱肚子,对付强敌。
高进有些犹豫,小心的问道:“爹,一定要报案吗?”她不认为报案是个好选择:首先,她对衙门的办案能力表示怀疑;其次,她担心会激怒绑匪。弄不好,他们会撕票;第三,一旦报了案,事情就公开了。堂堂的侯夫人被掳,不但忠勇侯成了笑话,而且毁掉了林夫人的名声;第四,如果幕后的黑手是王磊的话,京都衙门的介入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坏了他们正在进行的捉鬼计划。
象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高成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黯然伤神:“如果是以前,我们完全可以组织家丁、护院私地里寻访。可是,现在府里根本就没有人手。而报了案的话,有衙役和捕快参与,就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两权要害,取其轻。人要是死了,空留下一个好名声,又有什么意义?”
高进为他的豁达和开明所折服,当即打马去京都衙门报案。武大人亲自接见了她。听说堂堂的正二品诰命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谝拐,武大人寒冬时节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诚惶诚恐的跑出来接待了她。
半个时辰后,收拾利落的高成亲自到了京都衙门里。由他亲自坐镇,捕快、暗卫们迅速在东郊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同时,罗毅拿着老罗头的门帖也找上了京都衙门。罗大夫人坐的是有罗府标记的马车出行,却遇了袭。这让罗府的颜面往哪里搁啊?尤其是,听老太爷说,幕黑的黑手极有可能是高罗两家的熟人,他被那帮歹徒激怒了。
要什么样的神级人物才狂妄为的同时对高家和罗家宣战?
鸭梨很大,武老头自知扛不住,第一时间报告给了皇帝。
居然有人连朝廷的诰命夫人也敢骗拐皇帝盛怒,大笔一挥,宣布封城戒严,命禁卫军在京城内挨家挨户的搜查。
一时间,京城里炸开了锅,闹腾得沸沸扬扬。京城人民震惊了。结合前头流传的谣言,忠勇侯夫人被歹徒掳走的消息传出了N个版本。不出高进所料,忠勇侯府和林夫人的声誉在一夜之间被打到了地板上。
高进他们在衙门里守了一夜,没有得到林夫人的消息。高成连日来纵酒,又一夜无眠,更加憔悴了。高进担心他扛不住,好说歹说,终于才把他劝回侯府歇息。
第二天上午,京都衙门的捕快们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骗走林夫人和周妈**那辆马车找到了。
下午,高进和高成被武大人请回京都衙门。
武大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亲自把他们俩引到了一处僻静阴冷的木房前:“我们在近郊的一个悬崖边上发现了一辆马车的残骸。马车的车厢上有罗家的标记……”
好象是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世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高进木木的盯着武大人的嘴。他的嘴巴飞快的张合着,可是,她却听不见他说的话。
高成发现了她的异常,不动声色的牵上了她的手。
一个中年小吏从里头迎了出来,揖首行礼:“见过侯爷,驸马爷,大人。”
武大人叹了一口气,苦着脸介绍道:“侯爷,驸马爷,他叫王林,是我们衙门里最好的忤作。”
感觉高成的手抖的厉害,高进的心口隐隐作痛起来……
王林把他们一行人引进了木屋里。这是京都衙门的杵作间。
所有的窗户紧闭,屋子里暗得很。大白天的,屋里点着数根蜡烛照明。
一进门,赫然印入眼帘的是两张约摸一米宽、两米长的台案。台案并排摆在屋子的正中央,上面都罩着白棉布。看不出底下有什么东西。
武大人一边向台案走去,一边用沉痛的语气,缓缓说道:“我们是在一处悬崖底找到了马车的残骸。悬崖高十余丈,马车摔得七零八落。王林和捕快们系上绳索,探到悬底,仔细清理了现场,最终只找到了这些东西。现在请两位过府辩认一下。不敬之处,还望两位恕罪。”说罢,冲王林使了一下眼色。
王林默声不响的掀开了外面那张台案上的白棉布。台案上稀稀朗朗的摆着一些女人用的头饰、裙袄的碎条和一只女人穿的绛紫色绣花厚底棉鞋。
高进一眼就认出了那些东西的主人:比如说,那只如意长银钗是周妈**,两个祖母绿金戒指是林夫人的。沾满血斑的衣服布料和她们俩昨天身上穿的一模一样。那只绛紫色的绣花厚底棉鞋是周妈妈到了马场后,给林夫人新做的。上面的花还是高进请仇红缨绣上去的。
心剧烈的痛起来,痛得她的胃里一阵痉挛。高进抓起绣花鞋,浑身上下象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神情已经做出了回答。
武大人叹了一口气,不再发问。
而高成的脸色变得煞白,紧抿着嘴唇,拧眉看向另一张台案。
武大人微微抬手,示意王林掀去上面罩着的白棉布:“马车应该是昨天摔下悬崖的。在荒郊野岭摆了一个晚上。而那个地方时常有狼群出没……王林他们翻找了好几遍,只能找回这些。”
台案上摆着几截人类的残肢断骨,血淋淋的,惨不忍睹。他不忍再看,转身背对着台案,抱拳对高成父女俩说道:“侯爷,驸马爷,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高进一连做了好向个深呼吸,稳住心神,冷冷的问道:“武大人,查出来了那些人的来历吗?”
武大人握拳轻咳,嗡声答道:“驸马爷,我们在现在就只找到这些。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其它线索。不过,请驸马爷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凶,辑拿归案。绝不放过这种胆大妄为的狂徒。”
高成久久的凝视着那些残肢,双手不知不觉中紧紧的握成了拳。听了武大人的话,他的目光终于离开了台面,抬起眼皮问道:“武大人,可不可以带我去那个悬崖底看看?”
正文 第136章真真假假
第136章真真假假
侯夫人死得这样惨。侯爷是难以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吧?换作是谁受不了啊。看着高成丢魂失魄的样子,武大人心生怜悯,点头答应了:“行,我陪您去现场走一趟。”
高成抱拳谢道:“有劳大人……”
谁知,他的话还未说完,一直没有吭声的高进突然冷哼:“惺惺作态”
“你说什么孽子……”高成双目圆瞪,指着她,气得浑身颤抖。额头上青筋爆起,原本煞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驸马爷这是要公然和侯爷翻脸了武大人抚额。
果然,无视自家老子的斥责,高进戾气十足的扯着脖子针锋相对:“我说错了吗?你不是一直想着休妻吗?如果不是那天罗大人要伴驾去护国寺,只怕我娘早就是下堂的弃妇了。现在我娘死了,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省去了你不少工夫吗?难道你是怕我娘是诈死,让你空欢喜一场,所以,要亲自去现场证实吗?”
这位驸马爷啊……武大人尴尬极了,站在那儿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孽子……”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许多黄豆大的汗珠,高成突然痛苦的用左手按住胸口。
“侯爷”武大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扶高成。
可是,看到高成那铁塔般的身形,他不由发怵——就他副年过半百的小身板和手上的二两力……这样一想,他手上的动作起码慢了一拍半。
而高成却象棵树一样的一头向后倒去。
“唉呀”这时,人影闪过,有人稳稳的顶住了他。
武大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忤作王林。
王林五短身材,是典型的浓缩就是精华型。面对着牛高马大的高成,他很急智选择了用肩背部去顶住。
“扑”,高成靠在他的身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武大人看得心惊肉跳,连声对门外大声嚷道:“来人,快来人。”
话音刚落,只听到外面响起一片抽刀的声音,侍立在门口的一帮衙役操着亮晃晃的长刀尽数冲了进来。
看到高成和王林的这种造型,他们愣住了。
“快,扶侯爷出去。你,快去喊郎中。”好好的,操哪门子的家伙还嫌不够乱的么?衙门是在哪里招来了这么多的二愣子武大人满脸黑线,气急败坏的挥手指挥着。
“是。”被点中的那一个衙役飞跑着去找郎中了。其余的收了刀,一涌而上,手忙脚乱的搭成人轿,抬着高成,快步向外面走去。
好象是从身上移走了一座大山,王林重获解放,气喘吁吁的甩了一把大汗,继续搭拉着眼皮,象先前一样,垂手侍立在台案旁。
至始至终,高进都桀傲的抬着下巴,冷眼站在一旁。好象被气得吐血的那人和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一样。
武大人看得真真切切,摇摇头,提起袍角,跟在人群后面离开了忤作房。
闹哄哄的人群走远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不知道长安找到周叔了没有?他们应该快到了吧?高进盯着台案上的残肢断骨,手心里直冒冷汗。高成习惯了出门带着周叔。可是,先前,衙役请他们父子过府时,周叔正好出门采买去了。高成拉长着脸,很不爽的蘑菇了许久才出门。于是,高进就打发长安去寻周叔,吩咐他找到了人,不必回府,直接去京都衙门。这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周叔他们也应该到了。
“驸马爷。”犹豫了半天,王林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往高进跟前挪了两步,小心翼翼的进言,“人死不能复生,您得多往宽处想想……侯夫人就您一个儿子,身后事全仗着您呢。”
高进抬眼,不动声色的瞅着他。
难道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隐晦,驸马爷没有听懂?王林被她瞅得心里发麻,窘迫的搓着双手解释道:“这个,人总是要死的……死了,就入土为安……”其实,他只是想催促高进把残尸尽快弄走……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摆在那儿,都快把他给逼疯了。他王林做忤作已经近二十年了。一向钉是钉,铆是铆,从不弄虚做假,在行内是出了名的。
果不其然,高进的眼神越发的冷峻起来,好象要把他大卸八块一般。
王林赶紧打住,勾着头退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
“这些都是……我娘的?”高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这句话。刚进来时,她是伤心欲绝来着。可是,当看到那只绣花鞋时,她惊呆了——那双鞋她看懂了第一张台面上的遗物,分明是表示林夫人和周妈妈一起遇了难。可是,这个忤作也太懒了,就这样把两人的尸骸混在一起,也不知道分开拣出来。这让她怎么安排装殓?她又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对人体解剖学一窍不通来着。
糟了,驸马爷是个懂行滴……后背上直冒冷汗,王林权衡再三,最终选择了坦白从宽。他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高进瞪着他。
“这里头起码有四个人……”王林指着那一堆残肢断骨吱唔着。当时,看到这堆东西的时候,他就吓了一大跳。这也太不专业了。
高进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要黑,拧眉问道:“武大人知道吗?”王林还是摇头。
“为什么?”高进的声音显然比外面的残雪冷得多。
王林打了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一步:“武大人只给了一天的时间。逾期没有完成任务,弟兄们都会挨板子。”
“所以,你们就造假?”高进逼近他,咬牙问道。丫丫的,原来只是这帮龟孙子业务做假。害得她误会了高老爹,自以为是的把他气得吐血。
扑腾一声,王林诚惶诚恐的双膝跪下,叩头求饶:“驸马爷,饶命。弟兄们也是被逼得没法了……”
也就是说,娘和周妈妈很可能还活着。高进狂喜,转身就往外头跑去。刚刚都怪她想得太多,把高老爹给害惨了。她要立刻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将功补过。
完了,糊不住了……情急之下,王林扑过去,抱住了她的一条腿,低声乞求道:“驸马爷,您大慈大悲,放弟兄们一条生活吧。弟兄们找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辆马车……”
满心的喜悦化为乌有,高进怔怔的转过身子,痛苦的问道:“什么意思?”
王林恨不得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貌似他小心过了头,被驸马爷讹了。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两嘴巴,懊恼的一鼓脑儿倒了出来。
得到捕快送回来的报告,武大人愁云散尽,立刻亲自带着他这个资深忤作去现场查验。谁知,他和衙门的王总捕头一下到悬崖底,守着现场的一干捕快就苦着脸报告,他们在郊外找了一天一夜,又困又累。
正苦于无法交差时,他们发现了这个现场。下到崖底后,他们发现马车的残骸和上头描述的那辆车极为相似,再加上,他们很快就在残骸上找到了罗府的标记。他们立刻认定这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那辆马车。终于可以交差了。兴奋之余,他们没有进一步查看现场,就急匆匆的发了信号。
巧得很,王总捕头当时就在附近,提腿就赶了过来。看到下头站着的正是他最器重的那一组,欣慰之余,他没有走正常程序,就派人快马加鞭回衙门报信去了。
谁知,他在上面等了近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底下爬上来个人做进一步的详细汇报。眼见着其他的小组先后赶来了,武大人说不定会亲自过来,他忍不住,带了几个小组长亲自下去一看究竟。这才知道,下面出事了——他们翻遍了悬底,除了找全了这辆马车,还有一些女人的饰物、衣服碎布条之类滴以外,就只是零零碎碎的找到了五块分不出男女的白骨和一大滩干涸了的暗红色血渍。
他们是向武大人报告找到了侯夫人的尸首滴。而武大人又是个疑心极重的主儿。根据他们的经验,仅凭这五块白骨,不但无法交差,而且极有可能惹上造假欺骗上司的嫌疑。这条罪远比没有按时交差重多了,可不是八十大板能解决的事儿。一想到武大人的手段,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最后,在王总捕头的默许下,在场的几个小组长达到了共识:无论是谁问起,他们都要咬死,这就是侯夫人惨死的第一现场。
同时,为了能让武大人相信,他们去最近的乱葬岗找了一些符合要求的尸块过来充数。在武大人手下当了这么久的差,他们清楚的得很,武大人根本就不可能区分出来。他连人有多少块骨头都不知道的。只要搞定他派来的忤作就成。
武大人平常是最相信权威的。而京都衙门里称得上权威的有且只有王林一人。他是王总捕头的远房侄子。没有王总捕头,他早就饿死了……
听完王林的叙说,高进刚按下去的那个疑问又重新冒了出来。思前想后,她谨慎的问道:“那照你的判断,这里头都会是些什么人?”
王林听懂了她的意思,仰头答道:“我的尸检报告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这些尸块都是属于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女子,但是无法判断死者的身份。”
高进还要发问,长安急匆匆的从外头跑了进来:“驸马爷,老太爷昏死过去了,周管家没了主张,让小的来请您。”
正文 第137章起疑
第137章起疑
“周叔……是周叔让你到这儿来找我的吗?”心中一动,高进皱眉问道。
长安点了点头。
按照官方的解释,这屋里摆着周妈**遗骸。而周叔明明知道,却不过来见妻子的最后一面这不象是周叔的行事风格。高进更加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揣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扇门,兴许大家这次不谋而合鸟。
她沉下脸,冷哼一声,指着台案佯怒道:“我娘死的这样惨,难道还不够吗?把她孤伶伶的扔在这儿,不管不问?你就照我的原话回复,他高成可以弃他的结发妻子不顾,但是,我娘就我高进一个儿子,还指望着我为她送终呢。”不管她猜的对不对,总之,赶紧弄回王府装殓是王道。皇帝老儿不可能给她太多的时间。
长安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与众不同。顺着高进的手指看过去,小家伙的脸色乍变:“驸马爷……那……那是……”
可怜滴。高进不露痕迹的用身体遮住他的视线:“啰嗦什么滚”
长安惨白着小脸,连滚带爬的跑了。
驸马爷这是认下了为什么呀?王林在一旁看得满头雾水。转而又想,豪门大宅里的事有几桩是说得清道得明的?能顺利交差就是最好。当下松了一口气,他主动上前抱拳问道:“驸马爷,小的做这一行有些年头了,认得几个人。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但凡从这里抬出去的,哪有在别处装殓的道理这是忤作行的潜规则之一。
这话说到高进的心里去了。她现在缺的就是人手。可是,她能相信这人吗?
高进没有吭声,上下打量着他。
王林略一思索,垂下眼皮子,恭敬的说道:“驸马爷有所不知,小人背地里也开了一家棺材铺。从装殓到安葬,都可以独力承担,不用假他人之手。如果驸马爷不嫌弃,小的愿效犬马之劳。”怕自己入不了高进的眼,不会认真听他说话,他特意把“不必假他人之手”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高进闻言知雅意,没有正面回答,哽咽道:“寿材,府里是早就备下了的。我娘是堂堂的忠勇侯夫人,正二品的诰命夫人,身后事的操办,朝廷都有定制,马虎不得的。”说了一个谎之后,就不得不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谎。为了他自己,王林也不可能向外泄露半个字。试问,还有比王林更安全可靠的人选吗?先前之所以会迟疑,高进是担心他会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扯进来。然而,现在听说他可以提供一条龙服务,所有的担心都不复存在了,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就是允了驸马爷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心思缜密,有担当的。王林彻底放心了,拱手禀报道:“是,小人明白。驸马爷请坐。”
正对着两张台案的方向有一个隔断。这外间是办公场所,而里头应该是休息区。除了摆有小方桌和两条长凳之外,还依墙立着高高大大的多宝格。大大小小的格子里搁的全是白森森的骨头,人体各个部位滴。高进摸了摸鼻子,依旧站在外间。
王林见状,并不勉强,自顾自的张罗开了。
他先是去门口,招来一个年青的捕快,嘀咕了几句。小捕快连连点头,飞跑着离开了。
然后,在得到高进的允许后,他变戏法似的从台案下取出一只近两尺高的绛色陶罐,很仔细的拣净了两个台案。
最后,他再用白棉布重新罩好台案。
全程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忙活完后,他还细心的检查了一遍,就连两个台案四周的地面都没有放过。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之后,这才满意的去旁边的墙角打水净手。
周叔没有让高进失望。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就领着一支低调却又不寒碜的迎灵队伍回到了京都衙门。
而衙门方面,衙役、捕快排排站,从杵作间一直排到衙门的角门口。武大人亲自陪着高进走在最前头,八名年青捕快抬着用白绫裹紧的陶罐,王总捕头和四大孔武有力、全副武装的捕头当保镖,在小小的陶罐周围打造了一个铁桶般的保护网。绝对的高规格。
角门外,已经做了清场,没有一个围观群众。侯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周叔等人全身缟素,垂手侍立在车前。
高成没有来。尽管他不来,完全合情合理,但是,武大人还是提心吊胆的看了高进一眼。
果然,高进在对面的人群里找了一圈后,脸色更难看了。不过,当她看清楚侯府派来运灵的马车正是高成平常的座驾时,脸色微和。
显然,侯府很忌惮高进的情绪。不但用侯爷的座驾迎灵,而且细致认真的改装了马车:车上的帘幔、绣带全按规矩更换了;车顶用白纱盖得严严实实,四个角都垂着一个足球般大小的白纱花球;就连车头的两匹马的额头上也系了两个小白纱球花——完全挑不出一丝一毫毛病。
想起之前高进对高成的那一通咆哮,武大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个三驸马就是一个被侯夫人宠坏的孩子,惹不起啊。
当陶罐被抬进马车里时,高进很明显的看到王总捕头和四个捕头紧绷的脸色松快了不少。
交接完毕后,高进转过身子,冲武大人等人长揖到底,哽咽着道谢:“承蒙关照,高某谢过武大人和众位兄弟。”话未说完,泪已双行。这倒不是她在作秀。此刻,她的心里真的很乱,担心、焦虑、愧疚……
不管真与假,从这一刻起,林夫人的死讯便被坐实了。林夫人平生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一世为名声所累。然而,最终,无论是她,还是侯府,都是名声扫地。
如果这只是高老爹和林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场精心安排的死亡秀,高进不用猜,也能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动机——她的爹娘放弃了半世的原则,放弃了侯府,放弃了一切,用这样绝裂的方式彻底退出大陈的上流社会。从此,隐姓埋名,只能以最卑微的状态活着。他们是在用他们的所有换取她的自由和平安。
可是,她却一度怀疑他们对她的爱,以为他们爱世袭的爵位远胜过爱她。甚至于,在她的逃亡计划里,她只是谋划如何把父母撇清,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父母一道离开。
想到这些,她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在路上,高进找了个机会接近周叔,小声问道:“周叔,你从哪里一下子找来这么多人?府里也安排好了吗?”
周叔很认真的答道:“罗大人派罗大老爷和田管家过府帮忙来了。他们都是罗府的人。老奴出来时,田管家已经安排人手布置灵堂、挂白纱了。”
原来是老罗头……高进不再发问,答案呼之欲出。
田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等迎灵队伍回到侯府时,侯府的前院已经大致布置妥当了。府内搀着白纱,灯笼统统换成了白色的,就连甬道两旁的树干上也扎着大块的白绫绸。
灵堂设在前院的正厅,尚没有完工,正在紧张的施工之中。高进刚一跨进正厅的大门,长安便一溜小跑的迎了上来,请她去后院更衣。因为林夫人的讣告已经发出去了,这就意味着很快就会有亲朋好友来上祭。可是,高进身上穿着的还是林夫人先前给她做的新锦袍,鲜衣怒马滴。要是让谏官逮着了,弄不好是要吃挂落滴。
丧事通常都是做给别人看滴,好评指数直接与家族声誉挂钩。高进从善如流的跟着长安去南院换衣。期间,他们俩经过正院的垂花门。
长安小心的说道:“驸马爷,太医说,老太爷现在的情形不能操劳,需要静养。可是,老太爷醒了之后,执意要去前院亲自张罗。最后,是罗大老爷出面,才劝服了老太爷。”
怪不得一直没有看到他。高进不由停了下来。
“请驸马爷安。”侍立在门口的两个中年婆子齐齐福身行礼。
这一路上见到的全是生面孔。所以,看到那两个婆子面生得很,高进已经习惯了,随口问道:“你们是哪个府里的?”
长安站在她后面,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除了罗府,还能是哪个府上的?
两个婆子躬声答道:“回驸马爷,奴婢是公主府里的。”
“啊”,长安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而高进也惊得两个眼皮子直跳,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公主府?”怎么可能那厮不是正在护国寺当二皇子吗?是谁打发她们俩过来的?而且,公主府的下人也是一水的穿宫装滴。什么时候换装了?
就在这时,她看到,正院内,容嬷嬷领着两排四个蜂腰耸肩的MM远远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看来假不了了。没有片刻的迟疑,她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掉头快步离开。
长安紧随其后,亦好比是碰到了瘟神一般。
等那两个婆子反应过来,哪里还看得到他们俩的人影
容嬷嬷快步追出来,看着空荡荡的青石甬道,唯有一声叹息。
“她们是什么时候进府的?”高进回到南院,不悦的问道。
长安摇摇头。好生奇怪,他离开正院还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一直在前院忙活。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情?
高进见状,叹道:“算了,不管她们。我先去更衣。”
她更衣的时候,向来是不需要人服侍滴。长安自觉的退了出去。
高进自去净房更衣。然而,当她看到那些衣服时,愣了一下,很快就喜极而泣——所有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按照从里到外的顺序,依次摆放在浴桶旁的长条杌上。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整个侯府有且只有林夫人有这种习惯。
哦耶,本姑娘猜对了撒花。
她顿时心情大好,三下两下的就换好了衣服。
突然,她听到了“咔嚓”的一声脆响。象是后窗外面有树枝之类的断了。
哇咔咔,空中飞人
心中一紧,她箭步冲到窗下,推开窗户,喝道:“什么人”
只见眼前一晃,一道熟悉的身影飞也似的直奔后面而去。
长安在外面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紧张兮兮的问道:“驸马爷,怎么了?”
“在这里守着。”高进扔下话,翻出窗子,提气追了出去。
仇红缨的功夫主要包括轻功、飞刀和剑术等三大类,三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快。其中,高进学得最好的就是轻功,飞刀次之,剑术更次之。
所以,只听见窗户“哐”的一声,白影闪过,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张目结舌的站在原地。
一柱香后,他跑到了侯府后院的院墙下。
“站住”不等他翻墙跑路,高进抢步上前,伸手拦住了他,挑眉问道,“你跑什么?”
相交八年,自己竟一直以为她不会武功。刘旭悻悻的扯下脸上的三角黑纱巾:“原来你的轻功远在我之上。”自我嘲弄道:高进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怎么可能真的不会武功呢?只是你太傻,最好骗罢了。
“我是新学的。”知道他不会相信,但是高进还是据实的做了解释。
刘旭不置可否,脸上却现出一丝落寞,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是来找我的吗?”高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话题转开。想到他的另一重身份,她的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他也极有可能是在出公差。
“你还好吧。”一种叫着惆怅的情绪在心头渐渐弥漫开来,刘旭嗡声问道。他很清楚,暗卫的身份揭开后,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那时的他,只想默默的守护她。
再后来,“三公主”找到了他。他便彻底死心了。萧焱说的对,她不需要他的守护。
可是,办差回来,听说了林夫人的事后,他第一反应就是要去看望她。
高进歉意的笑了笑:“对不起,是我想多了。”
看到她没事人儿一样,刘旭想起了这次进宫交任务时,他在门外偶然听到的萧焱说的半句碎语——是诈死吗?当时,他听的是一头雾水。现在,他明白了。
心头一动,他警觉的环视四周,悄声提醒道:“他怀疑是诈死。”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高进愕然反问道:“他?谁?”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二皇子。我走了,你小心。”刘旭双足轻点,翻身跃过墙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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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8章混水
第138章混水
“驸马爷,宫里来人上祭了。”周叔领着一个面生的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人就在前院花厅,罗大老爷正陪着用茶。”
此刻,高进还没有消化掉刚刚的坏消息,翻了个白眼,愤恨的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周叔眼神微黯,轻声答道:“是二皇子。”
高进指着他身后的小厮,故意问道:“他是谁?怎么面生得很?”
“回驸马爷,他叫冬砚,是从罗府调过来帮忙的。”周叔回过头招呼他上前见礼。
冬砚看上去和长安差不多大,立刻上前长揖行礼。
高进点点头:“冬砚,你去前院看看,灵堂布置妥当了没有。”其实就是一个借口罢了。
“是。”冬砚应得嘎嘣脆,一点儿也不含糊。
等他跑远后,高进凑到周叔跟前,悄声问道:“您知道二皇子的事?”
脸上的肉抽了两下,周叔垂着眼皮子,据实以对:“嗯。”
“老太爷也知道?”高进目光灼灼。
周叔重重的点了点头,并主动赠送备注一条:“是罗大人告诉老太爷的。”
老罗筒子是个值得信耐的好筒子。高进没想到他竟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指着自己,她又问道:“我的事呢?老太爷知道吗?”
周叔叹了一口气,还是点头。从老罗头那儿知道真相后,高成的反应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他回府后,破天荒的怒斥了林夫人,指责她毁了女儿的一生。骂无好口,他也确实说出了“休妻”的狠话。当天晚上,他愤恨的卷了铺盖睡在书房里。
林夫人守在书房的外间,以泪洗面,整整呆了一宿。高成硬是没有开门。事后,周管家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高成根本就没在书房里。他连夜去了罗府。师徒俩谋划了一晚。之后,就有了中伤高进的谣言、林夫人的出走等等一连串的事情。
心动一热,高进的眼圈红了。在爵位传承和她之间,高老爹选的是她。
周叔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轻声劝道:“您别难过。那些话,老太爷不会真往心里去的……总之,您很快就会明白了。”
按照原计划,他现在能告诉高进的,也只能是这些。其余的,总导演皆总策划老罗头表示很不放心她的演技,再三下了封口令。
可是,周叔太清楚高进套话的本领了。看着她呲着小白牙冲自己笑上了,立马警觉的连退数步,垂下眼皮子,不再吭声。
好在,冬砚跑得够快,回来复命了:灵堂还在积极的布置当中;田管家让他传话,高进一路上辛苦了,晚上还要熬夜守灵,建议她最好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二皇子有罗大老爷陪着,尽管放心就是。
高进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两天,她和罗毅打过几次交道,对他的印象是:这是一个比石头还要沉默一百倍的人。
和他喝茶聊天,高进宁愿选择一块石头。
当然,沉默是金,只是他的表象。至于,表象的里头包裹着什么?高进没扒过,不知道。不过,她认为,十五年前,罗家身为郭家的最铁杆亲信,却安然无恙的躲过了清郭运动。这里头,虽然有老罗头在西南浴血奋战的原因,但是,也离不开罗毅的隐忍和睿智。
所以,由他出面去应付横空出世的二皇子,最合适不过了。高进确实能“尽管放心就是”。
眼下,她更关心的是高老爹的处境。她走到冬砚跟前,问道:“冬砚,公主府那边的人是什么时候来侯府的,你知道吗?”
冬砚点点头:“小的知道。公主府的来人,还是小的通传的呢。公主府一共来了十一个人,全是女的。领头的是一个姓容的宫嬷。大老爷说侯爷病了,正需人手服侍,就命小的把她们全领到了内院。小的办完差,回去向大老爷复命时,您刚好回府。”
周叔站在旁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运灵回府后,他去正院向高老爹复命,已经见过容嬷嬷她们了。林夫人去世了,公主府派人过府帮忙料理后事,最正常不过了。他对高进的担忧,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要皇帝没有公开宣布二皇子其实就是三公主,或者,三公主没有和离,公主府便休想压侯府一头。就比如说现在,侯府内办丧事,满朝文武、世家来来往往。公主府那边的人更加不也越雷池一步。侯爷发话让容嬷嬷等人在正院内搭把手,至少,她们明面上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正院内,连二门都不迈。
事实证明了,高进的担心是多余的。直至丧事办完了,容嬷嬷明知道她就歇在南院,却一次也没有去南院找过她。
至于二皇子,这天下午,罗毅陪他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怨不得人家罗毅。打他一进侯府开始,罗毅就说得清清楚楚的:侯夫人骤然离世,侯爷伤心过度,几度昏厥。太医叮嘱侯爷宜卧床静养。因此,侯爷谨遵医嘱,把丧事全权交给了驸马爷打理;而驸马爷刚迎灵回府,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去正院奉药侍疾了。等服侍侯爷喝完药,驸马爷才能抽身料理前院诸事。当然,二皇子驾到,身为臣子,就算侯爷的病再重、驸马爷再分身乏术,也是要出来迎驾滴。罗毅说罢,立刻吩咐田管家去正院通传,请侯爷和驸马爷出来迎驾。
二皇子一听,当即宽厚的制住了他,强调他仅仅是以三公主兄长的身份来给侯夫人上柱香滴。作为晚辈,怎么敢打扰侯爷养病呢?
既然如此,上香完毕,罗毅就以侯府姻亲的规格相待,陪他去花厅用茶。
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还不见高进出来,罗毅非常抱歉的再次要打发田管家去正院请驸马爷。
二皇子将宽厚进行到底,拦下他,说俗事缠事,起身告辞了。
罗毅非常实诚的恭送他出府。
当然,萧焱这小半个时辰的板凳没有白坐:一是,他是头次在公众面前露脸,成功的得了一个宽厚温良的美名。世人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二皇子。不少有识之士甚至对他期盼多多。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新鲜出炉滴二皇子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二是,坐实了三驸马高进不喜三公主的谣传,忠勇侯府的公众印象再次下降,由地板跌至负一楼。
不过,人们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二皇子萧焱有理由好脾气;忠勇侯父子有资本给二皇子冷板凳坐。
首先,二皇子萧焱是三公主长乐公主同父同母的兄长。兄妹俩是打小没了母妃的苦娃娃,背后没有母族势力支持。他们虽然是皇子、公主,日子未必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好过。比如说,萧焱在护国寺内当了二十二年和尚、长乐公主病体缠绵,就是明证。
其次,忠勇侯府是世勋之家,现任忠勇侯又是手握重兵的边关大元帅,在军中颇有影响力。一个篱笆三个桩,萧焱从寺里还俗,初来乍到滴,不得不看重这门姻亲。
第三,透过现象看本质,人们认为三公主为三驸马不喜。三驸马为什么厌恶三公主?婚前婚后的种种谣传令人们不禁浮想翩翩。尤其是,就连皇帝都做出了让步,在大婚的当天,亲自赐给三驸马两房美妾。二皇子萧焱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子,又能奈何?
世人的感情天平大多是向弱者倾斜滴。于是,萧焱得到了额外的加分。而有人开始议论忠勇侯父子孤傲。忠勇侯府的公众印象持续下跌,再创历史新低。
总之,萧焱坐了小半个时辰的冷板凳,满载而归。
这种实质性的好处深深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于是,第二天上午,大皇子萧灿非常低调的去侯府上祭。
可惜,他的运气很差。
经过一天一夜的准备,丧事已经步入正规。大皇子萧灿得到了上宾待遇:高进领着周叔等一干仆从,从侯府大门外的街门处接了他的驾;一直没有露面的高成颤微微滴扶着两个小厮,全程陪同他完成了上祭仪式。
上祭完毕后,高成非常诚恳的请他喝茶。当时正好是上祭的高峰时期,宾客如云,不但高进和罗毅兄弟都在,而且老罗头也坐在贵宾休息区。另外,牛B的文臣武将和世家代表几乎都在。
这其实是一个结交臣下、扩大知名度的良机。可是,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子,萧灿深知皇帝最忌讳皇子和重臣、世家私下交往。偏偏他这次就是没有请示皇帝的私自行动。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萧灿童鞋一刻也不敢多逗留,挂着温和的微笑,暗地里牙根痒痒的退场。
于是,大皇子萧灿深爱百官爱戴、世家拥护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闻,回到皇宫后,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大皇子萧灿。一刻钟后,萧灿汗涔涔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消息传到太傅府,李太傅当即砸碎了至爱的白玉盏,破口大骂:“高成竖子,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忠勇侯府父子又得一恶名:势力眼。不少站得高、看得远的人氏背地里庆幸:经此一事,他们终于认清了忠勇侯父子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侯府的丧事计划是要做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滴。然而,从第三天起,宾客流锐减。
第四天,忠勇侯的老娘舅陇西宁远侯亲友团风尘仆仆的赶到。此时,侯府的宾客流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
领队的依旧是宁远侯世子、高成的表哥李浩天。
当天夜里,一条黑影在夜幕的掩护下,跳进了侯府的后院。
高进穿着夜行服,从暗处走出来:“将军,高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扯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长满胡须的毛脸,低声对她嘀哩咕噜的说了一大串。
高进展颜微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很快,两人消失在浓浓的夜幕之中。
“他是漠北国人。”黑暗中,有人胸有成竹的说道。
正文 第139章摸鱼
第139章摸鱼
“站住站住”忠勇侯府的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铠甲伴着凌乱的脚步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旋即,紧闭的街门被擂得山响。
“开门开门开门”粗鲁的叫门声此起彼伏。
“什么人”一个小厮揉着朦胧的睡眼,从旁边的小屋里走了出来,不满的应道,“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府上?”
“吱呀”一声,挂着白纱的黑油大门开了一道半尺来宽的缝,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通红的火把刺得他睁不开眼。小厮吓了一大跳,睡意全无,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们,是谁?做,做什么?”
外头站着十几号佩刀的银铠禁卫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瞪着他。领头的小队长走上前,从身边一个弟兄的手里拿过火把,照着小厮的脸,冷声问道:“我等奉命提拿凶犯,追查到此。凶犯逃到这里,不见了。我问你,刚刚有人跑进来了吗?”
小厮本能的向后仰,避开火把,皱眉答道:“没有,没有。这里头是忠勇侯府,正在办丧事呢。半个时辰前,这门就上栓了。你哪个眼睛看到有人跑进来了?”说罢,就要关门走人。
“放肆”小头目见状,提脚踹翻他,“我等明明看见凶犯逃到了这里。你竟敢窝藏凶犯”说罢,转身挥手发号司令,“弟兄们,凶犯就藏在里面,搜”
“是”一帮禁卫军如狼似虎的踹开街门,汹涌而入。
“你,你们……”小厮连滚带爬的抢先向侯府大门方向跑去,凄厉的报信,“不好了,杀人了,官兵杀进来了……”
小头目闻言色变,一边手按佩刀疾步追上,一边怒吼道:“大胆刁奴,你乱嚷什么”
这时,侯府大门洞开。哗啦啦的跑出一群披麻带孝的家丁操着长棍短刀:“谁敢在忠勇侯府撒野”
“揍他个小妇养的”
……
半个时辰后,熟睡之中的京兆尹武大人被一通急促的通传声惊醒:“大人,大人,忠勇侯府扣押了禁卫军”
武大人惊得两个眼皮直跳,胡乱从床头的衣架上扯下一件外袍披上,趿了鞋,从房里出来,喝道:“怎么回事?”
侯夫人惨死,凶犯至今逍遥法外。忠勇侯和三驸马每天都要派人到京都衙门来询问案件进展。来人的语气一天比一天生硬。显然,忠勇侯府声誉每下愈况,忠勇侯父子憋了一肚子怨气又没处撒,抓狂了。对于京都衙门来说,稳定压倒一切,所以,在侯夫人下葬之前,武大人一直密切注视着侯府方面的动向。同时,四天之内,他已经去了侯府两次。一次是上祭,另一次是慰问病人忠勇侯。
然而,还是出事了。忠勇侯府好好的怎么和禁卫军干上了?忠勇侯府是皇亲国戚、手握重兵的军中大佬;而禁卫军是皇帝的护卫,里头有品阶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公子爷。总之,对于他这个大陈品阶最高的地方官来说,这两家都是爷。
得知禁卫军和忠勇侯正处于严重对峙状态,武大人火急火燎的召集一干衙役、捕快,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侯府大门前。
现场很混乱。
熊熊燃烧的火把几乎把大门口挂着的两溜白纱灯笼映成了红色。空阔的空地上挤满了愤怒的禁卫军。
“放人放人”他们人手举着一只火把,红脸粗脖子的冲侯府咆哮着。
好家伙,起码有四五百人万幸的是,这帮兵老爷还算理智,没有打着皇帝陛下的旗帜冲进侯府。他一边掏出帕子,紧张的揩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探身询问车前的王总捕头:“情况如何?”
王总捕头这段时间也特别关心忠勇侯府。一听说这边出事了,他立马就赶到了。
他把事情的原委做了个简要的汇报,又特别报告道:“大人,这些禁卫军里有不少世家、大臣的子弟。”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根本就不是一起偶然发生的冲突。
这个情况,武大人也注意到了。他来现场才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看到了十几个熟悉的身影。这些人都是朝中铁杆的拥嫡派子弟。
难道是和前两天大皇子的到访有关?在三皇子猝死、二皇子还俗初归的敏感时期,忠勇侯府用几乎和皇帝亲临的规格接待大皇子,分明就是恶意捧杀,是对大皇子一派的恶意挑衅。
武大人探身钻出车厢,举目眺望侯府大门。
相比于禁卫军的人海战术,忠勇侯府非常嚣张:侯府仅派出了两个人。
只见侯府大门洞开,高进一身重孝,端着个大盖碗,气定神闲的端坐在一张黄梨木太师椅上。在她的旁边,侯府的外事管家双手捧着一块黑色的瓦片状物——怪不得禁卫军们不敢乱来。高进这混小子居然请出了太祖皇帝亲自签发的丹书铁契。
武大人早就确定了,这里头没有一个是侯府的,全是兵部尚书罗威府里的家丁。
武大人在心里操了一句国骂,嘀咕了一句:“唯恐天下不乱。”沉着脸示意衙役通传。
“京兆尹武大人到”
此起彼伏的叫嚣声暂停,禁卫军们纷纷回头张望。外圈的两个小头目打了一个手势。哗啦啦,人群里立时闪出一道三尺来宽的道。
前头负责开道的衙役们乘机小跑入场,三步一岗,面对面的站好。
禁卫军们很给面子。高进坐在大门前的白汉玉石阶上,看得真真切切,把手里的青花缠枝大盖碗递给长安,嘴角微微翘起。
武大人提着袍子急匆匆的走过来,一仰头,正好对上她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暗道一声“坏了”,他牵起嘴角,挤出三分笑容,抱拳打招呼:“驸马爷……”
谁知,话未说完,高进起身长揖到底:“武大人来得正好。不白之冤生生的从天而降,请大人为高某做主。”
话音刚落,门前的禁卫军们又闹哄哄的嚷开了:“放人放人”
武大人只觉得太阳穴上一跳一跳滴,牵着脑门附近隐隐作痛。
“武大人,忠勇侯府捉了我们十几个执行公务的弟兄”站在前排的一个青年禁卫军头目跳上两级石阶示意众人安静,转身抱拳,郎声说道,“素闻武大人公正无私、不畏权贵,请武大人为我等弟兄们做主。”
武大人认得这人。他叫刘克杰,是英国公府的三公子。英国公府和太傅府是七拐八绕的姻亲——英国公次子的嫡次女嫁给了李太傅的一个侄孙。
看他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正六品的禁卫军校尉,武老头恶寒:权贵?你小子不是权贵,光凭着斗鸡走马能当上校尉吗?
在他心里,象高进、刘克杰之流都是浪费粮食、净给他挑事的纨绔子弟。做什么主?最好双方恶斗起来,一方被打死,剩下的那一方获罪“咔嚓”……从此天下就太平了。
不过,他已经充分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阴谋的味道——一切都是为了嫡位。
这案子压根就不是他这种正二品的京兆尹断滴。武老头很有自知之明的把球一脚踢开——丫丫滴,都给老夫殿前自辩去吧。
半夜三更,皇帝被京兆尹的紧急奏折闹醒了。他没好气的坐在宝座上,给武大人即兴组织的辩论会当裁判。
武大人作为举办方,尽量不偏不倚、简明扼要的概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禁卫军控告忠勇侯府扣押了他们十六名官兵,双方在忠勇侯府大门前发生了严重的对峙。
紧接着,武大人请双方展开自辩。根据原告先说的常规程序,他让禁卫军一方先说。
不想,忠勇侯府方面的代表高进不干了。你丫才是被告哩。偶才是原告本来按照现代法律来说,无所谓原告、被告的定位。但是,大陈的病态法律能和现代健全的法律相提并论吗?在大陈,一般来说,人们潜意识里都是认为原告无罪,被告是有罪滴。她能吃这种暗亏?
把武大人划入禁卫军一伙,她启禀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要告禁卫军两宗罪……”
皇帝按着太阳穴,打断了她:“高爱卿稍安勿躁。从来就没有先说有理,后说理亏的道理。总得有人先说吧?武爱卿只是让刘爱卿先说,并非认定谁有理、无理。刘爱卿,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拣主要的说,其余杂事一概休提。”言下之意是,半夜三更打扰朕睡觉,你们都不是省油滴灯。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高进满意的安静了。
武大人暗地里甩了一把冷汗:要命,还是皇帝陛下英明……自己怎么就忘了加一句这样的前话哩?
禁卫军方面的代表是刘克杰童鞋。看着高进得瑟的小样儿,他强按住满腹的怒火,遵旨拣了主要滴说:忠勇侯府先是窝藏了凶犯,然后又扣押了他们十六名追捕逃犯的官兵,请皇帝陛下允许他们入府搜查。
皇帝没吭声,只是把目光转向高进。
高进非常痛快的承认确实扣押了十六名禁卫军官兵。因为他们意图扰乱侯府的丧事。现在,面对禁卫军的指控,他们怀疑禁卫军是别有用心。
皇帝皱眉问道:“刘爱卿,你们追捕的凶犯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刘克杰的额头上立马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微臣不知……微臣是奉上峰命令追捕凶犯……”他想编个凶犯出来。可是,禁卫军的每条任务都是要记录、备注滴。这段时间,他们就只接到了一个任务:全城搜查,捉拿谋害忠勇侯夫人的疑凶。可是,忠勇侯府怎么可能窝藏这种凶犯哩?他后悔鸟——捉到疑似漠北国人的黑衣人,给忠勇侯府扣上里通外国的帽子,确实是大功一件。但是,忠勇侯府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拍拍脑袋就能扳倒滴。他先前一定是被猪油蒙了脑子,不然,怎么听了旁人两句,就贪功冒进……
“荒唐”皇帝拉长了脸。
“陛下圣明。”刘克杰打了个哆嗦,立刻伏地求饶:“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听了旁人的挑唆就做下荒唐行径。请陛下明鉴。”
正文 第140章打草惊蛇
第140章打草惊蛇
次日早朝,皇帝迟到了足足半个时辰。
朝拜礼过后,他面沉如水,眯缝着一双熊猫眼,环视群臣,开门见山滴哼道:“昨晚,京城热闹非凡。众位爱卿肯定已经听说了吧?”
文武百官没几个脸色红润滴。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和皇帝一样,整整一个晚上根本就没合眼——昨晚,禁卫军上门PK忠勇侯府。他们不能去现场围观,但是一直挑灯收看转播来着。茫茫夜色中,不知跑断了多少探子滴腿。
后来武大人赶到现场,二话不说,派衙役锁了街门。然后,他领着双方的代表连夜进宫面圣。
皇帝开场便提起这事,想必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绝大多数人的耳朵刷刷滴竖了起来。也有一些人打了个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高坐在宝座上,尽收眼底,冷笑一声,目光最终落在了京兆尹武大人身上:“武爱卿,这事你最清楚不过了。先由你给众位爱卿说道说道吧。”
“是。微臣遵旨。”武大人从文官队列里闪身出来,沙着嗓子开说。
昨晚,皇帝陛下威武。奋斗小半夜,他不但弄清了事情真相,而且还从禁卫军左营校尉刘克杰入手,顺藤摸瓜,揪出了一个阴谋——有人试图栽赃陷害忠勇侯府,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险恶目的。
武大人说完后,大殿上一片哗然。百官们交头接耳,在下面议论开了。
刘旭漠然的翻眼望天,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昨晚,他在花满楼里也听说忠勇侯府出事了,被一大队官兵包围了。秦三娘先后派了两拨人马去打听消息。结果,两拨人马都没有打探到确切的消息。京都衙门的捕快、衙役倾巢而出,如临大敌,紧闭街门,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半分。
他以为是侯夫人真的诈死,让京都衙门抓到把柄了。不知道高进怎么样了?好几次,他生了潜进侯府去探望那丫头的心思。可是,今非昔比,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为高进祈祷。
“怪不得前段时间冒出那么多不利于三驸马和忠勇侯府的流言。”
“没想到啊……”
“可恶。”
“忠勇侯夫人就是被这帮贼子谋害的吗?”
……
武大人听在耳里,心里冷笑连连:哼,贼喊捉贼。昨晚,皇帝的暗卫出动,秘密抓捕了一些人。就在早朝前,暗卫向皇帝呈报了一份名单。皇帝之所以迟到半个时辰,就是和他推敲这份名单去了。而这些说“怪不得”、“想不到”的官员里就有大半是“单上有名”。
皇帝握拳清咳了一句。
大殿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料,皇帝高高举起的鞭子却是轻轻的放下了。他轻飘飘的告诉众人,刘克杰等人已经如实交待了。是哪些人,以及为什么要陷害忠勇侯府,他是一清二楚。同时,他也知道绝大多数人是被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所蒙蔽。所以,关于这一揽子事,皇帝非常大度的当众宣布,对于主犯,朝廷会追究到底,严惩不贷。该砍头滴砍头,该诛族滴诛族,半点也不含糊;而其余人只要真心思过悔改,立刻停手,前面的种种皆既往不咎。
敲打得差不多,皇帝终于宣布了对忠勇侯府扣押十六名禁卫军一案的处理结果:十六名禁卫军恶意挑衅侯府,本应处斩立决。但是,念在他们是受人蒙蔽、盅惑,所以,统统清理出禁卫军队伍、当街鞭八十,并流放一千里。
而忠勇侯府扣押他的禁卫军,实在是胆大妄为,本应削爵查办。但是,考虑到忠勇侯府是自卫性质,所以,从轻处罚,忠勇侯父子均罚俸一年。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们被皇帝陛下的宽厚仁慈感动了,山呼万岁。
当然,也有一些人至始至终不敢抬起眼皮。他们怕旁人发觉他们眼里的焦虑和惶恐不安。
早朝上的发生事很快就传到了忠勇侯府。传闻中重病不起的忠勇侯高成正盘腿坐在正房临窗的暖炕上,和宁远侯世子李浩天杀得难解难分。
“啪”,高成落下最后一子,捋须轻笑:“天兄,你输了”
“怎么可能……”李浩天手执一枚白子,拧眉在棋盘上空盘旋,最终,无可奈何的把白子扔回棋盒:“一子错,满盘皆输。成弟,你的棋艺又神进不少,我认输。”
“承让,承认。”高成气色不错,挺直腰板,和他一道清点棋面。
很快,结果出来了,黑子以半目险胜白子。
李浩天一边麻利的分拣棋子,一边感慨道:“世事如棋。昨晚,如果不是老刘家的三小子犯混,圣上还会继续观望。”
高成和他一道拣棋子,冷哼道:“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全是糊弄人的。小弟算是看透了。伴君如伴虎,罢了,不如归去。”
李浩天抚掌笑道:“好一个‘不如归去’。如果二皇子上位,以国丈之位相待,你还舍得归去吗?”
高成翻眼看着他,正色道:“我打小在东宫伴读,宫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能不清楚吗?除非是碰到鬼了,我才会把女儿送到那种地方去。”
老实说,他觉得二皇子萧焱这孩子比一般的皇子靠谱得多。然而,尽管如此,高老爹和林夫人从岳父岳母滴角度观之,还是觉得萧焱要是做女婿滴话,实在是太渣。
更主要的是,他们的女儿从小是当儿子养的,无拘无束惯了,怎么能受得了深宅后院里的诸多规矩?
哼,说起来,也是郭娘娘骗婚在先。所以,就算是抵死耍赖,他们老两口也绝不会承认这门婚事滴。
李浩天闻言,警觉的看着门外:“小心隔墙有耳。”
知道他指的是公主府里派来的容嬷嬷等人,高成哈哈大笑:“哪有这么长的耳朵她们隔着好几重墙呢。”小时候落下了心里阴影,他生平最讨厌宫里的太监、宫女之类滴。所以,他严令禁止容嬷嬷等人踏进正房一步。
刚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姓伍滴宫女无视他的命令,端了一盅汤,绞尽脑汁摸进了正房。
高成毫不客气的让周管家把伍姓宫女拖到正院里,先是当众打了三十军棍,然后再遣送回公主府。
萧焱知道后,以三公主的名义,杖毙了伍姓宫女。
从此,这批宫女、嬷嬷彻底老实了。
当天上午,二皇子萧焱再次驾临忠勇侯府。这一次,他是奉了皇帝的口谕,带着皇帝的慰问品,代表皇帝来祭典忠勇侯夫人滴。
忠勇侯府以最高规格接待了他。高成、李浩天等人一个不落的全出来迎驾。
看着高进规规矩矩的行三叩九拜大礼,萧焱不由自主的开小差了。他想起了大婚当日的那个下马威……这丫头是个记仇滴。兴许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她打心底里讨厌自己了吧。
侍立在他身后的顺子悄悄拉了拉他的袖角。
萧焱回过神来,走过去,躬下身子,一手扶起了高成,另一手扶起了李浩天:“平身。”再看高进。她已经自个儿爬起来了,不声不响的退了回去,继续拄着根哭丧棒,在林夫人的灵前跪下。
借着上香、长揖的机会,萧焱偷瞥了高进好几眼。他试图从她的眼里发觉出点什么。可是,高进全程跪伏在他左斜方。他惆怅极了:他只能看到高进削瘦的背和戴着孝帽子滴后脑勺。
其实,这一次,他还是带了另一个任务来滴——皇帝对刘克杰供出的满脸胡须的疑似漠北国黑衣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出动了手里四大最厉害的暗卫。他们扮成军中侍卫官亦步亦趋的跟着萧焱。萧焱要给他们四人创造搜查黑衣人的机会。
在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方法,准备见机行事。
谁知,天上掉下了大馅饼。祭典完后,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了。在高成的再三坚持下,萧焱终于同意留在侯府用午膳。
可是,饭菜还没弄好。几十号人挤在偏厅内,百无聊奈滴大眼瞪小眼。
高成扶着两个小厮,非常抱歉+遗憾的说,因为重荷缠事,他没法尽到地主之宜,陪萧焱畅游侯府。
这是搜查侯府的最好机会。萧焱很向往的说了声“无碍。来日方长,侯爷眼下应以身体为重,好好养病”。
李浩天看出了他眼里流淌的期盼,自告奋勇的代替高成当向导:他两次住在忠勇侯,可以胜利向导一职。
高成当场拍板同意了。把萧焱等人打包交给李浩天后,他“体力不支”的回正房养病。
李浩天是一个非常热情且敬业的向导。就在吃午饭前的一个时辰里,他竟走马观花的带着萧焱一行人游完了侯府的前院、后院。
四大暗卫轻松顺利的搜查完了侯府的角角落落。他们根本就没有找到满脸胡须的毛脸。
自昨晚之后,忠勇侯府一直在多路人马的密切关注之中。而如果毛脸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萧焱可以断定,他根本就没机会不声不息的跑掉,一定会还躲在侯府的某个角落里发霉。
以四大暗卫的本领也没有找到毛脸。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毛脸是刘克杰为了逃避处罚而生编硬造的假证词。
萧焱在心里狠狠的咒骂了李太傅一党。
游完园,周管家请他们去前院用膳。
他们走后,负责清扫的粗使婆子们陆陆续续从偏僻的小道上返回工作岗位。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高大健硕的蓝衣婆子。她偷眼瞅着四大暗卫离开的方向,扯起嘴角,嘲笑道:“哼,就凭你们几个也能发现我仇红缨”
没错。那个毛脸的黑衣人就是仇红缨易容滴。原型是江守义筒子。
王磊童鞋太能忍鸟。高进等人只好请她出面,坑蒙拐骗一把。
正文 第141章王磊,你出来啊
第141章王磊,你出来啊
皇帝亲自出马,忠勇侯府扣押禁卫军的风波立平。同时,忠勇侯府的公众印象成功探底,短期内呈强劲回升的趋势。只是昙花一现的反弹,还是王气十足滴彻底反转?雾里看花的朝野骑墙派再也禁不起折腾,齐齐冷静围观。他们相信有人肯定不会善罢罢休滴。二皇子萧焱和忠勇侯府这对组合……前路漫漫。
果然,忠勇侯府的丧事上又传出了八卦。
丧事进行到第六天,忠勇侯夫人娘家终于露面了。侯夫人娘家姓林,其父林子诚就是曾经名震朝野的虎威将军,晚年辞了官,带着一双儿子回关外老家务农。高山远水滴,隔着数百里地,林家人这时候才赶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林家人派出的是林夫人的二哥林世雄父子俩。林夫人的老父亲林老将军和大哥林世英都没有来。
严格滴说,林世雄和林世英的身份是不一样滴。他是林夫人同父异母的二哥。他的生母吴氏是林老将军的妾室。林老夫人病故后,吴氏才被扶正成继室。所以,附带着林世雄的身份也水涨船高,由庶次子变成了嫡次子。
然而,在大陈的上层圈子里,有关妻妾的宗法制度是相当严格滴。有道是:一日为妾,终生为妾。哪位王公侯爷要是昏了头,扶妾室做妻子。后果是极其严重滴。比如说,他的嫡子女在圈内人氏的眼里永远都只是“小妇养滴”庶子女,没法再找到门当户对滴好亲事。
所以,林老将军的母亲到死都没有承认林世雄的嫡次子地位。这是吴氏母子心里永远的痛。同时,老太太的固执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给林世荣和林夫人这对没娘滴兄妹制造了不少困扰。甚至于,连高成都略有耳闻。
忠勇侯推说身体不济,没有亲自接待二妻舅一行人。不过,他请了罗毅和李浩天作陪。
而林氏父子俩一进灵堂,就悲愤的扑到祭台后面的棺材上,拍着棺材盖嚎啕大哭。
众人闻之,莫不戚戚然。女眷区里,许多女客的眼圈红了,纷纷掏出帕子拭泪。
李浩天一直在陇西。加上这一次,他总共才见过林世雄两次。第一次见到林世雄是在高成的婚礼上。当时,林家两兄弟来送亲,李浩天以男方兄长的身份作陪。林世雄总是不声不响的躲在林世英身后。故而,那一次,李浩天结识了爽朗实诚滴林世英,而对林家二公子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可是,罗毅却对林家的那些事门儿清——都是一个圈子里混滴,八卦总是无处不在。难道真的是距离产生美,林二去关外呆了十几年,知道心疼异母滴妹子了?罗毅狐疑的上前去搀扶林二,软声劝道:“世雄兄,人生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
不料,林世雄甩开他的手,老泪纵横的哭诉:“小妹啊,二哥来看你了……二哥来晚了,连你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小妹啊……”一边哭着,一边更加用力的拍打棺材盖。几寸厚滴金丝楠木板子被他拍得啪啪作响,“可恨啊,隔着这么个东西,二哥再也见不到小妹了……”
这是要开棺罗毅和李浩天交换了一个眼神,暗地里提高了戒备。
外界不清楚,罗毅等人心里却是跟明镜似滴。棺材里装殓的就是那只黑陶罐,以及一些林夫人的旧衣裳。灵堂前高朋满坐,怎么能当众开棺?林世雄父子莫不是成心想挑是非吗?
果然,林莫甩一把伤心泪,突然用力去推棺材盖,抽泣道:“姑母,让侄儿再看看您……”
李浩天见状,打着劝人的幌子,扣住他的双手脉门:“林世侄,逝者已矣,节哀啊。侯夫人会知道你的一片孝心的。”
饱含泪水滴杏眼里飞快的闪过一道阴戾,林莫轻哼一声,立刻运气反抗,试图挣脱李浩天的钳制。不料,全身又麻又软,根本就提不起气来。他愕然的瞪着李浩天。
李浩天双目炯炯有神,万分诚恳的劝道:“林世侄千山万水的赶来,想必累坏了。偏厅两旁设有休息室,老夫扶你过去小憩片刻,世侄以为如何?”说罢,手上的力道重了两层。
还能如何林莫疼得险些背过气去,只能软手软脚的任他“扶”走。
高进是孝子,此时正依礼跪伏在祭台旁答礼。林夫人平时很少提及关于娘家的那些恩恩怨怨,所以,刚开始时,高进没往心里去。她以为两位舅舅对林夫人的感情都是一样滴。她大婚的时候,林夫人只是扭伤了腰,林大舅舅当时的神情比他自己腰椎盘突出还要难受。看到二舅舅父子俩哭得那般伤心,她很过意不去。
唉呀,傻丫头,有这么哭丧滴么李浩天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小的跺了一下脚。
高进愕然的抬起头,只见,李浩天飞快的对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搞什么?她飞快的上下扫了李浩天两眼。目光在他那双紧绷的手上稍滞,迅速的转到了莫二表哥脸上。没想到就是这随意的一瞥,她竟从莫二表哥的眼里捕捉到了一缕稍纵即逝的阴冷……
林莫不是一直都在京城吗?怎么现在才出现?还有,媒婆的事难道是真滴?带着诸多疑问再去看林二舅舅,高进不由双眉紧蹙——林二表舅分明是要掀开棺材盖。可是,罗毅拦住了他。两人明面上拉拉扯扯,暗地里却是扼制与反扼制……如果她还不及时制止滴话,只怕两人很快就要拳来腿往了。
先前仇红缨说有人一直惦记着忠勇侯府倒霉,所以,她特意赶制了一批加了料滴帕子送给高进,对付这些人。这种帕子看上去和寻常的月白色丝帕无二,香喷喷滴,也是叠成四四方方滴豆腐干。实际上,它就是一个层层叠叠缝起来了的**包。怕**呛人的气味令人起疑,仇红缨还特意在**里配了好闻的熏香。
为了以防万一,高进身上一直带了块这样的帕子。没想到,今天还真用上了。
“二舅舅,您可来了。”高进爬起来,哭哭啼啼的走过去,故意和林世雄联手,把罗毅挤到一边去,“我和娘受了大委屈,都没处说哇。”
林世雄一听,立刻瞪眼睛吹胡子的怒道:“进儿,你母亲都受了什么委屈,二舅舅一定为你们娘俩讨个公道。”
众人闻言,无不色变。
尤其是罗毅,拉长了脸,指着高进:“你,你……”唉,他就这样,平常就是出名的笨嘴笨舌,一着急,更是嘣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高进凑过去,哭哭啼啼的从孝服下边的白色锦袍袖袋里掏出那块帕子,屏住呼吸装着揩眼泪,却半道上停了下来,双手恭敬的捧到林世雄胸前:“二舅舅,你先擦把眼泪。”
林世雄一把推开帕子,急切的催促道:“进儿,快说,二舅舅好给你做主。”
然而,高进却杏眼圆瞪,指着他的额头惊呼:“二舅舅,您的额头上……那是什么”
林世雄狐疑的伸手去摸额头,不耐烦的问道:“我的额头怎么了?”
“别动那东西有毒”高进急促的叫道,“让我来。”说罢,她踮起脚尖,屏气敛神滴拿着那块帕子去揩他的额头。
林世雄本能的定住了手脚。
高进抓住时机,手里的药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准他的口鼻捂去。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林世雄也不是吃素的。在军中混了许多年,识别危险的能力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事有反常必为妖他暗叫一声“糟糕”,当即身子大幅度的后仰,脚下飞快后退,试图避开高进手里的帕子。
可是,为时已晚。罗毅箭步冲到他身侧,断了他的后路。
开山劈石林世雄双臂一振,双拳化作掌刀,直取高进面门。
“啪”的一声,高进拿着帕子准确无误滴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终究是慢了半步。
顿时,清香伴着一股狰狞的中药味儿象潮水般涌入他的口里、鼻子里。屋子飞旋起来,天黑了……林世雄两眼一番,无力的瘫倒在罗毅的身上。
“世雄兄,世雄兄。”罗毅扶住他,连呼数声。
仇红缨的**包不错——使用方便,见效快,效力持久,是行走江湖、居家过日子的防狼首选装备。高进松了一口气,收好帕子,故意慌里慌张的抓着林世雄的两只袖子摇啊摇:“二舅舅,二舅舅……”
罗毅忍住笑,摇头叹道:“驸马爷,世雄兄悲伤过度,昏过去了。”
可是,高进好象是吓坏了一般,紧紧抓着那两只袖子,木然的瞪着他。
罗毅险些破功。他憋红了脸,清咳两声,提议:“驸马爷,还是尽快请郎中给世雄兄诊治吧。”心中感慨不已:报应啊。林世雄终于也有被人阴的今天。当初,他可是没少这样子阴林世荣兄妹。
林世雄幽幽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阴冷潮湿的地板上。四周静悄悄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他慌乱的翻身爬起来,伸手四下胡乱的摸索。
“爹,你醒了。”正前方传来林莫的声音。
几乎是同进,他摸到了林莫的脸:“莫儿,这是什么地方?”
林莫别过脸,握住他的手,垂头丧气的答道:“应该是间地牢吧。”
林莫的两只手上全是半开的泥沙。他一定是四处摸探过了。那么,他们父子俩真的被关在忠勇侯府的地牢里。林世雄呼的站起来,怒吼道:“高成你个王八蛋,你竟敢……”
“爹,不是他。这里也肯定不会是侯府。”林莫打断他,突然痛苦的抱着头蜷缩成一团,“那人说过,这次的差事再办砸了……爹,给我,快给我福寿膏……”
“天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林世雄无力的跌坐在地上,追悔莫及。他不该回来的,不该太贪心……他应该遵守承诺,永远不再踏进关内一步。结果,害得唯一的儿子着了那人的道。人不人,鬼不鬼滴,一天也离不得那种叫福寿膏的黑膏泥。
黑暗中,林莫痛苦的满地打滚,苦苦哀求:“爹,帮我,帮帮我。给我一点福寿膏,只要一丁点儿……”
那声音就象小刀一样凌迟着林世雄……福寿膏福寿膏他跳进来,破口大骂:“王磊,你听到没有,我儿子快要被你折磨死了。你出来啊”
正文 第142章找碴?
第142章找碴?
夜幕降临。
高进背负着双手站在前院正厅的门廊下,默默的瞅着小厮们挨个的点亮院子里的白纱灯笼。
周叔手里搭着一件白狐大麾走到她身侧,软声说道:“驸马爷,晚上寒气重,您回屋吧。”
高进没有回头,叹了一口气,问道:“周叔,什么时辰了?”
周叔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直接答道:“还不到三个时辰呢。”抖开手里的白狐大麾,一边给她披上,一边继续说道,“苗王的千军万马都奈何不了他。几个毛贼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听您提起过呢。看来是我小觑他了。”高进转身,笑道,“谢谢您,周叔。”
林世雄父子被黑衣人掳走了。一直慌称在后院静养的高成带人亲自去跟踪。见惯了虚虚实实,怀疑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本能。敌暗我明,她无法确定这是一个陷井,还是一个揪出幕后那人的良机。面对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神秘强人,高成没有任何预告的兵行险招,她能不担心吗?
“老奴想说,也得驸马爷有时间听才成啊。”周叔笑了笑,乘机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您想听,老奴为您沏壶好茶,再拣几件出色的,慢慢说给您听。”
高进汗。从前,她确实是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自从缀学后,她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府外,很少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而这段时间,侯府发生了许多事。透过这些事,她才知道了府里许多的秘密。其实,这里头有一些秘密,倘若她以前能稍微上点心,以她的敏锐,兴许早就不是秘密了,比如说,白天发生的事。
白天,林世雄父子俩企图大闹灵堂,欲图不轨。结果,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们俩被高进等人制住。尤其是林世雄中了仇红缨的**,当众昏迷不醒。罗毅反应及快,立刻对高进说道:“世雄兄日夜兼程的从关外赶过来,本来就体力严重透支了。再加上,过度悲伤,只怕是伤到根本了,要请个好郎中用心调理调理才行。我认得一个老郎中,是这方面的行家。现在,我就去把他请了来。你先把人扶到后面去,仔细照料着。”又仔细吩咐了几句,这才提起袍角,带着田管家三步并两步的出府请郎中。
他的这番话实际上是对在场的宾客说的。就象是一个即时的新闻发布会,向宾客们解释林世雄突然昏死过去的原因。不要小看了这一句话。在这种情景里,人们最容易一边反复回味,一边产生无尽的联想。在这个过程里,不知道会滋生多少谣言、猜忌、是非……而他的话就占了“先入为主”的先机,避谣的威力倍增。
果然,四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架成人轿,把林世雄抬进后堂之后,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高成闻讯赶来,脸色很不好看,吩咐周叔把林世雄父子暂时安置在后院的海棠阁里。
高进当时就提了反对意见:海棠阁是侯府的贵宾院不假,可是它和外面的大街就只有一墙之隔,并不适合“安置”林世雄父子。在她的眼里,这对父子明显就是一对麻烦,必须严防死守。比如说,他们要是再闹点什么动静,外面的大街上能听得到;又比如说,林世雄显然功夫不弱。只有一道外墙而已,真的能“安置”好他们父子俩吗?只要他们翻过外墙,无论他们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说什么、做什么,侯府都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考虑这么多。”高成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改变主意。反对无效,林世雄和林莫还是被送到了海棠阁。
谁知,好的不灵,坏的灵。**的药效都还来不及退去,高进就听到长安跑来报告:有五个蒙面的黑衣人翻进了海棠阁。
高进立刻想到了林世雄父子。
可是,等她带人赶到海棠阁的时候,林氏父子已经被掳走了。
现场一片狼籍。显然,刚刚在这小院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周叔正指挥着三个婆子收拾着。见高进等人进来了,他急忙把她请到一旁,悄声报告:“人已经被掳走了。您别担心,侯爷担心是王磊的人,所以亲自领着我们府里的人追去了。”
高进愕然。他在话里至少向她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高成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他怀疑林氏父子是王磊的人,故意把他们安置在海棠院里,就是为了引王磊上钩;二是,侯府里除了主子和家仆之外,还有一支秘密队伍。这支队伍归高成直管。她在这府里住了十五年,竟是毫不知情,听都没有听说过。不知道林夫人知不知道……
到底是年轻啊。周叔看出了她满脑子的问号,难得的主动为她解惑:树大招风,哪个王侯世家没有一支自己的秘密私人武装?他们管这种武装力量叫隐卫。既然是“隐”卫,所以,肯定是平常隐藏了起来,只有府里当家的知道,不为其他人道也。而隐卫也从来只听命于当家的。象侯府的隐卫,是高进的太爷爷,也就是第一代忠勇侯组建的,传到现在,就从来只有历任的侯爷夫妇、成年的世子和外事管家知道。周叔也是接过了他爹的枪,担任外事管家之后才知道的。他在自己的妻儿面前都从来没有透露过半个字。至于高进……高成这次回来就有意把隐卫传给她。经过前段时间的考察,他认可了高进,原本计划在正月里挑个黄道吉日把她郑重介绍给隐卫滴。谁知,冷不丁的,他被告知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其实是个女儿……知道真相后,几乎是一夜之间,高成放弃了原来的所有规划。
不想拂了周叔的一番好意,高进从善如流,去灵堂后面的休息室小坐,看周叔展示茶艺,说高成历险记。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罗毅急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刚接到的消息,圣上听说侯爷重病,特意命王公公来侯府探望侯爷。一刻钟前,王公公的车驾已经出了宫门。”
高进轻呼一声,急急的反问:“一刻钟前,已经出了宫门?”晕死,高成还没有回来呢。长安守在正房的门口,唱的是空城计。从宫门到侯府,坐马车的话,半个多时辰足够了。也就是说,王公公很快就会到了……貌似高成还没有回来呢。她哪里交得出人给王公公探视?该死的皇帝老儿这个时候跑出来添什么乱
要是老爹也有个替身就好了……尽想些不切实际的……高进甩甩头,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的身影。
怎么忘了她呢?心中大喜,她不动声色的吩咐周叔:“周叔,您先去正房做好准备。长安还是个孩子,肯定是应付不过来的。如果,爹能及进赶回来,那最好不过。如果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会尽量拖住王公公的,给爹争取时间的。实在是拖不住了,我们就见招拆招。”阿米豆腐,假的,真不了。希望老爹能象电影里演的那样,准点赶回来。
“王公公是来探病的,不管侯爷能不能及时赶回来,先做准备总是好的。”罗毅赞许的微微颌首。不过,他还是担心高进年轻不经事,有意也叮嘱她几句。
不想,高进说了句“我去更衣”,便提着前袍,匆匆跑进了净房。
到底还是个孩子……罗毅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忧心更重。
“说不定侯爷已经回来了呢。”周叔温声安慰道,“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
罗毅闻言,疑似面瘫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浅笑:“没错。吉人自有天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临到,担心害怕又有什么用?他相信邪不胜正,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很快,高进折回来了。
罗毅发现她虽然步履匆匆,却眉平眼亮,并无慌乱之象,心中大赞:小娃儿虽然是女儿家,却有将帅风范,不输子成(高成的字)当年。怪不得这么多年来,她以男儿身份混迹于市井之间,却能骗过世人的眼睛。
时间很紧迫,高进哪有闲情逸致去揣测他的感慨?她吩咐小厮把桌上的茶具、点心统统撤下,尽快送到厨房去。
小厮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有丝毫懈怠。
目送小厮端着茶盘噌噌的离开后,高进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罗毅一直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瞅着自己。她嘿嘿笑道:“王公公大半辈子yin浸于宫斗,早已百练成精。小侄不敢有丝毫懈怠。”
罗酷叔依旧只是酷酷的点头了事,不做任何点评。
一刻钟后,门房的小厮在外头通传:王公公到了。
可是,高成还没有回来。
“这老家伙……来的好快。”高进深吸一口气,对罗毅拱手说道:“罗叔叔,您稍坐。待小侄去迎了他进来。”
“速去。不要怠慢了圣上的使臣。”罗毅点头。还是担心高进一心只想着拖延时间,在去的路上蘑菇,他想了想,吩咐田管家跟过去作陪。象王公公这种人是怠慢不得的。如果要拖延时间,也只能在回来的路上的动动手脚。
高进谢过他,和田管家一起,三步并作两步,疾步离开。
罗毅抚额:貌似自己又小看这丫头了。以子成兄谨小慎微的性格,他既然敢落下府里的一大摊事,一句嘱咐也没有,带着人去跟踪黑衣人,肯定是相信这丫头能应付得来。
这样一想,他心中的忧虑少了一大半。
这些天跑前跑后,两条腿都跑粗了一圈……罗毅走到最近的那张太师椅前,舒舒服服的坐下,捶打着酸痛的两条腿——且拭目以待,看高进如何玩转王公公。比如说,从大门口到灵堂的这段路,王公公会走多久?小丫头先前不是跟周管家说“尽量拖住王公公”的么?
然而,很快,王公公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他失算了,高进根本就没有拖延的意思。
罗毅赶紧起身相迎,目光带着问号飞快的从一旁的田管家脸上扫过。
田管家的脸上除了无奈,还有不解。
王公公历来对皇帝的命令是严格认真滴贯彻执行滴。他谢绝寒喧和喝茶,上祭礼毕,便直奔主题,开门见山的要求去探视侯爷——照他的话,貌似皇帝老儿特别关心高成的健康问题。听说他病了后,皇帝老儿几乎是食无味寝无眠。
高进自然要对皇帝老儿的关心感恩戴德的歌颂一番,却在心里冷笑连连:骗猴哩。老爹都对外称病好几天了。你家主子既然这样关心偶爹,早几天干嘛去了
在她看来,皇帝老儿此举无异于她前世的单位某副职领导:该领导对她所在办公室的一科员有些私人看法。每每明知这位科员溜号了,领导才大张旗鼓的查岗。这叫找碴。
再细细一想,她发现在整件事上,皇帝老儿对自家老爹的态度够暧味滴:说他不重视吧,当他一知道林夫人被黑衣人掳走了,就全城警戒,出动禁卫军搜城;说他重视吧,林夫人的死讯传开,他迟迟没有半点动作。抛开君啊臣滴,世勋之类的因素不说,高成好歹也是他的伴读,算得上是发小,他竟连个恩旨都没有。直到他的两个儿子先后跑来做秀,并且秀出了满城流言蜚语之后,他才打发萧焱来派发他那浩荡的皇恩。说得犀利点,就是他的这种态度搞得侯府很被动。貌似他见不得老爹好过似滴。尤其是今天,他表现的太明显了。老爹一直呆在府里,二门不迈,大门不出。他都没有派人探视。老爹才偷偷出门办点事,他就立马打发王公公过来秀关心。他就是红果果的找碴,和那个领导有什么不同吗?
高进的脸色渐冷。
罗毅误会了她,以为她欲对王公公不利,心猛然悬了起来。
就在这时,周叔的身影在门口飞快的晃了一下。
难道是侯爷回来了?罗毅扬眉示意田管家出去看个究竟。
很快,田管家回来了,冲他飞快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太好了。罗毅的心顿时轻快得想跳舞。
而此刻,王公公却不再急于“忧圣上之忧”了。他不慌不忙滴主动坐下,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轻咦一声,关切的问道:“怎么没有看到宁远侯世子?”
说曹操,曹操到。
李浩天他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抱拳谢道:“难得王大人还记挂着李某。李某荣幸之至。”
王公公呵呵轻笑。
这时,高进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皇帝老儿为毛要找老爹的碴?还有,他怎么这么确定老爹不在府里?
正文 第143章不打不相识
第143章不打不相识
在仆从们的簇拥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正院探视病号。
正院门口,容嬷嬷带着公主府的一干人等早已恭候多时。借着行礼问好的机会,王公公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略作停滞。容嬷嬷象是低头,更象是颌首,谦恭的率先退到一旁。
高进装着什么也没看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公公收回目光,笑道:“驸马爷客气了。您请。”
最后,两人并肩同行。
长安一直垂手侍立在正房的门廊下,行了礼后,高高的打起门帘。
高进故意问他:“长安,老太爷好些了吗?”
长安低眉顺眼的答道:“禀驸马爷,老太爷服了药,睡了一觉,好多了。”
小家伙不象是在说谎。高进放心了,把王公公请进屋里。
屋里烛光高照。背后垫着一个葱绿刻丝的大方枕,高成歪在炕头上打盹。
听到高进的禀报声,他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王公公,勉强笑道:“王大人来了,请坐。”
王公公看得分明,是如假包换的高成。原来传言不全是虚的。高元帅真的病了。他现在的样子就象是一只老掉牙的老虎,垂垂老矣,全然没了往日的虎虎生气。
“忠勇侯,圣上口谕。”依礼,王公公得先向他转述皇帝的慰问。
高成闻言,立刻挣扎着要下炕行礼。王公公不忍的抢先按住了他,叹道:“侯爷,这里没有外人。太医不让您下炕,您就这样听着也行。圣上没有别的话,只是关心您的身体,嘱咐您好好调理,早些把身子养好。”
“谢谢您。”高成感激的抱拳行礼致谢。
王公公微微一怔,继而笑了笑:“侯爷客气了。”
高进心里咯登作响,赶紧过去把王公公请到炕沿边上的第一张金丝楠木椅上坐下。
李浩天和罗毅相互谦让了一下,分别在两个客位上就坐。
门帘挑起,长安不声不响的用大红漆盘端了四碗茶进来。公事办完了,接下来可以随意的喝茶聊天了。
谁知,才聊了不到十句,高成的呼吸声渐重。
王公公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
高成尴尬的扯起嘴角笑道:“抱歉……”话没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
“爹。”高进慌忙过去侍候。
李浩天和罗毅的眼神明显黯淡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高成才止了咳,就着高进的手喝了一小口参汤。
“这副破身板……让王大人见笑了。”高成苦着脸,恨恨的说道。他的呼吸还是不怎么平顺,象个破风箱一样。
“侯爷言重了。人吃五谷杂粮,哪能没个头痛脑热的?侯爷养好了身体,照样还是能打死老虎。”王公公打着哈哈。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他早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有道是,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虚。
李浩天和罗毅纷纷点头附和。
高成咧开嘴欲笑,却又严重的喘上了。
“爹,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借着捧茶的机会,高进用身体替他挡住了王公公含笑的目光。
基本上,茶话会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王公公和李浩天他们又闲扯了几句,眼见着高成的呼吸平稳了许多,然后才起身告辞。
高进亲自送他出了街门。
在马车前站定,王公公转身,目光灼灼,在高进的眉眼之间打转:“驸马爷,节哀顺便。您自个儿得多保重。”
没想到他冷不丁的会温情脉脉的说这么一通话,高进明显的愣了一下,旋即抱拳谢道:“多谢王大人……”
谁知,王公公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柔声解释道:“您且听老奴把话说完。这是二殿下嘱咐老奴捎给您的话。”
萧焱?高进没有吭声。
王公公见状,叹了一口气,稍微凑近些,轻声爆了个内幕:萧焱可能要大婚了。皇帝老儿正在给他挑王妃。据他的观察,目前,杨丞相的嫡长孙女最得皇帝老儿的青睐。
大婚……高进猛然想起,正月十八,刘旭要结婚。她和江守义约好,一起去刘府喝酒的。这些天忙得昏头转向,她险些忘了这茬子事。不知道江守义还记不记得?这也没差几天了,要不要派长安去提醒他一下……
小丫头,傻眼了吧?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到高进出神的样子,王公公撇撇嘴,轻声提醒:“驸马爷……”
真解气啊。他有些等不及了,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宫里,跟二殿下好好的八一八小丫头丢魂失魄的糗样。
高进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抱拳朗声说道:“王大人,慢走,恕高某不能远送。”
你就死撑着。这一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吧。“驸马爷,请留步。”王公公恨得不行,暗哼一声,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高进摸着鼻子,耸耸肩。
“驸马爷……”长安神色慌张的跑了出来,“您快回去,老太爷……”满脸纠结,吞吞吐吐滴。
糟啦。要出大事了“快走。”高进一拍额头,飞也似的跑回府里。
“小的……”还没有说呢?您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大家都看出来了,就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长安摸着头,悻悻的跟了进去。
高进送王公公离开后,正房内立刻出现戏剧性的一幕——李浩天和罗毅突然变脸,一左一右,同时对病榻上的高成发难。
而刚刚还死气沉沉的高成转眼之间就象换了个人一样。只见他身似灵蛇,嗖的避开两人,一个漂亮的旱地拔葱,跳上了正房上空的横梁。
长安看得目瞪口呆,完全转不过弯来。
“可恼”李浩天气急败坏的骂道。
“大胆狂徒,竟然敢假冒侯爷”罗毅义正言辞的当场戳穿梁上的假冒分子。
这个老太爷是假的怎么可能?长安难以置信的连连眨眼。
眼见着李浩天他们俩作势要追上横梁,“高成”叫道:“喂,你们还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胡闹,休怪老娘不客气了。”
果然是假的。长安滋的倒吸一口冷气。他听出来了,梁上的那个竟然是女人。
得赶紧告诉驸马爷……没有片刻的犹豫,长安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来。他坚信,有李世子和罗大老爷两人联手,神马女飞贼都插翅难飞。
然而,等他再次回到正房时,看到屋子里的情形,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多年以后,李浩天有一次给孙儿们讲故事时,一时嘴快,竟说起了这件事。当他讲到这里时,咬牙切齿的做如下描述:“笨长安一冲进来,就光知道张着嘴忤在那儿,跟个木头一样。那大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只梨。”
小家伙们看着果盘里的大鸭梨,一个个惊得用小胖爪子捂住嘴,发出阵阵惊呼。
“天爷爷,笨长安的嘴巴真的可以吞下这只梨吗?”有人忽闪着圆溜溜的眼睛,从果盘里挑出那只最大的鸭梨,双手捧到他跟前,张着大嘴巴问道。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奶奶个熊,你小子现在这样儿就是你爹当年的缩小版啊。李浩天笑眯了眼,往他脸上捏了一把:“唔,还是我们小安子最知道疼人,知道爷爷渴了,想吃梨。”接过来,啊呜咬了一大口,又随手抓过一本小人书,尴尬的翻着,突然眼前一亮,笑道:“长安笨死了,我们不学他。学这个……孔融……”晕死,差点在孙儿辈们面前揭了自己的糗事。
孔融?孔融是何许人也?李浩天眯缝着老花把图文并茂的小人书通翻了一遍,在心里骂道:好个进丫头,你自己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要捣鼓这破画本儿教坏儿孙。明明是李荣让梨,怎么变成孔融让梨来了?
信手把小人书扔得远远滴,他开始讲“李荣让梨”滴故事:“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孩子的注意力最容易被转移。立马,他们聚精会神的听起故事来,不再关心当时笨长安的嘴巴到底张得有多大。
而长安正好路过,听到李老太爷教唆一帮小子,包括他滴儿子小安,称自己为“笨长安”,悻悻的摸着鼻子,暗哼:我那时才多大点人啊?哪里知道一个英明神武的世子爷,再加上一个神武英明的元帅长公子会斗不过一个女飞贼……不,是二奶奶。
仇女侠威武……高进冲进来,抚额。
屋子里一片狼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胡椒味儿。四个大盖碗粉身碎骨,圈椅、小几缺胳膊少腿的……最让人吃惊的是,李浩天和罗毅捂着胸口,全坐在地上,苦大仇深的瞅着她。
而“高成”童鞋全好了,正盘腿坐在暖炕上,吧啦吧啦的数落地上的两个大男人:“哼,老娘还不客气?老娘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时候洒的是胡椒面儿?老娘最起码也是扔飞刀……”她恨啊。自从出道以来,她从来没有失手过。可是,最近却接二连三的被人识破。前次,她女扮男装,易容成仇英去给江守义上药,被江勇那老小子识穿了。这次,更糗,居然只有长安没有发觉……
“二奶奶您是二奶奶”长安终于听了出来,指着“高成”大声叫道。
仇女侠的自信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瞪了他一眼,不满的叫道:“长安,你鬼叫什么”易容界最大的忌讳就是被人当面揭穿……更何况,本女侠早就休了你家二爷了。
高进抓住这个空档,两边打拱手、陪笑脸:“误会,一场误会……”
好在双方都是爽快人,在她的调解下,很快就和解了。
“原来是玉面女侠,久仰久仰。”李浩天一被解开穴道,翻身爬起,抱拳打哈哈,“不打不相识,呵呵。老罗,对吧?”说罢,用胳膊肘撞了身边的罗毅一下。
罗毅哼哼,算是附和。他压根就没听说过玉面女侠,怎么去久仰……不过,这臭婆娘的易容术真的了得。若不是发与她连最基本的君臣礼节都不懂,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起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他不禁忧心如焚——王公公应该也看出来了……
事实又一次证明,不管是混江湖,还是宅家里,都得有一技之长。真正的高成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如果这次不是仇红缨有一技之长,懂易容术,只怕忠勇侯府凶多吉少。
此次行动,高成有惊人的发现。
正文 第144章谁是王磊
第144章谁是王磊
高成回来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连在正房门廊下站岗的长安都毫不知情。
他是从秘道回府的。忠勇侯府有一条秘道,象“丫”字。这条秘道有两个入口,一个在侯爷的书房里,另一个在侯夫人的卧房里;出口只有一个,在东郊的一个不显眼的农家小院。
小院里住着一户吴姓人家。吴家人不是真正的本地人。据他们自己讲,他们祖上是江东的大户人家。先朝末年,他们的高祖为避匪祸,举家迁离江东。当时,天下不太平,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滴。吴高祖没有找到他心目中的乐土,反而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可悲下场。几经周折,他随着逃难的人群流落到此。时来运转,他在栖身的破庙里捡到了一锭银元宝。靠着这锭银元宝,吴高祖用这在这里买屋置地,重新娶妻生子,安定下来。第二年,萧王打进了京城。从此,这天下便姓萧了。
总之,明面上,就算是再往上数十代,这家人和忠勇侯府也没有任何交集,属八杆子也打不着的的那种。
高成从正房的净房里出来,突然,脖子上一沉,身后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别动”
他身经百战,心理素质非寻常人能比,一向是处变不惊的。但是,听到这个声音,他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这人说话的声音和口气,象极了他。
哼,这样也能制住爷?高成正准备反手抓住对方的剑锋,那人却抢先收回了剑。
“原来是侯爷回来了。”那人的声音变了。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高成转过身去,拧眉问道,“你是谁?”心中更加惊奇。这人身形相貌竟也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确切的说,这人正在假冒他。
脑子里立刻冒出了“易容术”三个字,他捋须赞道:“不错。阁下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十分了得。”
目光飞快的扫过他的脖子和右手,仇红缨刷的收剑入鞘,抱拳笑道:“哪里,只是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在下仇红缨,是进妹的朋友。冒犯之处,请侯爷多多包涵。”心里却暗道了一声“好险”。 怪不得剑架到了脖子上,高成压根就没放眼里,准备反手夺剑。原来是宝贝护着。
高成的脖子上现出一丝金边,和他右手戴着的金色手套完全一样。她认得这种东东,叫做金丝软甲。这东西薄如蝉翼,却非常坚固,非一般刀剑所能破也,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护身宝贝。
她刚刚听到净房里头有轻微的响动,想都没想,抓了剑就跑过去躲在帘幔的后面。这里能第一时间逮到里头的人,却是个视线死角。但是,这个因素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她的耳力一流,不用看,也能听声定位。
谁知,从里头出来的是竟是正宗的侯爷。
仇红缨一看到他的背影,立刻就认出了他。可是,她的剑向来比她的眼睛更快。见高成要强行夺剑,她连忙碌收了剑,亮明身份。误伤是最划不来滴。
是进儿的朋友,而且还是个女人。高成的脑海里立刻冒出了一对夫妻的名字,脸色乍冷,哼道:“哦,原来是扶夫人……”
仇红缨不爽的打断了他:“侯爷,在下姓仇,和那姓扶的,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和扶青衣和离了?什么时候的事?高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呵呵轻笑,改口道了一声 “仇先生”。
仇红缨很满意这个称呼。高成的这一声“先生”,她当得起。高进的武功全是她教滴。
知道高成已经回府了,高进、罗毅和李浩天陆续赶来了。李浩天一进门就爆料:“庆之(高成的字),你怎么才回来?昨天,差点要出大事了。圣上派了王公公来探望你。”
高成只笑不语。仇红缨的易容术足以蒙过王公公。
这会儿,虽然仇红缨已经不在屋里了。但是,罗毅从高成的神情,猜到真假高成肯定是见过面了,正色道:“庆之,仇女侠的易容术确实没有任何破绽。但是,我想王公公应该还是识破了。”他把仇女侠当时在言语举止上的纰漏说了出来,“王公公是个人精,又是圣上的心腹。只怕圣上已经知道了。”这是欺君之罪。该怎么处置,全凭圣上一句话。要是搁在以前,圣上可能会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但是,现在,忠勇侯府出了个女驸马,非常清楚二皇子的底细。圣意便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以为,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宫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并不代表着圣上已经当事情没有发生过的。兴许,圣上是记在心里了,待时机成熟,再秋后算总帐。
这也正是李浩天所担心的。他摇摇头,嗡声说道:“这事,圣上以后一定会有个说法的。”
不料,高成却好象早就知道了一样,半点惊讶的样子也没有。他冷笑连连:“说不定,圣上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这场丧事是假的。”当时,皇帝龙颜大怒,第一时间宣布戒严,又出动大队禁卫军满城搜查。他一直以为皇帝是在搜查那帮“歹徒”。现在想来,皇帝更有可能是在找林夫人和她的同党。
语惊四座。
罗毅皱了皱眉头,微垂着眼皮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八成又是在琢磨什么了。
李浩天却惊呼:“怎么可能?”
高进的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张张嘴,欲言又止。在外头,她还是忠勇侯的独子,是三驸马,但是,在坐的哪一个不知道内幕?在她的面前可是坐着三个地地道道的老封建。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回女儿家的保险些。
“进儿,你想到了什么?不妨大胆的说出来。”高成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愤恨不平,突然起了考校的心思。
李浩天摇头轻笑,端起手边的大盖碗,拨开茶叶喝茶。这次来,他看得真真的。高成现在对高进的态度完全可以用“和蔼可亲”来形容,明显比大婚那段时间好多了。难道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突然被告知原来是个女儿,庆之一点儿也不恼?高家这几代都是单传呢。
“是。”高地抬起头,说道,“孩儿猜想,圣上可能就是王磊。”
李浩天再次被惊到。扑,嘴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他险些打破了手里的茶碗。
罗毅抬眼看着高进,一声叹息:“世侄女,你何出此言?”他叹气,并不是认为高进说错了。相反,他觉得高进所说的极有道理。但是,高进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推断出这个结论。他有些不相信,觉得很有可能是高进当上驸马后,多次出入宫里,无意中撞到了些什么。以前,她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想到这种可能。所以,他想听听高进的解释。至于为什么要叹息?他既是叹高进,同时也是叹皇帝。
高进瞅了他一眼,低头说道:“孩儿是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郭家灭门惨案。郭家的罪名是通敌卖国。原因是郭元帅和漠北国的庄亲王惺惺相惜,相互都公开说了一些敬佩对方的话。可是,前段时间,孩子却在剿匪的时候,无意中得知,其实,十五年前和庄亲王有来往的还有一个叫王磊的人。这一次,庄亲王的一个叫金木的孙子千里迢迢的跑到我大陈来。而经过查证,多木应该因谋反而早被处死了。他跑来找王磊,显然是求援。据孩儿了解到的情况,他除了保命,还有向我大陈借兵的想法。更让孩儿觉得奇怪的是,他坚信王磊能帮他,并且肯定会帮他。当时,孩儿就对王磊的真实身份起了疑。显然,他在大陈很有实力,并且,他有把柄落在多木的手里。把许多串到一起,孩儿觉得大陈,只有圣上完全符合条件,另外,李太傅勉勉强强也说得过去。不过,再加上昨天的事,孩儿就觉得王磊是圣上的可能性更大些。只是,这个说法也不会正确。孩儿认为,其实应该有真假两个王磊。圣上是真王磊,而李太傅就是假王磊。李太傅肯定非常清楚十五年前,真王磊和庄亲王之间的事。这一次,他就盗用真王磊的名义,欲行不轨。只可惜,他惊动了真王磊。真王磊稍作手脚,多木等漠北国人就被京都衙门死死的控制住了。如果不是孩儿鲁莽,只怕,多木死了,也只是京郊的一个土匪,没有人会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屋子里静悄悄的。高成等人侧耳细听,听得很认真。
听她讲完了,李浩天猛的拍了一下大腿,沉下脸,低头呼呼的喘着粗气。他愤怒了。他明白多木手里的那个把柄是什么了。他对十五年前的郭家惨案非常清楚——郭忠正曾和庄亲王通了两次私信。后来,李太傅就是拿着这两封庄亲王的信作为证据给郭家定的罪。
可是,他的老爹宁远侯却有一次喝醉了酒,透露了一个秘密。其实,郭忠正和庄亲王私下里接触也是为了公事。
当时,圣上觉得漠北马很好,有意引进。而庄亲王酷爱马。他马场里的马在漠北国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大败漠北国之后,在双方还没有定下最后的和约时,皇帝授意郭忠正以私人的身份去和庄亲王接洽。
很快,双方都传出了一些关于郭忠正和庄亲王私下里谈判的风言风语。当时,宁远侯也参加了这次和谈。他特意暗地里去找郭忠正询问真相。
郭忠正觉得挺委屈滴。他边说,边给他看了两封庄亲王的回信。
见两封信确实都是谈买马的事,宁远侯感慨不已。小心使得万年船,他提了两条建议:一是,这两封信必须立刻烧掉。有人既然无中都可以生有,那么把黑的颠倒成白的,更不在话下了;二是,停止和庄亲王的接触。军马的引进和改良都是有专门机构负责滴。
郭忠正听了,觉得有道理,当场就烧了这两封信。不过,他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最终,他还是顶着谣言,有始有终的完成了这次的引进军马任务。
“姓李的老小子拿的是假信……圣上是看了信的,知道郭家是冤枉的,他是不愿意给郭家平反……印章,全是印章惹的祸。”宁远侯说的很清楚。第二天,他就开始戒酒了。
李浩天认为,这就是皇帝的把柄。如果多木把事情捅了出去,试问,谁还愿意为老萧家卖命
正文 第145章
第145章
没想到高进竟对郭家的事了解这么多,高成看着她,颇有意味的问道:“进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郭家的事?”如果是从萧焱那儿知道的……唉,冤孽。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知道真相后,高成最担心的就是高进对萧焱的真实感情。郭雅就是前车之鉴。他可以象郭忠正那样为女儿付出自己的所有,但是,他不想女儿步郭雅的后尘。就算萧焱最后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高成经历过两任皇帝,少年时期,有近七年的宫中伴读生涯,近距离的旁观过皇家的风花雪月。他深知,皇家其实最无情。嫁入皇家的女人,何其不幸上至皇帝、皇子、公主,下至皇室宗亲,他们是为皇权而生,为皇权而活,为皇权而死。父不父、子不子的,人伦丧尽。他们连最起码的骨肉亲情都没有,又怎么能奢望他们有什么儿女情长?
同时,高成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女儿男扮女装十几年,他竟毫不知情;因为当年只图自保,没有站出来替郭家鸣不平,他一直觉得对郭家有愧,所以即便三公主没几天活头了,他还是同意女儿尚公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其实是这个样子滴——驸马是女滴,公主是男滴。
尽管罗威一再告诉他,高进从一开始就是拒萧焱于千里之外。但是,高成还是持保留意见:两人在一个府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并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焱对高进是有几分上心的。女儿现在是被郭家的故事吓到了,所以,才持拒绝态度。然而,谁又能保证女儿没有日久生情,心里已经喜欢上了萧焱?
高成觉得这一辈子,他亏欠最多的便是女儿高进。过去的便过去了,他只想在余生做一个尽职的父亲。
这些天,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郭雅当年的样子。他不想女儿和她一样,情破心碎,万念俱灰而殇。但是,如果女儿真的动了心,此生非萧焱不嫁,那么,他也只能认命,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全力以赴为女儿保驾护航。
和郭忠正相比,他真的是有福之人:高家世代单传,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世勋爵位不可避免的将终止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没有其他子女拖累,没有家族利益束缚。至于,身后名之类的,更是浮云,不足以为虑。但是,他拥有的资源一点儿也不比郭忠正当年少。当年,郭忠正能做到的,他高成不但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好;而郭忠正投鼠忌器,不敢做的,他高成敢做。
只是,这样,女儿就真的会幸福吗?当爱人变成了政敌,家变成了战场,就象先皇和李太后一样……
在心底里,高成还是希望女儿能象个寻常的女人一样平安和顺的过完一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夫妻相濡以沫,儿女双全,子孙绕膝……
高进垂着眼皮,轻声答道:“有些是娘偶尔提到的;有些是听师公说的,还有一些是孩儿的朋友们收集到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除了林夫人和老罗头,扶青衣、容嬷嬷、云裳等人都从不同侧面跟她说了一些郭家的故事。然而,关于王磊的资料,大都是江守义收集到的。
他的记性极好,是传说中的那种过目不望型。虽然在礼部的时候,只是通看过一次有关庄亲王的记载,但是,过了近一年,他还能一五一十的背出来。
而他做事历来是严谨仔细的。这段时间,他和多木几乎是形影不离。多木偶尔会吐出一些事或人。有了这些基本资料垫底,他竟然推导出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然后,再派人交给高进去查证核实。
高进本来就是个会琢磨的。两人合作,是典型的强强联手。许多尘封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郭家惨案开始露出狰狞的里子。
“朋友们?”高成挑眉轻笑,反问了一句。他怎么觉得这词从高进的嘴里说出来,就象是一杯上好的状元红,香醇浓烈,令人回味无穷呢?
高进双颊飞红,头垂得更低了。
莫非这“朋友们”其实就是指萧焱?高成心里咯登作响,一双眸子顿时暗淡无光。
李浩天轻咦一声,用充满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高成尴尬极了,端起梅花小几的青花连枝盖碗,装模作样的拔弄茶叶。
“庆之,你查出那帮黑衣人的主子是何方神圣了吗?”罗毅拧眉,抢在李浩天开口之前发问。
高成回来之后,只字不提林氏父子的去向,却东一句、西一句的问高进一些关于郭家的事。他的问题看上去都是随口发问,没有重点。但是,罗毅恰恰透过这些问题,看出了高成这回来的变化:他对皇帝的态度发生了质的变化。
罗毅认识高成近四十年了。他很清楚高成对皇帝的感情:他曾经是皇帝的心腹、死党;郭家惨案后,高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原本心高气傲的他渐渐变得沉稳庄重。同时,他开始主动的和皇帝保持距离,敬而远之。但是,骨子里,高成其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皇帝死党。
可是,高进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说出那样的推论。高成居然能安安静静的听完
罗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高成本人对皇帝更加“远之”,却没有了那份“敬”。罗毅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高成分明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皇帝。他鄙视皇帝
所以,罗毅敢断定,高成这次出门,肯定有事发生。
果然,高成闻言,阴沉着脸,重重的搁下茶碗,气鼓鼓的问道:“你们知道我一路跟踪林氏父子,最后到了哪里吗?”
其余三人的胃口全被吊了起来,齐刷刷的看向他。
李浩天今天心情非常非常滴灰败,最沉不住气。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道:“我们又没跟去,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快说,卖什么关子”
莫非幕后的黑手真的是……高进倒吸一口冷气。
罗毅瞅了她一眼,又是一声低叹。
“快活山庄。”高成咬牙吐出了两个字,双眼莹光点点。他闭上眼睛,双手使劲的按住自己的两个膝盖,低下头,不再吭声。两颗硕大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碎成无数瓣。
“快活山庄”李浩天嗖的站起来,瞪着高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回过神来后,他俨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的坐下,喟然长叹。
高进从来就没听说过快活山庄,也没有见过高成和李浩天被伤成这副神态。快活山庄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竟有如此强悍的杀伤力?京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山庄,她听都没听说过?好神秘哩。她不解的看着他们仨。
好在,还有罗毅。他恍然大悟,抚掌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肯断定皇帝其实就是王磊了。他前些年查证一个先朝的典故,偶然得知,原来快活山庄所在的胡同在先朝的时候就有了。
它曾经是一座非常富丽堂皇的王府。有一次,王府两位侧妃都临盆在即。王爷年过半百,晚年得子,十分紧张。
他听说王府外头的街角上新近摆了一个测字算命的地摊,摆摊的算命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道行十分了得,一测一个准。不少人慕名过来测字算命,把一个小小的地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王爷便有意请他算一下男女。
于是,他装成普通老头的样子,挤进人群,请算命老头给自己算此生是否有子。老头十分傲慢的让他先报一个字来。王爷很不惊,只想早点了事,便匆匆的报了一个“了”字。
老头沉呤片刻,说道:“似子非子,少享。”说罢,传下一个,不再搭理王爷。
王爷大惊失色。老道分明是说他有儿子和没有一个样,儿子不孝顺,他得不到天伦之乐。
果然,当晚,两位侧妃先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王爷想起老道的话,心里便起了疙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时,正妃问他,好不容易有了儿子,还是愁眉苦脸。
王爷把老道测字算命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正妃哭笑不得,暗笑他不愧是“磊王”,果然是块老不开窍的顽石,嘴上却很认真的帮王爷分析,说很可能是大街上人太多,算命先生无法集中精力,算偏了。她建议王爷明天把老头请进王府,再好好算一算。
王爷觉得有道理。第二天,他真的派人请了老头进府算命。
老头这才发现,原来昨天算命的老头就是那个他一心想勾搭的王爷,懊恼不已。
王爷还是请他测“了”字。
算命老头假意掐指一算,大赞:“好命。王爷此生注定有两个人中龙凤的好儿子,父慈子孝,享尽儿孙福。”
王爷不爽了,一个字怎么能有两个算法。
算命老头大言不惭的编道:“因为,昨天是在王府之外。今天是在王府之内。此府是‘磊王府’,有磊字佑护,王爷就是上面的那块大灵石,两位小公爷就是下面的那两块小灵石。两个石字齐心协力奉养着上面的石字,这分明就是表示,两位小公爷一定会孝顺您啊。”
故事传开后,人们就戏称这里为三石王胡同。后来,王府毁于一场大火之中。磊王府不复存在,三石王胡同的名字却传了下来。
罗毅以为当时,皇帝一定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他以王磊为化名,分明就是嘲笑他的父皇象老王爷一样偏听偏信,糊涂之至。
晕死高进弱弱的问了一句:“罗世伯,快活山庄在哪里?”
罗毅摇头苦笑:“你不会知道的。世上知道快活山庄的人本来就不多。说起来,你爹还是快活山庄名义上的主人。当年,圣上已经被立为了太子。然而,先皇极其宠爱齐妃,对齐妃所出的五皇子更是青睐有加,渐渐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圣上极其苦恼,常常偷跑出宫散心、会友。可是,齐妃眼线众多,圣上也不敢公开进出那些茶楼酒坊。于是,圣上索性让你爹出面,在北城置下一座僻静的老宅院。圣上把这处院子取名为快活山庄,每每在宫里呆得闷了,便偷跑出宫,喊上你爹,还有李家兄弟在快活山庄里痛痛快快的疯上一把。我去过一次。那次,浩天兄也在。快活山庄有一条庄规,无论是谁,进了山庄之后,首先都要对天发毒誓,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有关快活山庄的半个字的。”
李浩天嗯了一声:“我就去过这一次。”
“能去一次,就已经不错了。除了庆之,还有李家兄弟,哦,还有郭家兄妹,是山庄的常客,其他的世家子弟、重臣子弟又有几个去过?绝大多数人压根就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一个叫快活山庄的地方。”罗毅轻笑,“你且知足吧。”
高进明白了,这个快活山庄其实就是太子拉帮结伙,顺带着发展地下情的秘密基地。而且,这里至今仍然没有解密,继续为皇帝所用。
当年,高成应该是一个狂热的太子党。年少不更事,他是把太子当成了过命的朋友。所以,看到林氏父子被黑衣人带进了昔日的基地,高成无法淡定得起来。换作她也难以接受——林氏父子竟是皇帝派来捣蛋滴。
虽然对皇帝没有半分好感,可是,现在,高进觉得还是有必要为皇帝辩护一句:“爹,你是不是认为二舅舅和莫表哥背后的人是圣上?”
高成猛然睁开眼,注视着她,眯缝着眼睛问道:“你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正文 第146章秦川李家
第146章秦川李家
没想到高进竟对郭家的事了解这么多,高成看着她,颇有意味的问道:“进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郭家的事?”如果是从萧焱那儿知道的……唉,冤孽。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知道真相后,高成最担心的就是高进对萧焱的真实感情。郭雅就是前车之鉴。他可以象郭忠正那样为女儿付出自己的所有,但是,他不想女儿步郭雅的后尘。就算萧焱最后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高成经历过两任皇帝,少年时期,有近七年的宫中伴读生涯,近距离的旁观过皇家的风花雪月。他深知,皇家其实最无情。嫁入皇家的女人,何其不幸上至皇帝、皇子、公主,下至皇室宗亲,他们是为皇权而生,为皇权而活,为皇权而死。父不父、子不子的,人伦丧尽。他们连最起码的骨肉亲情都没有,又怎么能奢望他们有什么儿女情长?
同时,高成承认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女儿女扮男装十几年,他竟毫不知情;因为当年只图自保,没有站出来替郭家鸣不平,他一直觉得对郭家有愧,所以即便三公主没几天活头了,他还是同意女儿尚公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其实是这个样子滴——驸马是女滴,公主是男滴。
尽管罗威一再告诉他,高进从一开始就是拒萧焱于千里之外。但是,高成还是持保留意见:两人在一个府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并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焱对高进是有几分上心的。女儿现在是被郭家的故事吓到了,所以,才持拒绝态度。然而,谁又能保证女儿没有日久生情,心里已经喜欢上了萧焱?
高成觉得这一辈子,他亏欠最多的便是女儿高进。过去的便过去了,他只想在余生做一个尽职的父亲。
这些天,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郭雅当年的样子。他不想女儿和她一样,情破心碎,万念俱灰而殇。但是,如果女儿真的动了心,此生非萧焱不嫁,那么,他也只能认命,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全力以赴为女儿保驾护航。
和郭忠正相比,他真的是有福之人:高家世代单传,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世勋爵位不可避免的将终止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没有其他子女拖累,没有家族利益束缚。至于,身后名之类的,更是浮云,不足以为虑。但是,他拥有的资源一点儿也不比郭忠正当年少。当年,郭忠正能做到的,他高成不但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好;而郭忠正投鼠忌器,不敢做的,他高成敢做。
只是,这样,女儿就真的会幸福吗?当爱人变成了政敌,家变成了战场,就象先皇和李太后一样……
在心底里,高成还是希望女儿能象个寻常的女人一样平安和顺的过完一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夫妻相濡以沫,儿女双全,子孙绕膝……
高进垂着眼皮,轻声答道:“有些是娘偶尔提到的;有些是听师公说的,还有一些是孩儿的朋友们收集到的。”
她说的是大实话。除了林夫人和老罗头,扶青衣、容嬷嬷、云裳等人都从不同侧面跟她说了一些郭家的故事。然而,关于王磊的资料,大都是江守义收集到的。
他的记性极好,是传说中的那种过目不望型。虽然在礼部的时候,只是通看过一次有关庄亲王的记载,但是,过了近一年,他还能一五一十的背出来。
而他做事历来是严谨仔细的。这段时间,他和多木几乎是形影不离。多木偶尔会吐出一些事或人。有了这些基本资料垫底,他竟然推导出一些非常有用的线索,然后,再派人交给高进去查证核实。
高进本来就是个会琢磨的。两人合作,是典型的强强联手。而且仇红缨这个包打听又非常给力。于是,许多尘封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郭家惨案开始露出狰狞的里子。
“朋友们?”高成挑眉轻笑,反问了一句。他怎么觉得这词从高进的嘴里说出来,就象是一杯上好的状元红,香醇浓烈,令人回味无穷呢?
高进双颊飞红,头垂得更低了。
莫非这“朋友们”其实就是指萧焱?高成心里咯登作响,一双眸子顿时暗淡无光。
李浩天轻咦一声,用充满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高成尴尬极了,端起梅花小几的青花连枝盖碗,装模作样的拔弄茶叶。
“庆之,你查出那帮黑衣人的主子是何方神圣了吗?”罗毅拧眉,抢在李浩天开口之前发问。
高成回来之后,只字不提林氏父子的去向,却东一句、西一句的问高进一些关于郭家的事。他的问题看上去都是随口发问,没有重点。但是,罗毅恰恰透过这些问题,看出了高成这回来的变化:他对皇帝的态度发生了质的变化。
罗毅认识高成近四十年了。他很清楚高成对皇帝的感情:他曾经是皇帝的心腹、死党;郭家惨案后,高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原本心高气傲的他渐渐变得沉稳庄重。同时,他开始主动的和皇帝保持距离,敬而远之。但是,骨子里,高成其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皇帝死党。
可是,高进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说出那样的推论。高成居然能安安静静的听完
罗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高成本人对皇帝更加“远之”,却没有了那份“敬”。罗毅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高成分明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皇帝。他鄙视皇帝
所以,罗毅敢断定,高成这次出门,肯定有事发生。
果然,高成闻言,阴沉着脸,重重的搁下茶碗,气鼓鼓的问道:“你们知道我一路跟踪林氏父子,最后到了哪里吗?”
其余三人的胃口全被吊了起来,齐刷刷的看向他。
李浩天今天心情非常非常滴灰败,最沉不住气。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哼道:“我们又没跟去,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快说,卖什么关子”
莫非幕后的黑手真的是……高进倒吸一口冷气。
罗毅瞅了她一眼,又是一声低叹。
“快活山庄。”高成咬牙吐出了两个字,双眼莹光点点。他闭上眼睛,双手使劲的按住自己的两个膝盖,低下头,不再吭声。两颗硕大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碎成无数瓣。
“快活山庄”李浩天嗖的站起来,瞪着高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回过神来后,他俨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扶着自己的膝盖缓缓的坐下,喟然长叹。
高进从来就没听说过快活山庄,也没有见过高成和李浩天被伤成这副神态。快活山庄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竟有如此强悍的杀伤力?京城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山庄,她听都没听说过?好神秘哩。她不解的看着他们仨。
好在,还有罗毅。他恍然大悟,抚掌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肯断定皇帝其实就是王磊了。他前些年查证一个先朝的典故,偶然得知,原来快活山庄所在的胡同在先朝的时候就有了。
它曾经是一座非常富丽堂皇的王府。有一次,王府两位侧妃都临盆在即。王爷年过半百,晚年得子,十分紧张。
他听说王府外头的街角上新近摆了一个测字算命的地摊,摆摊的算命先生是个白胡子老头,道行十分了得,一测一个准。不少人慕名过来测字算命,把一个小小的地摊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王爷便有意请他算一下男女。
于是,他装成普通老头的样子,挤进人群,请算命老头给自己算此生是否有子。算命老头见他年过半百、穿着普通且愁眉紧锁,便十分傲慢的让他先报一个字来。
王爷很不悦,只想早点了事,于是,匆匆的报了一个“了”字。
老头沉呤片刻,说道:“似子非子,少享。”说罢,传下一个,不再搭理王爷。
王爷大惊失色。老道分明是说他会有儿子,但是有儿子和没有一个样,儿子不孝顺,他得不到天伦之乐。
果然,当晚,两位侧妃先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王爷想起老道的话,心里便起了疙瘩,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时,正妃问他,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怎么还是愁眉苦脸滴。
王爷把老道测字算命的事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正妃哭笑不得,暗笑他不愧是“磊王”,果然是块老不开窍的顽石,嘴上却很认真的帮王爷分析,说很可能是大街上人太多,算命先生无法集中精力,算偏了。她建议王爷明天把老头请进王府,再好好算一算。
王爷觉得有道理。第二天,他真的派人请了老头进府算命。
老头这才发现,原来昨天算命的老头就是那个他一心想勾搭的王爷,懊恼不已。
王爷还是请他测“了”字。
算命老头其实是做足了准备滴,早已经打听清楚了王府的情况。他假意掐指一算,大赞:“好命。王爷此生注定有两个人中龙凤的好儿子,父慈子孝,享尽儿孙福。”
王爷不爽了。一个字怎么能测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算命老头大言不惭的编道:“因为,昨天是在王府之外。今天是在王府之内。此府是‘磊王府’,有磊字佑护,王爷就是上面的那块大灵石,两位小公爷就是下面的那两块小灵石。两个石字齐心协力奉养着上面的石字。而‘了’字,其形状很象一根廊柱。这分明就是表示,两位小公爷和王爷一条心,父子三人同心协力,就象廊柱一样撑起王府。”
故事传开后,人们就戏称这里为三石王胡同。后来,王府毁于一场大火之中。磊王府不复存在,三石王胡同的名字却传了下来。再后来,岁月久远,三石王胡同变成了闹市,就连名字也失传了。
罗毅以为当时,皇帝一定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他以王磊为化名,分明就是嘲笑他的父皇象老王爷一样偏听偏信,糊涂之至。
晕死高进弱弱的问了一句:“罗世伯,快活山庄在哪里?”
罗毅摇头苦笑:“你不会知道的。世上知道快活山庄的人本来就不多。说起来,你爹还是快活山庄名义上的主人。当年,圣上已经被立为了太子。然而,先皇极其宠爱齐妃,对齐妃所出的五皇子更是青睐有加,渐渐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圣上极其苦恼,常常偷跑出宫散心、会友。可是,齐妃眼线众多,圣上也不敢公开进出那些茶楼酒坊。于是,圣上索性让你爹出面,在北城置下一座两进的老宅院。圣上把这处院子取名为快活山庄,每每在宫里呆得闷了,便偷跑出宫,喊上你爹,还有李家兄弟在快活山庄里痛痛快快的疯上一把。我去过一次。那次,浩天兄也在。快活山庄有一条庄规,无论是谁,进了山庄之后,首先都要对天发毒誓,绝不向任何人泄露有关快活山庄的半个字的。”
李浩天嗯了一声:“我就去过这一次。”
“能去一次,就已经不错了。除了庆之,还有李家兄弟,哦,还有郭家兄妹,是山庄的常客,其他的世家子弟、重臣子弟又有几个去过?绝大多数人压根就没听说过世上还有一个叫快活山庄的地方。”罗毅轻笑,“你且知足吧。”
齐妃?五皇子?不就是二十几年前的宫中那场巫盅案里滴主角吗?这对母子死滴可真惨……高进明白了,这个快活山庄其实就是太子拉帮结伙、顺带着发展地下情的秘密基地。而且,这里至今仍然没有解密,继续为皇帝所用。
当年,高成应该是一个狂热的太子党。年少不更事,他是把太子当成了过命的朋友。所以,看到林氏父子被黑衣人带进了昔日的基地,高成无法淡定得起来。换作她也难以接受——林氏父子竟是皇帝派来捣蛋滴。
虽然对皇帝没有半分好感,可是,现在,高进觉得还是有必要为皇帝辩护一句:“爹,你是不是认为二舅舅和莫表哥背后的人是圣上?”
高成猛然睁开眼,注视着她,眯缝着眼睛问道:“你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正文 第147章小露一手
第147章小露一手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喉咙眼里,高进急切的问道:“爹,您怎么知道他的?”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高成愕然。他这个女儿向来心思缜密,是个沉得住气的。怎么一提起江守义就这么大反应?莫非……脑子里灵光一现,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唔,这一次,我碰到了点小麻烦。是江守义帮了我的忙。这孩子不错,只可惜……唉。”高成摇摇头,故意只是轻描淡写的点到即止。
果然,高进更加紧张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那,爹,您没事吗?”
一试就试出来了。
原来竟是这位才是正主……臭丫头,竟然打着你老爹的幌子……女大不中留啊。高成擤擤鼻子,心里酸溜溜滴。吼吼,他才刚找到一点当爹的感觉,贴心小棉袄就生外相了。
不过,酸味滑过,高成的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首先,虽然前后总共才接触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高成很喜欢江守义。和江守义道别后,看着江守义远去的背影,他甚至怅然的叹了一口气,暗想:可惜了,这人没法成为他的女婿……当时,他还被突然冒出来的这种念头吓了一大跳。
其次,他终于放心了——女儿是真的对萧焱没有半点儿女之情。那小子爱娶谁的孙儿就娶谁的孙女,与老高家何关……圣上娇情鸟。
开心过后,高成转念一想,又愁上了:丫丫的,这江家小子分明和进儿早就熟稔了。他应该知道老夫的。莫非他只是纯表现,博老夫好感?要是这样的话,这小子心术不正,进儿的终生岂能托付给这样的人?
于是,高成的脸上阴阴晴晴,转眼换了好几色。
好大胆的小妮子,竟然私定终生了……罗毅轻松的靠着椅背,眉眼隐隐含笑,瞅着这对父女。
李浩天先是不解,但是,很快,他也意会过来了——进丫头这回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呵呵一笑,他暧味的挑眉笑道:“庆之,江守义是哪家的公子啊?他怎么帮的你?”高成又没有直系兄弟,他这个表哥那是能顶亲哥使滴。江家小子想娶进丫头,哼哼,休想绕过他李浩天。
晕死,上了贼老爹的当高进脸上飞红,感激的瞥了李表叔一眼。表叔所问的,正是她想问,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问的。
高成淡淡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他领着侯府的隐卫,一路跟踪林氏父子和黑衣人,最后竟跟踪到了快活山庄。
当时,高成惊诧万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圣上以前用来对付齐妃母子的秘密基地怎么可能?
不过,高成猛然想起,自从扳倒齐妃母子以后,圣上就没有再在快活山庄里传见过他。
心稍安,他立刻安慰自己:高成,你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二十年里,沧海都可以变成桑田,快活山庄说不定早就易主了呢。
高成曾经是这里名义上的主人。里头的布置、家具的购置大多都是经了他的手。有近两年的时间里,他每个月都要在这里住上十来天。所以,他对这个院子的情况最熟悉不过了。
不过,高成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林世雄这人野心不小,心机颇深。能让他老老实实的就范的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而且,过了二十多年,粗一看,院子和原来差不多,只是树大墙旧了。但是里头说不定早就面目全非了。没有谁得了房子之后,不费尽心机重新改造装修滴。
高成打了个手势,示意隐卫们加强戒备,率先翻进了山庄。
很快,高成发现,院子里一切如旧,包括当年的机关、暗道。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不觉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二门的垂花门外,黑影一闪,跃过抄手游廊,转眼就没了影踪。
高成记得很清楚,这条抄手游廊其实是通往秘室的一条暗道的入口。
留下两个隐卫守在入口处警戒,他亲自领着其他人摸进了暗道。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去揣测什么,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
熟门熟路滴,高成很快就领着隐卫摸到了秘室的玄关外。
“怎么样,看到尸骸了吗?”从里头传出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是圣上的声音。高成心里一哆嗦,双手不知不觉中已经紧攥成拳。
另一个声音打着颤,貌似非常的惶恐不安,听上去象是林莫的:“回主人,没,没有看到。”
皇帝哼了一声,怒道:“怎么回事?你爹呢?”
林莫几乎是带了哭腔:“主人,高进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味无色无香的奇毒。奴才的爹着了他的道。奴才也被李浩天那厮制住……主人饶命啊。”
同时,从屋子里传来一连连串嘎嘣脆的“咚咚咚”声。听声音应该是林莫在叩头求饶。
“高成呢?见到他了吗?”皇帝又问道。
叩头声停住了。林莫答道:“回主人,高成没有露面。奴才没有见到他。”
“哼,一问三不知。没用的饭桶,留你何用”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
“主人饶命,主人饶命啊……呜呜呜。”里头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林莫的嘴巴应该是被堵住了。
圣上高成的心在泣血。他咬咬牙,果断的带着隐卫迅速撤离暗道。
秘室还有一个入口,藏在前院书房的多宝格后面。皇帝当年一般都是从那个入口出入的。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除非在这宅子里亲眼见到了皇帝本尊,否则,他绝不相信。
在隐卫们的护卫下,不一会儿,高成顺利躲在了前院的一座假山后面。假山的对面就是书房。
两个蒙面的黑衣壮汉守护在门口,有如一对门神。
“吱呀”一声,朱漆的格扇门打开了,一个紫袍人背负着双手,从里头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高成藏身的方位视角堪称完美。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紫袍人的正脸。他正是皇帝
头嗡的一下炸了。眼鼓鼓的瞪着皇帝的背影,高成竟生生的掰下了一小块假山石。
皇帝一点儿也没察觉。他和那两个黑衣壮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廊的尽头。
“撤。”高成悄声命令道。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觉得累。
也许我真的老了,是该挂印让贤了。他最后瞥了一眼门廊的尽头,眼里全是浓得抹不开的悲伤。
四下散开的隐卫们嗖的收拢,护卫在他的四周,悄然无声的撤离。
他们只要穿过一重院门,再翻过那堵一丈二的外墙就安全了。
谁知,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平地起惊雷。“有刺客,抓刺客”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厉声尖叫起来。
糟了,被发现了。高成等人闪身撤离空阔地带,猫进了院中的小密林里。
嗖嗖嗖,屋顶上、墙头上人影晃动,十来个蒙面的黑衣弓箭手第一时间抢占了至高点,目的是扼制住任何低空飞人滴行为。
同时,四面八方都是由远近及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的声音。
起码有一百多号人。庄子里竟布了这么多重荷的军士。果然,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排场和太子时期不可同日而语。高成暗道一声“苦也”。他中了埋伏。
凶多吉少隐卫们彼此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立刻无声的分成两队。一队悄然摸到了小密林的边缘,紧紧的握住手里的长剑。而另一队却缩拢到高成的周围。
显然,外围的隐卫们的任务是掩护高成等人突围。他们抱了必死的心。
而内圈的隐卫们的活儿也安全到哪里去。他们是保护高成的最后一道防线和肉盾。同样,也是高危任务。
高成苦笑连连。他是有眼无珠,死不足惜。可是,他不能白白搭上这帮隐卫。
这些隐卫是包括他在内的四代忠勇侯的心血,也是侯府最后的力量。他若是今日难逃厄运,不能再守护妻女。那么这支隐卫就是她们母女日后的守护神。他高成挥霍不起。
“我和人字组掩护。天字组、地字组突围。”高成悄声命令道。
隐卫们拧眉看着他,没有动窝。尤其是天、地两组的成员,个个象是受了极大的污辱。生死关头,侯爷负责掩护,他们突围?侯府真金白银的养着他们做甚?请不要污辱他们的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
“你们即刻回府,保护世子离开京城今夜子时,我们在东郊土地庙会合。”脚步声越来越近,再磨叽,派不下任务,一个也甭想突围。高成急了。
今夜子时,东郊土地庙,不见不散?谁信啊。侯爷分明是在托孤。天、地两组的组员眼圈红了。隐卫们选择了服从。
高成拔出长剑,撕开一条丝帕把手里的长剑紧紧缠在手里。死并不是最坏的情况。死后,被扣上谋逆的罪名,才是万劫不复的开始。行刺皇帝是要诛九族的。所以,他绝不能死在这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拼杀出去。
黑铠的军士们个个戴着黑色护面的头盔,手执长枪涌到了前院。
“刺客就在这个院子里,搜”为首的是个渔篓一样的死胖子。他也穿着黑铠,用黑色护面头盔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戾的眼睛和光洁发亮的双层圆下巴。
这人是个公公高成怅然长叹。果然是宫里的人。怪不得个个见不得光,严严实实的遮着脸。
“是。”军士们象撒网一般四下散开,展开地毯式搜索。
其中有一小队军士,共二十一人,朝小密林方向一路搜了过来。
二十步、十步、五步……隐卫们象是狩猎的黑豹,执剑弓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走水了,走水了。”就在最前面的那个军士即将挑开小密林边上的那丛灌木丛时,马房方向突然传来阵阵呼声。
高成透过树叶望去,只见西北角上黑烟滚滚。
普通的草料烧起来是没有这么多黑烟的,除非上面浇了火油。类似的事他早年没少做,经验丰富得很。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在故意纵火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还有人也在搞刺探
真是天不亡我。高成大喜。
果然,军士们几乎是同时打住,齐齐的转身回望西北角。
“刺客,刺客在那边”一个蒙面黑衣人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从月亮门里跑了进来,挣扎着冲黑渔篓伸着手,断断续续的说道,“刺客,刺客有二十多个,个,个身手了得,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快,快……”说罢,头一歪,“扑腾”一声,重重的俯面倒下。激起一片尘土。
看了看半空中的滚滚浓烟,黑渔篓略作迟疑,跺着脚下令:“集合,去马房”
哗啦啦,黑铠军象潮水一样收拢来,跟着他涌向马房。
高成抚额暗庆:好险。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了屋顶、墙头的那十来个黑衣弓箭手。
此时不突围,还待何时?高成比划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外围的隐卫们收到,飞快的自行分配好攻击对象。眼里杀光闪烁,他们无声的扒开了灌木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呃”屋顶上的那个黑衣弓箭手发出一声闷哼,一头栽倒。紧接着,他咕噜咕噜的滚下了屋顶,俯面摔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一只白羽箭。
负责做掉他的那个隐卫傻了眼。切,他的活儿被抢了
“有刺……”其他的黑衣弓箭手回过神来,一边开弓反击,一边示警。
说也迟,那也快。嗖嗖嗖。十几枝白羽箭从月亮门方向呼啸而出。对头的箭明显比他们更快。一眨眼的工夫,剩下的黑衣弓箭手个个见了阎王。他们或软软的挂在墙头,或跌落,重重的摔在地上。大多数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高成看得分明。射杀他们的正是那个报信的黑衣蒙面人的同伙。
黑渔篓带着军士前脚离开,他后脚就翻身爬起。屋顶上的那个弓箭手最先发现,连忙探过身子射杀他。谁知,人家根本就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月亮门的一边悄然伸出了一只白羽箭。
等这个弓箭手挂了后,从月亮门里头哗啦闪出五个黑衣蒙面的弓箭手。他们一人拿着一张不到尺长的小弩弓,一次能发三箭,转眼就射杀了全部的对手。
好强悍的小弩弓好一个兵不厌诈高成一时看得挪不开眼。这样的摸哨风格好熟悉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他当年就常常这么做
六个黑衣蒙面人大摇大摆的翻出院墙,扬长而去。
“追上去”高成捋须笑道。
一柱香后,在一条僻静的小胡同口,高成看到了那群黑衣人。
这时,他们已经全部摘下了黑纱三角巾。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得很,身材健硕,满脸胡须碴子,一双不大的眼睛瞅着高成,熠熠发光。他就是报信装死的那丫。
“属下江守义,见过侯爷。”他抱拳行礼。
高成愕然。一询问,他们竟是恩师的养马部队。这个年轻人还只是一个百户。
好强悍高成立刻想到了高进。
谁知,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听到高进的名字,满脸崇拜+自豪:“我们就是高大人的兵。”
正文 第148章追风神弩
第148章追风神弩
高成知道军中的规矩,他毕竟不是江守义等人真正的上司,有些内幕是不能打听的。
不过,他对江守义等人手里的小弩弓非常感兴趣。
老高家的流星追风箭是祖传父家的绝学。他自七岁起开始学箭术,不分酷暑寒冬,苦练五载,才能发挥流星追风箭的六成威力,即小成;十年之后,他的流星追风箭终于大成,能够三箭连发,百步穿杨,即所谓的炉火纯青之境。
可是,这六个人,除了那个叫江守义的,其余人都不是什么练家子,刚刚却也做到了三箭齐发,箭箭命中。其威力起码达到了他的八成功力。这全是因为那把小弩弓
“这些弩弓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高成问道。
不是说这是高家的绝学吗?江守义听了,心里觉得奇了怪。但是,他还是恭敬的双手捧上自己的弩弓,答道:“回侯爷,这些全是马场的胡大人亲手做的。”
“胡大人?胡三?”高成接过来,细细的把玩着。这种弩弓和他生平见过的所有弩弓都不同。它的弓和弦的中段都固定在一个长条木托上,木托前端还有一个插着两枝白羽箭的小木轮。白羽箭不到八寸长。整张弩弓又短又小,其貌不扬。有点象小孩子的玩具。但是,那白羽箭的箭头非常特别。一般的箭头是呈扁平三棱锥形,后锋带三个倒刺。而这种白羽箭的箭头却是呈尖十字形,后锋带有四个月牙状的倒钩,只有一般箭头的一半长。箭杆是木的,明显比箭头细,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之处。
取下一枝白羽箭,高成轻松的把箭头从箭杆上扯了下来。
“滋”的倒吸一口冷气,他看着手里那截沉甸甸的,闪着寒光的箭头,心里打了个哆嗦。杀器绝对的杀器
箭头和箭杆粘的不牢,又带有八个尖锐的倒钩……中了这种箭,箭头能轻松的完全没入身体之中。这时,如果简单的去拔箭,箭杆是拔出来,可是,箭头却依然留在体内……
胡三去马场做了几年伙头军,竟然大大的长进了,能创制出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杀器。高成暗地里感慨不已,把弩弓还给江守义,问道:“马场的军士都有一把这样的弩弓?”有了新式武器,不去装备正规作战部队,反而让一群喂马的乌合之众率先使上了……这叫什么事儿让他这个边关大元帅情何以堪
“胡大人说这种弩弓不易做成,两三天才能做成一把。”江守义低头,一边把弩弓别在腰间,一边答道,“胡大人整共才做了六把,属下们这次全带出来了。”他心里有些发虚,不敢抬头面对高成。傻子也看得出来,高成的眼里全是惊艳,分明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弩弓。也就是说,高家不可能有制做这种弩弓的图纸。高进是骗人滴。她八成是从别处淘换来的图纸……
原来高进是长相肖父……想起高进,象是有一道潺潺的山泉打他的心里头流过,江守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江守义是顺藤摸瓜找到快活山庄的。他们前天半夜时分就摸进了山庄,正准备撤离,高成便带着隐卫们潜进了山庄。
当时,高成也是蒙了面。江守义又和他从没有见过面,自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
不过,通过暗中观察,江守义发现来人和他自己一样,也是来探底摸情况滴,是王磊的对头。而且,他很快明白了,为毛一大早,这院里就闹得人仰马翻,早早的设伏布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着多结识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江守义决定出手相助。
后来,高成伤心的扯下了蒙面的黑纱巾。江守义终于见着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好眼熟江守义当时只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时,旁边有人压着嗓子惊呼:“哎呀,这人长得好象高大人。”
江守义恍然大悟,立刻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军事素养过硬,深入险地,如闲庭信步,举手投足干练洒脱,一看就是军中的大人物。再加上,他的相貌神态和高进很相像。他不是高成,还能是谁?
还好刚刚没有抽身离开。江守义暗暗的甩了一把冷汗。高成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他不出手的话,只怕凶多吉少。
帮高成排掉危险后,江守义急急忙忙的领着人离开了。他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必须尽快赶回去。多木看上去天真纯朴,实则很狡猾,猜疑心重。肖义和那点心眼,根本就玩不过。
谁知,高成竟带着人穷追不舍……江守义甩不掉他,又不能把这么一条大尾巴引到驻地去,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的在这条巷口等着。
幸运的是,高成是个真正的军人,不该问的,一句也没有问,没有令他为难。
江守义对这个准岳父大人的第一印象极佳,心生敬意。
看到他们六个人都是满面倦容,尽管高成心里对弩弓的来历充满疑问,也不忍再问下去。
他琢磨着,既然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自称是高进的兵,那么,高进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情。
高成说完了,挑眉看着高进,不再吭声。他在等某人坦白从宽。
他一直在注意着高进。当他在刚刚的叙述中第一次提到“小弩弓”三个字时,高进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轻微跳动了一下。哼为了遮掩,死丫头又垂下眼皮子,低眉顺眼的装乖乖女。
而李浩天更是星星眼,迫不及待的问道:“庆之,小弩弓真的这么厉害?胡大人是谁?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马场见识见识?”NND,追魂夺魄,爽啊
没法绕过去了。高进在心里哀叹一声,其实本姑娘真的很低调了。
她前世的老爸是个弩弓迷,家里收藏了上百张弩弓。高进从小耳濡目染,对弩弓也有很深的认识。
老罗头一直很期待她学高家的家传绝学流星追风箭。当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之后,老罗头特绝望,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长吁短叹:高家的流星追风箭后继无人啊……可惜了。
科技会进步,再威武的绝学,终究敌不过机械……高进不服气,动手绘制了一张威力和流星追风箭不相上下的扳机式弩弓图,请胡三帮她做依图做一把。有了这种弩弓,她不是大力士也照样能三箭连发,百步穿杨
怕惹来别人惊艳的眼光,高进把图纸做了旧,慌称这是高家不外传的追风神弩图,吩咐胡三绝不可向外界透露图纸的来历。
没想到胡三一句招呼也没打就另外加做了七把,而且还向江守义透露了图纸的来历。江守义心细如尘,肯定已经猜出来图纸不是高家祖传的了。高进很恼火。
“这张图是孩儿机缘巧合淘换来的。”她只好现编一个,“传说,这种小弩弓就是五百年前失传的追风神弩。”
十几年来,高进不但看完了高成所有的藏书,而且还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野史杂记,知道很多离奇的历史故事。她信手拈来,既不费吹灰之力,又不露痕迹。
这还是前朝的前朝——大顺朝的故事了。据史书记载,大顺朝曾经有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追风神弩营。他们人手一把追风神弩,能三箭连发,发无虚射,无人能敌。不过,到了大顺朝末年,史书上再也没有关于这支部队的记载。追风神弩的制造工艺和这支部队统统消失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高成和李浩天闻言,眼睛立马亮了。他们都知道追风神弩营的威名,也曾为这支部队最后的消亡感慨过。可是,现在,他们更关心的是“追风神弩”的开发和利用。它是否就是五百前的“追风神弩”,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重点是,高成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它可操作性强,简单易学,并且确实能做到三箭连发,发无虚射。有了这种神弩,打造一支全新的追风神弩营就不再是个梦。
两人越说越起劲,把高进和罗毅扔到了一旁。
罗毅摸摸鼻头,示意高进陪他去外面走走。
看来,他是有话要单独说。高进没有推辞,跟在他身后,出了正房。
容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远远的站在西厢房的门廊下,引颈看着这边。见高进他们俩出来了,她尴尬的缩回脖子,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
罗毅似乎对宫里的人陈见很深,见状,不悦的皱皱眉头,回头对高进说道:“世侄,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长安闻言知雅意,不动声色的出了正院。
随后,他们俩两一前一后的踱到了后花园。
看到两个小厮垂手侍立在花园的月亮门两旁,罗毅的脸色微微回暖。
待走进花园,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个人影,他颌首赞道:“不错,长安是棵好苗子。”
长安肯定是提前清过场了。
“其实是世侄你的杰作吧?”罗毅冷不丁的回头轻问。
高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她坚信,在聪明人面前说谎,是极不明智的。
罗毅转回头去,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很好,世侄想必是真正读懂了这句话。有些事,明明在道理上讲得通,可是,因为时机不对,就成了错事。所以,这世上就有了不得已。”
高进反复咂摸着他的话,心事渐沉。他是在提醒她吧?她喜欢江守义本无可厚非,只是,时机不对。
这些,她都知道。她和江守义也都没有现在公开恋情的打算。可是,这样的劝告,令她很沮丧。
正文 第149章我动敌必动
第149章我动敌必动
高成知道军中的规矩,他毕竟不是江守义等人真正的上司,有些内幕是不能打听的。
不过,他对江守义等人手里的小弩弓非常感兴趣。
老高家的流星追风箭是祖传父家的绝学。他自七岁起开始学箭术,不分酷暑寒冬,苦练五载,才能发挥流星追风箭的六成威力,即小成;十年之后,他的流星追风箭终于大成,能够三箭连发,百步穿杨,即所谓的炉火纯青之境。
可是,这六个人,除了那个叫江守义的,其余人都不是什么练家子,刚刚却也做到了三箭齐发,箭箭命中。其威力起码达到了他的八成功力。这全是因为那把小弩弓
“这些弩弓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高成问道。
不是说这是高家的绝学吗?江守义听了,心里觉得奇了怪。但是,他还是恭敬的双手捧上自己的弩弓,答道:“回侯爷,这些全是马场的胡大人亲手做的。”
“胡大人?胡三?”高成接过来,细细的把玩着。这种弩弓和他生平见过的所有弩弓都不同。它的弓和弦的中段都固定在一个长条木托上,木托前端还有一个插着两枝白羽箭的小木轮。白羽箭不到八寸长。整张弩弓又短又小,其貌不扬。有点象小孩子的玩具。但是,那白羽箭的箭头非常特别。一般的箭头是呈扁平三棱锥形,后锋带三个倒刺。而这种白羽箭的箭头却是呈尖十字形,后锋带有四个月牙状的倒钩,只有一般箭头的一半长。箭杆是木的,明显比箭头细,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之处。
取下一枝白羽箭,高成轻松的把箭头从箭杆上扯了下来。
“滋”的倒吸一口冷气,他看着手里那截沉甸甸的,闪着寒光的箭头,心里打了个哆嗦。杀器绝对的杀器
箭头和箭杆粘的不牢,又带有八个尖锐的倒钩……中了这种箭,箭头能轻松的完全没入身体之中。这时,如果简单的去拔箭,箭杆是拔出来,可是,箭头却依然留在体内……
胡三去马场做了几年伙头军,竟然大大的长进了,能创制出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杀器。高成暗地里感慨不已,把弩弓还给江守义,问道:“马场的军士都有一把这样的弩弓?”有了新式武器,不去装备正规作战部队,反而让一群喂马的乌合之众率先使上了……这叫什么事儿让他这个边关大元帅情何以堪
“胡大人说这种弩弓不易做成,两三天才能做成一把。”江守义低头,一边把弩弓别在腰间,一边答道,“胡大人整共才做了六把,属下们这次全带出来了。”他心里有些发虚,不敢抬头面对高成。傻子也看得出来,高成的眼里全是惊艳,分明根本就不知道这种弩弓。也就是说,高家不可能有制做这种弩弓的图纸。高进是骗人滴。她八成是从别处淘换来的图纸……
原来高进是长相肖父……想起高进,象是有一道潺潺的山泉打他的心里头流过,江守义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满身的疲惫一扫而光。
江守义是顺藤摸瓜找到快活山庄的。他们前天半夜时分就摸进了山庄,正准备撤离,高成便带着隐卫们潜进了山庄。
当时,高成也是蒙了面。江守义又和他从没有见过面,自然不知他是何方神圣,是敌是友。
不过,通过暗中观察,江守义发现来人和他自己一样,也是来探底摸情况滴,是王磊的对头。而且,他很快明白了,为毛一大早,这院里就闹得人仰马翻,早早的设伏布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着多结识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江守义决定出手相助。
后来,高成伤心的扯下了蒙面的黑纱巾。江守义终于见着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好眼熟江守义当时只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时,旁边有人压着嗓子惊呼:“哎呀,这人长得好象高大人。”
江守义恍然大悟,立刻猜出了这人的身份——他军事素养过硬,深入险地,如闲庭信步,举手投足干练洒脱,一看就是军中的大人物。再加上,他的相貌神态和高进很相像。他不是高成,还能是谁?
还好刚刚没有抽身离开。江守义暗暗的甩了一把冷汗。高成的处境很危险,如果他不出手的话,只怕凶多吉少。
帮高成排掉危险后,江守义急急忙忙的领着人离开了。他已经出来一天一夜了,必须尽快赶回去。多木看上去天真纯朴,实则很狡猾,猜疑心重。肖义和那点心眼,根本就玩不过。
谁知,高成竟带着人穷追不舍……江守义甩不掉他,又不能把这么一条大尾巴引到驻地去,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的在这条巷口等着。
幸运的是,高成是个真正的军人,不该问的,一句也没有问,没有令他为难。
江守义对这个准岳父大人的第一印象极佳,心生敬意。
看到他们六个人都是满面倦容,尽管高成心里对弩弓的来历充满疑问,也不忍再问下去。
他琢磨着,既然这些人口口声声的自称是高进的兵,那么,高进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情。
高成说完了,挑眉看着高进,不再吭声。他在等某人坦白从宽。
他一直在注意着高进。当他在刚刚的叙述中第一次提到“小弩弓”三个字时,高进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轻微跳动了一下。哼为了遮掩,死丫头又垂下眼皮子,低眉顺眼的装乖乖女。
而李浩天更是星星眼,迫不及待的问道:“庆之,小弩弓真的这么厉害?胡大人是谁?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马场见识见识?”NND,追魂夺魄,爽啊
没法绕过去了。高进在心里哀叹一声,其实本姑娘真的很低调了。
她前世的老爸是个弩弓迷,家里收藏了上百张弩弓。高进从小耳濡目染,对弩弓也有很深的认识。
老罗头一直很期待她学高家的家传绝学流星追风箭。当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孩子之后,老罗头特绝望,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长吁短叹:高家的流星追风箭后继无人啊……可惜了。
科技会进步,再威武的绝学,终究敌不过机械……高进不服气,动手绘制了一张威力和流星追风箭不相上下的扳机式弩弓图,请胡三帮她做依图做一把。有了这种弩弓,她不是大力士也照样能三箭连发,百步穿杨
怕惹来别人惊艳的眼光,高进把图纸做了旧,慌称这是高家不外传的追风神弩图,吩咐胡三绝不可向外界透露图纸的来历。
没想到胡三一句招呼也没打就另外加做了七把,而且还向江守义透露了图纸的来历。江守义心细如尘,肯定已经猜出来图纸不是高家祖传的了。高进很恼火。
“这张图是孩儿机缘巧合淘换来的。”她只好现编一个,“传说,这种小弩弓就是五百年前失传的追风神弩。”
十几年来,高进不但看完了高成所有的藏书,而且还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野史杂记,知道很多离奇的历史故事。她信手拈来,既不费吹灰之力,又不露痕迹。
这还是前朝的前朝——大顺朝的故事了。据史书记载,大顺朝曾经有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追风神弩营。他们人手一把追风神弩,能三箭连发,发无虚射,无人能敌。不过,到了大顺朝末年,史书上再也没有关于这支部队的记载。追风神弩的制造工艺和这支部队统统消失在历史的迷雾之中。
高成和李浩天闻言,眼睛立马亮了。他们都知道追风神弩营的威名,也曾为这支部队最后的消亡感慨过。可是,现在,他们更关心的是“追风神弩”的开发和利用。它是否就是五百前的“追风神弩”,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重点是,高成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它可操作性强,简单易学,并且确实能做到三箭连发,发无虚射。有了这种神弩,打造一支全新的追风神弩营就不再是个梦。
两人越说越起劲,把高进和罗毅扔到了一旁。
罗毅摸摸鼻头,示意高进陪他去外面走走。
看来,他是有话要单独说。高进没有推辞,跟在他身后,出了正房。
容嬷嬷带着两个宫女,远远的站在西厢房的门廊下,引颈看着这边。见高进他们俩出来了,她尴尬的缩回脖子,毕恭毕敬的垂手侍立。
罗毅似乎对宫里的人陈见很深,见状,不悦的皱皱眉头,回头对高进说道:“世侄,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长安闻言知雅意,不动声色的出了正院。
随后,他们俩两一前一后的踱到了后花园。
看到两个小厮垂手侍立在花园的月亮门两旁,罗毅的脸色微微回暖。
待走进花园,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个人影,他颌首赞道:“不错,长安是棵好苗子。”
长安肯定是提前清过场了。
“其实是世侄你的杰作吧?”罗毅冷不丁的回头轻问。
高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她坚信,在聪明人面前说谎,是极不明智的。
正文 第150章必须死守的秘密
第150章必须死守的秘密
那个白袍小伙子正是虎子。
“谢大殿下成全,小的莫齿难忘。”他毕恭毕敬的给大皇子萧灿叩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离去。
他的话合情合理。可是,萧灿听着却很是刺耳,手脚变得冰凉,旋即发麻……
“不好。”萧灿突然捂着炫晕的脑袋尖叫起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他身边的侍卫们全傻了眼,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滚滚滚,杵在这里做甚”一个胖乎乎的高品阶内侍冲了过来,粗脖子红脸的对他们吼道。
侍卫们吓坏了,呈鸟兽散。呼啦一下,整个祭棚内就只剩下了萧灿和这位内侍两个。
内侍用最快的速度放下了祭棚的帷幄。
“刘泰,帮帮我……”萧灿使劲抱着头,痛苦的尖叫着。两耳轰鸣,天旋地转……又要发作了他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前儿才发作过,今天又要发作了。大殿下的病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刘公公看着他,愁苦的叹了一口气,麻利的解下了自己的束腰,一边往他的嘴里塞去,软声劝慰道:“大殿下,咬着它。不要怕,一下子就过去了……”
“啊”萧灿发出一声尖叫,拼命的推开他。然而,他自己却打了个踉跄,当头向后倒去。
“大殿下”刘公公赶紧用力扶住他。这回是真的发作了。
果然,萧灿浑身僵硬,头眼偏向左侧,倒在他的怀里,口吐白沫,整个身子一顿一顿的抽搐起来……
额头上雨后春笋般的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刘公公吃力的半抱半搂着他,急得团团转。
萧灿现在又已经神志不清,全身僵硬的直抽抽,根本就没法坐。他不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小屁孩,而是成年的男丁,重的要命。刘公公也老了,力气大不如从前,抱不动了。
可是,而祭棚里就只有一椅一几,还有一个不到两尺长的简易香案……连个躺的地方也没有。
“大殿下,老奴对不住您……委屈您了。”他跺跺脚,把萧灿慢慢放倒在地上,面向上,平躺着。其实,他心里清楚的很,萧灿现在是不醒人事,一个字也听不见。就算他醒来,这段记忆也是缺失的。
萧灿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塞着他的束腰,抽得列厉害了。而刘公公却甩了一把汗水,直起身子长吁短叹:“抽吧抽吧,抽着抽着就好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发作前,用东西塞住萧灿的嘴巴。
这样可以保护萧灿的舌头。不然,他很有可能稀里糊涂的自个儿咬断自个儿的舌头,危及生命。
这种病很邪乎的。平常,萧灿好好的,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一旦发作起来,他就会口吐白沫,眼斜头歪,倒在地上,全身僵硬的蜷成一团,紧接着,就会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浑身上下一抽一抽的。不过,抽着抽着,他就会不抽了,浑身软得象团面泥,昏睡过去。等醒来时,他会浑身乏力,抱着头喊头痛,就好象醉酒醒来一样,并且只记得发作之前的先兆,而对发病的具体情形没有半点印象。
萧灿从小就有这毛病。最初犯病的时候,他才不到三岁。当时,他正在太后的寝宫里玩耍。突然,他象杀猪一样的尖叫着,然后就是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抽……
陪他作游戏的一干宫女、太监吓得目瞪口呆,集体石化了。
太后回过神来,飞扑过来,随手把手里的雪丝绢强行塞进他的嘴里……
第二天,太后殿里传出了闹贼的事。太后丢了一件玉步摇。那是先帝赠给她的定情之物,非常有纪念意义。
太后气得吃不下饭,命令内务府彻查,速速揪出偷玉步摇的毛贼。
内务府的头头们折腾了两天,一连揪出了太后殿的十几个宫女、太监,说,毛贼很狡猾,这十几个人都有嫌疑。
太后勃然大怒。她只要一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可耻的毛贼,就没有半点安全感……这些宫女、太监统统被内务府的头头们带走了。太后懿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出真正的毛贼。
最后,案子破了。毛贼也被查出来了。专门负责给太后梳头的宫女翠玉招供了。她偷了那支玉步摇。
宫里上下一片哗然。提起翠玉的名字,宫里头谁不知道啊翠玉姑姑可是太后跟前最红的人。虽然只是一个宫婢,可是,她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比那些坐冷板凳的嫔妃强多了。
太后听了内务府的结案汇报后,气得两眼一翻,当场晕倒。
等她醒过来,翠玉已经成了一个历史名词——李皇后向来最孝顺不过了。为了太后的yu体安康,她果断的赐死了翠玉。
至于当时一起被带走的其他宫女、太监,他们早就先翠玉一步阎罗殿报到了。
传闻,内务府的地下刑房里有十八种酷刑。就算是精钢铸造的人也能被炼化了。更何况宫女、太监们滴血肉之躯。从来就没有人进了这间房子还能活着走出来。而翠玉是那批宫女、太监里最后一个受刑的……
铁打的皇宫,流水的宫女、太监。他们的缺,用不了半日,就有其他的宫女、太监顶上了。他们全是皇帝亲自为他敬爱的母后精心挑选的。
太后又病了。太医们来往如梭,险些踩坏了殿里的门坎。可是,太后的病情却一点儿也不见好。
就在群医束手无策,个个捧着自己的小命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奇迹出现了。
有一天早上,御膳房的小太监端来了一大碗阳春面。而一直茶饭不思的太后竟破天荒的全吃光了。
皇后喜极而泣,当即派人传召做面的人,重赏。
这人就是刘泰。他被留在了太后殿里,专门给太后做阳春面。
“刘泰,内侍,祖籍陇北,身强体健,胆小如鼠,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此人进宫已经近十年了,一直在御膳房里当差,负责给大灶劈柴伙。”王公公如实的汇报,“他没有受过任何厨艺培训。没有人知道他会煮面。这一次,太后娘娘病重,不思饮食,御膳房的陈总管想尽了法子,向太后娘娘进献了不少新菜式。后来,太后娘娘偶尔有一次提过想吃老家的面。陈总管亲自下厨煮面。太后娘娘只尝了一筷子就放下了,说,不是这味儿。皇后娘娘提议,要找个正宗的陇地人来做面,男女不限。陈总管回去查找了御膳房的名册,只找到刘泰是陇地人。没想到,他真的做出了太后娘娘中意的味道。”他紧锣密鼓的查了两天两夜,却什么也没查出来。刘泰就是一个相貌平平、德行平平、能力平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低品阶内侍。
皇帝没有吭声。因为他也看不出什么猫腻。太后十五岁进宫,近三十年没有回过陇地,可能是真的想家了吧。他如是揣测着,吩咐王公公继续观察。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太后一连吃了三天地道的陇北阳春面,终于吃厌了,说,想吃水晶肘子……
眼见着,刘泰就要失业了。就在这时,他找到了新的东家。大皇子萧灿听说他的皇奶奶一连吃了好几天的阳春面,无限向往之,闹着也要尝尝鲜。
也是两人的缘份。他很喜欢吃刘泰煮的阳春面,同时,对木讷的刘泰本人兴趣更大。
太后向来很宝贝这个长孙,当即大方的割爱,让刘泰去萧灿身边当差。
在旁人看来这一切都是自自然然的发生,合情合理,可是,只有太后、皇后还有刘泰他们三个人心知肚明。
先前,王公公查出来的资料都是刘泰真实的情况。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刘泰……非彼刘泰。真正的那个刘泰早就化成了一滩臭水……而这个刘泰却是李家人。他真正的名字叫李福,是太后出了五服的远房侄子。
世人都以能娶到秦川李家女为荣,殊不知,近两百年来,李家嫡系子弟中,几乎是隔代就出一个象大皇子萧灿这样的男丁。李家暗地里想尽了办法,也无济于事。这是李家世世代代共同守护的头号秘密。
太后和皇后在萧灿第一次发作的之前,就已经见过家人发作过。太后的三叔就是有这种恶疾的倒霉鬼。
世家们一般都是极其注重家族声誉的。如果家族中的子弟得了类似的病,他们一定会死防死守,绝不向外泄露半分。因此,李家人嫁出去了几十代姑奶奶,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亲家们类似的反馈。他们确实不知道他们的外孙们有没有得这种病的。
而太后和皇后见到萧灿发作时,几乎是绝望了。如果让皇帝知道了,萧灿还有什么前途可言?甚至于,他会怀疑李家的品种优劣性……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她们俩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只能向宫外的李太傅求援。
李太傅很快就行动了起来。他首先肯定了太后的灭口行为,再三强调一定要封死消息。然后,他和太后联手,安排了李福冒名顶替进宫,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萧灿。
正文 第151章无所谓背叛
第151章无所谓背叛
当灵车经过时,虎子捧了三柱清香,跪在路旁,拜祭林夫人。
高进跟在灵车后面,经过时,刚好看到了他。
险些惊呼出声,她下意识的回头,飞快的看了一下身后——周叔铁青着脸,装着没有看见虎子一样。
自从上次一别,虎子一直杳无音信。好不容易现身了,却是混在大皇子的随从队伍里,和他们一道路祭……唉高进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焱也看到了虎子,挑眉瞥了一眼高进。
虎子离开侯府,辗转反侧,竟投入了李家的怀抱。在萧焱看来,这就是红果果的背叛。他想看看高进对此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他发现高进压根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高进郑重的点头:“孩儿以为爹中计了。”如果林氏父子真的是皇帝老儿滴人,那么,她只能说皇帝老儿肯定是老糊涂了。
眼下,皇帝老儿正紧锣密鼓的着手准备皇位传承。而高进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萧焱就是皇帝老儿看中的接替人。所以,皇帝老儿要想顺利完成皇位的传承,他必须做好两件事:一是扶植萧焱;二是彻底灭掉李家。
扶植萧焱,这对皇帝来说,只是小case啦。
而第二桩事,彻底灭掉李家……“撼山易,撼秦川李家难。”这是先帝滴一句酒后真言。他滴后半生几乎就是在忙活这一件事。最后,壮志未酬身先死,先帝只能寄希望于他滴下任,也就是李家嫡亲滴外孙萧铭童鞋。不是说坚硬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滴么?先帝临终前泪眼巴巴滴紧抓皇帝的手,直至咽气。
皇帝要想灭掉李家,正是用人之际。所以,他现在怎么可能做出让高家和他离心的事来呢?
显然,这极可能是李家的挑拨离间之计。
李家原本就是资深滴世家门阀,先朝中叶开始扬名天下。
先朝初期,西北边界原本是夷族的聚居地。先朝为了加强对西北的统治,鼓励内陆腹地的人们移民去西北。李家就是这个时期从鲁地迁去的移民之一。有了朝廷大军做后盾,移民们鲸吞蚕食夷族的地盘。
当移民们在西北扎下了根,朝廷撤走了大军,在西北开府设县,进行常规的行政管理。
越来越多的夷族部落不得不离开昔日的家园,迁去荒凉地带。他们把对往昔幸福生活的怀念,混夹着对移民们的仇恨,一代代口口相传了下来。
到了中叶,西北夷族人口剧减,不及初朝的五分之一。他们缩居在一些水草不是很肥美的草原上,依然以游牧为生。可是,贫瘠的土地养活不了他们。听着先祖们传下来的歌谣,他们愤怒了。那是他们祖先的领地,那里的良田是属于他们的。于是,在个别人的鼓动和组织下,越来越多的饥饿的人们选择了打“秋粮”——每逢秋收,他们成群结队的去收割田里的作物。
移民们安逸惯了,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夷族屡屡轻松得手。尝到了甜头的他们胆子越来越大,渐渐光是田里的作物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打秋粮的内容也日渐丰富起来,田里的作物、仓库里的粮食、真金白银、吃的用的……甚至还有劳动力。同时,打秋粮的时间也不再仅限于每年的秋收时节。他们越来越频繁的倾巢出动,烧杀掳掠,无所不做,无恶不犯。
移民的子孙们谈之色变。不少人开始回流。
朝廷数次派出击。
然而,这帮夷族狡猾狡猾滴。他们散开,就是为牧马放羊的普通牧民,聚在一起,却是能征善战的战士。闻朝廷大军将至,他们有如一群晒谷场上的麻雀,四处散开。
大军找不到敌人,驻守数月,粮草耗尽,只能无功而返。大军前脚离开,他们后脚就又组织了起来。
朝廷折腾了几次,都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战果。反而夷族占领了西北近三分之一的县府。
朝野怨声载道。
李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横空出世的抗夷英雄。
当时,李家在西北经营了近百年,已经是当地屈指一数的大户人家。夷族打秋粮,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他们不但损失了大量的财物,而且李家第四任家主也不幸丧生于夷族之手。
新上任的第五任家主痛定思痛,变卖了大部分的家当,带着全族的青壮男丁,自带干粮,成功的重创了一支打秋粮的夷族铁骑。
一战扬名。
当地的移民后代趋之若鹜,纷纷加入进来。李家军日渐强大。
仅半年,李家军就成功的打退了夷族近十次打秋粮行动。
两年之后,夷族打秋粮的行为基本上杜绝了。西北局势渐稳。
五年之后,李家军从夷族手里夺回了全部沦陷的地盘。
十年之后,西北的夷族部落十之有七被李家军所灭。剩下的,不是选择了投诚,就是被李家军一气赶到了不毛之地。那里其实离先朝的西北边境已经有数百里。
十年征战,第五任家主已经由一名弱冠少年脱胎换骨成了名震西北的西北无冕之王。
朝廷恩威并济滴朝李家军伸出了橄榄枝——当朝宰相率领二十万朝廷大军进驻西北,收编李家军,封李家主为西北侯,并把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下嫁于他。
李家欣然接过了橄榄枝。李家主给了皇帝岳父一份大大的彩礼:他主动上表申请解甲归田,老婆孩子热炕头,继续做他的土地主。
为了让皇帝岳父放心,李家主把自己的两个亲弟弟,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全送到京城学习深造,并让老母亲跟去京城开眼界。
皇帝大喜。一个公主顶三个人质、西北主权回归、边界向西向北推进了数百里……这笔生意巨划算。
于是,朝廷的封赏连绵不断的赐下来了。
西北侯的两个弟弟入朝为官,个个娶了王公重臣之女为妻,在京城定居了下来。
西北侯的母亲被封为正二品滴诰命夫人,至死没有再回西北。
西北侯本人先后经历了三任皇帝,每任皇帝都给他加官进了爵:大学士、太子太保、太傅、太师、赐蟒袍、西北柱国公……到他死的时候,更是追为西北上柱国公,谥武贤。
虽然都是虚的,荣誉的性质居多,但是,西北侯是个极会经营的人。他一边在西北圈地买田,一边打着皇帝的旗帜大力发展慈善事业。到他死的时候,兼并了西北近三成的田地、四成的店铺、一半的山林矿山。
他扼制着西北经济的喉咙,依然是不折不扣的西北王。
李家的后世家主继续扩大了李家的势力。
数百年来,李家人才辈出,子孙遍及天下。历朝历代出仕者更是如过河之卿,其中不乏一品二品滴红袍大佬。象大陈开国滴十二元勋之一滴宁远侯就总在人前自称是秦川李家的旁系子孙。
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然而,秦川李家女滴风头比金枝玉叶滴公主更盛。公主下嫁,通常都是皇帝一厢情愿滴拉郎配。而李家有女,百家求。数百年来,世人都以能娶到秦川李家女为荣。
大陈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为了拉拢李家,有意让太子纳李氏家主之嫡女为良娣。为了表示重视,太祖皇帝特意让第一任宁远侯去李家说媒。
不想,李家主一听说是太子良娣,当场就拉下了脸,意味深长的说道:“李家没有给人做妾的女儿。”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境。宁远侯摸着头砸摸了半天,竟品出好几种不同的意思:第一种,无论是谁,想娶李家女,就必须以正室之位相迎;第二种,李家女给人做小,就不再是李家女;第三种,太子要想娶李家女,就得照李家滴规矩来——请空出太子妃之位先。
想到这里,宁远侯觉得后背发冷,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接着品了。NND,好牛B的本家,张口就要做未来国母。
李家主皮笑肉不笑的瞅着他,慵懒的说道:“草民听说侯爷一直以陇家李氏自居?惭愧得很,草民虽然是李家第一百一十二任家主,却不知我们李家竟然出了侯爷这样的光耀门楣的子孙。不知,侯爷是李家第多少代孙?草民好开宗祠,禀报列祖列宗。”
宁远侯悻悻滴答道:“本侯是旁枝……呃,远枝。”具体来说,他们两家两百年前共一个祖宗。
李家主长长的“哦”了一声,叹道:“原来只是同宗啊。”言下之意,你丫个小妇养滴,盗版哩。
NND宁远侯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他们两百年前是同一个祖宗呢?人家滴祖宗奶奶是正房太太,而他滴祖宗奶奶是妾室姨太太……人家占了一个嫡字,是正统,就有打压旁枝别派的权力;你是不入流的旁枝别派,为嫡枝服务是你的荣幸。否则,你就是数典忘祖,神人共弃。你丫不服?行,那就别跟我家祖宗姓
貌似几千年前,全天下的祖宗就达成了这样滴共识。这是公约,是宗法制度,也是全天下的人伦基础。在强大的宗法制度面前,宁远侯算得了什么?他只是俗世中的一粒尘埃。
宁远侯兴冲冲滴去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可是,在太祖皇帝面前,他还得为牛气冲天滴李家打圆场——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
左思右想,他委婉滴向太祖皇帝汇报:李家主同意这门亲事。但是,依李家的祖训,这个未来滴太子良娣必须和李家脱离关系。
撕去了“秦川李家”标签的李家女有个屁用太祖皇帝断然拒绝了。事后,他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半天,终于回过味来。原来李家是嫌太子良娣之位辱没了他们滴女儿。李家女就算是嫁进皇家,也只做正房。
当时,太子和太子妃已经成亲六载,太子妃所出之嫡长孙都能从一数到一百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全天下都是萧家滴,李家算个屌不知天高地厚,竟妄想一国之太子为了个前朝挂名公侯停妻再娶太祖皇帝怒了。
第二天的朝会上,太祖皇帝怒斥秦川李家一族不知天高地厚,无视皇家尊严,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明着暗示群臣,严惩丫丫滴,杀一儆百。
不想,竟遭到了绝大多数臣子的反对。尽管他们绝大多数人不姓李。尤其是那些文臣反应特别强烈。他们中有一些感情丰富、泪腺发达滴,劝到动情处,竟如丧妣考,当殿嚎啕大哭。
他们认为李家主并无过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就算是天子也不能强娶啊。
更何况,大陈刚刚立国,应取信于民。太祖皇帝此举与腐败的先朝有什么两样?
太祖皇帝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站出来为李家说话。莫不是李家在后面捣的鬼?毕竟丫丫的人脉极广,亲戚满天下……
于是,他开始明查暗访,清理朝中重臣的社会关系。
查了小半月,闹得朝中人心惶惶,却没有查出什么重大的粽子。朝中确实是有几个李家子弟,但是人家从先朝投过来的时候,就是光明正大的顶着“秦川李家”的招牌,从来没有半分隐瞒。
这事惹得后宫的皇后都知道了。皇后也是世家女出身,琢磨出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问太祖皇帝为毛会想到和秦川李家结亲?是因为秦川出美女的缘故吗?
西北那地方有不少带有夷族血统滴混血女娃,高鼻大眼滴,非常漂亮,为世人所喜。
太祖皇帝切了一声,张口就要反驳,却猛然省悟了过来:朝中众臣确实有不少人是抱着结交李家的心思替李家说话,但是,大部分臣子站出来维护的并不是区区一个李家,他们是在维护天道伦常的基础——宗法制度。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能强娶强嫁。秦川李家是一个家族,他们萧家也只是一个家族。更何况,前者是老牌滴,而萧家说得不好听点,只是一个刚刚挤身大陈世家之林滴暴发户。李家完全有资格拒绝他。
正文 第152章好日子
第152章好日子
京兆尹武大人思想激烈的斗争了小半天,终于决定亲自去忠勇侯府走一趟。本为凭着俩刺客和侯府的关系,要是搁在别人身上,他早就派人下帖子,请忠勇侯过府喝茶了。
可是,前车之鉴,现在凡是碰到和忠勇侯府有关的事,他都得三思而后行了。
前次,部分禁卫军将士和忠勇侯府起了冲突。双方半夜三更的闹到了金銮殿上。皇帝当时没说什么,可是,后来陆续打出一套拉偏架的组合拳。不但带头的禁卫军一干大头小目倒了血霉,并连累着他们的当家人挨批罚俸,而且还直接影响到了整个禁卫军的前程。皇帝这几天在好几个不同场合都露了一两句口风,有意改组禁卫军,貌似想让二皇子萧焱主持这事……
原来圣上中意的人是二皇子啊。幸好,幸好……武大人坐在马车里,回想着这小半年经历过的那些风风雨雨,感慨万千:幸好他是个有脑筋的,在局势不明的时候,坚决抵制住了李太傅和大皇子一派的频频秋波,也没有招惹忠勇侯和二皇子一派。他两边都不帮也不得罪,始终唯皇帝的马首是瞻——谁当了皇帝,谁才是他的天。做臣子的赌不起,也伤不起啊。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老爷,忠勇侯府到了。”胖管家在车外禀报后,拿了他的名帖,亲自去大门**涉。
只可惜,高进一行人还没有回来。侯爷身体不好,早就宣布不见外客了。砚生把着大门,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田管家出门之前,反复告诫他,非常时期,要守紧门户,不能放任何外人进府。小家伙记到心里去了。
胖管家没有办法,只好灰头灰脑的回去向他家老爷复命。
他家老爷又能怎么办?秀才碰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更何况,这个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子。
等着呗。武大人信手拿起小方几上的书,悠闲自得的看了起来。这些王侯世家都是这么个德性。得意时,不可一世;失意时,惶惶不可终日。他见得多了……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高进等人终于回来了。
可是,道士们的事更大——误了吉时,很有可能会折了侯府将来的运道……武大人好脾气的去偏厅喝茶。
终于,道士们捣鼓完了。
武大人抱着圆鼓鼓的小腹,心想:这回该录口供了吧?看你小子还有什么花样
他一直在偏厅喝茶。
长安给他找来了全侯府最大的陶壶,亲自抱着陶壶侍立在一旁。只要他的茶碗里水空了,长安第一时间就给他重新续满,并热情的招呼他吃茶点。
武大人一直觉得这个笑得能甜死人的小毛头很眼熟。在喝了两壶茶,吃了一块桃酥、一粒驴打滚、两颗栗子糕后,他终于记起来了——竖子是报仇来了。去年冬,曹家恶奴当街欺压江姓车夫。三驸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这小子去京都衙门报案。当时,李太傅和大皇子一党频繁示好,他尚在犹豫、挣扎之中,所以,故意拖延了一下时间。这小子就象他现在一样,也被请到别室喝茶吃点心……
这便是报应了有因就有果,天理昭彰,抱应不爽武大人认命了。之前,他还想着从小家伙的嘴里套出点内幕呢。只可惜,长安童鞋从来就不是个长嘴的。
武大人声东言西的运作了半天,也没有套出他想知道的那些故事。
下人又端来了一碟方方正正、如豆腐块一样的糕点。长安立刻卖力的向他推荐:“这碟糕点有一个美仑美负的名字,芙蓉糕……”
接下来是要说此糕不为人知的内幕故事呢,还是介绍它的制作原料和过程……基本上,每上一碟糕点,这小子就要套用同一个格式,海吹一番。武大人已经能背得出来了——这是我们侯府另一位厨师的原创糕点……
“不错。侯府果然藏龙卧虎,不同凡响。就连厨房院里都是人才济济,强手如云。”这回,长安才说了一句,武大人就从善如流的挑了一块,细品起来。
老头的话是什么意思?长安警惕性很高,抱着大陶壶在一旁翻眼回味……
武大人终于吃完了一块芙蓉糕。这玩意甜到让人发腻,又干巴巴的,实在是不敢恭维。他在心里给了一个极差评,端起白底桃红的大盖碗喝水漱口。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茶碗空了。茶碗里居然只有半碗茶叶。而那个叫长安的小子没有再续水。
武大人放下茶碗,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轻轻的叫了三下。这是时下京城里最火的手势。意思是:店家,该续水了。
可是,长安没有动。一是,他还没有回过味来,完全没有进入工作状态;二是,他也确实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高进自从当上驸马后,一直守身如玉,基本上已经绝迹于春楼、茶馆之类的月风场所。长安俨然成了井底之哇,对眼下的各类流行因素一概不知。
当然,长安很快就回魂了。发现茶碗见底了,他立刻重新续满。
就这样,武大人放下手时的事,在侯府的偏厅,偷得半片闲云,喝了一肚子水。
道士们都开始整理行装,打道回府。武大人本来以为,法事全做完了。那么轮也轮到他录口供了。
谁知,道士们说吃饭事最大。天快黑了,晚饭时间到。他们提出要再叨扰高进一次。
……
武大人闻言,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不耐烦,在心里暗地里骂道:“臭小子,老夫只是例行公事,走个过程罢了。你至于这样掠着老夫吗?”他一大把年纪了,又在官场政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要是连高进心里的这点小九九都看不出,他不要再混了,乘着项上人头还在,回家去卖红薯算了。
高进捕捉到了这一丝不耐烦,知道武大人快按捺不自己的脾气。可是,她没有办法——宁死道友,莫死盆道。现在,大皇子是死是活,都无从打听起。情况这么复杂,怕将来授人以口舌,她现在真的不能向官方说些什么。
……
最后,还是武大人败下阵来——高进喝醉了,没有办法配合他录口供。
周叔抱歉极了,主动和他预约到次日上午,并恭敬的送他出了府。
不过,当马车走过了两个街口,武大人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武大人,武大人,请留步。”武大人看到了,立刻来短线看到侯府的那个周姓管家,匆匆忙忙的催马过来。
武大人停下马车,掀起窗帘,轻皱眉头,问道:“什么事?”
周叔红脸说道:“对不起,刚刚是小人忘记了。明天上午,驸马爷肯定要去参加刘大人的婚礼,她分身乏术……”
“明日,我也要去刘家喝喜酒。”武大人笑道,“所以,还是推迟好了。”
第二天就是正月十入,是刘旭大婚的日子。
不出周叔所料,高进果然去参加了刘旭的婚礼。
“三驸马到”
听到门口的通报声,众人愣住了:侯夫人才下葬,尸骨未寒,驸马爷竟跑来喝喜欢酒了。怎么可能呢?莫非是听错了?
还有人悄声的翻炒过时八卦:“前面不是盛传,三驸马和新郎倌当街打架,不对付吗?三驸马怎么还来参加婚礼?”
旁边的熟人撇嘴纠正道:“这都是些什么时候的陈年烂谷子了?”云云。
周围的一些人眼睛亮了,不知不觉的支起了耳朵。
很快,迎着众人的注视礼,高进跟着刘府的管家走了过来。
众人看得分明。跟在管家后面的那人,正是高进。
她穿着米白的棉布袍,通身上下找不到半处违制的地方。比如说,她没有戴朱寇,而只是简单的戴了顶皮帽,以遮住长发。
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所有宾客都被领到一旁的偏殿做准备。
顾不上众人探究的眼光,高进在人群飞快的找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是,她找遍了人群里,却一直没有看到刘旭。
这是他的婚礼,他应该在的……莫非是生了变化?高进的心猛然提了起来。前些天,她刚回侯府的时候,还碰到了刘旭。在她看来,貌似刘旭并不反对这门亲事啊。
刘大人亲自过来,请高进到一旁的偏厅就坐。只是他的庶子大婚而已,三驸马却屈尊降贵的来观礼。他颇为动容。
高进进屋后,粗粗的扫了一眼里头端坐着众人,发现,大部分都是刑部官员。刘大人在刑部混了大半辈子,是刑部里的老资格了。所以,听闻他的儿子大婚,刑部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全来捧场了。
还有小部分是其他部门的。比如说,坐在左手边第二张圈椅上的中年人就不是刑部的官员。早朝的时候,这人就站在她的前面一排。
她的记性不错,但凡见过一面的人,隔个半年三个月的,还能依稀记得那人的相貌。不过,不包括对方的姓名。
这时,隔扇门那儿传来一通珠玉碰撞的声音。高进闻声看过去。原来是刘旭的嫡母,刘夫人过来了。
她今天穿着圆领组绣丽水大红袍服,外面罩着天青长褂,凤冠霞帔滴,再加上化了一个和新娘妆相似的宫妆。高进险些把她当成了新娘子。
看到她朝自己款款走来,高进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巨寒
“宜人……”当人走到自己跟前时,她不得不主动起身行礼打招呼。陈见归陈见,公共场所的礼仪还是要讲究的。
因为肥胖症的缘故,刘宜人的屈膝礼比较吃力。闹得一阵珠玉乱响。
高进听了,感觉象是错吃了一大块白花花的肥肉下肚,腻死了。
好在,这间屋子是男子休息区,刘宜人只是过来打声招呼的,不能久留。心里的腻味儿总算强下去了。
这时,一个仆从模样的人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花轿到了,到街门那儿了。”
原来刘旭是接新娘去了。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吧,竟忘了迎亲这回事?高进低头饮茶,如释重负。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老妈说过的一句话:男人们的心是很难定下来的。什么“非你不可”之类的,从来就只是他们哄女人上床的屁话。
正文 第153章就只是要帅给你看
第153章就只是要帅给你看
鞭炮声响了起来。
外面的院子里,仆来妇往,人声鼎沸,热闹中透着浓浓的喜气。
刘大人起身,冲众人抱拳笑道:“诸位,小儿的婚礼就要开始了。请诸位移足去正厅观礼。请,请,请。”
“请。”宾客们很给面子的高声应和,簇拥着刘大人一起去了正厅。
高进的官职不大,但是,她的爵位不低,还披着皇家女婿的华丽身份,所以,被众人谦让到了贵宾席的主位前。
其实,她坐哪里都无所谓。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觉得无所谓的。不然,这些大老爷们怎么会你推我让的,为了一个座位罗嗦成这样?
刘大人坐在主家位上,有些着急了:媒婆的唱礼声越来越近,可是,正厅内闹哄哄的。大家都可劲的客气着,位置排不下去。这回,他的老脸要丢大发了。
看到刘宜人四平八稳的坐在婆婆专位上,他心里便腾起一股无名怒火:原来根子在这儿一定是这个恶妇在做怪。不然,大儿子成亲的时候怎么没出这种差子
就在这时,高进出手了。
她笑盈盈的冲众人连连拱手,朗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众人含笑望着她。
高进走到刑部的三把手陈大人面前,长揖行礼:“陈大人,今天只有您能帮在下了。”
刑部的一、二把手都没有出席,这里就只有这个胖老头的官职最高了。本来,今天他会是第一贵宾,却偏偏冒出了个皇亲国贼高进童鞋。这就好比星星没办法和月亮争辉的道理一样。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才会最亮眼。可是,一旦月亮出来了,洒下一地的银华,照亮了全世界。人们谁还会看得见莹火虫一般存在的星星?
看不见归看不见,但是,星星和月亮一样,也是客观存在的,也是有脾气的……往大了说,星星也是有尊严滴。
就象今天,陈大人这颗现场最大的星星就很不爽。
古人云: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星星也是有能量滴。高进不想稀里糊涂就得罪了人。
更重要的是,今天是刘旭的好日子,她是真心真意的来送祝福的,不想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了刘旭的好事。她不会让某些不怀好意的小人得逞滴。
陈大人故意愕然的问道:“驸马爷何出此言?”
“您看啊,今天是刘三公子大喜的日子。刘大人请各位大人过来喝喜酒,一是刘府大喜,让大人们沾沾喜气。二是,想让刘三公子能借借各位大人的光,也能夫妻和睦,早生贵子。”高进眨巴着眼睛,童叟无欺,绝对诚恳的说道,“陈大人,您看啊,在下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呢。而您就不同,您子孙满堂,福寿连绵,德高望重,所以,那个位置非您莫属啊。”
一顶顶高帽子送过去,陈老头笑逐颜开,越发的红光满面了。
同时,高进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这屋里的某些点阴风煸阴火的人——再闹,爷就翻脸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在场的谁,要是还有异议,就是故意了。这样,他就会至少同时得罪了三个人:刘大人、陈大人和高进。
在场的都是出来混的人,有谁听不懂高进话里的意思。除非和刘府,或者忠勇侯府有不共戴天的杀父夺妻之仇,一心想借机生事,否则,谁会撕得下这面子?
须知,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
“驸马爷太抬举老夫了。”陈大人毫不客气的坐上了那张炙热的圈椅,笑眯了眼,招呼众人,“诸位,请坐啊。驸马爷,您不是想借福气吗?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坐老夫身边吧。不过,今天最大的福星可不是老夫。”
看到陈老头故弄玄虚的贼样儿,高进心里乐了,走过去,真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本正经的问道:“是谁?”
“当然是新娘子啊。”陈老头指着门口,“子子孙孙都是新娘子带进门来的。哈哈哈……吉时快到了,千万不能误了刘三公子的小登科。”说罢,他自个儿先乐了。
开玩笑,他的三把手又不是从天上白掉下来的,怎么可能稀里糊涂的就被人当枪使了呢?他会看不清今天喜宴上刮的阴风酸雨
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官场就是这么回事。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高进不推不让,又如何?更何况,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心里清楚着呢。他陈某人不是输给了高进这个毛头小子,而是输给了忠勇侯府。真压死人的,也就是那把椅子而已,绝对不会是坐在椅子上的人。铁铸的椅子,流水的官。有什么好得瑟的,又有什么好郁闷的
他要是真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拎不清,和高进一般见识,那才是出丑出到家了,也间隔的遂了某些人的心意。他和忠勇侯府前世无冤,今生无仇,至于吗?
高进“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旋即,象是才意会过来,不好意识的抚额轻笑。
“诸位大人,吉时快到了,请诸位大人就坐观礼。”一直象个木头一样立在厅内的司仪终于回魂了,讪笑着招呼众人
就是几句话的事。所有的宾客都坐好了。
时间掐得非常好。这时,新郎倌刘旭筒子翩翩而至。
他穿着合体的大红洒金礼服,头戴宽翅乌纱帽,脚蹬黑面白底官靴,如同一轮旭日出现在正厅的格扇门前。
一双眸子在高进身上打了个转,他微微上噙着两个嘴角,眼里流光溢彩,平常挂在身上的三分痞气荡然无存。
他是今天最耀眼的男主角。
刹那间,屋子里亮堂了起来。
就是唇边绽放的那一缕微笑,让太阳都没了颜色。高进被震住了。
丫丫的,认识这小子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现他可以帅得这样阳光灿烂、一塌糊涂。
帅呆了酷毙了哥们。吼吼。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情不自禁的爆出各种优美词语:英俊洒脱、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有一个观礼的夫人更是感慨万千,目光粘在刘旭身上,偏头对身边的女伴赞道:“我以前总是纳闷,为什么好看的茶花却取了一个‘抓破美人脸’的怪名。现在总算是悟出其中的道理来了。”
她的女伴听不明白,用袖子遮了小半边脸颊,娇笑道:“哦,是嘛,说来听听。”可是,一双眼睛出卖了她。她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刘旭。那副象是见了腥的馋猫样,分明是在无声的呐喊:对面的帅哥看过来,看过来。这边啊……
那位夫人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成了别人的道具,目光痴痴的追随着刘旭,叹道:“因为伤疤能使美变得更美。”
……
两人离刘宜人很近,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一个臭不要脸的娼生子而已,凭什么能人模人样的大操大办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她险些绞坏了手里的雪丝帕。什么伤疤能使美变得更美……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张脸她诅咒这张脸就是这张脸,二十多年前,勾走了她男人的魂,弄得她的家不象家;还是这张脸,二十多年后,抢走了她儿子的官位、荣耀……
先前,她一放出刘旭要娶亲的消息,没想到,头一个响应的竟是她自己的娘家。先前,她的儿子议亲时,她去娘家求娶大侄女。可是,她嫡亲的大哥说什么孩子还小,要多养几年,莫耽误了大哥儿。谁知,第二年,大侄女就远嫁了。婚期比她儿子还早了小半年。
这一次,她大哥当天就派了她大嫂亲自上门,还带着嫡出的小侄女,说什么,亲姑妈就是妈,有亲姑妈当婆婆,护着疼着,女儿舒心,爹娘放心。
屁话,全是骗人的屁话。小侄女比大侄女当年还小了近一岁呢。你们这次怎么不多养几年了?现在知道来喊亲姑妈来了,当年,你们把我这个嫡亲的、唯一的姑妈摆在哪里啊?
刘宜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上蹭蹭上窜的火苗,在心里恨恨的发誓: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我会往死里去疼你们的闺女的。
刘旭通身喜气,美滋滋的抱拳和众人挨个儿打招呼,却唯独避开了高进。
高进摸摸鼻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见色忘义的家伙,本姑娘哪里得罪你了
“新娘子进门了”媒婆高亢的声音险些掀飞了正厅的屋顶。娘的,新郎太给她长脸了。这是她做成的媒。她得意,她骄傲。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齐刷刷的看着门口的新娘子。有人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门口摆着一个火红的炭盆。新娘子头盖大红并蒂莲盖头,身上穿着百子千孙的大红礼服,轻轻扶着媒婆的胳膊,正微微提起裙角,要跨火盆呢。
跨过这个火盆,再跨进一尺来高的门槛,她便跨进了刘家。从此,她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娘家女儿,而变成了侍奉公婆、相夫教子的刘家妇。
礼服有点繁琐累赘。应该是想让新娘子显得更加成熟些吧。高进瞅了刘旭一眼:丫丫的,那还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哩。
不想,刘旭此刻没有看新娘子,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朱唇轻启,用只有她才看得懂的高氏唇语说道:“哥哥今天帅吧哥哥准备了好久……就只是要帅给你看请记住今天的我。”
刘旭是偶然听到萧焱和皇帝的对话,才知道高进死拒萧焱的事。他很后悔。他错了。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自己的孱弱找借口。
不经三九严寒,哪有梅花扑鼻香。
真爱无敌。
可是,他的爱禁不住考验。
甚至于,他还没有来得及表白。
今天,他终于鼓起通气向她表白。
可是,透过她的眼神,他知道一切已经成为过去。
没有爱可以重来。他就这样错过了他的至爱。
正文 第154章以绝裂的方式
第154章以绝裂的方式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高进懵了。
她太了解刘旭了。这家伙是那种典型的蔫人出豹子。
刘旭从小就很能隐忍。他是刘太夫人一手带大的。刘太夫人死后,他一夜之间从刘三公子变成了一个没人关心的野孩子,吃穿用度竟不如府里的普通小厮。
最初,刘大人也是偶尔向刘宜人过问他一两次。
可是,每次只要刘大人一提到这话题,刘宜人就泪眼巴巴的扯过刘旭的大哥,哭诉:她是把刘旭当亲儿子养来着。可是,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不是“偶感风寒”,就是“头昏脑胀”,没有一天舒坦的。她只好把家里的事派给下面的管事们去做。管事们都是刘府的家生奴才们,有几辈子的老脸撑着呢。她不相信刘府的人,又该信谁?总之,都是她不好。这不,不但苛刻了刘大人的宝贝庶子,就连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根草也遭了罪。所以,请刘大人马上写张休书打发了她。
然后,母子俩抱头痛哭。
再接着,刘宜人的奶娘、管事婆子、大大小小的丫头们陪着啜泣。这时,总会有一两个忠肝义胆的义仆跳出来为自家主子鸣不平——三少爷故意踢翻了夫人送去的鸡蛋羹……三少爷背地里尽欺负大少爷……夫人有为三少爷置办冬衣的,三少爷当众全扔进了火盆里……总之,夫人没有亏待三少爷。大少爷是什么待遇,三少爷就是什么待遇。是三少爷人小鬼大
奶娘、管事婆子、贴身丫头……几乎正房里的所有仆妇都为刘宜人母子打过抱不平。
哭声、辩护声汇成一片,能把屋顶掀翻了去。
刘大人头疼……
于是,每次都以鸡飞狗跳的闹剧收场。
府里的下人们见风使舵,为了讨好女主人,更加肆意的欺凌小刘旭。于是,小刘旭的日子雪上加霜。
可是,小刘旭都忍了过来。直到有一天,他丢了一笔当时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的酒钱。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蜷缩在街道一角……这时,他碰到了高进。
当时,高进难以想象,象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是怎么挺过来的?他怎么这么能忍
不过,现在,高进终于懂了。是仇恨撑着刘旭一路忍了过来。他恨透了刘府所有的人……包括刘宜人、刘大人、一帮子所谓的兄弟姐妹……无论怎么艰难,他都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他才能终究有一天撕了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牲
刘旭根本没有同意这桩婚事。这段日子,他只不过是虚以委蛇。为了报复刘家,让刘家成为京城的大笑话,他自己宁愿身败名裂……到底是谁暗地里把他逼成了这样
对,一定是萧焱和他的嫡母刘宜人
刘宜人一直密切注意着刘旭。她感觉到了这个庶子有些不对劲,微笑着看了过来。可是,她的目光却如蛇信一般冰冷。
丫的看着刘宜人阴霾的眼神,高进不由攥紧了拳头……
刘旭看在眼里,心尖子象钝刀割过一样疼。
新娘子被扶进来了。她显然还只是一个孩子,紧张得不行,浑身微颤。
我见犹怜……在场的男士们目光顿时柔和了不少。
心里最后的那一点不忍也荡然无存了。刘旭微微眯缝起双眼,双眸中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他的嫡母从来就不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十几二十年的心理阴影啊……所以,他从小就最讨厌各种娇滴滴、萌可爱的“无辜”女子。
高进屏息敛神,小心肝扑扑乱窜,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怕刘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为了一群畜牲,搭上自己的名声、信誉、前程、生活……不值得啊。
不过,貌似她过于敏感,想多了。
刘旭噙着一丝笑,温润如玉,站在原地,等着他的新娘,就象世上绝大多数的新郎一样。
一对新人排排站,高低立现。
不少夫人在心里叹气:可惜了。
新郎是个玉人……而新娘就象一朵风中的苦菜花儿。
她们不屑的瞥了旁边的媒婆一眼,却暗地里记住了她的相貌:回去后一定要打听清楚,这婆子姓甚名谁。以后凡是她来给自家儿女说媒,一律不予考虑。
司仪拖着长音,韵味儿十足的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
然而,这个“三”字才刚出口,正厅里竟发生了前世影视剧里最常见的那一幕。
“等一等”从外面猛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不能拜”
司仪冷不丁的被打断,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差点当场跑岔了气。他张嘴结舌的看着正厅门口。
新娘子打了个哆嗦,紧紧的抓住了媒婆的一只手。红艳若豆蔻的指甲掐进了媒婆的肉里。媒婆疼得眼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儿。
正厅内骤然冷场。宾客们呆若木鸡——刘府的前院怎么成了菜场子了?这么严肃、神圣的婚礼上,怎么有人能混进来踢场子?
只见一个同样也穿着大红礼服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冲到了门口。
“嗡”,正厅内象是突然跑进来了一群马蜂。宾客们的目光最终聚焦在女人的肚子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个女人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腹部隆起如鼓,看上去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她是谁?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出现在刘三公子的婚礼上?为什么会不顾廉耻的打断婚礼?
在座的宾客大多来自刑部,职业使然,他们的脑子里立刻想到了很多。
不少人看刘旭的眼神明显变了。
高进有如掉进迷雾之中。打死她也不相信,刘旭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果这时只是跑出一个红fen知己之类的美女,她还是会相信的。可是,一个五六个月的孕妇……怎么可能当她高进是瞎的吗?刘旭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清楚吗?且不说刘旭生平最讨厌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就算他有这种贼心,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啊。
算算时间,那个美女最晚也是在半年以前认识刘旭的。
可是,高进记得很清楚。去年四月中旬,刘旭突然玩了一回失踪。她翻遍了京城都没能找出这丫来。他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过了三个多月,刘旭才终于憔悴不堪的露面。现在回想起来,高进认为他那时一定是被皇帝派了远差。
也就是说,美女是刘旭在出差途中结识滴。
但是,扶二爷的暗卫身份曝露后,通过仇女侠的回忆,高进对暗卫的工作纪律有了一定的了解。暗卫们在办差的时候,绝不可能借着出差的机会,拈花惹草——一旦被暗卫组织知晓了,他们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罚。
到底是怎么回事?高进不解的看着刘旭。
刘旭貌似很无措,还有尴尬。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汗,他的脸色红又变白,白了又变红,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心虚”二字。
难道竟是真的高进不由拧眉。
“刘郎,你好狠的心啊……”美女痴痴的盯着刘旭,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你不要妾身了?你真的不要我们的孩子啦?”
就是这么一回事刘旭,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高进瞪着刘旭,心里涌出百种滋味。丫丫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和这丫认识了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这丫长大,她居然没有发现这丫其实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晕死,她是什么眼神啊
美女的话就象是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正厅内炸开了锅。宾客们面露鄙夷,议论纷纷。那些原先对刘旭很有好感的夫人们集体倒戈。
刘大人气得只差没翻白眼了。家门不幸啊
而坐在他旁边的刘宜人只差没有击鼓而乐了。报应啊这个场景怎么这样熟悉和二十几年她经历的那场婚礼如出一辙。
不过,她的命虽苦,却比小侄女好多了。
她当年毕竟是顺利的成了拜堂里。
当年,她刚刚拜完堂,就有一个女人自称是刘大人屋里的妾室,端了茶盅过来,要给她这个主母敬茶,以全姐妹之礼。
刘大人是骗婚瞒着她,他早早的在屋里纳了妾女儿都有两岁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个女人当年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刘大人的。
而小侄女的命更苦。连礼都还没有全,她同父异母的二姐就迫不及待的来全姐妹之礼了……
“二小姐……”媒婆被掐得眼泪横流。这会儿刚好全派上用场。她上前拦住美女,泪流满面的呜咽道。
又是一个强劲的八卦刑部的官员素来观察细致入微。他们很快发现新娘子的反应很暧昧。哪有新娘子碰到这种事不愤恨欲绝的?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而新娘子现在的样子,不象是愤恨,而象是羞愧欲死。
刘宜人明显嫌正厅上的气氛太温吞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指着那个被称为“二小姐”的美女:“华姐儿,你,你穿成什么样子了?你想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你妹妹嫁进姑妈家来的大喜日子?”
正解
“啊呀——”新娘子轻呼一声,软软的摔倒了。
刘大人见状,嗖的站起来,对一帮木头桩子一样四下里立着的下人吼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三表小组昏过去了吗?”哼,这种人家里出来的女人,刘家有一个就够了他绝不会承认这个儿媳那个带球的也一样
正文 第155章相见,不如不见
第155章相见,不如不见
“怎么回事?”高进的心猛的提了起来。
长安顾不得擦去满脑门子汗,捡最重要的先报上来:“今天早上衙门里的人封了刘府。据说,刘府的人,不管主子还是下人,全死了。”
我的老天,怎么会这样高进被惊得两眼直冒金星,倒退一步,倚在门廊柱上,嘴里又苦又涩:“没有一个活口了吗……刘旭呢?”
长安摇摇头:“小的也是听外头的人传的。外面传开了。有的说,其实是昨晚的事,刘府的人全是被毒死的。也有的说,刘府的人是被一伙蒙面大盗灭了门……小的听了,赶紧去刘府打探。可是,小的去的时候,刘府已经被京都衙门给封了。您昨天也去参加喜宴了……小的不敢胡乱打听,只好回来了。具体是什么情况,小的不知道。”
什么喜宴啊分明是一场闹剧。高进靠着廊柱,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无风不起浪,连府第都让京都衙门给封了,刘府十有八九是被灭门了。
只是,刘府上上下下有近百口人呢,怎么就一夜之间被灭了门呢?天子脚下,朝中重臣之家,皇帝暗卫……
高进“滋”的吸了一口冷气,眉头紧锁的自言自语:“莫非是……”是刘旭给皇帝老儿办事不利,触了逆鳞,所以,全家才被皇帝秘密“咔嚓”了?象,又不太象。
甩甩头,她又回想起了昨天婚礼上的种种:刘旭娶亲,被小姨子搅了局;这个小姨子是他的地下情人,而且还珠胎暗结……刘旭是什么时候和小姨子勾搭上的?竟然连她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这小子到底还对她掩瞒了什么?
不对,不对,不会是这样的高进总觉得漏掉了些什么。这种感觉令她很痛苦。就象真相就在前面,可是偏偏中间隔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有如雾里看花。抓狂啊。
两手抱着头,高进闭上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再现昨天的婚礼现场。可是,她的脑海里总是不断的跳出刘旭穿着大红洒金礼袍的样子:他进来了,双目流光溢彩,嘴角噙着微笑,有如阳春三月,徐风拂面;他盯着门口的新娘子,眼里寒光乍现,有如宝剑刚出鞘;他满脸尴尬,绞着双手站在那儿,看着小姨子,目光似水;他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歪起嘴角,冲她满不在乎的轻笑……可是,他的眼睛……对,他的眼神黝黑如墨他伤心了,他在难过。因为她也相信小姨子和他的JQ故事。
高进猛的睁开眼,匆匆穿好外袍,飞也似的向外面跑去。刘旭一定没有死他一定在那儿
“驸马爷,您去哪儿?”长安惊悚的问道。驸马爷刚刚的样子,太诡异了。他呆在旁边,骇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要跟来”高进头也不回,转眼就跑出了南院的院门,没了影踪。
娘咧,驸马爷怎么可能跑得这样快长安张着嘴站在原地,石化鸟。
而高进跑着跑着,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方面,想到刘旭很有可能还活着。她恨不得插翅飞到那儿去找他,证实自己的猜测;另一方面,她想到,刘府为什么会出大事?出了什么事?刘旭到底在里头起了什么作用……她不敢再往下想。她和刘旭之间真真假假的是非传言太多,一会儿是你死我活的对头,一会儿又是铁杆的哥俩。现在,刘府出了事,如果刘旭没有出事,衙门里的人又不是真吃素的。刘府离这里隔着大半个京城呢。早上才发生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传到侯府门口来,那么触巧的让长安听到?只怕衙门里的人是有意而为之。其目的就是想撞一下大运,赌她能带他们找到刘旭
想通了这些的时候,高进还没有跑出侯府二门……
于是,长安又惊呆了——驸马爷为毛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在折腾神马哩?
高进没有理他,径直钻进了正房。
驸马爷莫不是被刘府的破事惊着了吧?望着晃动的门帘,长安使劲吞下一大口唾沫,试探着问道:“驸马爷,您还没用早膳呢?小的给您端屋里来?”
“嗯。端来了,放到门廊上就是。”高进在屋里重重的应着。
长安狐疑的挠挠头,转身去传早膳。
这一整天,高进都是闷在正房里,连门廊都没有下。一日三餐都是由长安摆到南院正房的门廊上面。
整个侯府静得出奇。大白天的,看不到几个人,偶尔有三两个小厮丫头走动。
长安闲得慌,决定去找他二奶奶拉拉家常。这次,二奶奶突然现身,却是在假扮老太爷。小家伙觉得很奇怪。而且,二奶奶和二爷向来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怎么二奶奶来了,却不见二爷的影踪?而且,貌似二奶奶在生二爷的气。为毛啊
仇女侠公开露面后,一直住在侯府里。高成特意吩咐周叔把北跨院收拾出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却没有给她派一个使唤丫头。所以,北跨院目前就只住了她一个人。每天清晨,会有一个又聋又哑的粗使婆子去院里打扫卫生,洗洗涮涮的。到了饭点的时候,这个粗使婆子会送去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这边很少有人走动。
长安走到北跨院外的青石小道上,远远的看到粗使婆子提着提盒走了过来。
这吃的是什么饭?早过了午饭的饭点,却还不到晚饭时候。长安紧抿双唇,不悦的走上前,示意粗使婆子停下来。
粗使婆子不解的停了下来。
长安揭开雕漆圆彩盒的盖子,里头的饭菜都冷了,一点也没有动。二奶奶没有吃午饭
长安不懂手语,指着提盒里的饭菜,比划着问粗使婆子:“哑婆婆,仇先生没有用午膳么?”
可是,哑婆婆显然会错意了。她见长安老是指着提盒里的饭菜,笑眯眯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从里头挑了一只肥鸡腿送上,嘴里“啊啊啊”的直叫唤。小孩子哪有不嘴馋滴这些饭菜又没有动过,不吃就浪费了。
“哑婆婆……唉,谢谢。”长安窘得满脸通红,撒腿跑开了。
哑婆婆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肥鸡腿。目光定格在自己那只老松树皮一样的手上,郁闷的叹了口气,放下提盒,蹲在路旁大口大口的啃着鸡腿。连小孩子都嫌她的手脏,不干净……这鸡腿不能再放回去了。
长安跑到北跨院门口,却见黑油院门紧闭。原来,二奶奶不在
他叹了口气,原路折回去。
又想起虎子叛府的事,小家伙想去安慰一下周叔。这回,他倒是见着了周叔。
长安在门廊下就能听到里头算盘子被拨得“噼叭”作响。他掀起门帘一角,探头往里望,果然,周叔正聚精会神的核算丧事的开销花费。
“叔……”长安在门口弱弱的唤了一声。
周叔闻声,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指尖算盘珠子拨得铿锵有力,随口问道:“长安啊,什么事?”
周叔和平常没两样,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愁眉不展。
“没,没事。”长安飞快的吐了吐舌头,心里隐隐冒出一丝不祥的兆头。
果不其然,周叔抬头看了他一眼,指着几案上的那堆帐单说道:“你来得正好,帮我把那些帐单全部滕抄一遍。”
别介啊……他最讨厌写字啦。
西郊五里外的小树林里,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青年男子斜背着一个青花布囊,目不转睛的望着林外的官道。
“哥,哥,她真的会来吗?”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跑过来,和他并肩而立,也伸长了脖子往官道上张望。
青年男子回过神来,摸着她的头,淡淡的说道:“她不会来了……我们走罢。”
小姑娘气愤的一甩头,挣脱他的手,瞪圆了双眼抗议:“哥,不许再摸我的头。我都十三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是,丫头。”青年男子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扯了扯她的羊角辫儿,撇嘴笑道,“还大姑娘了呢。大姑娘有扎这头发的吗?”
“你,欺负我我告诉娘去”被唤作丫头的小姑娘气呼呼的转身跑向林子里。她一边跑一边嚷道:“娘,娘,哥欺负田丫,哥欺负田丫……”
眼前闪现出多年以前的情景。也是在这片小树林里。他坐在树下,一边看书,一边等人。大片大片的阳光从树叶间倾泻下来,在他的书上、指尖印上了一个个金色的光斑。
这时,远远的传来了他熟悉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象猫儿一样踮着脚……偶尔踩到一个断枝,发出一声“咯吱”脆响。脚步声立刻停了。
他听得真真切切,甚至于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一惊一乍的小样儿。
心念一动,他索性用书遮了脸,靠着树干,佯装打盹。
果然,沙沙的碎响声再度响起。
不一会儿,一个粉雕玉琢的华服公子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他身后。
“呸”一把夺走他的书,华服公子飞快的闪到两三步以外,扫了一眼封面,再翻了两下书里头,夸张的哇哇大叫:“啊呀呀,刘旭,你学坏了。你看禁书”
“还我,快还我。”他故意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扑过去。
华服公子扬起书,嘻笑着跑开了:“不给有本事自己来抢”
整个树林里都响着她清脆的笑声。那时的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飞扬……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往事不可追。青年男子眼里闪过一道泪光,佯怒追了上去:“你这臭丫头”
在林子的另一边,停着一辆青篷小马车。马车旁,一个穿着细蓝棉袄褂的中年女子笑盈盈看着一双儿女,两眼亮晶晶的。
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太多的印迹,可透过她的眉眼,还是依稀能看出她当年的美貌,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刘旭长相随母,怪不得刘宜人视他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高进静静的藏在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上,眼里一片水雾迷茫。
原来,她就是刘旭的亲生母亲。
晕死,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高进认得她们俩。这对母女是田婶和田丫。她们俩整整在花满楼里做了三年杂役。
高进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她这回是和仇女侠来了个角色互换:仇女侠顶替她,猫在正房里;而她却易容成仇红缨的样子,出来见刘旭。
高进不知道昨晚刘府到底生了怎么的变故,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来碰碰运气,看是否能看到刘旭。
结果,刘旭完然无恙。他显然是易了容。做了这么久的暗卫,他学会的东西还真不少。
除此之外,高进惊喜连连:惊喜一,刘旭找到了他失散多年的母亲。貌似母子俩相处的很融洽。他终于解开了心结,能够坦然面对他**。惊喜二,他还多了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兄妹俩感情很不错。他一直想有一个活泼调皮的妹妹,这回,老天圆了他的心愿。
愿你能苦尽甘来,岁月静好。高进蹲在树上,默默的祝福着树下的一家人。
从她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跳下树和他见面的冲动。
相见,不如不见。
他已经摆脱了过去的种种,改头换面,过上了梦想的生活。她却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何苦再去打扰他呢。
直到青篷小马车摇摇晃晃的淡出了视线,高进才从树上跳下来。
刘旭走了。尽管知道这样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她的心里却胀鼓鼓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片小树林曾经是他们俩秘密碰头的地方。
昔日,林子里有许多小树苗,如今,它们都已经长得亭亭如盖,树干都有海碗粗了。
而那个青涩的少年也已长成,驾驭着他的命运之舟从这里扬帆起航……高进摸摩着粗糙的树干,在林子里穿行,细品着逝去的那段阳光明媚的岁月。
正文 第156章初现端倪
第156章初现端倪
高进前脚刚偷偷的回到南院正房,京都衙门的衙役后脚就上了忠勇侯府的大门。
他是拿了公帖,正儿八经的传高进去衙门协助调查滴。
京都之内,接二连三的发生劲爆事件,影响极其恶劣。皇帝没少因此而找武大人的麻烦。
武大人窝了一肚子火,却有苦说不出。唉,一向四平八稳的京师之地,怎么到了他的手里就多了那么多事莫非是他八字不好,镇不住?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坐不住了。他就不信这个邪
猫在书房里,武大人把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案件全写在了书房的墙壁上,面“壁”思过。
一家大小都等着他吃饭呢。
武夫人派丫头去书房催了好几趟。可是,每次,丫头都是灰头灰脑的回来了。她连书房的门廊都没法靠近。武大人怕被人打扰,派衙役守在门廊下。闲杂人等莫进。
武夫人知道自家老爷的脾气,低叹一声,宣布开饭。
吃过晚饭后,她亲自捧了一盅银耳莲子羹去书房。
衙役敢挡丫头,却不敢拦她的驾。把衙门第一夫人当成“闲杂人等”,难道他不想要饭碗了不成?
武夫人进了书房,见自家老爷象只老猴子一样坐在涂得乱七八糟的墙壁前。先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挠成了鸟窝模样,乱蓬篷的,别提有多狼狈了。
“老爷,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武夫人有些愤愤不平,把手里的汤盅搁在几案上,心疼的轻唤道。这些天,她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貌似有人背地里质疑她家老爷的能力。可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歹人要作恶,关她家老爷什么事
武大人幽幽吐了一口闷气:“我哪来吃得下东西啊。”这么多的案子,一个也没破……他急啊。这一着急,就上火。满嘴的火泡,喝口热茶都象小刀刮过似的,更甭提吃东西啦。
光看墙就能破案了武夫人皱了皱眉头,索性也跑到墙壁前凑热闹。
满墙都是武大人提的狂草,笔走游龙。大陈女子素来是“无才便是德”。武夫人是个传统的大陈女子,女红一流,识字有限……对狂草的认识更有限。
她瞪大眼睛,满墙找着认识的字,喃喃的念着:“忠……勇……侯,忠……勇侯……”
武大人的太阳穴随着她的声音跳了两跳,脑海里嗖的划过一道亮光。可是稍纵即逝,他抓不住
武夫人却不满的发起了牢骚:“老爷,怎么到处都有‘忠勇侯’啊?”
叮武大人的心里亮了堂。一语点醒梦中人,他终于找到了所有事情的关联点。
“夫人圣明”冲武夫人长揖到底,武大人哈哈大笑,旋即,疯疯癫癫的跑出书房,找师爷商议去了。
武夫人一头雾水,莫明其妙的自言自语道:“我,我说了什么啦?”她那是无心之言,说过之后,当即抛到了脑后,早就忘了。
武大人和师爷商议之后,越发的觉得忠勇侯是解决这一连串麻烦的突破口。
此刻,他再也顾不得忠勇侯将来会怎么怎么了。如果再不破案,抓出幕后的黑手,一旦皇帝怪罪下来,他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所以,武大人公事公办,果断的给高进下了传帖。
而高进一直在想,刘旭为什么突然不再忌讳暗卫组织了,也有心了解一下刘府的事情,所以,欣然前往。
到了京都衙门,武大人亲自接见了她。
两人寒喧客套了几句场面话后,武大人貌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驸马爷,下官听说,您和刘旭刘大人私交不错啊。不知道您听说了刘府的事情没有?”说罢,他假意端起茶碗,垂下眼皮子喝茶。其实,他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高进。
“嗯。我是和刘旭认识。说起来,我们俩也是不打不相识……唉,刘府的事情,我今天上午听府里的下人说了些外面的传言……武大人,刘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外面的传言乱得不行,光我们府里的下人就听到了好多种说法。”高进半真半假的说着,心里却隐隐生出几分担忧。听武大人的意思,他是对刘旭起疑了。在没有知道刘府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她不敢多说关于刘旭的半件实事。
而自从大皇子遇刺事件之后,武大人一直派人暗中密切监视侯府。刚刚他已经传了相关捕快回来问话,知道高进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因此,在武大人看来,她确实是不知情,没有说谎。
武大人叹了一口气,把刘府的事做了一个简单的概述:刘府昨天张灯结彩,为府上的三公子刘旭大人娶妻。不想,突然生了变故,婚礼变成了闹剧,半途而废。宾客散尽后,刘府的下人们当即就出来扯掉了大门上的红绸,随后,门户紧闭,没有任何人出入。
今天早上,他们的舅老爷兼新亲家翁率众打上门去讨要说法。几乎快把大门敲烂了,也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应门。众人一怒之下,破门而入。谁知,他们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刘府里一片死寂,到处都是通身乌黑、七孔流血的尸体。
“刘府上下没有人幸免于难。其中,刘旭大人的死状最惨。”武大人叹了一口气,瞥着高进,继续说道,“他被人泼了强水,面目全非。”
原来刘旭是死遁。高进皱眉问道:“既然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官府又是怎么认出来的?”她一个时辰前还看到过活生生的刘旭呢。不过,越是这样,她就越要大胆质疑。
高进已经看出来了,武大人怀疑的是不刘旭,而是她和整个忠勇侯府。
这死老头该不是在怀疑是我们侯府灭了刘府吧真是想象力丰富。高进暗恼。
武大人没看出什么破绽,有些不爽,哼道:“面目虽然被毁,但是身形体态未变。杵作一验便知。”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正解。
昨天,杵作一剥光这具尸体,就在左肩上找到了一个铜钱般大小、黛青色的龙爪纹身。旁人不认识这个纹身。武大人却是知道的。他当上京兆尹的第一天,皇帝就屏退左右,亲口告诉他:以后见到左肩上刻有龙爪纹身的人,他一定要配合行事。因为,这些人是他的暗卫。
武大人不敢耽搁,拓下龙爪纹身,立马进宫面圣,报告了这件事情。
于是,皇帝给了他一份详细的刘旭体貌特征档案。他就是凭着这份档案才认定了毁容男尸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是绝密,又怎么能轻易对高进言明呢?
就凭着身形体态确定死者的身份,这未免也太粗糙了点吧。信你才怪呢。高进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貌似刘旭童鞋真的解脱了。她打心底里为刘旭感到高兴。
费了大半个时辰,毛也没有问出来。武大人只好作罢。
可是,高进竟犹未尽,满脸八卦的追问道:“武大人,新娘子和那个中途冒出来的妇人呢?她们俩怎么样了?”语气中颇有兴灾乐祸的意味。
纨绔就是纨绔,再怎么上进,也终究是一个纨绔。武大人不耐烦了,张口就答道:“死了,统统中毒身亡……”可是,话未说完,他猛然打住,蹙眉问道,“驸马爷是说,那妇人没有被当场赶出刘府?”
这里头还有什么玄机不成?高进仔细回忆了小树林里的那辆青篷马车……貌似里头没藏有其他人一样。
她肯定的点点头:“当场赶出刘府不不不,至少我离开刘府的时候,那妇人还在刘府……”说到这里,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压低嗓门,暧味的笑道,“武大人,好象那个妇人不是一般的野花野草……听刘宜人的口气,她好象是新娘子的庶姐……嘿嘿。刘旭真真的好手段……”
总之,既然来问本姑娘,那么,承蒙厚爱,这局,本姑娘搅定了。
高进又不是头次认识刘旭了。她相信,小姨子既然没有死,必定是安排妥当了滴。这个世界又没有英特网,就凭那种写意派的通缉画像……嘿嘿,武大人,您慢慢查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武大人哪有心思听她扯这些花边新闻。一大堆正事还没办呢。又扯了几句,他慌忙传人送高进回忠勇侯府。
而高进回到侯府,刚好碰到萧焱从马车里探身出来。
丫丫滴,这人是阴魂不散啊。高进冷哼一声,重新坐回马车,命长安掉头。
侯府在唱空城计呢。她可不敢把这丫往府城领。
“高进,我找你有很重要的事。”萧焱站在车头上,叫住了她,“你若不听,我保证你将来追悔莫急。”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丫很好面子滴,如果没有急事,他绝对不可能在侯府大门前大呼小叫。
高进坐在马车里,哼了声“停”。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萧焱双足轻点,已经飞掠过来,在她的车头立定。
长安很识趣的下车,给他腾位置。
“大皇子遇刺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萧焱随意的坐了下来,隔着帘子,轻声说道,“现在,皇后也病了,医石无效。”
李皇后在这个时候病了,正常又不正常。可是,这关本姑娘什么事?本姑娘又不是太医。高进没有吱声,坐在车里静静的听着。
“二十多年前,宫里出过一起巫盅案。也是太子遇刺在先,皇后病危在后……”萧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可能碰到麻烦了。”
高进怔住了。她也是近段才得知当年巫盅案的真相。那就是李太傅的手笔。时隔二十多年,李家又碰到了类似当年的问题,难免会再使上一回……巫盅之类滴,纯属栽赃陷害,又是历来宫中最忌讳的……萧焱处境堪忧啊。
“我若败了,他们不会放过公主府的。”萧焱微顿,凝视着车帘,哑声叮嘱道,“你快走罢。远远的离开京城……有多远,便走多远。”
你若败了,大位就是大皇子的了。也就是说,偶跟你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哦。高进闻言知雅意,不禁暗自冷笑。
这才是她认识的萧焱,即便是求人,也会摆出救世主的姿态。
正文 第157章黑与白
第157章黑与白
高进沉声问道:“说吧,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这也是萧焱最欣赏高进的地方。够聪明,够大气。他答道:“我要尽快见到……忠勇侯。”他本来是想说“岳父”滴,可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什么事?”高进不假思索的问道。
果然找对了人。萧焱暗喜,挑眉问道:“你听说过玉虎印章吗?”
这丫想搞兵变?简直是天方夜谈。且不说玉虎印章是否真的能调动十万兵马,就算是真的,百十年前,那十万兵马就被宁远侯带到了西北……天知道,那支部队现在是啥个样子。高进服了这丫的想象力。
“当然知道。不过,你找错人了,东西不在我爹手上。”她一把扯开隔在两人之间的车帘,冷笑道。
萧焱微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凝视高进的脸。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灿若朝霞的微笑。他猜对了。他的感觉一向都是极准的——寻寻觅觅,玉虎印章终于有着落了。而高进就是他一直在苦苦寻觅的人。
“你怎么知道东西不在你爹手上?”他擤了擤鼻子,故意问道。
果然,高进毫不避讳的承认了:“因为,东西就在我的手上。”
“不请我进去喝口茶吗?”萧焱回头看了一下忠勇侯府洞开的朱漆大门。
周叔如临大敌,带着一大队神情同样紧张的家丁站在门口。
萧焱回过头来,轻笑道:“我知道你爹根本就不在府里。”
丫丫滴。高进暗恼,却没有拒绝他。
她从老罗头那儿听说了关于玉虎印章的十二世勋版,可是,皇室版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她很好奇。
萧焱被请进了侯府前院的书房里。这里是高成议事的地方,暗中有侯府隐卫守护,保密工作是全侯府最严密的地方。
“说吧,你要玉虎印章何用?”高进请萧焱在书房议事区的暖炕上就坐。
暖炕被一张大红螭纹虎足的金丝楠木小炕几隔成了两个座位。她在另一头,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怎么到了爷面前,就只有这种公事公办的姿态?萧焱觉得别扭得很:爷到底是哪点比不上那个娼生子了?
事有轻重缓急,不悦归不悦……他敛了杂念,问道:“你知道玉虎印章的来历吗?知道它有什么作用吗?”
高进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知道。”
“不,你不知道。”萧焱很肯定的说道,“你一定是听说玉虎印章就是用来调动十万勤王之师的信物吧?呵呵,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东西呢?事实上,那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一个传说罢了。玉虎印章从来就不是用来勤王的。”
高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这丫说的确实没错。身为帝王,他们向来以天子自居,行的是天命,鼓吹天命不可违。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东西存在?
但是,这丫说这话,更象是在抵死赖皮,为他的祖、父辈们狡辩开脱。如果玉虎印章不是用来勤王的,为毛十二世家现在仅存了两家?百十年来,它给十二世勋带来了杀身之祸,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萧焱恍然大悟:怪不得臭丫头在自己面前总是象个张开刺的刺猬原来问题的根子在这儿——她对帝家存在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于是,他耐着性子,一五一十的讲出了他所知道的关于玉虎印章的故事。
最初,玉虎印章确实是调动十万兵马的信物。太祖皇帝在成气候之前,刻了一个玉虎印章,发给其他十二太保,做为他们自行调派十万以内兵马的信物。
正因为他分了一部他兵权给其他人,承诺共享天下,所以,十三太保团结成一股绳,所向披糜。很快,他们就在风起云涌的先朝末年脱颖而出,越做越大。最终,太祖皇帝一统天下,登上了大宝,建立了大陈,年号为太初。
然而,天下初定,不服者众。这些势力中,既有周边的附庸小国,也有国内的世家门阀。太祖皇帝一手抓定国,一手抓安邦,分身乏术。思来想去,他把安邦的任务分派给了自己昔日的那些铁杆哥们,一人给了他们一套玉虎印章领十万兵马去藩地,而他自己则坐镇京师总调控。这样,他就可以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到稳定朝政,大搞建设上。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昔日的铁哥们被分派到了各藩地之后,他们中的不少人竟被敌对势力挑拨得忘本变质了,有调转枪头对内的迹象。
太祖皇帝陷入了无边的痛苦之中:收拾他们吧,那些都是和他一起打下江山的异姓兄弟;听之任之吧,到头来,把大好河山拱手献上,又对不起其他兄弟。
这时,一些文臣纷纷上折子,给他出主意。总结起来,大部分都是建议他削藩,收兵权。
太祖皇帝还是觉得很为难:藩地啊兵权之类的,都是他亲手安排滴。君无戏言啊。
大陈太初二年年中,太祖皇帝万寿节将至。竟有三家世勋请了病假,他们窝在藩地,只派了儿孙辈带着厚礼到京城进贺。
太祖皇帝伤感极了。老大做到了这份上,没面子啊。
在一次兄弟几个的内部小规模聚会上,太祖皇帝说出了自己的恼烦。
郭怀等人当场没有吱声。
散会之后,第二天,郭怀等五个弟兄就相继提交了离职申请。理由是: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落下了许多。而藩地事务繁忙,累得他们够呛。所以,他们几个请求离任,或调回京城,或解甲归田。
太祖皇帝苦劝再三,未果。最后,盛情难却,他不得不同意调他们回京任职,并收回了他们的玉虎印章。
中间发生了许多故事。有些人开开心心的交了印章回京了,而有些人却是心不甘、情不愿。最终,十二世家还是都从藩地撤回了京城。
于是,太祖皇帝开始着手收拾那些不服管教的世家门阀们。秦川李家就是头一个。
他们是先朝的皇亲国戚,对大陈素来持敌对态度。先帝派宁远侯去为太子说亲,纳李家女为太子良娣。李家家主大言不惭,竟要求太子停妻再娶,以太子妃之位迎娶李家嫡女。
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当然一口回绝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太祖皇帝气不过,开始着手打压秦川李家。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举措就是,派了宁远侯带兵进驻陇地,挟制李家。说起来,宁远侯也是秦川李家之后。太祖皇帝最大限度的照顾了李家的面子。
可是,当时削藩令已经频布了。国家政策最忌讳的是朝令夕改。而且,皇帝说话做事讲究的是一言九鼎。怎么样才能既让宁远侯名正言顺的出兵进驻陇地,又保住太祖皇帝的光辉形象呢?
郭怀献了一策:不给宁远侯兵权就是。
不给兵权,宁远侯去陇地,拿嘛对付李家太祖皇帝听不懂,问道:“何解?”
郭怀的解释是:依例,没有玉虎印章,就不能调动部队。所以,明面上,宁远侯带着十万兵马入陇,但是,实际里,玉虎印章留在兵部。这支部队是归西北大元帅直管。宁远侯只有协管的权力。
太祖皇帝终于明白了,赞不绝口,当场采纳了他的建议。
从此,太祖皇帝和他的继任者对秦川李家的打击拉开了序幕。
“这枚玉虎印章,朝廷一直没有收回。也是迄今为止,唯一没有收回的玉虎印章。”萧焱解释道,“因为它代表的任务是击垮秦川李家。而这个任务至今还没有完成。”也就是说,这枚玉虎印章足以指证秦川李家为非法组织。由此可以推导出,李皇后的后位不合法,大皇子没有皇位继承权……有玉虎印章在手,他萧焱就不怕他们的任何栽赃陷害。
我x高进无语了。
皇室版的故事令她大开眼界。它充分栓释了,十五年前,李太后一党为毛要对郭家赶尽杀绝。
同时,高进不相信以郭怀为代表的部分世勋能善解人意到那样的地步——放着自由自在的藩王不做,而选择窝在京城里挂没权没利的虚职?他们大概是脑子秀豆了。
到底是谁歪曲了史实……借我一双慧眼吧。
郭雅童鞋,您泉下有知,千万得挺住啊……阿门。
看到她眼里的嘲讽,萧焱正色道:“十二世勋传承到今日,只剩下了高、李二家,你以为是我们萧家无容人的雅量吗?你有没有去翻看他们的相关记载?到底是谁容不下谁?”
呵呵,本姑娘相信耗子专拿猫,马骑人,饭吃人,鱼养水……你丫是用手走路,用脚拿筷子吃饭饭。高进微叹:“算了,不说这个了。玉虎印章,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能用什么来交换?”
吼吼,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懂滴。
萧焱挑眉看着她,反问道:“交换?我们不是夫妻吗?”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用我的去换我的,怎么换?
眼波流转,他凑过来,咧起嘴角坏笑道:“莫非爱妻是在意我们没有圆……”
丫的,圆你丫的春秋大梦
高进瞪了他一眼,连忙喊停:“不要就算了。周叔,送客。”
周叔垂手侍立在一旁,早就看不下去了。闻言,他立即闪身出来,应道:“是。”
萧焱敛了笑,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高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手里的玉虎印章本来就是郭家之物。我是郭家唯一的传人。拿回本属于郭家的东西,这叫做物归原主,天经地义。倒是你,你若是我的妻子,印章交给你保管,也无可厚非。否则,你凭什么保管玉虎印章?”
高进冷哼,针锋相对:“二殿下,你只不过是郭家的外孙而已。请问,大陈的哪条律法上写着外孙有继承外祖家财产的权力?”
正文 第158章信你才怪
第158章信你才怪
萧焱微恼。高进简直就是他的克星。死丫头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戮到他的痛处。
诚如高进所言,他确实没有权力继承郭家的任何东西。在大陈,女人是没有继承权的。这也是林夫人当年甘愿欺君的风险,让高进女扮男装的原因。因为,一旦忠勇侯无子,又没有近枝子侄可以过继,那么,他们夫妇百年之后,忠勇侯府的一切,包括世勋的爵位、钱财……高进都没有权力继承,就连高家宗祠的祭田都会一起充公。这就叫做“绝户”。
同时,郭家已经绝了,那么,郭家的一切,早已经充公,萧焱也无权继承。
充公……萧焱抬起眼皮,冷笑道:“那你就有权拥有属于郭家的玉虎印章?”言下之意,这东东应该是充公的吧。
高进微微一笑:“二殿下,什么叫着‘郭家的玉虎印章’?您有什么证据表明,这枚印章就是郭家之物?它在我的手上,就属于我高进,就是高家的东西。除非,您能证明,它不姓高。”嘿嘿,本姑娘前世曾是赫赫有名的一辩。这一招叫做偷天换日,只是辩论场上的一点小伎俩罢了。
萧焱这才意识到,刚刚太大意,又小觑了这丫头,他不知不觉中掉进了她挖好的语言陷井里。
“说罢,你的条件是什么?”他必须得到这枚玉虎印章。
这才乖啦。高进抿嘴轻笑不语。
她端起炕几上的青花盖碗,揭开茶盖,不紧不慢的拨开水面的茶叶,轻轻小啜了一口,赞道:“好茶。”
萧焱明白了。她是觉得,她要的东西,他现在还给不起。
脸色阴沉得有如锅底,他呼的站起来,强忍着心里飙升的怒火说道:“这两日之内,我一定说服父皇给你想要的东西。”
“好。微臣恭候二殿下佳音。”高进从盖碗上抬起头来,望着他,笑得阳光灿烂。
萧焱气呼呼的空手而归。
高进很客气的恭送他出了侯府大门。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周叔站在高进身后,一双浓眉皱成了墨疙瘩,小声问道:“驸马爷,他真的能请来圣旨吗?”用脚趾头想,他也能猜到这娃想要的是什么。
“请来了又如何?有什么用?”高进袖笼着双手,嘴边噙起一丝冷笑,率先跨进了侯府大门。
一个人既然连母族的惨剧都能味着良心粉饰,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还能指望他去守哪门子的诺
与其去相信皇帝老儿他们那一大家子会守信,她宁愿相信狼因为爱上了羊而放弃吃肉,从此改吃草。
她的要求只不过是试探罢了。她想知道皇帝老儿这次做掉李家的决心。主要是皇帝老儿的信誉度不高。比如说上次吧,他就半道上丢下郭家,与李家讲和了,结果坑苦了郭家。
周叔哪里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听了她的话,全身寒毛倒立,愕然的看着她的背影,弱弱的问道:“这……圣上的话不是金口玉言吗?”天子说话,一言九鼎,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不能信吗?
可是,高进已经走远了。
中午时分,李浩天一行回来了——李世子去“拜访”京郊的一名老朋友去了,昨晚就留宿在朋友家。
宁远侯早就不问世事,其实一直是他在主持侯府的日常工作。所以,他的行程很紧,不能在京城做多逗留,必须今天回程。
这些都是早就套了的说辞。
而实际的情况是:打草已惊蛇。王磊已逃离京城。高成率侯府的隐卫追击去了。他要追到了,活儿就算办完了。他若是没追到,王磊逃离了京城,接下来的活就只能交给李浩天。高成毕竟在“病中”,不宜离开京城太远。
情况很紧急。李浩天回侯府只是给外人一个假象。他急着去接高成的班。好在干粮和水等物质,高进和周叔早早的就依计划准备好了。李浩天一行在侯府前后呆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匆匆离开了。
高进当然要亲自送他出京。越是假的,就越要造足声势。
他们领着几十骑黑铠铁骑呼啦啦的策马穿过京都,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眼球。
出了西门,又送出五里。李浩天拉住马,叮嘱高进:“你速速回府。莫让老贼钻了空子。”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老贼在京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权倾朝野,党羽众多,又有皇后母子坐镇宫中,天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不想,“高进”侧转身子,低头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变成了仇红缨。
奶奶个熊,大变活人哩。又一次栽在人家手里了。李浩天一惊,旋即,捋须大笑:“仇先生,神技也。”他能想到的,高进都想到了,并且付诸了行动。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仇红缨抱拳,朗声笑道:“世子爷,过奖了。仇某祝世子爷马到功成。”
“借先生吉言。先生保重。后会有期。”李浩天抱拳作别。
仇红缨欣然回礼:“世子爷保重,后会有期。”
霎那间,战马嘶鸣,几十骑黑铠铁骑象离弦的箭一样,嗖嗖的离去。
官道上尘土飞扬。
仇红缨坐在马上,翘首远眺,目送他们离开。直至他们化作了几十个黑点,最终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走,我们回府。”仇红缨仍然戴上假面具,调转马头,准备带领家丁们离开。
这时,官道一旁的小树林里突然窜出一人一骑,挡住了她的去路。来人深情款款的叹道:“红妹,果真是你。这些日子,我找得你好苦。”
是扶青衣他依然是一袭青衫,虬髯飘飘,有如嫡仙一般。
可是,在仇红缨看来,他就只是一颗地地道道的鱼目而已。
看着光鲜亮丽的他情深似海的说着煽情的话,仇红缨只觉得胃疼——过去的十几年,她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滴睁眼瞎。
没有理会他,仇红缨扬鞭欲离去。
不想,扶青衣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
仇红缨双手合十抱拳,正色道:“扶神医,劳驾,借过。”她的身后还有十来骑家丁呢。她可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丫跟她有什么过往。丢人啊。
“红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十几年夫妻,真的说断就断,一点夫妻情份也不讲了吗?”扶青衣纹丝不动,依旧杵在官道中央,挡住了她的去路。
“仇青衣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有什么话,以后有的是时间说。现在请你让开,我有急事在身,恕不能相陪。”仇红缨恼了。
可是,扶青衣还是一动也不动的挡着她的去路,继续自顾自的唠唠叨叨。
这不象是扶青衣一贯的作风。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仇红缨对他相当了解。他本人是极其讨厌唠叨的人。今天他怎么反而自己唠叨了个没完?
事出反常即为妖仇红缨心中警铃大作——扶青衣分明就只是想拦住她而已。他不想让她赶回侯府。
“说,是谁派你来的?”仇红缨猛的拨剑出鞘,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扶青衣眼神顿时黯然失色,垂下眼皮,看着她的剑,咧嘴笑道:“我想见见你,也要旁人指派吗?”
仇红缨此刻只觉得背上凉嗖嗖的。扶青衣的武功远在她之上。以他的武功,他明明可以反制住她。可是……
心中一颤,她哑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年少轻狂……什么都不懂。”扶青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里水雾迷蒙,“等懂了的时候,却已是身不由己。”
缓缓的收回剑,仇红缨红着眼圈,颤声问道:“那现在呢?”其实,她想说的是:现在回头,一切未为晚也。
谁知,扶青衣翻眼望天,强忍着眼泪呵呵轻笑:“现在是……现在是,悔不当初……呵呵,悔之晚矣。”偏偏,眼泪就是不听话。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长久以来,他以为他辅助的是一个可以换命的兄弟、顶天立地的英雄、千古一帝。他甚至于还准备把独子发展成暗卫,子承父业。然而,二十几年来,他就象是在做一个瑰丽的美梦……终于,梦醒了,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与骨感。
想想自己以前做下的种种行径,他追悔莫及。
仇红缨想说点什么,偏偏喉头发哽,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公事办完了。仇女侠神勇,岂是我能拦得住的?”突然,扶青衣弹去泪珠,笑道,“现在,我再忙单私活。高进是我的义妹。义妹有难,我这个义兄怎么能不管不问呢?”说罢,他拉转马头,径直策马扬鞭而去。
果然如此。高进料得一点儿也没有错。皇帝为了二皇子,根本就不可能放过她。
仇红缨闻言,热泪盈眶,百感交集——这才是她认识的青衣郎啊。
很快,他们一行人赶到了忠勇侯府的街门外。却只见侯府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人声鼎沸:“走水啦,走水啦。”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街门外,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冲进去灭火。
火势太大……救无可救。
高进呢?仇红缨急红了眼,准备打马冲进火海里。
“不可莽撞。”扶青衣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她,悄声说道。
仇红缨恼怒的回头,却只见扶青衣飞快的冲街门方向努了努嘴。
她愕然的看过去。街门东边飞檐的最边上的瓦当上,赫然用白粉涂画着一个不太显眼的记号:两点,一横。
旁人看不出。可是,这个记号对仇红缨来说,却是福音书——这种记号是高进独有的。圆形的瓦当充当了人脸,两点是眼睛,一横是嘴巴。这个记号的嘴角明明白白的向上这表明,高进平安无事。
仇红缨脸上微红,不好意思的低头轻笑。
扶青衣飞快的四下里扫视一番,悄声说道:“这里有不少暗卫。你这身太招摇了……很快就会关闭四门。你们快走吧。不然,就走不掉了。”
“那你呢?”仇红缨着急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现在其实也很危险。
扶青衣眼神闪了一下,淡淡的说道:“你忘了我的身份了?我一时走不了……三天后,老地方,我在那里等你。”
这样……也好。
仇红缨领着家丁们当即掉头离去。
立刻,人群里有人认出了他们。
“看,三驸马在那儿呢”
“没错,驸马爷吉人天相……”
……
人们的眼神刷刷的投了过来。
有些人不动声色的挤出了人群,跳上马,尾随而去。
他们刚刚追出一条街,在一条小巷口,被一位虬髯青衫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大胆竟然敢挡爷办差。”为首的蓝袍青年用马鞭指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龙纹令牌,喝道,“暗卫办差,挡者,死。”
不想,大汉噙起嘴角轻笑道:“这样的令牌,在下也有一块。”说罢,他真的从袖袋里取出了一块外形一模一样的金色龙纹令牌。但是,内部人员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身份。
虽然都是镏金的,大小、形状一样。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不难看出两块令牌的龙纹其实不是一样的。暗卫们彼此不识庐山真面目。所以,上下级联络时,不看人,就看金令,尤其是金令上的龙纹。金令的龙纹既有防伪的作用,又能表示持令人在暗卫组织里的身份和地位。
蓝袍青年手里的那块是“蛟龙戏水”。这表明他只是一般的小头目。
而青衫大汉的金印上的龙纹是“飞龙在天”。在暗卫组织里,飞龙级别的人,且仅只有一人。那就是皇帝的暗卫长。
“卑职等见过大人。”心中一惊,蓝袍青年赶紧带头翻身下马,行礼叩见暗卫长。
没错,这位虬髯青衫大汉正是扶青衣。
扶青衣示意他们起身,冷声说道:“计划有变。忠勇侯父子均不在府中。你等死守侯府,不得擅自离开一步。”
都快化作一团灰烬了。还死守个球蓝袍青年狐疑的看看扶青衣,又看看仇红缨等人离开的方向。他接的密令是格杀令……
扶青衣不耐烦的哼道:“刚刚那队人是自家兄弟易容假扮的。压根就不是高进。你的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吗?”
蓝袍青年拧眉细细回想。很快,他记起来了:貌似这伙人是从街门外面进来的。而高进先前就是出门给宁远侯世子送行去了。按理,高进是不会在侯府的。所以,他们才被安排在侯府外,守株待兔。没有人见到自己家里着火了,不过来瞧一眼的。
让高进死在这场火灾里,不正是上头的意思吗?为什么又要安排暗卫假扮高进,在众目睽睽之下脱险离去?他有点想不通。
可是,暗卫行事,首先是服从,其次是服从,最后还是服从。
“是。卑职等明白。”蓝袍青年带着众暗卫又重新回到了火灾现场“死守”。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要“死守”什么。
扶青衣以为自己帮了高进的大忙。殊不知,高进和周叔等人此刻就蹲在侯府的地窖里……苦不堪言。
扶青衣……丫丫的,大虾好不容易识破了某人的假面,回头了,却好心办错事。
晕死。这次真的被他害惨了。高进一边擦着汗,一边哀叹。
那个记号,是高进打发长安事先画上去的。
皇帝老儿很清楚高成不在府里,而他用得上的也只有高成。她从来就只是一枚小棋子。不管她老实与否,为了萧焱的名声和将来,皇帝老儿绝不可能容忍她活着。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而眼下就是一个不错的好时机——高成在外头和假王磊死掐。皇帝老儿可以把一切罪过全推到假王磊的身上。所以,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
她小命堪忧。
可是,侯府早就被无数双眼睛盯死了。
所以她不能跑路。有她在侯府里牢牢抓住那些人的眼球,长安和周叔,还有仇红缨等人都有机会跑路。一旦她跑了……谁都别想逃掉。
高进只能想方设法把长安和周叔等人支走。逃掉一个是一个。长安年少,好骗,终于被她骗到马场去了。而周叔……头疼啊。他就一个原则:高进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关键时刻,他得替老太爷、老夫人看住高进这个宝贝疙瘩。
外面火势滔天,烧得噼啪作响。地窖和地面间隔了近两米。本来隔热功能会很不错滴。可是,地窖的入口处,仅仅是一道厚实的铸铁板。现在,高进坐在地上,抬头就能看到那块铁板已经被烧得通红。
难道今天本姑娘的小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高进仰头感受着滚滚袭来的热浪,有些喘不过气来。
千算万算,她偏偏算漏了,地窖是不能风滴。
再在这地窖里呆下去,她离死不远了。
就算她没有被烧死,也会因为缺氧而窒息死。
后脑勺抵住石壁,高进自我解嘲的呵呵轻笑。
周叔甩了一把热汗,强打着精神问道:“驸马爷,您笑什么?”
“铁板醉虾……我突然想吃铁板醉虾了……”高进幽幽叹道。
正文 第159章 失忆了
第159章 失忆了
周叔苦笑道:“驸马爷,您应该从秘道离开的。”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暗卫把守……这一次,真的是再劫难逃了。
高进没有吭声。现在地窖里的氧气宝贵得很。她不想说废话,浪费氧气。
那条秘道是高成出入的唯一通道,而且,秘道的出口牵涉到侯府隐藏了近百年的秘密。就连她也只是最近才听高成提了一两次。她不知道,秘道暴露后,皇帝老儿能不能顺藤摸瓜的揪着侯府许多隐秘的事情……侯府从来就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暴露这条秘道。
当然,最主要的是,高进一直小觑了“圣意”,认为现在还不是万不得已的那个时候。
一直以来,她心里都很清楚,皇帝老儿必定不容她活下去。她甚至于想到了许多种皇帝老儿弄死她的方法。她以为皇帝老儿会选择一种遮人耳目的法子。比如说,暗杀、下毒之类滴。故而,她弃了暗道,改藏身于南院的地窖。
侯府之内,没有比这里更适合于藏身的地方了。想当年,顺子就是在这里被关了两年,一直没有人知道。
高进的如意算盘是:支开长安和周叔等人之后,她就躲进地窖,避开或者做掉皇帝老儿派来的杀手……总之,利用这个时代信息不发达的弊端,她两边传死讯,诈死……只要事情过去后,这世上还会有谁记得她高进?
所以,高进其实是期待皇帝老儿的杀手滴。也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打算,她才没有向周叔等人挑明。
只是高进万万没有想到,皇帝老儿竟然大手笔的青天白日里火烧忠勇侯府。
这样一来,她藏身于地窖,无疑等于自寻死路。
可笑她算来算去,最终还是中招送命。这倒正好应了前世的一句名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
地窖内情形越来越不好了。
空气的温度持续稳步攀升中。
地窖内越来越闷。
就象有一双手掐在喉咙上,越掐越紧,掐得人喘不过气来。高进和周叔两个人好比两台又破又旧的风箱,呼哧呼哧的苟喘延息。整个地窖里都充斥着他们俩艰难的喘息声。
高进无力的靠着石壁,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条蹦到了岸上的鱼儿——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想,唯有瞪眼张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头疼欲裂,每一次呼吸都牵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每一次呼吸都有一辈子那样长……
突然,周叔扯着自己的喉咙,艰难的说道:“驸马爷,老,老奴怕,怕是要先走一步了……您,您保重……”
话音刚落,高进听到了对面传来“咚”的一声钝响。
“周叔……周叔……”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想看一看周叔的情形。
谁知,这个原本最简单的动作却耗尽了她的所有。
耳边传来密集而又疯狂的鼓点,越敲越快,越敲越快……“咚”,终于世界安静了。
高进眼前一黑,后脑勺重重的撞在石壁上,歪倒在地。
……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进被一阵压抑着的啜泣声吵醒。
她想睁开眼睛,两个眼皮有如千斤重;
她想开口说句话,喉咙里象是生了一团火;
她试着蹬蹬腿儿,抬抬手,貌似这些部位和大脑失去了联系……
我这是在哪儿……高进心中大骇。一时间,从来没有过的恐惧感潮水般的涌上她的心头。
这时,啜泣声猛然停住了。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颤栗的叫道:“啊,婆婆,您快看,快来看看,大人,大人是不是要醒了?”
丫丫的,这是谁在说话啊?高进努力的在脑子里搜索着相关的信息。
心念一动,黑暗中,一座高大的殿堂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见鬼了……高进摸黑爬上了台阶,推开门。
立刻,一道刺眼的白光直射过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啊呀”惊呼一声,高进本能的用手捂住眼睛。呜呜呜,眼前一片星光灿烂。大大小小的星星拉着手儿跳起了圆舞曲……
过了许久,星星们终于退场了。感觉强光没有先前那样刺眼了,高进这才慢慢的松开手,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我x除了一片白光,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找不到。偌大的殿堂内,空空如也……
“你来了,高进?”无边无尽的白光中,有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声音问道。
高进?好熟悉的名字。她冲进大殿,气得团团转,嘶声问道:“你是谁?你出来啊。告诉我,高进是谁?是我吗?我是高进?”
那个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都忘记了啊……也好。既然是忘记了,那么,你还有必要知道高进是谁吗?”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白光瞬间升级,变得更加刺眼。顿时,仿佛一根根亮晃晃的银针铺天盖地的直冲她的面门呼啸而来。
高进没有防备,本能的用胳膊护住眼睛,仓皇后退。
冷不丁,脚下一绊,她“啊”的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谁知,她此刻竟莫明其妙的站在万丈深渊边上。
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她感觉到身子在黑暗中加速下坠。
“不——”高进惨叫着,拼命挥舞着手脚。老天,不带这样玩人的。
“进儿,进儿。进儿醒了”林夫人披头散发的冲进来,刚好看到高进紧闭着双眼躺在炕上,一边尖叫着,一边疯狂的蹬腿挥手。
屋子里一片人仰马翻:洪大嫂不幸中招,被她一腿踹翻在地,动弹不得;她的婆婆张老太太被高进的掌风扫到,打了个踉跄,“哎哟”叫唤一声,跌坐在炕边的交椅上;仇红缨是唯一没有挨拳腿滴。但是,她的情形也只能用“狼狈”二字来形容——她才拉住了高进的一双手。呼的,高进就一脚踹来。她不得不松开高进的手,抱住腿。说也迟,那也快,高进十指如钩,带着强悍的劲风,转眼就到了她的面门之前。
“啊呀,进丫头,你醒来啊”仇红缨双掌翻动,用力扣住高进的这一记迷糊勾。
“进儿,进儿,不要闹。”林夫人以为高进已经醒了,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神智不清的发狂。她奋不顾身的冲到炕前,扑到高进身上,泪流满面的抽泣道,“进儿,是娘,是娘啊。不怕,不怕啦。娘在这儿呢。”
眼见着高进的膝盖硬生生的朝林夫人的小腹顶去,仇红缨惊呼:“夫人,小心”
不想,膝盖在即将撞到林夫人的时候,猛的停住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林夫人欣喜的叫道:“进儿,你醒了。进儿,你终于醒了。”
仇红缨闻言望去。可不是吗?这会儿,高进终于安静了下来。死丫头正眨巴着大眼睛,眼波流转,萌得要死的注视着伏在她身上的林夫人。
呼的松了一口气,仇红缨喜极而泣:“进妹,你差点把大家吓死了。”
醒了,就好。
高成和江守义闻讯,双双赶来。听到这句话,两个大男人站在门口,眼圈嗖的红了——高进能挺过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之前,江守义和高成、李浩天等人联手设局,诱骗王磊和多木会面。
在侯府出殡的当日,王磊终于放出暗号,约多木两日后的子时一刻在白云观再次会面。
第三日晚上,多木提了着酒,愁眉不展的去找江守义喝闷酒。他离开漠北小一年了,乡愁了。
刚好,江守义好象情场失意。两人好比是一根苦瓜藤上结出的俩苦瓜,一个比一个愁苦。酒入愁肠,愁更愁。他们俩把酒当成了水,比着赛儿往自己嘴里倒。
不到半个时辰,酒坛子见了底。江守义醉得象滩泥,伏在桌上,鼾声如雷。
这时,多木冷哼一声,嗖的站了起来,眼里一片清明,浑身冷气乍现。哪还有半点醉意。
他盯着江守义,慢慢的抽出了插在长靴里的匕首……
江守义鼾声依旧。
眼里杀气逼人,多木手一扬,匕首“嗖”的刺向江守义的颈后。
可是,江守义还是睡得香喷喷滴,鼾声正欢。
匕首呼啸着,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寒光,“啪”的一声,贴着江守义的脖子,牢牢的钉立在木桌上。
江守义尤在梦中,没有半点反应。
多木早就试探过江守义。江守义的内息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个从小练起的练家子。而习武的人,只要还有半点神志,对于刚刚的情形,肯定会本能的做出反应。江守义没有半点反应,只能说明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多木拔出匕首,在江守义的后颈上轻轻的划来划去。此人不除,将来必定会是一大隐患。可是,他如果现在杀了江守义,只会打草惊蛇,于大计不利。
见江守义久久没有异动。多木终于放心了。他收了匕首,恶狠狠的说道:“且留你多活一日。明天,爷再挖了你的心肝下酒。”说罢,抽身离开了房间。
半个时辰后,肖义和推门走进来,搓着手笑道:“呵呵,守义,这些瘟神终于走了。”却只见屋里空无一人。他愕然的挠着后脑勺:“咦,人呢?”
这时,他在当窗的矮几上发现了一纸信笺。拾起一看,竟是江守义写给他的。原来,他担心高进的安危,连夜赶去京城了。
在信里,江守义把接下来的行动全托付给了他。
肖义和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他翻来覆去的复看了好几遍信,百思不得其解:“这小子搞什么呢?”
傻子都知道,先前做的那些事,又累又苦,却因为没有实质性的战果,从来就在上头那儿讨不到好。只有接下来的收网阶段才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可是,这小子却有功不立,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进京看望高驸马。他魔症了不成
多亏江守义魔症了。
江守义赶到京城的时候,没有急于去登门拜访侯府。他扮成打酱油的闲人懒汉在侯府四周晃荡。
老天有眼。他的谨慎最终给了高进一丝生机。在侯府对面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他和扶青衣不期而遇。
而那个时候,扶青衣正急得满嘴冒火泡——虽然皇帝还没有下令,但是,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在这一两日内必有行动。高进凶多吉少。由于仇红缨那时也在侯府里,扶青衣恨不得能冲进侯府去示警。
可问题是,所谓的危险仅仅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无凭无据,难以令人信服。再加上仇红缨又恨他入骨,更加不可能信他。他冲进去示警,除了会激怒皇帝,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之外,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扶青衣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江守义。皇帝父子俩至今还不知道高进和江守义之间的事儿,全是他扶青衣替他们俩遮掩得好。
江守义闻言大惊。
扶青衣又对江守义说,侯府内应该有一条秘道通向府外。他建议江守义想办法躲进这条秘道里。万一侯府发生什么意外,他就能从秘道里把高进带离侯府。
江守义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依计行事。
他潜入侯府后,按照扶青衣的提示,花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一找到了这个秘道。
这天夜里,江守义就歇在秘道里。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被秘道口机关转动的声音弄醒。很快,黑暗中,亮起了一道昏暗的烛光。
他赶紧闪身躲进黑暗的角落里。
随后,高进提着一盏油灯出现在秘道口。她就站在秘道口,怔怔的看着秘道的尽头发呆。
过了许久,她才提着灯离去。
江守义觉得高进看上去满腹心事,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出了秘道,一路尾随高进。
高进出了正房,又去厨房院里打包了一些吃食。回转时,碰到了巡夜的周叔。
周叔打发掉身边的家丁,问道:“驸马爷,您怎么还没有歇下啊?”
提起手里的大红圆提盒,高进没事人儿一样笑了笑:“肚子饿了,去厨房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周叔看不出什么破绽,信以为真,没有追问下去,亲自送高进回了南院。
江守义好奇心起,想看看高进的院子是什么样子,便继续尾随其后。
谁知,高进等周叔一离开,就关上院门,回到正房,翻开了西窗下的一块块地砖。
江守义本来已经准备回秘道了,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哇咔,这侯府和普通人家还真不一样。好好的宅院下面挖了那么多的洞。他们这日子过得也太小了些吧。一个个都是属耗子滴哩。
这时,高进已经掀开一块厚重的黑色铁板,提着提盒闪身进去了。
她是给什么人送吃的?江守义狐疑的跟了过去,趴在地窖口偷窥:地窖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地窖里除了三四天的干粮,还有两个胀鼓鼓滴牛皮大水囊、一个铺盖卷、若干易容物品、银两、女人的衣饰鞋袜等物品。
高进放下提盒,仔细清点着这些东东。
江守义在上面看着,心里很纳闷:好好的,往地窖里搁吃的做什么?
貌似高进准备在这地窖里住上两三天。江守义琢磨了许久,终于猜出了她的心思——以她的心智,不可能猜不出皇帝老儿的意图。她这是准备将计就计搞诈死。
江守义四下里察看了地窖的情形,心里有些着急。这个地窖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但是,这个地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它只有一个地窖口那一个通气口。如果外面着火了的话,藏在里头的人就极有可能被活活焖死。
这时,高进已经清点完毕,举着青花瓷的烛台准备上来。
江守义赶紧飞快的离开正房。
回到秘道后,江守义越想越后怕,揪心的在秘道里踱来踱去,寻思着该如何给高进提个醒。
这时,他无意之中发现秘道的某处石壁上和别处明显不同。
暂且放下心中的烦恼,江守义先捣鼓起这处石壁来。一番细碎的敲打过后,他弄清了其中的猫腻——这块石壁后面是空的。
难道还有第三个入口?江守义想办法撬开了这块石壁。
后面果然现出了一个黝黑的洞口。
江守义取来火把,小心的躬身进去。一刻钟后,他失望的出来了——那只不过是一段没有完工的地道而已。看来,侯府以前的某任主人确实是想再挖一个入口,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他半途而废了。
江守义累了大半宿,躺下来休息。可是,他的脑子里老是想着侯府秘道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突然,他呼的坐了起来——他的方位感向来是极准的。如果他没有计算错的话,那条没有完工的地道分明是通向南院。
也许南院下面的那处地窖根本就不是一个地窖,而是计划中的第三个入口
一个大胆的方案在江守义的脑海里形成了。
说动就动。江守义一跃而起,抽出了自己的有缘剑。
于是,侯府的地底下多了一只掘地鼠。
当知道外面起了大火时,江守义更加没命的刨着——高进的生死全在他的手上。
最后,终于,他凭着一己之力和削铁如泥的有缘剑,刨通了侯府的最后一个入口。那个原计划为侯府世子准备的入口。
那时,高进和周叔都已经昏厥了。
被救出地窖后,高进昏迷了整整七天七夜。就连扶青衣都束手无策。就在他们绝望到心碎的时候,高进醒了。
扶青衣弹掉喜悦的泪花,走过去在炕沿边上,飞快的观察了高进的气色,连声说道:“好,不错。”然后,他撩起前袍坐下,示意高进伸出手,轻笑道,“进妹,还是让二哥替你把把脉。”
刚刚高进发了那一通癔症,足以证明她手脚无碍。但是,她全程都只是“啊、啊”的嘶喊,没有说出只言片语。扶青衣担心她落下了什么隐疾。
不想,高进眼里流露出强烈的不信任,抿着嘴巴,两只手不安的绞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难道进妹不认得我了吗?扶青衣懵了,比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还要懵。
正文 第160章 最坏的情形
第160章 最坏的情形
“扶神医,进儿这是怎么了?”林夫人也感觉到了高进的异常,捧着心口颤声问道。
刚刚被踹翻在地的洪大嫂已经被洪有福扶到了窗下的交椅上坐好。她扭到了腰,痛得满头冒汗。可是,听了林夫人问的话,她顾不得自己的伤痛,紧紧揪住洪有福的手,眼巴巴的瞅着高进,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其他人和她一样,竖起耳朵,屏息聆听扶青衣的诊断。
屋子里顿时悄然无声。
扶青衣深吸一口气,以商量的口吻,软声哄道:“进妹,你生病了,为兄替你把把脉好吗?”
高进瞪着一双清澈见底的大杏眼,警觉的打量着他,红唇轻咬,满脸纠结。
心里“咯登”作响,扶青衣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高进失忆了
强忍着心中的悲意,他体贴的替高进掖好被角,咧嘴笑道:“唔,进妹不想探脉,我们就不探。进妹先好好休息。”又指着仇红缨问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跟你嫂子说。你嫂烧得一手好菜。你不是最喜欢吃你嫂子做的饭菜吗?”
好好的,你胡编什么呀?老娘什么时候“烧得一手好菜”来了?仇红缨不禁后脑发麻。她烧的菜,自个儿都不爱吃……
高进顺着他指的方向,飞快的瞥了一眼仇红缨。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撞了个正着。
孰料,高进竟象头受惊的小鹿一样,嗖的收回了目光。
扶青衣敏锐的发现,她的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林夫人的一角衣襟不放。
莫非是母女天性?高进现在只相信夫人?心思一转,他偷偷冲林夫人使了个眼色。
林夫人收到,用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强装欢颜,一边试探着轻覆住高进的一只手,一边柔声问道:“进儿,告诉娘,你想吃什么?娘给你去做。”
“娘……”高进注视着林夫人,良久,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一个沙哑的字。
“哎~”林夫人伏下身子,搂住高进,使劲的点着头应道,“进儿,娘的进儿。”
错上加错十六载,功名利禄皆成空。最终,只是害苦了女儿……悔恨的眼泪就象开闸的泄洪水一样夺眶而出。顷刻,她已经泪流满面。
高进眨巴了两下眼睛,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替她抹泪。
看着女儿象孩童一样恬静的眼神,林夫人心如刀绞,脸上却堆着笑:“进儿,娘熬了粟米粥,你要不要喝点?”
高进乖巧的点点头,就象一个四五岁的女童。
高成攥紧双拳,别过脸去,含泪翻眼望天。
江守义缓过劲来,气得满脸通红,随手狠狠的砸了一拳身边的墙壁。殷红的鲜血悄悄染红了他手上的白纱绷带。先前刨地道的时候,他的一双手被有缘剑横七竖八的拉了不少口子。那些伤口才刚结疤。被他这么一砸,许多口子又裂开了。
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半点痛感——和高进受的痛苦相比,和他心里的痛楚相比,这些小小的口子算得了什么
高进眼里只认得一个林夫人。旁人根本就碰她不得。
林夫人无法,只得示意众人先退去。她亲自喂高进喝粟米粥。
高进饿坏了,风卷残云般的喝完了一小碗。看到粥碗见了底,她舔着嘴唇,眼巴巴的瞅着林夫人。
林夫人把粥碗放在炕边的四方小几上,掏出帕子,一边轻柔的替她揩去嘴角的粥渍,一边哄道:“乖,娘的进儿最乖了。你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头一次不能吃得太多。要不然,进儿的肚子会疼的哦。我们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吃一小碗,好不好?”
高进闻言,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林夫人的那一角衣襟,温驯的点点头,闭上眼睛睡觉,真的不再看小几上的粥碗。
“乖进儿。”林夫人俯身抚摸着她的脸颊,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扑扑的直往下落,只敢在心里无声的哭泣:老天,一切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啊,为什么要罚我的进儿?
片刻,屋子里响起一阵细碎的鼾声。
高进睡着了,鼻尖上泌出一层细汗,两个嘴角微微翘起,噙着一丝心满意足的轻笑。
久久凝视着高进脸上罕见的甜美睡容,林夫人原本空落落的心渐渐的变得充实起来——事已至此,伤心自责又有什么用?女儿只不是过是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么,她就来帮女儿找回这些记忆罢。退一万步讲,假若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以前的记忆,那么,她就手把手的重新教女儿一回。女儿活蹦乱跳的,侯爷也回来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轻轻的替高进掖好被子,又小心的从她手里抽出衣襟,林夫人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她想去找扶青衣商讨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
另一间屋子里,气氛非常压抑。
扶青衣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初步诊断:高进失忆了。
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后脑勺撞伤了,那里有一块很大的淤血没有散去,堵塞了心智的缘故;也可能是在地窖里的那一段窒息损伤了脑子的缘故。因此,他会先帮高进固本培元,然后等她的身体承受得住了,再尝试着清血散淤。如果仅仅是因为淤血造成的失忆,应该只是暂时性的。只要想办法散去淤血,高进就能恢复记忆。但是,如果是脑子被损伤了,那么……情况就比较棘手了。他没有相关方面的见闻……
“那么,进妹可能,可能……不只是失忆这么简单。”扶青衣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事实上,医生的直觉告诉他,高进的情形不容乐观。
“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法?”仇红缨气急败坏的问道。没看到大家都急成了什么样儿,你温吞什么啊把话说明白点,会死人啊
扶青衣没有吭声,只是关切的瞅了主位上的高成一眼。
之前,为了揪出假王磊,高成亲自出手,已经是三天两夜没有合眼。
谁知,那边事还没了,这边就有隐卫飞骑赶来报信——忠勇侯府失火,高进生死未卜。庆幸的是,李浩天带人及时赶来了,接手了追击李家父子一事。高成才能够抽身出来,回府救人,不至于两边抓瞎。
他带着隐卫们从秘道进入侯府,在秘道里意外的“捡”到了高进等三人。
当时,高进和周叔奄奄一息,不省人事,而江守义也因为劳累到虚脱而昏迷不醒。
头顶上,忠勇侯府已经化成了一片灰烬。上去查探的隐卫回报:侯府的四周布满了暗探。禁卫军已经分队搜索侯府火灾现场。
高成这回被皇帝揉碎了心尖子。他把高进等人带离秘道后,当机立断,果断的传令废掉侯府的秘道,永不再用。
这是高成的割袍断义从此,他与大陈皇室是陌路。
在他的高祖父,也就是第一代忠勇侯开府之时,他的高祖父曾立下血誓:秘道一经废弃,永不再用。而秘道废弃之时,就是高家和萧家解除盟约之时。萧大哥于他有再造重生之恩,他的子孙们不得轻言废弃这条秘道。
高成星夜赶路,带着高进等人秘密的赶往林夫人藏身的地方——离京城两百余里的白溪镇。
林夫人的亲大哥林世英一直与林老爷子、继母不和。而当年,林老爷子弃风雨飘摇的侯府不顾,与林夫人划清界线,辞官归隐,更是伤透了林世英的心。这些年,他以做生意为名,带着儿子林荣常年在外奔波。其实,他们父子俩暗地里在这里隐姓埋名,买田置地,另建了一个小家。
平常,由他们父子俩亲自打理。而他们父子俩回了关外,这里就委托给林夫人打理。
林夫人身份摆在那儿,自然不方便出面,所以,这里真正出面打理的是周叔。
而这一次,林夫人诈死的最大外援就是林世英父子俩。那些拐骗的“歹人”就是林世英派来的。
高成一行人刚离开京城地界,上了前往白溪镇的官道,就听到后面马蹄声急。他久在军中,一听就知道那是十来骑官兵。
一声令下,众人象网一样的撒开,隐蔽在官道两旁。
一柱香的工夫后,果然有十来几禁卫军策马扬鞭而至。
借着微弱的月光,高成旁边的隐卫眯缝着眼睛,细细详了许久,喜上眉梢:“老太爷,是自己人。”
这时,高成也看出来了。为首的那个禁卫军小头目正是仇红缨。她只是换了装,没有易容。高成对她的印象很深,一眼就认出了她。
看到高成等人从官道旁现身出来,仇红缨捏了一把冷汗。娘咧,流星追风箭犹在弦他们这十几个人不知不觉的就和死神打了个照面。
双方一问,才知道大家是殊路同归,都要去白溪镇:白溪镇是仇红缨和扶青风初识之地,也就是他们相约三天后见面的“老地方”;而高成是送高进等病号去白溪镇求医养伤。
听说了扶青衣也换了阵营,高成大喜。没有比扶青衣更好的名医了。于是,他自告奋勇的去接应扶青衣。而高进等人就交由仇红缨等人护送。
三日后,高成不仅带回了扶青衣,而且还带来了洪有福一家。后者是老罗头托给高成照顾的。
郭家的案子还没有翻案,可是,张老太太和洪大嫂她们俩婆媳已经引起了暗卫的注意。
正好高成偷偷的潜进罗府辞行,罗威索性让他把洪家一并带走。他负责给高家和洪家揩屁股。
反正一个是揩,两个也一样揩……老头子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大不了,他打个退休报告,申请回家养老。
高成奔波数日,好不容易在白溪镇停下来,歇歇脚,却又添新忧:周叔被扶青衣几银针下去,给扎醒了。可是,高进早晚各受一次银针,中午还要被扶青衣用架到特大号蒸锅上药熏半个时辰……她就是不醒,持续昏迷ing。
高成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林夫人还能哭哭啼啼的发泄几句。可是,高成不能。他不但不能落泪,而且还要强打起精神劝慰林夫人……
扶青衣感同身受,同时,很担忧高成的身体状况。
铁打的身子也禁受不住这样的超负荷的运转,更何况高侯爷身上是旧伤叠旧伤,触目惊心……
高成抬起眼皮子,沉声说道:“扶神医但说无妨,高某受得住。”
仇红缨恍然大悟,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时嘴快,她没有顾及高成的感受。
他是高进的亲生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说到心痛,在场的人,有谁会比他更心痛若是高进真有个什么闪失,只怕高成连他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她真糊涂啊
扶青衣抱拳叹道:“侯爷果然是铁打的汉子。扶某佩服之至。也罢,扶某才疏学浅,今天且舍了这脸面,在侯爷面前妄言一二,还望侯爷海涵。”
“扶神医请直言。”高成说道。
扶青衣这才道出了心底的担忧:人的大脑是极其复杂且精妙的。人的所言、所思、所行皆由大脑控制。一旦大脑受了伤,势必不同程度的影响伤者的言、行、思。就象高进现在的情形,好象和四五岁的孩童差不多……所以,他担心,高进是脑子受到了重创,智力受损。而以他的现有的医术只怕无能为力。
高成“滋”的深吸一口气。他听懂了。扶青衣的意思是,高进极可能伤了脑子,变傻了,而且极有可能再也无法恢复。
是他无能,连累了女儿
想到这里,高成的心里沸腾了起来,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
就在这时,褚红的门帘高高挑起,林夫人掀帘而入,腰板挺得直直的,坚定的问道:“扶神医,如果我从头再教起,进儿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开始学?”
说实话,扶青衣心里也没底。刚刚他并没有说出最坏的情形。以前,他接触过一些病人。他们的脑子病了。刚开始时,病人只是丢三落四,然后是记忆慢慢减退,可怕的是,他们的言行举止也一并跟着退化……最终,病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这时的他们就象是一个大婴儿一样,不能行、不会说、不会思考,就连大小便也不能控制。
高进会不会也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不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持保留意见。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林夫人的希望只怕会落空。
但是,时间是治疗所有创伤的良药。兴许侯爷夫妇慢慢的心态放宽了,就能接受一切。又兴许高进只是暂时性的失忆。淤血散了,她便恢复如初……
“进妹很聪明的,应该能学会。”扶青衣轻笑道,“慢慢来,不要急。有我们大家一起帮助进妹,相信进妹定会吉人天相,好起来的。”
高成闻言,心绪渐平,喉咙里的腥甜退尽。
罢罢罢,就当这十几年是一场梦。这一次,他一定好好的陪女儿,手把手的扶着她重新长大。
正文 第161章 郭家长孙
第161章  郭家长孙
扶青衣是久负盛名的神医圣手,是权威。他的话很给力,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和信心。
同时,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的热忱和乐观反过来又极大的鼓舞了扶青衣。
于是,一屋子人即兴开了个临时会议,商议如何分工合作,大家同心协力,一齐照顾高进,争取帮她早日找回忘却的记忆,恢复健康。
扶青衣是医生兼总指导,高进的诊治方案由他说了算。仇红缨是助理,从旁协助。
因为高进目前就只信任林夫人一人,所以,林夫人最辛苦。喂饭、穿衣等细致活儿全由她一人承担。
周妈妈和洪大嫂等人主要负责给高进调养身体,同时,试着和高进多接近,争取尽快能得到她的信任,分担林夫人的重担。
现阶段,高进主要是以卧床调养为主,不能受过多的刺激,因此,高成等大老爷们暂且没有被派活。他们还是负责外围的警戒,保护大家。
活儿大致就这样派下去了。这时,张老太太突然拍着巴掌笑道:“哎呀,怎么能忘了老身的孙儿们尤其是那两个浑小子。那可是两把开心锁。”
她早就解开了心结,如今视洪大嫂如女儿,对双生子和对天赐一个样,三个浑小子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尖子宝贝蛋。
扶青衣捋须笑道:“太夫人所言极是。小娃娃们无忧无虑,言行天真无邪,确实会对进妹有很大的帮助。”其实,他想说的是,高进现在的言行举止和孩童无异,而双生子不过七八岁,他们之间兴许更容易沟通些。再加之,洪大嫂的那对双生儿子本来就很讨人喜欢。
林夫人起身,走到张老太太面前,含泪福身行礼:“谢……”
张老太太“啊呀”惊呼,慌忙起身,手足无措的福身还礼:“侯夫人,您这是做什么?高大人对老身一家恩重如山,那三个浑小子最敬佩大人,没有一日不念叨大人的……老身厚颜,还没谢过您呢。您,您快莫这样了。”情急之下,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叭啦叭啦说出了一大串。
仇红缨抚掌笑道:“大龙小龙(双生子的小名)了不得啊,是和进妹极投缘的两个小福星呢。上次,就是他们俩在山洞里找到了温泉。说不定,这一次,他们也能给进妹带来福气。”
人在倒霉、绝望的时候,最爱听的就是这种话。一时间,仇女侠成功的抓住了众人的眼光。林夫人等人是头一次听说高进在马场的事迹,一个个星星眼的望着仇女侠。就连高成的脸上都难得的浮出一丝微笑。
其实,仇红缨当时不在山洞内。她也是听马场的人口口相传的。传到了她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加料再加料,神乎其神了。
仇红缨冲扶青衣使了个眼色,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扶青衣收到,悄悄的跟着一道鸦青色的落寞身影退出了屋子。
出了屋,穿过门廊,他紧走几步,在抄手游廊的尽头找到了追踪的目标。
“守义,怎么出来了?”扶青衣暗叹一声,信步走了过去。都说患难见真情……NND,老天爷,你非要把考验弄得这样残酷不可吗?
刚刚在屋子里,他和仇红缨一直都有留意江守义。他们俩最清楚这小子在高进心里的份量。结果,他们夫妇俩都发现江守义一直是默声不响的独坐在角落里,神形纠结且落寞。夫妇俩不由的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二哥。”江守义转过身来,冲他抱拳见礼。
见江守义还是和高进一样喊他“二哥”,扶青衣的心里暖和了不少。他攀住江守义的肩膀,轻笑道:“走,上二哥那里喝几杯。进妹跟我提起过,你酒量不错呢。”
“叨扰二哥了。”江守义顺从的和他一道转过身子去偏院。
转身时,两人几乎同时不经意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众人议事的房门一眼。
进了偏院,扶青衣把江守义请进了他配药的小耳房里。
“坐,我刚好弄到了一坛子二十年的女儿红。”扶青衣热忱的招呼江守义去临窗的暖炕上就坐。他自己则从一大堆坛坛罐罐里捧出了一个足球般大的绛红酒坛子。
江守义见了,随口笑问道:“二哥怎么把酒坛子和药坛子混放在一起?”他不是那种人来熟型滴,和扶青衣也没有打过几次交道,话就更少了。为了缓和气氛,避免冷场的尴尬,他只好没话找话。
谁知,扶青衣又变戏法似的从坛坛罐罐里摸出了两只咸鸭蛋,和两只白陶碗。
江守义无语,心中神医的伟岸形象刹那间倒塌。
扶青衣把东西一股脑儿全放在雕漆小炕几上,冲他眨巴着眼睛笑道:“其实,酒向来都是药,一味可治百病的灵药。”酒能醉人,消磨人的意志,亦能壮人胆,催人醒。如果没有酒,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要犹豫徘徊多久,才能义无反顾的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说话间,他已经拍开了酒坛上的红封泥。顿时,芳香满室,泌人心脾,勾翻了两人腹中的酒虫无数。
“这女儿红以陈为贵。越是陈年老酒,酒色越深,口感越醇厚,也越能暖胃。”扶青衣一边往白陶碗里倒酒,一边津津有味的说道。
“谢谢二哥。”江守义垂下眼皮子,看着他倒酒。
转眼之间,他跟前的白陶碗里盛满了晶莹瑰丽的琼浆。
“美酒当前,闲话少说。来,我们喝酒”扶青衣迫不及待的端起了酒碗。
“二哥,请。”江守义端起酒碗,和他碰了一下。
美酒滑喉,唇齿留香。扶青衣美美的小啜一口,“滋”的吸气,捋须眯眼,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极不和谐的“咕唧咕唧”声音。
他睁开眼一看,却只见对面,江守义抱着酒碗仰脖牛饮……
牛嚼牡丹……肉疼啊……你小子当这是烧刀子啊扶青衣瞅着江守义眼角直抽抽,
酒碗已经见了底。江守义放下酒碗,用手背揩了一把嘴巴,笑道:“好喝。”
“好喝”和“好酒”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扶青衣听出来了,人家是嫌这酒不够烈。
他笑了笑,又亲手给江守义倒了满满的一碗酒。
江守义道了谢,双手端起酒碗,又准备一口闷。
不料,扶青衣按住了他的手,双目灼灼,轻笑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守义,女儿红甘醇厚实,却并不适合于买醉。”
江守义被他点破心事,摇头轻笑,还是端起酒碗一口饮尽。
放下酒碗,他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二哥,我这里堵得慌……”
“哦,不妨说给二哥听听。”扶青衣挑眉,没有再给他倒酒,而是递给他一只咸鸭蛋。
江守义接过来,忿忿的把咸鸭蛋往炕几上磕:“忠勇侯府是我大陈的开国元勋,世代忠良,打江山、保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高进又不是自己去招惹的三公主……就算她是欺君,圣上咽不下这口恶气,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圣上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作死高进啊她好歹也是忠良之后……圣上不是应该宽厚待人的吗?他做下这等阴狠的行径,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吗?寒了天下人的心,谁还会来替他守江山”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愤慨之时,他忍不住捋起了宽大的袍袖,把个咸鸭蛋敲得“梆梆”作响。
圣上会怕了天下人寒心切扶青衣端起酒碗和他一样来了个一口闷。
放下酒,他去提酒坛子,目光偶然扫过江守义的右手腕,刚好看到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怪异的旧疤痕。
“砰”的一下,脑里炸开了锅。扶青衣脸色微变,连带着那只手也在半空中猛然停滞下来。
江守义正捶胸顿足的针砭时政,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扶青衣松了一口气,不露痕迹的拿起酒坛倒酒。可是,心里象是翻江倒海一样的闹腾着,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哗啦啦,酒水四溅,有一大半洒到了酒碗外面。酽酽的酒水流在炕几上,就象是一滩刺眼的血渍……
“唉……”扶青衣吐了一口闷气,无奈的放下酒坛子,注视着即兴演讲的江守义,心里头“叭嗒叭嗒”的滴血。
他认得江守义右腕内侧的那团疤痕。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种图纹了。
第一次是在二十几年前。
那时皇帝还是太子。扶青衣刚刚被他收伏,做了他的暗卫长。作为入门测验,太子给了他一张绘有这种图纹的图纸,让他潜进郭府去找一枚这样的玉印。限期一个月。
可是,扶青衣暗中翻遍了郭府也找不到。最后,期限到了,他不得不灰头灰脑的回去复命。
谁知,太子不但不恼,反而抚掌呵呵轻笑:“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这样的一枚玉印。贤弟要是真找来了,那才真会令本宫失望呢。”
也就是说,那只是一场关于人品的考验。扶青衣以出色的表现过关了。
第二次是在十六年前。
太子已经茁壮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皇帝。
皇帝亲征归来,急召他见面,说,苍天有眼,郭家的长孙尚在人世。他命扶青衣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郭家仅存的这点血脉。
扶青衣有些犯难。他总共才见过郭家长孙两次。最近一次还是一年多以前。小孩子相貌变化很快的。一年多过去了,两三岁的孩子早就大变样了……
皇帝好象看出了他的心思,拿出一张绘有这种图纹的图纸,告诉他,郭家长孙的右手腕有一个这样图纹的烙印,可以做为相认的凭证。
扶青衣觉得眼熟,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了十来年前的那场人品考验,拧眉问道:“怎么这么巧?”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次绝对是动真格的,不是皇帝拍拍脑袋想出来的神马加薪升职考。
皇帝微怔,旋即红着脸解释。其实郭家长孙腕部的这个烙印和他有些关连。
原来,郭家长孙手腕上的烙印是郭雅不小心弄上去的。郭雅很喜欢皇帝设计的这个图案,拿去照样打了一枚金戒指。有一次,郭家长孙随母进宫探视姑母,一时不察,竟出了点小事故。他的右手腕被金钗烙伤了,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为此,郭雅事后伤心自责了许久。
往事历历在目,而佳人已逝……皇帝喟然长叹,黯然伤神。
这一次,扶青衣找遍了京城和方圆百里内的所有沟沟坎坎,甚至,还抽空去过一趟郭家祖居地。结果,他不但没有找到郭家长孙,而且还差点引起了仇红缨的怀疑。
仇红缨收到风声,说他再一个右手腕有胎记的三岁男孩儿,误以为那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子。
扶青衣费了很多口舌才给圆过去。
皇帝很生气,有近半年的时间没有搭理他。
造化弄人啊。十六年前,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十六年后,猛一抬头,郭家长孙就坐在他对面,一口一个“二哥”的和他喝着小酒儿。
扶青衣胃疼。丫丫的,圣上是你亲姑父,我是圣上的义弟;进妹是圣上的假女婿真儿媳妇,你是进妹的心上人——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辈份儿?
三件相隔二十多年的事串到一起,扶青衣猛然明白了。丫丫的,什么大哥二弟他扶青衣从来就是孙子
只是,这小子是怎么逃过我的搜索滴?扶青衣眯缝着眼睛,在江守义长开了的眉眼里找着往日的记忆。他最擅长的本领有两项,一是治病救人,二就是找人找物。基本上这世上没有他找不到的人或物。可是,平生两次失手全和郭家有关……
女儿红口感温和,但是后劲泼辣。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和着心里的窝囊气,直冲脑门。扶青衣不服气的一口饮尽碗里的半碗酒,突然吭声问道:“守义,你祖籍是哪里人啊?”
“鲁地。”江守义接口就答道。眨巴眨巴下眼睛,他后知后觉的问道,“二哥,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后背上汩汩的冒着冷汗。扶青衣没有直接回答他,慢条斯里的给自己倒满酒,又给他也满上,这才不紧不慢的答道:“怪不得呢。我听说鲁地的人最擅长辩论。守义,你的口才很不错啊。”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哎呀呀,人老了,就不是管用。这才喝了这么一点酒,就开始管不住自家脑瓜子了。刚刚他差点圆不过来了。
江守义闻言,闭上嘴巴,沉默片刻,抱拳谢道:“守义谢过二哥。刚刚是守义又孟浪了。”
扶青衣说了几句搪塞之语。可是,江守义却品出了其它风味。他以为扶青衣是有意敲打他——强权面前,空谈有个屁用你丫要是能拿出点真手段来,那才叫英雄豪杰。
正文 第162章相见犹不识
第162章相见犹不识
女儿红色泽瑰丽,口感甘醇绵软。初次喝这种酒的人往往都会上一小当——女儿红好喝,但后劲一点儿也不让烧刀子。
如果把女儿红比做红楼美女的话,那么,入口的时候,它给你的感觉象是林妹妹。然而,喝到肚子里,不到一刻钟,它立马变成了凤姐姐。
丫丫滴,那后劲……两个字“泼辣”……四个字“相当泼辣”。
越是老姑娘,脾气越大;越是陈年女儿红,后劲越足。扶青衣请江守义喝的是足足在地底下埋了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啊。坛口凝结的那一圈酒晶都象红玫瑰一样艳丽……
江守义童鞋一个没留意,就上了这样的当。
一个时辰不到,一坛子女儿红全喝光了。江守义童鞋一个人喝了一大半。
于是,他华丽丽的醉倒了,躺在炕头上,呼噜震天响,浑身散发着陈年女儿红特有的馥郁芳香。
高成闻讯赶来,见状,剑眉紧锁,非常不悦。
扶青衣把他请到炕沿边上,从被褥中拉出江守义的右手腕,轻声说道:“侯爷,请看。”
“这,这是……”高成立刻惊呆了。老天,江守义的右手腕内侧赫然现着一个玉虎印章的祥云烙印。
扶青衣不动声色的把江守义的右手放回被褥,又仔细的替他掖好被角,这才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说道:“侯爷,请,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了院子里。
见四下里无人,扶青衣才吐气幽幽叹道:“天可怜见,郭家总算没有绝后。”
高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头看了一眼小耳房,压着嗓子问道:“圣上还在追查吗?”
扶青衣点了点头,满脸凝重。
“怪不得……”高成“滋”的吸了一口气,纠结的绞着双手。
扶青衣不解的望着他。
高成解释道:“前段时间,家师突然告诉我,说,郭家可能有后存于世。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背负着双手,凝视小耳房,喃喃念叨道,“猪宝……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他隐姓埋名,流落民间,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这孩子怕是吃尽了苦头。
扶青衣和他一起看着小耳屋。沉思片刻,他收回目光,毫不避讳的注视着高成,双目如炬,抱拳悄声说道:“侯爷,在下以为守义不能窝在这里。他是郭家仅存的男儿。有些事,他一定要去做。”
高成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颌首:“这个自然。只是,事关重大,我们要从长计议。这样吧,这事先不要张扬。你知,我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指着屋内问道,“神医以为他知不知?”
扶青衣摇摇头:“在下看不出。他好象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高成沉思片刻,说道:“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先不要点破。现在外头风声正紧,我们不可轻举妄动。等过些时候,风声小了,我再入京一趟,和家师好好商议商议。这些年,家师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找到了猪宝,家师可以释怀了。”
扶青衣也是这么想滴。于是,这事暂且就这么定了。
二十年的女儿红后劲着实大得很。江守义足足在小耳房里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扶青衣二话不说,先给他灌了一大碗黑乎乎的醒酒汤。
那醒酒汤又苦又涩,还带着一股子臭鱼般的腥味。江守义才喝了一小口,胃里就开始唱起了反调,逼着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干呃。
“喝光它。不许吐出来。”扶青衣手起针落,说话间,嗖嗖嗖,三根两寸寸长的银针落在了他右手的外关、内关、合谷等三处穴位上。
“二哥……好厉害。”江守义愣了愣神,看着针尾颤动不已的银针,后知知觉的发现,没有呕吐的欲望了,就连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转眼变得清醒了许多。
扶青衣指着醒酒汤,冷声说道:“喝光它。”
江守义无奈,只好蒙着头一饮而尽。
“可以了。”扶青衣收了银针,扔下他,一头扎进药坛子里,自个儿忙去了。
江守义挠头问道:“二哥,这些都是给高进的药?”
扶青衣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找到了一个古方……”扶青衣叹了一口气,继续摆弄那些根根茎茎。
看样子,高进的情形不容乐观。江守义见状,心事渐沉。
怕打扰扶青衣,他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小耳房。
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大小龙兄弟俩的欢呼声:“来啊,来啊,快过来啊。”
什么状况江守义快步走出了偏院。
出了月亮门,站在抄手游廊的尽头,他扶着朱红的圆廊柱愣住了。
只见,高进裹着一件大红刻丝的披风,头上戴着雪白的狐毛皮帽,半偎在林夫人怀里。母女俩一块儿坐在上房的门廊上晒太阳。身边一个仆妇也没有。
而周妈妈和洪大嫂等人远远的坐在门廊的另一头装模作样的做针线活。
院子里的空地上,大小龙兄弟俩正在用一条红色的缎带逗着一只半尺来长的小奶猫。它正用两只前爪十二分努力的抓抢兄弟俩手中的红缎带,样子十分滑稽。
太阳暖暖的。金色的阳光刚好只能落在高进身上的大红披风上,红艳艳的。在狐皮帽子的映衬下,她的脸颊显得格外粉嫩。
面如芙蓉,眉似远黛,唇艳如火……江守义的眼里只剩下了她。高进的样子明明好得很,二哥怎么还是长吁短叹不停呢?
他哪里知道,为了把高进弄出屋子,大伙儿下了多大的气力
今天天气好。日头足,无风,且暖和。扶青衣叮嘱林夫人,应该多让高进去户外运动,晒晒太阳。
可是,高进苏醒后,性情大变,变得胆小、孤僻了。
如果屋子里的人多了一两个,她便显得很紧张:一双杏仁眼不安的瞄着那些“生面孔”,同时,一只手使劲的攥着林夫人的衣袖不放。
一提到去外面玩,她立刻象受了惊吓一样,战战兢兢的直往林夫人的怀里钻……
这还是那个大方机灵的进儿吗?林夫人心里在沥血,却还要强装欢颜,软声软语的哄着。
不过,扶青衣接下来的话给了她莫大的慰藉。
扶青衣认为高进表现得很不错。高进险些活活焖死在地窖里。所以,她变得胆小、敏感,纯属人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最正常不过了。他之前也碰到过一些受惊吓的案例。有很多人的反应更甚于高进。他们选择了自闭……那才是最棘手滴。
兴许是听懂了扶青衣的话。高进显然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尽管她还是趴在林夫人的怀里,却明显镇定了许多,没有战战兢兢的样子。
这鬼丫头就这德性失忆了也还是大顺毛一个。扶青衣见状,摸着大胡子,忍俊不禁。
林夫人也感觉到了高进的放松,心情大好,笑盈盈的轻抚她的后背,连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娘的进儿真的好厉害呢。”
高进悄悄的转过脸来,一双黑溜溜的大杏眼滴溜溜的瞟瞟这个,瞄瞄那个……就象个总角的孩童一样。
貌似状况较先前好些了。众人高兴之余,又被勾起了满腹的伤感,一时哭笑不得,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说起来,还是小孩子的办法最管用。
大小龙兄弟俩想出了一个点子。他们抱来了一只不到三个月的小花猫。小花猫通身披着深浅相间的金毛,四个小蹄子有三个是雪白的,右后腿那只却是黑色的,很漂亮。最令人称奇的是,小花猫两个眼睛的颜色还不一样。一只是绿油油的,象一块上好的祖母绿宝石;而另一只却是瓦蓝瓦蓝滴。
大龙小心翼翼的抱着它接近高进。
不想,小花猫一下子就牢牢抓住了高进的眼球……最后,大小龙兄弟俩施展“奶猫计”,终于成功滴把高进骗出了房间。
当江守义赶到的时候,高进已经在门廊上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的“双生子戏奶猫”。
林夫人注意到了他别样的眼神,在心里暗暗叹着气。
这些天,她从仇红缨那里知道了高进和江守义之间的事情。先前,高进命悬一线,迟迟没有苏醒。女儿的命宛如水中月,她哪有还有心思去琢磨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儿?所以,林夫人一直没有注意江守义。
现在,女儿醒是醒了。然而,她的智力仅如四五岁的女童……都是爹生娘养滴。还是不要拖累了好好的后生罢。林夫人还是没敢多想这种事。
当然,林夫人更多的是放心不下。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人之常情。
又云:贵易交,富易妻。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夫人自知赌不起。所以,她佯装不知情。她琢磨着,如果江守义是个长情的,肯定会等高进。等高进病好了,两个人还有夫妻缘。那么,就冲江守义能等到那一天,她也会二话不说,高高兴兴的十里红妆把女儿嫁给江守义。
但是,如果江守义等不了……那么,将来等高进恢复记忆了。她会把江守义如何凭一己之力,在几个时辰内,用一把宝剑掘通了十来丈地道,救她逃出生天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女儿。
同时,她还会这样劝慰女儿:娶妻当娶贤。天底下有哪个男子不想娶个聪明能干的贤内助?所以,这事怨不得江守义。要怨就只能怨你们俩情不深、缘分浅吧。
这时,高进在她怀里打了个哆嗦,怯生生的扯了扯她的一只袖角,悄声喊道:“娘……”
林夫人从沉思中醒来,赶紧低头问道:“怎么了,进儿?”
高进没有回答,只是使劲缩进她的怀里,大大的杏仁眼警觉的瞟着江守义。
林夫人见了,险些落泪。
“进儿,那是江家大哥哥呢。江家大哥哥最喜欢进儿了。进儿……不怕。”她抚摸着高进的后背,在她耳畔低头轻语。
高进闻言,皱眉瞪着江守义。
见江守义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脸,她回了对方一个大白眼,嘟起嘴色,不悦的哼哼:“娘,回屋。”
林夫人被华丽丽的雷到了。哇呀呀,她的进儿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滴。江守义是味灵药不成?远远的看几眼就能让女儿情形大好
她改主意了。不管江守义能不能等到女儿病好,她也要让他们俩个多接触。如果两人真的没有夫妻缘,她就……就认江守义做干儿子
想到这里,林夫人满脸堆笑的哄着女儿:“进儿乖。江家大哥哥对我们进儿最好了。我们过去跟江家大哥哥打个招呼,好不好?”
不想,高进在她怀里使劲的扭了两下,声音小却相当坚决的反对道:“不娘,回屋。”
“好好好,回屋。”心急吃不成热豆腐。过犹不及。林夫人怕刺激过度,要是把高进逼出个好歹来,反而不好,故而选择了妥协。
周妈妈等人都是拿针线活做幌子呢。她们的眼睛至始至终就没离开过这母女俩。
于是,不用林夫人出声,哗啦啦,转眼间,众人已经放下针线围了过来,搭成人轿,合力把高进抬起了进屋里。
小花猫已经被戏弄得差点要炸毛了……大小龙累得够呛,正犯愁来着呢。见状,兄弟俩立刻把红缎带扔给小花猫,连猫带缎带一块儿抱上,跟着回屋。
江守义好不容易才看到高进把目光从小奶猫身上挪开,发现他的存在。谁知,高进瞄了瞄滴,冷不丁冲他翻了个白多青少的大白眼。
这是咋的了?江守义心里奇了怪了。一时云里雾里,转不过弯来。
等他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看,晕死,院子里空空如也,进妹妹不见了……就那只傻不拉叽的小奶猫也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啊,屋里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了?有人出来给透个信不?有木有江守义心中抓狂,眼巴巴的瞅着还在晃动的狸毡门帘……
扶青衣站在月亮门旁看得分明,暗暗叹道:廊柱何其无辜
江守义挠啊挠……朱漆的大廊柱凌乱了。
终于,狸毡门帘掀起。叮当叮当,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大小龙兄弟俩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大龙手里还提着一只同样垂头丧气的小奶猫。
扶青衣眯起眼睛一看,差点儿破功。
靠两兄弟和小奶猫的脖子上个个都用红红的绢丝带子吊了一只黄澄澄的大铜铃。那些铜铃每一只都足足有鸭蛋大。
更令人发笑的是,不管是猫,还是人,绢丝带子都在他们的颈脖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不用说,这一定是高进的杰作。只有高进会打这种蝴蝶结。
扶青衣上前抓着江守义的胳膊,欣喜若狂的问道:“除了蝴蝶结,不知道进妹还记起了什么呢?”
江守义瞅着那些个夸张的大红蝴蝶结,石化鸟。
正文 第163章 奈若何
第163章 奈若何
这些日子,江守义很苦闷:高进醒了,可是,脑袋瓜子里完全不记得他了。他连接近高进的机会都木有。
高进很忙……没工夫搭理他。
同样烦躁的还有林夫人。
高进变了,变得比以前更让她头大
这两天,林夫人被踢到了一边……高进不再攥着她的袖角,怯生生的打量生人生面孔。
可是,她比前段时间更累。
顾不得贤良淑德的形象,林夫人一手拿着根戒尺,一手提着罗裙,逢人便咬牙切齿的询问:“看到高进了吗?她在做什么?”
上至高成,下至仆妇小厮,一律忍着笑摇头。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也不好说。
问:高进在做什么?
答案有很多种。
高成翻眼望天:不是在领着大龙、小龙兄弟玩儿吗?
周妈妈羞红了脸:大概……可能……也许是在和泥巴……玩儿吧。
洪大嫂怒火中烧:什么他们刚刚给大人扛了把梯子?他们要做什么……肯定是大龙、小龙那两个嘎小子,又使坏了。夫人莫急。我陪您一块儿去找找……
张老太太飞快的转动着手里的念珠:阿弥陀佛,侯夫人在找大人啊……不知道。
等林夫人一转过背去,老太太便冲身边的小丫头飞快的挤眉弄眼——快,给大人报个信,侯夫人寻过来了。
……
总之,高进和大小龙兄弟俩是形影不离的吉祥三宝……外加一只萌可爱的小奶猫。
他们上屋揭瓦。
他们挖泥打洞。
他们往厨房大娘的面碗里扔蚯蚓。
他们趴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他们佩戴竹剑竹刀,维护世界和平。
……
总之,他们很忙。
他们已经成了林夫人深恶痛绝的混蛋四人组……加上那只叫高龙的猫。
“高龙”是高进给小奶猫取的名字。在她和大小龙兄弟的名字中各取一字……
姓高的猫……林夫人晕了。她不许那只猫姓高。
高进抗议无效,便向高成申请。
高成差点笑掉大牙……批准了。
事后,他做通了林夫人的思想工作——事实上,他小时候就喂过一只叫高赛虎的大黄狗。
“就当我们补偿进儿一个童年罢。”高侯爷一边捣鼓着一杆红缨枪,一边如是说。
林夫人相当滴郁闷:补偿个毛啊……本夫人从来没有亏欠过你女儿神马童年。你的宝贝女儿的童年本来就比一般侯门女长了好几年……本夫人要补偿,也只会补偿有关淑女礼仪滴教学教养……
她愤愤不平的问道:“难道还要把进儿当小子重新教养一回?”
高成摸着鼻子轻笑:“夫人,好主意。”他又不想入朝当官,为毛还要用那些繁文缛节去束约女儿?
林夫人看看他,再看看那杆打磨得油光发亮滴红缨枪,恍然大悟,张着嘴大叫:“哦……不行。绝对不行好好的女孩儿……还找不找婆家了”
高成连忙陪着笑脸哄道:“夫人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事实上,小花猫的姓氏问题远比教女儿学高家枪的说服工作好解决得多。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林夫人解释。
高进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就是懒散了些。现在这丫头失忆了,比以前好糊弄得多……高成不想错过这个意外的机会。
呸呸呸,少来忽悠本夫人。
“我不听。”林夫人一边提着裙子往外走,一边气呼呼的的反对道,“这枪留着教你外孙去”
高成呼呼的舞了两下红缨枪,悻悻的笑道:“那我也得知道外孙在哪儿啊……”
突然,他喜上眉梢,冲林夫人的背影谢道:“夫人,好主意。”
林夫人闻言,一怔,旋即后背又麻又凉——原来女儿不按常理出牌的根子在这儿。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周叔找到江守义,抱拳笑眯眯滴说道:“江公子,侯爷有请。请您速去演武场。侯爷在那儿等您。”
演武场就在庄子的后院,连着后花园。林世英是武将出身,尚武的观念已经深入骨髓。所以,就算是隐姓埋名,他也在庄子里设置了马场和演武场。
侯爷有请江守义不敢耽搁。换上一身练功的短打,他跟着周叔匆匆赶了过去。
旭日初升,演武场上杀声震天。侯爷全副武装,手执一杆银枪,身披灿烂的朝霞,威风凛凛的立于晨风之中。
而他的对面,一大两小外加一只猫,正练得如火如荼。高进还是男装打扮,穿着一样的白色凌绸短打,束着亮丽的红底如意绣花宽边腰带,有板有眼的领着大小龙兄弟练习长枪的基本动作。
“……刺——杀、挑——杀、扫——杀、扎——杀、收”
大小龙一人舞着一杆红缨枪,“杀、杀……”的附合着,额上青筋爆起,小脸涨得通红。
叮当叮当,小高龙屁癫屁癫的在一旁跑来跑去。
周叔扫了它一眼,心里奇了怪了:这家伙是猫吗?怎么长了个狗德性。
江守义瞄了高进一眼。
高进全神贯注滴当小教官,压根儿就没看见他。
“咳。”高成清了清嗓子。
江守义赶紧走过去,抱拳见礼:“守义见过侯爷。”
高成上下打量着他,拧眉问道:“你的兵器呢?”上演武场不带兵器,你当是请客吃饭啊
江守义脸上飘红,不好意思的答道:“丢了……”人家是剑在人在,视兵器如好兄弟……他见色忘义,用有缘剑掘开地道后,光顾着把人弄出来,而有缘剑忘在了地窖里。
高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自动跳过,不再追究。他把手里的银枪往江守义跟前一戳,冷声问道:“学过枪法吗?”
江守义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高成缓缓道来,“枪乃兵中之王。剑是兵中君子,近战可以,但是不适用于远战。尤其是在马上,长枪占尽优势……”
江守义愕然。貌似侯爷要教他枪法?这是为何?
为何啊还不是因为林夫人不让高进学枪……当然,高成知道了江守义的身世,视其为己出,有意把毕身绝学教于他。反正,他又没儿子可传。
可是,高成一时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正巧林夫人送了枕头过来……嘿嘿。
这下可好了,女儿、准女婿一次全教到,省去动二回手脚。高成窃喜。
当然,高成还煞费苦心的找来了两个小电灯泡。
林夫人只能绞着手帕……奈若何。
而两百里之外的皇宫里。
皇帝望着匍伏于地的皇后母子,喟然长叹:“皇后,你让朕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李皇后闻言,悲从心起,无言以对。什么叫我奈你何这就是她打小喜欢的表哥非卿不嫁的表哥那个很小的时候,就说过要娶她做皇后的表哥
大皇子萧灿见状,着了大急。他猛的抬起头,一张脸涨得通红,望着皇帝,喘着粗气说道:“父……父皇……”
突然间,他厉声尖叫,口吐白沫,“砰”的倒地,缩成一团,剧烈的抖动起来……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无不色变。
“这……”王公公无措的望着皇帝。
“请陛下恕老奴无状”跪伏在大皇子身后的刘公公“咚咚咚”叩了三个大响头,呼的站起来,冲到大皇子身边,解下腰带,塞进了大皇子的嘴里。
“大殿下,大殿下……”刘公公把萧灿平放在冰冷的地板上,跪伏在他身边,泪流满面。
他就知道萧灿一定会犯病的。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受不了一星半点的刺激。
旁边的两名孔武有力的太监准备走上去拖开他。
王公公瞪他们俩一眼,暗暗摇头。
那两名太监垂下头,继续垂手侍立。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却一连退了两步,一脸茫然的问道:“皇后,这,这是怎么回事?灿儿,灿儿他这是怎么了?”
“哈哈哈……”李皇后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皇帝,咧嘴笑道,“陛下,不要对臣妾说,陛下不知道灿儿有这种病……陛下是怎么知道的?让臣妾猜猜……”她惨然一笑,指着长立于皇帝身后的萧焱说道,“是他娘告诉你的吧一定是的,一定是郭家的那个贱女人告诉你的她害得灿儿犯病过是她,那个贱女人”
萧焱抬起眼皮,瞪着她,双手紧握成拳。他的母妃被她们姑侄俩活活折磨死了。现在,这个无耻的女人居然还要往他可怜的母妃身上泼脏水这口恶气,他怎么忍得下
“够了,皇后,你胡说什么”皇帝索性打开窗子说亮话,“明明是你们李家恬不知耻,不知自重自爱,怎么扯到了雅儿身上……哼,你们李家明明有代代相传的隐疾。当年却恶意隐瞒。瞒得先皇,还有朕好苦”
“雅儿雅儿那个贱女人有什么好”皇后斯里歇底的抚着胸口叫道,“谁恬不知耻?那个贱女人勾三搭四,不守妇德……”
“住口”皇帝气急败坏的吼叫着。
与此同时,萧焱象道旋风一样冲到皇后面前,抡圆了胳膊,狠狠的扇朝皇后脸上扇去。
“啪”,一声钝响。萧焱举着胳膊,惊呆了。
只见一秒钟之前还跪在大皇子萧灿身边的刘公公,这会儿正挡在皇后面前,用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三殿下,娘娘现在还是大陈朝的一国之母,还是您的嫡母呢?您怎么能对皇后娘娘大不敬”他不屑的瞥了皇帝一眼,扔下萧焱的手腕,垂下眼皮子,轻声说道。
萧焱受到暗力一推,吃痛的抱着右手腕,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这人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皇帝眯缝着眼睛,阴狠的盯着刘公公,张嘴准备大声斥责。
这时,皇后先声夺人,躲在刘公公的身后,指着萧焱厉声叫道:“你,你算什么东西?冷宫里出来的野种你和你那个jian货娘一样,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皇帝恼了,斥责道:“够了你疯了……你是个疯子皇后疯了。来人,带皇后去寝宫歇息。传太医”
“是”一旁环侍的太监们蜂涌而上。
刘公公浑身紧绷,高度戒备。
皇后着了大急,从他身后探出身子叫道:“本宫没疯这个畜生明明搞大了自己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子的肚子……他是畜生,兄妹**,就是畜生”
皇帝差点要气爆了,挥舞着手,狂叫:“来人,来人……”
“慢”萧焱突然喊停。
太监们小心翼翼的站住了。
“焱儿皇后疯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皇帝着急的说道。
萧焱冷哼一声,盯着皇后,一字一句的说道:“父皇,儿臣清清白白,岂容疯婆子玷污”
皇后暗地里在刘公公的背上揪了一把,一个箭步从他的身后窜出来,指着萧焱,几近癫狂的尖叫道:“公主府里的李氏是不是怀孕了?她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皇帝皱眉看着萧焱。
萧焱挑眉笑道:“原来您关心的是李氏啊。对了,李氏可是您的远房侄女。娘娘关心她也是人之常情。巧得很,李氏现就在宫里。娘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亲口问她。”说罢,他向皇帝请示,请求派人去传唤李姨娘。
皇后打了一个哆嗦,脸色煞白的绞着手。
皇帝不忍的问道:“皇后,你真的想见李氏?”
皇后飞快的瞥了一眼地上的大皇子萧灿。他停止了抽抽,昏睡过去了。
“是。”皇后坚定的点点头。
自作孽,不可活……皇帝叹了一口气,命王公公亲自去传唤李氏。
不到一刻钟,李氏低头躬身的跟着王公公进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趴在门坎处,行礼。
皇帝盯着她,沉声说道:“李氏,你上前来。”
“谢陛下隆恩。”李氏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的款款上前。
萧焱的眼里尽是嘲讽。
皇后指着她哈哈大笑:“不要脸的贱骨头贱婢下的贱骨头,下溅,狐媚子。在你的亲爹,亲哥面前,你狐媚什么你要迷惑哪个?是你的亲爹,还是你的亲哥?哈哈哈……”
偏厅里顿时静悄悄的。皇后尖锐且疯狂的笑声直冲屋顶。
这么多年来,皇后中的“贱婢”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已经被烧死的曹氏。那个曾经独宠十几年的曹贵妃。
皇帝无力的跌坐回宝座,象是在问皇后,更象是在问他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皇后挥舞着手,得意的答道:“是太后,是太后换的。哈哈哈……陛下,是您的亲娘的主意。你以为让这个野种男扮女装,太后就没办法应对了吗?兄妹**的无耻无德之徒,怎么能当皇帝?哈哈哈,除了我的灿儿,谁也甭想当皇帝”
正文 第164章 机关算尽
第164章 机关算尽
“啊~”李氏顾不得礼法,抬起头,愕然的看着李皇后,“皇姑……”
李皇后啐了她一口,鄙夷的哼道:“别乱攀亲戚,公主殿下。”她得意洋洋的看着皇帝,笑道,“我们李家可没有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的**种子。”
李氏闻言,小脸变得煞白,战战兢兢的看着萧焱。金枝玉叶的公主啊……这是李氏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只脚在天堂,另一只脚在地狱。不管这人是她哥,还是她未来的夫君,她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皇帝冷着脸,抚额坐在宝座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萧焱笑问道:“娘娘何出此言啊?李家有女,百家求。娘娘怎么能连尊贵的李家侄女也不认了呢?为什么呢?”
李皇后绝望的看着皇帝,满嘴苦涩——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二十多年的夫妻……他真的就忍得下心,就这样看着她万劫不复吗天,她爱上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魔鬼
“哼”双手在袖子里相互死掐着,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李皇后吃痛的“滋”了一声,问道,“二殿下,本宫问你,李氏是不是有了身孕?”
萧焱看了李氏一眼,点点头:“是的。”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的?还是高驸马的?”皇后瞪着李氏问道。
萧焱抚掌大笑:“她是父皇赐给高驸马的妾室,当然只可能怀着高驸马的骨血……”
“呸”李皇后恶狠狠的打断了他,“高驸马本是女儿身,李氏怎么可能怀上她的骨血”
果然,和她预计的一样,这个晴天霹雳没有雷到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太后啊,我的亲姑母,您生了一个什么样的儿子他还是人吗?李皇后的心碎了。原来,这对父子早早的就在这里等着她。
“李氏,本宫问你,谁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李皇后换了进攻方向。
李氏抬头看着她,无辜的瞪着乌黑的大眼睛。
“说”李皇后喝道。
李氏叹了一口气,幽幽的看着萧焱。
萧焱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不等他开口,李皇后先发制人,厉声指责道:“萧焱,哦,兴许,本宫应该叫你长乐公主才对。长乐,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萧焱挑眉看着她。
地上,大皇子萧灿轻哼了声,右手的手指头轻轻颤了一下。
李皇后看得分明,心中着了大急。时间不多了,她只想速战速绝。
“她是你曹庶母的亲生女儿你的亲四妹”
“哦。”萧焱微微颌首,“证据呢?天家的血脉岂可儿戏?总不能您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啊”
死就死吧李皇后叹了一口气,双眼化作赤红,终于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原来,早在郭雅被烧死之时,太后和李皇后便已经发现了萧焱的秘密。不过,她们俩没有声张,而是暗中和李太傅商议。李太傅和李皇后的意思是小东西留不得。可是,太后不同意。她说皇帝子嗣单薄,萧灿又有隐疾,可以考虑暂且留小东西一命。等李皇后诞下一名健康的皇子之后,再动手也不迟。不然,要是萧灿有个什么闪失,萧焱也夭折了,只会白白的便宜了姓曹的贱婢母子。
李太傅被说服了。次年,曹贵妃生下了一名女婴,在公主队里排行第四,就是四公主。碰巧的是,李太傅的次儿媳也刚刚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这对双胞胎女儿很有意思,竟然长得一点儿也不相像。
李二国舅抱着一双女儿去见爷爷……结果,半天之后,他煞白着脸,只从正房里抱出了一个女儿。
李太傅留下了慢出生半刻钟的那个小嫡孙女。他想到了一招一石二鸟之计。
当天,李太傅提着一盒糕点进宫,亲自向太后报喜——他新近添了一名嫡孙女。
在太后宫里呆了近一个时辰,太后了李皇后亲自去曹贵妃宫里抱四公主。说法是:太后听到李太傅夸孙女,她老人家也想孙女了。
曹贵妃不敢不从,只好把刚出生不到三天的四公主裹得严严实实的,交给了李皇后。
等李皇后抱着孩子一离开,她便立刻派人去前殿给皇帝报信。
之前,太后对四公主不管不问,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皇帝吓了一大跳,接到报信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太后寝宫。
结果,太后正亲热的抱着四公主,和李太傅拉家常呢。
见到皇帝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太后盛怒,当即就把怀里的四公主塞还给了皇帝。然后,把他们父女俩赶出了寝宫。
李太傅在里头劝了半天,太后才熄了火。不过,惩罚还是必须滴:太后命皇帝当天放下一切工作,临时陪着她回了一趟娘家。她要亲自去看望刚出生的嫡侄孙女儿——谁让皇帝不许她宝贝亲孙女所以,她只好把侄孙女当亲孙女宝贝了。
李皇后笑道:“其实,太后就是这个时候,亲手把四公主和二哥的嫡次女调换了。不过,我们李家向来恩怨分明。贱婢背叛了我们李家,那么,贱婢的女儿就要替母受过。所以,这个孽种就被扔进了奴才们住的大杂院。哼哼,龙生龙,凤生凤。贱婢的女儿也是贱婢只配呆在奴才院里。”
李氏瞪着她,胸脯剧烈的起伏着。所以,她本是堂堂的金枝玉叶,却顶着一个野种的名头,差点饿死在了大杂院里。直到十年前,她又莫明其妙的变成了李家外室之女,被带进了李家正院。
十年来,身边所有的人,死老太婆和她的仆妇们,天天都用施舍者的眼神看着她,以救世主的口吻告诫她:是李家给了她一切,所以,她的一切都是李家的。李家家主就是她的天。家主要她往东,她不得往西。
家主命她学习瘦马课程,她就得学。而李家其她的女儿,不论嫡庶,都是她的主子。
家主命她以李家旁枝女的身份嫁给三驸马当小妾,她就得嫁。尽管家主随后告诉她,三驸马其实是个女人。
家主命她去三公主的床,她就得爬。
家主告诉她,三公主是装病。他其实是个皇子。但是,他是在冷宫里出生的。
家主还告诉她,不要打这个假公主真皇子的主意。知道他为什么放着皇子不做,而要去做一个公主吗?实话告诉你罢,因为,其父不详。他是个野种……
……
其实,李家是在利用她公主的高贵血统。
他们想制造一起兄妹**的丑剧。
他们要用她的清白,毁灭掉父皇中意的二哥,好让地上这瘫烂泥上位
死老太婆……糟老头子……李家本公主要诛你们九族李氏眼里的愤怒熊熊燃烧着。
李皇后说完了,瞥了昏睡之中的儿子一眼,心里在滴血:灿儿啊,母后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的路,得全靠你自己走了……
她伸手指着依旧跪伏在地上的李氏,咧嘴笑道:“陛下,当年就是臣妾亲手把四公主抱出翠玉宫(曹贵妃的寝宫)的。而您,亲手把我嫡亲的小侄女抱回了翠玉宫。现在,您相信了吧?而您的好儿子,长乐公主,哦,不对,是好女儿……不不不,是皇儿……二殿下萧灿,纳了他的驸马的小妾,还怀上了孽种……哈哈哈,请恕臣妾口拙,实在是绕不过来。老萧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比一代强啊。”
李皇后情绪很激动,浑身颤抖不已。她冲明黄色的帷幄后面叫道:“你们都出来罢。本宫知道你们一开始就躲在后面。”
细细索索,从帷幄后面,接二连三的走出了十来个华服老头。他们都是皇室宗亲。今天,皇帝把他们请了来,说是要处理一桩皇室家务事。
为首的那个就是恨李家入骨的皇叔英王。
他举着手里的龙头沉香拐朝李皇后狠狠的砸过去,骂道:“恶妇、害人精爷打死你”
李皇后不躲不闪,尖叫道:“六皇叔,您要杀人灭口吗?”
萧焱连忙拦住了英王,在他耳畔悄声说道:“六皇爷,您稍安勿躁,且看李家怎么死”
英王一怔,放下龙头拐,重重的跺脚,朝李皇后呸了一口。
皇帝终于抬起眼皮子,冷声问道:“故事说完了?焱儿说的对,天家血脉岂能容人说三道四皇后,朕问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四公主被你们李家调换了?”他把“李家”和“调换”之类的字眼咬的重重滴。
这是要坐实李家的罪名了。李皇后闹了大半天,已经筋疲力尽,闻言,更是坚持不住,连连退了好几步。
刘公公伸手扶住了她,含泪哽咽道:“娘娘……”
李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咬牙走上前,大声说道:“证据?本宫当然有证据。”
宗亲们按捺不住,纷纷破口大骂:“毒妇”
“李家当诛九族”
……
“来人,赐座。”皇帝看了他们一眼,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立刻有太监们鱼贯而入,抬来了数把黄梨木太师椅,一溜儿的摆在皇帝的左下首。
萧焱扶着英王最先入座。其余人依次坐好。
李皇后这才不紧不慢拔下头上的一支赤金如意钗,说道:“当年,太后怕出错,不好辩认。所以,亲手用此钗在本宫的小侄女的右腋下烙了一个记印。本宫说的是否属实,一验便知。”知子莫若母。太后娘娘圣明啊。当年早早的就做好了记号……皇帝哥哥,你母亲早早的就防着你抵赖哩。李皇后低头把玩着三寸来长的如意金钗,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地上的李氏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你们”英王呼的拄拐站了起来。
“六皇叔。”皇帝叫住了他,哼道,“来人,传永乐公主。”
王公公闪出队列,躬身行礼:“是。”
这一次,还是他亲自去请。
这次,他回来的比上次更快。四公主永乐早早的就候在了偏殿外。
永乐公主的脸色比李氏好不到哪里去。见过礼后,皇帝命人请永乐公主,还有李氏一并去内室验记印。
英王妃等宗亲命妇在内室。
李皇后看着满脸正义的皇帝,哑然失笑。
“皇后若是信不过朕,不妨跟进去看看。”皇帝面沉如水,嗡声提议。
李皇后紧紧攥着手里的金钗,指尖尽白,垂头轻语:“陛下是天子。臣妾自然信得过。”认识这个男人半辈子了,她自然是了解他的。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哪里还容得下她说这么多废话?她早就和太后娘娘团圆去了。
皇帝冷哼一声:“那好,借皇后的金钗一用。”
王公公躬身走到了李皇后的跟前。
李皇后不情不愿的把如意金钗给了他。
她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里露了馅?皇帝怎么可能会发现他们的布局?
这些年来,她忍辱负重的活着,无非就是为了两个目的:一是看儿子萧灿夺得大位;二是看贱女人的儿子和贱婢的女儿如何受尽天下人的唾弃,最终羞愧而死。
可是……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这时,一阵衣裙细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英王妃和一队命妇从内室走了出来。行过礼后,英王妃双手把那根如意金钗高举过头,奏道:“启奏陛下,李氏和永乐公主的右腋下都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印记。两个印记一模一样,与这枚金钗的钗头如意纹吻合。”
李皇后冲过去,一把夺下如意金钗,疯狂的摇着头:“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两个都有印记的绝不可能”
这根金钗是太后的嫁妆,出自名家之手,世上仅此一枚。
太后活着的时候,这根金钗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临终之前,是太后亲手把这根金钗传给了她;这些年,她连睡觉都把金钗压在枕头下……怎么可能弄出两个印记
而永乐公主和李氏此刻已经软成了一团泥,瘫伏在地上,簌簌发抖。
“大胆李氏你可知罪”皇帝变了脸,双目凛然的盯着李皇后,斥责道。
李氏不再是皇后李皇后尖叫一声,连连退后:“铭哥哥,你要废了我吗?你说过,你这一辈子只会娶我为后的你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啊”
萧焱闻言,色乍变,扭头愤恨的瞪着他的父皇。
皇帝亦色变,腾身立起,指着李皇后叫道:“押下去,押下去。她疯了。还有这两个李家孽女,全都押下去。”
连李氏和永乐公主也一并算在了里头。
太监、宫女们一涌而上。
呼啦,外面的执戟禁卫军象潮水一样汹涌而入。
正文 第165章 帝王本色
第165章  帝王本色
“父皇……这是怎么了?”萧灿悠悠醒转,吃力的爬起来,泪流满面的望着他。
灿儿,你醒了李皇后回头看着他,泪眼婆娑挤出一丝笑容,叫道:“灿儿,走啊,快走去找你的舅舅们为母后报仇”说罢,她象一头发狂的母狮,展开双臂,尖叫着反身扑向宫女、太监们。
周边的人防不胜防,本能的闪身躲避,跌倒一片。偏殿内惊叫连连,此起彼伏。
说也迟,那也快。刘公公大喝一声,飞快的扛起了无措的大皇子。
萧焱飞身掠过来,吼道:“哪里走”
“抓住他们快”王公公反应过来,尖叫着。
刘公公手上一闪,接连用力掷下三颗蛋黄般大小的乌黑丸子。
“砰砰砰”
丸子落地之处,强光四射。紧接着,偏殿内响起三声炸雷般的爆炸声。旋即,白烟滚滚,伸手不见五指。
偏殿内,惊叫声、哀嚎声,还有咒骂声,汇在一起,差点掀翻了屋顶。
萧焱扶着墙角,一只手拢了袍袖遮住口鼻,一手把另一只袍袖当扇子使,驱散身边的白烟。
竟是传说中的霹雳神弹萧焱暗自庆幸不已。没想到刘公公不但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手里还有这样的神器。
幸亏刚刚他一看情形不对,生生的凌空拔转身子,避开了霹雳神弹。不然,那三颗霹雳神弹有两颗是冲着他来的……霹雳神弹是前朝皇室秘宝,早已经失传。据说,它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坚不摧。
萧焱打了一个冷战,一拳砸在身边的墙壁上,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该死的阉奴”
白烟渐渐散尽。
偏殿内一片狼籍。泥沙、石块、碎布和着血水,溅得到处都是。就连偏殿的横梁上都搁着一具宫女的尸身……
正中的地板上被炸出了三个直径丈许、深三尺有余的大洞。
三颗霹雳神弹都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爆炸的。萧焱粗粗扫了一眼。刘阉和萧灿那厮早已没了人影。
李皇后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身上尽是泥土,双目空洞无光,和一个疯婆子无异。
宫女、太监死伤最为惨重——死伤过半。他们都是被霹雳神弹所伤。
禁卫军也有一部分受了伤。刘阉乘乱逃走时,打伤了他们。
不幸中的大幸,皇帝和一干宗亲没有被伤到。不过,宗妇们被吓得够呛。和李氏还有那个四公主一样,她们一个个抱着头,高高撅起屁股,浑身象是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显然,她们还没有回魂……
要是高进在这儿,肯定不会被吓成这副德性……萧焱再次打了个哆嗦。心口上传来一丝刺痛。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垂头喘着粗气:进儿……你在哪儿我想你了……
“追追”皇帝缓过劲来,几乎是从宝座上一跃而起,指着偏殿外,狂叫,“关闭城门,全城搜捕。杀无赦”
“萧铭你疯了他是你的儿子嫡长子”李皇后使劲的捶打着地面,吼叫着,“虎毒不食子萧铭,畜牲你禽兽不如”
不等皇帝开口,王公公顾不得拍掉满头的沙土,挥舞着袖子,用鸭公般的声音叫道:“还愣着做什么李氏疯了还不快快堵了疯婆子的嘴巴,带下去”
这活本来是属于宫女太监们滴。可是,现在他们没几个动弹得了……就算动弹得了,也没人会这个时候冲上去——鬼知道皇后娘娘有木有那种落地就“砰”的炸了的玩意儿
于是,宫女太监们的哀嚎声更大了。其中,以那些没受伤和只受了点皮外伤的嚎得最响。
李皇后怒目直视着王公公,斥责道:“大胆奴才本宫是堂堂的本朝国母,岂容你这个阉奴亵渎”心里恼怒不已:只可惜,本宫刚刚崴伤了脚,只能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然,本宫一定冲上去,狠狠扇这个阉奴几记耳光。
满头乱发后的那一双眼睛目眦尽裂,赤红赤红的,宛如铜铃般大。
王公公打了一个哆嗦,习惯性的往皇帝身边缩了缩头。
“疯妇”皇帝跺着脚,挥手命令禁卫军们,“堵了嘴,拖下去”
“是”禁卫军们只好攥紧手里滴长戟,硬着头皮往李皇后身边凑。
他们也怕刚刚的那丧命黑丸子……可是,君命不可违。皇帝的断头刀也不是吃素滴。左右都是一个死,还不如选择为国捐躯好了。至少,烈士的父母妻儿还能领份怃恤费……
“萧铭,萧焱,你们记着,本宫在地狱等着你们”李皇后仰头大笑三声,突然,无比幽怨的说道,“铭哥哥,来生……燕儿不希望再认识你”话音刚落,她右手腕对内一翻,手里的如意金钗对准备自己的喉咙直插下去。
“扑”血溅三尺。
李皇后身形一歪,软软的倒在地上。双目瞪得浑圆,直直的望着上位的皇帝,眼角里流出两行鲜红的血泪……
皇帝打了一个冷颤,跌坐回宝座。
宗亲们个个呆若木鸡。
英王妃离李皇后不过半丈之遥,离得最近。李皇后的血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她“啊”的惊呼,翻眼当殿昏死过去。
李燕,当朝的皇后,薨了。
可是,没有皇后的葬礼……什么也没有。
傍晚时分。一辆运夜香的马车吱呀吱呀的出了宫门。
马车在西郊的乱葬岗停了下来。
“嗷~嗷~”暮霭中,四面全是狼群和野狗的嘶叫声。
两个小太监颤悠悠的跳下马车,胡乱的把车上的尸体和残肢之类的卸下来。
血腥味乘着晚风,传出了好远。
狼群和野狗的嘶叫声越来越近。
“哥,我们走吧。”一个小太监拿了铲子正准备挖坑,另一个小太监煞白着小脸,揪着他的衣角,指着岗上,颤声提议道,“狼,有狼……”
远远的山岗上,几道黑色的影子呼啸而来。绿油油的眼睛在暮蔼中显得格**森,令人毛骨悚然。
“狼啊快走”小太监扔下铲子,抱头跳上车。
另一个也慌乱的跳上车。
马车扬长而去。
李燕的尸体和宫女太监们的尸体、残肢混在一起,就这样被扔到了西郊的乱葬岗上。
“在那儿……快”一行黑衣人出现在山岗上……
第二天早朝,文武大臣们在金銮殿恭候着,却迟迟不见皇帝来上朝。
可是,殿内鸦雀无声。连一句咳嗽也没有。大臣们并没有象往前一样,三三两两的扎成堆交换或议论八卦。
昨天,大陈朝内发生了最大的八卦。可是,没人敢议论。
近一个时辰过去了。当众人的脚快站麻了时候,王公公终于从内殿走了出来,一甩手里的净尘,扯着鸭公调拖长音宣布:“圣上微恙,今日早朝免”
皇帝称病,没有上朝。
众臣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圣上病了?哼罗威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谁知,走出大殿没几步,从来身后传来几声急切的呼声:“罗大人,罗大人。”
他回头一看,却只见杨丞相提着绯红的官袍一角,快步追上了来。
文臣、武将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私下里鲜在往来滴……老罗头抱拳打招呼:“杨大人……”
周边的目光唰唰的聚了过来。不少人刻意放慢了脚步。
杨丞相抱拳还礼,问道:“杨某斗胆问下罗大人,可知忠勇侯下落?”
原来是为了这个。老罗头摇头晃脑的长叹:“知道又如何庆之丧妻,不出十日,又丧子。顷刻之间,家毁人亡。他万念俱灭,已经厌倦了红尘俗世,只想求仙访道,了此残生。”
“啊~”杨丞相大惊失色,脱口说道,“罗大人也劝不住侯爷吗?”
老罗头一想到聪明绝顶的徒孙变成了那副德性,悲从心起,几欲落泪,哽咽道:“哀莫大于心死……老夫,唉,老夫又有什么办法?”
周边传来一片唏嘘声。
“三公主只怕也不好了……”杨丞相跺脚叹道,“可怜。圣上痛爱婿,眼见着三公主又……唉,圣上心里苦啊。”
他的主要目的有二:一是从老罗头口里套出高成父女俩的下落;二是替皇帝做一个隐形的新闻发布——皇帝是因为三公主病重,忧思过重而病了。大家不要胡说八道,要统一口径。
“憨娃啊……”老罗头索性挤了两点硬眼泪出来,掏出小手绢,满脸胡乱揩着。
听到老领导哭高进,兵部的几位大人过来,含泪搀扶着他,呜咽着好言相劝。
杨丞相风中凌乱了。没想到,流血不流泪的罗元帅、罗阎王变得这般脆弱,竟当众哭泣掉泪珠子。
等他回过神来,众人已然扶着老罗头离开了。
两丈远的大殿门廊拐角处,萧焱恨恨的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该死姓罗的老头儿竟也没会了这一招。
等众臣散尽,杨丞相叹了一口气,低头离开。
这时,从大殿内蹭蹭的跑出一个小太监,追上他:“杨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杨丞相心里咯登作响,飞快的瞥了大殿方向一眼。他认得这名小太监。这是二殿下的贴身内侍顺公公。显然是萧焱找他。
“请随小的来,杨大人。”顺子躬身说道。
杨丞相颌首:“有劳了。”
更令他吃惊的是,萧焱竟在大殿之内见他。
萧焱背负着双手,站在大殿之内,面沉如水,冷声问道:“杨大人,打听得如何?”
杨丞相打了个哆嗦,赶紧解释道:“二殿下,微臣和高侯爷有些私交……”
“记住,不要去找高进的麻烦。”萧焱盯着他的脸,赤luo裸的说道,“不管高进是死是活,你的孙女永远都当不了爷的正妃这话,爷只说一次”
正文 第166章 帝王家
第166章 帝王家
王公公赶过来,刚好听到了萧焱的这句话。
他赶紧收回准备迈过门坎的右腿,规规矩矩的退回门口——今非昔比,“二殿下”虽无太子之名,却已经有太子之实。将来,一朝天子一朝臣,附带着他这个本朝滴第一太监也要退休让贤……他惹不起啊。
听到他匆匆的脚步声,萧焱瞥了一眼门外,扔下杨丞相,负手离去。
顺子勾着头,紧跟其后。
等萧焱提脚迈出了门坎,王公公这才迎上去,笑道:“启禀二殿下,圣上在御书房传见您呢。”
萧焱点点头,淡淡的说道:“知道了。爷这就过去。”
大殿内,空荡荡滴,只剩下了杨丞相一人。门外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落入了他的耳里。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些年的谋划和隐忍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吗?杨丞相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高进高进你到底是死是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什么我的孙女当不了正妃……我们杨家就出不了皇后?哼,笑话杨丞相深吸一口气,象往常一样袖着手,走出了大殿。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两只手在袖子里相互掐的有多用力。
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
他痛且忍着。
王公公把萧焱主仆俩引到御书房的门廊下,笑道:“二殿下,圣上说,您来了,无须通传,直接进去就是。”
萧焱微微颌首,提起袍角,径直走了进去。
顺子直起腰板,注视着他跨过一尺多高的朱漆门坎……这是生死不明的大殿下萧灿和已经死了的三殿下萧烨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特权。由此可见,殿下在皇帝心里的份量。他的嘴角不禁高高翘起。守得云开见月明,殿下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同样,笑眯眯的看着萧焱走进御书房的还有王公公。
“焱儿来了啊……坐。”皇帝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指着书案旁的紫檀太师椅说道。话毕,他又重新埋头批阅奏折。
“谢父皇。”萧焱走过去,掀袍坐下,看着案头上堆积着的那摞一尺来高的奏折,皱了皱眉头,问道,“父皇,您昨晚几时歇下的?批了多久的奏折了?”
皇帝心中泛起阵阵暖流,放下朱笔,抬头呵呵一笑,轻声问道:“今天去杨家吗?”
萧焱摇了摇头,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懒懒的答道:“儿臣,不想去。”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僵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寒光:“是因为高进吗?朕派人找过了……没想到,李家竟这般的胆大妄为……唉,说起来,朕确实对不住庆之(高成的字)。”
萧焱依旧低着头,没有吭声。
皇帝幽幽的长叹:“朕知道你心里难过。这样的感觉,朕尝过……”
“父皇”冷不丁,萧焱打断了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问道,“您真的喜欢过儿臣的母妃吗?”
皇帝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
“您真的在意过她吗?”萧焱站了起来,继续追问道。
痛心疾首代替了愕然,皇帝按着心口,颤声问道:“焱儿,连你也不相信朕?朕……我这都是为了什么”说罢,他双臂猛的横扫。
哗啦,案头上的文房四宝、奏折尽数掉落到地上……
皇帝坐在一片狼籍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萧焱别过头去,淡淡的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您就不该逼迫儿臣……儿臣的妻子,只会是她。”
“胡闹”皇帝呼的站了起来,指着他,气得浑身直打颤,“你以为你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吗?在祖宗传下来的江山社稷面前,你有什么资格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我做不到”萧焱回头看着他,摇头说道,“那,就让做得到的人来做吧。我做不到……昨晚,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我娘折的纸鹤。耳朵时全是李燕临死前说的那番话……我不想象你一样……杨家会成为第二个李家的。我不想看到这宫里再出第二个李燕”
皇帝瞪着他。良久,他突然哑声笑道:“幼稚你以为高进就不会算计你?当年,太后和先帝曾经琴瑟和鸣,是何等的恩爱可是,他们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们彼此恨之入骨,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不是我小看了你和高进。你们俩根本就不合适。你们的性子都极其要强,简直就是与先帝和太后相差不几。太后至少对先帝还有几份真心。可是,我观高进,这丫头心里根本就没有你……焱儿,听爹一句劝,忘记高进吧。你娶了她,只会更痛苦。除非你,你能一辈子让着她,以她为尊”
萧焱不服气的反驳道:“高进不是那种人。她没有野心……”脑子里冒出“外戚”两个字,他恍然大悟,问道,“这就是你当初选择高进当驸马的原因?”高进无兄无弟扶持,就连近枝的堂兄弟都没有。没有“外戚”方面的隐患。
“朕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皇帝烦躁的摆手,“你认得几个女人……再说,你将来成为帝王,怎么可能只有高进一个女人?朕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哼,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就连一般的世家子弟都做不到,更何况我们天家。”
绕来绕去,话又绕回来了。
皇帝不悦的劝说道:“李家在朝中经营多年。拔掉萝卜带出泥。突然拔掉李家这个大萝卜,这些年来,朕维系的平衡又会被打破。杨、罗等人在朝中的影响力都不可小觑。不牢牢抓住他们,难道你真的想当孤家寡人不成?没有什么手段比联姻更有力的了。焱儿,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你我都不能任性。”原来焱儿已经情根深种……皇帝暗恼不已。早知道高家的假小子这般厉害,他根本就不该去招惹的。或者说,他应该更早下手……把一切掐死在摇摇篮里。
可恶,他终究被高进那丫头的伪装给骗了。
总之,杨家小妞,你娶定了;高进就是过眼烟云,忘了她吧——不能忘的话,朕来帮你忘掉她。萧焱听懂了皇帝的意思。也明白了,皇帝有的是手段逼他就范。
“正妃的事,可不可以稍后再定?”他退了一步,小声说道,“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儿臣需要整理一下心绪。再者,儿臣想把过去的一些做个了结……儿臣以后是住在宫里,不再需要公主府了。”
皇帝知道他的禀性。逼得太紧,反倒不好。
沉思片刻,皇帝叹了一口气,微微颌首:“唉,公主府是该整理整理了。你,看着办吧。”
三天之后,大陈朝再传出丧讯:新寡不久的三公主长乐公主不治身亡。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三公主一向体弱多病。
当初大婚的时候,朝野就盛传,她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
下嫁后,三驸马高进诽闻不断。三公主肯定受不到了少刺激。
前不久,又传出她病情加重的小道消息。很快,皇帝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这些谣传。大新年的,皇帝亲自带着她去护国寺祈福添寿。
紧接着,二殿下还俗的消息压过了三公主的病讯。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三公主还有一个同胞亲哥哥在世。并且,这个亲哥哥一还俗便甚得圣心,夺嫡的呼声明显高过既嫡又长的皇子萧灿童鞋。
只是,三公主是个命苦的,本来就是个病秧子身体,倒霉的事情还要一件接着一件……最后,她终于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英年早逝了。
年仅二十岁。
当朝又多了一名杯具性质滴公主。
次日,大陈朝再出八卦:四公主厌世了。享年十六岁。
善良的人们暗地里感慨不已:就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如何?还是扛不过命啊。
该倒霉的时候,照样倒霉——二公主不就是因为拈个酸捻个醋,一失足,千古恨吗?她一把火,烧掉了二驸马的小命,把陈家送上了流放的路,最后还把自己烧进了佛门里。从此,堂堂的公主淄衣素食,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阎王叫公主三更死,公主照样活不过五更——三公主还是病死了。
该受牵连的,还是会受牵连——投胎是门学问。这个对公主一样适用。比如说四公主,她因为曹贵妃而宠冠一时;因为曹美人而失宠。最后,小姑娘受不了从天堂猛然掉进地狱的残酷现实,于三公主逝世的当晚,选择了用一条白绫自挂东南枝。
当朝一共才四位公主,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倒了三位……剩下的那位大公主宛如惊弓之鸟,关门闭户,俨然惶惶不可终日。
唉。人们唯有一声叹息。
同时,同样是公主,死了之后,待遇竟也截然不同:三公主是出嫁了的公主。公主府遍地缟素,水陆道场做了九天九夜。最后,二殿下亲自扶灵送葬。满朝文武大臣,还有王公世家几乎都出动了。送葬的队伍连绵十几里。盛况空前。
可是,四公主的葬礼便明显低调得多。皇帝身体微恙,怕冲撞了圣安,她被不声不响的送到了护国寺……
当然,一般的人们看到的永远是事实的表相。
真正的里子往往血腥得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鲜为人知滴。
公主们的故事传出了京城,当然传到了白溪镇。
扶青风听说了四公主的故事,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据他所知,所谓的“永乐”其实只是皇帝的一个美好愿望罢了。
因为,真正的四公主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小小的人儿发着高烧呢,被独自扔在李家下人们住的大杂院的一个冰冷的土炕上……
等他找到的时候,四公主已经冻得冰冷。
扶青风气不过,找了一个弃婴换了李家的嫡长孙女,把李家的嫡长孙女如法炮制的扔到了土炕上。
事后,他向皇帝禀报了这件事。
不久,皇帝给了他一枚如意金钗,命令他,照样给李家的嫡长孙女烙上一个记印……
李家人从来不知道,十五年来,他们作贱的其实是他们自己家的女儿。而他们如珠似宝捧在手心里的,却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弃婴。
李家人每天都在心里骂着自家的亲骨肉“贱婢的女儿”。殊不知,回溯到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也只不是一批被人驱逐,无处容身,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蚁民
就算是圣上……太祖皇帝也只是一个铁匠的儿子。扶青衣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貌似他中了进丫头的毒了。
正文 第167章 未雨绸缪
第167章 未雨绸缪
又过了十余日,京城再传来消息:二皇子萧焱被立为太子。
消息是仇红缨带回来的。尽管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皇帝的暗卫或官府的捕快探子找到了这里。可是,扶青衣等人还是选择了低调和谨慎。他们宅在林世荣的庄子里,几乎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只有仇红缨偶尔会去出打个转。她有易容术伴身,常常化装成庄子里的农妇,去镇上赶集,收集一些八卦或情报之类的。
扶青衣知道了,第一时间告诉了高成。
当时,高成正在监督江守义练习高家的不外传秘技——流星追风箭。
演武场的四周都种满了树。
北边的一棵大樟树下摆着四五把藤圈椅和一个藤几。藤几上摆着一个黝黑的了陶茶壶和两个黑陶茶碗。
高成很悠闲的坐在正中的那把圈椅里,一边品茶,一边注视着一丈开外那一溜儿的箭靶子。
十箭之中,有三箭正中靶心,五箭射在红心之外,还有两箭脱靶。
经过一个多月的苦练,江守义的流星追风箭有那么点意思了。高成捋须,微微颌首——他还是比较满意滴。虽然这个徒弟比他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后退十步。继续”高成冲站在四十步以外的江守义挥手,命令道。
江守义用袖子揩了一把汗,背着百石的硬弓,蹭蹭的转身向后跑了十步,继续练习。
他很郁闷:相比于高进设计的追风神弩,这种硬弓又笨又重,用起来也极不方便。
之前,他练习追风神弩的时候,可顺手多了。那时,他才练了三天,几乎就能做到三箭连发,百步穿杨。而这种所谓的神技,他练了都有一个多月了,现在还只能在四十步的地言做到十箭八中……晕死。
追风神弩明明轻巧、易学,为毛还要把精力和时间浪费在这种过时的玩意儿上面?
高成拧眉瞪着他:“注意力集中”
他不亏是神射手,那眼神……啧啧啧,跟鹰眼一样,雪亮雪亮滴。
呜呼。高侯爷虽然不象江叔一样拿着长鞭,但是,前者比后者更不好应付。
江守义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的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集中精神,继续练习。
扶青衣快步走了过来,俯下身子,轻声把消息告诉了高成。
多年的暗卫生涯,使扶青衣养了一种极其敏感的政治触觉。
扶青衣听仇红缨说了这个消息后,心里头立刻涌出了许多对时局的判断。这些想法撑得他的心里胀鼓鼓的,不吐不快。他想找个人倾吐一下。
以前,他还可以找高进聊聊。
可是,现在,高进……听不懂了。
放眼整个庄子,貌似只有高成最合适。
所以,他第一时间找高成倾吐来了。
谁知,高成的眼睛依旧盯着江守义,不在意的嗯了一句。貌似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扶青衣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多事了:一来,萧焱当太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圣上总共就只有三个儿子。大皇子萧灿的母族坏了事,他自己目前也下落不明。三皇子萧烨年前死了。圣上不立萧焱,还能立谁?
二来,高成已经决定和圣上分道,两眼不观窗外事,全心全意的做武术教练。谁当太子,谁当皇帝,关他什么事?并且,关他扶青风什么事?
“扶青风啊扶青风,你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啊”扶青衣暗暗对自己说道,“你只是一个升斗小民,关心哪个当太子作甚”
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背负着双手,也和高成一样,眯缝着眼睛,看江守义练箭。
高成看了他一眼,伸手提起黑陶壶,给他倒了一碗水,轻声说道:“扶先生,请喝茶。”
扶青衣怔了一下,随即轻笑道:“侯爷客气了。”说罢,他在高成的下首坐了下来。
“有没有大皇子的消息?”高成挑眉问道。
扶青衣摇摇头。
这种问题要是问从前的他,一般情况下,他还是能给出个满意的答案。
可是,自从决定离开暗卫组织后,他没有再和以前的线人联系过。并且,这段时间,他也和众人一样,足不出庄子。
所以,他对外界的事,也是知之甚少,还不如仇红缨知道的多。
高成轻叹:“我以为大皇子不会甘心的。”
我也是这么想滴……扶青风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洗耳恭听下文。
“之前,我对二殿下抱了很大的希望。我以为他回来了,郭家一定会沉冤昭雪。”高成摸摸鼻子,讪笑道,“我好象看走眼了。或者说,是我太性急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二殿下其实就是三公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抬眼瞅着远处的江守义,轻轻长叹。
“郭家的事……只怕还需要郭家的人自己去努力。”扶青衣也偏过头去,满怀希望的看着江守义,叹道,“我们这些旁边的人,只能打打边鼓罢了。”
高成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机会从来都只是对有准备的人有用。希望机会来了之前,守义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你才这样严格的督促守义学文习武,对吗?扶青衣回头看着他,在心里问道。
江守义几乎象是进了集训营——高成把他的时间安排得满满滴:上午学兵法,下午学高家枪和流星追风箭,晚上抽查考核。
原来,高成是在帮江守义做上战场的准备。
大皇子逃遁了,李家父子三人至今也下落不明……萧焱的这个太子不好当啊。
而李家在陇地经营了几百年。李太傅又和漠北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勾搭。
扶青衣闻到了叛乱的味道。
有罗老爷子在,江守义在军中出头,易如反掌。只是……
他看了江守义一眼,悄声问道:“只是,守义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愿意吗?”
不要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家与国之间,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先国后家的。更何况是圣上背叛郭家在先。灭族之恨,不是随随便便,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高成眼神微黯,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技多不压人,做些准备,总是没坏处的。”
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脚步声,应该是高进和大小龙兄弟跑过来了。
吃了这么久的药,又有林夫人等人精心的照料,她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先前,高进每晚还会做一两次恶梦。
自从扶青衣给她换上那张古方后,她再也没有做过恶梦。
美中不足的是,扶青衣想尽了办法,高进还是记不起之前的事。
不过,她和江守义又重新混熟了。
怕他们仨会影响江守义的集训,高成选择了错开式教学:上午的时候,江守义学文,高进他们仨学武;下午的时候,江守义学武,他们仨学文。晚上的时候,高成专门给江守义开小灶,而对高进他们仨不做要求。
高进虽然丢了记忆,但是,以前的武功底子还是在的。所以,她和大小龙兄弟的武学课设置不一样。大小龙是在蹲马步、打军体拳阶段,高进则是主要学高家枪——流星追风箭对臂力要求很高,高成基本上对她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不过,因为高进现在的心智和总角的孩童无异,所以,高成对她的文化课要求也相应的做了下调。目前,她和大小龙一样,都是从描红开始学起。一天五个生字,两天背一篇短文。
相比起来,高进和大小龙下午的文化课任务轻得多。所以,每天下午,他们都会比江守义早些收工。
一学完,他们就会跑到演武场来看江守义习武。
刚开始时,高成怕他们会分散了江守义的注意力,所以不怎么赞成他们过来。后来,他发现,高进过来后,江守义反而会练得更加卖力、认真,所以,他便不再反对他们过来了。
现在这个点,高进他们仨应该已经做完了高成布置的作业。
高成和扶青衣俩立刻停下谈话,齐齐的回过头去,看着演武场的入口处。
果然,高进一手牵着大龙,另一只手牵着小龙,三人蹦蹦跳跳的过来了。
高成见状,抚额——挺大的大姑娘了,还和小屁孩一样,走路连蹦带跳滴。让夫人见到了,又会是一顿狮子吼。进儿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他刚这么想,远处就传来林夫人的咆哮声:“高进,你怎么走路的”
林夫人手执一根寸余宽的长戒尺,提着裙角,飞也似的走了过来。
周妈妈神色紧张的跟在她身后,一个劲的冲高进使眼色。
高进立刻停了下来,转过向身去,不服气的冲她回吼道:“娘,您不是说,笑不露齿,语莫掀唇,说话不能高声大叫的吗?您不是一样吼得几里外都能听得见”
林夫人惊得差点绊倒。
高成咧嘴哑笑,对扶青衣赞道:“扶先生,您真不亏是神医也。您的药,真不错。”
扶青衣捋须微笑。按这个速度恢复下去,顶多三年,少则一年,高进的心智就能恢复到同龄人的正常水平。
那时,就她算记不起以前的事也没有关系了。
正文 第168章 庄中岁月
第168章 庄中岁月
日子象流水一样的逝去了。转眼又过了半年。
总的来说,众人在庄子里过得安逸且充实。
高成非常满意自己的武术教习涯。
江守义的箭术进步神速,虽然不能做到百步穿杨,但是五十步穿杨还是没问题了。
高进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但是,她的高家枪如今耍得象模象样了。
大小龙兄弟个头窜高了许多。
洪大嫂忙着给他们把旧衣服加长。
可是大小龙兄弟很不爽。原因是,高进的个头比他们窜得更快,生生的抢光了他们的风头。短短的半年多点,高进竟长高了一头多。
高进现在是又高又瘦——比高成矮小半头,却没有他那样宽;比林夫人高出了小半头,却没有她那样前凸后翘……按周妈**话说,高进俨然就是旗杆成了精……
并且,高进显然把高成当成了自己的偶像。无论是言行举止,她都以高成为榜样。
为此,林夫人很苦恼:。无论是从个头上,还是从言谈举止上。女儿比失忆前更象小子了
仇红缨没少安慰她:哪有这么水灵的小子?进妹细皮嫩肉滴,皮肤白,明眸皓齿,一看就是姑娘家……
林夫人闻言,总是捧着心口叹道:“进儿也就这点随了我……”
仇红缨连连点头称是。原来高进的臭屁自恋是遗传。
萧焱当上了太子后,京城里一直是风平浪静的。老罗头派江叔送来密信,把洪有福招回了东郊马场。
天赐跟着一块儿去了。
是高成的主意。高成说天赐也是将门之后,他已经到了报效国家的时候了。
说这话的时候,江守义也在场。
高成和扶青风都不约而同的瞅了他一眼。
江守义感觉到了他们俩的眼神和平常不一样,莫明其妙的觉得后背有些发麻。
这时,高进又语出惊人。她看着天赐,使劲的点头说道:“没错,天赐。我们好男儿就是志在四方,你是应该出去闯闯。姐顶你。”说罢,歪头问江守义,“江大哥,我说的对不对?”
感觉头顶飞过一群乌鸦……江守义一时无语。
林夫人恶寒,当即唬着脸训道:“你明明是个大姑娘家,胡说什么还有,什么叫做‘姐顶你’?怪腔怪调的,不象话……”
又要开始了……高进对着头顶的横梁翻了个大白眼,一拍脑袋,叫道:“糟了,我又忘记把小狗拴起来了……”话音没落,人已经象道旋风一样的冲出了房门。
江守义愣了一下,飞快的说道:“那个,我跟去看看。”
小狗就是高进失忆前喂的那头雪狼。后来,一直由江叔代为喂养。可是,这是一头标准的白眼狼——江叔辛辛苦苦的喂了它半年多。谁知,小狗跟着江叔出来送信,一见到高进,就摇着大尾巴贴上去了,把江叔扔到了一边。这丫心里完全没有那半年的喂养之恩。
可惜,高进根本就不记得它了。
看到一头雪狼呼哧呼哧的伸着红舌头扑来了,她吓得尖叫着,抱头鼠窜。
小狗是头很有灵性的雪狼,也是一头很有自尊的狼。当然,它不可能知道高进已经失忆了。所以,小狗郁闷了许久……至到,它看到了高龙。
看到高进亲热的抱着高龙,小狗半俯下身子,冲高龙低声怒吼着。
那是一声正宗的狼嚎。
高龙吓得尾巴都变扁了。“喵喵喵”的连声惨叫,挣脱高进的怀抱,嗖的就没了影。
可怜的小奶猫至今都不敢回窝——高成做主,让小狗住进了高进的院子。
高成一直很担心高进的安危。刚开始的时候,他和扶青风两个是轮流为高进站岗放哨滴。后来,他们就改成了不定时巡视。每晚都要去转好几圈……现在,有一头狼看院,高成认为他每天晚上应该只要去高进的院子里巡视一圈就可以了。
江守义自告奋勇,帮小狗在高龙的窝旁边垒了一个狼窟。
小狗是个好孩子,从来不挑待遇滴。高成让它住哪儿,就住哪儿。
可是高龙就受不了了。感觉到领地受到了侵犯,它非常非常滴不喜欢这个新邻居。
可是,它又没有实力赶走小狗。
所以,高龙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领地神圣不可侵犯。小狗不搬走,它就不回窝。
和高龙一样,不太欢迎小狗的还有庄子里的仆妇们。主要是小狗长得和它的名字严重不匹配。丫丫滴,小狗显然是属于狼族中比较早熟的那种。才不到一岁的狼,体型已经和成年狼相差无几,浑身散发着野性。
再加上,江叔对小狗一直都是喂生食滴。
在马场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是单身滴大老爷们,江叔没那么多顾忌,随意惯了。第一次给小狗投食的时候,江叔象往常一样,把一只活羊扔给了小狗。
小狗可能是被高进打击到了,化郁闷为食欲,张开血盆大口,挥舞着两前爪,唰唰滴,三四两下的就当众掏空了羊肚子
“哇……”
“啊……”
旁边围观的仆妇们无不色变。胆大点的,黄胆水都吐了出来;胆小点的,当场吓晕了。
尤其是高进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知道高进很喜欢高龙,于是,她们打着高龙的旗帜,没少在高进面前煽风点火,说小狗的坏话。
在她们的口中,小狗和高龙俨然成了鱼与熊掌……不可皆得也。
可惜,此时的高进非以前的那个高进。仆妇们说的很婉转,以她现在的智商根本就听不懂那些隐晦的意思。况且,她对动物向来是很有爱心滴。而小狗又是那样的有亲和力。高进很快就和小狗混熟了。
小狗和高龙,她一个也舍不得。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平常小狗是放养。但是,一到吃饭的点和睡觉的点,她就把小狗拴在狼窝旁边的木桩子上。
她希望高龙不再害怕,可以接受。
然而,高龙是一只非常有自尊滴猫。在树上蜗居了三日,见小狗还赖在它的地盘里,它失望的走了。临走之前,它冲高进呜噜呜噜的低声叫了好几句,好象在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爷走了,你和小狗好好呆着吧。”
高进自然听不懂高龙的话。高龙都走了两天两夜了,她还和往常一样给它准备猫食。
和前面两天一样,食盆里的猫食还是一动也没有动。高进蹲在高龙的食盆前,耷拉着脑袋,情绪比较低落。
江守义走过去,和她并排蹲着,问道:“怎么了?你不高兴?”
不料,高进噘着嘴巴,说道:“高龙走了。天赐也要走了。”
“你……天赐”江守义愕然的看着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不是,那个,你刚才不是还鼓励天赐有志在四方吗?”之前,高进在他的印象里是少年老成的那种。他从来没有把高进当成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现在,他猛然发现,其实高进就只比天赐大了一岁多点……
想着天赐那张粉嫩粉嫩滴脸,江守义摸着自己满脸的胡须渣子,心里酸溜溜滴。
高进看了他一眼,端起高龙的食盆,哼道:“那洪大叔为什么不带我去?天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我也可以报效国家的。”
原来是为了这个。江守义松了一口气,笑道:“天赐还是个孩子,哪能真的去马场当差啊。侯爷不过是让他跟着去见见世面罢了。等你学会了全套的高家枪,侯爷一定也会让你去的。”
高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起身说道:“你就知道骗人。天赐也不会高家枪啊,我爹为什么就让他去了?”
“天赐又不是高家的人,他为什么要学高家枪?他姓洪,自然是学洪家的功夫了。我去倒吧。你小心弄脏了衣服。夫人会生气的。”江守义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猫食,好脾气的解释道,“再说,洪大人只有把他带到身边,才能教他武功啊。你不是就跟在侯爷身边吗?”
高进歪着头琢磨着,一双大杏眼扑闪扑闪滴。
江守义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如果你想出去玩,也许我可以陪你……”
话未落音,高进已经拍着手笑眯了眼:“真的?太好了。”亲热的挽住江守义的胳膊,问道,“江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去哪里玩?”
江守义脸上飞红,笑道:“只要你完成了侯爷布置的作业,什么时候都可以。”
高进“啊”的轻呼一声,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
高成的作业越来越难完成了。做完他布置的作业,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到晚饭时间了……就这么短的时间,只够在庄子里转转滴。
这时,周妈妈提着裙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看到高进,她老远的就招手说道:“进哥儿,进哥儿。舅老爷和表少爷回来了。就在前厅。老爷夫人让您马上过去呢。”
虽然高进已经正了女儿身份,但是,周妈妈和周叔他们一时改不了口,还是象以前一样的叫她“进哥儿”。
而高成却是“进儿”、“进哥儿”、“乖女儿”、“好小子”的一通乱叫。
林夫人纠正了一两次,见没什么效果,便放弃了。
于是,所有人的都随周妈妈他们夫妇俩一同叫“进哥儿”。
到了后来,就连林夫人自己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称呼高进了。
“舅舅回来了他帮我带了小马没有?”高进大喜,扔下江守义,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周妈妈朝江守义微微屈膝,行了礼,和高进一同走出了院子:“这个,我没注意。……”
院子里只剩下了江守义和小狗。
江守义把食盆放在小狗跟前,问道:“吃不吃?”
小狗低头闻了一下,别过头去。连汤带水滴,什么玩意儿,这是狼吃的饭吗?不吃
正文 第169章 先下手为强
第169章  先下手为强
周妈妈陪着高进到了前院花厅。
“呵呵,这是进哥儿?长高了哈。”林世英看到高进从外头走进来,立马眉开眼笑的说道。
高进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行礼打招呼之类滴,径直走到他面前,歪着头直言直语道:“大舅舅,你笑得太假了。是不是忘了给我带小马了,所以才心里发虚的?”
“扑”林荣正捧着茶碗喝茶。闻言,他喷了……嘎嘎,进妹真的是“童言无忌”啊。
怕走漏了消息,这半年多,林夫人和他们父子俩一直没有通信。所以,林世英父子也是进屋之后才知道高进的近况。
他们刚刚正在说着高进的事。谁知,没有通传,高进冷不丁的闯了进来。林世英一时不知道该对高进说些什么,习惯性的夸张的打哈哈。而林荣就捧起了茶碗假意喝茶。没想到,在高进眼里,竟成了他们耍赖的掩饰。
林世英瞅着高进,眼圈微微泛红:多好的孩子啊,竟被生生的弄成了这样……
原来真的如姑父姑母所言,进妹的心智和黄口小儿相差无几乎。林荣放下茶碗,顾不得擦去袍子上的茶渍,赶紧说道:“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给进妹带小马啊。”心中一动,他喜道,“进妹,你记得我爹要送一匹小马给你的事?”
这还是高进大婚之前的事儿了。高进素来爱马。看到林世荣骑的漠北马,她眼馋得很。
林世英当时就许诺,关外喂着二十多匹上好的漠北马呢。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他一定给高进带一匹马驹过来,让高进亲自驯化。
不是说进妹失忆了吗?她怎么还记得马的事呢?难道进妹已经恢复了记忆?林荣满眼疑问的看着高成夫妇。
高成摇了摇头。
林夫人难为情的做了解释:小马驹的事是她告诉高进滴。
高进虽然失了忆,可是爱马的嗜好却没有改。前段时间,她闹着要喂一匹马。
高成很支持她喂马。
只是,喂马主要就是为了骑马。扶青衣担心骑马太颠簸了,会对高进的脑子不利。所以,他建议,高进现在最好不要骑马。
林夫人被高进闹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她想到了这招缓兵之计。她以为林世英父子至少也要等中秋之后才能回来的。再说,高进现在不是小孩子心性吗?小孩子能记住多少事?说不定,等林世英父子赶到,高进早就忘了这茬了。
谁知道……
林夫人尴尬极了。
可是,高进却笑眯了眼:“太好了。娘说的没错,果然是大舅舅和荣表哥最疼进哥儿。”
林世英强忍着眼泪,不住的点头,连声说道:“好好好。只要进哥儿喜欢就好。小马就在马房呢。是匹小红马,还只有半岁。”说罢,他冲林荣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荣儿,你带进哥儿去看小马。”
“是。”林荣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眯眯的招呼高进,“走,进妹,大哥带你去看你的小红马。”
话未落音,高进已经亲热的蹦过来,挽了他一只胳膊,快活的应道:“好。”
林荣打了个哆嗦。汗他一时真的没法接受这样的高进。
林世英目送他们离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大哥,进哥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扶先生的医术很不错。进儿吃了他的药,已经好多了。扶先生说,进儿现在的情形很好。假以时日,进儿就算不能恢复记忆,也能恢复正常的心智。”林夫人反过来劝道,“她现在的长枪练得很不错。老爷都说她练得好呢。”林世英这副样子,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高成在一旁附合道:“是啊。进儿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对我们夫妇最大的恩赐了。现在,她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我们真的很满意了。”
接着,林夫人又说了一些高进失忆后的糗事。
林世英一边听着,一边长吁短叹,终于,渐渐的释怀了。
“那边没有找过来吗?”他伸出二根手指头,压着嗓子问道。
高成和林夫人对视一眼,摇摇头。人家现在是太子了……走的阳光大道。再说,三公主已经死了,三驸马也已经死了。老罗头都亲自参加了他们俩的合坟礼……如今,萧焱是萧焱,高进是高进,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
林家可是有前科滴。高成心里有些不爽:莫非大舅兄也被林家老爷子同化了?见萧焱当上了太子,这位大舅兄起了什么念头?
林世英见状,脸上现出一片轻松,直起腰板,长长的吐了一闷气,笑道:“原来是男婚女嫁,从此两不相干了,那就好。”
本来就是假夫妻来着。这话高成听着很不顺耳。
而林夫人却觉得话里有话。她蹙眉问道:“大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林世英摇头笑道:“唔,没有。是我误会了。”
“怎么回事?”高成的心莫名的提了起来。
林世英惊讶的看着他们夫妇俩:“这么大的事,你们不知道?”
高成夫妇再次对视一眼,茫然的摇摇头。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是两耳不闻庄外事,真的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太子要大婚了。”林世英说道。
原来是这个。高成轻轻的“哦”了一声,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情。
林夫人的脸上却现出些许不平,哼道:“把我们进哥儿害成了这样,他倒是没事儿人一样。”
“胡说什么呢。”高成看了一下门口,轻声斥道。
几乎是同时,林世英也小声说道:“小妹,不可胡说。”
林夫人冲高成翻了个白眼,问道:“大哥,太子妃是哪家的小姐啊?”
“好象姓林。”林世英笑道,“和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当时,他听说太子妃变成了林家女,心里就象打碎了醋缸子,溜不拉叽滴。自己的外甥女成了弃妇,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打听外甥女的下一任是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
林夫人“滋”的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紧了,垂下眼皮子,小声嘀咕道:“京城里没有姓林的世家小姐啊……莫非是平常人家的女儿?”转念一想,从先帝到圣上,无不被李家折腾得够呛。也许,圣上痛彻思痛,从儿媳妇这一代起,改走平民路线,不再搞和世家联姻的强强联合,这也说不定呢。
“太子什么时候大婚啊?”等她从沉思中醒过来,抬眼再次发问时,却发现高成和林世英已经在讨论其它的事情了。
还是当爹的放得下些。她瞅着没事人儿一样的高成,感慨不已。
林世英转过头来,飞快的答一句:“好象要到十一月份去了吧。是十一月十六,还是十八,我记不清了。”然后,偏过头去,和高成聊得火热。
林夫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丝绢儿绞成了麻花状:哼,八成是十一月十六居然连日期都和去年一样臭小子,分明是故意挑衅。
晚上,高成去高进的小院里巡视回来。见林夫人坐在炕上为高进缝新袜子,他挨过去坐下,静静的瞅着她,没有吭声。
半世的夫妻了,林夫人知道他这副样子,肯定是有话要说。她抬头问道:“怎么了?”
高成摸摸鼻子,说道:“不如,我们也让进儿成亲算了。”
林夫人手里一颤,立马“哎哟”轻呼——针扎到指尖了。右手中指指腹上嗖的泌出一颗红艳艳的血珠子。
她吮去指腹上的血珠子,愕然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你不是心里不平衡吗?”高成摸着胡子,嘿嘿笑道,“那就让进儿比那边先成亲。再说,我也很喜欢守义。守义真的很不错。夫人,进儿嫁给守义,绝对错不了。我……”
不等他说完,林夫人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高成”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忽悠。
貌似到了白溪镇后,夫人的性子越来越火爆了。高成讪笑道:“夫人不同意,那就算了。我以为进儿的情况越来越稳定了……她已经满了十六岁了……你象她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嫁给我了。”
林夫人瞪了他一眼,呼呼的收拾着针线活。
高成小心的问道:“夫人,您这是做甚?”
“睡觉”林夫人没好气的答道。她都点破了他的小心思,竟然还在忽悠伤自尊哩。
高成轻轻的“哦”了一声,径自去净房洗嗽。
等他回来的时候,林夫人已经裹紧被子,睡着了。
高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弹灭灯光,上床睡觉。
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
这一夜,高成没有象往常一样,头一挨着枕头,就鼾声大作。他枕着双臂,睁眼看着屋顶的横梁……失眠了。
萧焱要大婚了……大婚之日也是十一月十六……太子妃姓林……这小子到底再搞什么
黑暗中,林夫人偷偷睁开眼。
高成瞪眼望屋顶,一双眸子亮如点漆。
“老爷,您是不是担心那边不肯放过我们进儿?”她挨过去,把手轻轻的放在高成的胸口上,轻声问道。
高成叹了一口气,没有回道她的问题,嗡声说道:“夫人,进儿是该成亲了。”
“好吧。我明天就去问守义。”林夫人不由抓紧了他的亵衣前襟。高成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老萧家的人信用度太低……确实信不过。
正文 第170章 男婚,女嫁,总相宜
第170章 男婚,女嫁,总相宜
林夫人当然不会直接跑去跟江守义说:“嗨,守义,你想不想娶我家进儿啊?”
那也太掉价了。就算高进嫁不出去了,要当一辈子老姑娘,林夫人也不会这样红果果滴拉郎配。
第二天上午,林夫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去跟仇红缨喝上午茶。
陪聊的人还有洪大嫂、周妈妈等人。
一屋子女人边做针线活,边说着家长里短。
林夫人和周妈妈不动声色的打着配合,话题转换的很快——先是从早饭转到了厨艺,然后又换成了女红,聊着聊着,又变成了回忆当初没有出阁时学习女红的经历,再然后,变成了子女的教育……直至讨论起男婚女嫁来。
周妈妈见时机差不多了,按照事先和林夫人商量好的,笑道:“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转眼间,进哥儿他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们也老了。”
林夫人闻言,放下手里的针线,叹道:“唉,也不知道进哥儿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她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让她出嫁?”
洪大嫂劝道:“夫人不用担心。我看进哥儿的情形是一天好过一天。进哥儿能文能武,哪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了的?就算是现在,只要您松了口,只怕上门提亲的人会踩踏了您家的门坎哩。”
“就是就是。”张老太太老眼昏花,已经做不动针钱活儿了。不过,她也闲不住,盘腿坐在暖炕上,一边糊鞋底,一边附和道,“进哥儿千里挑一的人材,一身的本事,心地又好,打着灯笼也难找呢。”——过了夏天,天赐和大小龙兄弟就要穿秋鞋了。三个小子长得快,全要换新鞋。洪大嫂一人忙不过来。她主动帮忙糊鞋底儿。
仇红缨心里犯起了嘀咕:好好的,侯夫人咋提起了进妹的婚事?她又不是不知道进妹跟守义……莫非,侯夫人看到进妹的情况变好了,开始嫌弃起守义来了。
“瞧您说的。”林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就进哥儿那猴样儿……连针都拿不住。我看着都心烦。要是哪个愿意来提亲,我立刻就把她给嫁了。这叫眼不见为净。”
仇红缨听出门道来了。原来这才是本次茶话的主题。
她也半真半假的打趣道:“只怕有人早就在等您这句话儿呢。”
洪大嫂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附和:“对对对。夫人反悔也来不及了。”
“不反悔,不反悔。”林夫人掩嘴笑道,“早娶了去好,我省心,她爹也省心。”
正好,高进从外头进来。
一屋子女人齐刷刷的瞅着她,神经兮兮的笑着,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彩。
“怎么了?谁省心啊?”高进大大咧咧的坐在林夫人身边,扑闪着大杏眼问道。
“哈哈哈……”众女人无不掩嘴大笑。
高进的脸嗖的变红了。其实,她刚刚听到了一点小尾巴。她们好象是在谈论她滴婚事。真糗……
“哎呀呀,我们进哥儿脸红了呢。”周妈妈打趣道,“夫人,女大不能留,会留成仇啊。”
林夫人“嗯嗯嗯”的笑着点头。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莫明其妙。”高进站起来,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众人只看到了两只血得能滴出血来的耳朵。
“唔,我们可不能指望进妹自个儿绣嫁妆了……”仇红缨望着她的背影,故意大声说道。
高进脚下微滞,没有回头,步子迈得更大鸟。转眼就窜出了众人的视线。
中午的时候,仇红缨“一不小心”把这事透给了江叔和江守义。
江守义脸上飘红,紧张的瞅着江叔——他没有听错吧。侯夫人现在就要把高进嫁给他……
貌似不是幻听江叔张着嘴,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消化了这个消息。他弱弱的问道:“扶夫人,这种事,在下是不大懂的。您说,在下是不是现在就去请媒人上门提亲呢?”
仇红缨看出他心里的话,没有吱声。
“在下,在下的意思是,我们家守义现在这个样子,只怕会辱没了高小姐。”江叔绞着手,老脸憋得血红。
他这样担心也是有理由滴:婚姻从来就是结两姓之好。可是,江家现在凭什么去攀结高家?
“您看侯爷和夫人是这种人吗?”仇红缨笑道,“侯爷对守义如何?您是亲眼看到了的。侯爷把高家的绝学都传给了守义,又手把手的教守义兵法。就算是亲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那是,那是。侯爷对我们家守义恩同再造。”江叔连忙说道。
仇红缨笑道:“只是现在的情形,去外头请媒人,我认为不太妥当。”
“那怎么办?”江守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江叔点头,表示附议。
笑眯眯的瞅着他们叔侄俩,仇红缨故意慢悠悠的说道:“当然,无媒不成婚。不过,媒人却不一定非得要官媒啊。做媒的人,不就是媒人吗?”
看着眼前的两只大呆头鹅,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所以,这个世界真的离不开女人。要是江家有个主事的女人,她犯得着跟两个戳不破的牛皮灯笼费这么多口舌吗?
竟是真的江守义被这个天大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子里全是粉红fen红滴泡泡儿,哪里还想转得过弯来。他搓着手,呵呵的傻笑着,下巴都快掉了。
江叔终于弄明白了仇红缨的意思,当即感激的抱拳谢道:“那就委屈扶夫人,暂且为我们当一回冰媒。您的恩德,我们叔侄俩没齿难忘。”
在大陈,媒婆也是下九流之一,没有什么社会地位。所以,江叔才有“委屈”一说。
仇红缨摆摆手,开玩笑道:“您要是觉得真委屈了我,等促成了亲事,就给我包个大红包好了。”
也就是说,她接下了这单活。
其实,来找他们叔侄俩的时候,仇红缨这个媒婆就已经走马上任了。
大家就住在同一个庄子里,又是男情女愿的事,只是传个话而已,方便得很。不出一柱香的工夫,仇红缨就江守义的庚贴带给了林夫人。
林夫人非常爽快的把高进的庚贴给了仇红缨。
仇红缨接过一看,大红洒金上的字龙飞凤舞。看上去应该是高成的字迹。
林夫人笑道:“这是侯爷亲自写的。”
“怪不得呢。原来是侯爷的亲笔。那最好不过了。”仇红缨飞快的看了一下庚贴的内容。她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上面的生辰八字是高进的没错。可是,名字却是写的“高静”。不是进退的“进”,而是安静的“静”。
“这个……”她疑惑的问道。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高成的主意。
他琢磨了一夜,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按照官方的解释,他们的独子高进是皇帝老儿的东床驸马。正月里,忠勇侯府突发火灾。他侥幸逃出了火劫,却没能逃脱李家的魔爪。李家叛逃。他带人去追击,不幸壮烈牺牲了。
所以,此高进非彼高进。
高成把高进的名字改成了“高静”。她的身份是他们夫妇的养女。
这样的话,如果将来皇帝或者太子找过来,也挑不了错儿来,无话可说。
“还是侯爷考虑的周到。”仇红缨不得不佩服高成行事的细密。
之前,她向扶青风也提了高进的婚事。
扶青风听了,没有吭声,只是微闭着眼睛,坐在炕头上琢磨。半晌,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嗡声说道:“这事,悬。”
可是,仇红缨问他到底是哪里悬,他却闭口不答。
最后,被她逼问得没法了,扶青风才叹道:“没什么。兴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进妹和守义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实属不易。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仇红缨现在想来,认为扶青风和高成应该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于是,她的心里不由多了一道阴霾。
“夫人,依您看,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好?”仇红缨的意思是速战速决。她巴不得明天高进和江守义就能拜堂成亲。
不料,林夫人却摆手笑道:“不急,不急。现在进哥儿这副样子,只怕会拖累了守义。侯爷的意思是,现在只订婚。将来,等进哥儿病全好了,再成亲。”说罢,她低声把萧焱将要娶林家女为太子妃的事告诉了仇红缨,问道,“您消息灵通些,听说过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吗?”
既然圣上的三公主长乐能变成太子萧焱,光明正大的娶妻生子,那么,她的儿子高进也能变成养女高静,十里红妆的出阁嫁人。她急什么
白溪镇是一个相对比较闭塞的小镇。再加之,林世荣的这庄子并不在小镇里,而是在郊区。
仇红缨这半年也没有离开过白溪镇。她的消息灵通也仅限于镇上的新闻而已。
太子将要大婚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来呢。所以,仇红缨也是头次听说这事。
“姓林?”仇红缨茫然的摇摇头,“没听说过。之前,只是听说过,杨丞相的孙女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怎么变成了姓林的了?京城里没有姓林的世家或重臣啊。”
“杨氏是太子良娣,过了年才抬进宫里。”林夫人没好气的说道,“这是他们老萧家一贯的作派。”
也是。当初高进当个驸马,皇帝不是来了前门进妻,后门进妾吗?仇红缨撇撇嘴:“管她姓什么,我们热热闹闹的操办好进妹和守义的婚事就行了。”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林夫人笑眯了眼。
事实证明,仇红缨有做媒的天赋,是个很给力的媒婆。等麦子熟了的时候,高进,不,是高静,和江守义就按照大陈约定俗成的规定正式订了婚。
婚期订在次年五月十九。这是江叔选的日子。
林夫人很满意。在大陈有这么一个约定俗成的约定:如果男方把成亲的日子定在单月单日,就是向女方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绝不会纳妾。
可是,高静挺郁闷滴:貌似要结婚的人是她才对吧。可是,为毛至始至终就没人来问她一声“你愿不愿意啊”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哆嗦:怎么突然冒出了这样荒唐的想法?
婚姻大事,向来是依媒妁之言,遵父母之命的……人家还问她做什么?
正文 第171章 与缘份无关
第171章 与缘份无关
林世英父子俩是回来收麦子滴。他们在这里有八百亩麦田。
江守义这个未来的外甥女婿表现得很好,全程参与了收麦。
高成不懂农活,也和周叔一道跟过去帮忙搞搞管理。
天公也作美,一连放晴了十几天。
一大帮子人忙碌了小半月,新麦子终于收进了庄子里的粮仓里。
农活忙完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大家要用新麦子磨成的面粉做一顿面食酬神。
做面食的活自然是由女人们来承担。
庄子里的女主人不在——林世英的夫人还在关外赐候公婆哩。所以,这些活便落到了林夫人的身上。
麦收酬神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是非常隆重的一次祭祀活动,其规模仅次于新年酬神。
图的就是一个热闹、平顺。
一大早,林夫人就把高静叫到了厨房院帮忙。
仇红缨、江大嫂还有张老太太也主动过来帮忙了——人们迷信的认为:人气越旺,来年的收成会越好。
高静最讨厌的活儿有两样,一样是女红,第二样就是厨房里的活儿。
与其在厨房里围着锅灶打转,她宁愿去提水、扛木头……
所以,看到厨房里的水缸空了一大半,不等林夫人吩咐,高进一开始就主动申请去打水。
林夫人当然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说起来也是有了婆家的姑奶奶了,当着众人和仆妇们的面,林夫人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只是瞪了她一眼,无可奈何的说道:“行,快点啊。”
林夫人原本是想乘机教她几手厨艺来着。打水这种粗活自有粗使婆子去做,哪轮得到她高大小姐啊就算是做菜做面食,也是有厨娘全程动手,她们只是在一旁指点一下而已。
就算是这样,高静还嫌烦……林夫人不得不担心她的婚后生活:不管将来如何,但至少明年的五月十九,江守义还不可能让高静过上呼奴唤婢的生活。高静的婚后一定是要下厨做饭滴……高静这副样子,如何去做一个称职的主妇?
高进一听可以离开厨房了,当即乐开怀,笑眯眯的去找桶子。
谁知,她翻遍了整个厨房院,也没有找到平常打水的那两个大木桶。
平常负责挑水的粗使婆子慌了神:她明明就把水桶搁在水缸旁滴。
这时,江守义挑着满满的一担水从天井那边走过来了。
粗使婆子拍手乐道:“原来是表姑爷拿去挑水了。还是表姑爷心疼表小姐呢。”
自从他们俩订婚后,下人们对江守义就改了称呼。大家不再叫他“江公子”,而改称“表姑爷”了。
江守义闻言,冲她咧嘴嘿嘿直乐呵。
高静的双颊嗖的变得通红,一头钻进厨房里。
林夫人不客气的把和面的活儿派给了她。
……
热气腾腾的馒头出笼了,林夫人净手后,郑重的亲手把馒头一个个码在大红圆盘里。这些是要拿去酬神滴,马虎不得。
新麦子做的馒头就是香。大小龙兄弟闻着香气,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高静见了,伸手去蒸笼里拿馒头。
“啪”林夫人不客气的打开她的爪子,轻声哼道:“猴急什么菩萨和祖宗们还没享用呢。”
高进缩回手,嘿嘿讪笑道:“我帮菩萨和祖宗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扑哧”,仇红缨没忍住,破功了。
就象往水潭里扔了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一屋子的女人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就连林夫人都忍不住轻笑。
正好,第二笼也出锅了。
周妈妈麻利的从里头拣了几个了来,用手帕包了,笑眯眯的交给高静,轻声说道:“进哥儿,厨房里头太挤了,这个拿去外面吃吧。”
“谢周妈妈。”高静冲她甜甜的笑了一个,拿着这包馒头跑到外头去了。
林夫人见状,无奈的微微摇头。
刚好洪大嫂扶着张老太太如厕去了,不在场。周妈妈站在林夫身边,悄声笑道:“进哥儿哪是嘴馋这些馒头,她还不是图个好玩?”
院子里,高静一出厨房门,大小龙兄弟俩便围了上来。
“来来来,吃馒头。刚出笼的,可香啦。”高静打开手帕,招呼他们。
三人头挨着头,分馒头吃。
江守义进来,刚好看到了,好奇的走过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吃馒头。”大龙嘴里鼓鼓滴,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高静见了他,随手拿了一个分给他:“你也吃啊。”
江守义愣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咬了一大口。
小龙很狗腿的贴上去,问道:“江大哥,香不?我娘说,新下来的麦子做的馒头最香了。”
“香。”江守义看了高静一眼,笑道。
这馒头确实是香,然而却不是他吃过的最香的馒头。他想起了去年,高进第一次以女装示人,去京都衙门找他,塞给他的那两个大馒头。兴许是那天没有吃早饭的缘故,那两个馒头才是他吃过的最香的馒头。
“想什么呢?”高静瞪了他一眼,“贼眼迷迷滴。”
江守义嘿嘿轻笑。见高静开始吃第二个馒头了,他好心的提醒道:“祭祀完后,就要吃饭了。你现在就吃饱了,呆会儿还吃得下饭吗?”
不料,大龙神秘的冲他眨眨眼,凑过来,小声说道:“江大哥,你要替我们保密哦。我们不准备吃饭了。过会儿我们就出去。静姐姐要带我们去镇上逛庙会。”
“什么?去镇上”江守义吓了一大跳,指着他们仨问道,“就你们三个吗?”
“嗯。”大小龙齐刷刷的点头。
江守义急了:“那怎么行连个大人都没有。”
“我不是大人吗?”高静不服气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江守义差点噎到。
高静气急败坏的教训大龙:“就你嘴快。说好了不要告诉他们的。现在,他要告诉你母亲和我娘了。我们肯定是去不成了。”
小龙也不开心的瞪着大龙。
“江大哥,你不会告诉我娘,还有夫人的,是吧?”大龙拉着江守义的一只袖角,急得险些落泪。
江守义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好,我不告诉别人。”
“太好了”大小龙兄弟拍着手掌,笑咧了嘴。
来了白溪镇大半年了,他们还没去过镇上呢。前几天,他们就听庄子里的仆妇们说过,镇上的酬神庙会最热闹了。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唱大戏的呢。
他们听了心里怪痒痒的,把这些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高静。
高静也动了心。见众人全忙着酬神的事,她便出了个主意。乘着大人们酬神祭祀,没有工夫搭理他们,她便骑了马,偷偷的带着大小龙一起去镇上逛庙会。
刚刚在厨房里,高静就一直琢磨着如何带些馒头在路上当干粮。没想到,周妈妈这些善解人意,一下子给了她这么一大包。
“你真的不去告诉我娘?”高静有些难以置信。
江守义毫不含糊的点点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高静气呼呼的瞅着他。她最讨厌这种要胁了。
江守义笑道:“我也去,和你们一道儿去。”
原来是这样啊。高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行。”她上下打量着江守义身上的褐色粗棉布短打:“不过,你不要去换身衣服吗?”
江守义不解的看着她。
“你的衣服脏了。”高静指着他一只袖角上沾的些许灰尘,不客气的直评道。
江守义笑道:“你不也一样?”
高静依旧是男装打扮,鸦青色的长袍上没少沾面粉之类的东东。
“哎呀,真的是很脏呢。”高静低头看了看自己,“我也要去换件长袍。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马房院碰头。”说罢,把手里馒头包塞到大龙的手里,飞快的在他手里轻轻拧了一把,她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大龙抱着馒头包,对江守义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江大哥,半个时辰后,我们在马房院碰头。你要保守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好吗?”
江守义郑重的答应了。
大龙还是不放心,伸出小指,说道:“拉钩”
这也是高静整出的新奇玩意儿。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江守义无奈,和他们拉了钩。
“好了。我们也要去换衣服。”大龙这才放心的拉着小龙离开。
江守义回到屋里换了衣服,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大龙和高静的样子太古怪了。
看着刚刚换下来的粗布衣服上面那不到一个指甲盖大的污斑,他心里犯起了嘀咕:莫非高静根本就不想自己跟去?
完全有这种可能哦。自从订婚后,高静就非常非常的不乐意与他一块儿出现在公众场合里。
江守义不由打了一个激灵,暗叫一声“不好”,拔腿向马房方向跑去。
果然,高进的马已经不在了。而此时离她所说的“半个时辰”还足足有一刻钟呢。
他被高静和大龙一道儿给骗了。
江守义不死心的去询问马房的小厮:“表小姐的马呢?”
小厮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表小姐刚刚骑了马,出去了。”
他们俩竟当着他的面忽悠他。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该死的。”江守义当即跳上马,匆匆的追了出去。
等他跑远了,小厮立刻掉头跑进马房后面。
不一会儿,高静牵着马慢悠悠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大小龙兄弟一头雾水的跟在她后面。
“静姐姐,为什么不让江大哥跟我们一块儿去?”小龙不解的问道。
高静不屑的哼道:“让他去?找个人来管着我们?你还想看杂耍么?还想听唱大戏么?还想不想买糖人儿?”
小龙摇摇头。
“所以,不能让他跟着我们。”高静得意的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她随手拿了一颗银锞子赏给方才的那个小厮,吩咐道:“等大舅舅他们酬完神,才准把我们的去向告诉他们。”那已经是近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嘿嘿。那时,他们仨已经到了镇上。
“是。”小厮收了银锞子,阳光灿烂的笑道。
高静翻身跃上马,弯腰把大小龙先后拉上了马。
“坐稳哦。我们出发了。”三人共乘一骑,扬尘而去。
谁知,他们刚出了庄子,拐上官道。只见前面的一棵大树下,静静的拴着一匹黑骟马。
嘎嘎,那是江守义的马高静感觉头顶飞过一群黑不溜秋的乌鸦。
“江大哥”大小龙兄弟俩坐在她胸前,一个个霜打的茄子,蔫了。
江守义正枕着一只胳膊,斜躺在大树的枝桠上,嘴里叨着一根不知名的草根,冲他们得意的笑。
“走吧。”高静打马来到树下,没好气的冲他吼了一嗓子。说罢,她狠狠的踢了一下马肚子,扬鞭,象箭一样的跑完了。
江守义跳上马,紧紧跟上。
两人你追我赶,原本骑马要花近两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只花了一个来时辰就到了。
两匹马儿累得直打响鼻。
小龙很杯具的晕马了。一下马,小家伙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路边,“哇哇”大吐特吐。
路边刚好有个茶摊,江守义跳下马,说道:“你们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讨碗水来。”
话音刚落,大龙也赶趟儿的“哇”的吐了。
高进这回是想偷跑也跑不成了。
不过,大小龙兄弟是吃得苦的好孩子。即使是连黄胆汁都给吐出来了,他们漱完口后,在茶摊子上稍作休息,还是坚持要去逛庙会。
“那走吧。”江守义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庙会就在镇子里的集市上。渐渐的人流越来越密集,路旁的摊铺也多了起来。有卖布的,有碗儿碟儿的,还有卖胭脂水粉的……小商小贩们的叫卖声汇成一片。
大小龙兄弟俩四处张望着,觉得眼睛越来越不够用。
高静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大龙,撇撇嘴,失望的嘀咕道:“也不过如此……”
江守义也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小龙,和她并排走着,闻言,大喜:“你想起什么来了”
高静瞪了他一眼,哼道:“什么呀?本来就不够热闹嘛。”
“那是。这里哪比得上京城的热闹。”这时,前面突然闪出一个白袍帅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折扇摇胸,感叹道,“高小姐,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真是有缘啊。”
正文 第172章 臭流氓,去死吧
第172章 臭流氓,去死吧
萧管事……太子
冷不丁的从人群里冒出这么个人物,生生的把江守义吓了一大跳。不过,等萧焱的话说完了,他也回过神来了。
“这位公子,想必是京城人士吧。在下江守义,请问公子高姓大名?”他挡在高静跟前,抱拳问道。
高静颇有兴趣的瞅着他们俩。
萧焱强按住心里呼呼上窜的怒火,抱拳回礼道:“原来是江兄,幸会幸会。在下姓萧。听口音,江兄也是京城人士?”
江守义笑道:“萧兄客气了……”
晕死,虚来虚去的,一点儿也不好玩高进有些不耐烦的捏了捏大龙的手心。
大龙素来最懂高静的心思。小家伙立刻上前一步,弱弱的扯了扯江守义的袖角,噘着嘴问道:“江大哥,什么时候才去听大戏啊?静姐姐等的不耐烦了”
江守义回头看了看高静。
“江大哥,我们走吧。”高静的脸憋得通红——这个大龙越来越不可靠了
江守义好脾气的冲她笑了笑,软声应道:“好。”然后才回过头去,对萧焱抱拳谢罪,“萧兄,抱歉得很,内子……在下有事在身,恕不相陪。这里的庙会很热闹的,祝萧兄玩得痛快。”说罢,他亲热的牵过高静的马,轻语,“走罢,我们听大戏去。”
“嗯。”高静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羞涩的微微颌首,竟温驯的跟着他,准备离去。
萧焱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死丫头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而且,丑八怪居然叫她“内子”——她明明是他萧焱的“内子”才对丫丫滴,丑八怪竟然连他萧某人的墙角也敢挖
死丫头已经过了大半年,你心里的恶气还没有消么爷都亲自找过来了,你怎么还装着不认识爷老夫老妻滴,你这样……死丫头,你要活活气死爷啊萧焱烦躁的快速扇了两下折扇,叫住他们四个:“喂……江兄,这里还有大戏听?在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和江兄做个伴好了。”
萧焱决定把哄老婆的戏唱到底。毕竟,忠勇侯府的事,他亏待高进太多。
那个时候,他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对付李家和李皇后母子身上,没有能尽到丈夫的责任,好好的照顾高进。结果,让李家得了手。
当时,他第一时间派暗卫去打听高进的消息了。
暗卫回报说,失火前,三驸马刚巧去给李世子送行了,不在府中。
萧焱听了,便把这事放下了。
忠勇侯府的火烧了近一天才被闻讯赶来的禁卫军扑灭。
这时,皇帝紧急召见他,无比沉重的告诉他,高进不幸遇难了。
这话有如一道晴天霹雳,萧焱有几秒钟的时间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他木木的问道:“不是说不在府中吗?”旋即,心口上传来阵阵剧痛。
他退了一步,捂着心口,皱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高进”这两个字不知不觉的刻在了他的心尖尖上。他不能没有她。
皇帝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
而之前回报的暗卫却面如死灰的走上前,“扑腾”一声双膝着地,跪伏在他跟前,颤声答道:“禀二殿下,是属下情报有误。失火的时候,三驸马刚回府。”
“不,我不信”萧焱低声咆哮着,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皇帝冲王公公使了个眼色:“你跟过去看看……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是。”王公公躬身行礼,急急的跟了出去。
一行人连夜出宫,来到了忠勇侯府。
此时的忠勇侯府已经化作了一片灰烬。
禁卫军们把现场封住了。
灰烬上灯火通明。灾后的清理工作还在继续进行中。禁卫军们五人一组、十人一小队,展开了拉网式的清查,在残垣断壁中寻找幸存者和遇难者的遗体。
另一边,已经清理出来的一小片空地上,罗威大马金马的坐在一个方杌子上,半阖着小眼睛,老脸拉得老长,比锅底还要黑。
田管家领着罗府的家丁们也投入了搜救工作之中。
看到萧焱等人来了,罗威抬起眼皮子,冷冷的瞅了他一眼。
“罗大人,情况怎么样?”萧焱快步走过前,抱拳问道。
罗威哼了一声,继续半闭着眼睛生闷气。
田管家和禁卫军的头头们全迎了上来。
由禁卫军的正副指挥使带头做了工作汇报:下午的时候,火势就得到了控制;天擦黑的时候,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到目前为止,搜救工作已经进行了两个多时辰;没有在现场发现遇难者,也没有找到幸存者。
萧焱狐疑的看着田管家。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质疑:骗三岁小孩子呢。整个忠勇侯府都化作了一片灰烬,你们罗府那么多仆妇呆在这里头,居然零死伤
田管家悻悻的告诉他:前几日,帮高家张罗丧事,仆妇们都累坏了。三驸马心慈,今天给所有仆妇放了一天假。仆妇们一大早就离开了侯府。没想到,中午的时候竟发生了这种惨事。
“不是没有发现遇难者吗?搜,继续搜。没事。三驸马机警着呢。”萧焱撸起袍角,亲自跑进灰烬里找了起来,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在呼唤:进儿,出来啊。不要玩了,你藏在哪里?
他不信打死他也不信,高进会这样被烧死。死丫头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呢。
……
当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队禁卫军突然大声叫道:“快看,这里有个暗道口”
几近绝望、发狂的心猛的一跳,萧焱一边境证箭步窜了过去,一边连声问道:“在哪里?在哪里”
老罗头的速度一点儿也不比他慢,几乎和他同时赶到。
一块焦黑的廊柱下豁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约两尺见方的口子。
一个禁卫军趴在口子旁,探下身子,拿了一根火把在里头边划圈,边大声问道:“下边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啊~”声音在里头反复回荡着。
看来是个比较深的暗道。
萧焱的心突突跳着。
“这里应该是前院书房。”田管家站在口子旁,轻声说道。
罗威皱眉命令道:“你带人下去看看。”
不等田管家应声,禁卫军的指挥使和萧焱同时下了命令。
指挥使指了指身边的几个亲兵,命令道:“你们下去看看。”
萧焱随手拿过一枝火把,命令道:“黑子你守着洞口,我下去看看。”就算有地道保护,但是,这么大的火,他担心高进在里头已经被烟子熏晕了。天知道里头是怎么一副情形……鉴于高进复杂的身份,他不想让旁人下去。
三个头头,一个命令。底下人的不知道咋办了,个个象耳背了一样,杵在原地没有动窝。
萧焱抬头环视众人,不容质疑的命令道:“你们在上头接应我。”
指挥使面露难色,劝谏道:“二殿下,下面黑咕隆咚的……”
“黑子顺子”萧焱打断了他,叫道。
黑子和顺子闪身上来,齐声应道:“是。”
指挥使没有办法,无奈的命令众人退下,给这位真正的主子爷让出道来。
很快有人拿来了麻绳等工具。
萧焱一手执火把,一手攀着麻绳,慢慢的被众人从口子里放了下去。
暗道里没有呛人的烟雾。
萧焱大喜——这条暗道肯定另有出口。这样的话,高进还活着的可能性又大大提高了。
顺着暗道,他走了近半个时辰。
他找到了林夫人房里的暗道入口,也找到了江守义临时挖通的那条入口。最后,他顺着地道,找到了出口。
出口在一个庄户人家的炕头上。
炕桌上点着一碗油灯。绛色的油碗里的灯油只剩下了浅浅的底儿。
灯焰上有一根小指粗的麻绳。
灯火烧着麻绳子。
那绳子已经烧断大半,只剩下了绣花针般粗细的一股细绳。
萧焱飞快的打量着屋里的情形:屋子收拾的干净利落。一个人也没有。
从屋子里摆设来看,这是一户家底比较殷实的人家。然而,麻绳的一端系着一个大铁锤。铁锤的一侧是一个圆木桶。
他走过去,探头一看。桶里装的全是火油。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自毁装置:只要灯烧断了麻绳,大铁锤就会落下。那么大的一个铁锤落下来,足以砸碎圆木桶壁。到时,圆木桶里的火油肯定会撒得满屋子都是,包括油灯上面。这样,整个屋子就会点着了。
眼见着麻绳就要被烧断了。
萧焱暗叫一句不好,嗖的重新钻进炕头。
说也迟,那也快。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砰”的声音。紧接着,“嘭”的一声,身后传来一道强劲的气流。
萧焱赶紧躲到地道的一侧。
只见一道火光呼的冲进地道口。桔红的火苗窜进来两尺来深,又嗖的收了回去。
自毁装置启动了。外面的农舍全点着了。
如果不是练家子,反应奇快,只怕他的头发之类滴已经全部被烧成了灰。
“太好了,死丫头还活着。”萧焱顺着地道壁慢慢的滑坐下来,哑声发笑。
知道死丫头心眼小,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气不过的。正因为觉得有负于她,所以,既然她想玩失踪,萧焱便决定由着她的性子,让她去外头好好的疯一把。
这几个月来,萧焱一直只是暗中打探她的下落。
可是,死丫头藏得太深了些。他找得好辛苦——四路人马从京城出发,向外面呈放射性延伸,几乎翻遍了半个大陈。
皇天不负有心人。半个月前,他终于有了她的下落。没想到,她一直安逸的呆在只离他两百余里的白溪镇——这是典型的“灯下黑”啊。
怕有人会对她不利,萧焱甩掉了所有的尾巴,才亲自来请她——在他们成亲一周年之际,他要以太子妃之礼,隆重的娶她进门。
刚刚,他远远的看着她信步走来,紧张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半年不见,她还是一袭男装示人——这个,很好。他喜欢。她的女儿面目本来就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死丫头长高了许多,人瘦了些,却更加精神了——得让容嬷嬷好好的给她补补。他堂堂的一国太子,太子妃怎么能瘦得象根麻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陈象漠北国一样,粮食欠收,把太子妃都饿成了这副德性哩。
……
可是,这丫头怎么成了丑八怪的“内子”,还摆着一副根本就不认识爷的臭脸
萧焱盯着高静的眼睛,心里的小火苗窜啊窜。
这人好没教养高静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悄声对江守义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不想和他一块儿去听戏。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江守义心里乐开了花,暗道:英雄所见略同也。
萧焱的耳力一向都是极好的。高静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什么”萧焱忍不住怒道,“死丫头,你说什么呢?”
又不是他去放得火。耍小性子也得有限度
“莫明其妙”高静翻了个白眼,转身说道,“江大哥,我和大龙、小龙在那边等你。你和你的朋友好好说说话。”说罢,一手牵着大龙,一手牵着小龙,竟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守义牵着两匹马追上了去,笑道:“什么朋友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高静撇撇嘴,“今天出门没看皇历,碰到这种人,真扫兴。”
怒火“嘭”的冲上头,萧焱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去,一边伸手去抓高进的手腕,一边质问道:“臭丫头,你在骂谁”
不料,高静竟象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样,牵着两个小男孩子嗖的让开了。
萧焱微皱一下眉头,啪的收了手里折扇,小擒拿手招呼了上去。目标还是高静的那只手腕。
这次,他的手终于碰到了高静的手腕。
然而,她的手腕就象泥鳅一样,滑溜溜的。
萧焱居然滑手了。
猛的,眼前一黑,劲风扫过。
“啪”。他听到了一声脆响。旋即,右边脸颊上火辣辣滴。
高静杏眼圆瞪,怒道:“登徒子”
爷居然被死丫头打了一嘴巴萧焱回过神来,气得牙根痒痒。呼,手里的折扇朝她的面门直削过去。
“大胆狂徒,你还没完了啊”江守义大喝一声,劈手打飞了他的折扇。
与此同时,高静抬腿狠狠的照他的小腹上踢了一脚,呸道:“呸,臭流氓,去死吧”
“爷”黑子等人见状,惊呼连连,顾不得萧焱之前的再三禁令,齐齐抢上,伸手把人扶住。
“这是些什么人啊”
“外地来的浪荡子”
……
周边的人群嗖的散开了。人们远远的瞅着他们,投来鄙视的目光。
萧焱“滋”的吸了一口冷气,顾不得小腹上的疼痛,放眼望去。
可是,哪里还有高静等人的身影
臭流氓?什么意思?臭流氓是指什么死丫头从哪里学来的方言?
萧焱气不打一处来
正文 第173章 失忆的福利
第173章  失忆的福利
黑子悄声问萧焱:“爷,不去见侯爷吗?”
萧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只手捂着小腹,咬牙怒道:“不见。回京”说罢,他大步流星的走了。
三条腿的女人不好找,两条腿的蛤蟆多的是他萧焱还缺女人不?
“爷……”黑子小声的叫了一句。
可是,萧焱头也不回。
何苦呢……黑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示意十一等人跟上。
萧焱现在的心情,他非常理解。
只是,人在气头上,难免会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然而,等心里那股怨气过后,接踵而来的,往往是无尽的悔意。
他就是这样子的。
黑子和绮文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他曾经以为,这一辈子就会和绮文在一起了。
哪知,命运如此捉弄人。
绮文才跟爹娘去外面住了几天?无论他怎么劝说,她竟然都不愿意再回来了。
最后,绮文给他一个选择:要么和她一起离开,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要么,他留下,而她离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黑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绮文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滴?主子正是用人之际,他们选择离开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所以,黑子以为绮文只是吓唬吓唬他的。一怒之下,他选择了后者。
没想到,绮文真的离开了。
不但她离开了,就连云裳夫妇都离开了。
在高进失踪后的第三天,花满楼突然关张了。
云裳他们一家人,还有蛰伏在花满楼的那十个弟兄都不辞而别。集体失踪了。
他们给萧焱留了一封信。
黑子没有看那封信。也不知道信里说了些什么,反正,萧焱看了信后,突然发了狂,不但把信撕得粉碎,而且还把屋里能砸的全砸了个稀巴烂。
紧接着,和以前一样,萧焱把自己独自关在内室。
第二天,他又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推门出来。只是,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过“花满楼”和那边的人或事。
黑子等人明白,这就意味着云姨他们全成了主子的新禁忌。
这可苦了黑子。他想去找绮文他们,可是又不能跟萧焱说……半年多来,只要空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的想:云姨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离开?要是当初,他好好的和绮文商量,而不是甩手离去,绮文会不会选择留下来呢?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亲了。
这些念头就象毒蛇一样噬啃着他的心。
午夜梦回,他的枕头总是湿漉漉的。
也许白溪镇之行,主子的禁忌又会多一样。黑子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招呼其他人跟上。
多说无益,还是不要去触主子的霉头好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就算是满堂的菩萨来劝,主子也未必会回头。
“他们走了。”旁边的一条空巷子里,江守义转过身来,快活的对高静说道,“静妹,我们去听大戏罢。”右手依然紧紧的攥着高静的左手。
其实,高静失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她少了许多烦恼。江守义终于体会到了失忆的妙处。
高静哼道:“一点兴致也没有了。不去……”
大小龙兄弟眼巴巴的瞅着她。
高静心里一软,嗡声改口:“那就去看看吧。”
身边的一大两小听了,尽开颜。
高静出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在镇上过一夜的。所以,她给高成留了请假条。
高静计算的没错。她离开后,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林夫人终于发现高静和大小龙不见了。她开始提着戒尺满庄子找人。
马房的小厮见状,赶紧把请假条呈给了高成。
众人这才知道高静带着两个淘小子去了镇上,并且还要在镇上留宿一夜。
“不成。静儿的脑瓜子不比从前,还带着两个孩子呢。大意不得。”看罢请假条,林世英拧眉吩咐林荣,“这会儿去,城门还没关。你快快去镇上走一趟,务必把人找到。”
“是。”林荣点头,准备离开。
“慢。”这时,高成叫住了他,“不用了。”
“老爷”林夫人着了大急,“大哥说的对,进哥儿不比从前。她的脑子现在就跟浆糊没两样。“
高成笑道:“夫人,莫急。你信不过进哥儿,难道还信不过守义吗?”
众人闻言,怔住了。
貌似江守义也不在。只是,高侯爷怎么就能断定江守义和高静他们在一起。
“我刚刚问过了。”高成摸摸鼻子,如实答道。
林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于是,林荣不必去了。
这时,扶青衣紧张兮兮的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张口就问道:“侯爷,进哥儿呢?”
“怎么了?她和江守义带着大龙、小龙去镇上了。”高成不由有些紧张。扶青衣不是一个轻易紧张得起来的人。
扶青衣一拍额头,叹道:“坏了。有人给红缨送来消息,太子也来镇上了。”
屋子里响起一片吸气声。
林世英呼的站了起来,吩咐林荣:“快,备马。我们即刻去镇上。”
高成皱了皱眉头:“大哥,还是我去吧。”
林世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让萧焱发现他在镇上,那么他在白溪镇置下的这些产业便彻底爆光了。
“他是特意来找进哥儿的吗?”想了想,林世英问道。
“具体情形还不是很清楚。”扶青衣摇摇头,“红缨只是收到了一封密信。信里没有署名,也没有说清楚。只是让进哥儿小心,说有人欲对进哥儿不利。”
林夫人张着嘴,石化了。她的女儿都失忆了,不想再和以前的种种有任何牵涉,皇帝陛下怎么还不肯放过她
“可信吗?”高成问道。
扶青衣也很纠结:“红缨已经动身去京城了。那人是用红缨师门的暗语写的信。”
其实,送信人的身份一点儿也不难猜。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那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能够用仇红缨的师门暗语示警的人必定是她的同门。况且,那人的字迹又那样熟悉。
十六年前,仇女侠的师门就没了。她的师父,还有师兄弟们去天牢里搭救郭家。结果,除了大师兄郭福侥幸逃脱,其余人全部没能活着走出天牢。
郭福曾经来找过仇红缨。却被他算计了。
最后,郭福中了仇红缨的牛毛针。就连他都以为郭福必死无疑。谁知,他去张罗郭福的后事的时候,郭福竟突然醒了过来。
只是,他浑身奇痒无比,生不如死。
牛毛针极其阴毒,就算是扶青衣也没法解,只能想办法解轻他的痛苦。
但是,扶青衣生平最讨厌这种自不量力的蠢包。他轻易不肯为这种人下针的。
结果,郭福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他知道扶青衣是皇帝陛下的暗卫长。现在,他手里有一样皇帝陛下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扶青衣愿意救他,那么,他可以把这样东西进献给皇帝陛下。
扶青衣大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身上奇痒无比,郭福恨得以头抢地,咬牙说出一句惊雷般的话来:“师父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什么人”
怪不得,当初仇红缨的师父那么反对他们交往。也怪不得,他们俩成亲后,仇红缨和同门们的来往便少了许多。
面圣的事,扶青衣做不了主。不过,他还是有些心动了。于是,他用银针封住了郭福身上的几处大穴,又帮郭福散了功,这才暂且抑制住郭福身上的奇痒。
然后,扶青衣向皇帝汇报了这件事。
皇帝沉思片刻,答应了。
当天晚上,扶青衣就把武功全散的郭福带进了皇宫。
皇帝单独接见了他。
之后,扶青衣便再也没有见过郭福。十六年来,不知他的生死。
不过,扶青衣是一名医术了得的医生,在看病治人方面,向来自信得很。当时,他以为郭福绝活不过十个时辰。
没想到,十六年以后,却冷不丁的收到了他的信。
高成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他听扶青衣说是仇红缨的同门写来的信,当下心里已经信了。没有片刻的拖延,他带上两个隐卫,快马加鞭赶去了镇上。
天可怜见的,居然让他在半道上碰到了萧焱一行人。
萧焱他们有十来骑,急急的往京城方向赶去。
高成刚上官道,就看到前面烟尘滚滚。出于军人的机警,他当机立断的带着人马躲进了官道旁的林子里。
萧焱哪里知道,他和高成就这样错过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高成松了一口气,吩咐隐卫们回庄子。
林夫人看到他出去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着急的看了看他身后,蹙眉问道:“怎么了?进哥儿呢?”
“我没去镇上。”高成轻笑道,“在官道上碰到了太子一行人。他们回京城去了。”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林夫人松了一口气:“兴许是扶夫人的同门弄错了。那人只是出来游玩罢了。”
来白溪镇游玩?白溪镇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乡镇,名不见经传。这里山水平平,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土特产,太子跑这里来做什么?高成笑了笑,没有吭声。
第二天下午,高静他们四个终于回来了。
正文 第174章 梦
第174章  梦
高静一声不响的就留书跑出去了,这还得了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儿。林夫人有心好好的教训她一顿。所以,她从早上起,就一直在高进的小院里等着。
周妈妈等人再三劝谏:请夫人回正屋去休息。等进哥儿回来了,她们一定会立即汇报。
林夫人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才信不过周妈妈等人呢。要是高静回来了,她们肯定是第一时间去搬高成这个救兵来。
江守义把高静送到了小院门口。
自从两人联手打飞了萧焱之后,高静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两人带着大小龙这对专用电灯泡在镇上玩得很痛快。
“你进去吧。早些休息。”江守义冲高静笑了笑。
高静眨巴眨巴眼睛,“哦”了一句,转身进门。却在月亮门那儿站住了,转过身来,她轻声说道:“你也早些休息。”说罢,象头受惊的小鹿一样闪身进了门,不见了。
江守义被惊到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摸着头,一步三顾的回自己的院子。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感觉到以前的那个高进又回来了。
高静摸着心口,低头匆匆回屋。丫丫滴,小心肝在里头乱蹦。
“你还知道回来”突然,门廊上传来一声怒喝。
“啊呀。”高静被骇了一大跳,不禁轻呼出口。
她抬头一看,只见林夫人唬着脸,双手叉腰,站在门廊上。
可怜的侯夫人这半年多来,她的温婉娴静全被高静折腾没了。就连高成也私下里和林夫人打趣:半世夫妻了,他一直以为夫人是只家猫。然而,到如今,他才发现,原来自个儿娶的是一头母豹子。
“娘,你吓死我了”高静连连拍着胸口,心虚的叫道。据她的经验,林夫人现在发的是虚火,而非真怒。貌似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得多。
林夫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招招手:“还不快进屋”说罢,自个儿径直进了屋。
这就过关了?高静难以置信的缩缩头,跟着进了屋。
进屋后,林夫人已经在西窗的炕上坐下来了。她亲手给高静倒了一杯温茶,头也不抬的问道:“镇上好玩吗?庙会热闹吗?”语气十分随意,话语里不见一星半点的怒气。
“可好玩了。镇上非常非常热闹。我们听了大戏,还放了风筝。晚上游了灯会……真的,超好玩。”高静大喜,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嘻嘻哈哈的说了一大通镇上的见闻。
林夫人没有吭声,只是双手捧着净白的茶盅看着她,静静的听着。
高静一气说了约摸一刻钟。在路上编的词全用完了,林夫人还是这样瞅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一双眸子恬静的象一泓潭水。
“娘……”高静觉得后脑勺一阵发麻——林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夫人叹了一口气,放下茶盅,问道:“静儿,就这些吗?”
高静童叟无欺的点点头。
“在镇上,你有没有碰到认识的旧朋友?”林夫人冷不丁的问道。
“旧朋友?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还记得什么旧朋友”高静噘起嘴,不高兴的把头偎在林夫人肩上,“娘,你刚刚好凶哦。爹说,你以前对我一点儿也不凶的。是不是因为我失忆了,你不喜欢我了,所以才对我凶啊?”
林夫人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姑娘家的,留个纸条,一声不响的就带着大龙和小龙出去了,我还没拿你怎么着呢。你倒先埋怨上了”
“太好了。娘没有生静儿的气。”高静冲她呲了呲小白牙,嘿嘿笑着。
林夫人冲她翻了个大白眼,推开她,起身吩咐道:“你赶了一天的路,也累着了。今天暂且饶过你,你洗洗早些休息,明天再和你算帐”
“是”高静站起来,抬头、挺胸、收腹,绷着脸,屏气敛神,叭的站得笔直。
林夫人皱了皱眉头,摇头哼道:“什么怪模样”说罢,真的就这么走了。
听到她的脚步渐行渐远,高静松懈下来,把自个儿扔到炕上,踢掉鞋子,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妈呀,累死了。
林夫人回到正屋,高成已经回来了。他坐在窗前,拿着一方月白色的棉布帕子,仔细认真的擦拭着长枪头。
“老爷回来了。”林夫人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高成抬起眼皮子看了看她,手下的活计没有停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林夫人眨巴眨巴着眼睛,问道:“老爷,进哥儿到底有没有记起从前的事?”
高成滋的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急切的问道:“是进哥儿回来了吧。夫人发现了什么?”
于是,林夫人把自己看到的,以及心里的猜想全说了出来。
原来,高静和江守义在门口的那场互动,林夫人在里头刚巧看得真真切切。
“进哥儿当时和一般的姑娘家没有两样,完全不是平时的那副傻样子。”林夫人摇头笑道。她在怀疑高静其实已经恢复了记忆。因为不愿意和以前的某些人或某些事再有瓜葛,所以,高静选择了继续失忆。
她的女儿,她清楚得很。这个丫头最擅长的就是装糊涂,混水摸鱼……
高成听懂了她的意思。听了林夫人的话,他也禁不住这样怀疑。主要是高静从小就会作戏。她是有前科滴。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高成看着林夫人,正色道,“有些事情,她不想记起,就不要逼她去想起。反正,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成的话说到了林夫人的心坎里。她点点头,如释重负的笑道:“我还是抓紧时间帮进哥儿准备嫁妆吧。”死丫头完全不沾针线的边,指望她去绣嫁妆是不可能的了。好在,江守义不计较这些,林夫人越来越觉得自己拣了个好女婿。
可能是晚饭之前补了觉,这天晚上,高静失眠了。
其实,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咋的,尤其是这些天晚上。
睡觉时,她常常会做同一个梦。这几天的晚上,她几乎整夜都做这个梦。
梦里,她来到了一个很怪异的地方。薄纱一样的云雾里,突兀的耸立着一座洁白高大的宫殿。
她推门进去,里头有一个女子幽幽的长叹:“唉,你终于还是来了。”
可是,她看到不到半个人影。
“喂,你是谁啊?”她忍不住发问。
那个声音却不再响起。
高静正在纳闷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殿堂里却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画面。
那些画面流光溢彩,牢牢的抓住了她的眼球。
画面中都有一个她。
除了她,画面里还有形形色色的人:爹,娘,扶二哥夫妇,大龙,小龙……还有江守义。
有时,她穿着男装,和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在嬉戏;有时,她穿着大红礼服,窝囊的对着一辆同样大红的车驾叩头;有时,她披头散发的,穿着奇装异服急匆匆的随着人流挤上了一个彩色的大铁罐里。更让她觉得惊奇的是,那只大铁罐里有许多色泽鲜艳、样式怪异的椅子。人们在里头或坐、或站。他们显然互不认识,却男男女女滴挤成了一团……简直是有伤风化。而且,这只大铁罐是可以移动的。画中的她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偏头看着窗外。那里的街头好怪——所有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街边的房子好高、好漂亮,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还有的画面频繁的出现了江守义和另外两三个青年男子。
其中,有一个就是她在镇上见到的那个登徒子。
无论是在画里,还是在镇上,她都不喜欢那人。
高静曾经装成随意的样子问过周妈妈,她们做了梦后,梦醒之后还记得梦到了什么吗?
周妈妈她们都说一般情况下是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
可是,高静醒来后,却能清清楚楚的回想起梦里的每一个细节。
也就是说,她做的很有可能不是梦。
高静枕着胳膊,静静的看着屋顶的横梁。她明白,那些画面应该就是她以前的记忆。
看来扶二哥的药起作用了。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为毛她的记忆里还有那样一些怪异的情景和一些完全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的面孔。而且,她从心底里觉得他们是那些的亲切和熟悉。
他们是谁?那里又是哪儿?
高静想着想着,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疼了。
这半年来,她一直有这毛病:只要多费点脑筋,时间一长的话,后脑勺就有些疼。
刚开始的时候,高静告诉过扶青风这种症状。可是,慢慢的,她发现,每次头疼过后,她到了晚上就会做梦。并且,梦里看到的画面就会比之前多一些。
有些画面,她真的宁愿从来没有看到过。
高静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这个秘密。包括扶青风。所以,后来当扶青风再问起“做了梦没有?都梦到了什么?”之类滴,她总是摇头,说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光。
问得多了,见她的答案总是差不多,扶青衣便渐渐的不再问了。
也不知道扶二哥有没有想信她。高静想着想着,眼皮子越来越重。
终于,她又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她还是梦到了那座宫殿。宫殿的四周全是跳跃的火舌。而她就象是被困在了火海里。
四周窒热的气温卷着火舌铺天盖的袭来。高静开始喘不过气来
正文 第175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第175章 心病还需心药医
高成象往常一样巡夜。
刚走进高静的小院,便听到狼窝那边传来阵阵小狗的低沉的咆哮声。
“发生什么事了?”他赶紧领着两个隐卫快步走过去。
狼窝里黑咕隆冬的。
小狗的眼睛绿森森的,寒光闪闪。
它显得非常烦躁,一边低声咆哮着,一边用牙啃咬脖子上的铁索。地上湿漉漉的,那是小狗流下的口水渍——它应该闹了一些时间了。
夜风中,铁索叮当作响,声音传出了好远。
高静是个警醒的,可是……高成看了一下她的房门。
房门紧闭。
莫非是进哥儿出了什么事?高成心里打了个哆嗦,箭步冲过去,侧耳细听。
果然,屋子里传来阵阵痛苦的呻吟声。
那是进哥儿的声音。
“进哥儿,进哥儿是我,我是爹。”高成心里一急,把房门擂得山响。
高静虽然失忆了,但是许多生活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比如说,她不喜欢丫头婆子值夜;睡觉时喜欢把房门从里头栓紧。
火,到处都是火。
令人窒息的热浪铺天盖地的袭来。
脖子象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的掐住了。
……
高静喘不过气来,明明热得恨不得象条狗一样吐出舌头喘气散热,可是后背上却凉嗖嗖的——就象后背上有一条蛇在蠕动一样。
冰火两重天。
朦胧之中,她好象听到有人在狞笑:“高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你死了没有?烧死你”
轰隆隆、轰隆隆——是打雷了吗?
那个声音嘶里歇底的尖叫道:“不,不”
“进哥儿,进哥儿?你在吗?我是爹啊”一阵焦急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爹,我在这儿呢。”高静大叫一声,呼的坐了起来。
惶惶然的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竟是坐在炕上。
浑身冒着冷汗,亵衣尽湿——原来,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貌似有些不对劲。
高静伸手摸了一下炕——丫的,居然是热的。中秋都没有到,谁把炕给烧上了?这不是存心整人不
“静儿,静儿,你怎么了?”门外,高成还在边擂门,边叫嚷着,“爹进来了啊”
高静伸手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头发湿滴都能滴水了。那全是汗啊。
嗓子里干得能冒火了。
最好不要让本姑娘知道是谁烧得炕
“爹,孩儿没事……”高成的话音刚落,高静便抢先开了腔。
可惜,还是晚了一点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砰”的一声,高成已经破门而入。
“……只是做了一个恶梦。”高静本能的用薄毯子遮住胸口,悻悻的继续说道。
“你真的没事?”高成随手用火把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迹象。
炕上乱七八糟滴。高静狼狈的坐在炕上,双手抓着大红猩猩薄毡毯的一角挡在胸前。
毯子有一大半掉在炕下。
两个瓷枕,一个摔到地上,化作好几片,牺牲鸟;另一个被她坐在了屁股下。
屁股下搁着这么大一个瓷枕,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还说“没事”高成不由皱紧了眉头,把火把扔给一个隐卫,示意他们俩守在院子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走到桌边,大刀金马的对着门口坐下,用背对着高静,问道,“你怎么弄成了这样?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高静甩了一把汗,心虚的笑道:“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见高成还是不信,她现编起来:“孩儿梦到自己掉进了蛇窟里。有一条蛇爬到了孩儿的背上……哇呀呀,吓死孩儿了。”
“孩儿……”——好久没有听到了的自称。那是进哥儿失忆之前,在自己和夫人跟前的自称。高成的身子不由轻晃了一下。
“爹,你怎么来了?”高静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赶紧没话找话。
晕死,高大帅肯定是起了疑心。这半年来,她无论在谁面前都是自称“我”的。最多,只有在耍嗲的时候才自称一声“进儿”……
高成站起来,依旧用背对着她,平静的答道:“我每天夜里都会来转一圈的。既然只是做了个恶梦,梦醒了,就没事了。现在才三更呢。你好生休息吧……”
不想,高静从炕上跳了下来,叫道:“爹,我的炕是热的”
高成怔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不过来:“炕是热的?”
“嗯哪。”高静披着薄毯子,站在炕旁,使劲的点着头。
“怎么会是热的?”高成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转过身来,大步流星的走到炕边,躬下身子,用手一探。
果然是热炕
“这……是谁烧的炕?”高成直起身子,拧眉看向高静,“简直是胡闹这天刚刚转凉,就烧什么炕啊”
他以为是高静又淘气了。
“爹,我没有烧炕……”高静委屈的噘起了嘴巴。貌似她才是受害者哩。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静儿,你没事吧。”林夫人焦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进来。
旋即,烛光一闪,林夫人象龙卷风一样冲了进来。
仇红缨紧跟其后。
两人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脑瓜子稍稍一转,高静明白是咋一回事了:八成又是二哥在捣鬼。说不定,人家神医又从哪里刨出了一本古医书,挑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法子给她治失忆。
看到高静狼狈的样子,仇红缨抱歉的笑了笑,解释道:“静妹,你莫怕。都是你二哥啦……他说你后脑的血块已经散了,可是还没有恢复记忆,很有可能是心结未解开。所以,他就整出了这一招……静妹,你没有被你二哥吓坏吧。”
前些日子,扶青衣犯了愁:他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高静就是恢复不了记忆。
后来,他翻到一本医书。
上面记载了一个这样的病例:有一个男孩子一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去,折断了一条腿的小腿骨。
半年后,郎中说他的腿伤好了,可以下地行走了。
然而,这个男孩子却连站都站不起了。
郎中和他的家人做了很多努力,都收效甚微。男孩子依旧只能坐着。
有一次,仆人推着他出去晒太阳。一行人又来到了他摔断腿的山坡上。
男孩子吓得小脸煞白,双手死死的攥着轮椅的扶手。
这时,推着他的仆人不小心被脚下的野草绊住了。
“唉哟”一声,仆人摔了个华丽丽滴狗啃屎。
与此同时,轮椅被他推出了好远。
男孩子坐在轮椅上,眼见着就要连人带椅一块儿滚下坡去。
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男孩子竟然跳下轮椅,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飞快的自己爬了起来,稳当当的站在山坡边上。
再看那个轮椅。它滚下坡去,摔成了好几块。
“好险好险”男孩子连连退了好几步,拍着胸口说着。
从此,他的病全好了,又可以象从前一样跑跑跳跳了。
这位郎中在书中感慨的写道:药石只能医治人的身体,可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扶青衣把这个病例反反复复的看了无数遍。最后,他终于想到了这一招。
仇红缨现在有些恼火: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高静准确的捕捉到了她眼里的那一些懊恼。
果然是扶青衣在兴妖蛾子。不亏是神医,竟然无师自通,用上了心理疗法。并且效果还不错——被他这么一闹,她想起了所有的事。
可是,高静不愿意承认。失忆多好啊——她不想再做回那个戴着假面活着的高进。
“二嫂,二哥这是搞什么呀”她生气的跺着脚大声抗议道,“还让不让我睡觉了气死我了。”
林夫人原本亮晶晶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她失望的和仇红缨对视了一眼。后者眼里的失望一点儿也不亚于她。
高成嗡声说道:“好了,只是做了一个恶梦而已。扶先生也是想助你早些恢复记忆。你嚷什么好好收拾一下,睡罢。”说罢,他握拳遮着嘴,打了一个呵欠,“扶夫人,真是辛苦您了。”
“哦,好。”高静悻悻的披着毯子去净房洗漱更衣。
林夫人眨巴眨巴眼睛,追上去碎碎念叨道:“进哥儿,里头还有热水吗?你该不是又想洗冷水了吧?那可不行……天凉了,会伤身子的。”
“知道了,娘。周妈妈每天都热了一大壶水在火上呢。”高静转过身来,满脸堆笑的应道。
“砰”,她关上了净房的门。
林夫人刚好走到净房门口,险些被门夹住了鼻子。
她就势向后一仰身子,没好气的骂道:“死没良心的。”话音刚落,她自个儿愣住了——这一幕好生熟悉。
在侯府的时候,高静没少把她这样关在净房外面。
但是,在这里,高静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
怔怔的看了看紧闭的净房门,林夫人回过神来,摸着鼻子,讪笑道:“死没良心的。”
她是肯定+确定,高静这破孩子恢复记忆了。并且,就如高成所言,高静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记忆。
之前,她去找扶青衣说了高静的变化。
扶青衣沉思片刻,明明白白的跟她商量道:他是郎中,高静是他的病人。所以,做为郎中,他有责任让高静恢复记忆。但是,至于高静想不想记起以前的事,这个得由她自个儿决定。
正是有了这句话,林夫人才愿意配合扶青衣的。
为毛不告诉高成呢?扶青衣的意思是,高成未必会同意。因为据他的观察,高成根本就不愿意高静恢复记忆。
而这个方案绝不能事先向高静透露半丝风。不然,它就失效了。
正文 第176章 怪前辈
第176章 怪前辈
后半夜,江守义去马房给他的黑骟马添草料。
马无夜草不肥。
江守义之前走的是文官路线。他会骑马,但是骑术不怎么样。
所以,在马场的时候,江守义经常半夜三更跑出去练习骑马。每次练完之后,他都要带黑骟马黑河边吃通夜草,以示犒赏。
等他的骑术得到了江叔的好评,黑骟马也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每天黑半夜都要加一顿餐。不然,它会抓狂般滴磨牙、撩蹄子,折腾得所有的马没法安睡。
江守义象往常一样去给黑骟马添草料。
刚添完料,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气之声。同时,一条怪异的黑影印在马厩上。
江守义吓了一大跳——以他现在的耳力,居然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
“年轻人,这只是一匹骟马而已,你竟也这样珍惜还半夜三更的起来给它添料。值得吗?”黑影定住了,幽幽的说道。
江守义回过身去,只见一个佝偻的黑衣人半倚着树干,怀里抱了只油光发亮的特大号酒葫芦,正“唧咕唧咕”的仰脖喝酒。
今晚的月色不错。可是,黑衣人背着月光,江守义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这人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而他竟完全感觉不到,肯定非寻常人物。至少,他的轻功了得。
江守义放下手里的簸箕,抱拳行礼,恭敬的称了一声“老前辈”,这才答道:“虽然晚辈的马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是,它就象是晚辈的朋友、伙伴一样……”
黑衣人瞅了瞅埋头苦吃的黑骟马一眼,“滋”的吸了一口气,用衣袖抹了一把嘴巴,截住他的话,哼道:“无知小儿,谁告诉你骟马就没有高贵的血统了?”
江守义被他训得一时语结。他老人家不是刚刚才说过“这只是一匹骟马而已”吗?
黑暗中,黑衣人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江守义不由后背发麻。晕死,这回又是碰到了什么怪脾气的世外高人?
想了想,他还是恭敬的回答道:“没错,老前辈所言甚是。晚辈的这匹马虽然是一匹去了势的骟马,但是,它却是一匹正宗的漠北马,血统纯正,性情温和,骄健有力,又能耐寒抗冻,非寻常马能比。”
骟马术是十多年前,从漠北引进的一种喂马方法。据书上记载,漠北人有一套独特的喂马方法。在公马长到四齿的时候,他们会选出极少数特别强壮、优良的公马做种马,然后把其它体型强健的公马去势,再重新驯养。这些去了势的公马,他们称之为“阿塔思”,意思就是骟马。经过二三年的恢复和重新驯养后,骟马的性情就会大为改变。
和没有去势的公马相比,它们性情比较温驯,步法更好,不会轻易踢人、咬人。骑马的人坐在马背上会觉得更平稳。而且,骟马更服管教。骑士下了马后,根本就不用拴马。马儿绝对不会乘主人不注意,自行跑开。
更主要的是,几百上千匹骟马聚在一起,也不会发生集体嘶鸣的现象。
所以,在漠北,军马一般都是骟马。
而在大陈,虽然骟马术引进来十多年了,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大力推广。即使是在东郊马场里,骟马也不多,仅仅是试验阶段。
江守义听黑衣人这么一说,立刻明白对方知马甚深,是个中里手。
黑衣人貌似很满意他的态度,微微颌首:“不错。”
江守义只是嘿嘿笑着。他不知道黑衣人是在夸人,还是在夸马。
“只可惜……唉,笨了点。”黑衣人摇头晃脑的塞好酒葫芦,勾偻着背,缓缓离去。
江守义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这次,老前辈说的好象是他。
等人走出了马房院,江守义转过身去,一边给黑骟马拔弄草料,一边喃喃问道:“老黑,你说,我真的很笨么?我好歹也曾经是天子门生呢。”刚刚见面的陌生人居然都红果果滴说他笨,这让他情何以堪
黑骟马抬起头来,冲他打了一个热乎乎的响鼻,神情极为不屑。那副德性好象是在质问:丫滴,不是说尼玛笨,难道还是说偶笨么?你的功名早就被一笔勾掉了,算哪门子的天子门生?有木有
江守义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回屋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依例去演武场出早操。高成要求他闻鸡即起,起来后,空腹围着演武场跑五十圈、蛙跳五圈。
一般情况下,江守义是最先来到演武场院的。
等他做完了这些小灶作业,高成、还有高静和大小龙他们俩才会施施然赶来。
可是,今天早上,有人比他更早。
江守义跑到演武场的时候,昨晚的那个黑衣人早就到了。
他坐在场边的一棵大槐树的树叉上,手里还是提溜着那个油光发亮滴特大号酒葫芦,悠哉乐哉的喝着小酒。
“早啊,郭前辈。”江守义远远的冲他打了个招呼,自个儿忙活自个儿的去了。
这人是庄子里的生面孔。
今天早上,他已经从江叔那儿知道了,他是扶夫人这次从京城带回来的一个怪人。听说姓郭。扶夫人在人前都称他为大师兄。
江守义听江叔说完后,长长的“哦”了一句,说道:“难怪。”
江叔不解的问道:“难怪什么?”
江守义笑道:“难怪他的轻功那么好。原来是扶夫人的师兄。”仇红缨的轻功一流,她的大师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我是谁?”郭前辈手里一顿,翻眼问他。
江守义老老实实的点头:“刚刚家叔提起过您。”
不想,郭前辈一改刚刚的闲散模样,紧张的问道:“你叔?他,他都跟你说了我什么?”
江守义觉得莫明其妙——这人仗着自己虚长了几十岁,好生无理啊。自己和叔父之间私下里聊了些什么,凭什么告诉他
不过,他还是客气的回答道:“也没说什么。家叔主要是告诉晚辈,您是扶夫人的大师兄。”
郭前辈的身形明显松懈下来。他喝了一大口酒,一边抹着嘴巴,一边很随意的问道:“你叔姓什么?”
江守义瞅了瞅他——大清早的,这人就喝醉了不成。他姓江,他的叔父会姓什么?能姓什么
然而,转念一想,江守义猛然发现,貌似他还没有向人家做过自我介绍呢。
“晚辈姓江,名守义。家叔单名讳勇。”他抱拳,大大方方的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附带着把江叔的名号也捅了出去。免得怪老头发问。
郭前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质问道:“姓江?”听他的口气,好象他们叔侄俩姓江,是犯了涛天大错一样。
江守义心里很不爽。
谁知,眼前一花,突然一道劲风当面袭来。
他愕然看到郭前辈已经掠到了自个儿面前。
郭前辈伸出一只手,直扣他的右手腕。
那只手又枯又瘦,既象鸡爪,又如千年的老松树皮。
江守义生生的打了一个哆嗦,嗖的连退数步,避开他的爪子。
郭前辈讶然的轻“咦”了一声,身形晃动,如影相随的追了上来。爪子扬起,目标还是他的右手腕。
小爷的右手腕岂是人人能看得的江守义虎目一瞪,大喝一声,双手翻动,生生的夹住了郭前辈的“鸡爪”。
“唔,不错。”郭前辈眼里闪过一道亮光,竟忙里偷闲的喝了一口酒。那样子真真的象足了爷爷含贻弄孙
丫丫滴,是可忍,孰不可忍。江守义差点被他气得七孔冒烟。
“去”他怒喝道。与此同时,他的双腿不动,上半身突兀的转到了后面,用力的夹住郭前辈的鸡爪,往后面甩去。
“好一招童子拜佛”郭前辈怪眼一翻,竟冲他呲着两排黄牙嘿嘿轻笑,“小哥儿,站稳喽。”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力道重了许多。
顿时,江守义只觉得手上有如千斤重。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好”他大喝一声,暗中用了个千斤坠,稳住身形。同时,运气提神,毫不示弱反顶回去。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郭前辈来了兴致,背上酒壶,左手也加入了战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轻声赞道:“还是有两股子横劲。”
说话间,手里的力度又增加了近两成。
“郭前辈……”江守义已经感觉到对方完全没有敌意。貌似怪老头只是试试他的底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点到为止好了。
“小哥儿,你就这点本事?”郭前辈不屑的坏笑道,“真丢了你家先人的脸”
他到底是谁?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个儿的祖上?江守义心中大惊,真气哗的漏了一大半。
按照江叔的说法,他们老江家世代老农民,他的先人怎么会认得这种江湖中人
“去”郭前辈怪眼圆瞪,右手化拳为掌,呼的拍飞了他。
“砰”江守义飞出了一丈有余,重重的摔在地上。
“小哥儿,兵不厌诈,你也不知道么?”郭前辈飞掠过来,在他跟前蹲下来,摇头叹道,“丢人啊。真丢人。”
大清早的,您耍猴啊江守义被他气得险些要精分
正文 第177章 不忍
第177章 不忍
郭前辈冲江守义脸上喷了一口酒气,满脸的痛心疾首:“小哥儿,你就……”
“大师兄,早啊。”这时,演武场旁传来了仇红缨的招呼声。她急切的截住了他的话。
郭前辈站起身,悻悻的笑道:“缨师妹,你来了啊。呵呵。这么多年了,你还和当年一样,天天早起练功么?”
“我有好多年没有练过早功了。”仇红缨大步走过来,把手里的汤盅放他面前一送,佯怒道,“大师兄,药都快凉了。你该吃药了。”
看着绛色的汤盅,郭前辈嘴角抽动了好几下,苦着脸说道:“缨师妹,这个,还要喝啊?”
“大师兄,你是还在怨我吗?”仇红缨眼圈发红,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翻眼望天,强忍着眼泪道,“可是,你也不能拿自个儿的身体赌气……”
不等她说完,郭前辈双手做蒲扇摆,连声否定道:“不不不,缨师妹,我没有怨过你。从来就没有过。这,这些都是我应该受的。你不怪我,不怨我,还能认我这个大师兄,我,我扪心有愧啊。”说罢,他喟然长叹,接过汤盅,象喝水一样,唧咕唧咕的喝完了里头的一大盅药汤子。
江守义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貌似这两个人压根就当他不存在……可是,他不能当他们俩不存在啊。
爬起来,他抱拳向仇红缨打招呼道:“扶夫人,早。”
仇红缨翻了个白眼,嗡声说道:“不早了。太阳都快晒屁股了。守义,你的早课做完了吗?”
什么时候起,扶夫人变得这般犀利鸟江守义尴尬的笑了笑,轻声应道:“没,还没呢。那,二嫂您先忙,我失赔了。”
仇红缨瞟了正抱着汤盅灌药滴郭前辈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乘着那个怪老头不得空,江守义赶紧撤离,跑圈去也。
等他跑出十来丈,郭前辈也喝完了药汤子。
他放下汤盅,举目追着江守义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缨师妹,为什么要拦住我?”
仇红缨答道:“大师兄,有些事,就算是告诉了他,又能有什么用?徒增他的烦恼罢了。”
“可他是郭家的子孙为郭家翻案雪冤,是他必尽的责任”郭前辈恨恨的低声咆哮道,“忘记了郭家的血海深仇,他就是不孝不义”
“大师兄”仇红缨紧张的扫了一眼远处的江守义,悄声劝道,“他那时才多大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能记住些什么?只因为他姓郭,你就让他去报仇?我问你,他应该找谁报仇?他报得了仇吗?”
郭前辈怔住了。是啊,小哥儿应该去找谁报仇曹家?李家?死了没埋的太后?还是郭家的姑爷、当今的天子?
仇红缨叹道:“大师兄,我知道你这些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帮郭家昭雪复仇。可是,你知不知道守义这些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现在,他好不容易生活安定了,而且还有了心爱的女子,终于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胳膊扭不过大腿,但是,活着的人总归要活下去啊。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去打扰他?就让他象个寻常人一样为自己而活?”
扶青衣知道江守义的身世后,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告诉了仇红缨,并让她去向江勇套话,了解一下,他们叔侄俩当年是如何躲过李家秘探和暗卫组织的搜捕滴。更重要的是,他总是觉得有愧于江守义,想知道十六年来,这对叔侄是怎么挺过来的。
他想补偿一二。高成可以教江守义兵法和箭术;他也可以教江守义轻功和追踪术。
仇红缨和江叔算是老熟人了。江叔一直念着她的好。所以,仇红缨偶尔找个借口和江叔拉拉家常,说点过去的事儿。
她曾问过江叔,他们叔侄俩是怎么背井离乡,来到京城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去过。
江叔颇为动容,惆怅的告诉她,他们叔侄俩当年是如何和灾民一起从鲁地走到京城讨生活滴。一场天灾夺去了所有亲人的性命,老家已经没人了,他们还回去做甚?
他真真假假的说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叔依然有如惊弓之鸟。仇红缨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小青年带着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的逃亡之路有多艰难。所以,她曾强烈反对扶青衣去接近江守义。
江守义还只是一个三岁小毛孩的时候,一日之内痛失了所有亲人。从此,小小的他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
仇红缨认为,他才不会稀罕扶青衣高深的轻功和神马追踪术。他向往的是一份安定、幸福的生活。
现在,这个苦孩子终于有望过上梦想中的生活了,为什么要去破坏掉呢?
郭家的案子是谁做下的?仇红缨越想越心凉。
就连高成都无可奈何,最后心如死灰,伤心绝望的选择了隐退。他一个被革了功名的小进士有那个本事去翻天吗?
郭前辈的脸色乍变,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五官恐怖的严重扭曲。
“大师兄”仇红缨懊恼的惊呼,同时伸手扶住了他。
这个郭前辈正是当年中了牛毛针的郭福。
牛毛针因为细如牛毛而得名,原是仇红缨的师父的一个奇思妙想。后来,仇红缨发费近五年的时间才把它从一个念头变成了实物。
使用牛毛针时,专攻敌人的各大主要脉门、穴道和大血管。而牛毛针进入人体后,因为细小,能够随着血流四处游走。从而使中针之人浑身奇痒无比。
所以,牛毛针无毒,本身不会致人死地。但是,中了牛毛针的人会活活的被自己挠死。
这世上,向来是有矛必有盾,一物破一物。可是,她发了十几年也没有想出牛毛针的破解之法。
也就是说,牛毛针至今无药可解,无法可解。
十六年前,郭福就中了牛毛针。
仇红缨早就以为他死了。
没想到,十六年后,突然接到了他的秘信。
如果不是字迹,还有他专用的联络秘语,仇红缨绝对会怀疑其中有诈。
接到信后,她用最快的速度去了信中指定的地点。
见了面后,仇红缨愕然的发现,近一年来,大师兄一直就在她的身边——郭福就是三公主府里的老花匠。
当年,郭福通过扶青衣找到了皇帝。
他正准备向皇帝痛诉太后一党的滔天罪行。谁知,皇帝却激动的离开龙椅,连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郭家还有后啊。”
郭福愣住了,不明白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郭家的正主儿都尽数遇害了,他一个奴才算哪门子的郭家之后。
“猪宝不是你救出去的?他没有和你在一起?”皇帝拧眉问道。
小哥儿还活着苍天有眼啊郭福当即高兴得喘不过气来。
可能是因为太激动了的缘故,扶青衣给他的药失了效。浑身奇痒无比,郭福来不及回答皇帝,便一边哀嚎着,一边痛苦的满地打滚。
皇帝见状,果断的封住了他的各大主要穴道。这才有效的阻止了他活活的把自己挠死。
不过,郭福还是幸福的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易的硬木板床上。
屋子不大,昏昏暗暗的,除了他身下的简易木床,就只有一个半人高的红漆半旧箱笼。
一灯如豆,皇帝心事沉沉的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他。却象是脑后长了一双眼睛一样,他嗡声问道:“你醒了?”
郭福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足麻木无力,根本就动弹不得。
“你中了牛毛针。”皇帝转过身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朕没有办法取出你体内的牛毛针,只能封住你浑身的穴道。这样,你才不会因为痒而自伤。”
“草民谢陛下。”郭福张张嘴,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他的身份虽然是郭府的奴才,但是事实上,他早就脱凶奴籍,所以,在皇帝面前,他能以平民自称。
皇帝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摇头说道:“说起来,是朕应该谢谢你。也是上天待朕不薄,你带着猪宝逃出了生天。”
郭福跑过江湖,上过战场,还当了那么久的管家,阅历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听了皇帝这话,他心中警铃大作:貌似陛下在向他打听小哥儿的下落。
“陛下,是谁向陛下透露了小哥儿的行踪?”他冒味的问道。
皇帝微愣,旋即答道:“朕得到消息,李家放出了好几路探子,正四处搜寻猪宝。”
李家郭福恨得不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你做得很好。”皇帝说道,“只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只怕不能照顾猪宝了。猪宝是郭家仅存的一丝血脉,不能出半点差池。”他点到即止。
郭福闻言知雅意:陛下是在向他要人。绝不能让陛下知道小哥儿的下落。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潜意识里,他根本就不信任皇帝。
谋害郭家的正是太后一党。他们可是陛下的亲娘、亲娘舅啊
他郭福罪孽深重,死不足惜。所以,死马权当活马医,他可以去找皇帝申冤。
但是,小哥儿绝不能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郭福笑道:“陛下放心,小哥儿现在安全得很。草民会尽全力保护好小哥儿的。李家派再多的探子也不可能找到小哥儿。”现在,他突然舍不得死了。
他要留着这条命,找到小哥儿,教他一身本事,为郭家报仇雪恨。
正文 第178章 脱胎换骨
第178章 脱胎换骨
见郭福不肯说出猪宝的下落,并且又说得这样有把握,皇帝猜想,他一定是还有同党。他们现在说不定就蛰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
郭家上了这么大的一个当,皇帝也没指望郭家的漏网之鱼们能立刻就信任自己。
毕竟,李家是他的母族。
“这里是朕为阿雅准备的一个园子。里头都是按她的喜欢布置的。”皇帝转身继续看着窗外,哑声说道,“她……不在了。你先住在这里吧。将来,猪宝回来了,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郭家上下被打入天牢后,太后随即下令封了郭府。郭府成为了无人居住的空宅。
一个多月前的午夜,这座空宅突发大火。
火势很大,救无可救。前来救火的街坊们能做的只能是隔开火源,阻止火灾蔓延,伤了池鱼。
上百号人静静的站在火灾现场,眼睁睁的看着这座昔日的侯府沦为废墟。
后来,太后听说了,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令皇帝彻查火灾。因为市井流言,这把火是她授意放的,旨在彻底抹掉郭家。
皇帝亲自带着李太傅,还有刑部的领导班子成员去现场查看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一场恶意的纵火——在郭府的断墙下,他找到了不止一块盛火油的陶罐碎片。这些凌乱的陶罐碎片证明了流言不是空穴来风。
当着内侍,还有众多官员的面,皇帝把一片陶罐碎片扔到李太傅脚下,哼道:“太傅,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该当何罪?”
李太傅一身浩然正气,朗声的答道:“回禀陛下,这座第早已充公,沦为公产。老臣以为,歹人毁公产以泄私愤,性质极其恶劣,其心当诛。不,诛其满门。”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皇帝被堵得喘不过气来,一时语结。
在场的官员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没有一个敢接话的:这舅甥俩分明是在相互责难。
一个怨舅舅不该赶尽杀绝,灭了郭家,连充公了的房产都不放过,太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了。就算是烧了郭府,又如何?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郭家是怎么被灭滴门,他们清楚得很哩。派人烧掉郭府属于欲盖弥彰的愚蠢行为,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另一个则怪外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宁愿相信捕风捉影的市井传言,也不相信亲亲娘舅。这场火分明郭家余孽反政府的恐怖活动。娘滴,对于这种人就应当采取铁腕措施。他建议再抄一次丫滴家,灭掉丫滴祖宗十八代,绝不能手软
皇帝回到宫里,还没喝口茶败败火,太后就怒不可揭的杀过来了……
于是,这桩纵火案就成了悬案。
皇帝回想起来,问道:“郭府被烧掉了,你知道吗?”
可惜,郭福又“昏”过去了。
他的手里还攥着猪宝的下落呢。更何况,他是阿雅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阿雅一直有写日札的习惯,就算是在冷宫里的也没有中断过。但是,她的那些日札一页也找不到了。更重要的是,阿雅其实是个很有脑筋的女人。焱儿还这么小,她不可能没有一星半点安排。
也许,郭福的手里攥着的不止是猪宝的下落。叹了一口气,皇帝郁闷的拂袖离去。
之后,郭福醒了又昏,昏了再醒……期间,皇帝来了几次。很不凑巧,郭福都是在昏迷之中。
皇帝次次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渐渐的,他来的稀了。
郭福就这样在这座空荡荡的新园子里住了下来。之前,他也听师父提起过几次牛毛针。因此,他对这门暗器并不是一无所知。师父说过,牛毛针最大的特点是能随着血液在身体内游走。而不象其它暗器那样,哪里中了,至始至终就会停留在哪里。所以,牛毛针才无法取出。因为没人知道它游走到了何处。
而皇帝封住了郭福所有的穴道。吃喝拉撒,他全不能自理,等于是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貌似皇帝根本就没有给他解穴的意思。
郭福一心念着去寻找猪宝,哪能安心的躺在床上,等皇帝记起他。
所以,清醒的时候,他会尝试着运气冲关。
皇帝封住他的七经八脉,本意是尽量抑制住牛毛针的移动,从而暂时减轻他的痛苦。可是,这样也等一忘了他的功夫。他甚至体力真气全无。
郭福不得不从聚气开始做起,就象个初学者一样。
可是,只要他一聚气,某些部位就会传来阵阵剧痛。
刚开始时,他一运气,就会痛昏过去。痛着痛着,他对疼痛的忍耐度渐渐提高了。持续聚气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大大的激发了他的潜能——他功力恢复的速度可以用“神速”二字来形容:
半个月之后,郭福便能明显的感觉得到小腹内开始凝结了一股灼热的暖流。他很清楚,这是真气的雏型。想当年,他走到这一步,足足炼了两年。
三个月后,郭福的体内又重新凝结了一股真气。而当年,他聚气成功之后,用了近五年的时间,才练成真气。
这股真气是因痛苦而产生的,比被皇帝封散的那股真气更加霸道、浑厚。
驱使着这股真气,郭福仅用三天的时间,就冲开了全身所有的穴道。
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新的问题立刻出现了——牛毛针又跳出来作恶了。久违的奇痒接踵而至。
这时,皇帝刚好来探视他。
郭福华丽丽的昏迷过去了。
每次来,他都是汗涔涔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皇帝心中生疑,走过去,拧眉扣住他的脉门。
郭福的脉搏软趴趴滴,轻浮无力,且断而复续,续而复断。这正是经脉不通的表现。
皇帝摇摇头。他多心了。郭福大概是废了。
王公公赶紧传人去端水给他净手。
“不用了。”皇帝止住了他,大步流星的出屋净手。
郭福从进来后就没有洗过澡,屋子都被他熏臭了。如果不是扶青风无用,至今没有找到猪宝,皇帝哪里受得了这种恶味。
半夜里,郭福悠悠醒转。眼晴还没有睁开,浑身的奇痒就又冒了上来。
这一次,他没有昏过去,而是强行运气。
经过三个多月的摸索,他已经能摸透了体内那几枚牛毛针的脾气。
果然,先前摸索出来的那套法子同样管用。
照样是昏了又醒,醒了再昏……慢慢的,郭福把体内的牛毛针全逼到了小腹左侧。
他以为自己能挑出这些牛毛针。然而,令人沮丧的是,他不但没有取出这些牛毛针,反而险此再次散功。
这样一折腾,大半年的时间嗖的就浪费掉了。
郭福赌不起,没有再重来一次的勇气和耐性。因此,他只能让这几枚牛毛针在他的小腹左侧定居了下来。
然而,只要血液在流动,牛毛针就有可能随着乱跑。
怎么才能让几枚牛毛针老老实实滴定居下来哩?最开始时,郭福不得不随时随地的运气敛神。
这样有利,也有弊。
弊端是,他根本就不能分神,只要醒着,就必须屏气敛神,进入练功状态。
利处是,这种强迫式的练功立竿见影。他的功力已经远远超过从前。更有意思的是,他能自如的控制真气的聚散。也就是说,他可以片刻之间聚扰体内真气,也能眨眼之间,驱散体内真气。旁人通过把脉等方法,根本就查探不到他的真气。他随时随地可以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阿雅的一周年那天半夜,皇帝再次驾临园子。
这一次,郭福总算是清醒的,没有昏迷。
皇帝大喜,立刻问他知不知道阿雅的日札的下落。
不想,郭福一脸茫然,两眼浑浊,就这么痴痴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他,好象一座石雕一般。
皇帝也愣住了。
顾不得床上的恶臭味,王公公赶紧举着烛台过去照着他的脸。
“啊呀”,他轻呼一声,吓得险些扔掉了手里的烛台。
用灯光一照,王公公才看清郭福的样子:原先的一头黑发全板结起来了,象块灰白色的毡毯;裸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滴;颧骨高耸,脸上瘦骨嶙嶙,不见几两肉;硕大的两只眼茫然的瞪着,无神无光,有如一具行尸走肉。
简直和一年前的那个郭福叛若两人。不,这丫现在根本就是一个鬼,没带多少人气。
“喂”王公公定了定神,哆哆嗦嗦的招呼道,“郭福,陛下问你话呢?”
两只眼珠子在眼眶内转了一圈,郭福弱弱的问道:“郭福?谁是郭福?你是谁?”
王公公“啊呀”一声,捂着鼻子把烛台放得更近此,仔细的打量他。
郭福眯了眯眼睛,惶恐不安的伸手遮住了烛光。
这人是郭福吗?王公公总觉得他和以前的那个英俊神勇的郭管家对不上。
皇帝看出点名堂来了,皱眉吩咐道:“先把他带下去收拾干净再说。”说罢,他迫不及待的拂袖离去。
“是。”王公公领了一个苦差事。他派了四个小太监和两个强壮的禁卫军,换了三桶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涮掉郭福身上的污垢。
洗干净后的郭福更吓人:他的头发花白了,面色呈灰白色,五官变形,脸上全是细纹,腰沉下去了……总之,才三十出头的他竟比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要显老态。
更让王公公失望的是:郭福完全记得不从前的事了。他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皇帝放弃了,把他扔在了园子里,不再过问。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郭福其实已经脱胎换骨,有如凤凰涅盘,重生了。
期间,他点晕了看守,出去过好几次。背地里接触到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实,让他彻底改变了对皇帝一家的看法。
正文 第179章 人算不如天算
第179章 人算不如天算
郭福对皇帝已经从失望变成了绝望。正当他准备抽身离去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了萧焱的秘密。
萧焱好歹也是大小姐的亲生儿子,是郭家的亲外孙……郭福不禁又生出了另一种希望——假如有一天,萧焱上了位……
郭福心里清楚的很:郭家的冤案牵涉甚深,在没有皇族人员参与的情况下,他,还有小哥儿,就算是拼了性命也不可能为郭家翻案。
除非改朝换代……但是,郭家要反的话,早就反了。郭忠正生前不止一次强调过——郭家没有乱臣贼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绝不会有无论是谁违背了,他生是郭家的罪人,死不得入郭家祖坟。
郭福不敢违背郭忠正的训诫。
所以,郭福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他要暗中保护萧焱,助他登上大位。
然而,最初的时候,皇帝还是没有死心。他不相信小小的牛毛针竟有这样的神威。于是,他让扶青衣去问仇红缨。
当时,仇红缨情绪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她又悔又恼,完全听不得“牛毛针”三个字——虽然对郭福恨之入骨,但是,郭福毕竟是她的同门,又是她最敬重的大师兄。
因此,当扶青衣旁敲侧击的向她套问牛毛针是否能让人武功、记忆双失时,仇红缨气急败坏的连连说“是”。
世上竟还有这种暗器扶青衣是个医痴,闻言,心中大惊,同时,好奇心大起。他想再向仇红缨问得详尽些。
可惜,仇红缨象连珠炮一样扔下几个“是”之后,当即就拂袖暴走了。事实上,仇红缨也没有打逛语——换照她的师父的设计原理,中了牛毛针的人很快就会浑身奇痒,最终,会被自己活活挠死。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同样,人都死了,武功、记忆神马滴,统统成了浮云,还会存在吗?
扶青衣只好作罢,偷偷的派人向皇帝复了命。
皇帝总是觉得难以置信。他派暗卫分组,全天候的暗中观察了郭福整整一个月。
同时,他还让扶青衣暗中匿名放出风去:郭福还活着,已经投靠了李家。希望引来郭家的其他漏网之鱼清理门户,与李家火并。尽管郭家的残余势力已经无法和李家抗衡,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郭家的幸存者们肯定对李家恨之入骨。他们足以让李家头疼……
最后,所有的暗卫回报:郭福确实“双失”了,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奇特、举止猥琐、不善于言的废物老头。
而期待中的郭家其余人也没有露面。
李家得信,暗地里做出了积极的反应:一面门户紧闭、如临大敌;一面加派了暗探四处活动,搜索郭家人。
而在朝堂上,李太傅和太后联手,掀起了一场清理郭家朋党的政治风暴。
皇帝好比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禁焦头烂额。他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精力再去关注郭福。
于是,暗卫们悄悄撤离了。
一年之中,除去郭雅的生辰、祭日等几个比较特殊的日子,皇帝会微服潜入园子,长吁短叹的缅怀一番外,绝大多数的时候,偌大的园子里都只有郭福一个人。
他被扔到了园子里自生自灭。
只要保持情绪稳定,体内的那几枚牛毛针就不会调皮捣蛋。郭福会象没事人儿一样。
他把大量的精力发费在了萧焱身上。比如说,他以银面黑衣人的身份,暗中勾搭上了年幼的萧焱,并收他为徒。他不但教萧焱武功,而且还教会他怎么从脉相,到外表,都装成一副要死不活、病歪歪的样子——通过这一年多的经历,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是怎么一种状态了。
从一开始,他向萧焱提出了三个条件:一,在皇子身份没有公之于众前,萧焱不得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实;二,除非他自暴身份,否则,萧焱不得用任何手段去查探或询问他的真实身份;三,他和李家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萧焱有义务帮他灭了李家。
同时,他还在萧焱的心里种下了对李家和皇帝深恶痛绝的仇恨种子。
那时,萧焱才不到七岁。但是,这个小屁孩略作思索,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为了掩饰自己会武功的事实,萧焱一直坚持向黑子等人学功夫:松涛轩没有安排侍卫。所以,王公公向皇帝请示,是否可以给黑子等人找一名武术教习。
他絮絮叨叨的找了N条理由。
当时,太后和皇后刚好携手过来串门。
皇帝早已经听不得极不耐烦,这下正好有了打断他的借口。不等他说完,皇帝便满口答应了,把这件事全权下派给了他。
太后听得满头雾水,问道:“陛下,是给谁找武术教习啊?灿儿还小呢。”她心里清楚得很:萧灿有了那种病,不可能在武学上有什么大的造化。所以,学武的事,能拖便拖罢。
皇帝满脸堆笑的答道:“唔,是宫中的内侍们。朕的意思是,深宫内院,禁卫军终究是不便随意出入。不如给宫里一些资质好、年纪尚小的内侍请个武术教习,好好的调教一番,说不定将来也可以看家护院呢。”
他没有说谎。黑子等人都是以小太监的身份入宫滴。可不全是一些“资质好、年纪尚小的内侍”吗?
自从郭雅死后,皇帝一直是过皇后宫门而不入。太后是来说和滴。所以,听说是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她没有深问,连连点头附和:“不错,陛下考虑得很周到。”
谁知,皇帝得了便宜还卖乖。接下来,太后数次提到帝后和睦的问题,他都是顾左右而言它。
就这样,王公公找来了云裳的丈夫凌风当黑子等人的武术教习。怕三公主眼馋,在黑子等人习武的时候,他还请了凌夫人一同进宫,陪三公主说说话儿、习字学文。
皇后和当时的曹贵妃收到消息,两人破天荒的站到了一边。她们跑去太后跟前嚼舌头根子。
没想到,太后只是传来了凌风夫妇问话。
事后,她对皇后风淡云清的说道:“不过是个跑江湖的,不知名的小混混,不足为患。再说,三丫头身子骨弱,不能和兄弟姐妹一块儿念书。哀家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不然,堂堂的金枝玉叶竟是个一字不识的睁眼瞎,那岂不成了天下人的大笑柄?”
皇后还想争辩几句。
“皇后,你的心怎么变得和针鼻眼一般大了”太后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跪安。午睡时间到了,她老人家要小睡一会儿。
皇后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悻悻的行礼离去。
凌风的功夫不错,但是,还是入不了郭福的眼。他有时也会授意萧焱暗中教黑子等人一两招。
和成人相比,小孩子的心很容易被收服的。萧焱就这样奠定了他在黑子等人心中老大的地位。
郭福每三天都会潜进宫去教萧焱。——以郭福的武功,皇宫的那些侍卫根本就是摆设。他去松涛轩,就和自家园子一般轻松。
当然,闲暇时间,郭福还是会装模作样的种花护草、喂鸡养狗,就象一个真正的园丁一样。
总之,这十多年,他就象一头狞猎的黑豹无声无息的在暗处潜伏了下来。他在等,等萧焱长大,等小哥儿长大。他相信,无论是郭府的谁带走了小哥儿,那人都会把郭府的冤屈和仇恨一五一十的告诉小哥儿的。迟早有一天,小哥儿会回来为郭家翻案、报仇雪恨滴。
然而,郭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根本就没有象他憧憬的那样发展:首先,萧焱和皇帝言归于好。他多年的仇恨教育收效甚微;其次,江叔把小哥儿照顾得很好。可是,他却只教了小哥儿强身健体的入门功夫。而且还捏造了一个身份,向小哥儿隐瞒了一切。
现在,又被仇红缨抢白了几句,郭福心里一着急,小腹内的那几枚牛毛针便失去了控制。
十六年啊,自己卧薪尝胆十六年,就这样付之东流他两眼一昏,生生的昏了过去。
“大师兄”仇红缨赶忙扶住他,急急的呼唤着,心里懊恼得不行:扶青衣再三告诫她,郭福不能受大的刺激,否则,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
江守义见状,三步并两步跑过来,关切的问道:“二嫂,郭前辈怎么了?”
“可能是喝了太多的酒的缘故,他的旧疾犯了。”仇红缨信口现编了一个说法,“守义,帮个忙,背我大师兄去你二哥的药庐。”
“好。”江守义二话不说,半蹲下身子,背起郭福,朝扶青衣的小药屋飞奔而去。
仇红缨脸色青白,惴惴不安的跟在他身后。
扶青衣正在给高静配制丸药——她和以前一样,还是喝不下中药汤子。所以,扶青衣只好把她的药都制成丸药。
见状,扶青衣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吩咐江守义:“守义,把大师兄仰面平放到炕上。”
他的神色颇为凝重,仇红缨的心里不由“咯咚”作响。
正文 第180章 值了
第180章 值了
郭福面色青白,皱眉阖眼,牙关紧闭。
扶青衣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却脸色如常的轻轻拨开郭福的双眼,仔细检查。
江守义不懂医术,自知帮不上忙,安静的退下来,和仇红缨并排而立。
“二嫂,郭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不用太担心。”他悄声劝慰道。
仇红缨微微颌首,双眼却一动不动的盯着炕台上的郭福。
“水。”扶青衣一边撬开郭福的嘴巴,一边轻声说道。
仇红缨早就捧了一碗底温水过去了。她看得真真的,郭福眼斜嘴歪,涎水长流,明显已经吞不下任何东西了。扶青衣随身带有急救丸,据说有起死回生之神效。
可是,急救丸通体赤红,足足有拇指甲盖那么大。必须先把它用水化了,郭福才有可能服下。
江守义不禁咋舌——郭前辈的功夫高深莫测。对于他来说,是属于那种高山仰止的顶级高手。先前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转眼之间,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世事无常啊。他在心里感慨万千。
扶青衣把急救丸捏成粉末,放入碗底。那一碗底水瞬间变成了酽酽的酒红色。
“守义,过来搭把手。”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哦,来了。”江守义箭步上前。
扶青衣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吩咐道:“掂着他的腰,不要太高,稍微抬高一点就可以了。”
郭福的情形是很明显的中风症状。按道理,不能轻易移动的。
江守义依命从事。
扶青衣自己则微微的抬起郭福的头,吩咐仇红缨:“慢点喂。”
仇红缨“嗯”了一声,用一个小巧的白色瓷调羹舀了药汁,稳稳的喂进郭福被撬开的嘴里。
江守义敬佩的看了她一眼——不愧是暗器高手。这种时候,她的手竟还是这样平稳。
郭福的喉头轻轻滑动,酒红色的药汁在他的嘴里缓慢的滑入了他的喉咙里。
扶青衣轻舒一口气,抬头冲仇红缨微微一笑:“还好,还好。”
屋子里的紧张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仇红缨手里的动作不由加快了许多。
两调羹下来,郭福嘴里的药汁开始滞留了。
扶青衣轻轻皱起眉头,轻声提醒道:“慢点。别呛着了大师兄。”
仇红缨拿调羹的手本能的在空中紧急停顿了一下,里面的药汁险些全泼了出来。
“咳咳咳。”扶青衣不幸言中,郭福真的被呛到了。
扶青衣赶紧放下郭福的头,并伸手挡住了仇红缨送过来的调羹:“大师兄快醒了,不用了。”
哇咔,太上老君的回魂丹怕是也不过如此江守义算是开了眼界。
见郭福的眼睛开始眨动,仇红缨抱着药碗,迫不及待的轻轻呼唤着。
郭福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目光在仇红缨夫妇上略作停留,最后,定定的落在了江守义的脸上。
“小,小哥儿……”他艰难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江守义大吃一惊——他总共才见了这位怪前辈两次,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为毛前辈竟如此看重自己?
仇红缨哽咽道:“大师兄,都是我不好。你刚服了药,先歇一下,等养足了精神再说话。不要急,我们万事好商量。”
世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解决呢?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大师兄会急得中风,她一定不会粗暴阻拦的。
郭福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十分专注的看着江守义,一双眸子闪着瑰丽的亮光。
仇红缨求助似的看着扶青衣。
孰料,扶青衣微微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竟一言不发。
他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郭福没得救了,想说啥,就让他痛痛快快的说了出来罢。总不能让人家饮恨而终,把心底话带到地底下去吧。
仇红缨右手紧握成拳,使劲的塞住自己的嘴巴。顷刻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扶青衣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提起袍角,急急的出了门。
他的离去,仿佛带走了屋里所有的亮光。屋子里好象暗沉了下来。江守义觉得心里象是灌满了铅,沉甸甸的。
“郭前辈,在下在呢。您有何吩咐?”他探下身子,软声问道。
嘴角噙着一丝欣慰的微笑,郭福闭上眼睛,眼角泌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
“大师兄……”仇红缨使劲咬着自己的拳头,双脚一软,竟瘫倒在炕沿边上。
郭福闻言,再度睁开眼,脸上绽放着满足的笑容,艰难的说道:“不哭。我,我值了。”说罢,他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翻眼望着房顶,嘿嘿轻笑,“师父,我值了。”
他这十六年苟延残息,没有白活:他查出了郭家惨案的根源;他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弟子;最最重要的是,他在最艰难的时候,牢牢的抓住了皇帝和李家的眼球,给了小哥儿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逃亡、长大……所以,他值了。
江守义如坠入云山雾海之中,完全摸不着头脑。
郭福就这样睁眼看着屋顶,笑眯眯的。
仇红缨怔了一下,心里“咚登”作响,吐出拳头,弱弱的唤道:“大师兄……”
郭福一动不动。
“大师兄”悲痛扑天盖地的袭卷了仇红缨的心里,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颤声叫道,“大师兄,你不要吓我。”
郭福还是一动不动。
江守义心中一动,伸手探向他的脖根处。
“郭前辈,他,去了。”人的脖根处有一条大血管,那里能探到脉搏。可是,他感觉不到郭福的脉搏。
仇红缨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呜的恸哭起来。
她悔啊,不该带大师兄来白溪镇的,不该阻止他和江守义相认的;
她恨啊,都怪她行事冲动、毛躁这些年,大师兄就是靠着为郭家昭雪报仇的信念才活了下来。她之前的那些话不是等于把大师兄往绝路上逼吗?
这时,门口人影闪动。
江守义转身看去,只见毡帘打起,江叔进来了。扶青衣紧跟其后。
原来扶二哥是去找叔父了。
“叔……这……”看了看江叔,又回头看了看郭福,江守义愕然的张着嘴,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江叔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拧眉扫了一眼炕上,立刻对江守义说道:“守义,你先扶扶夫人回避一下。不要误了扶先生救人。”
江守义叹道:“郭前辈刚刚去了。”
不料,江叔冷哼道:“不许胡说。郭前辈本事大着呢。最擅长的就是装死。”
话刚出口,屋子里的啜泣声立马停了下来。仇红缨含泪喜道:“真的?”
江叔没好气的答道:“放心,他没那么容易死。”
他说的这样肯定,就连扶青衣都愣住了。貌似江勇不是在说气话。郭福到底都学了些什么神神怪怪的功夫,居然连他都辨不出来。
“走,守义,我们先出去一下。”仇红缨一跃而起,用最快的速度把半石化中的江守义拖出了药庐。
屋子里顿时空荡了下来。
江叔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在屋角找了一条方杌坐下,背对着郭福,冷声说道:“好了,他们都走了。你该实话实说了罢。十六年过去了,你不觉得一直欠小哥儿一个说法,一个解释吗?”
老实说,江叔痛恨炕上躺着那个人。
十六年前,如果不是他在宫门前伤了人,让曹家找到挑事的由头,兴许老爷他们就不会下狱。
十六年来,他带着小哥儿亡命天涯,有亲不能让,有如丧家之犬。可是,这人呢?他在哪儿
刚刚听扶先生说,他就是郭福,这些年一直呆在三公主府里当花匠。现在,他快要死翘翘了,请江叔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江叔听了,心里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快意。娘娘个熊,这丫早就该碎尸万段,拿出去喂狗了。
现在,这丫终于要死了。
就凭着这一点,不用扶青衣做过多的劝服工作,江叔就很自觉的加入了时来。
扶青衣走过去,伸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颈部脉搏。
还是感觉不到他的脉搏。
可是,江叔说的这样肯定?扶青衣狐疑的去探郭福的腕部——天,竟然能感觉到微弱的脉搏。
扶青衣轻“咦”一声,挑眉看向江叔:怎么会这样行医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病例。
江叔翻眼看了一下炕上,哼道:“早就听说他的经脉异于常人。当年,还曾因此而在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看到郭福的相貌大变,几乎跟年轻时候换了个人似滴,他心里的怨恨轻了许多。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六年了。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就算是杀了这丫,也没用了。
昨天,这丫怪里怪气的到了他的院子里,问东问西的逗留了许久。他还以为是侯爷请来助拳的神马高高手呢。如果早知道是这丫,他早就大扫帚伺候,打出去了。
“原来如此。”扶青衣闻言,立刻认真的替郭福检查起来。
……
屋外,仇红缨眼巴巴的望着三步之遥的房门,嘴里飞快的念叨着。
江守义抱胸,和她并排而立。
高静在月亮门处,双手探着门洞,探出半个头,笑嘻嘻的问道:“二嫂,你们在看什么呢?二哥为什么要把你们赶出屋子?”
正文 第181章 阴差阳错
第181章 阴差阳错
偶尔防盗,有意于身心健康——嘿嘿。二十分钟后,才是正贴。亲,不要介意哦。
仇红缨背过身去,胡乱的抹了一把脸,难为请的擦去脸上的泪水。
“二嫂,我跟静妹出去说几句话。”不等仇红缨回答,江守义快步走过去,把高静拉走了。
高静皱着眉头,任他拉走,嘴上却哼哼唧唧的抗议:“为什么要赶我走?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走到抄手游廊的尽头,江守义终于停了下来,小声告诉她:“郭前辈突然得了急症,情况很不好。二哥和叔正在里头救人呢。”
高静冲他呶呶嘴:“你先松开我,行不?手好疼呢。”
江守义这才意识到自己依然拉着人家的手。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玉米粒般的牙齿,软声问道:“真的很疼吗?”说着,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的揉了揉,笑道,“唔,是好象发红了。”自从在镇上跟失忆后的高静拉了第一次小手后,他动不动就会跟高静牵牵小手。
晕这家伙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不发红才怪呢谁的手也禁不住这样的搓揉啊。您再搓下去,不但会发红,而且皮都会搓掉了
“你叔会医术?”高静脸上微红,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把手从他的魔爪里抽了出来。
江守义眨巴眨巴眼睛,摸着后脑勺轻“咦”了一声:“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事怪怪的呢。我叔什么时候成了郎中了”
而且还貌似医术很不一般——神医扶青衣解决不了,只了亲自去请他……奇了怪了,叔要是有这么一手,为毛不开个药铺医馆之类滴悬壶济世呢?却偏偏要去小饭馆跑堂?
“有名堂这里面肯定有名……”高静大叫道。
“嘘轻点”江守义赶紧捂住她的嘴,贼眉贼眼滴四下里瞄瞄。
“你捂着我的嘴做什么?”高静翻了个大白眼,使劲扳开他的爪子,顾不得恼火,好奇的问道,“江大哥,你在看什么?”
“我看有没有人”江守义轻声答道。
“为什么要看有没有人?”高静不解的问道,也跟着四下里张望。一双水汪汪滴大杏眼滴溜溜的转着。
江守义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她的脸。老天,这眼睛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因为我想香你哦嗬~”他飞快的在高静脸上“叭唧”的啃了一口,一边嘎嘎的坏笑着,一边连蹦带跳的逃离作案现场。转眼,游廊上就没了他的影子。
这,这是……晕死这小子……哪里象个古人了高静捂着脸,怔住了。两只耳朵里尽是他畅快的笑声。旋即,脸上象烧着了一样,滚烫,火辣辣滴。
江守义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用背顶着门扇,轻轻摸着自己的嘴巴,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嘿嘿的轻笑声。
香,真香……比八月的桂花还要香;
软,真软……比过年的年糕还要软;
滑,真滑……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
……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擂门声突然响起。
江守义回过神来,甩甩头,赶紧打开门。
“大白天的,你关着房门做甚?”江叔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满头大汗的径直走到屋里的方桌旁,伸手去取桌上的茶盅。
江守义赶紧过去,提起绛色的陶茶壶,嘿嘿笑了一下,帮他倒满水。
江叔愣住了。
“叔,喝茶啊您不是渴了吗?”江守义冲他又是嘿嘿一笑。
“哦哦,对,我是渴了。喝茶。”江叔木木的端起茶盅喝茶。
江守义放下茶壶,关切的问道:“叔,郭前辈怎么样了?”
本是一句很自然的问话,但是,江叔听了,心里不由“咚咚咚”的打起了小鼓——莫非扶夫人说了些什么。
心念一动,他竟喝水也呛着了。
“咳咳咳……”大半盅茶水全洒在了自己的身上,江叔放下茶盅,捂着嘴发出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
这是怎么了?江守义的心里头顿时涌上了无数个问号。他按下满腹的疑问,一边轻轻拍着江叔的后背,一边急切的问道:“叔,您没事吧?”
江叔咳得满面通红,好不容易才止住咳。
“没事,我没事。”他低头抖着身上的袍子,心疼的连声叹道,“哎呀,可惜了,可惜了。”这是一件崭新的袍子。请他一道参加祭神,林老爷特意请人帮他做的。这才穿了不到两天呢。
江守义又重新给他倒了一盅水,在方桌边坐下,静静的瞅着他。
江叔一抬眼,被他关注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心虚的唬着脸哼哼:“你这样看着我做甚?都怪你这臭小子。好好的,你笑什么笑”
笑得莫明其妙笑得稀奇古怪笑得他心里发毛。
好好的,关我什么事江守义这回是哭笑不得。他摸着鼻子,轻笑道:“叔,你有事瞒着我?”
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叔叔了。他虽然是个极其平凡普通的升斗小民,谈不上“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是,他也是一个极有主见、定力不错的真爷们。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他不会这样神色慌张。
扶夫人就是这点不好,嘴碎,藏不住话。江叔的心立刻沉到了海底——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会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你都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扶着方桌,轻轻坐下。
从药庐里出来,周妈妈就满脸八卦的告诉他:江姑爷从这院里出去后,整整一个上午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早饭都没出来吃。她去敲了两次门,江姑爷不但不开门,而且还应都没应一声。
江叔听了,一颗心立即蹦到了嗓子眼里。他记得很清楚,江守义是和仇红缨一道离开的。肯定是仇红缨跟他说了些郭家的事。仇红缨是郭福的同门师妹,不可能不帮着郭福说话的。
可是,守义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事。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他突然听到这种事,他受得了吗?江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周妈妈道别的。他提着袍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跑了回来。
而江守义听了江叔的问话,心里的疑惑更大了,更加确定江叔有事瞒着他。
“嗯。我听二嫂说了一些。”江守义偷眼瞥着江叔,心思飞转。他可以断定,叔父会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方法,却绝对不会什么医术。所以,扶青衣在那种时候去请他,绝对不是请他去给郭福看病。而应该是叔父和郭福有旧。之前,郭福的很多话里都透着认识叔父的信息。
可是,叔父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蚁民,而郭福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他们俩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貌似他们俩关系还非同一般。
江守义以为,他的叔父和郭福不是亲朋至交,就应该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这时,他的脑瓜子里突然“叮”的亮了堂——他猜到郭福的身份了。这丫一口京城音,必定是久居京城之人。难道这丫就是那个骗他们叔侄来京的破亲戚?
他不止一次听江叔抱怨过:当年,虽然老家遭了天灾,家里的人都饿死了,只剩下他们叔侄俩。这时,远在京城的一个族兄写信回来,说京城里遍地是黄金,京城的人们顿顿吃香喷喷的羊肉角儿。还说他在京城里混得不错,欢迎父老乡亲们去投奔他。
江叔被信里的“羊肉角儿”四个字打动了。于是,他变卖了祖屋田产,带着江守义千里迢迢的去投奔那个族兄。
不想,到了京城后,他一打听,信上的地址纯属子虚乌有……
一想到江叔在崔家受的那些窝囊气,江守义便恨得牙根发痒,在心里把那个族兄咒骂了N遍——郭前辈,最好不要让小爷知道你就是那个家伙
“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江叔看到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认为再隐瞒下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是在犹豫、摇摆中度过的。刚开始时,他心里全是仇恨。一心想带着江守义去西南找罗元帅,请罗元帅为郭家出头。可是,逃亡的路上,他看到了太多的官场黑暗面。他犹豫了。尤其是迟迟没有看到罗威象他想象的那样,为了郭家冲冠而怒——郭家就只剩下江守义这一滴血脉,他不敢去赌。
好在到了鲁地以后,他彻底甩掉了暗卫和李家的密探。
抱着再观察观察的心理,江叔选择了在鲁地隐名埋姓的暂且居住下来。
江叔其实是郭家将里的一员少年牙门将,小小年纪,能文能武,颇得郭忠正青睐。
郭忠正曾经不止一次背地里和老一辈家将们说过:“此子资质极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以江叔的能力,带着江守义混个温饱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所以,就算是天灾之年,他也没有短江守义一口吃的。
只是,过了三四年,风声渐渐平了。江叔的心思又活了——不是说天理昭昭的吗?郭家天大的冤屈什么时候才可以昭雪
这时,他听到了罗元帅班师回朝的消息。难怪罗元帅没有为郭家鸣冤出头。原来,他一直在西南平寇。
于是,江叔变卖了在鲁地置下的房产,混在难民队伍里,带着江守义踏上了回京之路。他要去京城找罗威,请罗威为郭家出头。
“嗯。我听二嫂说了一些。”江守义偷眼瞥着江叔,心思飞转。他可以断定,叔父会一些简单的伤口处理方法,却绝对不会什么医术。所以,扶青衣在那种时候去请他,绝对不是请他去给郭福看病。而应该是叔父和郭福有旧。之前,郭福的很多话里都透着认识叔父的信息。
可是,叔父就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蚁民,而郭福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他们俩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貌似他们俩关系还非同一般。
江守义以为,他的叔父和郭福不是亲朋至交,就应该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这时,他的脑瓜子里突然“叮”的亮了堂——他猜到郭福的身份了。这丫一口京城音,必定是久居京城之人。难道这丫就是那个骗他们叔侄来京的破亲戚?
他不止一次听江叔抱怨过:当年,虽然老家遭了天灾,家里的人都饿死了,只剩下他们叔侄俩。这时,远在京城的一个族兄写信回来,说京城里遍地是黄金,京城的人们顿顿吃香喷喷的羊肉角儿。还说他在京城里混得不错,欢迎父老乡亲们去投奔他。
江叔被信里的“羊肉角儿”四个字打动了。于是,他变卖了祖屋田产,带着江守义千里迢迢的去投奔那个族兄。
不想,到了京城后,他一打听,信上的地址纯属子虚乌有……
一想到江叔在崔家受的那些窝囊气,江守义便恨得牙根发痒,在心里把那个族兄咒骂了N遍——郭前辈,最好不要让小爷知道你就是那个家伙
“问吧,你想知道什么?”江叔看到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认为再隐瞒下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些年来,他几乎是在犹豫、摇摆中度过的。刚开始时,他心里全是仇恨。一心想带着江守义去西南找罗元帅,请罗元帅为郭家出头。可是,逃亡的路上,他看到了太多的官场黑暗面。他犹豫了。尤其是迟迟没有看到罗威象他想象的那样,为了郭家冲冠而怒——郭家就只剩下江守义这一滴血脉,他不敢去赌。
好在到了鲁地以后,他彻底甩掉了暗卫和李家的密探。
抱着再观察观察的心理,江叔选择了在鲁地隐名埋姓的暂且居住下来。
江叔其实是郭家将里的一员少年牙门将,小小年纪,能文能武,颇得郭忠正青睐。
郭忠正曾经不止一次背地里和老一辈家将们说过:“此子资质极佳,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金子到哪儿都能发光。以江叔的能力,带着江守义混个温饱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所以,就算是天灾之年,他也没有短江守义一口吃的。
正文 第182章真相帝
第182章真相帝
这七年里,江叔一边为生计而奔波,一边努力查找郭家惨案的背后真相。
因为担心行迹暴露,所以,江叔不敢从事任何和他编的灾民身份不符的工作。比如说,他从不承认自己会武功,也从不在家里或公众面前露个一招半式;他只是稍许认得几个字,能够算几笔简单的帐。
这样一来,他能从事的工作就很有限了。
他做过饭馆的跑堂、码头的搬运工、街头的小零工……总之,这短短的七年里,他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纯朴老实的京城小百姓、走南闯北的小商人、江湖侠客、进京赶考的穷书生、豪门大宅里的仆从……
通过和这些人打交道,江叔看到了平头百姓身上的真善美,同时,也看到了许多达官贵人的丑陋嘴脸。
在柴米油盐酱醋和鸡毛蒜皮中,江叔也体味到了生活的真实。、
潜移默化中,他的想法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比如说,他的心态日趋平和。“报仇至上”的想法慢慢的被“好好活着”的想法替代;他是行武出生,府里的小兄弟们打小就用拳头说话。他推崇武力,极其看不起文人,认为他们身上有一股子酸不拉叽的酸腐气。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他意识到了“学问”远比“拳头”硬得多。所以,江叔有意识的帮江守义选择了弃武从文。
其中,江叔变化最大的是对郭家惨案的认识。
很长一段时间人,他都认为是曹家和李家嫉贤忌能,陷害了郭家。于是,他把他们两家当成了郭家的两大死敌,而把为郭家平反昭雪的希望寄托到了皇帝身上。要不是他的父亲再三叮嘱他,他带着小哥儿责任重大。从此,除了自己,他谁也不能信任。当初听到皇帝班师回朝的消息时,江叔险些带着江守义潜进宫内去找皇帝告御状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当发现皇帝派出了许多暗卫搜寻他们时,江叔活得无比纠结——他该不该信任皇帝?小哥儿能不能交给皇帝?
然而,通过多年的暗中查访,江叔发现,在郭家一案中,皇帝根本就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干净。想起皇帝在整件事中的推波助澜,和之后的彻底不作为,江叔很庆幸自己当初严格执行了父亲的叮嘱。
尽管他没有找到皇帝对郭家不义的证据,但是,他对皇帝已经是完全不信任了。他不敢想象,要是当初他把小哥儿交给了皇帝,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形。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层,江叔才一直不敢去联系罗威。只要活着,才有可能为郭家翻案。所以,安全第一。他在观望,也在等待——既然没人靠得住,那么就靠自己吧。只要有朝一日,江守义出息了,有足够的实力为郭家翻案平反,他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事实上,江守义很争气,如他所愿,小小年纪就成了进士老爷。
但是,世事多变。
江叔没想到江守义的仕途竟然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过早的结束了。接下来的一连串变故,更是令他措手不及。江叔发现几乎是一朝一夕之间,他们叔侄俩的处境变得比当年逃亡时更加悲惨。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在他们叔侄最落魄倒霉的时候,肖义和、高进等人相继伸出了援手。
眼见着江守义又开始走运了,谁知,江叔寄予了厚望的忠勇侯府却突生剧变。这个变故就象是一记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江叔着实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慢慢缓过神来——他们叔侄就是个背时的,靠山山倒……
这次奉罗威之命过来送信,江叔原本是想把江守义拉回马场的。既然他们叔侄命中注定没有给力的贵人,那么,就扎扎实实的靠自己罢。
然而,到了庄子后,江叔看到江守义过得不错,又如愿的和高静订了亲,他悄悄的咽下了涌到嘴边的话——其实,这样的日子很不错的。猪宝小小年纪就遭遇了剧变,接下来四处飘泊,身似浮萍。这些年,他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过上寻常百姓的正常生活。再加上,曹家绝了,李家倒了……江叔突然想放弃了。
这时,郭福出现了。
刚刚在药庐里,扶青衣跟他稍微聊了聊当年的事:当年,有心算无心,曹家和李家明摆着要谋害郭家。就算郭福在宫门前没有上当,他们肯定还会有更阴毒的后招滴。
更何况,郭家被灭,师门被灭……郭福一直活在愧疚的痛苦深渊里。这些年来,牛毛针折磨着他的肉体,而对往事的自责却深深的折磨着他的灵魂。
“江兄,说起来,郭师兄也是一个可怜人,受害者。”扶青衣看着仍在深度昏迷之中的郭福,动容的叹道,“在下认为,他所受的苦难足以偿还当年的无心之过。”
心里的坚冰开始融化了,江叔久久的注视着炕上的人,没有吭声。
可是,现在,他对郭福生出了新的抱怨:没有跟自己商量一下,他就私自去找小哥儿。他有没有考虑到小哥儿的想法和处境?他就不怕毁了小哥儿的生活吗?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叔?”江守义轻唤道。
“对不起,守义……”江叔甩甩头,尽量甩掉脑子里那些纷纭杂乱的回忆,站起身来,对着他长揖到底。
江守义吓了一大跳,慌忙跳起来,双手托起他的手,颤声叫道:“叔,您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呀?”
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接下来,江叔要跟他说一件大事。并且,这件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江叔抬起头,眼里泛起一阵晶莹:“对不起,守义。我,我不该瞒着你。这件事早就应该告诉你了。可是,可是……”
往事象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宛若回到了十六年的那个夜晚。老爷突然召集了所有的家将,掷地有声的叮咛:“记住,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们郭家绝对不会有乱臣贼子。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
禁卫军们如狼似虎的涌进府里。
年过九旬的老太君目光灼灼,一手拄着龙头沉香拐,昂首站在女人们的最前面,怀里护着年仅六岁的大姐儿,轻声安慰道:“乖囡囡,我们不怕。”
大姐儿也和她一样把小腰板挺得笔直,使劲的点头:“嗯,我们不怕。”
……
“走啊,带着小哥儿快走啊千万别回头”他仿佛又看到老父亲浑身是血的挥舞着长刀,在冲他嘶声疾呼。
……
心尖子上传来撕心裂肺的钝痛。江叔按着心窝子,慢慢的蹲下身子。他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事让他怎么说张了好几次嘴,他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叔……”江守义慌了,赶紧蹲下来,扶住他,流着泪哽咽道,“叔,不说了。我们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觉得愧对江叔。
京城不比别处,户籍管理相当严格。为了他,江叔竟不惜做了崔家的上门女婿。
在大陈,倒插门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儿。从此,江叔没少受世人的白眼。
这还不是最痛苦和难堪的。婚后,先前伪装成小家碧玉的崔氏渐渐露出了其本来面目。她凡是爱占个高枝,爱攀比,为人虚伪,江叔在家里受了岳父岳母的气,还要忍受她的冷言冷语,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憋屈了。
……
江守义一直觉得崔氏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叔父。如果不是为了让他在京城定居下来,给他一个好的求学环境,他的叔父怎么会娶这样的女人
现在看到江叔痛不欲生的模样,他懊恼不已:他从来不知道那段失败的婚姻把叔父伤得这样深。早知道,他绝不会逼问叔父的。
心里的那股痛劲过后,江叔渐渐缓过劲来。
他仰着一张泪脸,凝视着江守义,用右手的食指使劲的戳点着自己的心窝子,摇摇头:“不,小哥儿,有些事,永远都不可能过去。它,它刻在这里面。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们还要把它传下去,子子孙孙的传下去。让子孙们永远铭记,他们的祖上曾经遭受了怎样的冤屈,永远引以为诫。”
“小哥儿”江守义先是微微一愣——叔父怎么突然对他换了称呼,竟和郭前辈一样称他“小哥儿”?
听完江叔后面的话后,江守义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里——他意识到自己和江叔刚刚分明讲的就是两件事。诚如江叔所言,他心里没有那段失败的婚姻,所以,崔氏伤不了他。
他猛然安静了下来,专注的看着江叔:叔父说的是冤屈?到底是什么样的冤屈,能让叔父痛成这样?恨成这样?
“扶我一把。”心扑扑的狂跳,江叔好不容易稳下心来,却发现自己的一双腿又麻又软,完全使上不劲儿。
江守义赶紧扶他坐好,又倒了一盅茶,双手递到他手边:“叔,先喝口水,润润喉咙。”事实上,是江叔需要镇定。他太紧张了。
“谢谢小哥儿。”江叔恭敬的谢道。
江守义的心象灌满了铅,立马变得沉甸甸的。他想到了丢在忠勇侯府暗道里的有缘剑。
剑把的一侧有一个极不显眼的机关。一次,他在擦剑时,很巧的触动了那个机关。
这时,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没想到剑把里头竟然藏着一封密信。
正是通过这封信,他知道有缘剑的前一任主人是谁——郭忠正元帅。
这是郭元帅的托孤之信。信里,他说道,如果郭家出了事,恳请一个叫“元诚兄”的人带走他的孙儿猪宝。为徒为奴均可,只要不让猪宝再入朝为官就行。将来等猪宝长大成人,请“元诚兄”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把郭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猪宝,并且要阻止他为郭家复仇。郭家的仇既无人可报,也没有必要去报。
当时,江守义以为这是一个巧合:郭元帅的孙儿恰巧和他一个小名罢了。在民间,人们喜欢给自家的孩子取一个贱名当小名,以为这样,小孩子就会象阿猫阿狗一样好带,不易夭折。郭元帅亦没有免俗。
可是,这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江守义的心里早就犯起了嘀咕。
他是知道郭家惨案的。在他看来,大陈开国以来,郭家的这桩案子足以排上大陈冤案榜前三了。
江叔口口声声说着“冤屈”、“冤屈”,还要子子孙孙的传下去,永远铭记、引以为诫……江守义不由的就想到了郭家惨案。
深吸一口气,他盯着江叔的眼睛,紧张的问道:“叔,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原本不是姓江,你也原本不叫江勇,对吗?”
江叔郑重的点点头。
江守义闭上眼睛,又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方桌下紧攥成拳,咯吱作响:“我,我是不是姓郭的?”
双泪横流,江叔捂着脸,“嗯嗯”的使劲点头。
果然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尽管心里有些准备,但是,江守义的脑子里还是象炸开了一样,突然一片空白。耳边有如飞舞着成千上万的马蜂……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险些从圆鼓凳上一头栽倒在地。
他本能的抓住了方桌。
“咔嚓。”方桌竟被他生生的抓下了一道边儿。
“小哥儿”江叔脸色乍变,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劝道,“小哥儿,是我执着了。你说的对,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成为过去好了。天理昭昭。老天爷已经严惩了当年陷害我们郭家的奸人贼子。曹家被灭门了,李家也被抄了。这事,过去了。”
他后悔了。貌似扶夫人什么也没有跟小哥儿说。是他在疑神疑鬼。
“不,还不够。”江守义反手使劲抓着他的两只胳膊,咬牙说道,“不够,远远不够。”
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片赤红。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抖动着,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每一个毛孔都向外喷着令人窒息的杀气。
“守义,你不要这样。”江叔吓坏了。他知道江守义跟着高进一起,没少接触郭家当年的事。
对郭家的事,江守义知之甚多。
所以,刚刚他只是稍一提点,江守义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这一刻,江叔着着实实的感到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这样的江守义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正文 第183章 反对派来了
第183章 反对派来了
江守义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叔,我累了。我想去里间歇一下。”说罢,他扶着方桌站了起来。
江叔伸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满眼担忧的看着他。
江守义抚额叹道:“叔,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向您保证。”
“那就好,那就好。”江叔的手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他。
两条腿象是灌满了铅一样,江守义高一脚、低一脚的向里间走去。
“小哥儿,郭管家还没醒呢。”江叔突然叫住了他,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想,他要是醒了,肯定第一想见的就是你。”
其实,他想说的是——守义,你千万别冲动,有什么事,千万要跟我们大伙儿商量。
江守义站住了,木木的点点头。事实上,他现在也极想找个人好好的说说话。他想到了高静。
“守义,高大人,高大人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她的脑子受了伤……有些事暂且不要告诉她,好吗?”江叔看着他的后背,弱弱的又说了一句。
江守义听了,身子不由微微晃动了一下。嘴里泛起阵阵苦味。江叔真的太了解他了。
“哦,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高静脑子上的伤还没好,他确实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拿这样的事去刺激她。
看到江守义现在这副样子,江叔真的不放心让他独处。可是,江叔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
不中用的笨家伙他用力揪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低头叹息。
江守义木木的走了两步,眨巴眨巴眼睛,转过身来,突然哑声说道:“叔,谢谢你……”语未毕,泪已成双行。
等江叔抬起头来,他已经离开了。
这孩子……顷刻间,江叔眼泪横流。他狠狠的擦了一把脸,咬牙起身去了厨房。好象听周妈妈说,这孩子一直没有吃早饭呢。
抄手游廊的尽头。
高静抱膝坐在朱漆横栏上,两眼望着无穷远处。显然,她正在神游状态。自从失忆后,她时不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神游太虚。人们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担心惊着了她,一旦碰到她发愣,很少有人会去打扰她。
“静妹,静妹。”一阵急促的呼声叫醒了她。
高静使劲的揉了揉双颊……唔,热度总算退下了。
“静妹,你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高静靠着朱漆廊柱,懒懒的应道:“二嫂,什么事啊?”
仇红缨急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拉起她,飞快的说道:“出大事了。打起来了”
有人在打架?高静立马来了精神,跳起来笑道:“谁打谁啊?”
这丫头只是失了忆而已,怎么搞得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仇红缨瞪了她一眼,佯怒道:“你呀,唯恐天下不乱。”
“二嫂,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吧。”高静不满的冲她翻了个大白眼,“两三个人斗嘴打架而已,也能够乱了天下?”
不想,仇红缨挑眉答道:“哎哟喂,这回还真让你这小蹄子说中了。真的是两三个打架,乱了大陈的天下”
高静在心里打了个哆嗦。莫非是让李家父子逃回了陇地,他们又杀回来了?李家真的有这样的势力,敢和皇帝公然叫板?
可是,她却装出一副听不明白的样子,张大嘴巴,愕然的望着仇红缨。
事实上,扶青衣的医术相当不错。在从镇上回来的那天晚上,高静的失忆症已经被他的所谓心理疗法治愈了。那天晚上,一场恶梦醒来后,她便记得了所有的事,包括前世的事。
但是,高静不想承认。她不想再做回从前的那个高进。那样的她活得太辛苦,好累。
仇红缨见状,怜惜的搂过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侯爷他们都在前堂等着我们呢。走,我们边走边说。”
看样子八成是李家出妖蛾子了。高静本不想去,却不得不跟着去了。
事情正如高静所料,李家真的乱了大陈的天下。
仇红缨刚刚收到的消息:李家父子三人和大皇子萧灿一道逃到了漠北国。三个月前,萧灿从漠北国借兵十万,连同漠北国太子亲率的二十万铁骑,打着“清君侧”的幌子,一齐侵犯了大陈边境。
面对扑天盖地袭来的漠北国铁骑,大陈的守边将士做出了顽强的抵抗。但是,面对数倍的骑兵,他们的抵抗是那样的显得力不从心。
仇红缨收到的消息是:萧灿等人已经连破了三道边关防线,分三路侵入了大陈境内。据说,他们的先锋部队离京城已经不足六百里。
同时,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说大皇子是为冤死的皇后娘娘报仇来了。大皇子不会伤害大陈的一草一木。只要交出了杀死皇后娘娘的元凶,他会立刻退兵。
又有传言指出,残害皇娘娘的元凶正是当今太子萧焱。他本是恶魔转世。出生之时,护国寺的高僧们便观天相,看到了他带来了戾气。所以,高僧们联名劝谏皇帝,为了天下人的福祉,把这位二皇子舍给佛门。谁知,萧焱在护国寺做了二十二年的和尚,还是没有脱尽身上的魔性。他一还俗,就用极其残忍的手段逼走嫡兄、害死皇后娘娘。
现在,京城人们对这位太子爷是敢怒不敢言。
听仇红缨倒豆子一样的说着,高静在心里冷笑连连:萧灿明明是投敌叛国,却为自己找出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就是政治,没有对与错,没有白与黑,只有强与弱。
她可以想象得到萧焱现在的处境有多艰难。
虽然高静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丫,但是,她也绝不会因为厌恶萧焱而去支持萧灿。
在她看来,老萧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皇帝如此,萧焱如此。萧灿更甚——这丫为了个人的恩怨,居然领着敌国异族来攻打自己的祖国。
就是在前世,高静也很看不起那些伙同外国势力与本国政府对抗、搞分裂的所谓“反政府武装”。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是,高静一直认为,任何一个国家的事,当然得由本国人民说了算。
在她心里,就算这种势力最终在外国干爹的扶持下成功了,他们永远也是不折不扣的“寇”。
因为,这不是叛国,那么,什么才叫做“叛国”?
政见不和,都是一个国家的,大家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不通,可以争执……实在不行,兄弟几个,关起门来,掐个你死我活——闹**,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你丫把外国的部队引进来,是啥意思?
难道国家的主权就和足球赛一样吗?可以请外援?你丫说你是为了国家的发展,民族的未来。可是,明眼人都知道,无利不起早。外国的部队不是咱们东北人,他们那里不出产活雷锋。你丫到底是向他们预支了哪些国家利益,才得到了国外政治势力的大力支持?
一个靠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上台的政治势力,值得本国人民信任吗?
至少高静不敢信任这样的政权。
他们带给本国人民的,除了血腥与动荡,高静不知道还会能有什么。
很快,她们俩到了前堂。
人们挤挤满满的坐了一堂。屋子里的气氛相当凝重。
高成和林世英分坐在主位的两张朱漆太师椅上。扶青衣、林荣和林夫人他们分坐在两旁的朱漆圈椅上。就连大龙和小龙兄弟俩都一左一右的偎依在他们奶奶的怀里。
见她们俩时来了,林夫人轻轻的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高静和仇红缨轻步走过去。
旁边立着的仆妇眼捷手快的搬来了两张朱漆方杌,分别放在林夫人的左右首。
两人先后落了座。
高静暗地里扫了一眼,没有看到江守义和江叔的影子。难道没有人去通知他们叔侄俩吗?就连她这个失忆人士都被叫过来开会了,怎么可能没人去喊他们两个?
心里正嘀咕着,林夫人微微斜过身子,悄声问道:“没有看到守义?”
晕死。高静的脸立刻又热了起来,轻轻摇头,噘起嘴哼道:“我怎么会看到他?”
林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问得极为不得体。她看了看高静,眼里充满了惊讶与疑惑——貌似进哥儿越来越懂事了。莫非正如老爷所言,这丫头记起些什么了?
高静迎上她的目光,非常不满的告起了状:“娘,我真的没有看到他。他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从今天起,每天早上教我红流星追风箭的,可是,我一大早去了演武场,又足足等了一个早上。他连影儿都没一个。娘……”
这孩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也没个遮拦。林夫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看样子,进哥儿的病情没有多大起色。
赶紧拉着她的手,林夫人截住了她后面的话:“别吵,你爹和舅舅他们在商量大事呢。”
“我知道。二嫂全告诉我了。”高静得意的扬起脸,一边两只手比划着,一边叭啦叭啦的说道,“是太子杀了大皇子的娘,又赶跑了大皇子。现在,大皇子带着漠北国的骑兵打过来了,要找太子算帐。”
尽管说的不全对,但是难得她理得这样顺。林夫人感激的冲仇红缨微微颌着。
仇红缨轻笑不语。
高静越说越得意,声音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几度:“娘,这个大皇子好讨厌呢,居然领着外人来打自己的家人。我一点儿不喜欢他。”
“没错。我们进哥儿这话说的在理。”林世英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立马,所有人的目光刷刷的聚了过来。
正文 第184章 因果
第184章 因果
高成他们刚刚已经商量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大陈是大陈,老萧家是老萧家。如果情况真的象传言说的那样严重,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们都会出来保家卫国。
所以,散会后,高成会给老罗头写一封亲笔信,表示他们的立场。明天一大早,就由江守义拿着高成的亲笔信去京城找老罗头。
高静的话完全符合此次会议的精神,故而,林世英听了,立马高声赞了一个。
扶青衣轻“咦”一声,望了望门口,问仇红缨:“没找到守义吗?”
仇红缨摇了摇头:“他不在演武场。周妈妈说他一直呆在屋里。周叔已经去他院里请他了。应该快来了吧。”
高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
巧得很,说曹操,曹操到。这时,外面传来了周叔的通传声:“舅老爷,老爷,姻亲公到了。”
林世英闻言,赶紧打圆场:“呵呵,这不就来了吗?”说罢,他对门外郎声说道,“快请。”
门帘被高高挑起。
江叔独自走了进来。
林世英看了看他的身后,怔住了——怎么回事,真的只有姻亲公一人来了?
而扶青衣看到江叔,顿时脸色大变——江叔的脸色青白,忧心忡忡。
高成见状,心里约摸猜到了几分。不等江叔吭声,他便起身迎了上去,打招呼:“姻亲公,快快请坐。”
江叔感激的冲他拱手:“侯爷,劳您和诸位久等了。”
“哪里。您客气了。”高成轻笑。
林世英看出了些门道,和他们俩闲扯了几句,便宣布散会。
“你跟我来。”林夫人悄声跟高静说了一声。
“哦。”高静点点头。
母女俩率先离开了前堂。
紧接着,仇红缨和林荣等人也很有眼力见的相继离开了。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高成他们四个和一干仆妇。
高成屏退左右,紧张的问道:“守义,他都知道了?”
江叔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嗯。他知道了。”
高成坐了下来,微闭着眼睛,没有再吭声。
之前,林世英已经听高成说过了有关江守义的事情。他也知道江守义的身世,并且也很清楚高成的计划。听了这话,他立刻领悟了过来。
高成和老罗头合计后的想法是:李家迟早必反。在他们挑起战事之前,就由高成全权负责训练江守义。只要李家反了,他们俩再联手把江守义推出去。这样一来,江守义既报了家仇,又为大陈除了奸臣,定是大功一件。到了那时,他们告诉江守义他的真正身世,同时,向皇帝请旨,为郭家翻案昭雪。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江守义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因为他多多少少的接触到了一些郭家惨案的内幕,所以,林世英心里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了。他不知道江守义会不会再参加进来——郭家的情况和高家大不相同。皇帝虽然对不起高家,但是,幸亏老天保佑,高静只是失了忆。同时,高成还乘机退出了朝堂。所以,高成对皇帝只有伤心、绝望,还谈不上恨。
而郭家却是大大的不同。当年,是皇帝和先帝爷去郭家,约他一道对付李家。最后,因为先帝爷死得早,皇帝又太嫩,郭忠正为人太正直……等诸多的原因,他们没有斗垮李家。
有大量的迹象表明,关键时刻,皇帝放弃了郭家,由郭家独自承担了所有的后果。
而江守义是知道这些的。林世英知道他的身世后,曾以扯谈的方式套问过他对郭这惨案的看法。
当时,江守义是这样回答的:“李家、曹家之流,弄臣罢了。固然可恶。但是,圣上确实不义。”
因此,林世英对他不敢再抱有什么奢望。
“那,明天……派荣儿去京城吧。”他无可奈何的说道。
扶青衣不甘的站了起来,说道:“不如,先让在下去劝劝守义吧。”先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乱世出英雄。这不仅是江守义扬名立腕、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而且也是他为郭家翻案的最有效途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扶青衣不想看到就这样他白白的错失良机。
林世英点点头,看着高成:“庆之(高成的字),你说呢?”
“这样也好。”高成睁开眼,冲扶青衣抱拳谢道,“先生有劳动了。”
“好说,好说。”扶青衣终于松了一口气。
江叔闻言,感激之情不溢于言表,冲他长揖到底,喃喃说着:“谢谢。多谢先生了。”
“我们走吧。”外面的门廊上,林夫人柳眉微蹙,压着嗓子吩咐高进,“陪我随意走走。”
刚刚,林夫人也觉察到了江叔的反常。所以,一散会,她就带着高静率先离开。
其实,她并没有走远,而是支开了身边的丫头婆子,领着高静在门廊上偷听。
现在,林夫人已经把原委弄清楚了,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她满脸忧郁的走在前面。
高静很乖巧跟在她身后。
“进哥儿,你也去劝劝守义吧。”走了近一盏茶的工夫,林夫人突然站住,转过身来对高静说道,“你去劝劝他,这真的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高静心里却并不以为然。
战场不是游乐场。一刀一枪的去搏功名,风险巨大。江守义真的去了,能不能安然回来,还是两说呢。
再者,就算他福星高照,建功立业的回来了。然而,皇帝老儿真的就能立刻答应他为郭家翻案吗?
天知道到了那时,皇帝老儿会不会做出那种过河拆桥的勾当呢。毕竟,只要翻开历史书,不难发现,其实历史上,这样的皇帝占了绝大多数。古往今来,一句“功高盖主”害死了多少臣子
“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林夫人有些急了。唉,一着急,竟忘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进哥儿怎么能和当时的那个进哥儿相提并论?
果然,高静老老实实的摇摇头,回答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不懂。”她实在是不想帮这个忙。皇帝老儿的人品实在是太差了。为了这样的人去冲锋陷阵,值得吗?这样的人,推翻了就推翻了罢。
至于大皇子萧灿和漠北国,高静根本就不看好这对组合。刚刚她已经领教过了。如果萧灿是平时韬光养晦,表面上平庸之极,暗地里却养出了一只足以和他老爹叫板的私人武装,那么,高静会看好他。
可是,这丫却投靠了漠北国。刚刚在前堂里,众人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大多数的人都把他归入了叛国者行列。得道多助,失道寡众。仅此一点,大皇子和漠北国就已经落了下乘。
乱世出英雄。兴许,上天已经派下了新的天之娇子。高静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不过,她表示关注,期待新人出现。
林夫人哪里知道她心里面的这些打算。闻言,她不由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不要管这事了,免得越帮越忙。”
而那边,扶青衣独自去了江守义住的院子里。
江守义没有睡下。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炕上,手里紧攥着从有缘剑里拿出来的那封密信。
扶青衣轻轻挑起细竹门帘,在门口探头问道:“守义,我能进来坐坐吗?”
他的话打断了江守义的沉思。
江守义抬起头,见是他,连忙下炕迎接:“是扶二哥啊,快快请近。”
扶青衣淡笑着盘腿坐上炕。
两人隔着一张雕漆小长炕几,相对而坐。
“在看什么呢?”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密信上,扶青衣问道。
“哦,没看什么。只是一封故人的信罢了。”江守义不想把丝帛给他,一边说着,一边叠好密信,准备随手收好。
扶青衣赶紧说道:“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手上的动作一怔,江守义拧眉看着他:怎么会这样?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到底是谁把他的身世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几乎大家全弄白了……唯独他自个儿不知道。
扶青衣看出了他眼神里的潜台词,笑道:“守义,难道你忘了我之前的身份吗?”他是皇帝的暗卫长,对他来说,要打听一个什么人或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眼里闪过一道愧疗,江守义微微勾下了头。
“我们先不说这个。”扶青衣把大皇子投靠了漠北国,并伙同漠北国,侵犯了大陈边界的事说了出来。
江守义的脸上现出了三分讥讽。
扶青衣叹道:“守义,京城现在人心惶惶,各种各样的谣传传开了。据说,漠北国的骑兵离京城不足千里。果真如此的话,我大陈的大好江山堪忧啊。多年前,漠北国也曾进犯过我大陈……”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
那一次,就是郭忠正带着郭家军把漠北国骑兵赶出了大陈界内,并且直捣其京都,大获全胜而归。
江守义扬眉冷笑道:“漠北国的铁骑又杀过来了,对吗?可是,当年打跑漠北铁骑的郭元帅安在?郭家军安在?天理昭昭。正是他们老萧家自己断了自己的江山”
言下之意,这样的朝廷倒了,就倒了罢。皇帝老儿自毁长城,能怨哪个?
正文 第185章 这就是政治
第185章 这就是政治
扶青衣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尴尬的挠着头。
江守义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密信呈给他:“二哥,这是我偶然得到的,您也看看。”
“是什么?”扶青衣狐疑的接了过去。
江守义没有吭声,只是拿眼瞅着他。
而扶青衣展开一看,立时,脸色大变,捧着这块微微发黄的帕子,一双手颤抖不已。他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这,这……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认出来了,这正是郭忠正的手迹。
莫非是江叔给他的?江叔身上有这样的绝笔信也不无可能。扶青衣想道。
不料,江守义别过脸去,咽声说道:“是我从二嫂师尊的无名剑的剑身里偶然找到的。”
当初才见到无名剑时,他的脑海里竟突然现出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手把手的教他拔剑。现在想来,他才知道那不是什么臆想,而是一些残存在他记忆深处的幼儿记忆。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慈爱、醇厚的声音:“猪宝,这柄剑要这样才能拔出来。”江守义的眼睛不竟湿润了。
他悄悄的弹掉眼泪,抬眼看着窗外,沉声问道:“二哥,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扶青衣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信,闻言,随口应了一声“嗯”。然而,信看完了后,他立刻回过味来,抬头愕然问道,“守义,什么天意?”到底是指得到无名剑的事,还是指大皇子叛国的事?
江守义环抱着胳膊,回过头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去,呈四十五度角望天。
仔细的把密信叠好,双手还给江守义,扶青衣叹道:“郭公之忠义,高山仰止。”
江守义听了,转回头,正视着他,问道:“二哥,当年的事,你一定很清楚吧?能跟我说说吗?”
“怎么,江叔没有告诉你吗?”扶青衣感到有些意外。
江守义摇摇头,紧紧攥着那方帕子答道:“叔刚刚是想全告诉我的。可是,我情绪太激动了,不够冷静……我不想听,也不敢听。”
扶青衣轻轻的“哦”了一声,颌首说道:“可以理解。这事搁谁身上,也冷静不下来。当年,我伴驾出征西南了。故而,郭家出事的详情,我并不是很清楚。许多事,也是回京后,听众人说的。不过,郭家和李家、曹家之间的是非恩怨,我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你想听这个,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行,就把你知道的,和听到的,全告诉我罢。”江守义低头把帕子贴胸口收好。
扶青衣闻言知雅意,微合着双眼,在心里飞快的理顺一下逻辑,这才正色道:“郭家的事牵涉甚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的。我尽量讲得清楚些,希望能帮到你。”最主要的是,有些事也只是他通过其它相关事件产生的主观臆断,没有真凭实据的,仅能供参考而已。
江守义道了一声谢,侧耳细听。
“要说郭家的事,还得从大陈开国之初说起。”扶青衣问道,“守义,你听说过玉虎印章和十二世勋的故事吗?”
江守义虎眉微蹙:“十二世勋是知道的。但是,玉虎印章?那不是一个传说吗?难道真有其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倒是服了太祖皇帝。
扶青衣淡淡的叹道:“怎么会是传说呢?你的手腕上不就留有玉虎印章的印迹吗?郭家的长子嫡孙才会有这样的印迹。我和侯爷就是无意中看到了它,这才确定了你的身世。”
江守义怔了一下,飞快的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的那个伤疤:“二哥,是这个吗?”
扶青衣很肯定的点头。
江守义低头看着它,喃喃说道:“可是,可是叔告诉我,这是因为我小时候很调皮,不小心烫到的。”
记忆中,手腕内侧一直有这处烫伤。他曾问过江叔,这伤是怎么落下的。
江叔当时答得很顺口。想都没有想,他便吹胡子瞪眼睛的回答道:“怎么落下的?还不是你自己个儿烫到的。那一次,多亏了有祖宗保佑。不然,你哪里还会有命活到今天?”
当时的江守义年纪小,禁不住吓。被他一吼,小家伙便不敢再往细了问。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那是江叔心里发虚,故意唬他滴。
江守义轻轻的抚摸着二指来宽的印迹,低着头,久久的没有出声。
扶青衣知道他是信了,缓缓道来。
他从玉虎印章的来历讲起,先是讲了大陈的开国,讲了十二世勋的诞生以及兴衰。然后讲起了先帝和太后是如何从神仙眷侣变成怨偶滴,还讲了皇帝老儿和郭雅之间的缘起缘灭。
当年,后宫,李皇后、郭贵妃二女争宠,斗得惊心动魄;而朝堂之上,郭家和李家亦是势不两立,貌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直到,郭贵妃小产,真正的二皇子胎死腹中,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后宫之中,太后和李皇后扶植了曹氏。后宫的格局大变。曹氏分宠成功,郭贵妃渐渐失了圣恩;然后是,李太傅在朝堂之中不遗余力的提携曹家等新贵,对郭家展开围攻。郭家渐显势单力薄。
眼见着郭贵妃被打入冷宫、郭家露了败相,这时,情势又发生了惊天逆转:漠北国进犯。左贤王领着数十万漠北铁骑,来势汹汹。他们破了大陈边界,长驱直入,矛头直指京城。
关键时刻,多亏了郭忠正和他的郭家军。他们不但把漠北铁骑赶出了大陈地界,而且还反过来,打到了漠北国境内,包围了他们的京都。
漠北国大汗不得不摇白旗议和。
于是,郭雅母子被从冷宫里提溜了出来。她被重新封为妃,回到了原来的寝宫。太后一族虽然心中不爽,但是,也只能忍着,连牢骚都没发一句——人家郭雅之前可是贵妃。现在,娘家父兄立了涛天的军功,她只是被封为妃,而不是恢复原位。皇帝已经给足她们面子了。而且,皇帝对郭妃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他只是偶尔到郭妃那儿坐坐,从不过夜。而郭妃也淡定了许多。除了给太后请安,和参加一些集体公益活动,她几乎是整日里呆在寝宫里,叠纸鹤、做手工,足不出户。
就连太后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议和谈下来,郭家被谣传和左贤王有私下交易。
这一次,郭忠正比以前低调多了。他没有为自己辩护。
此消彼长。渐渐的,李家和曹家的气势又上来了。
直到西南发生叛乱。皇帝让罗威挂了帅。顿时,朝中言论四起。
次年,皇帝御驾亲征,委托六皇叔英王监国。扶青衣跟着一道儿去了。
皇帝大胜西南叛军主力,兴高采烈的班师回京,留罗威扫平余寇。这时,他们才知道,郭家私通漠北国,被太后灭了;宫中走水,郭妃葬身火海……而英王被气得中了风,一直卧床不起、汤药不断。后宫、朝堂俨然姓了李。
尘埃落地。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当时,皇帝懵了。扶青衣亦觉得恍若隔世。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扶青衣摇了摇头,“这就是政治。”言下之意,政治玩的就是心跳动。愿赌服输,郭家的杯具很大部分可以叫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江守义一直默然不语,勾着头看手指。
扶青衣再无话可说,也默声陪他枯坐。
屋子里静了下来。
“知道我的家人……葬在哪里吗?”过了许久,江守义突然抬头问道。
扶青衣微怔,旋即摇摇头,轻语:“不知道。”
他们回来的时候,郭家人早就已经被灭了。这事是太后一手操办的。皇帝曾向太后询问郭家人尸骨何在。可是,一问这事,母子俩就会大吵一架。
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吵得多了,皇帝便不再问太后。他决定自己去查。
这活儿曾派到了扶青衣头上。因为皇帝知道他是搜寻高手。
扶青人犯了难:他只会找两样东东。一是宝物,二是活人。前者还必须是活人手里的宝物。那种埋了滴或碎了滴,他是无能为力的。说穿了,他扶青人找人寻物,全凭手头线人多,能给他海量的信息。大量的信息汇成了给力线索,这样他才能搜寻得到。而象尸骨之类滴,那是他的业务死角。
皇帝弄明白后,很开通的把任务交给了旁人。
具体是谁,扶青衣也不知道。暗卫是个纪律部队,他是暗卫长,一直是模范守纪滴。
至于那人最终有没有找到郭家人所葬之地,扶青衣从来没有听说过下文。
这时,他脑海里一亮,大声说道:“我知道,有人肯定知道。”
“谁?”江守义不禁探过身子,双手扶着炕几,急切的连声问道,“是谁?”
“罗元帅”扶青衣非常肯定及确定的回答道,“罗元帅知道郭家满门被奸人所害后,一直暗中派亲信在寻找。可是,前几年,他们突然停止了。罗元帅是个很执着的人,且又是神威公的嫡传弟子,对令祖极其尊重。郭公生前也和他象亲兄弟一样。罗元帅是绝不可能中途放弃寻找。所以,罗家人突然停止了寻找,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
完全有道理。江守义不住的点头,迫不及待的起身下炕说道:“那我这就去京城找罗大人。”
正文 第186章露馅
第186章露馅
扶青衣赶紧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袍袖角:“别急啊。你现在动身,赶到京城也已经是半夜,城门早就关了。不如明天清早动身。只要路上不耽搁,肯定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到京城。”
可是,江守义哪里听得进去:“没事,我可以在城外将就半晚。”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又是非常时期,说不定城外加强了巡逻警戒。你在城外露宿,要是碰到巡夜的守卫,那就麻烦了,会平空添上不少乱子。”扶青衣劝道。
江守义想了想,抿着嘴在炕沿边上坐了下来。
“守义,你要去找罗元帅的话,可不可以为我们捎封信给罗元帅?”扶青衣关注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心中一动,江守义想到了那是封什么信,扬眉问道:“信?什么信?”
“我的亲笔信。”门帘挑起,高成从外面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封了口的信,“就是这封信。守义,务必亲手当面呈给罗大人。”
“是。”顺便的事,举手之劳罢了。江守义没有推辞,起身双手接了过来,飞快的瞄了一眼。
上面就写了一个“恩师亲启”,是高成的笔迹。
见他收了信,高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江叔知道后,非常不放心,执意要陪他一道儿去。
江守义没有拒绝。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叔侄俩便起程了。
高静象往常一样去演武场练枪,没有看到江守义,以为他还在闹情绪。
不过,看到高成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老爹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破绽大现。
“看枪”高成低喝一声。几乎是同时,“呼”,长枪刺破空气,呼啸着对准她的心窝子直扎过来。
高静“哎呀”轻呼,本能的侧身避开。
谁知,银枪头半道上改了道,目标突然换成了她的右手背,动作也由扎变成了拍。
“去”高成瞪眼喝道。
“啪”,高静躲闪不及,手背上重重的挨了一记。长枪应声被拍飞了。
说也迟,那也快,高成双臂一振,哼道:“扫”长枪便呼啦横扫过来。
这时,高静已经完全没了招架之力。“咚”,双膝中“扫”,她狼狈不堪的摔坐在地上。
十指连心啊。手背上火烧火辣一般的疼痛。“滋”的深吸一口气,高静抱着右爪,眼泪疼的在眼眶里直打转。
高成这才收了枪,拧眉喝道:“再来。”
自从高静失忆后,高成对她疼爱有加,完全没了以前的酷模样,俨然是一个绝世好爸。可是,只要进了演武场,以前的那个酷爸又回来了——拖拉会挨枪,偷懒会挨枪,不服从命令会挨枪,流泪更会挨枪。这是高成给她定的四条铁律。之前,高静全犯过,没少挨打。而高成一点儿也不含糊,长枪作军棍使,打得高静不敢再犯。
“是。”高静呲牙裂嘴滴甩甩手,腾的一跃而起,“咚咚咚”的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长枪。
不等她摆好POSE,只见眼前一花,银枪头象蛇的信子,闪着寒光,又招呼上来了。
这回,高静学乖了。她拖着长枪,掉头就跑。奶奶个熊,本姑娘打不过,还不会跑么?四条铁律里可没有不许逃跑这一条。
“呔,休走”高成又好气又好笑,提枪追了过去。
谁知,高静跑了两三步,猛然转过身子,手里的长枪一甩,没有任何先兆的打向高成的面门。
“回马枪”她得意的叫道。
高成惊讶的轻“咦”一声,连忙侧身闪开。
“收”高静快活的眨巴着眼睛,右手收枪,左手轻扬,笑道,“天女散花~嘻嘻。”
只见满眼银光闪烁,高成顿时迷了眼。
“不好中计了。”他惊呼道。高静撒出的只是一把银屑纸。如果是暗器,他命休矣。
果然,脖子上阵阵发凉。
高成低头一看,心里乐开了花——死丫头,居然偷袭成功了。
银屑纸落定。
高静浑身银光闪闪的站在他面前,收回长枪,有些得意忘形:“哈,爹,这就叫做兵不厌诈”心里暗道:回马枪不愧是经典招式。爽啊。
这是她跟高成学枪以来,头次占到便宜。
高成瞪了她一眼,轻喝道:“雕虫小技罢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说罢,目光飞快的从她的右手背上扫过。
那里已经变得乌青带紫,肿得跟个馒头似滴。
高静耸耸肩,“哦”了一声,准备离开。
“静儿。”高成从背后轻声唤住了她。
高静站住,回过身去,问道:“爹,什么事?”
高成摸着鼻子,悻悻的说道:“那个,回马枪,不错。”
当然不错啦。只可惜不是本姑娘的原创。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罗成的白袍帅锅滴杀手锏。高静嘿嘿一笑,离开了演武场。
然而,高成却没有一道出来。
高静走到门口时,偷眼往回瞄。只见金色的晨曦之中,高成正认真的重演着刚刚的“回马枪”。
看样子,今天的早饭,高大帅极有可能会忘记了。高静摇头轻笑。
于是,吃早饭时,桌子上少了三个人:高成和江守义叔侄。林世英喜欢热闹。他来了之后,提出“一家人在一起用餐”。故而,除了扶青衣夫女,他们父子俩、高静一家三口,还有江守义叔侄都是在一起用虎的。
林夫人蹙眉问道:“进哥儿,老爷呢?”
高静笑道:“应该还在练功吧。”
林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和老爷一块儿回来吗?”
高静点点头。一般情况下,他们父女俩是同时收工滴。而今天,高成研究“回马枪”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林夫人嘀咕了一句。
林世英听着觉得奇怪,问道:“进哥儿,知道你爹在捣鼓什么吗?”
高静得意的咧嘴笑道:“回马枪爹在研究回马枪。”
这回,连林荣都被吊起了胃口,惊讶的问道:“什么枪?”
“回——马——枪。”高静把早上父女过招的事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你这孩子”林夫人最先发表评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打发了一个婆子去演武场请高成。
林世英不禁抚须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进哥儿,你今天可是破了高家枪。不错。好进儿,你给舅舅出了口恶气。”丫丫滴,这就叫做以子之矛攻之子盾。高家枪还是得高家人来破。这十几二十年来,他和高成比试了不下二十次,没有一次占到便宜滴。
林荣摸着头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的叫道:“原来是这样啊。”
想着“回马枪”,这对父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饭?他们俩胡乱往嘴里塞了块点心,火急火燎的离了席,直奔演武场。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夫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进餐。
高静问道:“娘,其余人呢?”
什么叫做“其余人”明明是问江守义那小子吧。林夫人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哦,守义和姻亲公一道去京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高静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守义的思想觉悟竟这么高。皇帝不作为,害死了郭家满门,这家伙就没点神马抵制情绪在里头吗?
“就是今天凌晨。”林夫人白了她一眼,“你那时睡得正香呢。”
高静凑过去,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嗓子,悄声问道:“娘,守义还肯去?”
“这有什么不肯去的。”林夫人一边接口应道,一边给高静盛了一碗鸡汤。
突然,她心中一动,险些打落手里的汤碗。里头的鸡汤洒出来一大半。
旁边侍立着的丫头婆子赶紧过来伺候。
“你们下去吧。”林夫人接过一块帕子,胡乱的揩着手。她的样子很激动,双手明显的有些发抖。
高静暗地里叫了一声“不好”。她装失忆,露馅了——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她有关江守义身世的只言片语。但是,失忆之前的高进是知道一些内幕滴。老罗头私底下跟她透露过一些信息。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样,她才能把江守义和郭家联系到一块儿。
“是。”仆妇们低头鱼贯而出。
等厅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林夫人才兴奋的抓住高静的手问道:“进儿,你全记起来了,对吗?”
再刻意隐瞒,就是骗人了。高静轻轻点头。
“佛祖保佑,谢天谢地。”林夫人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对着西方飞快的喃喃念叨着。
“什么时候的事?”缓过劲来后,她掏出帕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高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轻声答道:“就是从镇上回来的那晚。那天,二哥把炕烧热了。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身陷火海。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记起了所有的事。”
原来如此。扶先生诚不欺人也。林夫人双目流光溢彩,腾的站起来:“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还有扶先生他们。”
“娘,等一下。”高静急忙叫住了她。
正文 第187章 罪己诏
第187章  罪己诏
“怎么了?”林夫人愕然的问道。
高静讪笑道:“娘,可不可以为我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眉头轻蹙,林夫人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高静没有回答,只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拿着调羹慢慢的搅动着碗里的粟米粥。
而林夫人冷静下来,想到了高成之前的叮咛,顿时明白了。
“进儿,娘刚刚实在是太高兴了,有些失态。”她扶着大圆桌的边沿坐下,心里充满了歉意。
以前,因为她被功名利禄迷了眼,害得高进女扮男装过了十六年。那时,她终日里提心吊胆的,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圆谎和隐瞒上面,对高进关心不够。做为一个母亲,她自我评价是不称职滴。
幸运的是,高进并没有走入岐途。她很好,非常优秀。
十六年,仿佛是弹指之间。林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女儿已经成为了能够独挡一面的女驸马。
别的女儿家可艾萨克娇装憨,憧憬将来……可是……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女儿从来没有向她抱怨一个字。无论碰到了多难的事,高静总是独力扛着,打落牙齿和血吞。
每每想到这些,林夫人便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她宁愿高静找她诉苦、抱怨,甚至于责怪……把心里的苦水、怨恨统统倒出来。
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这孩子老是这样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啊。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听到了高静的心声:高静不想再象从前一样的活着。
这才是十六岁的女孩儿应有的样子啊。林夫人捂着心口,清晰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跳动。
“娘……”高静以为她失望了,心里莫明的添了一丝惆怅。
不料,林夫人摆手轻笑,打断了她的话:“其实,你爹一直也是这么告诫我的。刚刚,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一时忘了你爹的嘱咐。”
高静眨巴着眼睛,费了些时间才消化掉这句话。
“爹,他早就知道了?”她弱弱的问道,心里怪难为情滴。貌似她又自以为是的演戏作秀了。其实,地球人都知道……
林夫人摇摇头:“扶先生是神医,尚且不知情,你爹又怎么会知道呢?他只不过是提前叮嘱我罢了。”
伸手紧紧握着高静的一只手,她诚恳的轻语:“进儿,以前都是娘的错。我们一起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记罢。”
心里腾起阵阵暖意,高静反握着林夫人的手,使劲的点头。她不敢吭声,生怕一出声就是哭腔。
此刻,高静感觉到自己的心里满满滴,里头荡漾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东。穿来十六年,她终于彻底告别了伪装。从此,她能以女性身份站在阳光下了。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世人再记起你们、知道你们的冤屈。”西郊的乱葬岗后,江守义跪在地上,看着满眼的乱石,指天发誓,“血债必须血偿,欺我郭家者,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老罗头立在他身后,心事渐沉。这孩子不但长得象他过世的恩师,而且性子也何其相似他费了那么多的口舌,甚至于搬出了郭忠正的遗训,这孩子还是不忘“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如果仅仅是让曹、李之流血偿,在现在的情形下,根本就不是件什么难事。可是,这里头就只曹家和李家吗?太后呢?甚至还有圣上呢。这件事里,他们就没有过错吗……所以,血债血偿,谈何容易老罗头闭上眼睛,一连做了三个深呼吸。
“罗大人。”江守义奠拜完了,立刻麻利的把灯烛、祭品等物一一收起提盒里。现在,他还不能以郭家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
田管家眼捷手快的过去帮忙。
不一会儿,地上收拾得没留一丝痕迹。
“唔,好了?”老罗头睁开眼,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地上,满意的颌首,“不错。”江守义能有这样的警觉性,确实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尽管早早的怀疑上了江守义的真实身世,但是,因为一直无缘看到江守义腕内侧的烙印,所以老罗头没有最后确定。直到这次收到了高成的信。
兴许是代沟太深,老罗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说服江守义听从他的计划。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只好应了江守义的强烈要注,把人带到了这里。
现在,郭家尚未平反,无论是江守义,还是这里,都不能让过多的人知道。故而,老罗头只带了田管家和江守义两个人,轻车便服的赶了过来。连江叔都没让跟来。
来的路上,老罗头心里象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下八下滴。他担心江守义年轻气盛,看到这里凄惨荒凉的样子而情绪失控。
然而,没想到,江守义反而完全冷静了下来。
不错,遇事不乱,沉着冷静,有先师风范,是难得的将帅之才。老罗头瞅着他,眼神愈发的炽热起来。同时,他在心里暗下决心:这次,借着大皇子叛乱的事,一定要让圣上把太后和李家的身份定实了。
大皇子萧灿带着漠北三十万铁骑杀过来。朝中大臣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主和。
他们认为大皇子是李皇后所出,是嫡是长。太祖皇帝最看中的就是嫡长,所以,大皇子才是大位的最佳继承者。
他们主张立刻废了现任太子萧焱,派使臣迎回大皇子萧灿,册立他为太子。
另一派主战。
他们认为大皇子分明就是叛国通敌,是为不忠,按律当诛。更何况,大皇子为了一己私欲,弃圣上、大陈和天下苍生而不顾,悍然挑起战事,是为不孝、不仁、不义,更是罪上加罪。象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何能服众?
他们主张派兵镇压,绝不手软。
在金銮殿上,两派大臣各执一词,针锋相对,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
皇帝老儿和太子萧焱全程旁观,没吭一声。
最后,看到争辩快要演变成了骂街,皇帝老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出声问道:“罗爱卿呢?”
孙女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良娣了。所以,杨丞相是最坚定的主战派。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他抱拳禀道:“启奏陛下,罗大人身体微恙,没有上朝。微臣以为,罗大人兵法娴熟,在军中素有盛名,又和漠北铁骑交过手。战与否,罗大人兴许有精妙之论。”
不等皇帝表态,主和派里头有人闪了出来,亦抱拳禀道:“启奏陛下,罗大人固然神勇,但是,岁月不饶人,好汉不提当年勇。陛下,微臣斗胆问一句,罗老将军身体微恙,到底是何症?罗老将军还能饭否?”
说这话的人是吏部尚书李宽。他是李太傅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攀家论族,他也算是秦川李家的远枝。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主和派杰出代表。
包括杨丞相在内,所以主战派大臣闻言,脸色乍变。
然而,明眼人发现,皇帝听了这话,眼里分明飞快的闪过一道不悦和厌恶。
于是,主和派的大臣们心里敲起了小鼓。
大殿内猛然安静了下来。他们俩的争执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打仗是要人要物要钱滴。纵观满殿,这大殿之上,谁有那个能力挂帅出征?罗老将军年近八旬,能对付得了以凶狠、快速的漠北国铁骑?
要是忠勇侯在就好了……不少人想到了高成。按照老罗头的解释,一月之内,高成接连丧妻亡子。他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打击,跟着长春子当了道爷,悟道修仙去了。这会儿不知道正躲在哪座宝山里头修练呢。
看着下面的大臣,一个个象是锯掉口闷葫芦,皇帝非常非常滴不爽,冲待在玉石阶段下的王公公使了个眼色,冷声哼道。
“各位臣工,有事说事,无事退朝。”指尘一甩,王公公很有默契,扯着嗓子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象是条件反射,大臣们立刻伏地“恭送陛下”。
回到御书房后,皇帝立刻派了王公公去罗府探病。
很快,王公公就回来了。老罗头没有跟他一道儿进宫。不过,他请了王公公帮他捎一句话给皇帝陛下——陛下,您还记得当年大破漠北铁骑的郭家军吗?
这话包含的意思太多了。它可以看成是老罗头愿意出征的一个条件。罗威摆明了,要皇帝答应为郭家平反,这样的话,他才会接这单活。
同时,这话还可以看成是老罗头的用人建议:破漠北国还非得郭家不可。
……
皇帝摆手示意他退下。眉心深深的印着一个“川”字,皇帝陷入了沉思:莫非是找到猪宝那个小家伙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老罗头终于找到了郭家的小公爷。皇帝心中大喜:十六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猪宝要是活下来了,肯定已经长大成了栋梁之材——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天不亡我也
这一次,他把萧焱请了过来。
今天在大殿上,听到主和派们动不动就拿嫡长说事儿,萧焱颇为尴尬。
见到皇帝,他还有些懒懒的。
时间宝贵得紧。皇帝指着几案上的一卷圣旨,开门见山的对他说道:“焱儿,你立刻去一趟罗爱卿府上,务必要把这道诏书亲手交给他。”
“这是什么?”萧焱好奇的问道。
皇帝幽幽的叹道:“罪己诏是时候和他们做个了结了。”
正文 第188章 连下三诏
第188章 连下三诏
萧焱狐疑的打开来看。果真是份罪己诏。并且还是皇帝亲笔所书的一份罪己诏粗稿。
诏书里,皇帝非常诚恳滴剖析了自己登基以来犯下的大罪:因为愚孝,他姑息放任了自己的母族李家,致使他们有持无恐,最终走上了投敌叛国的不归路。所以,他有罪,有大罪。身为一国之君,他实在是有愧于天下、有愧于列祖列宗,有愧于江山社稷。
末了,他在诏书里向臣民们保证,一定竭尽全力诛除李贼,保家卫国,尽到一国之君应尽的责任。等诛除了李贼之后,他将退位给太子。从此,青灯古佛,他会诚心诚意在佛前赎罪,为大陈、为天下臣民祈福。
诏书写的很感人,萧焱看了,心里不是滋味。
“这……父皇,一定要这样吗?”他捧着诏书,喃喃问道。
皇帝起身,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果不是你尚年幼,时机还不成熟,为父早就想舍下一切,披发入山了。求仁得仁,我无怨无悔。”
“可是……”萧焱噎住了,一个字也说不上来。这道诏书一下,皇帝的威严何在啊?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负手走到窗边,呈四十五度仰角凝视天空,叹道:“威严?哼,没有绝对的实力,哪有什么威严那是三十万漠北铁骑啊。若是让他们打了过来,我这个天子就会沦为后世的笑话。届时,性命尚且不能保,哪里还会有什么威严可言?”
现在,他只有求得大陈臣民的全力支持,打败那三十万铁骑,才是正解。
所以,区区一道罪己诏又算得了什么这是他的罪己诏,同时,也是征兵的号角,是敌人的催命符。
“父皇……”萧焱紧紧攥着手里的诏书,指尖尽白,“事情都是因儿臣而起,您大可以答应他们,立大皇兄。”
皇帝转过身来,久久的凝视着他。半晌,他挑眉问道:“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萧焱缓缓点头。
“何出此言?”皇帝抚掌问道,“是因为高进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薄情寡义的女子”说到后面,话语中已经带了怒气。
听到这个名字,象是有一把快刃轻轻的在心上划过,萧焱摇头叹息:“儿臣,儿臣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也许,这副担子太重,儿臣挑不起。”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正视着皇帝,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的说道,“儿臣志不在此,请父皇成全。”话一出口,他觉得仿佛卸掉了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心,猛的轻松了。
皇帝闻言,闭上了眼睛。
“父皇,请召加大哥吧。大哥只是被李家盅惑了。”萧焱轻轻的吐了一口闷气,捧着罪己诏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
皇帝睁开眼睛,目光如烛,一字一句的说道:“听着,萧焱。如果,你是在试探我。为父真的很伤心。但是,这一切都是为父自己种下的恶果,为父不会怪你怨你。如果,你真是替我着想才说这通话,为父很失望。焱儿,你以为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你退一步,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吗?你太幼稚了。你以为区区一个太子之位就能填住李家的胃口吗?哼,他们要的是我们萧家的天下你的大哥有那样的隐疾,李家父子还要扶持他。他们安的是什么居心,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萧焱愕然的望着他。
“你呀……焱儿,为父真心希望你刚刚的那派话只是在试探为父,而不是你的妇人之仁。”皇帝见状,挥挥手,“你先去罗府把差事办了。”
“是,儿臣告退。”萧焱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这孩子怎么会生出这种念头?皇帝纠结的看着他的背影,一双手险些绞成了麻花。
老罗头一行人刚从外头回来,连茶都还没来得及喝一口。
听到门房通传太子驾到,老罗头冲田管家使了个眼色,却吩咐江守义:“守义,你暂且先回避一下。”
“是。”如果不是他们母子,郭家怎么会遭此大祸江守义压根就不想跟这个所谓的表弟见面。
“江公子,请这边走。”田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田叔了。”江守义跟着他,快步走进了里间。
老罗头这才提起袍子,出门把贵客迎进屋来。
三十万铁骑距京城不足千里,萧焱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老罗头扯谈。一落座,他便开门见山的把诏书交给了老罗头。
没想到,皇帝对李家竟绝裂如斯,附带着连亲生的嫡长子都一块儿舍了,老罗头看罢,心里震憾不已。
“微臣惶恐,圣上圣明。”成交皇帝都做到这一步了,他还能说什么
还是武将说话做事干净利落些。萧焱很喜欢他的这股子爽快劲儿,笑道:“如此,本宫奉圣上口谕,请罗大人即刻入宫面圣。”
老罗头利落的抱拳行礼:“是,微臣谨遵圣旨。请殿下稍候片刻,微臣先去更衣。”
萧焱应允了。
老罗头走到里间,悄声吩咐江守义:“守义,记住,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切等我老夫回来后再做定夺,好吗?”
江守义答应了他。
老罗头展颜轻笑,伸拳在他胸脯上轻轻擂了一下,舒眉赞道:“好小子”
谁知,老罗头这趟入宫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这天傍晚时分,宫里的王公公亲自跑过来下达通知:罗大人今日宿在宫中了,将和圣上禀烛夜谈。
第二天清晨,老罗头才顶着一对熊猫眼回府。
这时,江守义和田管家,还有老罗头的两个儿子已经在前院的大厅里守了整整一晚。
听到他回府的消息,满屋子人都舒了一口气。
老罗头虽然满脸倦容,但是,精神头却十足。打发了其余人,他把江守义、俩儿子和田管家一并留了下来。
“守义,我提议圣上摆开擂台,比武招将。”他抚掌乐道,“你愿不愿报名参加?”
江守义眼神微黯。
顿时,老罗头的心象是掉进了黑不隆咚的海底。这是他想了许久,想破了头,才想出来的一招——可是,现在还不是他暴露身世的最佳时机。所以,老罗头不能直接把他推到皇帝面前去。江守义只能先在军队里当差。然而,如果江守义要想立大功,就不能从小兵或十夫长之类的做起。那样的话,这娃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头啊。
再加上,这小半年,江守义一直是跟着高成习武学兵法,进步神速。所以,老罗头才有信心向皇帝进谏比武招将。
如果,江守义不愿意参加,他做这么多,全是为他人做嫁,又有什么意义?
时间很紧迫,这擂台只准备搞三天。过了这村……他罗威确实还有的是办法给江守义出头的机会。可是,哪里比得上这种方式的自然、据有公信力?老罗头越想越着急。
这时,他的俩儿子出声了。他们劝住了老罗头——心急吃不成热豆腐,他们劝老罗头稍安勿躁。不是有三天吗?奇迹之类滴,一般都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产生滴。
对着那三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江守义保持了沉默。
远有郭家的事,近有高家的事……高静至今还没有恢复记忆呢。也许是看到了太多的皇帝滴阴暗面,一时间,他很难转过弯来。要他立刻答应参加擂台赛,他做不到。
皇帝的效率很快。
当天的早朝上,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布罪己诏。
诏书一下,那些主和的大臣们立刻噤若寒蝉——联想到太后过世了十年,至今尸骸还留在护国寺里,没有葬入皇陵,他们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圣上竟恨李家恨到了这种地步。这一次,是他们看走眼了,大错特错。
于是,朝堂之上,成了主战派的天下。
第二件事,皇帝宣布开擂台,比武招将,广罗天下人才。凡是大陈臣民,不分年龄、籍贯、出身,皆可以免费报名参加。为时三天。这事交给吏部和兵部联合办理。
大臣们的目光不由齐刷刷的落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咦,兵部尚书何在?
皇帝当着没有看到,高高的端坐在宝座上,摸了摸鼻子。
王公公立刻默契的宣布散朝。
大臣们一改以前三两成群,迈着鹅步悠然离开的旧习,这回离开得非常迅速。尤其是那些主和派的官员们。他们提着袍角,飞也似滴离开皇宫,跳上马车,直接回家——不要听圣上的诏书说滴那样动听。这种擂台打得滴么?他们回家关门闭户,教子教孙去了——老实在家呆着,不要去打神马捞什子滴擂台。
圣上和大皇子,人家是血脉相通滴亲亲两父子。将来,圣上即便是输了,他们还是两父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哩。
可是,他们这些做臣子滴就大不相同了。大皇子要是上了位,鬼知道他会不会来个什么秋后算帐之类滴。就算大皇子为了清史留名,不找他们麻烦,难保穿小鞋之类的事情发生……他们有必要为了人家父子俩的家务事,搭上子孙后代的钱途吗?
就算是主战派,他们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滴。那可是三十万铁骑啊
大多数人们不看好皇帝。但是,老父尚在,大皇子就投敌叛国,和兄弟大打出手。这样的人,老天爷会让他得手吗?同样,人们也不看好他。
于是,观望气氛渐浓。
皇帝早就预到了这一层。紧接着,第三份诏书公布了。
一天之内,皇帝连发三份诏书,创了大陈的记录。
正文 第189章 擂台赛
第189章 擂台赛
第三道诏书一出,有如往平静的水面砸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京城立刻沸腾了。
第三道诏书是关于太后的。
在诏书中,皇帝先是以无比沉重的口气向世人爆料:其实,先皇圣明,早就看透了李家的狼子野心。故而,先皇临终有遗旨,看在新皇帝的面子上,他不废后。但是,新皇帝必须做到,李后生不得踏入太庙祭祖,死不得葬入皇陵。
然后,皇帝再次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他身为人子,实在是做不到按先皇遗旨对待太后。但是,他同样是先皇的儿子,不能违背亡父的遗愿。所以,这些年,他无一日不活在痛苦与纠结之中。
接下来,皇帝痛心的表示了自己对李家的愤慨:孰知,李家把他的忍让当成了软弱。先皇过世后,他们变本加厉的盅惑太后,党同伐异,残害忠良。其行为令人发指。
当皇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开始约束李家时,李家却伙同大皇子一起,可耻的投敌叛国了。
所以,皇帝在诏书中无可奈何的说道:大陈以孝治国,他是一国之君,更应该做好表率,成了天下人的楷模。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他身为人子,实不该言母之过。所幸的是,太后在世时,他尽心尽意的侍奉太后,尽到了为人之子的孝道。
但是,人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李家之所以会有今日之举,是他们本人的错,亦是他这个皇帝的错,同时,也是太后纵容之过。所以,李家当诛,他这个皇帝和太后都要受到惩罚。
最后,皇帝向天下宣布了对自己和太后的惩罚措施:首先,罚他本人斋戒三日,去太庙,在列祖列宗灵位前忏悔思过。随后,他会亲自出征,诛除李贼,还天下人一个安定平和。等平定了李贼,他便逊位于太子,遁入佛门。从此,青灯古佛。他会用余生来为天下苍生祈福,以此表达自己对天下的歉意。
其次,遵先皇遗旨,贬太后为庶民。但是,太后仍然是他的母亲。所以,他恳请大陈的臣民们,多给他一点时间,允许他尽到一个儿子的职责。等他安葬好母亲后,便立刻领军出征。
四大城门前全贴上了这道诏书。皇帝派了专人诵读。读诏的人都是皇帝亲自从翰林院选出来的青年才俊,长得阳光帅气,一身正气,可圈可点。
而这道诏书本身用情至深,几乎字字泣血。配上帅锅们字正腔圆的沉声诵读,闻者无不动容,潸然泪下。
人们恨李家入骨,个个摩拳擦掌,只想噬其肉喝其血。
随即,京都衙门的衙役们倾巢而出。他们三个一组,游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两人扛着一面大号的铜锣,边走边敲,在前开道。第三人则跟在后头吆喝:“皇恩浩荡,比武招将啦。”
不少好事者围上去打听时间和地点。
而这些差老爷象是变了个人似滴,全身上下再无往日的款儿。时间是明日起,连摆三天;地点是皇宫东门前——他们满脸堆笑,有问必答,极为耐心。
许多人跑到皇宫东门前去打探。果然,东门前的空地上堆放了许多圆木。上百兵老爷在圆木堆里忙活开了。到了晚上时分,东门前便平地里立起了一座高丈许、十丈见方的大木台子。
原来是真的。皇帝真的要比武招将了。人们无不奔走相告。
百官们读懂了皇帝的意思:此诏一出,皇帝和李家、大皇子之间是绝裂到底了。从此,他们之间再甥舅、父子亲情,有的只是你死我活、誓不两立。
那可是三十万铁骑啊难道皇帝有什么密宝吗,故而能这样无视蝗虫般的漠北军?自古富贵险中求……群臣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第二天,皇帝没有去早朝——诏书中已经请过假了。他在斋戒。
同时,他还得沐浴,然后,换上麻衣孝服,去护国寺领出太后的遗体。
这次,他是以人子的身份去的。所以,没有皇帝的仪仗开道,也没有龙辇。皇帝只带了王公公,外加十来个贴身侍卫。
天蒙蒙亮,东门“吱呀”一声开了。门洞里出来了一辆非常低调的青布小马车。
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壮汉葛巾束额,身着粗布短打,骑着高头大马,护在小马车四周。
他们警觉的看着不远处的人群。
那里矗立着一座全新的木台子。晨风中,台上彩旗猎猎。四周的圆柱上垂着醒目的红绸条幅。条幅长丈许,宽两尺有余,在风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每条条幅上都写着“比武招将”四个大字。个个如斗大、龙飞凤舞。场内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这些全是皇帝的御笔。人们闻言,无不向它们行注目视。眼神炙热而恭敬。
木台的四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黑鸦鸦的人群,既有跃跃欲试的小青年、壮叔叔,也有白发老者、少男少女。
他们全神贯注的引颈望着台上,时不时的和身边的人大声交谈着。哪里有人注意到身边有一辆青布小马车和十来骑壮汉经过。因此,尽管那十来个壮汉的行为举止和衣饰坐骑极为不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怪异的车马队。
宫门前停晚了各式各样的马车。有象这辆马车的,也有奢华之至的。一看后者就是官员们自个儿的座车。
皇帝挑开一角车帘,看得清清清楚。他放下帘子,抱胸靠着马车壁,长长的吐了一口闷气——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先不管这里面会有多少人参赛,至少他粗粗看了一眼,发现人们非常重视。
小马车吱呀吱呀的缓缓经过人群,最后汇入车队里面,转眼就没了车影。
这次比武招将的擂台赛是由兵部和吏部,还有京都衙门共同负责的。按照皇帝的要求,三个部门的一把手是大赛的三大评委,会全程参与此次擂台赛。
和木台仅隔百步之遥,有一个彩棚区。那里就是大赛评委们观赛的地方。
辰时正,老罗头他们三个正式入座。这里是京都衙门的辖区。故而,武老头起身宣布了擂台赛正式开始。
接着,吏部的一个侍郎当众宣读了比赛规则:第一,凡大陈子民,不论身份、籍贯、年龄,皆可报名参赛。
第二,比赛的流程是,先去擂台左侧报名领号,然后再去右侧等候。听到宣号,即可上台参赛。
第三,比赛禀着“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选手们可以刺手空拳,也可以使用兵器,但是不得使用任何种类的暗器、毒药等物。如有违者,一经查处,均以欺君之罪论处,斩立决。
第四,拳脚无情、刀剑无眼。选手们上台参赛之前,均要签好生死状,伤亡自负。所以,擂台有风险,报名须谨慎。
第五,将对手打下摆台即为赢。
听到“签立生死状”、“伤亡自负”之类的字眼里,现场的气氛猛然凝重了许多。
人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一场选拔性质的比武。于是,有一部分准备参赛的人犹豫了。
他们满脸纠结的看着左边报名的地方。
那里原本挨着台子摆有一张朱漆大长案。可是,这会儿已经被报名的人们围没了。人们根本就看不到长案后面坐着的衙役。
生死状之类的言语并没有吓跑那些真正想比赛的人。
等吏部的侍郎念完,右边的休息区的长凳上已经一溜儿坐上了四条好汉。
这绝对是一个好现象。老罗头一边满意的捋须轻笑,一边透过沸腾的人群,时不时的瞄一眼人群的尽头。眼光里充满了期盼。
他在等江守义。
他出门的时候,江守义已经起来了。见他正在客院里练功,老罗头没有去打扰他。
江叔见了他,连忙过来行礼。
江叔很赞同江守义去打摆台,答应他自会多多劝说江守义参赛滴。
可是,这都辰时了,他们怎么还没有来呢?老罗头的怀里象是揣着一百只兔子,百爪挠心,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旁边的另外两名评委见状,心底全活动开了:看样子,罗大人肯定是有亲戚、子侄的参赛。而且,极有可能,这位不知名的选手,应该就是皇帝急需之人。这人会是谁呢?该不是做了道士的忠勇侯又杀回来了吧。高元帅一人就堪比十万铁骑……怪不得圣上做得如此决裂原来如此。
于是,他们俩也和老罗头一样,时不时的,充满期望的看一眼对面的街道。
而擂台上,选拔已经开始了。
首先上场的是一号和二号选手。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小青年,穿着也都是那种最普通不过了的。一人使剑,另一人用的是一对肉掌,没有用任何兵械。
竟敢用一对肉掌对人家亮晃晃的宝剑再加上,他的身材比使剑的那位仁兄强壮多了。想必是个有三板斧滴。故而,人们大多更加看好他。
谁知,那位使剑的虽然五短身材,干干瘦瘦的,其貌不扬,但是,却很有些能耐。不出十招,他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把使掌的对手踢下了木台子。
“砰”,壮汉跌下木台,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嘴角里泌了出来,他两眼一翻,死了。
“啊,死人了。”近前的人们惊呼连连,诚惶诚恐连退数步。
“承让”台上的那位选手得意的抱拳说道。
“让开让开。”两名衙役领着一名杵作飞快的跑了过去。
台上的人见了,小脸刷的变作惨白,不见半丝血色。
正文 第190章 为什么不让我报名
第190章  为什么不让我报名
很快,忤作便检查完毕,刷刷的写下验尸报告,交给了旁边的一名青年衙役。
“报——”当着众人的面儿,这名青年衙役双手举着报告,小跑着跑到了彩棚前。
一旁闪出来另一个衙役,接过报告,转身交了上去。
而台下,两名衙役眼捷手快的抬走了那具尸体。又有两名衙役提来黄土,倒在了地上的血渍上,清理现场。
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人们静静的仰头注视着台上的小青年。
小青年的额头上亮晶晶的,在日头底下分外亮眼。那是汗水。他局促不安的甩了一把汗,乘机偷瞄了一眼彩棚方向的。
“唉。”台下有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打破了现场的沉寂。
小青年闻声望去,使劲的攥着手里的长剑。
只见台下的人群里闪过一道青色的身影,转眼便不见了。
小青年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两下,脸色青青白白滴变换着,更难看了。
这时,武大人在彩棚里拍案而起,大喝道:“大胆恶徒竟敢欺君来人,拿下”
小青年手里的长剑“当啷”落地,浑身象是筛糠一样,颤抖不已。
“哦。”人们恍然大悟,纷纷鄙夷的瞅着台上的小青年。
这丫使诈
武大人非常气愤。头一局居然就有人无视比赛规则,公然使诈。这不是打皇帝陛下的脸,是什么
台下的衙役们“刷”的抽出佩刀,噔噔噔的跑上擂台。
小青年回过神来,提腿就跑。
可惜,衙役们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逃跑。只见为首的那名捕头手一扬,手中的大刀嗖的飞向小青年:“哪里走”
大刀准确无误扎到了小青年的腿上。
“哎哟。”他惨呼一声,从台上一头栽倒落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等他站起,那两个收拾现场的衙役已经大步上前,双双麻利的扭住他的胳膊,把他使劲的按在地上:“张头,人抓住了。”
刚刚那个扔刀的捕头跳下木台,抬腿踹了小青年一脚,大大咧咧的骂道:“龟孙子,青天白日的,你也敢违抗圣旨”说罢,他大手一挥,招呼众衙役,“弟兄几个,押着这龟孙子去见大人。”
“是。”众衙役提溜着小青年在众人的注目中,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彩棚前面。
一刻钟之前,小青年还得意洋洋的站在木台上,向死去的对手抱拳“承让”。然而,这会儿,他已经有如一瘫软泥跪伏在地上,等候宣判,全然没了刚刚的神气劲儿。
很快,官方的解释出来了——武大人一声令下,那个被称为“张头”的捕头弯下身子,“哗啦”两声,撕裂了小青年的两只裤脚。
“啊~”台下的人们看得真真切切,不由齐声惊呼。
这丫的小腿上都绑着两条钉满小铁钉的木条。阳光下,小铁钉寒光闪闪。怪不得刚刚那个倒霉蛋一踢到他的腿,立刻拳腿大乱。原来是被铁钉扎滴。
武大人“啪”的一拍惊堂木,宣布了这丫的死罪:“大胆王青林,公然违抗圣意,在擂台上使诈,致使一人身亡。本官奉上谕,判王犯斩立决。来人,拖下去,斩”
“可恶”
“狗胆包天。”
……
木台的后面有一个不显眼的黑色小帐篷。帐篷前圈出了一块十步见方的空地。之前,人们一直不明白它的用处。
在人们的指责声中,这名叫王青林的小青年被衙役们拖到了这座小帐篷前的空地上。
两名红衣刽子手提着鬼头刀探身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兴奋、惊恐……纷纷爬上人们的脸。尤其是空地前的那些人们。他们不由“啊”的轻呼:原来这里是个临时的断头台……
手起刀落。
扑的一声,小青年血溅三尺,身首异处。
在人们的惊呼中,小青年的头被高高的挂在了擂台旁的一根木柱顶端。
这叫做杀一儆百。
比赛继续进行。有了这名王姓青年做反面教材,后面的参赛选手规矩多了。
按照安排,比赛从辰时正开始,到酉时一刻结束。除去午间休息的半个时辰,比赛共四个半时辰。
尽管一开局就有一人惨遭暗算身亡,另一人被开刀问斩,但是,报名的人还是很踊跃。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酉时到了,第一天的比赛只差一刻钟就要结束了。
至此,全天已经比了四十余场,共有八十余名选手参赛。其中,轻伤七人,重伤两人,死一人,有三十多名选手作为优胜者进入第二天的比赛。明天,他们将接受新的报名者的比赛。
台上刀光剑影,台下喝彩不绝于耳。现场非常火爆。
可是,老罗头却缩着脖子抱胸坐在评委席上,险些睡着了。
有道是,外行人看门道,内行人看热闹。
老罗头当然是属于内行人喽。按照他的经验,这样的拳腿分明叫做花拳绣腿。平时拿来比赛或健身或秀两把,确实不错。可是,真要是上了战场,不要说那几十个被淘汰的,就说这三十多个所谓的优胜者,差不多全是人家的人形靶子。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天,一直没有看到令他眼前一亮的人物出现。再加上,他昨晚又猫在书房里推演军情至天明,耽了眼眠。于是,他只觉得两个眼皮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为什么不让我报名?”
这时,一阵吵闹声突兀的响起。老罗头好象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怎么可能身上有如一道电流流过,他打了个激灵,浑身的瞌睡虫尽数缩回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老罗头猛的睁开眼睛,闻声望去。
只见一道陌生的紫色身影站在报名处,提着剑,正和报名处的书记官理论:“为什么我不能参加?”
老罗头皱了皱眉头,暗道:声音是的,可是这人……
旁边的两名评委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应,齐齐的看了过去。
报名处,书记官满脸不屑的哼道:“姑娘,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你是说,本姑娘不能报名,对吗?”高静问道。
书记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不是大陈人吗?”高静问道。
书记官闻言,不由打量了她一眼:这丫头用紫色纱巾包头,穿着紫色的绫绸短打,足蹬黑色油面小战靴,剑眉杏眼,面若芙蓉,英姿勃勃。
这不是典型的大陈小美女一枚嘛。并且,看衣饰、气度,还应该是侯门大户里头的千金贵女。书记官脸色微缓,摇了摇头,指着桌上的路引答道:“路引为证,姑娘确实是大陈人。”
“那我算不算是大陈子民?”声音提高了一倍,高静继续追问道。
书记官明白了她的意思,争辩道:“可是,姑娘……”心里却暗自叫苦:这是哪家的刁蛮小姐啊?不好好的呆在闺阁内绣花,跑来这里捣什么蛋
谁知,高静却冷笑一声,打断了他:“官爷,圣旨里可说得明明白白,‘凡大陈子民,不论身份、籍贯、年龄,皆可报名参赛’。我既然是货真价实的大陈子民,官爷为什么不让我报名参赛?难道官爷也想抗旨吗?”说罢,她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旁边木柱上的人头。
最毒妇人心书记官也扫了一眼王青林的头颅,打了个哆嗦。
圣旨上确实没有明确指出只限男人参赛或不准女人参赛。可是,母鸡下蛋、公鸡打鸣,千古以来,不都是这么分工滴么?自古以来,上阵杀敌就是男人们的事儿,这还要写明吗?女人都可以上战场杀敌了,还要男人作甚他讪笑着打了个拱手:“姑娘,圣上的圣旨里确实只写着‘凡大陈子民都可以报名参赛’。不过,姑娘,在下也是一片好心。上阵杀敌可不是儿戏,姑娘年纪轻轻滴,有如旭日初升,一辈子才开始呢,万万不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当儿戏。”——总而言之,人家都是为你着想。
高静又哼了一声:“官爷,我还没上台呢。你怎么知道我不明?”
书记官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作答。
碰到高静这种姑娘家,他只有自认倒霉的份儿:首先,若不是皇帝千叮咛、万嘱咐,所有的人,无论是三大主评委,还是小小的衙役,都要注意服务态度,依他平常的脾气,早就提腿走人了。
其次,这位姑娘一看就知不是寻常百姓人家里的。天知道,她爹是哪个呢。书记官不敢下她的脸子。不然,他得罪了哪位高官贵,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衙役手里拿着一张宣纸,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他俯下身子,把宣纸交给书记官。同时,她一边飞快的瞅了高静一眼,一面在书记官耳边悄悄说了两句。
书记官如获大赫。
高静也看得清楚楚:那个订单上面写一个龙飞凤舞的“准”字。字迹力透纸背,批这条子滴领导看上去很兴奋。
她转过身去,仰头遥望彩棚里的主评委席。
老罗头终于看到了她的正面。
“还真是这丫头。”老罗头心中大喜,飞快的冲她眨巴眨巴了小眼晴。
正文 第191章 我爹是高成
第191章 我爹是高成
书记官看得明明白白,心想:这位姑奶奶果然上面有人……
没有再多说半个字,他立刻给高静办理了报名手续——填表、登记、发放号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原来是高姑娘,失敬失敬。”书记官扫了一眼高静填好的表,满脸堆笑的说道,“您是今天的最后一名报名者。”
高静看了一眼手里的号牌。二指宽、两寸长的黑色小木牌上写着一个烫金的“八十九号”。
“多谢了。”她抱拳谢过,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昂首阔步的从台下转去擂台的右边休息区。
等她走远了,一旁立着的小衙役忍不住悄声问道:“大人,这人是谁啊?您认识吗?”小姑娘居然还惊动了后面的三位大人。
书记官拧眉看着高静交上来的表,“滋”的吸气,喃喃轻语道:“姓高。莫非是高元帅府上的?不对啊,高元帅就只有一个独子,没听说过有女儿啊……”
“呀,女的”人群里嗡的议论开了。
有老者摇头叹息:“这世道要乱了。牝鸡司晨哇。”
“这是谁家的闺女啊,抛头露面,不知羞耻。这当娘的也不出来拦一拦……”不少大妈级人物用衣袖半遮着口鼻,眼里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而人圈外围,静静的停着一辆风尘仆仆的青油布马车。林夫人坐在马车里,听得真真切切,脸色微变。
周妈妈赶紧小声劝慰道:“夫人,不要听那些人乱嚼舌根子。老进哥儿说的对,天下兴亡,那个匹……匹什么来着?”
关键时刻,她竟忘词了,翻着眼睛,努力的回想着。
仇红缨抱胸坐在她们俩对面,闻言,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匹夫有责。”
“对对对。匹夫有责。进哥儿说了,就是人人都有份的意思。”周妈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道,“那些蠢妇分明是眼红我们进哥儿能文会武。夫人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千百年来,女人们都是相夫教子一辈子过来了。就她想法多。”林夫人叹道,“也不知道这孩子脑瓜子里装的是什么,总是冒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仇红缨轻轻挑开一角窗帘,两眼亮晶晶的瞅着休息区的高静。看到她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那儿,根本就不在意人们的议论,她笑道:“年轻真好。我要是和她一个年纪,今儿肯定和她一并坐在那儿了。”
林夫人闻言,又是一声轻叹,凑过来,和她一道瞅着远处的高静。
“啊,我们进哥儿上台了。”周妈妈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声音抖然变了,“这不是欺负人么?我们进哥儿又瘦又小,还是个姑娘家,他们怎么安排了这么大的一块人物。”
马车内立刻安静了下来。三个女人挤在窗前,透过仇红缨掀起的那个小小的一角车帘,注视着台上。
周妈妈抱怨得没错。高静的对手是一个象门板一样的黑脸壮汉。高静和他一对面,好比一头成年黑熊面前立着一颗小白菜。台下立刻哄的发出一阵阵巨笑。
丫丫的,这也太具有戏剧性了吧。高静仰头瞅着对面的壮汉,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才是天生的守门员哩。又高又大,真正的门神啊。咱们男足要是能有这么一号守门员就好了。
壮汉羞得满脸通红,象一块燃着了的黑炭,扭头看着彩棚区,挥舞着酒坛子一样的拳头,哇啦哇啦的抗议:“三位大人,好男不跟女斗。小的不和女人打架。”
“扑哧”,老罗头率先破颜而笑。
其余两位主评委皆忍不住用袍袖掩嘴,嘿嘿轻笑。
三位的态度无形之中鼓励了壮汉。他叫喧的更厉害了:“大人,不能让女人比赛。让她们滚回家去奶孩子。”
哇咔,黑炭粑,本姑娘告你性别岐视。高静扬声哼道:“这位兄台,女人得罪了你啊。没有女人哪有你你母亲是不是女人?你不是女人生的吗?莫非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滴?”
“嘎嘎”,台下的人们闻言,笑得更欢快了。
这姑娘太有才了。什么生不生的,还没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说起来,脸都不红一下。
今天的擂台赛以血腥的方式开场。武大人这小心肝一直含在喉咙里呢。他万万没有想到,打啊打的,擂台赛竟得了这样一个欢乐的收场。
“罗大人,您认得这位姑娘?这是谁家的千金啊?”他连连摇头,一张老脸笑得直抽抽。
刚刚若不是老罗头大笔一挥,抢在他们俩之前写下了一个“准”字,依他的性子,早就派人把这丫头轰跑了。男人打擂台,争功名,她一个黄毛丫头跑来凑哪门子的热闹
老罗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抹紫色的身影,随口应道:“要是认识,老夫早就把一脚把她踹飞了。这丫头挺有意思的,权当是调剂一下气氛。”
其余两位主评委闻言,相视一笑,齐齐松了一口气。
刚刚差点儿吓得他们俩七魂不见了六魄。
整整一天,老罗头都是一副心不在蔫、望眼欲穿的样子。他们俩背地里交流了一下,都揣测老罗头一定在是等什么人。当老罗头为那紫衣姑娘写下“准”字的时候,他们俩虽然没有吭声,心里却着了大急:要是老罗头等的是这么一号人物……唉,大陈完了。
这时,擂台上情况发生了变化。
黑脸壮汉听了高静的话后,自认为丢脸丢大发了。他冲高静呲牙怒道:“呸,不知死活的臭丫头,别怪爷的拳头没有个轻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台下怪里怪气的口哨声顿时此起彼伏。一些好事者拉长脖子,笑道:“喂,哥们,怎么还不比啊?再不比,娃都生出来了。”
黑脸壮汉听了,耳朵尖子都羞红了,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相比之下,高静倒比他自在得多。
见三位主评委没有示意,一旁的衙役喝道:“比赛开始。”
场下立刻安静了下来。人们笑眯眯的瞅着台上。
林夫人远远的看着,紧张的喘不过气来,两个掌心全是汗。
黑脸壮汉啊呀呀的挥舞着拳头,直截了当的“恶虎扑食”。
“且慢。”高静跳出圈子,喊了暂停。
有如一道春风吹皱了湖面。台下,不屑的轻笑声在人群里荡漾开来。
“姑娘,怕了吧。”有人怪叫道,“叫声好哥哥,认输算了。”
黑脸壮汉嫌恶的瞪着高静:自己怎么这么命苦碰上了这么一号疯婆子。
不料,高静把手里的三尺青锋剑轻轻放到脚边,起身笑道:“你不用兵械么?好,那我也不用。免得人们呆会儿说本姑娘胜之不武。”她从黑脸壮汉的步态中早就看出来了,这丫就是一地地道道的业余选手,身上没有半点接受过专业的武术指导滴痕迹。他可以依靠的仅仅是一身蛮力,外加一身横肉罢了。
“扑”,许多人笑喷了。
这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蚂蚁对大象说:“我们来比拳吧。打疼了,不许哭哦。”
黑脸壮汉的脸黑了红,红了白……象是走马灯一样,一会儿变了好几个色。
“可恶。臭丫头,欺爷太甚”NND,欠揍他顾不得什么“好男不跟恶女斗”,哇呀呀举着一双铁锤般的大拳头,朝高静扑了过去。
高静咧嘴轻笑,背负着双手,轻巧的侧身让过。同时,右腿尖轻轻向上一勾。
“啊呀。”黑脸壮汉竟象中招立刻象颗黑色的肉弹直扑扑的飞向台下。
就这水平也敢来打擂台高静摇摇头,转身跃至他前面,反手一抓。一个漂亮的“海底捞月”,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腰带。
“起”高静娇喝一声,四两拔千斤,顺势把他抡了起来。
“啊~”台下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诡异了。高静的手法很快。快得他们根本就分辩不出来。从他们的角度看来,分明就是高静轻轻松松的用一个手指头举起了黑脸壮汉。
怎么会这样现场鸦雀无声。人们一个个仰着头,张大嘴巴,石化鸟。
而黑脸壮汉只觉得腰上一紧,腾云驾雾般的飞了起来。眼前的世界飞速转动起来。
他反应过来,吓得双泪齐飙,哇哇大叫:“娘咧,娘~”
呜呜呜,人家恐高来着。
“去。”高静手上一松,顺手把他扔向擂台中心。
苍天在上,她根本就没有想捉弄黑熊宝宝来着。她其实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如果她不抓住黑熊宝宝,就冲他这体格,他这速度,这会儿早已经摔到台下,脑浆迸裂,七窍流血而亡了。
虾米?不要吓唬妮?才一丈来高的台子,摔不死人。晕死。那个惯性跟质量,跟速度成正比……那是多么大的一块质量+速度啊。
“砰”,黑脸壮汉轰然落在擂台上。
尘土飞扬。脚下的木台被震得连连晃动。
黑脸壮汉没有受伤。可是,他滴玻璃心摔碎了。
“呜呜呜……”他象只驼鸟一样,高高的撅起屁股,把脸埋在胳膊里,跪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全大陈的男人的脸都要他给丢光了。没脸见人啊。苍天啊,打个炸雷啊;大地啊,裂道缝吧……没天理啊,这是丫头还是女人吗……
“今天……就到这儿吧。”老罗头抽抽嘴,给黑胖小子投去一个无比怜悯的眼神——当着上万人民群众滴面哩。这糗事要是搁在他身上,他……唉,唯有自绝于人民鸟。
由他带头,三个主评委都觉得面上无光,灰头灰脑的离席了。
“当”,终场的锣声响起。
男人们回过神来,无声无息的掉头撤离。
高静走到黑脸壮汉面前,蹲下身子,悄声笑道:“喂,你走不走?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是谁?”黑脸壮汉止住哭,从指头缝里泪眼婆娑的瞅着她。
“忠勇侯,高成。”
“哇呜。”黑脸壮汉的眼睛立马被点亮了,高声叫道,“高元帅高元帅回来了”
人们纷纷站住。
片刻之后,全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高元帅回来了”
皇帝坐着青布小马车回来,刚好看到他的臣民们振臂欢呼:“高元帅回来了”
他拧眉看了台上的那抹紫色身影一眼,嗡声吩咐道:“回宫。”
正文 第192章你怎么来了
第192章你怎么来了
台下,扶青衣和林荣等人带着侯府的三四个隐卫一边和众人一样振臂高呼,一边无声无息的挪到了擂台边下。
高静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
乘着这股子热闹劲儿,她十分低调的跳下擂台。
林荣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黑色斗篷,眼捷手快的给她披上。一行人挤出人群,分坐两辆马车,匆匆的离开了现场。
等人们冷静下来,台上台下哪里还找到得那抹紫色的身影
而高静一跳上马车,迎接她的是周妈妈和仇红缨热情洋溢的笑脸。
“进哥儿,好棒哦。”周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刚刚高静真的给女人们长了脸。她看得是扬眉吐气。
仇红缨冲她竖起两只大拇指:“不错,不畏人言,真侠女也。”
只有林夫人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儿,没有正眼瞧高静一下。仿佛没看见她上来了一样。
仇红缨注意到了,暗地里冲高静连连使着眼色。意思是要她好好哄哄林夫人。
“娘。呵呵。”高静凑到林夫人跟前,呲起小白牙甜甜的笑道,“娘,我刚刚帅不?”
林夫人冲她翻了个大白眼,啐道:“帅?帅你个头你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有多难听么?”
“走自己的路,让他们说去罢。”高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好,说的好”仇红缨闻言,一连在嘴里咂摸了好几遍,赞道,“不愧是将门虎女。这气度、这胸襟,我佩服。”
林夫人脸色稍缓,叹道:“静儿,你知不知道你选了一条多难的路啊?”
高静轻笑不语。她当然知道。在这个根本就没有职业女性这一概念的时代,她此举就是典型的挑战现有制度,纯属标新立异。
可是,这条路是她选的吗?有些事,她想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可问题是,这些事就可以象没有发生过一样揭过吗?
所以,与其将来被动挨打,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皇帝老儿不是已经给她立了衣冠冢,把“高进”这个名字刻在了墓碑上吗?
可是,高静和高成商量了许久,觉得还是不放心。
就冲着萧焱这丫跑到白溪镇找她这件事,他们就不能不防。说不定,皇帝老儿哪天心血一来潮,因为需要,所以就自以为是的让她“起死回生”呢?
高成以为,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这丫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最后,父女俩商量了许久,终于想出来这折:乘着这丫急需用人之际,她正大光明的站出来打擂台,先发制人的为自己的新身份正言。
皇帝老儿心知肚明。可是,内战的战火已经点燃。经过几任皇帝的轮番洗牌,还有百多年安逸的生活,当初打下江山的那些世家将门不是凋谢了,就是腐朽了。争名夺利、沽名钓誉型的官后代一抓一大把,可是真正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人却少得可怜。
至于老罗头。岁月不饶人,英雄迟暮。他敲敲边鼓,当个军事顾问还成。但是,要他老人家再披挂上阵……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高静不由想在到了这话。
通观大陈,皇帝不但少将,而且还少了一个象高成那样的元帅。
而相比于大陈的江山,她这点芝麻绿豆的事算得了什么?皇帝只有默许的份儿。
从此,她高静就能彻底告别忠勇侯世子的身份,以高成养女的身份出现在太阳底下了。
点透了这一层,不用高成再做工作,高静心甘情愿的跑来打擂台来了。
这些,父女俩谁都没有告诉林夫人。高静女扮男装十六载,林夫人便愧疚了十六年。他们俩不想再加深她内心的愧疚。
两辆马车走出了两个街口。
突然,田管家一袭黑衣短打,从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飞身闪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拦住了他们。
原来,老罗头认出了高静之后,便借故如厕,暗地里吩咐田管家去盯高静的梢。
这丫头恢复了,不知道他这个师公,他表示很气愤;不事先吱一事,私自跑来打擂台;他是气上加气。
所以,当武大人问他是否认识高静时,老头儿想也不想,酸不拉叽的否认了——人家不拿他当师公,他干嘛要上赶着认下徒孙
然而,气归气,老罗头还是照样记挂着高静的安危。他担心高静这次属于个人行为。高成不知道死丫头打擂台来了。所以,他得罩着死丫头。
田管家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终于肯定高静有同伙接应,不是独自一个人。于是,他一面继续密切注视高静,一面亲自上报给了老罗头。
也就是说,高静来打擂台,高成是知道的。
老罗头了解情况后,差点气歪了鼻子——臭小子,翅膀硬了啊。居然有重大行动,也不事先找他这个“恩师”备注一个
按捺下满腹的怒火,他命令田管家立刻把这父女俩提溜回府,等候他的处置。
高成就在另一辆马车上,被田管家逮了个正着。
他有些难为情的告诉田管家:事实上,他这就是准备去罗家庄。老罗头现在是皇帝老儿放在眼皮子底下的人物,他不敢贸然上门联络。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田管家如释重负,当即安排高成一行人秘密住时了京郊的罗家庄。
只有高静一人随他去了罗府。
田管家的意思是,她既然已经用这样高调的方式暴露了,那么,最好不要再和高成等人呆在一起。免得暴露了他们一行人的行踪。
毕竟,众所周知的,林夫人在年初就被绑匪撕了票。而高成也是当了道爷的,早就不食人间烟火了。非常时期,皇帝老儿有一肚子无名火没处发呢。大家还是小心为上,不要让他抓了把柄去的好。
高静到了罗府时,江守义刚好从外头回来。
他没有去观看擂台赛。祭拜过家人后,他始终无法开怀,胸口闷得慌。他出去散心了。
结果,万巷人空。就连平常最热闹的街边小酒馆里都显得空空落落的。摆龙门阵的客人还不如店里的伙计多。人们都去观看擂台赛了。
江守义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水酒,一小碟咸豆干,自酌自饮,细细的梳理心事。
他本来只想打发一下时间。呆在罗府里,他无法面对江叔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知道江叔有多么希望他能参赛……可是,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谁知,这一坐竟是一个下午。
当酒尽菜空时,他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外面突然涌进来一大堆人。
他们兴奋的交谈着。猛然间,小酒馆里热闹了起来。
江守义闲着无聊,却被他们的兴奋劲儿深深的吸引住了,忍不住坐下来,听他们扯谈。
才听了两句,他便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是刚看罢擂台赛归来。
这有什么好兴奋的借着三分酒意,江守义不屑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起身准备离开。
“当时,那个黑大个就是这种表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爷正在发言呢。他刚开口,讲了不到一句,陡然听到江守义哼他,心中极为不爽。
于是,老大爷咽下涌到嘴边的转播+评论,不满的指着江守义,训斥道:“后生,你要是个有本事的,也去打擂台去。按圣上订的规矩,那高家姑娘明天还要去打擂台的。”
江守义不禁打了个哆嗦,身上的酒劲全醒了。他愕然问道:“高家姑娘?打擂台?”晕死。他们说的高家姑娘肯定是高静。放眼大陈,除了她,还有哪个姑娘有这种胆量?
老大爷却不再理他了,摆他的龙门阵去了。
江守义大急,赶紧竖起耳朵细听,生怕漏掉一个字。
越听,他心里越急。听他们的描述,他敢断定那位“高家姑娘”就是高静。
她到了京城?怎么不来找我现在,人在哪儿?江守义再也坐不住了,随手掏出一角碎银子撂在桌上,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老大爷一直暗地里注意着这丫呢。见他冒冒失失的跑了出去,老头儿满脸鄙夷的哼了一声。
忠勇侯府早已经被烧成了平地。高静也不会去那里……江守义不知道她还能去哪儿,只好象只没头苍蝇一样,满街城的撞运气。
同时,他的心里没来由的泛起阵阵懊恼——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对高静知之甚少。比如说,现在,他就猜不到高静会到哪儿歇脚。要是失忆之前的那个高进,他也稍稍放心些。可是,现在的这个高静淘起来就跟个大孩子似滴。再加之,她的身份不能见光,而她偏偏又是在土生土长的京城知名人士,熟人这么多……江守义不敢再想下去。
多亏了老罗头接到田管家派人送来的暗信后,也是归心似箭。两人在大街上碰了个正着。
江守义这才知道不但高静来了,他的准岳父岳母全来了,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有岳父坐镇呢。只要不是那丫头拍脑袋的突发奇想就好。
“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先来找我?就这样跑去打擂台了啊。”一见到高静,不等老罗头发问,众目睽睽之下,江守义一面絮絮叨叨的,一面拉着高静的手,飞也似的跑出了大厅。
“这……”老罗头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张嘴结舌。
正文 第193章 此天下,非彼天下
第193章 此天下,非彼天下
江叔双颊飞红,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的在一旁解释道:“他们,他们明年就要成亲了……”
“如此甚好。”老罗头摸着后脑勺,呵呵讪笑,“现在的年轻人啊……呵呵。”
他和老妻做了一世夫妻,娃儿生了三个。然而,当着旁人的面,他连老妻的手都没挨过。更不用说,象这样旁若无人的牵小手儿了。
他的父母去得早。他和老妻的婚事是郭怀一手操办的。结婚之前,他和老妻在郭府的后花园见过一面。当时,老妻在准岳母、还有娘家的嫂嫂们等一大堆女眷的陪同下,和师母在花园里赏花。他则跟在恩师身后,“偶遇”上去。
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那时流行浓妆艳抹。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当时眼前一片珍光宝气、花团锦簇滴。女人的脂粉香味熏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喘不过气来。
匆匆过去打了个招呼,恩师就带着他火速撤退了。
出了后花园,恩师的小眼晴亮闪闪滴,含笑问道:“如何?”
他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好渴。”并摊开双手,呈给恩师看,“您瞧,手心全是汗。”
恩师看着他潮湿的两个手掌微微一愣,旋即,仰头大笑:“没事没事,比老夫那会儿强多了。老夫当年吓得后背都直冒冷汗……没错,这就是一见钟情。慢慢的,就习惯了。”
当时,老罗头心里直叫屈:什么一见钟情啊。眼前呼啦一下子冒出来十多号花花绿绿的女人,就那么匆匆的一瞥,他连哪个是正主儿都没分辨出来。
这天,他在郭府里,没滋没味的陪郭怀吃了一顿饭。
之后,所有的事全是师母一手操办的。
大约过了十来天,师母告诉他,婚事成了,婚期订在半年之后的正月底。
于是,半年后,他就成亲了。
成婚三日,他陪妻子回门。老实说,成亲的感觉真好。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踏实了。
不过,回门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这是他头次和妻子一齐出门。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滴骑了马,跟在妻子的车后面,生怕碰到熟人。
正值初春还寒,冷得很。新婚的妻子心疼他,掀起帘子,轻声软语的劝他上车暖和暖和。他躁得满脸通红,慌得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妻子见了,用衣袖遮了小半边脸,吃吃的轻笑。
大红的锦缎衬得她的双颊艳若春天里盛开的桃花……
老罗头眨巴眨巴着眼睛,叹了一口气,摇头轻笑,喃喃自语:“岁月不饶人呵。老了,老了。”
时代在进步哇。他out了。
而江守义拉着高静走到院子里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见四下里无人,这才停下来。
“那样的蛮汉,皮躁肉厚的,摔不死的。你拉他作甚?”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你伤着了没有?”
高静好象闻到了一股酸不拉叽的干醋味道。呵呵,她一直没发现,原来这家伙的心眼差不多就只有针鼻眼儿大。
“没事。我也是借力打力,没使上多大力。”她低头掩嘴轻笑。
江守义本来还有一肚子怨言要倾吐。可是,见她这么低头一笑,那些话顿时全忘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搓着手,眉开眼笑的连声细语。
“你不准备去打擂台吗?”高静抬头问道。来的路上,田管家全告诉她了。
本来欢快的心立马又沉了下来。江守义偏过头看着眼前爬满青藤的花墙,幽幽一声长叹:“我不想去。”
不但他自己不想去,而且当知道高静去打擂台了时,他真的郁闷极了。
“其实,我本来也不想去。”高静觉得这种时候,她应该给人家一个解释。
果然,江守义立刻偏回头来注视着她,两眼亮若星辰:“发生什么事了呢?”
“我记起以前的事了。”高静坦然的看着他,笑道。
“真的?”江守义内心一阵狂喜,猛的拉着她的手,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起来。怪不得,他怎么老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呢。原来,是以前的那个高进回来了。
“去。”高静抽回手来,嗔怪的轻啐了他一口,“这个,你也看得出来吗?”
江守义挠头嘿嘿笑着,眼里流光溢彩的,笑得眯成了两道缝。
“我以为,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我想躲就能躲开的。这样对你也不公平。”高静敛了笑,直言道,“不管将来我们是归隐田园,还是置身闹市,我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我和爹商讨了好久,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皇帝他们承认我新身份的大好机会。还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爹他始终放不下大陈的安危。所以,我们回来了。”
江守义沉默了。然而,心绪如潮。他的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的折腾了起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字重重的撞击着他的心灵。
十年寒窗苦读,他为的不仅仅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同时,也是因为这八个字。大丈夫立世,当先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然后才是扬名立腕、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直到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以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天家对郭家做下的一切,伤透了他的心。
看着冤死的祖父留在剑柄里的那封绝笔信,他迷惘了。
以前,学到“君为臣纲”时,夫子如是解释——君是臣之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时,他并没有多大感触。
但是,当这样的事真正发生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时,他只觉得心里象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如今,他扪心自问,发现他根本就做不到象祖父他们那样赴死——凭什么呀?为了大陈,郭家人前仆后继,流血牺牲。可是,到头来,却落了这样一个悲惨的下场。就只是因为“君为臣纲”他不服他不甘
然而,这些天,他细细琢磨了许多,却发现除了郁闷,自己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反了萧家,替家人复仇。
单凭一己之力,此举无异于是登天;集天下的同好,揭竿起义?此举只适合于乱世。
现在好歹也算是个太平盛世。从古自今,绝大多数的人们的要求是很低的。他们只要还没有到那种三餐不继、衣不蔽体的地步,就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更何况,他自认为不是那种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乱世王者。
他生不逢时,没有占到天时。
——杀了仇家,血祭家人。
仇家是谁?曹家、李家……还是皇帝?貌似都不是,又貌似都是。
江守义清楚的知道郭家之祸源于什么。正如祖父在绝笔信中所言:成者王,败者寇。他输了,所以才会遭此大劫。这是他的命,也是郭家的命。怨不得旁人。
扶青衣也劝过他:身在江湖,人不由己。官场上亦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立场不同,利益不同,行为举止自然也不同。
江守义觉得他们说的好象很有道理,却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却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憋屈得很,令他抓狂。
——放下仇恨,继续过着属于江守义的生活。
一昔之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是上百条血淋淋的人命啊他洒脱不起来,放不下。
他始终无法排解掉满腔的仇恨。
所以,让他去为萧家杀敌平乱,怎么可能呢?他做不到
可是,高静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惊醒了他内心深处蛰伏已久的某些东东。
“爹他始终放不下大陈的安危。”高静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滴。他却觉得有如千钧重。
高家几代人为老萧家所付出的,一点儿也不比他们郭家少。到头来,如果不是高成及时抽身,只怕他们也将会步郭家的后尘。
再想想千百年来,古今名臣的一生,江守义悲哀的发现,这便是人臣的宿命。
龙座上的人,不但是萧家如此,其他帝皇都是一丘之貉。
而高成正是因为看开了,才会潇洒的离开。
祖父觉悟得晚了,于是,只能留下那样的绝笔信。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再强调,不希望后世子孙出仕。
江守义也深有同感。历朝历代的一家一姓都不值得天下人为他们如此付出。他们不配高进以前说的没错——这些帝皇将相分明就是天下大乱之源,早就该死绝了。
从心底里,江守义是不想和他们有任何瓜葛的。
不过,“天下兴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可是,这天下真的就是大陈的天下吗?是他们老萧家的天下吗?
铁打的天下,流水的皇帝。这才是正解。
千秋万世……万万岁。那些都只是他们这些帝皇的一厢情愿罢了。千百年来,改朝换代的事总是隔三差五的发生着。但是,天下人却不曾变过。
这里是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地方。岂能容他族践踏?
“放不下大陈的安危?”他细细咂摸着这句话,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高静看出了他的心事,不动声色的又添了一把火,笑道:“嗯。爹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自曾祖父起,我们高家就世代守护着天下安危。现在,乱臣贼子勾结外族,企图扰天下安宁,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天下的安定,他愿意再披挂上阵。”
江守义闻言,满脸敬重。
“爹还说,他这次不是为萧家的天下而战。此事一平,他还是会归隐。”高静补充道。
“萧家的天下?”江守义愣住了,轻声反问道。他是头次听到这种说法。
“嗯。爹和我这次是为自己而战,为大陈的天下而战。”高静十分肯定的点头,“外族入侵,国土被践踏,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国将不国。我们必须把他们赶跑。”
江守义闻言,有如拔云见月,心里豁然开朗——对,没错。此“天下”,非彼“天下”。他江守义也愿为了天下人而战。
“多谢娘子。守义受教了。”他感激的冲高静长揖到底。
高静听得分明,不禁脸上飞红。刚好看到田管家急急的走过来,她更加躁得慌,一甩袖跑开了:“胡说什么叫?谁是你的娘子不害躁。”
等江守义直起身子,高静已经跑远了。只有田管家一头雾水的走了过来。
他看着高静远处的方向,轻“咦”了一声。张了张嘴,最终,他还是咽下了涌到嘴边的疑问。
八卦暂且放到一边,正事要紧。
“公子,太子驾到,已经到了前厅。”他拱手通报道,“老太爷遣小人来问您,想不想见太子一面。”
老罗头派他来这么一问,是有原因的:说起来,萧焱是江守义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做为长辈,他不想看到两个孩子老死不相往来。不过,这毕竟是郭家的事。他是个外人,不好过多插手。认不认这个表弟,还得江守义自己说了算。
然而,江守义想的不是这个。他拧眉问道:“太子?他来做什么?”难道是来找我家静妹吗?这丫不是快娶太子妃了吗?过了年,还要娶劳什子良娣。妻啊妾的都有了,他还来做甚?更何况,是他们父子俩亲口说了的,他和静妹的婚事做罢了。他想反悔不成
想到这里,江守义怒从心起。
“不见。”他没好气的答道,“田伯,烦您跟罗大人禀报一下,在下明天要去打擂台,正积极备战呢。所以,在下就不去惊扰太子殿下了。”
田管家大喜,当即满口答应了。
等他离开了,江守义小跑着找高静去了。他已经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太冒失了,吓跑了人家小姑娘。所以,他现在得去哄哄人家。
当然,借口是现成的:他明天要去打擂台。心里没底,紧张得很。所以,他想请高静小师妹赏脸,陪他过几招,以缓解心中的紧张之情。
而萧焱坐在前厅的主位上,眼巴巴的瞅着门口。老罗头坐在下首,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时,门口的翠竹帘一挑,田管家低着头,只身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焱眉头一颤,一双眸子立刻变得黯淡无光,脱口而出:“怎么,高进她不愿意见本宫么?”反正罗威是知情人,他觉得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而老罗头终于意会过来了——原来这小子不是来找他表哥的,而是来找他表嫂滴。嘿嘿,小子,你的运气可赶不上你爹。这回,“太子”不吃香喽。
正文 第194章 亡妻?未婚夫?
第194章 亡妻?未婚夫?
田管家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没想到太子殿下会问得这般直截了当。
老罗头也佯装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问道:“高,高进?殿下,您,您说的是三驸马高进?他,他不是……”还是您亲手给她立的碑哩。
心思一转,他觉得后面这话有点过:一来太伤人家太子殿下的心鸟,二来激怒了他,指不定会给那两个娃娃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呢。老头儿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同时,他把高成夫妇给埋怨上了——郎情妾意滴,订啥子婚呀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直接拜堂成亲多好。生米做成了熟饭,天皇老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运气好的话,明年这个时候,他都能做上太师公了。
就知道这丫头打的是这鬼主意萧焱心口堵得慌。
“罗大人,三驸马是女的,难道您不知道吗?”他恨恨的问道。
老罗头象是被强雷霹中,愕然的看他,石化鸟。
死老头竟敢装蒜。萧焱气得牙根痒痒。可是他拿老头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老头儿知道内情。但是,从很多细节上,他看得出老头儿分明就是个知情人。
“罗大人”萧焱没好气的轻呼一声。
老罗头不好意思再装下去,眨巴眨巴小眼睛,象是在艰难的消化这个天雷般的消息:“这,这……怎么会这样?”
还有装萧焱一连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压下心中乱窜的怒火。他知道的,那个丑八怪也住在罗府。有种强烈的直觉,他的女人正被丑八怪诱拐。
而眼前这个老家伙就是背后的唆使者。死老头一边唆使丑八怪诱拐他的女人,一边唆使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红杏出墙
丫的,他萧焱还没死呢。
“本宫得知,高进今天下午打了擂台。众目睽睽之下,她身着女装,以高元帅之女的身份上台参赛了。她还活着,对不对?”萧焱决定跳过这个环节。他迫切的想知道高进的近况。
老罗头早已料到他必有这一问。可是,他决定一赖到底。
双手一摊,老头儿满脸诚恳,真正的童叟无欺:“这个微臣不知道。今天确实是有一个姓高的女子来参赛。还是微臣特批的呢。可是,路引上写的分明,这女娃非京城人氏。还有,长相、个头等方面都和三驸马……不,高进,出入太大。更何况,高进于年初殒于侯府大火之中。这个……恕微臣老眼昏花,实在是无法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块儿来。还有,微臣和庆之师徒一场,一直只知他有一子,从来没听说过他还育有一女。今天下午,微臣就在现场。微臣斗胆问一句,不知殿下是从何得知,此女娃是高元帅之女的?”
这话,他说的理直气壮。吼吼,老眼昏花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武大人也是和高进打过多次交道的人。他至始至终也没看出来
还有,现场群众高呼“高元帅回来了”的时候,他已经离场了。嘿嘿,恕他耳背,他一个字儿也没听到。
“当时,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本宫,本宫给她立的只是一个衣冠冢。那个衣冠冢,本宫也有的。”萧焱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高进那死丫头想死遁。
他由女变男,老罗头是全程见证了滴。他都说得这样直白了,老罗头也不好再装傻充愣,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事实上,老罗头知道这事有点对不住眼前的这位太子。可是,他更加清楚的知道,从一开始,他就不看法进丫头和萧焱的倒位婚姻。那分明就是一场闹剧。而他的心早就偏向了江守义那边。
“她现在就在府上,对吗?本宫要见见她。”满嘴苦涩,萧焱干巴巴的命令道。
“殿下何出此言?”老罗头猛的抬起头,直视萧焱,拧眉问道,“微臣和那高姓女子根本就不认识,她怎么会在微臣家里?”心里暗道:哼,小娃娃休想来讹诈老夫。
田管家做事,他素来放心。既然田管家向他汇报的是“秘密把高小姐接进了府里”,那么绝对是不为人知滴。
萧焱确实是猜的。当时,他接到情报后,又气又喜,火急火燎的出宫看个究竟。谁知,半道上碰到了回宫的皇帝。皇帝照例是要拉他询问几句的。结果,等他出宫来,外面的人群早就散了。哪里还有高进的影子
好在满城百姓议论的都是这个横空出世的“高元帅之女”,找人的线索多多。况且,萧焱已经不是昔日的三公主。他有的是人手。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那个死丫头给揪出来。
然而,“高元帅之女”却是从天而降,又平空消失了。甚至于,跟她交过手的黑脸壮汉也说不清楚这死丫头是如何消失在擂台上的。
冷静下来,萧焱想到了罗威。他认为,以高进诡异的行事风格,她肯定会联络罗威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罗威会一问三不知。
而老罗头也从田管家的眼神里看出了江守义的态度。他选择了不勉强江守义。
“高进一走就是大半年,音信杳无。本宫确实是担心的得很。所以,猛然听到了她的消息,本宫便失态了。还望罗大人见谅。”萧焱叹了一口气,带着道歉的解释道。同时,话里字间非常明确的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他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高进。过去没有,将来也绝不会。高进休想如愿的死遁。
老罗头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先前,是你们父子红口白牙的说‘婚事作罢了’。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你快要娶新的太子妃了。人家进丫头也找到了如意郎君。可是,现如今,你又跑出来秀哪门子的情深意切啊?如果你想要庆之出山,明说就是。人家庆之也正准备出山。何苦要把进丫头扯进来,误了她的终身?
这时,萧焱想了想,起身走到他跟前,长揖到底,哑声恳求道:“罗大人……”
“哎呀,殿下,您这是做甚?折杀微臣了。”老罗头心头一颤,慌忙伸手拦住他,心里暗自叫苦:貌似这憨娃是动了真情……二男争妻,这可如何是好?
萧焱动容的说道:“罗大人有所不知。本宫即将迎娶的太子妃林氏根本就是高进。过去,确实是本宫忽略了她,对不住她。本宫早在祖宗灵位前启过誓,今生只会娶高进为妻。婚期逼近,可是,高进她却连见本宫的面都不愿意见。如果罗大人有机会见到高进,烦请您给本宫带句话给她,万事好商量。有什么,我们夫妻当面说。请她稍稍气,出来见本宫一面。”他现在真的迫切的想见高进一面。他想念她,更需要她的援手。
虽然他还是以“本宫”自称,然而,老罗头却感觉得到,此刻他和一般盼妻回归的丈夫没什么两样。
这一刹那,老罗头险些被他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和可怜劲儿打动了。
可是,一想到江守义,他立刻想到了江守义的亲姑姑郭雅。当年的皇帝何尝也不是这样恳求过郭忠正。
顿时,有如一瓢凉水当头泼来,他的心肠瞬间冷却了——他看得出眼前这位爷是动了情,可是,他的情能有多深?就算他真的是要娶高进为正妃,可是,过了年,他不照样还会娶杨氏为良娣?
而江守义却不同。他做得到一心一意对待高进。
在老罗头的心里,高进就是他的亲孙女。而郭雅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的下场是他心里永远的一处痛。两相比较,又有郭雅的前车之鉴,他的心比之前更加偏向了江守义。
“是。只要微臣见到高进,一定将殿下的话带到。”老罗头正色道。可是,心里却默默的反复强调着:太子殿下绝非进丫头的良配。
“多谢罗大人。本宫告辞了。”萧焱抱拳致谢。明明知道老头儿不会帮他,但是,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企盼。
“微臣恭送殿下。”老罗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不管将来会如何,眼下还是尽快打发了这尊神的好。他自己还有很多的事想要问高静呢。
田管家赶紧亲手高高的打起了细竹帘。
谁知,就在这时,从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兵械之声。同时,叫好不绝于耳。
萧焱出了前厅,站在门廊上,闻声望去。只可惜,墙高树深,挡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他挑眉问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要知道太子大驾光临,百步之内,闲人勿近滴。更何况,听声音,那边明明是在聚众比武。
老罗头也听到了,心中暗恼,拧眉看着田管家,质问道:“怎么回事?是哪些人在练功?也不怕惊扰了殿下”NND熊,节外生枝,搞什么名堂
田管家飞快的瞄了一眼声音的源头方向,小心的答道:“禀殿下,那边是演武厅。平常,下人们是不能自由出入的。圣上比武招将,老太爷恩典,准许他们去练功切磋。下人们也是图个新鲜,一得空就跑去练练。殿下亲和,大驾光临,却不讲排场。是以,这般奴才不知情。”说到这里,他撩起前袍,“扑腾”跪下,伏于地,谢罪道,“都是小的之过,惊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原来如此。罗大人很开通啊。”萧焱摆手轻笑,“他们也是想为朝廷出力。无妨。”只怕那班奴才是知道他来了,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故而有意为之吧。这种哗众取宠的小人,他见得多了。
“殿下过奖了,微臣惶恐。”老罗头赶紧揖首谢道。不过,他有些担心萧焱会突发奇想,提出去看一看,指点一二。所以,他提腿装模作样的踹了田管家一脚,低声喝道,“没眼力的东西,滚一边儿去。”
田管家跟了他许多年,岂不知道他的心思
“是是是。”他连滚带爬的闪了。
其实,萧焱这会儿哪有心思去关心旁的。他没有在意,急匆匆的离开了。
老罗头亲自把他送出了大门,拱手立在路旁,看着他上了车驾。直到他的车驾消失在视线之内,老头儿才抽身进府。
“老太爷。”田管家迎了上来。
老罗头拧眉问道:“刚刚守义是跟谁在比试?”什么演武厅纯属田管家的即兴发挥。那院里住的分明是江守义叔侄俩。
“高小姐。”田管家讪笑着,小心的回答道。
果然,老罗头的两道虎眉闻言倒立了起来。
“老太爷,太子殿下寻人心切。小的以为,殿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心思琢磨这个。”赶在他火起之前,田管家赶紧一边灭火,一边报告了一个大好消息,“老太爷,江公子他愿意去打擂台了。”
谁知,老罗头怪眼一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背负着双手大跨步的走了。
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那小子为毛前后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哼哼,他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么多天,竟不及进丫头的寥寥数语太伤自尊鸟见色忘义的臭小子
院内,高静和江守义的比武已经结束了。
“来来来,静姑娘,进屋喝口水歇一歇。”江叔满面笑容的从里间端出了净手的铜盆和手帕之类的,亲热的招呼道。
他刚到庄子里的时候,一向是尊称高静为“高小姐”的。因为高静的一再坚持,他才改口为“静姑娘”。
“谢谢江叔。”高静接过帕子,大大方方的递给了江守义。
江守义得意的擦着汗,贼笑道:“叔,还是我媳妇最疼我呢。所以说,男人没媳妇疼,很可怜的。叔,您也赶紧帮我找个婶娘吧。”
“臭小子”江叔老脸飞红,提脚作势要踹他。
江守义“啊呀”轻呼,拉着高静飞也似的跑进屋里去了:“好香。叔包了羊肉角儿吧?静妹,我们尝尝去。”
江叔端着铜盆在后面冲他们俩哇哇大叫:“洗手还没洗手呢。”
可是,那两人早就钻进了屋里。旋即,屋子里传出了江守义含糊的叫声:“烫,唔,好烫。“
紧接着,高静的责备声接踵而至:“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江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铜盆,两个嘴角咧到了耳根子上。
正文 第195章 罗威VS江守义
第195章 罗威VS江守义
晚饭前,田管家过来了——老罗头请江守义和高静共进晚餐。
江守义摸着滚圆的肚子,起身笑道:“多谢罗大人美意。只是,我们已经吃过了。”
“呵,好精致的角儿啊。”田管家笑眯眯的扫了一眼桌面,抚掌大赞。
貌似他不只是来传命的。高进赶紧让道:“是江叔包的。田伯,相请不如巧遇。请您在我们这里用些吧。”
“对对对。小的手拙得很。田管家不要嫌弃,将就用些罢。”江叔闻言,离了席,要进屋去拿干净的碗筷了。
田管家赶紧拦住他,看着江守义笑道:“不了。下次吧。我还要去向老太爷复命呢。”说罢,抱拳告退。
江守义笑道:“在下送送您。”
田管家目光闪烁,谢道:“有劳公子了。”
高进和江叔都看出了里头的门道,不再挽留。
两人说笑着走了出去。
果然,走到院子,江守义直言问道:“田伯,太子殿下走了?”
就知道这小子跟着出来是为了打探这事。田管家站住了,没有回答他,却看着他,目光灼灼,问道:“公子,您是故意的,对吗?”
“罗大人生气了吧?”江守义低头轻笑,默认了。
“没有。”田管家叹了一口气,劝道,“公子,何必呢?”他不准备告诉江守义,当时他和老罗头是如何替他遮掩的。但是,他还是想提醒一下江守义,有些事是绝不能逞一时之勇的。
江守义敛了笑,抬头看着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正色道:“田伯,我气不过。他凭什么……”
田管家闻言色变,赶紧摆手止住了他,飞快的说道:“公子,这样的话千万不可到外面去说。会招为杀身之祸的。”
江守义拱手谢道:“多谢田伯。守义知道了。”
田管家舒了一口气,抱拳还礼:“公子,请恕小的嘴碎,斗胆多说两句。小的知道公子是个知轻重、懂大义的。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呢。有些事,您别太执着。小的始终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再者,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公子何苦逞一时之能,泄一时之气?”
他只是奉命行事。
下午的事,他和老罗头都看出来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江守义挑了那个时候和高静切磋,是有目的。这小子分明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向萧焱宣示和高静的关系。
在老罗头看来,江守义这种样子,说得好听点,是年轻气盛;说得直言不讳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和高静好好的过日子就是,有必要去刺激萧焱吗?更何况,后者还是当朝的太子。
而老罗头喊他们俩过去吃饭,一是为了给高静接风,其次就是为了提点提点江守义。
田管家认为,江守义其实是个心思剔透的聪明人。他借故不肯去,定是猜到了老罗头的用意。
而老罗头也料到了这一层。是以,他才派了田管家亲自走这一遭。吩咐他,如果江守义不肯来,那么,他只管把自己的意思带到即可。
好鼓不要重锤。老罗头相信这小子会是面好鼓。
“多谢了。请您转禀罗大人,守义受教了。”江守义听懂了话里话外传递过来的信息,一记长揖到底。
田管家连忙避开,双手扶住了他:“哎呀,公子折煞小人了。”
送走田管家,江守义转身回屋。
刚好碰到高静出来。
“吃完了?”他上前问道。
高静轻轻颌首:“嗯。赶了一天的路,我乏了。想早些回屋歇息。”之前,田管家已经给她在后院另行安排好了客房。
今天的晚饭吃得早了些。现在,还没到掌灯时候呢。江守义心中一动,悻悻的探问:“静妹,你是生我气了吗?”
高静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没有。换了我,大概会做得更出格。”下午的时候,江守义请她陪练时,她就看出了这家伙的用意。可是,她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了。事实上,她最欣赏江守义的,正是他身上的这种敢想敢做、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
江守义闻言,喜不自禁,握着她的手笑道:“真的?”
“假的”高静抽出手,没好气的哼道。
“我送送你罢。”江守义搓着手笑道。
“那,走吧。”高静看了看院门口,却没有拒绝。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男女大防,授受不亲。越是上流社会,越看得这个。夫妻之间相处,如果大庭广众之下并肩而行,都会惹人侧目。更不用说他们这样的未婚夫妻了。不到拜堂成亲,未婚夫妻是不会堂堂然照面的。
所以,她和江守义公然的并肩而行,让底下人见着了,指不定会生出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呢。
可是,她和江守义今后所要面对的岂只是这种闲言碎语。想到这一点,高静释怀了。
罢了,旁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她只想和江守义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披着晚霞,两人在青石小径上说说笑笑的并肩而行。果不其然,一路上,他们俩吸引了不少别样的眼神。
江守义看着身旁神态自若的高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将来的路有多难走,从认定了高静的那一天起,他就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不惧怕这些。而令他最担心的是,高静太在意旁人的说法。于是,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因为再也承受不住而选择了放弃。所以,他才会那么强硬的对待萧焱。
现在,高静用实际行动驱散了他心中的担心。
“你就送到这里罢。”高静看着前面青砖绿瓦的垂花门,轻声说道,“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二门到了。再往里走,便是后院了。那里住的是罗府的女眷。依礼,三尺男童就不能自由进入内宅后院。
江守义抬头看着垂花门,抿嘴轻笑。这条路怎么这么短哩。
目送着高静的身影进了垂花门,消失在了影壁之后,他还怔怔的立在原地。
“眼珠子都快掉了。”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怪里怪气的嘲笑声。
与此同时传过来的还有剑锋破空的声音。
江守义闪身跳开。
“再吃老夫一剑。”老罗头身着戎装,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的三尺青锋一抖,一招“凤点头”,直挑他的面门。
“罗大人……”江守义向后一仰,还是避过。
“接招”老罗头小眼睛一瞪,厉声喝道,“你不是要备战明天的擂台赛吗?老夫也陪你过过招。”
“那,晚辈献丑了。”江守义无奈,只得听令。
一旁的田管家很默契的把手里的长剑抛给江守义,笑道:“江公子,接剑。”
手里一沉,江守义接住了长剑,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田管家抛给他的竟是那柄有缘剑
“这……罗大人……”他拔出长剑,又惊又喜。他记得非常清楚,这把剑是被他丢在了忠勇侯府的暗道里。老罗头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
“少废话,接招。让老夫看看你的真本事。”说话间,老罗头的剑招已经如滔滔不绝的江水连绵不绝的展开。
刹那间,如霜似雪的剑花笼罩住了江守义。
战场险恶。这小子是郭家仅存的一点血脉,老罗头把他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珍贵。不亲自考校一番,他怎么放得下心?
“是。”江守义精神大振,捏了个剑诀,欣然应战。
随即,剑刃相接的声音响起。
“好”老罗头的眼睛亮了,使上了九成的力道。
功夫这种东西是实打实的,骗不了人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木有。
江守义只觉得手上的剑突然变沉了许多。
这老头儿想来真的?他愕然的抬头,恰好对上了老罗头闪耀的小眼睛。
“把你的手段全拿出来。”老罗头快活的吼道,“老夫好久没有使过剑了。今天要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说话时,他手里的剑招却是一点儿也没有放缓。一记“白虹贯日”,直刺江守义的胸前膻中穴。
江守义笑道:“是。”手腕一转,“当”的一声,不躲不闪,直截了当的用剑身挡住他的剑锋。脚下竟没有捍动半分。
“下盘还成。”老罗头撇撇嘴,剑锋嗖的回缩。半道上,“狂风摆柳”,剑锋飞快的齐腰扫去。
“粘”江守义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避开,“如影相随”,用了一个粘剑式。
两柄长剑,一白一青,粘在了一起。
老罗头暗叫一声“不好”,“灵蛇归洞”,赶紧跑路。
江守义抿嘴一笑,“打草惊蛇”,穷追猛打。
“苦也”老罗头惊诧万分——这种一粘到底的打法令他不由想起了过世多年的先师郭怀。如果不是非常清楚内情,他险些以为江守义是先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嫡传弟子。
他瞥了一眼江守义,越发的觉得他就是年轻版的郭怀。
好在江守义功力远不敌他,老罗头凭着浑厚的内力总算挣脱了他的剑。
同时,他也不敢对江守义有丝毫的轻视。
老罗头打起十二分精神,手里的剑招渐渐慢了下来。看似随意,每一招里却暗含着多种变幻。或一招使到底,或半路改成别的招术。
可是,江守义却总是能准确的判断出他的下一步动作。
而老罗头的感觉却是好比有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剑。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恍惚之间,老罗头有如回到了跟先师学剑的年轻时候。
压力倍增,他的额头上渐渐泌出了一层细汗。
田管家在一旁是大跌眼镜。跟随了老太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看到老太爷跟谁过招时,表情这般凝重。
而江守义气定神闲,手里的招术象是信手拈来一样,轻松且从容。
看着看着,两人已经对拆了近百余回合。田管家心里开始着急了。他家老太爷到底上了年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横扫西南的兵马大元帅了。哪里还禁得住这样的强度
这时,老罗头的两个儿子闻讯赶来了。
“好功夫”他们俩立在一旁,抚掌大赞。
江守义得了台阶,虚晃一剑,撤剑,使上“童子拜观音”。这是郭家剑里的很有意思的一招。与其说它是剑招,还不如说它是一种礼数。因为它没有半分进攻的意味,纯粹是防守术,同时用来向对手致敬的。
老罗头当然懂得他的意思,借坡下驴,欣然收剑。老实说,他也快撑不下去了。
田管家赶紧上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长剑。
罗氏兄弟一个奉上茶,一个奉上擦汗的帕子,交口称赞着两人。
“不错。你的郭家剑使得还算熟练。”老罗头歇了口气,捋须颌首。
江守义提剑抱拳谢道:“您过奖了。晚辈谢过大人,帮晚辈找回佩剑。”
老罗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田管家闻言,摸了摸鼻子,退到一边。他家老太爷吹牛哇。他费了一身力才得到这柄剑。
这柄剑最初是太子殿下从暗道里捡到的。他不知道这把剑的由来。可是,他却识出这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宝剑。
老罗头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剑。
同时认出了这把剑的还有刚好赶来的皇帝。
“咦,这不是无名剑吗?”皇帝指着它,大惊失色,问道,“焱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把剑?”郭家出事后,无名剑也没了下落。他曾一度以为是李家私藏了,还派暗卫潜入李府的珍宝阁找寻过。
萧焱没有见过无名剑,却是听说过的。得知手里拿着的正是外公生前的佩剑时,他激动不已。
这样的情形下,老罗头只能望剑兴叹了。
回宫之后,皇帝亲口向萧焱讨要了这把剑赏玩一天。借口是:睹目思人。
一天后,他如期派王公公原封不动的奉还了宝剑。
萧焱自己也拿着剑研究了许久。可是,他始终找不到拔出剑的方法。
没有办法,他只好向皇帝讨教拔剑的法子。
然而,皇帝苦笑道:“朕也不知道。”说罢,他向萧焱坦白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原来,当年郭怀曾用这把剑给太祖皇帝传过机密的文件。过了N道关卡,守卫们都没有发现。所以,他担心郭忠正生前也把一些机密的东西藏在了剑身内。
而萧焱也是这么想的。
怎么样才能拔出这把剑呢?父子俩一致想到了老罗头。他是郭怀的亲传弟子。据说他曾用过这把剑,肯定是知道怎么拔剑的。
于是,老罗头被宣进了皇宫里。
老罗头没法抵赖,不得不当着他们父子俩的面拔出了剑。
结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剑身的机关里空空如也,什么东东也没有。
老罗头乘机向皇帝讨要这把剑。睹剑思人,他非常非常的想念过世多年的先师。
皇帝看着萧焱。
萧焱很是不舍,不过,最终还是把剑让给了他。
“郭家剑从不传外人的。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郭家剑法?”老罗头隐约猜到了答案,却还是问道。
江守义指着剑身上的机关,如实答道:“这里面有一本剑谱。”
“呵呵,所以说,老天有眼啊。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想破脑袋也无用。”老罗头感慨不已。
正文 第196章见招拆招
第196章见招拆招
入夜后,高家的隐卫给老罗头送来了高成的行事报告。报告里,高成详细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先让高静和江守义以他的女儿女婿的身份参加擂台赛。他们很优秀,必然能脱颖而出。然后,再由他们俩引出他自己。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大陈的安危,决定再次披上战衣。而让高静来打擂台,只是投石问路,看看天家的态度。
同时,他想利用这一次出山达到另外两个目的:一是,让皇帝承认高静的高家养女身份,今后不再来找她或高家的麻烦;二是,为郭家翻案昭雪。
而战事结束,江守义是否出仕,他全听从孩子们自己的主意。不过,他会选择归隐,和林夫人寄情山水,从此不再问世事。
老罗头看完后,心头涌上百种滋味。高成的愿望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是很残酷的。
首先,和三十万漠北国铁骑作战不是儿戏。
据他中午才接到的最新军报:漠北国铁骑又突破了陇西侯父子设置的第二道防线;陇西侯世子李浩天率一万李家军迂回敌后,企图和陇西侯包抄漠北国铁骑的西路军。可是,那么大的一支部队却与主力失去了联络,李浩天和一万李家军生死不明。
陇西侯派人送来了八百里加急军报,西北的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请求朝廷火速支援。
皇帝和老罗头心里都很清楚,这第三道防线不仅仅是西北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京都西面的最后一道防线。西北告急京都告急大陈江山告急
是以,老罗头看完后,第一时间将军报飞速派送到了护国寺,呈报给皇帝。
急事急办。皇帝的回复由原人原路带回来了。他的批复很简单:稳住
兵马正中集结之中,粮草也需要时间筹备。西北要救,并且要以最快的速度援救。但是,皇帝需要时间。他把这个反应时间定为三天。
同时,他还迫切的需要一个兵马大元帅。皇帝心中最好的人选是高成。可是,高成挂印而去了。皇帝举办这个声势浩大的擂台赛,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通过种民众口口相传的方式告诉高成、打动高成——他了解高成。高成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时间很紧,他只能给高成三天的时间去思考、去准备。
当然,皇帝更希望通过这场海选,老天爷能给他派来一批虎将。
总之,皇帝把大陈的一半江山押在了这次的擂台赛上。
所以,老罗头才耐着性子在彩棚里枯坐了一个下午。现在几乎所有的文武百官,还有京城百姓的眼睛都盯着他呢。他不能急。
而高成所有的设想全是建立在战胜三十万漠北国铁骑的基础之上的。这场战争有多残酷,老罗头心里非常清楚。但是,怎么个打法?到底会持续多久?老罗头却完全没底。因此,他非常非常的不看好高成设计的那个美好的将来。
其次,天家的面子大于一切,神圣不可侵犯。
高静的身份、郭家的冤案,无一不是打天家的脸。更麻烦的是,对于高静,萧焱至今没有半点想放手的意向。
老罗头掂量着高成的信,只觉得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沉甸甸的,不禁喟然长叹。
这时,门外传来了田管家的通传声:“老太爷,宫中来使,宣您即刻入宫。”
“宫里来的是何人?”老罗头拧眉问道。
田管家答道:“是王公公跟前的张公公。大老爷正陪着张公公在前厅用茶。”
肯定是宣自己进宫去商议陇西侯的加急军报。老罗头连忙应道:“知道了。帮我准备一下,更衣进宫。”
“是。”田管家领命退了下去。
老罗头走到墙角的小羊角灯前,把高成的信折成长条,伸入灯罩内点燃烧掉。
这一夜,他又是彻夜未归。
第二天清晨,张公公再次来到了罗府。这一次,他是来替老罗头取换洗衣物的。
老罗头托他捎了口信回家:擂台赛事务繁多。这两日,他就住在宫中,暂且不回家住了。家里的一切照旧。不要担心他。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罗大夫人匆忙替他收拾了几样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连同一套铺盖卷,打成了一个硕大的包裹,交给了张公公。
张公公见状,笑道:“圣上特意吩咐咱家专门照顾罗大人的起居。这些宫里都备下了呢。”
罗大夫人陪着笑脸,解释道:“大人说的是。是小妇人多虑了。小妇人担心我家老太爷用惯了这些粗糙的物品,冷不丁的换了上好的,睡得不安生。”
“大夫人不必担心。罗大人昨晚睡得很好。”张公公笑眯眯的挥挥手。一旁的小太监躬身收下了大包裹。
“多谢大人。”罗大夫人向他福了一礼。
“大夫人客气了。”张公公摆摆手,起身告辞。
罗大夫人松了一口气,亲自送他出了罗府。
等他们一离开,她立刻吩咐田管家赶去罗毅的衙门,把老罗头的口信原样学给罗毅听。
罗大夫人觉得公爹的话里肯定另有所指。因为老罗头从来不问家事的。可是,这次他却莫明其妙的说了句“家里一切照旧”。照什么旧啊,他老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家里的“旧”是什么样子。而罗大夫人向来是不问朝政的。公爹和丈夫在外头忙些什么,她不是很清楚。所以,担心会误了他们的事,她只好让田管家第一时间去通传罗毅。
而事实上,田管家也听得莫明其妙。
于是,他二话不说,即刻赶到罗毅的衙门,向罗毅学了一通张公公的原话,问道:“大老爷,老太爷这话是不是说给侯爷听的?”
罗毅拧眉摇头:“不象。”傻瓜都听得出来,这话里有话。更何况是在宫中。他的爹好歹也是一名饱经风霜的政斗人士,怎么可能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
田管家懵了。
“不要管这个。”罗毅沉思片刻,十分肯定的吩咐道,“这段时间,你只要安心管好府里的事即可。”
田管家听懂了。在他们父子仨的口里,“府里”和“家里”是不同的。罗毅这句话分明就是告诉他不要和庄子里的人非正常接触。
“您是说……”田管家气不打一处来——顺着罗毅的思路走下去,他想到的是:这句口信不是他家老太爷的原创。这事纯属混水摸鱼。某些人想搅浑罗府这池水,摸出高成的下落。
无奈的发出一声长叹,罗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守义和静儿是不是已经出发了?”他换了一个话题。
提到他们俩,田管家心情顿时大好,点头答道:“是的。”本来他想陪着去的。可是,江守义说,老罗头是本次擂台赛的主评委,而他们俩是参赛选手,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得好。免得生出一些对罗大人和罗府不利的流长蜚短。
田管家很欣赏他的这种细致体贴,不再坚持。
于是,只有江叔陪着他们俩去打擂台。
罗毅捋须笑道:“走,我们给他们助威去。”
田管家跟不上他的思路,眨巴眨巴着眼睛,问道:“可是,大老爷,不是有句话叫做‘瓜田李下’吗?”意思是,难道不用避嫌的吗?
罗毅闻言,冷哼了一声:“人家的眼线长着呢,避嫌个球。”说罢,甩袖离去。
可见大老爷肯定是生气了。一向温文尔雅的大老爷竟然也吐起了粗口。田管家忍住笑,提脚跟上。
今天的人比昨天更多。
昨天,高元帅之女神勇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京城传开了。
于是,今天清晨,人们不约而同的起了个早,早早的拖家携口赶往皇宫东门,想一睹高静的神彩。
整个皇宫东门附近是人山人海。大大小小的马车排到了东门外。
田管家吩咐车夫围着马车堆的外围转了三圈,总算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车位。
站在车头上,他踮起脚尖引颈东望——晕死。他们的马车离擂台区的垂直距离起码有千步以上。他的目力向来极好,也只能看到两个寸余长的人影,一青一黄,在台上打得不亦乐乎。他想看看右边的选手候赛区,找一找高静他们俩。可是,前边有一辆青布马车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所在的位置刚好只能够看到擂台。
“您别着急,还没有轮到高小姐上场呢。”旁边的一个中年汉子盘腿坐在车头上,好心的提议道,“听说高小姐的比赛排到了下午。现在还早着呢。您不如请您家主人去附近找个酒楼茶肆歇歇脚。这附近总共也没几家茶楼。今天,他们的生意爆满。就连平常生意最差的品茗阁里都挤满了客人。您现在去,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订到位置。不然,呆会儿,连喝茶的地方都没有了。”
看穿着打扮,还有他坐的那辆车,田管家断定,这人是他的同行,并且还是一位人来熟的多嘴的家伙。
田管家对这位同行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他一直认为,身为管家,顶顶重要的是少说话,多做事。话太多的人应该去茶楼摆摊说书,而不是当管家。
“您来了多久了?”他也坐了下来,看了看中年汉子身后的车厢,搭讪道。虽然他不认可同行,但是,向这样的人打探消息是绝对错不了滴。
貌似车厢里有人。田管家心里直嘀咕:他的主人怎么不去酒楼茶肆里歇歇脚,而是可怜巴巴的窝在这里死守?
中年汉子笑道:“大约一个时辰。”
田管家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看天色。比赛最多也才开始了一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位汉子和他家主人是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就来了。然而,他们也只是占了个这样偏僻的角落。
这时,罗毅已经在车里换上了常服。他掀起一角车帘,从里头探出头来,轻笑道:“静儿,莫要戏弄你田伯了。”
“中年汉子”冲他扮了个鬼脸:“罗叔叔,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没错。这个多嘴的“中年汉子”正是高静易容而成的。
“猜的。”罗毅抚掌轻笑,“刚刚我们转到那边时,前面的那里有两个人争位置。其中一人说,他来了小半个时辰了,那里分明就是他先占到的。你来了一个时辰,却占了这样一个位置,怎么可能呢?再说,男人哪有穿绣花袜子的。”
高静低头看了看脚踝处露出的一处袜子。只见,白绫上绣着一朵俏生生的粉色凌霄花。那是林夫人的作品。
身后的车帘掀起来了。一个大胡子的黑脸大汉从里头钻了出来,伸手给了她一记毛栗子:“怎么样,露馅了吧?细节易容最重要的就是细枝末节。”
“仇先生,别来无恙啊。”罗毅抱拳笑道。
黑脸大汉正是仇红缨。易容的时候被人认出来是最糗的事。她抱拳回礼,讪笑道:“罗大人,别来无恙。”心里暗道,这丫好毒的眼神。
田管家看明白了。他跟仇红缨行礼打过招呼,回头对罗毅提议道:“大老爷,这位兄台说的极是,还没轮到高小姐比赛呢。这里乱嘈嘈的。您不如去别处歇歇脚儿。”
早上,高静是和江公子叔侄一块儿出来的。连仇先生都跑出来打招呼了,江公子他们俩却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他敢肯定,他们现在必定是猫在那个品茗阁的某个房间里。先前,高小姐分明是告诉他们去那里找人。说不定,高侯爷也在那里呢。
罗毅点头答应了,和仇红缨抱拳作别。
果然,他们赶到品茗阁的时候,楼下的大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已经没有几个空位置了。
跑堂的小二笑嘻嘻的迎上来,热情的问道:“里边请。客官,您几位?”
不等罗毅作答,他凑上来,又悄声说道:“天字三号房。”
“唔,就我一人。随便找个靠窗户的雅座便可。”罗毅心领神会,装模作样的说道。
“哎呀。楼上刚好还有一间小雅座。您楼上请。”小二躬身行了礼,拖着长音冲楼上叫号,“天字三号房,一位。”
楼上立刻有另外的小二哥探出头来,热情的招呼着:“好咧。客官,您这边请。”
罗毅提起袍角,拾阶而上。
小二哥把他领到天字三号房,推开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官,您里边请。”
这确实是一间最简单不过了的小雅间。不过五尺见方,里面摆了一张朱漆八仙桌和四条同色的长凳,再无他物。
罗毅狐疑的走了进去。而田管家却选择留在门外担当侍卫的角色。
“您先坐,酒水随后上来。”小二哥麻利的擦了一把桌凳,退出了房间,顺带着合上了门。
“吱呀”一声,房间里突然开了一道暗门。
高成走进来,张开双臂,亲呢的笑道:“哎呀,贤弟,可把你给等来了。”
“你这老小子。”罗毅轻轻的当胸擂了他一拳,给了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正文 第197章金童玉女
第197章金童玉女
擂台赛摆到了第二天,京城里渐渐流传开一种说法:为了挽大陈江山于狂澜,观音菩萨特意派了坐下的金童yu女下凡。
“金童”是哪位尚不知。但是,听说了这种传言的人们,悄悄的把“yu女”的名头落到了前一天猛然暴露于公众面前的“高元帅之女”身上。
根本就没有人想起——众所周知滴,忠勇侯高成只有一名独子,叫高进。这人不但是个超级大纨绔,而且还是当今圣上招的三驸马。并且他于年初已经葬身火海。
没办法,人们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健忘滴。
罗毅在擂台赛的外围转了三圈,自然也对“金童yu女”的传言有所耳闻。
“庆之,这是不是你的杰作?”他笑问道。三日不见,当更目相看。没想到,在世人眼中,耿直不阿的忠勇侯高成竟也使起了这种手段。
高成呵呵一笑,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去旁边的暗间就坐,一边点头应道:“我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
也就是说,“金童”便是江守义喽。
“那你准备怎么让守义出现在众人面前?”罗毅想到了某人知道后,极可能气得跳脚的样子,心中大爽。高成这招——厉害。
“我改主意了。不想让守义参加擂台赛。”高成叹道,“能够轻易得来的,往往不会很珍惜。这是世人的通病。圣上也不曾免俗。”
两人边说边走进天字三号房的暗间。
相比于天字三号房,暗间足有它的三倍那么大。更令罗毅称奇的是,暗间竟然和普通的雅间一样,也有一个大大的窗户。
“不错。”他连连颌首,“这地方确实很不错。庆之,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一个绝好的地方的?”
高成冲他得意的挤挤眼睛:“因为我就是这里的东家。”
罗毅向来沉稳,而此刻却也惊得张大嘴巴,说不上话来。
“罗叔叔。”江守义和林荣双双迎上来,抱拳见礼。
随后,扶青衣、林世英等人也过来和他热情的打招呼。
“哈哈,被吓到了吧?”林世英挺着初具规模的将军肚,爽朗的笑道,“老实说,我头次听到时,差点儿惊掉了眼珠子。”
“庆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罗毅总算回过神来,惊疑的看着高成——这老小子胆子未免太大了些。这地段可是正宗滴天子的鼻子底下。
“来来来,我们先入席,容我慢慢细禀。”高成的表情很轻松。一点儿也没有在万岁鼻子底下动土的自觉。
暗间内已经摆好了一桌酒席。十来样家常菜摆在朱漆的八仙桌上,热气腾腾的,属于那种低调的奢华。罗毅见了,胃里一阵暖和。
大伙儿一齐入了座。
高成提起双耳白玉壶给众人斟酒。他先从罗毅那儿开始。
不料,罗毅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竟伸手遮住了自己面前的牛眼玉酒盅,拉下脸哼道:“庆之,不先说清楚,这酒,我可喝不下。”
林世英等人闻言,皆看着高成呵呵轻笑。
“姑父,现在罗叔叔也到了。您该告诉我们了吧。”林荣起身,双手接过高成手里的酒壶,笑道,“姑父,还是我来吧。”
高成环视众人,笑道:“我们高家以前就是开酒楼的。这门生意,我们从来就没有丢下过。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说过吗?”
林荣听了,手里一惊,手里的酒壶差点儿滑落了。
屋子里响起一片惊呼声。
“怎么回事?”林世荣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扶青衣,“林先生,您的消息最灵通,知道这事儿吗?”
扶青衣摇头苦笑:“不瞒您,在下也是头次听说。”海水不可斗量,不可貌相。他被忠厚老实的忠勇侯打击到了。而细细一想,他却觉得这才是历代忠勇侯应有的风范。尤其是第一代忠勇侯,人家就是对“狡兔三窟”推崇备至滴。
罗毅心里平衡了——高成的保密工作做得实在是太到位鸟。无论是大舅子,还是暗卫头子,都不知道呢。
“其实,这家店子只是老店新开罢了。”高成夹了一筷子爆炒猪蹄筋,启发道。
既然是老店新开,那么菜式肯定会大致相似滴。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席面,企图从菜式内找出答案来。
可是,他们失望了。爆炒猪蹄筋、醋溜白菜根、红烧肉、珍珠翡翠汤……无论是从做法上,还是口味上,他们都没有一星半点儿发现。
高成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笑道:“看来以前是我过于小心了。以前,静儿老是只光顾一品香,我颇为担心呢。”
原来是一品香罗毅等人长长的“哦”了一声,越想越象这么一回事儿:众所周知的,以前,高进去一品香吃饭,无论开销多少,就没见她付过现银。这丫头一直都是记帐滴。搞了半天,人家是少东家。
可是,貌似高静记帐消费的酒楼并非只有一品香啊。扶青衣略一统计,差不多京城内比较有名气的酒楼都能排上号。莫非……高家竟有这样的财力?他惊讶的问道:“侯爷,您到底在京城开了多少家酒楼?”
高成听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京城内,此仅一家。”众人的胃口被完全的吊起来了。侯爷的意思最清楚不过了——在京城以外,高家另外还开有酒庄饭店。
“庆之,原来你早就做好了打算啊。”林世英算是服了他了。害得他没少为自家妹子担心。
“应该是说,我们高家一直就在做这样的准备。”高成正色道,“我只不过是谨承家训罢了。”
开国之初,太祖皇帝大封十二世家。那时世家们是多么的风光。而如今,十二世家只剩下两家,且都呈风雨飘摇状。众人心事渐沉。
扶青衣不禁想到了侯府地底下的暗道。现在又得知了他们秘密从事餐饮业,他感慨不已。事实证明了,高家早早的准备了后路是极其明智的。
而江守义却想到了祖爷留在有缘剑里的绝笔信。如果他们郭家也能象高家一样,那该多好哇。可惜,往事不可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心头大痛,他默声不响的端起牛鼻玉酒盅,一饮而尽。
知道他酒量大,可以多饮几杯。林荣叹了一口气,提壶替他续上。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扯开了。
罗毅提起了张公公早上捎的口信。
林世英拧眉问林荣:“你从擂台那边过来,有没有看到你家罗爷爷?”
林荣点头答道:“看到了啊。罗爷爷挺精神的,坐在彩棚里,和旁边的两位大人有说有笑的。”
不等罗毅开腔,高成摆手说道:“不用管那些人。那只不过是他们常用有伎俩罢了。他们只不过是想早些知道我的下落罢了。”
“我也是这么猜测的。”罗毅闻言,微微颌首,“所以,我已经吩咐过家人了,这段时间不要和庄子里的人频繁接触。”
“没事。”高成笑道,“这里远比我先前估计的热闹。我们已经全部搬过来了。”
罗家庄毕竟是京郊。隔着城门,有时候确实不如城里方便。罗毅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举杯说道:“来,喝酒。”
说说笑笑间,高成把自己的第一步行动方案透露给了在场的人:根据老罗头传来的讯息,接下来的两天内,皇帝每天都会去护国寺。是早去晚归的那种。所以,他才及时调整了行动方案。高静去打擂台。等擂台赛打完了,皇帝也快要沉不住气了,江守义再去半道上“邂逅”皇帝。而在此之前,众人分工合作,一方面加紧“金童yu女”的宣传力度;另一方面紧盯皇帝父子俩的行迹。
前者,林世英父子已经着手进行了。他们做得很好。
后者,罗毅自告奋勇的接过了任务。老罗头住在宫里。他们兄弟俩为人子滴,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打探自家父亲消息。打着这个幌子,顺便了解一些宫内的消息,对他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合计完毕,众人皆酒足饭饱。
“那我们便分头行动罢。守义,你和我去熟悉熟悉地形。”高成起身离席,冲众人抱拳说道,“诸位,拜托了。这里的伙计全是自己人。我和守义先行离开,随后,自会有伙计上来安排大家安全离开的。”
“是。”江守义拿起有缘剑,跟着离席。
林世英等人纷纷起身,抱拳说道:“好说,好说。”
当天的擂台赛上,高静不负重望,在众多的优胜者中脱颖而出。“高元帅之女”的身世传说、英姿飒爽的形象、不俗的身手……她不是观音菩萨坐下的“yu女”,谁还能是?有林世英父子的人暗中推波助澜,人们越来越信服了。
终场的锣声再次敲响。
这一次,高静没有无声无息的离开。她站在擂台上,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人们潮水般的祝福和鼓励。
“高小姐,我们看好你。”不少红男绿女在台下冲她挥手呐喊。
和昨天上台之初,人们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才一天之间,她已经有了不少狂热的粉丝。
萧焱穿着成寻常的公子哥儿,站在炽热的人群里,远远的注视着她。
这才是他的太子妃、未来的大陈皇后应有的范儿。他那烫人的目光久久的盯着台上的那一抹紫色,没有动窝。
“公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黑子在一旁小心的提醒着他。而王跋和十一等人簇拥着他,全身一级戒备。
台上的人儿始终没有看向这边。萧焱皱了皱眉头,悄声吩咐道:“盯紧了。”
他倒要看看“金童”是哪个,会怎么出场
哼,除了他萧焱,哪个狗胆包天,竟敢做高静的“金童”
正文 第198章 千纸鹤
第198章 千纸鹤
其实,高静早就发现了萧焱一行人的踪迹。
无论是仇红缨,还是高成,都没少教导高进:习武者,首先要耳聪目明。
所以,高静没少进行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再加之,擂台之上,视野很宽。而这丫又天生一张明星脸,帅得掉渣,站在人群里极其扎眼。高静想不看到他都难。
可是,高静不想也不敢去招惹这尊神,只有当他是空气般存在了。
注意到他领着十一和王跋等人正准备抽身,而让黑子继续留在现场,高静不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田管家带着罗府的家丁分开人群,挤到了擂台边上。
人们的呼声如潮,一浪盖过一浪。
田管家一边冲高静比划着,一边仰头大声喊道:“高小姐,我家大老爷有请。”
嗖嗖嗖,上百道目光聚了过来。周围的人们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高静大大方方的抱拳谢道:“多谢田伯。我正要去贵府拜见罗爷爷和两位叔叔呢。”说罢,她跳下台子,在罗府家丁的护卫下,和田管家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现场。
萧焱看得分明,满嘴苦涩。有种非常不好的直觉,这丫头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和他彻底的来个了断的。
“跟过去。”他沉声吩咐道。也许等死丫头终于肯和他正大光明的见面了时,一切已成定势,无可挽回了。
他不心甘。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死丫头弃他如敝履。
十一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离高静起码有一箭之地。人山人海滴,现场情况相当复杂。天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突发*况发生。显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略带迟疑的偷瞄着萧焱。
而萧焱紧抿双唇,脸上挂着三分薄怒,径直追寻那一抹紫色去了。
“快,跟上。”十一无可奈何的冲王跋等人使了个眼色,压着嗓子说道。
王跋狠狠的瞪了一眼前面那道时隐时现的紫色身影,轻声骂了句“祸水”,挥手招呼众人跟上。
十一听见了,有些不爽,小心的瞅了瞅萧焱。
这位爷一心挂在那一抹紫色上,根本就没有听见。
黑子闻言,飞快的冲王跋皱了皱眉头,意思是祸从口出,他逾矩了。
自从白溪镇回来后,爷的心头就没畅快过。半夜三更之时,他常常独自溜出宫,跑到以前的三公主府里,一呆就是一宿。
这样的情况一连出了三次后,黑子沉不住气了。
他很清楚这种相思的痛苦。夜深人静的时候,黑子只要静闲下来,便不由自主的会想到下落不明的绮文,细细的咀嚼着对她的相思。这种感觉苦得**,痛得蚀骨。这时,黑子唯有借助酒精的作用才能缓解一下心中的苦与痛。
貌似这位爷比他更甚。黑子看得出来,相比于自己,萧焱多了一份懊恼和自责。
生怕他是独自躲藏起来,夜夜买醉。等他再次出宫时,黑子悄悄的潜入了三公主府里。
结果,他看到他的主子只是坐在昔日住的正房里,默声枯坐。依文带着两个粗使宫女闷声不响的守在外间。
偌大的宅院笼罩在一片浓浓的苦闷寂静之中。
三驸马“葬身火海”,“三公主”伤心伤身,不久便“追寻”而去了。这段凄美的包办婚姻曾一度打动了京城人民。“三公主”出殡之日,数以万计的京城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为这对“情深缘浅”的夫妇送行。
而三公主府还没来得及挂牌,因为“三公主”夫妇的双双离世,悄然关闭了。
里头那些陪嫁的宫婢太监,有的被派去为公主夫妇守墓,有的被远远的派到了各地的皇家行宫,还有的……自愿“追随”到地府去了。
办完丧事后,次日,萧焱向皇帝讨要这座府第。
皇帝叹了一口气,满脸愁苦的答应了。这十多年来,他在那座宅子里独自追忆过去的爱恋。如今,他的儿子似乎有了和他同样的嗜好。
头一次,皇帝深深的恨上了这座宅子——他的太子宁愿去这座冰冷的空宅里睹物思人,也不愿正眼看一下身边那些俏生生的名门贵女。
仿佛他们父子俩都中了某种魔咒。
长此以往,他上哪儿去抱孙子啊?大陈的江山下下一任继承者堪忧
为此,皇帝追悔莫及,没少在心里头诅咒高进。早知道这个女人是儿子的劫,他一定会亲手把她扼死在摇篮里。
正当皇帝无计可施、一筹莫展之时,萧焱却主动向他提起了太子妃之事。
他向皇帝提出,无论皇帝给他安排多少个良娣都无所谓。但是,他的正妃只能是高进。
皇帝想了好几天,最后不得不同意了。
一方面,以他对高进父女的了解,他们极有可能是不会回来了。他有的是时间徐徐为之。
另一方面,他是过来人。他就不信,将来儿子当上皇帝后,能一直空着中宫的位置。届时,就算儿子愿意,他的妃嫔们也不答应,大臣们也不答应啊。
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最大的感悟就是:得到帝皇青睐的人,终究会不得好死。无论是妃嫔,还是臣下,皆如此。
因为帝皇的恩宠会使他们成为万矢之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这十多年来,他就是这样追悔的:早知如此,当初他根本就不会给郭雅名份。他会选择金屋藏娇——一处最舒适的地方,按照郭雅的喜恶,盖一处大宅院,同时,做好配套的安保措施,使院子固若金汤,泼水不入。然后,他再把郭雅安在那里面。这样的话,他就能和心爱的女人白头偕老了。
可惜,等他明白到这一层,开始着手盖他们的“爱巢”时,已经晚了。
当他兴奋的拿着宅院的图纸去告诉郭雅时,她竟然置若罔闻,只是一味的低头叠着她的纸鹤。
一怒之下,皇帝把图纸撕得粉碎,大喝“摆驾玉翠宫”,要去找曹贵妃。
然而,令他沮丧的是,郭雅还是头都没抬一下,依然有滋有味的叠着天杀的纸鹤。
——从冷宫出来后,她在他面前,就只剩下这一样了:低头叠纸鹤。
叠了一只又一只……没完没了。
她就是这样折磨着他,也折磨着自己。
在皇帝看来,这只是一种手段,一种另类的争宠伎俩。
这样的手段偶尔使上一两回,那叫情调;天天如此,月月如此……那就是无理取闹。
世上没有一份感情禁得起这样的冰封。
于是,皇帝累了,也厌倦了。后宫三千,他是皇帝,怎么可能只取一瓢饮?
渐渐的,他便去得稀了。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很快的可以忘记她。
事实上,他也快做到了。
偶尔想起这位冷冰冰的郭妃,他唯有一声长叹。
直到有一天,他从西南回来。
听到太后和皇后的哭诉,他才猛然记起,他的后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象是被一记快刀轻轻划过,他心里的痒远远强过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放下了这段情——父皇说得对,人世间,没有放不下的恋情,只有割舍不了的利益。
皇帝没有去火灾遗址凭吊一番,甚至于连他曾寄予厚望的假女儿真儿子都没有去看望。
当太后试探着说,想在那里盖一座佛堂时,皇帝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后来,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揪心的痛,痛到无法言语。他就是这样的抹掉了他的雅儿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从西南回来后的第二天,一场大雨冲毁了年久失修的冷宫。
那种地方其实就是用来关押失德妃子的地方。所谓的“宫”只是一个客气的说法。
不过,宫中无小事。内务府的负责人照例是要请示汇报滴。
象这种事,照常皇帝会交由他们全权处理,是不会亲自过问的。
然而,皇帝听了,心头莫名的一颤,竟神使鬼差的吩咐王公公去督办。
王公公心中一动,有所得的去了。
回来时,他呈上了一只巴掌大的心形珍珠首饰盒,说是在冷宫里翻到的。
皇帝怔怔的看着金盘里躺着的那只小小的珍珠盒子,往事象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那是当年他送给郭雅的。里面装着他的一束头发。当时的他确实想与郭雅做一对结发夫妻来着。
“往事不可追啊。”他叹了一口气,随手打开了这只盒子。
里面那束用金丝束着的头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纸鹤。
皇帝皱了皱眉头,厌恶的把它揉成一团,连盒带纸随手扔进了故纸堆里。
这时,王公公却突然指着纸团,惊讶的轻呼:“陛下,那纸上好象有字。”
珍珠盒子的开关是特制的,一般人不得其法是无法打开的。是以,皇帝敢肯定王公公是此时才看到盒里的东东。他绝对没有想故意提醒自己什么。
而王公公说完后,立刻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怯生生的偷眼望着皇帝,懊恼之情不溢于言表。
“有字?”皇帝心中一惊,拧眉说道,“拿过来朕看看。”他一直搞不懂郭雅为什么会如此的痴迷于叠纸鹤。也许,答案就在这只纸鹤里。
王公公轻舒了一口气,捡起纸团,双手呈上。
有一只翅膀被揉破了,露出了几个字。
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正是郭雅的笔迹。
好奇心害死猫。他小心的拆开了纸鹤。
粗粗的看了开头,他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这会是郭雅写给他的一封信,而事实上,它却是诗不象诗、文不成文,不成体统的玩意儿。
可是,再多看两行,皇帝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叭嗒”、“叭嗒”的落在皱巴巴的纸上。上面的墨迹悄然晕染开来。
“爱太深容易看见伤痕
情太真所以难舍难分
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颗心情
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
夜难眠往事忽隐忽现
心在痛对你越陷越深
折一千对纸鹤解一千颗心情
梦醒后情缘不在飘零
我的心不后悔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你
我的泪流不尽纠缠在梦里夜里的负累
我的心不后悔反反复复也是为了你
千纸鹤千颗心在风里飞”
皇帝捧着心口,反反复复的轻声念着纸上的语句,渐渐的泣不成声。
曾经,他以为她这样冷漠的对待他,是因为她悔不当初,她恨他。所以,他恼了。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是,他的雅儿终于长大了,和他一样,悟出了该如何和一个帝皇长相厮守。所以,她才用冷漠来保护自己。因为唯有活着,才能更好的爱。她一次又一次的叠着纸鹤,分明是爱他入狂的表现。爱人在眼前,却不能亲近,所以,他的雅儿唯有通过叠纸鹤来排解心中无法言明的痛苦——皇帝是这样解读的。
王公公见了,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刚刚他撒谎了。这个盒子并不是他从冷宫里翻出来的,而是临出征之前,郭雅亲手交给他的。
郭雅请求王公公,如果哪天她不在了,请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把这个盒子亲手交给皇帝。但是,千万不能明言告诉皇帝,这个盒子是她留给皇帝的。
这段时间,皇帝和郭雅处得怎么样,王公公心中有数。他以为郭雅一时想不开,想寻短见,顿时大惊失色,小声的劝道:“娘娘,您千万别胡思乱想。来日方长。就算是看在三公主的份上,您也要好好的。”
不料,郭雅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儿子,凄然笑道:“就是因为三公主,我才会请您帮帮我。也许只有这样,三公主才能安然长大成人。”
王公公听不懂。不过,他是郭雅的铁杆粉丝。再加上,三公主是在冷宫里出生的。冷宫里环境艰苦,要啥没啥。要是没有他暗地里送汤送水,郭雅哪里挺过十月怀胎的苦?三公主出生时,情况比较凶险,眼见着就要一尸两命。这时又多亏了他欺上瞒下的找来了汪太医,郭雅才有惊无险的生下了三公主。他是个太监,今生注定无儿无女。然而,三公主却是因为他的全程照顾下才得已顺利诞生滴。所以,他对三公主有一种无法言表的特殊感情。
听说是为了三公主,没有再追问,他收下了这个盒子。
果然,回来时,郭雅已经不在了。王公公咀嚼着她生前的话,挖空心思琢磨如何把盒子不露痕迹的送到皇帝手里。
正无计可施之时,老天爷帮了他一个大忙。
现如今,王公公再想起这个盒子,终于省悟了过来:郭娘娘生前对圣上还有没有情,他不知道。但是,郭娘娘实乃高人也。这一手着实漂亮。郭娘娘熟知圣上的本性,知道他是一个非常自恋的人。于是,她用一只盒子一只纸鹤,死后还在圣上面前唱了一支情之殇歌。从此,圣上被置于情的祭台而不知。他渐渐沉沦于此间,不能自拔。
皇帝看不透自己的处境,却自以为看穿了萧焱眼下的情形——他认为,萧焱和高进之间根本就没有开始。萧焱为何却这样偏执?在他看来,这孩子只不过是在唱一首自恋的情之殇歌罢了。
他希望时间能淡化一切,终究有一天,萧焱能从情殇里走出来。
谁知,高进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公然换上了女装,顶着观音菩萨座下“yu女”的光环出现在世人面前。
携手而来的还有一个神秘的“金童”。
这不是当众打他们父子的脸吗?
要命的是,为了大陈的江山,他们父子极可有可能还要帮着他们在世人面前圆谎。
什么狗屁的“金童yu女”高成,朕恨不得活剐了你知道这个传言后,皇帝已经是第N次在心里如此咒骂了。
正文 第199章 妥协
第199章  妥协
萧焱等人终于从拥挤的人群中突围出来了。
眼见着高静跳上了罗家的马车,他正欲提脚追过去。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公子,您在这儿啊。老奴总算找到您了。”
萧焱心头一怔,不得不站住,转过身子看着来人。
王公公顾不得甩一把热汗,满脸堆笑的小跑上前:“公子,老爷命老奴来找您呢,有要事相商,请您即刻回去。”
什么“要事”父皇分明是来阻止自己和高进见面的。萧焱悻悻的“哦”了一声,再转回身去看时,罗府的马车已经绝尘而去了。
无力和沮丧齐齐涌上心头,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双手不禁紧攥成拳,指尖尽白。
总算及时赶到,把殿下给拦下来了。王公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掏出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皇帝料到萧焱必定会按捺不住而去找高进的。但是,他总觉得高进和当年的郭雅有很多相似之处。既然这样的女人不适合皇家,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步自己的后尘呢?所以,他派王公公过来把人给拦下来。
王公公是来做什么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见萧焱久久的站在路边,揪心的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十一鼓起勇气,小心的劝道:“主子,回吧。老爷还在家里等着您呢。”
萧焱惆怅的吐了一口闷气,掉头阔步走向宫门。
尽管明显带有赌气的情绪在里头,但是,他能一声不吭的听从了十一的劝谏,还是大大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兴许,太子殿下是要等回宫之后,跟圣上斗气……众人生怕触了萧焱的霉头,屏气敛神的跟在他后头,匆匆回了宫。
果不其然,萧焱回宫后,直接去了皇帝所在的御书房。
王公公后背上的冷汗“嗖”的齐齐冒了出来。
“殿下……”他紧走几步,跟上去,在门廊下小声的问道,“您不先去更衣吗?”意思是,他需不需要先回自己寝宫冷静冷静。
萧焱闻言知雅意,淡淡的说道:“无妨。国事为重,父皇不会怪罪的。”
他执意如此,王公公也拿他没辙,只好提心吊胆的进去通传。
谁知他刚提腿,准备迈过高高的朱漆门坎,皇帝的声音已经从里头传了出来:“说的好。国事为重。焱儿,你进来罢。”
“是。”萧焱提起袍角,跨过门坎,走了进去。
王公公等人侍立在门廊下,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屋里头安静得很。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工夫,萧焱出来了。他的脸色很平静,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王公公满腹狐疑。貌似太子殿下越来截止具有帝皇的气质了,喜怒不形于色。
这时,里头传来了皇帝的声音:“来人。”
王公公向萧焱匆匆行了一礼,躬身碎步急走入门。
“今天的擂台赛结束了吧?”皇帝气色不错,搓着双手笑嘻嘻的吩咐道,“宣罗爱卿过来一趟。”
“是。”王公公领了命,躬身碎步退出。
“等一下。”皇帝叫住了他,“朕要留罗爱卿用晚膳。你去准备一下。”
“是。”王公公有些吃惊。貌似这样的事,圣上从来不亲自过问的。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和对圣上的了解,圣上此刻的心情一定是特别的好。
不知道太子殿下跟圣上说了些什么,使得圣上龙颜大悦?王公公走出房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情立马变得轻松了起来。
而高静跳上马车,车帘一掀,看到了江守义。
江守义坐在车厢里头,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高静心领神会,没事人儿一样,在他身边坐下。
田管家赶紧放下了车帘,坐在车门口,吩咐车夫开车。
“叭”的一记清澈的扬鞭声响起,马车起动了。
车厢的背面有几道小缝。
江守义转过身子,透过小缝往外看着。
“咦,你不是跟着爹去护国寺那边了吗?”高静知道他在看什么,揣着明白当糊涂的问道。
“你看到他了?”江守义没有回管,依旧眯缝着双眼,看着小缝。
“看什么呢?”高静非常的不爽,一把将他拉转身,没好气的说道,“我打我的擂台,他看他的热闹,这又有什么好问的?”
“唔,我们在护国寺周边转了几转。”江守义这才回答道,“圣上的出行没有个准数。象今天他就回来得早些。时间比较紧迫,岳父他们今晚准备就宿在城外了。再者,岳母今天要回白溪镇。岳父要去送行,所以,早早的就让我回城了。”
“娘要回白溪镇?怎么早上她没有跟我说?”高静拧眉问道,“娘什么时候走?我也想去送送她。”说罢,她作势要起身去掀车帘。
江守义拦住了她:“看看你。就知道你会这样,所以,怕你打擂台分心,岳母才主张不要告诉你的。你放心,有二哥二嫂护送,岳母安全着呢。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你现在铁定是追不上了。”
“二哥二嫂也回去了?是不是郭前辈的情形起了变化?”听说有扶青衣夫妇护送,高静放心了许多。
郭福中风了。
不过,他因祸得福。这个时代的人们抢救中风病人,一般首先放血疗法。而扶青衣在给他放血的时候,竟无意之中催动了他腹内的那几枚牛毛针。
扶青衣没有错过这个偶然的发现。经过一天的努力,他竟然成功的逼出了郭福体内的所有牛毛针。
这样,虽然郭福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但是,没了牛毛针作祟,扶青衣信心倍增。
三天之后,在扶青衣的不懈努力下,郭福终于悠悠醒转,脱离了危险。
他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道:“小,小哥儿呢?”
众人听了,颇为动容。
“太好了,大师兄,您终于醒了。守义,他们叔侄去京城了。”仇红缨更是喜极而泣,激动的语速飞快,象爆豆子一样的告诉他。
郭福听了,眼斜嘴歪的脸上竟绽放出欣慰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见他许久都是这样闭着双眼,仇红缨好比是瞬那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瞪着眼睛,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了。
扶青衣忍俊不禁,赶紧安慰道:“红妹,郭兄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他只是睡着了。”被体内的牛毛针足足折磨了十六年。猛然之间,少了一个巨大的痛苦,无论是谁都会美美的先睡上一觉再说。
喜从心起,仇红缨“扑哧”一声,再次破颜而笑。
果然,次日下午,郭福又醒了。
他的身体底子不错,又有功夫护身,康复得很快。可是,毕竟是中风的病人,是以,扶青衣这次并没有把他一并带到京城来,只是留了药方在庄子里。
现在,听说他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了,高静立刻联想到了郭福的病情。
“唔,郭伯他很好。”江守义解释道,“扶先生只是回去给郭伯换个药方而已。”
“哦,是这样啊。吓了我一跳。”高静笑了笑。
江守义和郭福并没有多大的感情。不过,这样的话,他听了很是受用,心里顿时暖烘烘滴。
“谢谢。”他握着高静的一只手,轻声谢道。心中那点莫名的小小不快早已扔到了九霄云外。
高进抿嘴轻笑,同时,俏皮的在他的手心轻轻捏了一小把。
江守义咧开嘴,嘿嘿的憨笑着,小眼睛流光溢彩,里头的小火花嚓嚓滴乱窜。
高静突然想起了功夫熊猫……
第二天,江守义和江叔果然早早的出了城。
而高静则在田管家的陪同下,继续去打擂台。
相比于前两天,她的声望和粉丝值又有了强劲的增长。就连一些平常二门不迈、大门不出的豪门贵女都结伴过来看她比赛了。
擂台还没开始,男人们便惊讶的发现,擂台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紫色晃动——他们周边的女人,无论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娘们不约而同的翻出了紫色系的衣服穿上。
悄然之间,紫色已经成了京城的最流行色。
而大殿上,停了两天的早朝正在拖堂中。
可能是一连在护国寺里念了两天经,有神灵庇佑,皇帝的神色明显比前段时间强得多。
听完群臣的汇报后,皇帝没有象以往一样宣布散朝。他冷不丁的向众人说起了梦。
“昨晚,朕作了一个怪梦。”扫视群臣,他皱眉说道,“梦里,朕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一片竹林之中。”
殿上的文武百官都是人精中的人精。闻言,他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传说中,观音菩萨有个紫竹林滴。如果他们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皇帝应该要说的是他在竹林里邂逅了观音菩萨。然后,菩萨赐给了他一双金童yu女,以保大陈江山无虞。
谁知,皇帝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宣纸,当众展开。
宣纸上写着一句话:孔孟有囡出家门。
皇帝指着这两句,继续说道:“竹林里笼着一层白雾。朕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只能在林中摸索前近。后来,太阳出来了,驱散了雾气。朕看到在朕跟前横着一枝竹枝。枝上挂着一块黄绫。取下来一看,上面就写了这么一句话。朕拿着黄绫,想再看清楚一些,却醒了。众位爱卿,这梦当何解啊?”
在场的大都是饱读诗书的大知识分子,还有一些人是大陈屈指一首的文豪。他们岂不知道那字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就是个字迹吗?他们装模作样的嗡声念着这句话。
老罗头站在第一排,心里直冷哼:不就是个字谜吗?要弄得这样玄乎吗?
貌似皇帝经过一夜的思索,最终选择了妥协,已经接受了“金童yu女”一说。他昨晚的那顿饭总算没白陪皇帝吃。
萧焱看着龙椅上的父皇,嘴里泛起阵阵苦味。
即使是贵为天子,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该妥协让步的时候,还是得妥协让步。因为,舍得舍得,要先有舍才会有所得——昨天,皇帝对他如是说。
正文 第200章 成功转换
第200章  成功转换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喜啊。”杨丞相拱手祝贺道。
皇帝故作不解,惊讶的探身问道:“杨爱卿,这大喜从何而来啊?”
杨丞相出列启奏道:“陛下,此梦大吉。‘孔孟有囡出家门’,这正是一个‘好’字。‘好’字中有女有子,这分明是观音菩萨显灵,赐与陛下一双金童yu女,护我大陈安康。”
“正是。”
“杨大人所言极是。”
……
大殿之上,群臣纷纷附和。皇帝的用意太明显了。而大臣们却联想得更多更宽:莫非金童yu女的传言是皇帝和高元帅的联手炒作?想必接下来,他们便会隆重推出的“金童yu女”。于是,“天佑大陈”,世人的信心将大涨。这是典型的攻心术也。
皇帝大乐,抚掌哈哈大笑,问道:“原来是这样。只是,朕要如何才能寻到这对金童yu女呢?”
“yu女”已经出现在世人面前,谁会是“金童”哩?
不少臣子目光灼灼的看着立在白玉阶之上的太子萧焱。
这班文臣……老罗头见了,心里顿时“咯登”作响。袖子里,一双手纠结的绞成了麻花状。貌似高成的如意算盘打拐了。
有个小绿袍站了出来,朗声奏道:“微臣伍修文有本启奏。”以为yu女已经出现了。”
全场的目光嗖嗖的聚集在了这人的身上。
这人排在队伍的最末位,顶多三十出头,稀须白面,脸生得很。
皇帝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挑眉轻“哦”了一声:“伍爱卿,请讲。”
“启奏陛下,微臣以为菩萨示下的yu女已经出现了。”伍修文抱拳,十分肯定的说道。那语气就好象他是亲眼看到观音菩萨显灵了,亲自驾着祥云,把yu女从云头上提溜到了大陈一样。
这是个会来事的。皇帝龙颜大悦,捋须笑问道:“伍爱卿,何出此言哇?”
伍修文遂把高静打擂台的事大说特说了一通。他刚刚出列之前已经打了一些腹稿,此刻见自己说到了皇帝心坎里去了,便添油加醋,尽夸张之能事,把高静在擂台上的表现说得天花乱坠。
末了,他热情的小结道:“陛下,高静虽为一介女流,却丝毫不让须眉,举手投足间,均有一种不同常人的灵气和神韵。此女不是yu女,何人才是yu女?”
“对对对。”群臣再次热烈的附和着。
“哦,真有这样的事?”皇帝好象是头回听说一样,兴致大起,目光落在老罗头身上,问道,“罗爱卿,这个叫高静的女子真的是忠勇侯之女吗?朕怎么从未听闻过他还育有一女啊?”
老罗头被点名答题,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抱拳禀道:“启奏陛下,据微臣所知,高静确实是忠勇侯之女。”
昨天,他陪皇帝用过晚膳后,皇帝只是向他吐露了可能会接受“金童yu女”的意向。两人并没有敲定剧本、对台词滴。
所以,眼下,老罗头纯属本色出演,即兴发挥。
这话有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大把碎石子。大殿之上顿时响起一片交头接耳的嗡嗡声。空气中,八卦与暧昧的味道渐浓。群臣皆颇有意味的看向罗威——他们很想知道连小妾都不曾纳过的忠勇侯怎么会突然多出了个女儿
私生女?外室所出?这样的身份也能做“yu女”?这让观音菩萨情何以堪?
“是忠勇侯之女?”皇帝愕然的问道,“他不是只有一个独子吗?朕和他一场姻亲,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个女儿。”貌似这个女儿和他那独子用的还是同一个名。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事先打探清楚的。他生怕这对师徒弄出些不伦不类滴故事来。
“是啊。本宫也没有听说过。”萧焱在一旁插话道,“而且,他们俩的名字竟是一样的,都叫高进。”
这孩子还是没有真正的放下。当着那么双精明的眼神呢,皇帝瞅了他一眼,只得点头附和。
老罗头童叟无欺的点点头:“太子所言极是,他们俩兄妹的名字听上去确实是一个音。其实,是同音不同字。”他故意絮絮叨叨的解释着“进”与“静”的区别。
萧焱听得心烦气躁,脸上渐渐挂不住了。
老罗头这才跑回正题,来了个现场大爆料:他也是新近才听说高静这个女娃滴。
当日,报名参赛的时候,这女娃只说自己叫高静,白溪镇人士,并没有说她是高成之女。
不料,第二天,老罗头却发现满城都传开了,说是忠勇侯之女来参赛打擂台了。
老罗头自然是不信。因为高成对他极为敬重。象这种平空多出来了个女儿的事,这小子瞒了天下人,也绝不会对他有半分隐瞒滴。这一点,老罗头深信不疑。
一定是有人假借他的爱徒的名头招摇撞骗老罗头气愤之余,很想找这女娃过来亲自问个明白。
只可惜,他公务繁忙,不得空。于是,这事他就全权交给了长子罗毅去办理。
昨天晚上,罗毅给他送来了调查结果。
“据高静自己说,她并非忠勇侯的亲生女儿。她是白溪镇人士,不知父母姓甚名谁。自小寄居在当地的一家小道观内,由观内的坤道们抚养成人。平常,她跟着坤道们习文学武,也偶尔跟着下山采买。大约半年前,忠勇侯和一位道爷采药路经白溪镇。当时,这个女娃子也刚好下山采买。在集市上,他们偶然碰到了一起。而高成见她眉眼长得和逝去的儿子有些相像,又听说了她的身世,便生了怜悯之心,收了她为义女,并赐名高静。高成在白溪镇特意多呆了小半年,亲自传授了她高家枪和兵法才和那道爷离去。这次,听说陛下比武招将,高成飞鸽传书,命她前来参赛,报效朝廷。”老罗头说出了事先和高成套好的台词。
“原来只是忠勇侯的义女。”皇帝心中一动,目光扫过若有所思的萧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问道,“这个高静今年多大了?”
老罗头眨巴眨巴着小眼睛,笑道:“禀陛下,高静今年刚好二八年华。”顿了顿,他促狭的笑道,“忠勇侯已经为她找好了婆家……”
萧焱不由晃悠了一下。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们父子呢皇帝很是恼火,却不能表露出半点不高兴——林夫人过世了。人家忠勇侯父代母职,为自己的义女找婆家是最正常不过了的事。关他们父子俩什么事?他们凭什么不高不兴、不依不饶滴
群臣也听出些门道来了。既然这个高静是“yu女”,那么,她的未婚夫便是传说中的“金童”了。忠勇侯好算计不少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也是这样猜滴。
强行按住满腹乱窜的怒火,他笑眯眯的问道:“呵呵。罗爱卿知道她的夫家是哪一家吗?”
谁知,老罗头茫然的摇摇头:“禀陛下,这个,微臣没有听小儿提起。微臣不知道。”在军中混了一辈子,他很清楚:如果就这样轻易的引出江守义,那样对他将来的发展是极为不利的。而高成也深知这一点。所以,现在还没到推出江守义的时机。
这样的回答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还有后招且看他们如何引出“金童”。皇帝听了,大手一挥,笑道:“听众位爱卿把那高静传得如此神勇,朕不禁也想去见识见识。”
这是想亲临现场了。大臣们屏息看着皇帝。
果然,皇帝起身宣布要亲临擂台赛现场。
于是,宫门大开,华盖飞扬,数百人簇拥着龙辇哗啦啦的从皇宫里头汹涌而出。
皇帝大驾光临,不是小事。
光准备工作就做了近半个时辰。
内、外场的安保工作也费了一些时间。
最主要的是,皇帝是有意为捧高静的场,捍定她在世人心目中的“yu女”地位。于是,在这些准备的过程中,相关的消息早就不露痕迹的放了出来。
皇帝晚上做了吉梦,还有圣驾亲临,前来观看高静比武等消息早已传遍了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人们齐齐跪伏在地上,高呼万岁。声音震耳欲聋,响彻擂台上空。
托yu女的福,人们竟得以一见天颜。许多人伏在地上,激动得浑身打颤。
高静还没有上场,却已经在休息区候赛了。她跪伏在休息区,和旁人一道大礼参拜。
晕死,皇帝老儿今天竟然没有去护国寺……她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人算不如天算,只怕江守义他们在城外的等待要落空了。
刚刚京都衙门的衙役们已经临时扩建了彩棚区。皇帝和太子俩父子当仁不让的坐在正中的首先位置上。老罗头等三名主评委坐在下首。其余大臣自然而然的分成文武两队,按品级,各自在两旁坐好。
“继续吧。”皇帝笑盈盈的对京兆尹武大人说道。
“是。”武大人行过礼,转身示意比赛继续进行。
鼓声响起。台子上的两名大汉有如上足了发条,啊呀呀的使出了浑身的必杀技。
大臣们不敢盯着皇帝看,个个兴致勃勃的看比赛,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台上的战况。
而高进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台上,却明显的感觉到了来自彩棚区的关注的目光。
女大十八变。这丫头出落得更加水灵了。皇帝挪回目光,用两眼的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萧焱,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的僵了一僵。
萧焱正非常专注的看着远处的那一抹蓝色,心尖子揉成了一团:死丫头如愿以偿了。她终于摆脱了忠勇侯世子和三驸马的身份。从此,她能以忠勇侯之女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皇帝握拳掩嘴,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的太子毕竟还很年轻,脸上遮掩的工夫完全没有修炼到家。
正文 第201章不甘
第201章不甘
正主儿已经出现。皇帝摆擂台的目的即然已经达到了,那么,活动也应该接近尾声了。
于是,武大人悄悄的吩咐截止报名。
是以,第三天的赛事在正午之前早早的结束了。
高家枪是禁得住战场的考验滴实战型技能,自然是一般滴民间观赏型、健身型的武学套路不可同日而语滴。
按高成和仇红缨的点评,高静悟性极佳,是习武的奇才。她虽然才学了大半年,却已练得烂熟。
数场比赛下来,高静不负重望,以一杆骄若游龙的银枪,横扫擂台,无人可敌。
隐约中,众臣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袍小将忠勇侯世子高成。
“神赐虎将,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皇帝道贺。
皇帝龙颜大悦,当场要召见高静。
在王公公的引领下,刚下场的高静甚至于还来不及喝口茶,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彩棚前。
“民女高静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目前,高静就是一个红果果滴草根。依礼,她只能在彩棚区的最边上跪地参拜。
萧焱看着她,不由一阵恍惚。眼前的高静依然是不施粉黛,施施然跪在那儿,但是却有如浴火重生的凤凰,浑身光彩照人。
“呵呵,高爱卿平身。”皇帝笑得见牙不见眼,冲她频频招手,“高爱卿到前头来。让朕好好瞧瞧我们大陈的第一员女将。”
绝对滴好评
群臣哗然。艳羡、不屑、惊愕、暗恼……各种各样的眼光交织成一张无形滴网,把高静罩得严严实实。
晕死,皇帝老儿到底想做什么?高静不敢抗命,先是“梆梆梆”叩了三个大响头,然后恭敬的谢道:“是。皇恩浩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才起身,低头快步往前走了十几步。
不过,她依然和皇帝父子俩保持了二十余步的距离——按照大陈礼制,这已经是她这个“民女”能够接近天家的最近距离。
然而,皇帝却破格让她站在十步之内。那是王公重臣才能站的位置
大臣们的眼光更加灼热了。
皇帝还觉得礼遇的不够。见高静额头上蒙着一层细汗,他很体贴的赐下了茶水,并吩吩萧焱亲自端与高静。
萧焱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当场愣住了。再怎么滴,也没有让他这个太子亲自端茶送水的道理啊。
王公公端着赤金圆盘走了过来。漆盘里放着一只盛满茶水的绿玉斗。他低眉顺眼的悄声提醒道:“殿下。”
萧焱无奈,只得起身离坐,接过了他手里的圆盘,向全场的焦点走去。
他走到高静跟前,笑盈盈的说道:“请用茶。”
“民女惶恐。”高静当然得感恩戴德的跪伏在地上谢恩。
“高爱卿,你完全当得起。”皇帝看着她,站起来,正色道,“强敌当前,你一介女流尚能挺身而出,报效朝廷。如若我大陈臣民都能和高爱卿一样,上下一心,保家卫国,哪个敢犯我大陈?”
到此,在座的文武大臣才明白了皇帝亲临观赛的意图:不知不觉中,擂台赛已经变成了他们的圣上向漠北国宣战的动员大会。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立刻很会打配合。他们一个个全站了起来,拱手高声赞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武大人早已经把衙役们全派到了台下,混在人群里。在他们的组织下,紧接着,台下数以万计的人们群众纷纷振臂高呼万岁。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场面甚为壮观。
“高静,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脸上依然挂着温润的笑容,萧焱咬牙悄声问道,“本宫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视本宫如洪水猛兽?”
貌似周围的人都忙着喊口号去了,没人注意到他们俩。可是,高静却不敢掉意轻心。
“民女谢过殿下。”装着什么也没听到,她起身,恭敬的双手捧过绿玉斗。摸到杯中的茶水是温热的,她才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又恭敬的把绿玉斗放还原位,低眉顺眼的垂手侍立着。
臭丫头萧焱暗地里骂了一句,脸上的笑容不减,嘴上去恨恨的轻语:“高静,你不怕本宫在茶水里下了毒吗?”
怎么可能哩?飞鸟未尽,你丫会把良弓藏起来吗?高静却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拘谨的绞着双手。
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她是因为皇恩过甚而惶恐不安。
见她全然是油盐不进,萧焱又恨又气,心里头象是百爪挠心。气血翻滚,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好,很好。高静,我会看着你幸福的。”他收了茶碗,掉头离去。
这话的语气里明明警告味道十足。
头上顶着正午的太阳,可是,高静听了,却觉得背上一片冰凉。抬起眼皮,她警觉的看着萧焱的背影,双手愤恨的紧攥成拳,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萧焱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嘴角微微扬起,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们间的小把戏尽数落在了皇帝的眼里。眼底飞快的掠过一片阴霾,皇帝笑盈盈的挥手示意人们安静,当众兑现了诺言,封了高静为从四品的平北将军,次日去兵部报到。
平北将军只是一个杂牌称号,其地位远不如将军。在大陈军中,参将都是三品武官。从四品的将军,也就是称呼上好听些罢了。说白了,它其实就是个都骑尉,是没有那种隆重的拜将仪式滴。
然而,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还。没有祖荫的草根人氏要是从军,只能从普通士兵做起。绝大多数人穷其一生也爬不到这样的位置。更何况高静还是一介女流。所以,对于她来说,这真的是破格、破格再破格的火箭式提拔了。
“末将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高静这次行的是军中礼仪了。
老罗头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兜兜绕绕,他的徒孙女终于正大光明的重新回到了他的麾下。
“好,不错。平身,高爱卿快快平身。”眼里的喜悦多得能溺死人,皇帝乐得合不拢嘴,满意的连连颌首。
“陛下回宫。起驾”王公公一甩拂尘,很默契的宣布摆驾回宫。
众臣恭送走了大小BOSS后,纷纷上前向老罗头和高静拱手道贺。不少人借着道贺的名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高静。
杨丞相满脸堆笑,“滋”的深吸一口气:“高将军看上去面善得很呢。”
他身边的另一位绯袍老头点头称是:“没错。老夫也总觉得以前在哪儿见过高将军”
“就是,就是。”人群里,三三两两的响起了附和的声音。
这班酸秀才成心想找不痛快啊?老罗头挤出一丝笑脸,自个儿点破了那层窗户纸:“诸位,是不是觉得老夫这徒孙女跟已逝的三驸马有些相像啊?”
这个话题太敏感。老罗头又说的这样直白。一时间,杨丞相等人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老实说,老夫越看就越觉得这娃儿有几分相像。”老罗头装模作样的挤出两滴眼泪,用袖角揩了揩,“天煞的李家,害死了老夫的乖徒孙,气跑了老夫的爱徒。可怜的憨娃儿啊……”越说越伤心,他索性带上了哭腔,哽咽着跑了题。
他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因为早在金銮殿里,他就打下了埋伏:高成就是因为这个女娃儿长得和枉死的儿子有几分相像,才认下来做义女滴。所以,高静要是长得不像三驸马的高进,那才叫一个怪呢。
杨丞相看出了里头的门道。但是,他手里头没有给力的证据戳穿高静的身份。一想到,太子就是因为这个女人而只给了自己的孙女一个良娣的名分,他的心里便酸汤横溢。所以,他想为孙女儿出一口恶气。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他以为高静等人做贼心虚,不得不选择忍气吞声滴。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的一品大员、响铮铮的昔日兵马大元帅竟一哭二闹的当众撒起泼来。
更让他担心的是,老罗头在武官里头声望很高。而周围就有不少武官呢。他们中间有很多就是老罗头的门生。认真攀起关系来,他们可都是高静的师叔伯……
果然,武官们愤怒的眼神杀了过来。
“众位大人眼光如烛啊。”目前的状况下,有理不饶人,就是给自己树敌。高静给他们找了一个台阶,笑道,“不瞒大人们,末将已经不是头次听旁人这样说了。但凡是见过先兄的人,都说末将和先兄有几分相像呢。不过,义父说经不得细看。猛看一眼,末将的眉眼和先兄有些相像。但是细细一看,却出入很大。”
“仔细一看,确实不太像。”杨丞相等人赶紧借坡下驴,连连点头。
众武官们杀人般的眼神这才变得些许柔和些。
这里的情形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父子的耳朵里。
扶着萧焱的手,皇帝信步走在御书房的庭院里,摇头轻叹:“画虎不成反似犬。”
萧焱不解的问道:“父皇,您既然已经看出了杨家的狼子野心,为什么还要拉拢他们?”言下之意,杨丞相想成为第二个李太傅,为毛皇帝还要让他的孙儿给自己当小老婆?
皇帝不屑的哼道:“就他也想当重演李家的神话?李家走到今天,足足苦心经营了数百年。期间,李家出了多少高官?而杨家才出了一个丞相。小门小户的,他们拿什么跟李家比?”李家好歹也是他的母族。他可以揉圆搓扁,但是,旁人却亵渎不得半分。
萧焱明白了,在皇帝的眼里,杨家只不过是个用得还算称手的工具而已,是个死物,还不配冠以“隐患”二字。
“焱儿,朕用过午膳后,还要去一趟护国寺。案上的奏折,你替朕过过目。”皇帝指着桌上的一堆奏折说道,“这些都是和西北有关的。你也看看吧。”
也就是说,皇帝亲征在即,所以,萧焱的实习生涯开始了。
“是。”萧焱领了命,“儿臣一定不负父皇重望。”
正文 第202章神秘的示警
第202章神秘的示警
用过午膳后,皇帝依旧坐着低调的马车,在王公公和一班护卫的陪同下前往护国寺。
大街小巷中,但凡有人扎堆的地方,无不是在讨论今天的擂台赛。
许多人去围观擂台赛,就是奔着“yu女”VS“金童”的噱头去滴。
而昨天下午,在京城的一些地下赌场,有人甚至开了一个盘口,赌“yu女”PK“金童”的结果。
一两银子一注。
参与者甚众。
据说就连私塾里的老学究都特意跑来投了生平的第一注,押“金童”胜。老先生义愤填膺的说,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之兆也。所以,为了维护天道,他才投下神圣的一注。
话未落音,旁边的一群珠光宝气的女眷们个个暴起,哗啦啦,指着他一阵胡咒乱骂。
可怜的老学究气得面如土色,差点一点气没有接上来,淹死在众美女的唾沫星子里。
“非礼,非礼也。”在其余男同胞们的掩护下,他哆哆嗦嗦的抱头而逃。
众美女犹不解恨,追出去一直骂到街口——周围的男人们无不侧目,却敢怒不敢言,生怕引火上身。自从“yu女”从天而降,在擂台赛上大显神威之后,京城的女人堆里便悄然刮起了一股强悍的野蛮旋风。老学究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男人们把重振男纲的希望尽数押在了“金童”身上。绝大多数的男人选择了“金童”赢。不过,他们不象老学究那样高调,他们中的很多人象作贼似滴买“金童”赢。
谁知,擂台赛结束了,“金童”却没有如人们期望的那样现身。
这样一来,开盘口的那个庄家成了唯一的赢家。
一家欢喜,大家愁。沮丧之余,人们对“金童”关注度急速攀升,很快就盖过了“yu女”的人气指数。
青布小马车穿过街道,皇帝听到最多的就是人们关于“金童”人选的猜测。
“高成到底在搞什么?他想做什么?”皇帝坐在车内,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没想到他竟也会算计起朕来。”
“庆之(高成的字)啊庆之,你也会负朕么……”他靠着一角舒适的软垫,闭上眼睛轻叹。
他和高成从总角的时候就认识了。几十年来,他是那么的信任高成……车轱辘悠悠的转动着,耳边的喧闹声渐渐淡去,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皇帝的心头。
心口隐隐作痛,皇帝捧着心,眼角泌出了两颗硕大的泪珠。
突然,马车外传来王公公悄声的禀报:“陛下,有人盯梢。”
是谁吃了豹子胆?皇帝猛的睁开眼睛,怒道:“怎么回事?”
“刚刚暗卫来报,从东大街开始,就有人一直尾随。这一路上已经换了三个人了。看上去,他们应该是同一拔人马。”王公公坐在车头,转身对着门帘,轻声汇报道。
“哼,居然敢打朕的主意”皇帝拧眉问道,“查出来了是什么人吗?”
王公公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门帘,低头弱弱的答道:“禀陛下,暗卫暂时还没有查出来。”
“哼一帮废物。”皇帝又闭上眼睛,靠回软垫,嗡声吩咐道,“加强警戒。”
“是。”王公公甩了一把冷汗,招来车队旁的侍卫队长,轻声布置任务。
他说的很有技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车内的人听得清楚而已。
皇帝听了后,见大致过得去,没有明显的纰漏,便坐在车内没有吭声。
这是通过了。王公公挥挥手:“去吧。”
走了,都走了……皇帝在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他早已经把暗卫交给了萧焱打理。
皇帝之所以敢把暗卫交给萧焱,一方面他是想彻底感动儿子,修复和儿子的关系。另一方面,萧焱就算是想利用暗卫图谋不轨,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暗卫中有扶青衣在。
萧焱接手暗卫后,动作频频,下了不少的心血。
可是,他毕竟还年轻。他和那个叫“黑子”的组合哪里比得上皇帝和扶青衣的组合。
既然给了他,那就至少要做到表面上的放手。暗卫里有扶青衣看着,出不了什么大的差错。皇帝冷眼看着,至始至终没有吭声。
谁知,他手里的王牌竟然有一天会不辞而别,没有任何前兆的离开了暗卫组织。
长久以来,高成和扶青衣,一明一暗,就象是皇帝的两条胳膊。他们的相继离开,不但伤了皇帝的心,而且还始他元气大伤。
比如说,暗卫的办事效率和能力大打折扣——要是搁在以前,象这样的事,何须他亲自己操心?
突然,“咣”的一声,车子来了个紧急刹车。皇帝正在想心事呢,没有防及,头重重的磕到了一边的车厢壁上。
眼前立刻冒出了一大堆跳跃的星星。皇帝猛然吸气。
“怎么回事?”他紧紧扶着两边的扶手,甩了甩脑袋,恼火的问道。
“陛下,左边的车轮陷在坑里了。”王公公一边吸气,一边应道。貌似他也磕伤了,并且伤得不清。
那个坑应该不大。车厢只是轻微的倾斜着。
“你怎么了?”皇帝皱眉问道。
车外立刻传来王公公感动的声音:“没事,奴才没用,只是扭伤了一只手腕。现在已经大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只是再次轻声吩咐道:“加强警戒。”
“是。”王公公咬牙,冲身边的侍卫队长使了个眼色。他的左手腕刚刚出臼了。
“您忍着点。”侍卫队长端着他的左手腕,悄声说道。说话的同时,他双手用力一掰。
只听见“啪”的一声,王公公咬着牙,险些从车头上跌落下来。
侍卫队长赶紧扶住了他:“您没事吧?”
剧烈的痛感很快就过去了。王公公小心的转动手腕,喜道:“嗨,好了。”
这时,侍卫们已经把左车轮抬出了小坑。
“禀大人,不象是有人动的手脚。”他们回来禀报道。
王公公和侍卫队长交换了个眼神,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轻轻的长吁。
皇帝听得分明,在车里不禁摇头:之前,有暗卫罩着。他的侍卫们过得太悠闲了。以至于他们都快被养成了一帮子酒囊饭袋。这是最显然不过的偶然事件。否则,刚刚侍卫们阵脚大乱之时,刨坑的人早就从暗处窜出来,乘乱谋图不轨了。
车队继续在京郊走着。刚刚的那点小插曲很快就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谁知,走了不到一里地,“咣”的一声,车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这回是右边的车轮陷进坑里了。
不等皇帝吩咐,王公公跳下车头,亲自去查看。
很快,他回来禀报了:还是一个不显眼的一尺见宽、半尺来深的浅浅的小坑。看不出动了手脚的迹象。
这条官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皇帝揉着微微作痛的头,恼火了起来。
而车外,王公公汇报完毕后,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今天这是怎么了?这条道明明前两天都走得很平坦的。
左边的侍卫担任警戒,右边的侍卫们下马把车轮抬出了小坑。
车队继续前行。
这回,侍卫队长多了个心眼。他弃了马,亲自带着两个侍卫徒步走到马车的前头,小心的查看路面。再这样磕下去,定会惹得龙颜大怒。那时即便是没有刺客现身,他的小命也难保了。
走了不到半里地,一个侍卫指着脚下轻呼:“大人,这边又有一个。”
旋即,另一个侍卫也惊呼:“大人,这边也有。”
有人肯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侍卫队长气得直跳脚,挥手示意后面的车队暂停。
这时,从两旁的小树林里“嗖嗖”的飞出两枝白羽箭。两名侍卫双双中箭,“啊呀”惨呼,一头栽倒在地上。
侍卫队长吓得脸色大变,慌忙抽出佩剑,一边全身戒备,一边疾声大呼:“刺客,有刺客。”
“保护陛下”王公公叫道。
后面的侍卫们瞬间收扰,刷刷的亮出了佩剑,马头向外的团团围住了小马车。
上一次遇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貌似有十多年没有碰到这种情况了。皇帝坐在车内,心头不禁一阵恍惚。他挺直了腰背,提气敛神,双手的指关节咯吱作响。
突然,一声尖利的哨声破空而来。
带哨声的响箭
“扑”,它穿过车帘门,扎进了小马车,呼啸而来。
皇帝一伸手,牢牢的抓住了它。
定睛一看,果然没有箭头。他看着白羽箭。箭头上卷着一个二指来宽的白色的棉布条。
皇帝心里又惊又喜:是他,绝对是他。他回来了。他在向自己示警。
这样的箭是高成惯用的。也只有高成才有这样出神入化的箭术。
展开布条,一个陌生的字迹立马跃入眼帘:陛下,前路有大皇子的伏兵。
难道来人不是高成?皇帝“滋”的深吸一口气,眉心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车外的王公公和侍卫们发出了声声惶恐不安的呼叫声。
“陛下”
“陛下”
……
“回宫。”终于,车内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王公公和跑回来的侍卫队长相对一视,立刻照办。
刚刚的那一箭非常滴刁钻、凌厉,防不可防。现在他们最迫切的希望是他们的圣上没有受伤。
正文 第203章 当李鬼碰上李逵
第203章 当李鬼碰上李逵
掉转车头、掉转马头,一行人匆匆往回辙。
为了防止大皇子的伏兵追杀过来,侍卫队长让大半的侍卫守在马车后面,让他们殿后。
谁知,刚往回走了不到一箭之地,突然,前面杀声四起。从路旁的小树林里冲出了两队黑衣蒙面人。大约有二十来个人。
他们个个手执亮晃晃的圆月弯刀,哇啦啦的挡在路中央:“昏君,哪里走纳命来”
黑衣蒙面人分成两排,齐齐的挥着圆月弯刀,飞奔过来。
看架式,这些人的身手皆不凡。
而这次跟随出来的侍卫总数也不过二十人。
“糟了,有刺客。”侍卫队长暗叫一声“苦也”。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一边领着前头的侍卫备战,一边示意其余的侍卫护着马车再次掉头。
不料,另一边也是杀声大作。两旁的树林里冲出了更多的黑衣蒙面人。手里拿的也是弯刀。
貌似皇帝和他的侍卫们被合围了。
“中计了可恼”皇帝恼恨的攥紧了手里头的小布条。神马示警分明是敌人调戏他们的鬼把戏。
他们早有准备,根本就不把那二十个侍卫放在眼里。刚刚只不过是狸猫戏鼠而已。
在他的地盘上,这样的羞辱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皇帝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道尖锐的哨声直冲云霄。“叭”的一声,空中绽放开了一大朵绚丽夺目的血色烟花——车头上的王公公拉响了袖中的响箭。这是皇帝遇刺的信号。
为了以防万一,皇帝出行,他的贴身内侍都会在袖中藏一枝这样的响箭。
血色烟花极其绚丽夺目,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得见。
但凡看到了这样的信号,无论是官府,还是军队都必须倾巢而出,第一时间赶过去。
所以,这东东不到十万火急、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用的。
王公公认为,现在就是十万火急、万不得已的危急时刻。
看着数倍于自己的刺客,王公公心里不禁发麻。莫非今天要命绝于此?他悲壮滴展开双臂,用自己有些发福的小身板挡在车门前,尖声疾呼:“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皇帝要是遇刺了,他们就算是侥幸逃回了宫里,也逃不脱殉葬的下场。一个个滴都休想活命。
横竖是一死。所以,还不如豁出去,拼了。
黑衣蒙面人象潮水一样的涌了过来,却在一箭之地外站住了,把皇帝一行人团团围住。围而不攻。
“呔狗皇帝,哪里逃?吃某一箭”
有个黑衣蒙面人不紧不慢的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金晃晃的大弓,后背上负着一盒白羽箭。
很显然,刚刚那三箭就是这丫射滴。
他站在路中央,大喝一声,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白羽箭,搭箭上弓,对准备车后壁,把大弓拉满。
殿后的侍卫们横剑于胸,拦在了车尾前,结成了一道人形盾牌。阳光下,他们里头的银色铠甲闪闪发光。
“哈哈哈。狗皇帝,你也有今天”黑衣蒙面箭手放下弓箭,仰头大笑。
皇帝已经听出了这人的声音。
冷哼一声,他把手里的小布条掷出了车外,冷笑道:“李国栋,几日不见,你的箭术大有长进啊”心中暗暗骂道:暗卫,还有京都衙门的衙差们都干什么去了一群废物点心。李家人都带着杀手潜入京城了,他们却浑然不觉。
他听得没错。这位黑衣蒙面箭手正是他的小妻舅、二表兄、李太傅的第二个儿子李国栋。
见被他识破,李国栋索性扯下遮脸的黑纱巾,狞笑道:“铭哥儿,别来无恙啊。大半年不见,你的胆子大了不少嘛。居然没有吓得尿裤裆。”他对严阵以待的侍卫们呲了呲牙,“你们有所不知,狗皇帝小时候胆子特别小。一只小野猫路过,也能把他吓得尿裤子。哈哈哈。”
他说的是确有其事。
那时皇帝不过七岁,还只是先帝的萧铭太子。
有一次,他的母后,也就是后来的李太后,病得不轻,烧得稀里糊涂滴。小小的萧铭太子守在太后的病榻前,一筹莫展。
半夜里,太后突然说起了糊话,断断续续的念着先帝的名字。
可是,此时的先帝刚刚开始和皇后貌合神离。他夜夜宿在新册封的宠妃陈淑妃宫里,有近一个月没有到皇后这里来点卯了。
看着母后痛苦的样子,年仅七岁的萧铭太子毅然决定找回他的父皇。
太子驾到,守门的值夜太监二话不说,立刻打开了宫门,跪地恭迎。
“父皇,父皇,母后病了,想见您。”萧铭见父心切,带着他的两个护卫径直闯宫。
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冷不丁的斜里“呼啦”冲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影子的最前头还一闪闪的发着两道绿光。
“啊呀”萧铭被坏了,当场失魂落魄滴跌坐在青石甬道上。档下涌出一股热流——他尿裤子了。
“殿下,殿下,你不能进去”后头原本跪着的那些太监、宫婢突然跪伏在地上,一边“梆梆”的以头抢地,一边哭哭啼啼的喊叫着。
顿时,灯光大作。不知道从哪里钻出N个侍卫,哗啦啦的围住了他们仨。
刀剑印着灯光,寒光闪闪,刺得萧铭睁不开眼。
先帝身着亵衣亵裤,披着龙袍,提剑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吼道:“吵什么”
随后,陈淑妃裹着条锦被从里头跑了出来,小脸儿骇得惨白,象条长春藤一样拉着先帝的胳膊,颤抖的叫道:“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吓死臣妾了。”
“你怎么来了?”先帝看到了地上的儿子,拧眉问道。
萧铭长这么多大,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国宝,哪里见过这种架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浑浑噩噩的仰头瞪着先帝。
“咦,好臭。”陈淑妃滴溜溜的看着他,忽然捏着鼻子,尖声叫道,“哎呀,太子殿下失禁了。哎呀,陛下,您把太子殿下吓着了。”
“还不带你家主子回去在这里丢人现眼啊”先帝暴跳如雷,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冲他身后的两名侍卫嚷嚷着。
萧铭记不得后面发生什么事了。
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太后的病貌似好了,却脸色比之前病中的时候更差,两只眼睛肿得跟两只大烂桃一样。
“铭儿啊,我可怜的孩子。”见他醒了,她用帕子遮了脸,忍不住喜极而泣。
李太傅开心的搓着双手,连连笑道:“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啊。”
“母后,舅父,发生什么事了?”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萧铭弱弱的问道。
太后和李太傅相对一视,眼里飞快的掠过一丝阴霾,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答道:“没事没事。”
他们解释说,他偶感风寒了。
安顿好他后,他们去了一旁的偏殿议事。
从他们忧郁的眼神里,萧铭知道有事发生了。他悄悄的躲在偏殿的窗户下偷听。
“铭儿怎么会这样?”太后着急的声音传了出来。
屋子瑞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太傅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有些事,忘记了是好事。娘娘勿忧,朝堂上的那些闲言碎语,微臣会尽力摆平的。太子的身体才是最关键的。”
萧铭还想听下去,被门口的太监发现了。
“殿下,您的病刚好,受不得一星半点的风呢。”他吓得浑身打颤,悄手悄脚的把他劝回了房间。
一连小半月,太后都以养病为由,不许萧铭出她的寝宫半步。
而期间,先帝只是派贴身的太监过来,代表他看望了太子三次。
“我到底记不起什么了?”知道从太后那儿肯定得不到答案,萧铭一有空闲就使劲琢磨着。这样的感觉让他抓狂,很痛苦。
直到有一天,他才终于记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
事情过了二十来天,是太后的生辰。
依礼,皇后的生日叫做千秋节。按照宫里头的规矩,千秋节也是大节,是要张灯结彩,点戏摆宴,隆重大办的。
前三个千秋节,先帝都是早早的下了朝,过来陪他们母子。晚上,还有烟火歌舞晚会。
可是,这一次,太后以勤俭为由,没有大办。
而先帝也没有象往年一样,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而是陈淑妃和一大群妃嫔过来请安了。
太后听到通传,如临大敌,立刻吩咐贴身的嬷嬷们带太子下去玩耍。
可惜,陈淑妃自持圣宠正隆,不等太后发话,已经带着那一大帮子花枝招展的女人进来了。
“原来太子殿下已经大好了。”她一边兴冲冲的疾步走进来,一边掩嘴吃吃的笑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尿裤子的毛病好了没有?姐姐,臣妾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大了,还有尿裤子的毛……”
话未说完,太后已经冲到了她面前,喝道:“贱人,住口。”
只听见“叭叭”的两声脆响,太后甩了她两耳光。
陈淑妃被打懵了,捂住脸,站在那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太后是个温婉的女子,平常说话都不用重音的,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光。旁边的妃嫔们简直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象木头桩子一样的立在那儿。
太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指着陈淑妃,喝道:“陈淑妃得了失心疯,胡言乱语的有失体统。来人,先把陈淑妃请进后殿去。速传太医。”
“是。”旁边的太监、嬷嬷们一拥而上,把石化状态的陈淑妃架了下去。
陈淑妃反应过来,拼死挣扎:“我没疯,我要见圣上。圣上,圣上,救我。”
她的侍从们见状,有的上来抢人,有的战战兢兢的跪下来大呼“皇后娘娘饶命”,还有一两个机灵的听懂了陈淑妃的暗示,拔腿就往外逃。
貌似太后早有准备。就在这当口,“吱呀”一声,大门关住了。一群手执指尘的粗壮太监站成一排,挡在了大门前。
妃嫔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们追悔莫及——这段时间,宫里宫外,盛传太子懦弱,皇后失宠。但是,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失宠的皇后也是皇后。没有皇帝护着,皇后要捏死她们,就和捏死只蚂蚁差不多。她们不该听了陈贱人的盅惑,过来打什么落水狗滴。
该死的贱人坑你妹啊
里头传来了陈淑妃的阵阵惨叫。
“娘娘息怒,臣妾等罪该万死。”她们慌忙服软,一个个跪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太后没有正眼瞧她们,扭头看着身后的萧铭太子。
萧铭站在门廊下,脸色青白,倔强的咬着下嘴唇,两只小手攥得紧紧的,任两大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已经记得了那晚的不堪。他记得很清楚,那团黑影分明是陈淑妃养的一只狸猫。
“铭儿……”太后痛苦的轻唤道。
刷的抽出身边一名侍卫的佩剑,萧铭提着长剑转身冲进了屋子里。
“快,跟过去。”太后吓得魂不附体,飞步跟了过去。
“贱人是谁让你放猫吓我的?”萧铭站在陈淑妃面前,用剑指着她的鼻子,厉声问道。
眼前的陈淑妃已经没了刚刚的俏模样。她披头散发的瘫坐在地上,妆容全花了,十个手指头上全插着长长滴竹签。
一个内侍正捉着她的右手在一张写满字的纸上签字画押。
“殿下,宫里头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多着呢。不值得您动怒。”这位内侍收了她的签名,不慌不忙的行礼劝道。
“铭儿,一切都有母后呢。这个贱人谋害你,母后会为你讨个公道的。”太后已经追了进来。可是儿子手里拿着利剑,她怕把儿子惊着了,会造成自伤,所以不敢上前,只是一味的软言安抚着。
也就是说,这丫确实是蓄谋已久喽。萧铭气不打一处来,提起剑,愤怒的一阵狂劈乱砍:“贱人让你在父皇面前陷害我。让你胡说八道。”
陈淑妃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皇后寝宫。
看着那个斯里歇底挥剑的小血人儿,太后软软的瘫倒在地。
萧铭不知道自己到底砍了多少剑……他只知道自己手里的长剑越来越重,终于重到他再也举不起来了。
手里的长剑“当啷”落地。
“侍侯太子下去更衣。”太后走了过来,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沉声吩咐道。此刻的她象是换了一个人,眼里多了一些和平常不同的东西。
两个嬷嬷上前,把萧铭搂在怀里,抱下去了。
萧铭心中一松,沉沉睡去。
事后,他偶然知道,陈淑妃被他斩为了肉泥。而太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用一口大酱缸把陈淑妃收拾了,领着众妃嫔送到了先帝跟前。
一同附上的还有陈淑妃的亲笔供词。供词上,她亲笔承认自己处心积虑的谋杀太子,目的是为了扳倒皇后。
按大陈律,谋害太子如同轼君,当凌迟。
人证、物证俱在,先帝无话可说。接下来,陈淑妃宫里头的太监宫女死得死,关的关,甚至于连累到部分妃嫔被贬被废……先帝用血腥的手腕把事情强行压制了下去。
可是,从此,帝后失和摆到了明面上。
李国栋当时已经有十余岁。他是非常非常的知道当时的内情滴。现在,旧事被重新提起。这丫竟用了当年陈淑妃的一模一样的说辞。
“乱臣贼子,住口”儿时的伤疤被连皮带肉的撕开,皇帝暴起,呼的掀开车帘,咆哮道。
“哈,受死吧昏君。”说时迟、那时快,李国栋开弓拉箭一点儿也不含糊。
嗖——,白羽箭对着皇帝的额头,打着转儿离弓而去。
这人居然偷学了高家箭术皇帝愣住了。李国栋曾做过他的伴读。所以,他和高成一度玩得很铁。没想到,这丫居然偷学了高家箭术……
皇帝也很喜欢高家的神箭独技。可是,身份摆在那儿,他放不下身段去学臣子的家传秘技。
他常常看到高成练箭。可是,每次碰到高成练箭,他都会自觉的避开。
并且,高成每次提起练箭的心得,他会立刻叉开话题。
是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流星追风箭的破解之法。
更何况,李国栋这次是铁了心要取他的小命,用足了气力。白羽箭破空袭来,角度刁钻。行到半途,竟幻化成十个箭头。
这是流星追风箭中最有名的一招,叫做真假子母箭——十个箭头,九假一真。真的箭头叫母箭,只有一个。而其余九个假的全叫做子箭,都是由真箭幻化生成的。故而得名。
找不到母箭,真假子母箭根本就破不了。避无可避
象是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皇帝透心凉。
“吾命休矣”他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奸贼,休要猖狂”就在这时,官道上飞来一骑。
马上坐着一名满脸胡须碴子滴褐衣大汉。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硬弓。硬弓黑不溜秋,毫不起眼。
褐衣大汉很随意的开弓射了一箭:“奸贼,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流星追风箭”
咻——也是一枝白羽箭,划破长空,呼啸着追了上去。
叮当~。
“竟是中了”听到声音,皇帝心头一喜,赶紧睁开眼睛。
果然,在距他不到两步的地上,两枝一模一样的白羽箭交叉着斜插在地上。
“这人是谁?怎么也会高家箭法?”皇帝放眼望去。
可是,当他看清了来人后,顿时有千百种滋味涌上了心头。
他终于知道“金童”是谁了。原来,高静最终还是勾搭上了这个丑八怪。所以,她才那么迫不及待的想和他的儿子撇清关系。
而高成竟也接受了这个丑八怪,还把从不外传的家传绝技传给了这个丑八怪。
没错,来人正是江守义。
正文 第204章 人不可貌相
第204章 人不可貌相
“撤”李国栋恼火极了。
可是,真正的流星追风箭在前,他奈何不了人家,唯有乘早闪人滴好。
否则的话,他们这百来号人还不够人家祭箭滴。
再者,把附近的官兵尽数招来,这才是他此次的主要任务。
令人扼腕滴是,刚刚明明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却没能好好滴把握住,乘机摘了狗皇帝的脑袋,回去血祭他苦命的小妹和一对双生女儿。
可是,皇帝却不干了。指着李国栋,他喝道:“来人,拿下李贼”
这人是谁啊?传说中的绝世高手吗?李二国舅带来的人个个都是功夫不俗的高手呢。他一个人能打几个?侍卫们面面相觑,飞快的交换了着怀疑滴眼神。
可是,圣意不可违……
“是。”他们大声应道,硬着头皮慢慢的逼了过去。
“一群酒囊饭袋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敢来拦我的漠北国勇士”李国栋啧啧滴摇摇头,“铭哥儿,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一挥手,他和他的“漠北勇士”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嗖的钻进了两边的树林子。
“追给朕追”皇帝气得直跺脚。
侍卫们跟着皇帝混,所到之处,无不是被人当爷恭恭敬敬的供着。他们哪里受过这等羞辱?顿时,个个满面赤红,羞愧难当。
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嗷嗷”的提着剑直往林子里钻。
佛争一柱香,树争一张皮。不蒸馒头,争口气侍卫们要为自己的荣誉而战
“穷寇莫追”江守义把弓挂在马背上,打马飞奔过来。
皇帝立刻领悟了过来——援兵很快就会来了。安全起见,现在还是原地不动滴好。
要知道,刚刚他就险些着了道儿。李国栋狡猾狡滴,说不定在林子里布了什么陷井或埋伏之类滴呢。
“停”他连忙喊停,回到车头上,一撩袍,大马金刀滴坐下来,对还在一个劲的揩汗滴王公公说道,“宣这位义士过来见朕。”
什么义士啊您明明知道“义士”姓甚名谁滴。王公公躬身答道:“是。”然后,一溜小跑滴跑向了江守义。
“义士,请教高姓大名?何方人氏?”他佯装不知,问道。
江守义跳下马,抱拳朗声答道:“禀大人,草民姓江,名守义,京城人氏。”
“原来是江义士。陛下召见。”王公公回了一礼,感激滴招呼着他,“请跟咱家过去面圣。”
江守义刚刚不但救了皇帝一命,同时也救了他们在场的所有随从人员。
“是,有劳大人了。”江守义再次抱拳行礼。
王公公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人不愧是中过进士滴。虽然满面胡须碴子,不修边幅,其貌不扬,但是,谈吐、举止皆不俗。怪不得能入了高家父女的眼哩。
一想到高成和高静,他就想起了萧焱……王公公微垂着头,转过身去,嘴角直抽抽:一般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和龙子凤孙相比?高家父子弃明珠如鱼目,却硬把鱼目当成了宝……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的眼睛是咋长滴
和他一样,心里直冒酸泡泡滴,还有皇帝陛下。
眯缝着一双桃花眼,他细细的打量着越走越近的江守义,心里很不是滋味:高静还可以勉强称得上是“yu女”,但是,这人也配叫“金童”?论长相、论身量、论学识……这人哪比得上朕的焱儿?焱儿才是当之无愧的“金童”
“草民江守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江守义在青布马车前跪了下来,伏地“梆梆梆”的叩了三个大响头。
皇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盈盈笑道:“江守义?不错,人如其名。江义士,平身。”
“谢陛下。”江守义起身,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
只有这样,他才能管住自己的手和脚,不会冲上去揪着那丫一顿胖揍——他的家人,一百多条人命,全是因为这丫而枉死滴。太后都死了十年了,李家、曹家都倒了,可是,这丫却一点儿也不自觉,至今没有给郭家平反滴意向……这丫心安理得的端坐在那儿,接受他的拜见。所有的这一切全只因为这丫是皇帝
江守义这次愿意参军,全是因为高静的那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外寇入侵,他身为大陈男儿,自当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义务。
但是,他江守义此生绝不会萧家而战。绝不
而皇帝对他那张长满胡须碴子的毛脸也没有什么兴趣。皇帝最感兴趣的是,今天的危急时刻,江守义为毛会从天而降般滴出现。还有高成……他也回来了吗?现在,他人在何处?
“江义士,朕问你,你的流星追风箭是跟什么人学的?”皇帝的身子不由向前略微倾斜,目光灼灼的问道。
江守义低头答道:“禀陛下,草民的箭术是跟草民的岳父学的。”
“你的岳父?你岳父是何人,姓甚名谁啊?”胃里阵阵泛酸,皇帝强忍着反胃,反问道。心里哼道:他还是朕的亲家哩。一女二嫁,恬不知耻
“禀陛下,草民的岳父是个道士。”看这人不爽,所以江守义故意绕圈子。
高成真的出家当了道士?皇帝的嘴里一阵发苦,失望的喃喃自语:“道士?怎么会是个道士呢?”
江守义没有吭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
“朕问你,你岳父有俗家名字没有?他的俗名原本叫什么?”皇帝不甘心的追问道。
“有哇。”江守义抬头,直视皇帝的眼睛,答道,“他的俗名一个单字,成。姓高,字庆之。陛下,草民的岳父就是我朝的忠勇侯,高侯爷。”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被他看得有些发虚,竟不也与之对视。他偏开目光,连连颌首:“原来如此。怪不得呢。流星追风箭是高家从不外传的绝技,你竟然使得如此娴熟……高爱卿的事,朕也有所耳闻。”
“高静,你知道吗?”皇帝故意问道。
“知道。高静正是草民未过门的娘子。”江守义没有半点儿犹豫。
略微顿了顿,皇帝哑声问道:“江义士,高爱卿……他,他可好?”
这才是他找江守义谈话的主要目的。
“草民的岳父他万念俱灭,披发入山,从此不问世事……”江守义眼神微黯,嗡声答着。他看得出来,皇帝只是需要高成出山,给他打退强敌而已。皇帝的眼神很冷。透过这双眼睛,他看不到皇帝对高成一星半点、发自内心的真正意义上的关心。
这时,树林子里传来几声惨呼。
哗啦啦,侍卫们一个个抽剑出鞘,警觉的盯着林子深处。
“去看看。”皇帝拧眉扫了一眼树林子,冷声哼道。果然,江守义猜得没错,李国栋他们在林子里搞了名堂。
江守义见状,抱拳说道:“陛下,应该是有人掉进了草民的临时布下的一个简易小阵里。”
“小阵?”皇帝颇感意外,难以置信的把目光重新挪回到他身上,“你会兵法?”
江守义摸着后脑勺,咧嘴嘿嘿笑道:“略知一二。”
也就是说学过兵法喽。原来他早早的在林子里布下了机关。所以,他才满有把握滴劝侍卫们“穷寇莫追”。想到这里,皇帝的心里头更不是滋味:江守义是怎么知道李国栋会来行刺朕的?既然知道实情,为毛不早早的通报一声?害得朕白白滴虚惊一场。
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皇帝冷冷的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李贼会谋害朕的?”
而一旁的侍卫队长闻言,悄声不响的派了四个侍卫去林子里查看个究竟。
他是在怀疑我和李二国舅同流合污?或者是怀疑我知情不报,先故意置他于险此,然后再邀功?江守义暗地里做了个深呼吸,强行压下恶心,正色道:“禀陛下,草民是亲眼看到的。”
他把事先编好的说辞一古脑儿背了下来。
他现在住在白溪镇。前两天,他的未婚妻高静突然留书一封,离家出走。说是要去打擂台。
他急得要命,第一时间往京城里赶,试图拦下未婚妻。结果,等他赶到时,城门已经关了。没有办法,他只得在城外露宿了一舍。
不想,今天早上一觉醒来,竟发现一群黑衣人埋伏在这两片树林子里。好人家是不会穿成这样,鬼头鬼脑滴藏身小树林里。
因为看不出这群黑衣人的来历,所以,他只好藏在黑衣人的后面。
而这些黑衣人却浑然不知,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自己已经被“黄雀”给盯上了。
直到他们围攻上了皇帝。他听到李国栋一口一句“狗皇帝”的叫着,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黑衣人想轼君。
更令他气愤的是,李国栋公然冒充高家的箭法。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江守义决定好好的教训一顿李国栋,并为高家正身。
而李贼人多势众,宜智取,不可硬碰硬。他便在林子里匆忙摆了一个石阵。
“草民愚笨,险些铸成大错。请陛下责罚。”说到这里,江守义做起了自我检讨。
不等皇帝开口,那四名侍卫回来了。他们押着两上倒霉滴黑衣蒙面人,兴冲冲的禀报道:“禀陛下,找到两个。只是,他们不会说我们大陈话。”
黑色三角纱巾已经被扯下。那两个汉子被五花大绑,象是两只大捆蟹,相貌极具漠北国特色。
皇帝闻言,瞥了江守义一眼,暗道:这小子竟是有两下子滴。
很快,萧焱和武大人分别带着禁卫军和捕快们相继赶到。
又是这个丑八怪看到江守义施施然站在皇帝面前,萧焱心里没来由的堵得慌。
正文 第205章 围魏救赵
第205章 围魏救赵
第205章围魏救赵
稍后,兵部送来军报:一个时辰前,数百黑衣蒙面人偷袭了马场。来犯者尽数被我马场将士歼灭。
据军报上写的情形,他们显然是冲着马场里关押的那几十名“马匪”来的。
多亏了老罗头一再强调,必须寸步不离滴看紧这些漠北国人。即使是天塌下来了,周围的守卫也不能离开岗位。
所以,当天空绽放血色烟花时,洪有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坚守岗位。
不想,大约半柱香后,马场的北面突然烟尘滚滚。
了望塔上的哨兵敲响了警锣——有数百骑黑衣蒙面人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圆月弯刀,如潮水般袭来。
“来的好”洪有福等人无不抚掌而笑。
这批俘虏还是去年年末抓获滴。马场的军士们按照高进先前制订的计划,三班倒滴守株待兔,费尽了心机和耐心,就是为了这一天。
“NND,小兔崽子,你们也太不积极了些,过了大半年才来。”张豹笑眯了眼,把身边的霹雳弩车得啪啪作响,嗷嗷的吼道,“弟兄们,揭掉车衣,准备作战。”
“是。”土台上的军士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十门霹雳巨弩是胡三自主研发的。最开始时,胡三是受了高进给的神弩图纸的启发。那东东确实是不错,尤其是上面的连动装置曾令他着了迷。可就是威力太小了……越想越心痒,后来,胡三索性决定试着做个大家伙。
老罗头知道后,充分肯定了他的想法,对八字还没一撇的巨弩寄予了厚望:在箭上绑石头、绑火药……最好是带轮子滴,可以推着跑。这样的话,灵活机动,想打哪儿就打哪儿……丫丫滴,谁人可挡?谁人可敌?大杀器啊。
不知过了多少个无眠之夜,终于,胡三捣鼓出了第一辆弩车。
从外面看上去,这辆弩车就是一辆加宽加大滴双马马车。宽大的车厢起码容得下十名军士。在车厢的正前方和左右两侧分别放着一把巨弩。每把巨弩是十箭连发。
而它的弩箭尺寸也十分强悍:每支箭长三尺,有成年男子滴胳膊粗,重达十余斤;赤铁打造的梅花箭头半尺来长,五个倒钩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另外,根据老罗头的设想,胡三还设计了配套的弹药兜和火药块。
总之,这是一款令老罗头和马场的军士们发狂的神器。
可是,老罗头说这是大陈的秘密武器,属国家特级机密。一般人,不告诉他。
所以,参与验收的马场军士们被严令守秘。
而弩车验收合格后,老罗头便召集兵部的顶级工匠进行绝秘制作。
只有老罗头等兵部领导班子成员,和胡三、洪有福知道工程的进度。
就是皇帝,也只是见过弩车的图纸。即便是图纸,皇帝也是爱不释手。
“有了这等神器,何愁漠北国骑兵不破?”他兴奋得差点搓烂了自己的手掌。
紧接着,皇帝一而再的吩咐老罗头,一定要注意保守秘密。与漠北国开战是早晚的事,他要打漠北国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群自认为有备而来的黑衣蒙面骑兵正好充当了霹雳神弩的试验品。
而之前,张豹和他的霹雳弩车队只是进行过模拟练习,从来没有试过火药块。
为了试试加了火药块之后,神弩的威力,他命令弩箭手们在弹药兜里加上了火药块。
“点火,发”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只见几十只巨大的黑箭拖着一根“滋滋”燃烧着的尾巴,从十辆黑色的铁皮马车里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金色的亮光。
“轰隆隆轰隆隆”转眼之间,它们落在了黑衣骑兵的队伍里,遍地开花。
鬼哭狼嚎之中,血肉横飞,一片人仰马翻。
马场北面的空地上顿时俨然成了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周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张豹和他的弩箭手们,还有在了望塔上观看的洪有福等人张大嘴巴看着惨,集体进入了石化状态。
“这……”洪有福回过神来,摸着后脑勺,咂摸了半天,终于蹦出了三个字,“太酷了。”
这话原本是高大人说过的。胡三闻言,原本熠熠发光的一双眸子立马黯淡下来,捧着心嘶声说道:“只可惜天妒英才……高大人没能看到这番情景。”
“高大人能……”洪有福一不留神,差点把高进的真实情况爆了出来。心中一哆嗦,他吞了一大口唾沫,慌忙改口说道,“高大人在天有灵,一定能看到的。”心里却连连“呸”了起来:阿弥陀佛,高大人,属下嘴笨,不会说话,您千万别当真……
弹指之间,马场北面的空地化作了一片焦土。而来势汹汹的数百黑衣蒙面人在一片爆炸声中,烟飞灰灭,尸骨无存。
战斗结束后,洪有福领着马场的军士们清理战场。他们翻遍了现场,竟然找不到一具完整滴尸体。
因此,洪有福无法确定偷袭者们的身份。在呈报给老罗头的军报上,他只能如此猜测:来犯者皆骑漠北国骟马,手执弯刀,采用的是漠北国骑兵最常用的进攻队型。因此,他断定来犯者极有可能是潜入京师的一支漠北国骑兵。
丫丫滴,漠北国骑兵的爪子居然已经伸到京师了军情十万火急,老罗头收到军报后,不敢耽误,第一时间派最得力的亲信给皇帝送了过去。
老罗头很清楚,相比于马场北面的前仆后继,李国栋之流刚刚滴刺杀,说穿了就只是一场围魏救赵滴鬼把戏而已。而马场的将士们看到血色烟花信号,却没有第一时间向出事地点集结。这事落到了言官的耳朵里,还不知道洪有福等人会被扣上什么样的帽子呢?所以,老罗头抢在事情传开之前,把军报上传给皇帝,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替洪有福等人解释、开脱。
“回宫”皇帝看完军报,气得是牙根痒痒——他是什么人?马场关押着那几十号俘虏又是什么人?难道在李国栋父子的眼里,他这堂堂的一朝天子竟还不如漠北国的几个普通武夫?为了救这些漠北国军士,他们竟想到了牲他,全然不顾几十年的君臣大义和血脉亲情。更令他气不过的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掺和在这里头。
江守义也被他一并带回了皇宫。
回到御书房,皇帝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看着江守义,他的肠子打结,暗道:“庆之(高成的字)啊庆之,既然你心中放不下来,为什么你自己不出山,却只派了两个奶娃过来助朕?”
在马场上,皇帝又细细的把军报看了好几遍。虽然军报上没有一个字是明显霹雳弩车的,但是,他从字里行间充分看到了这样神器的威力。
天佑大陈有了这样宝贝,皇帝的信心又涨了三成。
他按住一边太阳穴,细细的度量着:二十万军马已经集结于西郊、十万担粮草也已经到位……如今,他御驾亲征之事已经定局。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得力的副统帅。
在皇帝的心里,副统帅的最佳人选依然是高成。
可是三天过去了,高成至今没有露面的迹象。更要命滴是,经他的准女婿之口传话——这丫“万念俱灭,披发入山,不问世事”了
兴许高成根本就不想出面,只是用一种炒作的方式隆重推出自己的女儿女婿。
“金童yu女”?皇帝坐在巨大的紫檀书案后面,上下打量着江守义,心里直犯嘀咕:“yu女”?哼,尽管那丫头确实长劲了不少,可是,她骨子里是个什么人,他是最熟悉不过了的。不学无术、眼高一顶,有点上聪明罢了。又是女流之辈……让她当副统帅,岂不会令敌军笑掉大牙——泱泱天朝大国,没人了么?居然沦落到让一个女娃娃出头
想都不用想,高进是不合适滴。不过,看在她的人气指数居高不下的份上,皇帝觉得最多能给她一个上战场见识的机会。为了大陈的江山社稷着想,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这个“金童”……也太名不见经传了些。长相又很普通,扔进人堆里,转眼就找不到了。皇帝叹了一口气,暗道:高成啊高成,这次,你丫可把朕给坑苦了。
“江义士,高爱卿真的没有和你一道来京吗?”他犹不死心,再次问道。
江守义非常非常老实的点点头。那表情是绝对的童叟无欺。
“那,那他有没有托你给朕捎什么书信?”皇帝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江守义摊开双手,摇头说道:“没有。草民的岳父根本就不知道草民来京了。就连高静进京打擂台的事,草民的岳父也是毫不知情。”
皇帝和萧焱听了,相对一视,不约而同的“啊”的轻呼——如果江守义所说的情况属实滴话,那高静这丫头也太能惹事了。
不过,皇帝很快从江守义的话里听出了另一个信息。眼睛顿时被点亮了,他急切的问道:“你知道高爱卿的下落?”
“那当然。”江守义回答得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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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6章凭良心办事
第206章凭良心办事
皇帝和萧焱心中同时一喜。哈哈,还是这丫年轻不更事,好套话些。
“高爱卿在哪儿?”皇帝眼巴巴的问道。
终于知道高成的确切下落了。皇帝深知高成的禀性。他以为,只要知道了高成到底身在何处,自己就有办法把他召唤回来。
可恨的是,之前,罗威那老匹夫的嘴巴紧得很。
有关高成的下落和近况,无论他怎么问,老罗头一直都是含糊不清的说什么跟着长春子当道士去了,不知所终。
皇帝恨到牙根发痒,却拿这老头没半点办法。
江守义眨巴眨巴着小眼睛,正色道:“草民的岳父在跟着长春子真人学道修仙啊。长春子真人最喜云游历练。一个月前,有观里的师兄回来送口信,说,草民的岳父跟着真人去了东边。传闻东海诸岛有仙人的踪迹。他们准备去那里寻仙。”
这是老罗头的提议。他认为高成既然无意功名,一心想归隐,那么,高成就可以不必露面,在幕后给女儿女婿出出主意就行了。不然,等退了漠北国三十万大军,一个“功高震主”的由头,足以让高成喝一壶滴。
高成细细一想,觉得老罗头说的完全在理。想当年,郭忠正之死就是前车之鉴啊。
于是,行动方案做了相应的调整。江守义的台词变成了上面的模样。
皇帝听了江守义的话,惊得险些背过气去——东海诸岛那里大大小小的岛屿起码上万个。并且,东海素来盛产神仙传说。传闻有神仙出没的岛屿以千计……在多如星辰的海岛里找两个人?那不就是海底捞针吗?他就算是发动东海所有的渔民出海寻找,一时间也难把高成找出来。
也就是说,高成是铁了心思要当神仙,不肯“过问世事”了。正中了那句话——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们父子俩的心里顿时瓦凉瓦凉滴。
江守义心里见了,暗自发笑,面上却表现的很着急。他扑腾一声音,跪倒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先前,怕师公,不,是罗大人,草民的岳父怕罗大人着急,已经命草民把他的去向告诉了罗大人。如果陛下和太子殿下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罗大人。草民用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假话。”
“江义士,你且平身。”皇帝心思一转,命人赐坐,和言悦色滴拉起了家常。
他先是自己抖露了与高成的关系——他和高成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人名义上是君臣,但是骨子里却亲如手足。后来,他们又结为了亲家。
高家出了这样的不幸,他送走了女婿,旋即再送爱女,心里非常非常的痛苦。他以为,自己和高成也算得上一对难兄难弟,正想找苦兄弟聊聊,谁知,高成却突然间下落不明。后来,他还是从罗大人的口里听说,自己的发小竟跑去出家当道士了。
震惊之余,皇帝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答案。是以,大半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访高成。
如今,听闻老友收了义女,还有了女婿,皇帝动情的说,自己是打心底里感到高兴。
接着,他以高成兄弟的身份,亲切的询问起江守义的情况来。
所问的无外乎一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比如说,江守义是跟何人学的兵法、怎么会从京城迁去了白溪镇、他是如何和高成父女俩结识滴、又是怎么成了高静的未婚夫……
这些问话无不透着长辈的关怀,字字句句暖人心怀。
然而,江守义心里清楚得很。皇帝问话的逻辑性非常严谨,一环紧扣一环,稍不留神,就会露出破绽。
顿时,心中警铃大作。可是,表面上,他可以拘谨、无措,却不能露出半分戒备。捏着一万个小心,他按道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问一句答一句滴一一做出了解答。
他是如何去的白溪镇?是因为出言不逊顶撞了三驸马,他被革了功名,清理出了礼部衙门。之后,又被曹家恶奴所欺,叔父含冤入狱。幸亏三驸马施以援手,雪中送炭。叔父才得已昭雪出狱。但是,家已破,他们叔侄在京城已无立足之地。没办法,他和叔父在朋友的举荐下去了京郊马场当喂马的小工。不想,他又被罗大人所不喜……最后,他们叔侄俩连马场也呆不下去了。于是,他们才不得已的出京,试图谋条活路……几经辗转,他们到了白溪镇。一次赶集时,他们认识了高静。继而认识了高成。一来二往滴,高成被他坎坷的经历打动了,也很欣赏他。于是,高成不但为他和高静做了主,让他们俩结成连理,而且还教了他兵法、流星追风箭和一路高家枪法。
皇帝和萧焱听了,一时大囧。从某种意义上说,江守义的坎坷经历全是拜他们所赐。
尤其是萧焱。他是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听说高进和江守义的交往经过。
凝视着江守义的大众脸,萧焱若有所得:兴许死丫头就是被丑八怪坎坷的经历、还有越挫越勇的精气神儿给吸引住了吧。其实,自己也是个经历坎坷滴。一路走来,自己也全是凭着一股子永不言放弃的倔强精神……如果当初……
想到这些,萧焱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种淡淡的怅然。
一方面高成不可寻,而另一方面,三十万大军逼近,势已同燃眉。皇帝不得不另做打算。他是了解老罗头和高成的。既然他们俩全力推荐江守义和高静,那么,这两人肯定是有可取之处滴。
“静儿很不错。擂台之上,无人可敌。朕很看好她。”皇帝捋着胡子,下意识的瞅了一眼身边的萧焱,对江守义微笑道,“静儿现在就在罗府,你去看看她罢。”
萧焱低眉顺眼的侍立在一旁,面上没有半分波动。
貌似糊弄过去了。江守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抱拳行礼道:“是。草民告退。”
等他一出门,皇帝立刻命令道:“传罗威。”
“是。奴才遵旨。”王公公领命而去。
当天晚上,老罗头回府了。
一进门,他便火急火燎的吩咐田管家:“快,叫守义和静儿来书房见我。”
很少看到自家老太爷急成这副模样,田管家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一般滴急。没有二话,他小跑着通知江守义和高静去书房开会。
“罗大人,您找我们?”江守义和高静携手而至。
“扑”,老罗头正在捧着茶盅喝水,目光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不禁喷了。真真滴两个憨娃这都啥情况了,还有闲情逸致秀恩爱?
江守义顺着他的目光,最终看到了自己和高静的手上。
高静脸上一红,准备抽出手。
不想,江守义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分,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情侣间十指相扣的并排而行,在高静的前世,本是最寻常不过了的。可是,在这个世界,却无疑是惊世骇俗的放浪之举。大陈的男子是绝对不会和妻子、未婚妻之类滴在大马路上并肩而行滴,更何况“十指相扣”的出现在长辈面前……江守义显然是个另类。
她难堪的抬起眼,却看到了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
“静妹……”江守义注视着她,悄声软呼。
后背上象是有一道电流通过,高静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却沉沦在他的目光里,不能自拔。
“咳咳咳。”老罗头掏出帕子,掩嘴连咳了好几声,心里暗道:现在的年轻人哪……真令人羡慕。
一通咳嗽总算把放电中的一对鸳鸯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江守义握着高静的手,沉声问道:“罗大人,是不是圣上对静妹的身份起了疑心,问责下来了?哼,他休想得逞。”
高静这才明白这家伙为毛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原来,他是担心皇帝老儿要棒打鸳鸯……
老罗头怔了一下,一时间,哭笑不得。难不成郭家的祖坟上冒花烟,生出了一个情种?天大地大,儿女情事最大?
清了清嗓子,他正色道:“今天下午,圣上召见了老夫。圣上很赏识你们俩,尤其是守义。他准备重用你们俩。圣旨马上就会下来了。天家最看重的就是礼数,你们俩准备一下吧。不要在这些细节上生出变故。”
江守义没有吭声。
高静见了,连忙暗地里用力紧了他一把,答道:“是。”
江守义这才应了一声,明显的不情不愿。
老罗头知道他的心思,叹道:“守义,老夫相信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后生。你一旦决定了的事,定会一心一意的办好,对吗?”
这是在叮嘱自己了。江守义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不好意思的松开高静的手,抱拳行礼道:“是,晚等受教了。请罗大人放心,晚等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您和岳父的期望。”
谁知,老罗头听了,脸色一沉,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不,你错了。你要做到的,不是负不负老夫和庆之的,而是,你要对得起自己的心。现在大敌当前。而我们是大陈的军人。国家需要我们,天下苍生也需要我们。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绝不能容忍大陈的国土被敌寇践踏。”
江守义闻言,顿时惭愧得满脸通红。
掌灯时候,圣旨果然下来了。
王公公亲自过来宣旨。
江守义被封为征北将军,官从四品。皇帝点了他为此次出征的先锋将。
而高静则负责督运粮草。
明日,他们俩便去兵部报道;后日,他们俩必须到西郊大营报道。三日后,大军点卯开拔。
据老罗头的内部消息,这一次是皇帝亲征,萧焱监国。老罗头也没有闲着。皇帝老儿还是放心不下高静,派他给高静当顾问,两人一起督运粮草。
正文 第207章哥不是传说
第207章哥不是传说
第二天,有关“金童”救主的传说在京城里遍地开花,传得沸沸扬扬。
传言有很多种版本。
其中,有一种传言被酒楼茶馆里的大大小小说书人广为说唱,最为人们所喜闻乐见。它是这么说滴:据说,昨天午后,皇帝象往常一样去护国寺为仙逝的太后诵经。不想,在半途中,突然从一边的树林里跑出一只吊睛白额滴巨虫。这是一只足足有一丈来长的大家伙,两只眼睛赤红,象甜瓜一样大。它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口就生吞掉了拉车的马儿。
可是,这才刚够这畜牲塞牙缝滴。
巨虎摇头晃脑的低声咆哮着,呼出的热气把皇帝的侍从们喷得人仰马翻。随从们中了它的热气,一个个的立刻动弹不得。
只见巨虎一步朝皇帝和他的随从们逼近,情况千钧一发,非常危急。
就在燃眉之刻,皇帝的护体金龙破体而出,吼叫着抓瞎了巨虎的一只眼睛。然后,它化作一道血色烟花,绽放在空中,向天上的各路神仙、地上的人们示警——人主有难,速救
不料,受伤后巨虎发了狂。
它先是扬起海碗粗的大尾巴,“叭”的一声,把皇帝的车驾扫了个稀巴烂。
然后,这畜牲弓着身子,呼的跳到了皇帝跟前。
失去了护体金龙的皇帝奈何不了巨虎,完全暴露在它的利爪之下……可是,他的随从们全部中了巨虎的热气,被定住了。没有人能救驾。
皇帝以为自己大劫在即,不禁仰天长啸。
悲壮的啸声直冲九霄,天地变色。
“轰隆隆~”空中无缘无故的打起了一道道旱雷。这是上天对巨虎的警告——人主阳寿未尽,伤害不得
可是,巨虎变成了独眼虎,完全失去了理智。它认准了皇帝就是它的头号大仇人。俨然一副“此仇不报,枉作虎”的架式,它根本就没有把上天的警告放在眼里。
巨虎对准皇帝的咽喉要害一口咬了下去……
说也迟,那也快,就在这个时候,空中传来一声炸雷似滴怒吼:“畜牲,不得伤我主”
话音刚落,“哗”,一道金色的闪电撕破长空,落在巨虎的喉咙上。
“噗”的一声,巨虎的头颅应声而落,骨碌骨碌的滚到了一旁的树林里。鲜红的虎血溅在随从们的身上。他们所中的热气之毒被化解了。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随从们齐齐寻着那道声音望去。只见半空中金光一闪,掉下了一个金铠金甲的武士。
武士着地后,就地打了个滚。
可是,等他再站起来时,身上的金光不见了。
随从们看到的是一个熊背蜂腰的青年后生。这位后生身着褐色短打,手里拿着一把墨黑的玄铁硬弓。
相比于那个俊美滴金铠金甲武士,后生实在是相貌平平。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皇帝和随从们纷纷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可是,他们看到的还是一个相貌平平的高个子后生。
皇帝最先回过神来。他问后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从何而来。
孰料,后生也很茫然,一时搞不清状况。按他的说法,他本是几百里之外的白溪镇的一个猎户。这天,他去山上打猎。突然看到前面有一只白额大猛虎要伤人,他赶紧大喝一声:“畜牲,不得伤人”同时,搭箭拉弓救人。
谁知,血雾散后,他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别处。
“奇哉,怪哉。”皇帝连连称奇。
谢过后生的救命之恩后,皇帝诚恳的问道:“也许只有护国寺的高僧才能解此惑。正好,朕要去护国寺。敢问义士,可否愿意屈驾,一同前往?”
后生没有拒绝。
于是,皇帝命随从们抬上巨虎的尸体,一起去护国寺求解。
可是,奇怪的事再次发生了。巨虎的尸体竟在众人眼前化作一道白烟,随风飘散在空中。
众人哪见过这种奇异的现象。顿时,一个个骇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护国寺后,皇帝把后世引见给了护国寺的高僧们,并把路上所遇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然而,护国寺的高僧也说不出个所以之然来。
皇帝一行人无功而返。
他们在回途中,远远的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坐在巨虎毙命的地方嚎啕大哭。伤心的样子令众人无不动容。
皇帝见了,觉得很奇怪,打发一个随从上前问个究竟:“老婆婆,您是何人啊,家住哪里?为何哭得这样伤心呢?”
老婆婆甩了一把眼泪,哭诉道:“老身是虎神之母。今天,老身的儿子喝醉了酒,误打误撞的跑到了下界,惊着了紫徽星君。谁知,观音大士坐下的金童刚巧路过。以为老身的儿子欲对紫徽星君不利,护主心切的金童一箭就射杀了老身的儿子……呜呜呜……儿啊儿,为娘告诫过你多少次,切莫贪杯,切莫贪杯。你怎么就不肯听为娘一句呢?呜呜呜,结果招来了杀身之祸……”
随从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当即连滚带爬滴往回逃。
回去后,随从把老婆婆的话向皇帝原原本本的学了一遍。
众人又惊又怕,再看时,老婆婆已经不见了。
难道真是碰到了神仙?这半天的工夫,神神怪怪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皇帝心中狐疑,派随从们四下散开寻找老婆婆。
这里是荒郊野外滴。才一眨眼的工夫,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根拐杖,能走多远?
不想,众随从把两边方圆数百步内的树林子翻了个过,也没有找到刚刚的那位老婆婆。
……
昨天,大半个京城的人们看到了血色烟花。午后,城外确实是轰隆隆的响了许久,象是春天里打旱雷一样,却没有下半滴雨。
许多老人被吓坏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们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过这等怪异的现象。
“天出异相,大乱将至啊。”不少人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紧锁,满脸忧郁。
更多的人是在等京都衙门的官方解释。
也有些性急的人们开始偷偷的储备粮食,以防万一。
第二天早上,人们早早的来到官府的告示栏下。不料,告示栏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说不定官府正在调查之中呢。”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日子还是照样要过滴。人们相互宽慰着走进了往日里常去的茶楼酒馆。更何况,这些地方向来是消息灵通人士扎堆的地方。也许能打听到点什么。
一时间,各大大小小的茶楼酒馆座无虚席,生意空前火爆。
说书的先生们摆开架式,绘声绘色的说起了刚到手的最新故事——皇帝和金童不得不说的故事……
人们听了这个传说之后,一个个象是打了鸡血针,兴奋滴议论纷纷:
“圣上肯定是碰到了虎神。”
“对对对,众所周知的,圣上就是紫徽星转世啊。”
“这么说,救驾的后生就是金童?”
“可怜的虎神……”
“怪不得,被巨虎口中喷出来的热气一喷,随从们就动弹不得了呢。原来,是被神仙的酒气给熏的。”一些酒鬼砸摸着嘴巴,两眼放光,无限向往,“换作是我,很闻到神仙的酒气,死了也值啊。”
……
一传十,十传百……这个故事多经了几个人的口后,变得越来越神乎其神:有的说,金童的真身是三头六臂,一手拿着雷珠,一手拿着电珠,另一只手拿着火珠。所以,但凡他经过之处,雷鸣电闪……
有的说,金童原本是位帅哥。因为受不了人间色女、腐女滴骚扰,这才幻化出一副最寻常的皮囊滴。
还有的说,金童是个长着一对大翅腾的神箭手……
人们传得活灵活现,好象他们亲眼看到了“金童”一样。
殊不知,此刻,他们口中的“金童yu女”就坐在他们身边,拼命的憋着笑。
“受不了啦,快走。”高静拉了拉江守义的袖子,悄声说道。
江守义如获大释,立刻从怀里摸出一角碎银子搁在桌上,大声叫道:“小二哥,结帐。”
这里太吵了。他的两只耳朵里象是塞了几只大马蜂,嗡嗡滴响个不停。他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
这是高静的主意。她说,昨天又是大烟花,又是差点震动了半个京城的爆炸声,今天京城里肯定会到处流长蜚短滴。所以,一大早,她拉了江守义到罗府附近的一家茶馆听故事。不想,江守义成了故事里的男主角,附带着高静也成了人们挂在嘴边的热门人物。
这些是高静始料不及滴。所以,出门前,她没有易容,只是换下了那身拉风的紫色短打……
汗早知道是这样,一定要易容滴。高静懊恼的勾着头,拉着江守义急匆匆的离去。此刻的她非常非常滴想念前世的那种大黑镜——明星出行必备款。
果然,到处都有人民群众雪亮滴眼睛。
“看,yu女yu女那是yu女”大厅里有人指着他们的背影,兴奋的嗷嗷大叫。
“哇,yu女”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滴聚焦过来。
“旁边的男人是谁?”有好事者问道。
听到有人议论自己,江守义本能滴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正好碰上人们探究的眼神。
“不好,快跑”他立刻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妙,紧紧牵着高静的手,作末路狂奔状。
“熊背蜂腰,相貌平平……金童啊”有人恍然大悟。
“是金童和书里说的一样”
“看金童yu女去”省悟过来的人们蜂涌而出。
“咣”、“当啷”……背后响起一片碎瓷声……
正文 第208章 哥是一个神话
第208章  哥是一个神话
幸好两人的轻功不错。不出一条街的功夫,高静和江守义他们俩就成功的甩掉了狂热的粉丝们。
不敢直接回罗府,他们七转八绕的转到了罗府的后门,见四下里无人,这才翻墙入内。
“总算安全了。”高静用后背顶着高高的石墙,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笑道,“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一个传说。”
“什么?”江守义眨巴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
“不,哥你不是一个传说。”高静促狭的笑道,“哥分明是一个神话。”
这话江守义听懂了。他喜欢“哥”的称呼。一双眸子被点着了,贼亮贼亮滴。
江守义无奈的摇头笑问道:“静妹,你说,这是谁散出去的谣言?”其实,他的心里已经猜到了是谁,也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是谁?一夜之间,刚发生的事儿就被编成了故事。几乎是京城里有名的说书先生都在说这个段子……除了官府,谁有这样的大手笔?高静伸出食指,嘘道:“不要胡说。你说这是谣言,圣上听见了,会伤心滴哦。”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皇帝派人编出这样精彩的故事,又费心费力的把故事不着痕迹的派发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高静认为,古往今来,皇帝们给自己披上神话的外衣,无外乎图以下两条:一是稳定人心;二是向世人宣称他的天子之位是上天赐给滴,神圣不侵犯。
这是皇帝们惯用的愚民手法。
不过,这一次,皇帝煞费苦心的祭出这一招,主要目的却是为了江守义。
三十万铁骑当前,突然任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为先锋将,皇帝的压力必定不是一般滴大。
为了化解人们心中的疑惑,所以,皇帝才不得不祭出杀手锏,给江守义披上“天定神将”的神圣外衣。
谁知,江守义却把这样滴一片良苦用心说成了“谣言”。若是皇帝大叔知道了,能不伤心难过吗?
高静的气息迎面扑来,暖暖滴,软软滴,如兰花般芳香。江守义不禁有些恍惚。小腹处有一道热流涌动,他突然间没来由的觉得浑身发热,口干舌燥起来。
“静妹……你,你真香……”轻轻的握着高静的食指,他喃喃轻语道。
他的手掌滚烫。
食指被他手心的粗粗的硬茧轻轻摩蹭着,有如通了电一般。
貌似听到了“噌”的一声,高静发现自己象是被点着了一般,浑身热得慌……
迎上那双爱意浓得抹不开的眼睛,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头,慌忙想抽出手。
可是,她却手软脚软,动弹不得。
感觉到了她的变化,江守义越发觉得掌中的手指头滑如凝脂、润如暖玉。
嗯,真想一口吞进肚子里……喉头一滑,他艰难的吞下一大口口水,凑上去,轻呼道:“静妹……”
小腹处的热流迅速膨胀,转眼化作了汹涌而来的热浪,吞掉了他所有的理智。
江守义神使鬼差滴含住了那只手指。
指头上传来一阵麻麻烫烫滴奇异感觉。心中一惊,高静立刻回过神来,“哎呀”轻呼一声,一边用力去抽出手指头,一边压着嗓子语无伦次的说道:“别,在外面呢……有人……不好。”
“不管他……”江守义却俨然成了属螃蟹滴,吮着不放,含糊的呓语道。貌似她的食指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糖果一样。
高静怎么也抽不出来。汗……两辈子人了,头次碰到这种事。她又气又羞,却拿对面那家伙没有半点办法,只好学鸵鸟,深深的埋下头。
江守义只觉得眼前一热——他看到了一段嫩如葱白滴脖子,还有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子。
娘咧“嘭”,他的胸中象是有什么东东炸开了,身体整个儿象是一个沸腾了的开水壶,令人窒息的热气直冲天灵穴。
貌似鼻头上有些发痒。
江守义下意识的用手背揩了一下,却无意中看到手背上一片妖艳的鲜红……
啊哈,他流鼻血了
低头一看,高静的手上已然是血迹点点,象是雪地里盛开的朵朵红梅。令她的玉手平空又添了几分致命的诱惑……
江守义哪里还记得自己正在流鼻血?就算是血脑浆也是浮云他愣了好一会儿,大赞道:“好……美”
忽然间,指尖一松。高静乘机收回了食指,紧攥成拳,缩到背后。
“静妹~”江守义软糯糯的轻呼道,“来嘛,看着哥。”
声音一出口,他自己先被吓了一大跳——晕死,自己的声音象不足月滴小猫咪一样。
这声音象是往沸腾了的油锅里滴了一点凉水,又象是夜空里炸开了无数个国庆大礼花——砰砰砰,太性感鸟小心肝乱窜,高静不由狠狠的打了一个大哆嗦。象是中了魔咒一样,她顺从的抬起了头。
不料,眼前一片血色。高静指着他的脸,惊呼:“呀,你的脸”
江守义这才记起自己先前流了鼻血。“啊呀”惊呼一声,他难为情的仓皇逃去——丢人哪~
高静留在原地,看着他跳脱若兔的背影,呆若木鸡。
江守义一气跑到山墙的那一边才打住。
被穿堂风一吹,狂热的脑子立刻清醒下来。
回头再看,只见高静还傻不拉叽的站在那儿,他懊恼的一边挠头,一边跺脚:“江守义啊江守义,你个软蛋跑什么跑”心里暗想,完了,静妹肯定会生气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守义,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吗?”江叔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不容分说,急急向外面扯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没去兵部报道罗元帅都派人来催了。”
晕死。自己早就把这档子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可是,静妹……江守义回过味来,却犹豫不决的站在原地。
知道他们俩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江叔比自己开工还要兴奋,天没亮就起来做好了早饭,喊他们用过早饭,早早的把他们打发出了门。
出了街门,终于看不到江叔的身影了。高静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茶馆,提议道:“大人们还在上早朝。这会儿,衙门里不可能有人。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喝壶茶。顺便听听昨天的事都被传成了什么样儿。”
于是,他们俩就跳下马,进了茶馆。
按原计划,他们只在茶馆里呆上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去兵部衙门报道的。
不想,他们被狂热的粉丝认出在先,他情不自禁惹了高静在后……
天啊地啊,让他怎么好意思去见他滴亲亲静妹妹江守义心里好比揣了一百只兔子,抓狂ing。
江叔这才发现身后的人有些不对头,停下脚回头细看。
他当即吓了一大跳。
“守义,你,你怎么了?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打架了?受伤了?”江叔手足无措的掏出帕子,象小时候一样,上前给他擦拭。
手抬到半空,他却猛然发现,眼前站着的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鬼头了,而是一个高高大大、和他一样长着胡须碴子的大男人。这个大男人虽然是他一手带大的,却实质上是他的先主遗孤。
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江叔握着一角雪白的棉帕,进不是,退也不是,尴尬极了。
“我……没事,叔。”江守义以为江叔是猜出了他流鼻血的原因,大窘。
他怪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胡乱的在脸上一顿乱擦。
“咦,静姑娘呢?”江叔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窘状,他四下里张望着。
“叔”江守义见状,一把拉过他往外走,飞快的说道,“叔,你先走……静妹不在……”又觉得这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解释道,“静妹出屋了呢。我这就去找她。”
江叔越听越觉得不对头。在罗府这两天,俩孩子是称不离砣、砣不离称滴,怎么可能会一个人在后花园喝风,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呢?再说,老罗头派人回来催。他第一时间就是去门房询问。门房的人说得很清楚,他们俩一大早就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
莫非是吵架了?江叔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静姑娘的病刚好,这小子就敢惹人家生气。她先前病的可是脑子,万一要是被气出个反复来,那可咋办?
“你,你惹静姑娘生气了?”他忍不住拍了这小子一后脑勺。
江守义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讪笑道:“没……怎么可能呢?侄儿好不容易才娶到天仙般的媳妇。当神仙一样的供起来,还差不多,怎么可能惹她生气呢?”说话时,不由又想到了那段嫩白娇巧的脖子,还有两只红得诱人滴耳朵尖子,小心肝加速,险些蹦出嘴来。呼吸加重了许多。
见他象是在拼命的想藏着什么,江叔眨巴眨巴眼睛,大致猜到了。
“你……”江叔的老脸嗖滴红了,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好,暗道:还是罗元帅英明啊。郎情妾意滴,订哪门子的婚早早拜堂,早早送入洞房,哪还会有这么多麻烦?
可是,事关静姑娘的名声,江叔还是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才好。
满肚子搜了搜,他心虚的四处瞄瞄,压着嗓子说道:“还没拜堂呢。发乎情,止乎礼啊……唔,大白头。这里是外面……”
“叔”江守义象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大叫。
而江叔早已经象离弦的箭一样跑了。他一个大男人,叔行母职,容易吗?
正文 第209章无法忘却的记忆
第209章无法忘却的记忆
总算打发走了江叔,江守义硬着头皮回身去找高静。
不料,眼前一花,鼻子上顿时又酸又辣。
“哎哟”。他忍不住叫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一声熟悉的呼痛声:“哎哟”
江守义捂着鼻子,定睛一看,只见高静正恼火的揉着额头呢。原来,他的鼻子刚好撞到高静的额头上……
“对不起……嘿嘿。”他讪笑着,伸手去摸高静的额头,“没有撞疼你吧?”
不料,高静偏头让开,嗔怒的甩给他一方雪丝帕子:“全是鼻血……快点,不然要迟到了。”说罢,扯着鸵鸟般的步子飞也似滴跑了。
帕子还带着她的体温,温热的。江守义低头轻嗅,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用这样的帕子去揩鼻血?暴殄天物啊,太奢侈鸟。
“咕唧”,喉头滑动,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把帕子贴身收好,心里乐开了花:太好了,静妹没有生气
四下里张望一番,见无人,他象捡到宝一样,快活的追了上去。
怕被路人认出,两人都各自回屋换过一身衣裳。
可是,江叔仍然不放心。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乱臣贼子连皇帝都敢刺杀,更何况他们这两个还没有正式上任的杂牌将军
于是,江叔提出亲自驾车护送他们去兵部。
考虑到这样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他们俩答应了。
两人皆默声不响的坐在马车里。车厢里静悄悄滴。
终于,江守义忍不住了。他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往高静身边挪了挪,轻呼:“静妹。”
高静正掀起一角车帘,佯装看街景呢。闻言,放下车帘,回头哼道:“什么事?”
“太好了,你不生气了。”江守义顿时喜笑眉开,闪电般滴在她的一边脸颊上“叭唧”亲了一口。
“你……”高静捂着火辣辣滴的脸颊,又羞又恼。
江守义立刻凑上来,指着车门,嘘了一声:“叔在外头呢。“
“讨厌”高静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骂道。
“嘿嘿。”江守义却半点也不恼,搓着手笑嘻嘻的在她耳边轻语,“静妹,你真香。”
这人的脸皮可以拿去盖城墙了。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高静咬牙在他的胳膊上使劲拧了一把,嗔怪的小声啐了他一口:“真不要脸”
练了大半年的高家枪,高静的手劲大有长劲,非寻常女子能比。再加之,她用了近八成的力……顿时,江守义只觉得胳膊上象是被螃蟹夹了一把。要是换在平时,他早就象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了。可是,隔着一块毡帘,江叔就坐在车头上呢。让他听见了,高静得有多尴尬啊于是,江守义硬是生生的忍了下来,悄声求饶道:“娘子,谋杀亲夫哇。疼”
脸上飘来两大朵红云,两只耳朵红艳艳滴。高静羞得不行,立刻松开了他,又啐了一口:“油嘴滑舌。”说罢,别过头去,继续掀起一角车帘看街景。
江守义捋起衣袖,哼哼唧唧的装可怜:“娘子,你看,这里都青了。”
高静闻言,当即急急的转过身来细看。却只看到了一只碗口粗的胳膊闪着健康的太阳底色。
“哼,你骗人”她恼道。
江守义一把搂过她的肩膀,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了缝,:“娘子果然是舍不得滴。”
这家伙得寸进尺,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放开我”高静本能的挣扎着,悄声说道,“江叔在外头呢。”
这时,马车缓慢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江公子、高姑娘,到了。”
旋即,传来了江叔的呵欠声。他象是一觉醒来一样,含含糊糊的叹道:“啊?到了唉呀,我竟然睡着了。”
红果果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车头上不过一尺来宽,最多能坐两个成年男人。连个倚靠的地方都没有,是睡觉的地方吗?
“都怪你”高静撅起嘴巴,悄声哼道。
江守义只是搓着手,嘿嘿的憨笑着,一双眸子亮若星辰,心里却啧啧得的回味着——暖香软玉入怀的感觉真好。
就他这点心事,高静怎么看不明白?马车一停稳,不等江叔摆好下车凳,她立刻跳下了马车。
“哎,小心点儿。”江守义跟在后头连连招呼着。
江叔立在车旁,全当没看见,和车夫商量着把车停在哪儿。
车夫一脸的郁闷:他天天接送老罗头上下班,怎么会不知道往哪里停车?再说,这是兵部一把手的坐驾,他把车停在兵部门前,哪个不长眼滴敢说三道四?
不过,当他无意中瞥到高静绯红的小脸时,立刻明白过来。唔,我没看见——他背过身去,认真的和江叔讨论起停车的“大”问题来。
和上一次到兵部报到不同,这一次,等在门口迎接他们的不是肖义和。田管家见到了他们,快步迎上去,急切的说道:“江公子,高姑娘,老太爷在里头等着呢。老太爷吩咐,让小的直接引二位去大堂议事。”
高静和江守义不禁相对一视——看来情况真得刻不容缓,不然,以恶搞新人出名的兵部怎么会省去了传统节目?
“烦田伯带路。”江守义抱拳说道。
“是。”田管家转过身子,提着袍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小的来。”
江守义回头冲江叔挥了挥手,示意他且放心,这才和高静并肩跟着田管家进了兵部的大门。
一进大门,高静立刻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各处的书记官们一脸肃然,捧着各种小册子,往来如梭,跑得飞快。
不过,再忙,看到他们俩,院子里忙碌的人们也不约而同的表示了极大的关注。
顿时,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他们俩身上。
“像,真像。”有人悄声议论道。
“这位就是金童?”有人的目光里露出了明显的质疑,小声的跟同伴嘀咕着。
战场是个讲实力的地方。所以,军营里有关系,但更多的时候,将士们敬的还是个人的能力。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战场上,跟着一个不学无术的老大,就意味着死路一条。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也不想稀里糊涂的送了命。因此,和平年代还算好,象眼下这种战时状况,将士们最反感的就是那个官后代们混进军营里捞军功的事情。
高静的本事是经过了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检验滴。她用一杆长枪挑落了所有对手,以第一名的成绩成功滴笑到了最后头,这是数万京城民众有目共睹滴。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人们把她传得神乎其神。更何况,人们已经清楚的知道了皇帝的安排——高静是负责粮草督运,并不领兵打仗。很多时候,粮草督运都是由文职人员担任的。高静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比起那些酸秀才来,还是强得多了。故而,兵部的人们对她鲜有微辞。
而江守义自横空出世以来,还没有在公众面前展露过一小手儿。许多好事者的心里难免不起嘀咕。
好在,江守义从小练功,下盘极稳。又跟高成学了大半年的功夫,外修内练,无论是身材还是走路,都摆脱了先前的文人气质,透着一股子英气。院里的人们大半都是行武出身。许多人一眼就看出他是有真本事,听了这样的质疑,没有跟着起哄。
没有理会小部分人的别样目光,江守义昂首挺胸的和高静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目光落在大堂前的那块大石碑上,他脚下不由略停。
“以武止戈”江守义不禁轻轻的念了出来,大赞道,“好字,好词。”
“知道是谁的手迹吗?”高静挑眉问道。
江守义摇摇头。他尚是头次看到这座碑,怎么可能知道里头的典故?
高静对石碑行了个注目礼,清清楚楚的说道:“你的曾祖父,郭怀。”
曾祖父江守义的眼眶不禁湿润了。他大步走过去,伸手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心潮澎湃不已。从小他就最爱听有关“神威将军”的传说故事,却万万没有想到,突然有一天,他竟被告知是偶像的后人——那个被人们传得如天神一般的人竟是他的曾祖父。如今,他更是能亲眼看到、亲手摸到曾祖父的手迹。
可是,当他看到石碑内侧边上的一行小坑时,脸色嗖的化作灰白。曾祖父是大陈的大功臣。可是,他们,他们居然抹掉了曾祖父的落款可恶,那些上位者竟块石碑都容不下
江守义双手紧攥成拳,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这种人的江山,保它何用
冷哼一声,江守义欲掉头离去。
“守义”高静赶紧一把拉住了他,凑上前,小声劝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他而战。”
江守义愣住了。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高静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外寇当前,我们只是在尽我们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可是……”江守义气鼓鼓的看着那一行小坑,胸口堵得慌。
“可是,曾祖父的名字早就刻在了大陈将士们的心里。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涂抹不掉的。”高静坚定的说道,“知道吗?兵部的新官上任,都要来给这里给曾祖父上三柱香。一直以来,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祭拜曾祖父,记着郭家。郭家几代人用鲜血留在大陈历史上的印迹,是大家无法忘却的记忆,是他们根本无法抹掉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祖辈们做过的事。”
“谢谢你,静妹。你说的真好。”江守义终于真正的释怀了,拉着她的手,深情的说道,“走,罗大人在里头等着我们呢。”
正文 第210章再次走马上任
第210章再次走马上任
田管家把高静和江守义引进了兵部。
兵部的领导班子成员都在:老罗头坐在正中,左右下首的红木太师椅上分别坐着左侍郎曾大人和右侍郎李大人。
中间摆着一个大沙盘。
他们本来正围着沙盘讨论着什么,见两人进来了,便停了下来。尤其是曾大人和李大人。他们目光灼灼的看着高静——高静还是三驸马的时候,没少和他们俩打交道。
高静佯装不认识他们俩,按照礼数,和江守义一道,规规矩矩的给在座的领导行了礼。
不想,当着大伙儿的面,老头儿给他们俩来了一个下马威。
“怎么回事?现在才来?”老罗头“啪”的扔下手里的小木棍,面沉如锅底。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江守义不由愣住了,抱拳立在堂中,尴尬之极。
高静却是明白的,慌忙低头请罪:“卑职知罪,请大人责罚。”
本来就是他们俩迟到了。更何况,在这样的场合下,老罗头先发作,不痛不痒骂两句,也就带过去了。不然,传出去,旁人会有闲话滴,轻则是说他们桀骜不驯,傲慢无礼,重则可以扯到军法上去了。而此时,身为被责骂的下属千万解释不得,直接认错就是了。因为这种情形下,领导要的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任何形式和内容的解释都只会让领导反感。弄不好,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本来三两句话带过的事,反而会被闹到不可收拾。
果然,老罗头哼了一声,没有再提此事,转而把曾大人和李大人引见给了他们。
指着他们俩,小老头儿轻描淡写的说道:“这就是庆之的女儿女婿。”
“不错,不错。”两位大人不动声色的把目光从高静身上挪开,捋须轻笑。
“这两位是我们兵部的曾侍郎大人和李侍郎大人。”老罗头又把两位大人介绍给了他们俩。
“卑职等见过曾大人,见过李大人。”江守义若有所悟,和高静一齐行礼。
老罗头重新拿起沙盘上的小木棍,笑道:“这是两个新兵蛋子,什么也不懂。以后,烦请两位大人多多指点他们。那就是两个孩子天大的福气了。”
“好说,好说。”两位大人亦是笑得满面春风。
随后,老罗头说,户部早早的就来人协商交割粮草一事。现在人就在偏堂等着。他把接洽的任务派给了高静。
而江守义却被留了下来。他们仨面前摆着的就是前方的地形沙盘。老罗头准备给他这个先锋将军上一堂热身课。这样的话,江守义能很快熟悉前方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角色。
这次是皇帝老儿御驾亲征,而尽管粮草交接给了兵部,但是,户部还是要派典粮官伴驾出征的。所以,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户部的官员们也不敢在军粮里动手脚。所谓的交割也就成了一个形式,一个过场而已。
户部派来的就是要随驾出征的典粮官。此人姓刘,单名一个“琳”字。此人不到四十岁,稀须白面,身着五品的绿袍,是典型的文人模样。
见高静是一介女流,他的眼里明显的流露出一丝不屑。然而,碍于高静的官阶比自己高,他不得不起身行礼,抱拳折腰道:“下官见过高将军。”
以前,高静和他一同上过早朝。中间隔着一条大红地毯,他们分别站在文、武官队伍的后段。最初,见刘五品往自己这边看过来,高静会颌首打个招呼。可是,这丫却象是碰到了瘟神一样,躲闪不及。刘旭见了,暗地里告诉她,这家伙是清高的出了名的,从来不与任何皇亲国戚沾边。高静见多了这种人,从此很自觉的选择了无视他。
现在,又见到了这位刘“清高”,高静已经不是昔日的三驸马。本以为先前的隔阂没了,不想,这位仁兄却是瞧不起女人滴。尽管高静头顶着“yu女”的神仙光环。
今后起码有两三个月,要和刘五品共事。高静对此表示很无奈。
幸而,刘琳的修养还过得去。他很快就掩起了心中的喜恶,却照足了礼节,双手奉上粮草薄,简明扼要的概述了粮草到位的情况。只是面上淡淡的,完全的公事公办的德性,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貌似和高静多说一个字,就会惹来什么**烦似滴。
“哼,老封建。”高静在心里暗哼了一声。
除去这一点,刘琳办事是极其认真负责的。他领着高静去了京郊的大粮仓,对着粮草薄,一项一项的核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刻的粮仓里,人声鼎沸,库兵们象蚂蚁一样,往来如梭。他们忙着把粮草装车。就连高静这个时下最热门的公众人物走到了他们跟前,都无人顾得上瞅一眼。
除了检验数目,刘琳还注意检验粮草的质量。他时不时的会随意叫停一下库兵,看看粮草包里头的米质如何。
陪同查点的粮库主管非常配合。只要他点到了哪个库兵,主管就立刻吆喝着那个库兵扛着粮草包过来,供他抽查。
“这是给前线做战的将士们吃的,马虎不得。”刘琳一边检查,一边很认真的说着。
主管在一旁点头哈腰的附和着:“刘大人说的对。正是这个理儿。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上阵杀敌的将士们。”
高静在一旁袖手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一听就知道刘琳是头次办这样的差。首先,皇帝亲征呢。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户部的头头们不要脑袋了,活腻味了,否则,他们不可能弄虚做假;再者,现在粮仓充足,户部也没有必要弄假。真要是这场战事拖了个三年两载,国库打空了。那时,粮草告急。有得吃总比饿肚子强,前线的将士们能吃上霉米也是好的。
战争是柄双刃剑,对参战的任一方来说,都是件残忍的事。姑且不说前世看的影视、文学作品里关于战争的惨烈描写,这一世,高静就多次听高成说起过战场上饿肚子的事儿。
当年,高成随父出征西南。有一次,后军方粮草没有跟上来。将士们断了三天的粮了,一个个饿得嗷嗷叫。没有办法,高家父子只得带头斩杀了自己的座骑当军粮。事隔多年,高成仍心有余悸——那次幸亏粮草最终是送到了。不然……高爷爷说过,和先祖们相比,他们现在出征简直就是享福。大陈的江山是从一个小小的山头开始,一点儿一点儿打下来的。那个时候,有个屁的后方粮草保障。太祖爷和十二世勋们,有几个没有吃过人肉?
折腾了大半天,他们在粮仓和库兵们一块儿吃了顿简易的午餐——一碗凉水,两个白面大馒头,还有一根长长滴酱豆角。
刘琳抱着水碗,蹲在路旁,嘎吱嘎吱的吃得极香。
粮仓的领导们见状,也一个个有样学样,津津有味的吃着。
高静对刘琳不禁添了几分好感——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兴许他之前的清高不是装的。
当太阳偏西的时候,刘琳终于核实清楚了。他这才把粮草薄郑重的交给高静:“高大人,粮草清点完毕,请您查收。”
高静接过来,抱拳谢道:“刘大人和众位大人辛苦了。”
“大人客气。”刘琳和粮仓的主管们齐齐还礼。
,粮仓主事极力邀请他们留下来吃顿“便饭”。
高静摆手婉拒了。
刘琳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这个老学究迂腐滴老封建高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大陈,成年男女都是分桌而食的。和高静同桌而食,刘琳说不定会难受的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回城后,高静和刘琳不同道。他们在叉道口分道扬镳。
“高将军,请。”刘琳站在自己的座车下,执意恭送高静离去。
高静笑了笑,抱拳打了个拱:“刘大人,后会有期。”说罢,翻身跃上马背,策马扬鞭而去。
看着扬起的那道尘土,刘琳的车夫小心的瞅了自家主人一眼,顺着他的脾气,不屑的轻哼道:“说到底还是个女人,有什么好得意的老爷,对吧?”
不料,刘琳却瞪了他一眼,看着天边的那个小黑点,喃喃自语道:“英姿飒爽,说话行事,更是干净利落,大多数的男儿犹不及也。”
车夫闻言,不由愣住了。他家老爷平常不是最讨厌女人抛头露面的吗?莫非今天转性了?貌似他刚刚的那一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走,回衙门。”刘琳跳上马车,哼道。
车夫慌忙应道:“是。”
而高静回到兵部衙门时,老罗头刚好要收工回家了。
她把粮草薄呈给老罗头,对粮仓之行做了一个简短的汇报。
“嗯,不错。你这两天多去那边转转。”老罗头点点头,解释道,“老夫倒不是怕他们兴什么妖蛾子。只是,事关数十万将士的吃饭问题。粮草的车马之类的细节很重要。你既然是负责督运粮草的,这些方面要多上些心。”
“是,卑职谨记大人吩咐。”高静行礼领命。
老罗头很满意,点到即止,起身挥手笑道:“走,坐老夫的车,一道儿回府去。好久没有和你这个鬼头拉话了。这回,圣上让我们爷孙俩一起负责运粮,我们得好好聊聊。”
小老头的小眼睛眨巴眨巴滴,好象有话要说。
“是。”高静恭敬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道出了衙门,上了罗府的马车。
果然,上车之后,老罗头微阖着双眼,象是酝酿情绪,又象是在打腹稿。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轻叹一声,说道:“今天,太子殿下来兵部了。”
正文 第211章 争执
第211章 争执
高静闻言,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他找守义麻烦了?”
老罗头表情怪怪的问道:“你怎么这么确定是太子殿下找守义的麻烦呢?”
难道还有反过来的可能吗?高静挑眉看着他,没有吭声。
老罗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夫也是一番好意,支开了其他人,领守义去里面祭拜先人灵位。没想到,太子殿下竟也来祭拜。那时,我们刚刚从里头出来……”
高静明白了。看样子是江守义找了萧焱的麻烦。因为在他的心里,皇帝也是害死郭家的元凶之一。如今看到萧焱跑来祭拜,以他的脾气,爆扁太子是意料之中的。
“守义他,他打了太子?”见老罗头没有往下接着说了,高静讪笑着问道。
果然,老罗头点了点头。
“那,那,他现在人呢?”高静顿时着急了起来,欲起身下车。殴打太子……这事要是认真追究起来,可以往造反上靠,不但江守义的项上人头不保,就连她和江叔都要受到牵连……
老罗头摆摆手,轻描淡写的点道:“莫急。太子已经知道了守义的身世,没有追究。老夫让他先行回府了。”
高静闻言,拧眉问道:“萧焱说了什么没有?”灵堂在兵部僻静无人之处。当时,应该是没有外人在场。所以,这事兴许是暂时遮下来了。可是,江守义的身世却曝光了。高静不禁有些担心。
老罗头脸上现出一丝不快,正色道:“静儿,你怎么能直呼太子名讳呢?君臣之义,该守的还是要守。”
“是。师公教训的是。孙女知错了。”高静赶忙低头认错。在等级森严的这种时代,她直呼君上名讳,是大不敬。若是传到了言官们的耳朵里,够她喝一壶的了。
“你们俩啊”老罗头把下午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深深的吐了一口闷气,无奈的摇摇头,“真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至始至终,高静都是半垂着头,认真的听着。
事情和她猜想的一样。当时,没有外人在场。萧焱只身冲进后堂,把老罗头和江守义堵在了灵堂外面的空地上。
而江守义一看到萧焱浑身缟素,就气得浑身发抖。
“你有什么资格来祭拜郭家人?”他大步上前,厉声质问道,同时,右掌化做拳,一招“冲天炮”,呼的咂向萧焱的面门。
“放肆本宫来祭拜先人,你凭什么过问?”萧焱闪身跳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来惊扰本宫的先人们?”
“就凭这个”江守义大喝一声,使出“敲山震虎”,第二拳转眼即到。
萧焱还是避过,没有接招。
老罗头急得出了一身大汗,抢身过来,双拳翻飞,欲分开两人,同时嘴上劝道:“守义,不得无礼。”
说也迟,那也快,只听见“砰”的一声,江守义“敲”到了萧焱的下巴上。
萧焱的嘴角立刻泌出了一丝血水,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
江守义还不满意,冷哼一声,郭家拳使得虎虎生风,追打过去。
“守义”老罗头不得不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使上十成十的气力,紧紧把他拉住,小眼睛瞪得浑圆,喝道,“你疯了”
“大人,您放手,让卑职打死这种不要脸的家伙。郭家是怎么被灭的门?全是拜他们萧家所赐”江守义梗着脖子,拼死挣扎着,欲挣脱老罗头的钳制,“就是他们母子俩害死了全家人,他还有脸来祭拜我呸”
刚刚他在里头看到了全家人的灵位。其中还有一块是属于他的——郭辰逸原来他的名字是叫郭辰逸。他活了二十多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本是叫做郭辰逸二十多年来,他隐姓埋名的苟活于世,而他的家人们却连改名换姓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些,江守义就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萧焱掏出一方净白的雪丝帕子轻轻拭去嘴角的血丝,皱眉看着他,再次问道:“你是谁?”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低了许多,明显的带着颤声,显得很激动。
老罗头使了全力,江守义一时奈何不了他,唯有气得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别过头去,恨恨的答道:“我是谁?哼,一个已经死了十六年的家伙而已”
“守义”老罗头想制止,根本就来不及。一时间,他恨不得一巴掌拍飞这个死脑筋的家伙。
“你,你是……”萧焱满脸震惊的指着他,石化鸟。
太子殿下是何等的伶俐的人物老罗头知道他已经猜出了江守义的身世,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而江守义话出口后,也是后悔不已。他一没有打算跟皇帝父子攀亲认戚,二不想入朝做大官,为毛要说出自己的身世?弄不好,还会给罗大人和岳父的计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焱回过神来,眼神顿时漆黑如墨,完全没了先前的精气神儿。
终于,他也有了亲人……眼前的景象嗖的变得模糊了,他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强忍着眼眶里打滚的眼泪儿,哑声说道:“我的父族害死了我的母族,你以为我会好过吗?”
这十六年来,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那算什么日子?分明是一场恶梦一场不堪回首的恶梦
如果可以换的话,他宁愿跟江守义换一下。和他相比,江守义至少还有一个用生命守护着他的叔叔。江守义能够用男儿的身份,站在太阳底下,肆意的呼吸、欢笑、流泪……甚至于,江守义还夺走了他的女人
“哼,兄夺弟媳可恶”想到这一层,萧焱便险些气歪了鼻子,满腹的怒火“噌噌”的往上飙,直冲天灵盖。
眼见着这位作势要挥拳扑上来了,老罗头下意识的松开江守义,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进言道:“太子殿下,请息怒。”
于是,萧焱动作不得。
而江守义闻言,一双拳头刚得到自由,便又双双挥来。
“砰砰”,两拳皆中。
萧焱的下巴连中两拳,差点儿被打飞了。
死老头,拉偏架他只差没有气爆。
这两拳用力极大,江守义的两只拳头隐隐作痛。他抚拳站在一旁,冷眼瞅着萧焱,骂道:“再敢胡说八道,污我静妹名声,小爷打残你”
去他的太子,去他的君臣统统见鬼去吧
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高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天家的名声和脸面,高静就算是观音娘娘转世,父皇也绝对容不下她。心头上堵得慌,萧焱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老罗头乘机做了一些劝服工作。
表兄弟俩总算相继冷静了下来。虽然他们俩谁也不肯认下对方。
“哼,整天把‘静妹’挂在嘴边,静妹长,静妹短的。小心进儿真的会有个什么长短来。我的母妃就是最好的榜样。”萧焱最后是大度的不跟这种丑八怪一般见识。他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嗨,这人酸不拉叽的,什么意思?”居然拿脑残的姑母来诅咒静妹,江守义气得跳脚,冲着他的背影连连挥拳,“你母亲才是榜样呢……唔,你们全家都是榜样”
萧焱明明听见了,却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门洞里。
然而,江守义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他双手紧攥成拳,直愣愣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老罗头上前一看,这小子脸上直抽抽,双眼赤红,眼眶子都快要爆了。
听到这里,高静不由淡淡一笑。萧焱的话不中听,却很有道理——皇帝老儿对江守义根本就不甚了解,却又不得不重用他。依皇帝老儿的性子,他必定会极力寻找江守义的软肋。而江守义在众人面前,从不掩饰对她的感情。于是,在皇帝老儿的眼里,她便成了江守义的软肋。她的处境堪忧。
只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焱能向江守义点破这一层。
高静轻轻长叹一声。她现在相信萧焱对自己是有几分真心的了。她想不明白,萧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到底喜欢她什么?貌似他们俩打一开始就是死掐……
老罗头瞅了她一眼,轻轻说道:“所以,守义托老夫给你捎句话。打明天起,他就要搬去军营里住了。这段时间,他可能会很忙,没事的话,不会来找你。”
“是,孙女儿明白的。”高静按捺住满心的激动,点头应道。
“如此甚好。”老罗头松了一口气。
回到罗府,江守义果然没有象以前一样远远的迎出来。
次日,他们俩就要去军营报到了。这天晚上,老罗头吩咐田管家备了点酒菜,招呼他们俩共进晚餐。
餐桌上,江守义目不斜视,和平常完全象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晚饭后,江守义留了下来,陪老罗头聊天,丝毫没有护送高静回后院的意向。
“孙女儿告退。”高静福身行礼,落寞的独自离开了。她明白他的苦衷,却一时有些适应不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守义才眼巴巴的望了过去。
“想去送人家,就去。这里是自个儿家里,不是外头。”老罗头端起青花大盖碗,揭开茶盖,小小的啜了一口,哼道。
“是。”江守义的眼睛立马亮了,欢喜的腾身而起。
但是,他很快又垂头丧气的坐了下来。为了静妹的安全,他还是先忍忍吧。只等把漠北国人赶出了大陈的地界,他就可以和静妹远远的离开这些烦人的家伙了。
正文 第212章 欲盖弥彰
第212章 欲盖弥彰
第二次清早,高静独自去了兵营报到。
江叔知道后,把江守义叫进屋子里,悄声询问道:“怎么了?吵架了?”从昨天起,他就发觉到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现在看来,貌似情况很严重。
江守义垂眸摇头,沉声说道:“叔,我走了。”
臭小子装出这副死样,摆明就是吵架了。开拔在即,闹什么啊?太不吉利了。江叔心中大急,一把拉住他的护腕,追问到底:“真的没吵架?明明是同路来着。那静姑娘怎么一声不吭,独自一个人走了?”
江守义被逼得没有办法,这才把昨天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通。
“什么,软肋?”江叔愣住了,松开他,喃喃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世了?还威胁你?”
“应该不是威胁,是提醒吧。”江守义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不然,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您说话?叔,时间不早了,我去报到了。”
“静姑娘是个聪慧的姑娘,能明白你的一征苦心的。”江叔木木的点点头,苦着脸,愁云满面,象是突然间老了十岁。
江守义见了,心中阵阵发酸,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才好,唯有抱拳行礼,快步离去。
在大门口,他碰到了去衙门上班的罗毅。
罗毅正准备上车,见到他,立在车旁招手:“守义。”
“罗伯伯。”江守义走过去,拱手行礼。
今天是江守义第一天去军营报到、当差。数以万计的大军营和京郊马场完全不是一回事。罗毅怕他怯场、紧张,特意把他叫到跟前来,鼓励了几句。
“谢谢罗伯伯,守义受教了。”江守义又拱手行了一礼。
罗毅呵呵一笑,摆手道:“没事,你是圣上亲点的将军,没人敢小视你的。”
这时,身后的府门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府门口望去。只见人影一晃,一道青色的身影从门内飞跑了出来。
却是江叔。
他身着青色短打,青色方巾束头,小腿上束着黑色的绑腿,手里提着一把蛇头长枪,完全是标准的武夫打扮。
“叔,您这是……”江守义险些没有认出他来。长久以来,江叔都是小市民打扮,很少这样的英姿勃发过。
“我……你不是没有副将吗?”江叔眼神闪烁,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着你去混碗皇家饭吃。”
罗毅捋须微笑,连连颌首:“自古以来,都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个好汉三个帮。有江贤弟帮衬着,守义你好福气啊。”
竟是赞同的。
可是,上战场是刀口上舔血的事儿,岂能当做儿戏?江守义迟疑的说道:“叔,我是要上战场杀敌呢。刀剑无眼,您还是……”
江叔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哼,你当你叔我真是手无束鸡之力的酸秀才吗?”江叔抡起长枪,随手舞了一个枪花,却是霜华满地,呼呼作响。
江守义被骇住了。
“好枪法。好久没有看到这套枪法了。云将军风采不减当年啊。”罗毅击掌,大赞。
“哪里,哪里。罗大人谬赞了,末将愧不敢当。”江叔收了枪,帅气的持枪抱拳行礼。
“云将军?”江守义眨巴眨巴着小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算是他的身世大白了,他也没有听江叔说过一句关于他自己的事。他也曾问过。可每次,江叔总是顾左右而言其它,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带过。
罗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守义,你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啊。云将军能文能武,原本是郭家军里头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被吓到了吧,哈哈。”
可是,这十六年来,他却甘愿做一个窝窝囊囊的倒插门女婿。而他牺牲了这么多,仅仅只是为了把自己抚养成人……鼻子一酸,江守义动情的颤声轻呼:“叔……”
“你小子该不是嫌叔老了,腿脚不灵便了吧?”江叔故意沉下脸,吹胡子瞪眼睛的哼道。同时,他的一只手作势要拍江守义的后脑勺。
江守义象往常一样,本能的闪开,连声说道:“哪敢,哪敢。”
“哈哈,恭喜云将军回来。”罗毅抱拳笑道。
“罗大人客气了。”江叔连忙回礼。
和罗毅道别后,叔侄俩跳上马,双双朝郊外军营打马飞驰而去。
江守义看着身旁江叔那骄健的身姿,心里感慨不已。十六年来,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一直藏着这样一位人物。
忍了许久,他终于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叔,您的真名叫什么?在郭家军里,担任什么职务?您参加过哪里战役?”
江叔微怔,眼里明显的跳闪了一下,旋即又黯淡了下来,叹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们作甚?”说罢,在马肚子上狠狠的踢了一脚,象离弦的箭一样,嗖的跑到前头去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叔一定是前途无量。江守义啊江守义,你怎么能戮叔的伤疤呢?江守义正在懊恼的时候,只听见江叔轻轻的扔下了两个字“云江”。
江守义立刻明白过来了。原来一直以来,江叔是以名为姓,以姓的谐音为名……
“叔,等等我。”他催马追了上去。
“快点,要误时了。”江叔在前头很不客气的吼道。
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准时赶到了军营前。
这是一座临时性的营房。一丈多高的军营门楼是用新鲜的圆木搭建而成的,矗立在那儿大门。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木材的芳香。
发现了他们俩,塔哨上的士兵们齐齐注视着这边。
按规矩,他们得下马。
跳下马,江守义正欲牵了马,亲自去支会门哨。
不想,江叔大步过来,飞快的“抢”过了他手里的缰绳,低声说道:“我来牵马。”将军就应该有将军的谱。随从也要有随从的样子。怎么能让将军大人亲自去跟小小的哨兵打交道呢?
等江守义回过神来,江叔已经牵着两匹马向一个门哨走去了。
而两个门哨却突然双双抱拳行礼,尊道:“将军。”
江守义乐了。还是正规矩军懂礼些啊。朝这军礼行滴,那才叫一个标准呢。比马场的那帮军老爷们强到海里去了。
清清嗓子,他准备招呼俩门哨。
不想,大门洞开,从里头飞出一队甲坚兵利的骑兵。眼前一热,他只觉得为首的那位红马白袍小将好生眼熟。
仔细一看,他的小心肝不由“砰砰”狂跳。原来那员白袍小将就是高静。
很显然,此“将军”非他这个“征北将军”。俩门哨是跟人家“平北将军”行礼。
江守义忍着上前搭话的强烈冲动,站在大门旁,冷眼瞅着高静一行人。
而高静自然也看到了他。她本想跳下马来,和他闲聊两句。可是,见这头笨鹅傻呆呆的杵在那儿,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傻蛋,你以为装出这副漠然的死样,人家就会信了吗?哼,整个儿就是欲盖弥彰。
想到这里,她脚下一使力,踢打着马肚子,用更快的速度,很拉风、够跋扈的离开了。
可怜的小桃红无辜挨了一脚。“扑”,经过江守义跟前时,它找准机会朝这个罪魁祸首重重的打了一个响鼻,喷了他一脸的热气。
“好姑娘,好样的。”高静斜眼扫了江守义一眼,轻轻的拍了拍它的头,轻声说道。
江守义听得真真切切,唯有连退数步,苦笑不已——事实证明,女人是招惹不得滴。而母马也是一样滴。
而这情景落到旁人的眼里,却变得耐人寻味了:貌似 “金童yu女”没有神话传说中的那般和睦。
那边,江叔在向其中一个门哨打听:“小兄弟,高将军这是上哪里去?”
门哨们早就接到了通知,说“金童”征北将军今天会到。而江守义的相貌他也略有所闻,因此,他们早就猜出了江守义的身份。
看见他是“金童”的随从,那门哨爽快的做了回答:“高将军去粮仓点粮。”
“哦,原来如此。多谢小兄弟。”江叔看了看江守义,抱拳笑道,“那位就是圣上亲点的征北将军江将军。烦小兄弟通传一个。”
“请稍等片刻,小的这就进去通传。”门哨没有推迟,二话不话,扛起手里滴红缨枪,噌噌的转身跑进里边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跑到江守义面前站定,门哨恭敬的抱拳行礼,禀报道:“江将军,请随小的来。”
“有劳了。”江守义定了定神,跟着他快步走进军营。
江叔牵着两匹战马,紧跟在后头。
走了一柱香的工夫,穿过三重封锁线和整齐排列的数十排白色小帐篷,江守义远远的看到了十来顶高大的圆形白色大帐篷。
帐篷周围哨兵林立,守卫森严。显然,这里就是主帅区了。
这次是皇帝亲征……莫非圣上在帐里?江守义心里如是猜测。
门哨把他领到了正中的那顶大帐篷前,站住了:“江将军,请稍候。容小的再去通传一声。“
“嗯,去吧。”江守义点了点头。
然而,不等门哨离开,从帐篷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内侍,手执拂尘,抱拳招呼道:“江将军,太子殿下有请。”
貌似皇帝不在里头。是萧焱那厮在。为了打架的事,事后,老罗头没少批评江守义。所以,江守义已经深刻认识到:大庭广众的,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滴。
“是。”他抱拳还了礼,跟着年轻的内侍进了帐篷。
“殿下,江将军到了。”在帐篷口,内侍轻声禀报道。
江守义偷眼一看,只看到了一整张虎皮做的屏风。哪里还看得到帐内的情形
“嗯,让他进来。”萧焱慵懒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
“是。”内侍冲江守义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将军,请。”自己却退了去来。
江守义正准备绕过屏风,里头传来萧焱的咬牙轻骂声:“傻蛋,你这叫做欲盖弥彰。”
正文 第213章一个好汉N个帮
第213章一个好汉N个帮
江守义立刻明白里头的人说的是什么,顿时火起——什么软肋,什么欲盖弥彰,都是出自你丫之口。
他张口欲骂人,可又转念一想,他和他的媳妇怎么相处,为毛要听不相干的人指手划脚?
顿时,江守义懊恼不已。他不该为了一两句旁人的闲人碎语就故意冷落高静滴。
“你还在外头做什么?”萧焱坐在几案后面的蒲团上,等了一会儿,不见人进来,不由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是掉头走了吧?
摸了摸青肿的下巴,他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拜那丑八怪所赐,他的下巴现在是乌青发亮。昨天回宫后,冷敷、热敷之类的全用上了,下巴上的乌青还是没法消去。搞得他连门都不敢出……好在,皇帝亲征在即,忙得两脚不着地,没空搭理他。不然,要是让皇帝见着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编过去。
今天,皇帝让萧焱代自己来巡营,都是让王公公传的旨。
就是因为下巴上的伤,萧焱觉得没脸见高静。所以,明明知道高静就在营房内,他也不敢让人去宣她。
想到这里,他的胸口便堵得慌——明明是他的媳妇,如今却成了名正言顺的表嫂。
呸什么“名正言顺”狗屁萧焱在心里狠狠的啐了一口,抬头瞅向屏风。
只见人影闪过,江守义面沉如铁,从外面走了进来。
萧焱注视着他,等着他行礼。
然而,江守义却双手环抱着膀子,站在那儿,翻眼望天。
十足的无赖、地痦、流氓……肚子里的怒火呼呼的四处窜动,萧焱索性别过脸去。哼,眼不见为净。
屋子里的气压急骤下降ing。
萧焱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一来,这些天,皇帝已经把批阅奏折的事移交给了他。宫里头还有堆积如山的折子等着他回去批改呢。他没有时间跟这丫这么耗着。
二来,到底这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他不想象自己的父皇那样,兄死弟亡,而堂兄、表兄们又一个个视其如蛇蝎,最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些天,萧焱恶补了一些有关江守义的资料。对于这个从骨子里不畏惧皇权的表兄,他很是欣赏。
在萧焱的心里,江守义是特别的存在,和黑子、十一等人完全不一样的。虽然嘴上不承认,可是,萧焱知道,自己在心里早就把这丫当成了亲人,一个令他欣喜若狂,却又恨到骨子里的亲人。
如果没有高静横在中间的话,兴许他们俩早就成了过命的朋友。
“来了。”萧焱回过头,懒懒的打了声招呼。
江守义看了他一眼,松开膀子,抱拳草草做了个拱,禀道:“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一看就知道这个礼行得不甘不愿。萧焱皱了皱眉头,不悦的哼道:“见过笨的,没见过象你这样笨的。你现在才和静儿保持距离,旁人就会相信你吗?既然这么关心静儿,你早做什么去……”
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江守义梗着脖子,粗声粗气的打断了他:“殿下,这是末将的家事”心里早就气炸了。
若这里不是军营,他早就饱以老拳:神马“静儿”静妹是我江守义的媳妇。静儿也是你叫的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瞎搀和什么
萧焱看着他,满脸错愕。
“末将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媳妇相处。”江守义又补充了一句。“媳妇”这两个字咬得重重滴,象是在宣示自己的合法地位——他江守义才是高静的夫君。
在大陈,只要是三茶六礼订了婚的,都是官府承认的合法婚姻。所以,江守义说得理直气壮。
“你的媳妇?”萧焱闻言,顿时火起,一时没有按捺住,从蒲团上一跃进而起,恨恨的说道,“静儿明明是我的妻子”
江守义白了他一眼,突然异常冷静的说道:“殿下,您还没有大婚呢。再说,天下人都知道,官府张榜公告了的,未来的太子妃姓林。和末将的未婚妻有什么关系?”
“你”萧焱指着他,一时无语。
能怪得了谁呢?当日,是他亲自发送了三驸马夫妇。有全体京城人民为证。
现在,他再公告天下,其实他萧焱就是三公主,而三驸马原本就是个女的,就算皇帝同意,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也不会相信啊。
更何况,他的父皇根本就不会同意。
将来,他做了皇帝,也绝不会容许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发生。
因为在皇帝的心里,天家的脸面和威严高于一切。
“大敌当前,出征在即。末将还要去拜会其他将军,熟悉军务。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情,末将告退。”江守义抱拳行过礼,大踏步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焱怔怔的看着他,满嘴苦涩。
终于,帐篷内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萧焱无力的跌坐在蒲团上,痛苦的抱着自己的头:“不,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能如此冷静的对待高静了。
原来,他和高静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再破镜重圆。
父皇是这么认为的;高静也是这么认为的……一直以来,只是他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在一厢情愿的坚持着。
江守义站在帐篷口,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江将军。”那个年轻的内侍迎上来,轻呼道。
这是在赶人了。
江守义讪笑着抱拳寒喧:“敢问大人高姓大名?”
内侍摆摆手,躬身回礼,依旧细声细气的答道:“江将军客气了。咱家一个废人,不敢辱没了先人。咱家单名一个顺子。将军叫咱家顺子就是。”
江守义愣住了。都说宫里的人眼高于顶,在宫外的人面前向来是咄咄逼人滴。怎么这位小公公却这般谦卑?竟连祖宗姓氏都不敢报出来。
顺子直起身子,淡笑道:“说起来,咱家祖上还有将军祖上颇有渊源呢。”
“您是?”江守义立马想到了江叔之前说过的那批郭家走散的孩子们。那些孩子要是活到现在,也差不多和这位顺公公一般年岁。
顺子象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轻轻颌首,眼圈微微发红,抱拳说道:“将军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顺大人。”江守义赶忙回礼。
这时,一名军士匆匆跑了过来,见到江守义,抱拳禀告道:“将军,大门外,有一队道士找您。”
啊,是岳父他们到了。江守义心中一喜,挑眉笑道:“走,随我去迎一迎。”说罢,他已经向大门口跑去了。
“是。”军士小跑着跟了上去。
阳光下,江守义的精钢鳞甲闪闪发光。
顺子站在帐篷前,久久的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从小云姨就告诉他们,他们的是郭家家将之后,身上肩负着为郭家的血海深仇。将来有朝一日,找到了郭家少主,他们一定要协助少主为郭家报仇雪恨。
可是,少主回来了。而我们却帮不了他……顺子轻轻的长叹一声,暗自想道,云姨他们要是知道少主还活着,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只可惜……世事难料啊。云姨,你们在哪儿哪?
而江守义和军士跑到营房大门口,果然看到了一队十来名道士。他们一个个宽袍大袖,束着道冠。其中,有一名道士长须飘飘,看上去颇有道行。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长着络腮胡子、鹰眼勾鼻滴道长。两人一齐站在队列中央,格外显眼。
江守义没有看到高成。不过,目光在其中一位长须道长的脸上打了个转,他从心底里笑了出来,飞跑过去:“师伯、师叔,各位师兄弟们,我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没错,那位长须道长是高成,而鹰眼勾鼻的那一位道长便扶青衣,其余的“师兄弟们”是高家的一部分隐卫。
一个好汉三个帮。支会了长春子后,他们全部化装成长春子的门人,混进军营里,以图助江守义一臂之力。
仇女侠滴易容术就是这样给力。
“嗯。”高成捋须颌首,双眼却不由自主的投向江守义身后的军营。
扶青衣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袖角,伸出大拇指,大赞道:“守义,听说你当上了征北将军。好样的掌门师兄就让我们过来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掌门师伯,谢谢师伯,师叔,还有各位师兄弟们。快快里边请。”江守义连忙把众人请进军营。
可是,进了营房,他站在一个分岔口犯了愁。刚刚被萧焱拉过去,误了他不少工夫。现在,他还木知自己的营帐门朝哪一边呢?
高成扫了一眼营房的格局,指着左手边,轻声说道:“这边。”
就在这时,江叔从左边的小道上跑了出来。隔着老远,他就挥手打着招呼:“玉虚道长,玄风道长。”
扶青衣呵呵一笑,快步迎上去:“江贤弟。”
而高成则只是冲江叔颌首示意。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被军营吸引去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朝左边的帐篷群走去,吸引了周边将士们的目光。
扶青衣和江叔貌似久一对老朋友久别重逢。两人走在前头,兴高采烈有交谈着。
高家的隐卫们围在他们身后,簇拥着他们俩。
高成和江守义走在最后,低声交谈着。
主帐内,萧焱听完顺子的汇报,难以置信的问道:“没有看到高侯爷?怎么可能?”
正文 第214章 父子
第214章 父子
萧焱回到宫里,如实禀报了京郊大营里的情况。
“一群道士?”皇帝立刻问道,“有没有看到高成?”
萧焱摇头答道:“没有。”
“你没有看错?”皇帝拧眉,急急的再问道。
萧焱没有再吭声。
也就是说高成真的没有回来。顿时,皇帝的心里失望极了,眯微着眼睛,靠在龙椅上,无力的冲萧焱挥挥手。
“儿臣告退。”萧焱抱拳行礼,留下皇帝独自坐在龙椅上,离开了御书房。
“当啷~哗~”
当他走到门廊上时,只听见从屋子里传来一阵碎瓷声,还有许多奏折掉到地上的声音。
萧焱脚下微顿,心里沉甸甸滴,象灌满了铅一样。
然而,当天晚上,王公公来东宫宣旨,圣上宣他陪晚膳。
“父皇还宣了其他人吗?”萧焱心里清楚,明天就要点卯开拔了。皇帝想在出征之前,和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王公公不解的看着他。
“晚宴设在何处?”萧焱又问道,“长公主和大驸马,父皇也宣了他们吧?”
王公公摇了摇头。按照皇帝的意思,就是他们父子俩在御书房里吃顿便饭。
父皇竟有这种必胜的自信?萧焱心中不禁泛起了阵阵嘀咕,急匆匆的随王公公一起赶到了御书房。
“焱儿来了。摆饭吧。”皇帝脸色如常,和言悦色的吩咐道。好象他之前根本就没有砸东东、发过脾气一样。
而萧焱看得分明,御书房里原来的那套描金彩绘的茶具已经不见了,现在摆上的是一套云龙的青花瓷茶具。
皇帝用的东东向来都是独一无二滴,连花样都不能弄成重复滴。先前的那套是皇帝的大爱,但是,宫里有且仅有此一套。砸碎了,就只能换上其它的款式。
打心底里佩服皇帝调节情绪的功力。萧焱和平常一样,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向皇帝行了礼。
这时,外面的内侍们搬进来一张宽大的紫檀长桌,铺上黄绫桌布。后面的宫女内侍们鱼贯而入。他们有的人捧着金盆,有的人捧着净帕,更多的人端着的是饭菜。
萧焱亲自虚扶着皇帝在主位上坐下,正欲服侍他净手。皇帝摆手说道:“焱儿,你坐罢。”意思是,不用他侍候。
“是。”萧焱并没有坚持,从善如流的在他的左下首坐了下来。
立刻有宫女捧着金盆上前,侍候他净手。而当职的膳食内监已经开始传唱菜名了:“椒末羊肉~”
可是,父子俩却置若罔闻。天天如此,餐餐如此,他们已经习惯到熟视无睹了。
皇帝看了萧焱一眼,叹了一口气,问道:“焱儿,你的下巴是怎么回事?”
萧焱心中一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含含糊糊的答道:“是儿臣不小心,弄伤了。”皇帝发问,不能说谎滴。就算皇帝是他亲爹也不成,那也是欺君。
“哦,那你要小心些才是。朕明日就要亲自出征,讨伐逆贼。这些日子,你要好生照顾好你自己。”皇帝眼神闪烁,却不准备点破他。
“是。”萧焱站起身,举杯祝道,“儿臣祝父皇旗开得胜,早日荡尽逆贼,凯旋归来。”
皇帝频频点头,笑道:“行行行,借焱儿吉言,朕一定会大获全胜,凯旋而归的。你的心意,朕明白。今天只是我们父子一起吃个便饭,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你坐下吃饭吧。”
“谢父皇。”萧焱喝尽了杯中的酒水,这才坐了下来。
皇帝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脸上的笑意不禁有些发僵,叹道:“焱儿,你不觉得这屋子里少了点什么吗?”
萧焱心中一沉,却故作不解的望着他。
“孩子”皇帝叹道,“朕不知道什么时候儿孙绕膝呢。”
莫非父皇想要他提前和杨氏完婚?萧焱按捺住心里的反感,心中一动,笑道:“原来父皇是想念孙儿了。不如儿臣就这派人去请各位皇侄过来?”他口中的皇侄是大皇子萧灿和已故的三皇子萧烨的儿子们。萧烨死后,皇帝并没有让他的妻儿搬出皇子院。
而那日,萧灿突围出去,并没有带走任何家人,包括他的妻儿。他的妻妾还有子女们也都没有获罪,也依然住在皇子院里。
他们的供奉如常。
唯一不同的是,门口的岗哨多了几个。没有圣旨,院里的任何人不得擅离皇子院半步。包括那些皇孙。
这是变相的画地为牢。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里头的情形是什么样子,除了皇帝本人,就连萧焱都不清楚。
现在,皇帝要出远门了,那些人定要有个交待才行。就算他不提,萧焱也会找机会提起那一院人的。
不料,皇帝却没有接下他的话。
摆摆手,皇帝轻轻的啜了一小口酒,放下酒盅,叹道:“朕子嗣艰难。膝下统共就只有三子三女。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反的反。你的大姐又是个只顾自己的,一年到头难得来宫里一趟。如今,朕的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孩子。唉,这宫里,还是多些孩子才热闹啊。想当年,朕小的时候,这宫里就很热闹。先帝一共有七子八女,十五个孩子……”说到这里,眼神一黯,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父皇,今天的羊肉角儿不错。您尝尝。”萧焱见状,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的话。可惜的是,太后威武,先帝的七个儿子如今仅余皇帝陛下这枚硕果,其余六个先后挂了。他们的平均寿命没能超过二十岁;八个公主倒是都顺顺利早的出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死了一半多,仅余两个,一个疯了,另一个和疯了差不多。所以,那些兄弟姐妹绝不过可能给皇帝带来什么愉快的回忆。
皇帝借坡下驴,看向桌中的那盘羊肉角儿。
一边的宫女早就双手执长银筷,给他挟了一只,不声不响的放在他跟前的小金碗里。
皇帝尝了一口,眼里泛起点点泪光,哽咽道:“这正是雅儿最喜欢的那种。”
萧焱无语——他的父皇又要开始了。貌似他一不小心踩到了明雷。
打太后过世以后,御膳房的面点师傅换了两三茬。可是,这宫里的羊肉角儿却始终只有这么一种味道。
而皇帝以前吃这道角儿时是副什么神情,萧焱没有看见过,不知道。但是,这一年多来,他发现,皇帝不吃则已,但是,只要一吃到这道角儿,皇帝就会眼圈发红,提起他的母妃。
“父皇,逝者已矣。母妃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这样伤心的。”每每这个时候,萧焱必须好言好语的劝一劝。不然,这饭就没法吃下去了。因为皇帝会沉陷在对郭雅的愧疚之中,不能自拨。
皇帝垂眸,一边用袖角遮面,悄悄弹去眼角的泪水,一边“嗯嗯”的应着。
按理说,他的回忆就要打住了。
然而,今天皇帝却无比沉重的说道:“焱儿,那一年是西南叛乱,朕也是亲征讨伐。可是,等朕得胜班师回朝,宫里却突然走水了。你的母妃,雅儿不幸暴难。”
萧焱闻言知雅意。这顿饭吃到了这里,他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果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父皇不许他动皇子院里的那些人半根指头。
“所以,朕这次远征西北,你留守宫中,一定要加强灯火管制。宫里的建筑年岁已久,禁不住折腾。同样的不幸,朕不想看到第二次。”皇帝注视着他,问道,“焱儿,你做得到吗?好好守护我们这个家。”
家?萧焱怪不得父皇没有传长公主夫妇进宫小聚。原来,父皇是看透了我萧焱的心思,放心不下那些贱胚。萧焱心里又惊又急,阵阵发虚。
这顿饭吃到现在,他终于发现皇帝就没有说过一句废话。
他是知道皇帝的禀性的。皇帝既然挑明了跟他说,那么,肯定是留有相应的后手。
可惜了,他的谋划全泡汤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只觉得嘴里阵阵发苦:到底是哪儿露了馅?
果然,皇帝淡淡的说道:“西殿(就是皇子院)那边,前两天就有几个保管灯烛的奴才玩忽职守,险些酿成大祸。朕已经处决了他们。焱儿,象这样的事,你绝不能手软。”
“是。”萧焱差点了骇得背过气去。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感在萧焱的心头弥漫开来。
皇帝弄死的那些个内侍宫女,正是他的人。
斩草不留根,必将后患无重。他怎么能容忍皇子院里的那些个贱胚祸胎存于世?
同时,在萧焱的心里,他一直认为是太后、李皇后和曹贵妃害死了他的母妃。而这三个贱人已死,所以,他把仇恨全记到了她们的后人身上。
他一定要那些个贱胚祸胎也尝尝被火活活烧死的滋味
于是,在萧焱的授意下,顺子费尽心思勾搭上了皇子院里的一些内侍宫女……
这些事都是秘密进行的。萧焱自认为做得极其隐秘。可是,还是没能逃脱皇帝的眼睛……
皇帝的目的答到了,随意的招呼他吃了两样东西,便搁下筷子嗽口了。
这就意味着这顿饭结束了。
萧焱很识趣的放下了筷子,端起茶盅嗽口。
“唔,焱儿你要多用些才是。”皇帝热情的招呼他,“你正是年青力壮,胃口正盛的之季。”
“谢父皇,儿臣已经用好了。”萧焱的怀里象是揣了一百只兔子。桌子上纵然摆的是龙肝凤胆,他也食之无味,有如嚼蜡。
正文 第215章 沙场秋点兵
第215章 沙场秋点兵
终于到了开拔出征之日。
出征的前一夜,京郊大营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车马频动。
三更作饭五更食。
卯正,熄火,起灶,拔营。
卯时一刻,京郊大营已经只剩下了门楼。
旭日东升,点燃了天边的朝霞,映得将士们的脸红彤彤滴。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在门楼前的空地上集结完毕。
门楼和空地的四周全插着各色三角彩旗。空地的最前面有一队手执将营旗的哨兵。将营旗都呈长方形,各种颜色都有,有的还镶着精致的彩布条边。将旗的正中绣着各位将领的姓氏,也有的还绣上了自己的称号。
至于将旗的颜色,这个没有明确的规定,仅凭将领们的个人爱好而定。除了黄色系,任何颜色可以用。比如说,江守义的将旗就是红边白底黑字滴常规款;而高静受前世生活习惯的影响,总觉得白旗太,太那个了。挑来选去,她还是让仇女侠给她绣了个红底黑字款的(本来她想弄个红底金字滴。可是,金线是皇帝专用滴。只好退而求其次,用了个黑字)。
这是大陈迄今为止的第一面妇将旗。仇女侠接到邀请后,受宠若惊,拿出了十二分的细心和看家本领给她绣了一面将旗。
高静拿到成品后,哭笑不得。这哪里是一面将旗,分明是一副双面绣。这面旗也是长方形款的。总的来说,仇女侠还是按照她的要求弄成了红底黑字的,但是,在“高”字的周围,她用各色彩丝线绣上了牡丹、海棠、月桂等各式寓意着平安、吉祥、胜利滴花草。手法也有缠枝、连枝等诸多种——如果没有正中那个类似于篆体的“高”字,完全可以拿去当罗裙了。
为了在开拔之前完工,仇女侠回到白灵镇后,就和林夫人一块儿,没日没夜的赶工。两人的眼睛都熬红了。
终于,在来京城的前一晚上,她们俩绣好了高静的将旗。
林夫人留在白灵镇,没有跟来。仇女侠赶到罗府,亲自把将旗交给了高静。
旗帜一抖开,晃亮了半间屋子。
周边的仆妇们眼前一亮,无不啧啧的惊叹不已。
可是……这也太……繁琐了些。前世看到过的京戏里的帅旗也没有这样花哨滴。高静的后脑勺阵阵发麻。
然而,这面将旗是仇女侠和林夫人的心血之作。繁琐、精美的绣纹里饱含着她们俩的祝福和期望。高静什么也没有说,开开心心的收下了。
于是,一排的将旗里,高静的将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特别引人注目。
人们的目光顺着将旗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将旗后面的将军身上。
作为唯一的女将军,高静站在那儿,抓足了将士们的眼球:她上身穿着亮晃晃的白银半身铠,腰束牡丹缠花宽边腰带,系着大红绣花罗裙,脚蹬油黑白底虎头战靴,骑着小桃红,单手提着白腊杆蛇头红缨长枪,立在金色的晨晖里,英姿飒爽,又不失女子的灵气。
一时间,许多将士们挪不开眼……
yu女如此,那么金童呢?
人们在将旗里寻找着“金童”的将旗。
很快,人们就找到了一面红红边白底黑字旗帜。旗帜的正中绣着一个斗大的“江”字。 “江”字旁边是绣的是一行小字“征北将军”。没错,这是“金童”江守义的将旗。
顺着旗帜,人们终于找到了“金童”……哇咔
只见江守义骑着黑骟马,身着精钢鳞甲,手里提着一杆油黑发亮的长枪,站在先头部队的最前面。枪头上的红缨和他的帽盔上的红缨相映红,映红了他的一张毛脸。
人们原本炙热的眼神顿时变得黯淡了许多——圣上啊,您确定这位“金童”是真滴吗?
就连洪有福站在高静的身后,也在心里摇头叹息:威武是威武,可是……
在他的印象中,貌似这小子的模样也还过得去。他不明白为毛江守义不把那一脸的短须刮干净了。实在是太损形象鸟。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这基本上是在场的将士们的心声。
而高静也曾多次建议他刮刮脸。在她看来,如果他要是长了一对牛眼的话,把胡子蓄起来,去演张飞或李逵之类滴猛男,根本就不用化妆。
可是她极不喜欢这样犀利的造型。她喜欢白白净净的那种。这样的大毛脸难看倒是其次,主要是不卫生。
而江守义向来是听高静的劝滴。可唯独刮胡子一事,任她说破天去,江守义都只当成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有当回过事。
而高静认为这都是林夫人纵容的结果。在林家庄的时候,每当高静催促江守义去刮脸,林夫人只要听见了,都会责备她,说什么毛发体肤受之父母,刮不得。
也就是说,再劝人家江童鞋刮脸就是大不孝了。大帽子扣下来,高静只好背着林夫人游说江守义。
江守义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装模作样的拿出小刀捣鼓两下……见他实在是不喜欢刮脸,久而久之,高静也没了耐心,听之任之了。
于是,江守义脸上的胡须碴子得到了蓬勃滴发展。前次,他奉老罗头之命,偷偷的回了一次马场。胡三等人险些没认出他来,把他当漠北国的探子围了起来。
卯时三刻,将士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
“轰轰轰”,浑厚低沉的牛角号中,礼炮响起。
将士们仰头望去,只见门楼上亮出了一面明黄色的龙旗。
顿时,哗啦啦,空地上响起一片铠甲的撞击之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将士们纷纷拜倒。
这是皇帝到了。
皇帝也是全副武装,穿着金铠。经太阳光一照,象是纯金打造的金像一样,分外耀眼。
“众将士,平身。”皇帝威严的扫过门楼下的一排将士,目光在高静的身上略微做了一下停留,飞快的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太子萧焱。
今天,萧焱是来给他送行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大蟒袍。身为监国的太子,他用明黄色是合情合理滴。
果不其然,萧焱的注意力全被门楼下的高静吸引住了。
大庭广众的,这孩子也没个章法。皇帝很不悦,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半分。他只是轻轻的清咳了一声。并且这声咳嗽也仅仅只让萧焱听得见。三步之外的垂手侍立的王公公都听不到。
萧焱脸上一热,连忙收回目光。他刚刚实在是太失态了。多亏了他所站的位置是门楼之上。将士们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
“谢陛下。”下面又传来一阵铠甲之声,队列恢复如初。
阳光下,战旗猎猎,人们一个个站得跟标枪一样。
皇帝心情大好,做了一通简短的战前总动员。无外乎,国有逆党,勾结外寇,犯大陈,要求将士们为正义而战,保家卫国,一举尽歼之。
末了,他抽出腰间佩戴的三尺宝剑,挥剑高呼:“除逆贼荡敌寇保家卫国”
楼下的将士们早已经被他的一翻动员辞弄得热血沸腾,立刻举着手里的武器,跟着高呼:“除逆贼荡敌寇保家卫国”
声音震耳欲聋,方圆数里外都听得分明。
士气空前高涨。皇帝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收回宝剑,宣布点卯开始。
按规矩,主帅点卯只点将,并且每个将军都要点到。以鼓声为准。鼓声停,点到不应者,第一次,杖十;第二次,杖二十,插箭游营;第三次,人头落地。
怕江守义和高静误了事,高成早就告诉了他们这条军规。
皇帝的命令一下,门楼上立刻传出急促的战鼓声。
“咚咚咚”,象是敲打在将士们的心坎上。空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肃穆。
前排的将军们无不竖直了耳朵,侧耳细听。高静两世为人,参加战前动员大会尚属头一次。立时,小心肝跟着鼓点狂跳,手心湿润了。
皇帝亲自点卯。他拿着将士名册,展开,扫了一眼前排的将军,中气十足的念道:“征北将军江守义”
“末将在”
江守义是先锋官,自然是被第一个点到的。
反应不错。皇帝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微微颌首:“平北将军高静”
没想到第二个就点到自己。这大大出乎了高静的意料。还好,她反应极快,立刻应道:“末将在”
可是,很明显,她应答声慢了半拍。
江守义和高静之间隔着十来名将军。当他听到第二个就点高静的名时,也觉得很奇怪。之前,高成明明跟他们俩说得很清楚,一般情况下,主帅手里的将军名册的排列顺序就是将军们站队的顺序。点卯的时候,主帅会按顺序来点卯的。
可是,显然皇帝没有按照顺序来点卯。江守义微微皱眉,不满的看了一眼门楼上。
而萧焱听到高静在鼓声停之前应上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貌似他的父皇想找高静的碴……
前面隐隐传来皇帝的一声轻哼。
点卯继续。
正文 第216章 原来是饵
第216章  原来是饵
点卯之后,是派发将军印。
将军印主帅和各位将军之间书信往来的凭证。仅限于本次出征使用。得胜班师回朝之后,主帅向朝廷交旨时,这些将军印也是要一并归还滴。
派发之前,早有一行内侍捧着二十几只将军印走下了门楼。他们一字排开,面对着将士们,站在门楼下。
将军印不过半只拳头大,用明黄色的绸缎包得严严实实,放置在衬着朱漆大圆盘里。每个内侍捧一只。点到哪位将军名字时,这位将军对面的内侍就会稍稍上前一步。
将军从他的手里双手接过将军印之后,首先就要叩谢圣恩。
皇帝会当众重申这位将军被委派的职位,并简单的鼓励一二。
这才算是正式的任命。
不过,各位将军的职位安排早就以圣旨的方式下达给了将军本人,只是在这里走一下过场。大家心中有数,所以,皇帝按着顺序挨个儿的颁发,而整个仪式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任何的枝外生枝。
前线的军情紧急,点卯仪式一结束,江守义和他的一万先头部队就紧急出发了。他们轻骑简装,没有带什么辎重,每名将士只带了三天的干粮。
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紧接着奉旨出发的是高静的部队。他们负责给一万先头部队督运粮草和作战的辎重。
江守义的任务是火速支援西北守军。按照皇帝的战略部署,他必须十日内赶到西北前线,援助陇西侯,以及寻找下落不明的陇西侯世子李浩天。
高静的任务就是要保证前头的一万将士不要断粮。
相比于江守义,她的任务难度大得多。因为车马负重怎么跑得过轻骑兵?这个时代的轻骑兵,三天三夜急行军三百里不在话下。而马车三天最多能行百来里。并且运粮队目标庞大,极易成为敌军的攻击目标。本身的安全问题就是个老大难。
再看看皇帝给她配得那些部属……萧焱表示不是一般滴担忧,心里暗恼道:愚蠢的女人,你逞什么能啊?
高静的部属基本上就是马场的那一般子人马。
任务派下来后,老罗头找高静谈过。按照皇帝的意思,高静和他这次是一块儿负责督运粮草。
督运粮草是一项极其危险,且至关重要的活儿。一般情况下,都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将负责。
老罗头当了多年的主帅,向来就很重视部队的粮草问题。在他看来,皇帝压根儿就没有让高静一个丫头片子担此大任的意思。督运粮草的任务其实是落在他罗威身上。
所以,老罗头告诉高静,自己会把马场的那一帮子人一股脑儿的全交给她带上。另外再由肖义和带领五百精兵协助她。而高静和肖义和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大陈的秘密武器——十辆霹雳神弩车。至于粮草的事,由他老罗筒子全权负责。
不想,方案报上去后,皇帝迟迟没有批复。
直到临出发的前一天,皇帝终于就这个问题单独召见了老罗头。
皇帝还真让高静负责督运粮草,并且是专门负责江守义的先锋部队的粮草供给。理由是,高静的能力不错,江守义的能力也超凡,他们本是金童yu女,一起搭挡绝对错不了。老罗筒子要相信年轻人。
当时,老罗头象是被打了一闷棍,半天接不上话来。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皇帝采纳了老罗头一半的人事配给方案。他答应把马场的全体将士配给高静,但是,却让肖义和带着五百精兵协助老罗头督运粮草,顺带着保护大陈的秘密武器。
同样也有理由:一是,马场的将士们能征善战,个个都是以一抵百的精英。有强悍的战绩为证——前年,漠北国的骑兵分队一路突破数道边线,孤军直入,最终是被京郊马场的将士们活擒;前几天,他们又不费吹灰之力全歼了漠北国的数百骑兵。
强将配强兵,皇帝以为足矣。
二是,江守义的先头部队的首要任务是为解西北战事的燃眉之急。西北危急。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最快,只有更快。要是带上神弩车的话,行军速度定会大大打折。
所以,皇帝认为十辆神弩车应和大部队同行。
三是,老罗筒子德高望重,许多事不必亲力亲为。不然,让他这个皇帝情何以堪?人家会说他不体恤臣下,为人苛刻滴。
所以,皇帝一定要给老罗头配个得力滴助手。可是,他又怕老罗筒子和社会各界以为自己是想插眼线……思来想去,皇帝决定就派肖义和带着那五百精兵去协助老罗筒子。肖义和是老罗头滴人,足以打消众人的猜虑。
皇帝是天子,施号发令根本就无需向臣下解释。可是,这一次,他却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的跟老罗头解释。再加之,他的口才本来就是极佳滴,讲起道理来,向来条条是道,泼水不入。
于是,可怜滴老罗头被他唬得是哑口无言。
高静和江守义都是头次上战场的雏儿,怎能独力担此大任?老罗头明明清楚这样极其不妥,却不知该从何驳起。
等他琢磨过来,皇帝早就大手一挥,非常英明神武的定论了:“就这样安排。粮草一事,事关重大。然,有罗爱卿在,朕可以放心的带着将士们与敌寇决一死战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老罗头发现自己根本就驳不了。
回府后,他连夜派人去京郊大营给高成送信,约他秘密回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刚好,高静和江守义因为要出征了,回来向罗毅等人辞行。于是,他们四个猫在前院书房里商量了近两个时辰,集体解读皇帝这样安排的用意。
江守义认为皇帝是对他们俩用阴招。这老头儿恨高静和他江守义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只是碍于天家的脸面,不好公开下手罢了。这次,萧老头儿想借着敌寇的手除去他们这一对眼中钉。
话音刚落,老罗头和高成几乎是同时喝住了他。姑且不说他的话是大不敬,就事论事,皇帝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江山开玩笑。事关西北战局,数万将士的性命,皇帝会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吗?
可是,高静却赞同江守义的看法。
首先,她和江守义也是不吃素滴。漠北国想灭掉他们俩是要费点儿力气滴。保守估计,西北的守军,再加上他们俩领着一万将士,抵挡个十天半月的,应该是不成问题滴。而十天半月滴,足够皇帝修筑工事,组织一场有准备滴反击战了。
而漠北国的骑兵是以作战又狠又快出名滴。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只要一次迎头痛击足矣。所以,皇帝只要成功组织一次反击战,打掉漠北国骑兵的锐气就行。之后,双方会进入持久战。
连年以来,漠北国大灾小难不断,国库无余钱,粮库无存粮。高静以为他们本来就是来打秋粮,拖过冬的粮食滴。所以,他们拖不起。。而从皇帝的准备来看,大陈这方面撑个一两年的,绝不成问题。皇帝也是一个富有战争经验的统帅,怎么会看不到这形势?所以,高静认为皇帝是不会着急的。哪有打仗不死人滴?他是一国之君呢。和天家的脸面比起来,万把两万的将士性命算得了什么?
听她分析完,老罗头和高成只是相对一视,长叹不已。
显然,高静说服了他们。
“早知如此,我等就无须回来了。”高成一拳捶在桌上铺着的牛皮大地图上,懊恼不已。
老罗头却双眼盯着地图,眉心处皱出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岳父,您说圣上是不是根本就在拿我和静妹做饵啊?”江守义指着地图上的两处标记,拧眉问道。
这两处标记分别是“阳关镇”,和“天门镇”。前者是陇西侯目前正处在的位置,后者是西北守军最新失守的一个城镇,也是江守义部队的首先军事目标。
按照皇帝的部署,十日后,江守义和他的部队必须赶到西北一个叫“天门镇”的地方,扼制住漠北国左路大军北下的势头,以阻止他们对陇西侯的合围。
目前的情形是,漠北国的左路大军已经拿下了天门镇。
所以,江守义他们必须夺下天门镇。只要他们重新夺回了天门镇,就等于在敌后打入了一根反击的楔子。
皇帝的军事设想是可圈可点滴。
然而根据地图的显示,以及前方的军报反应,天门镇无险可据,极易被攻陷。只是,去天门镇的必经之地有一处两里余长的峡谷。那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个打伏击的绝好地方。
江守义他们的军事目标如此明确,敌军会笨到不知道提早去峡谷设伏吗?
事实上,皇帝也是一个军事素养过硬的统帅,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所以,江守义以为他别有所图。
高成闻言,“滋”的深吸一口气,目光和老罗头的目光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江守义一语点破了他们俩心里的忧虑。
“不错,孺子可教也。”老罗头微微颌首,食指在“天门镇”和“阳关镇”等两处标记上“咚咚咚”的连敲数下,哼道,“只要他们去这条峡谷设伏,那么就正好中了圣上的计。一来,削减了对阳关镇的合围;二来,天门镇无险可守,陇西侯正好可以从这一方面突围;三,陇西侯可以再反过来封住峡谷,攻打漠北国的左路军,断了他们回缩的路。只要圣上的大军一到,就可以和陇西侯一起合力围歼左路军。届时,他们无处可逃,全成了圣上的翁中之鳖。”
“这样一来,西北的战势将大转。双方必成胶着状态。”高成接着分析道,“漠北国人贪得很。他们自持骑兵骁勇,从来不把我们大陈将士放在眼里。圣上对他们的本性看得很透啊。有一万将士作饵,这帮贪婪成性的家伙就算明知是计,也会咬钩的。”
高静的后背嗖嗖滴直冒冷汗。一万多条人命当诱饵丫丫滴,这才是大手笔。一般人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身边的“饵”。
江守义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冲她咧嘴呵呵轻笑,说道:“勿忧,肯定是有破解之法的。”漠北国想吞下他这颗“饵”,那还得问他江守义答不答应呢。
老罗头双手环抱着膀子,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而高成却如老僧入定,微颌着双眼。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高静甚至出现了幻听,貌似听到了四人脑瓜子“咯吱咯吱”开动的声音。
“噼啦”,灯光跳跃,发出一声清澈的爆炸声,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
“如果我们提前去设伏呢?”想了许久,她开口问道。
老罗头拧眉盯着天门镇前的那条峡谷,摇了摇头。
而高成则微微睁开眼睛,挑眉瞥了高静一眼,问道:“如何设伏?去哪里设伏?”
江守义闻言,指着地图上的峡谷四周的群山说道:“除非我们象鸟儿一样会飞。”
地图上画得很清楚,峡谷打崇山峻岭中穿过。其中北面还是一处大绝壁。据说是猴儿见了都发愁。所以,当地人给这条峡谷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困猴谷”。
高静摸了摸鼻子,笑道:“兴许我还可有办法让你们飞起来呢。只要找到了适当的东西。”
“什么办法?”江守义大喜,头一个问道。
而高成闻言,呼的睁开了双眼,皱眉问道:“需要哪些东西?”
老罗头抚掌大乐:“你这丫头,满脑子稀奇古怪的点子。莫不是你们高家还有什么传家之宝要展开?呵呵,说来听听。”见识过霹雳神弩,以及它的变种霹雳神弩车之后,他对于高静的创造力是深信不疑滴。
高成低头轻笑。老罗头说的是上一次的事。高静就是打着高家祖传秘宝的旗帜,让胡三做了几把霹雳神弩。
有时候,他就是看不懂自己的女儿。明明是不服输才捣鼓出了一些新奇的好东西,可是,她又怕出风头,总是弄些名头遮掩过去。
高静冲老罗头竖起一双大拇指,呲牙笑道:“师公,料事如神也。我们高家的传家宝多着呢。爹,是吧?”
“满嘴胡言,没大没小的。不许对师公无礼。”高成抬头瞪了她一眼,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有什么,快说。”
高静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说了出来。其实很简单,她只不过是想做几个热气球而已。飞机神马滴,她没那本事。以大陈现在的工艺水平,土法制热气球还是没问题滴。
正文 第217章 应对
第217章  应对
高静提笔边说边划,解说了近一刻钟,终于解释完毕。
江守义反应最快,兴奋的搓着手:“这个,神。”
“确实是件宝贝。所需的材料也不难筹集。”老罗头盯着高静画出来的草图,皱眉问道,“临时赶做,还得及吗?”
“恩师所虑及是。一路上,护送粮草的任务已经很繁重了。”高成也如是说。
十天内要赶数百里路,怎么还有能力缝制那么大的皮球呢?
一时间,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四人的目光聚焦在地图上,冥思苦想。
最后是高静打破了僵局。她说道:“不如我们做两种打算。一方面,我们加紧准备热气球的事;另一方面,我们兵分两路。派一个小分队先行潜入困猴谷。”
貌似是个好法子。高成和老罗头交换了个眼神,纷纷点头。
有了这个框架,他们很快就商量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高静和江守义在明,因此,小分队的任务只能交给高成了。
高成在西北呆过好几年,对那边比较熟。他当即就表态,小股部队行军比大部队灵活机动多了。他们可以抄小道,大约可以节省三天左右的路程。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准备了。
而热气球的事只有高静懂,理所当然的由她来负责。
老罗头提到,胡三在这方面是把好手,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至于做热气球所需的牛皮、布匹、铁索,这些物资京郊马场的库存管够。老罗头让高静拟个清单出来,交给江守义。他写了个条子,让江守义带给洪有福,连夜按照清单装车。这天晚上,霹雳神弩车要运往京郊大营。这些车辆正好可以混在里头,一并往大营集结。
而江守义的任务就是保证一万人马十天之内赶到困猴谷。
事不宜迟。布署完毕后,他们立刻分头行动开来。
高成用过晚饭后,当夜就和扶青衣一起带着高家隐卫,还有老罗头秘密拔给他的二百精兵,提前出发了。
江守义去找洪有福准备物资。
高静去找胡三商讨热气球的制作细节,使热气球的工艺流程尽快大陈化。
担心分了高静的神,老罗头把田管家派给了她,协助她督运粮草。
这些都是秘密进行滴。
所有的战斗部队都是从北门回到京城,然后再从西门离城的。
在京城人们的夹道欢送下,江守义的队伍绝尘而去。
接下来是天子仪仗队、皇帝的亲卫队伍,再后面才是本次出征的主力部队。
而粮草队伍就没有这么拉风了。高静带领着长龙般的粮草队伍直接从京郊大营默声不响的从大营踏上了北上的官道。
而主力部队的粮草队还没有启动。老罗头的意思是,反正大部队要去城里绕一个大弯。所以,他们无须着急。再说,出发之前,再核对一次数目也完全有必要滴。
所有的粮草都被事先用黑油布罩得严严实实滴,从外头根本就看不出里头装的是什么。
洪有福他们昨晚紧急装车的牛皮等材料也装扮成粮车的样子,混在其中。
刘琳亲自站在路口数着。皇帝怕老罗头累着了,把刘琳也一并留给了他。
是以,刘琳会和大部队一起出发。不过,他做事是相当认真负责的。那么多的粮草一齐发运,他生怕出了什么乱子,决定把配给先头部队的粮草车辆再最后清点一次。
洪有福等人经过他的身边时,见状,无不在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果然,刘琳数着数着,发现多出了好几辆马车。
怎么会这样?望着浩浩荡荡而来的后部队,他的额头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了一层黄豆般大小的冷汗珠子。
大军在前进,临时让粮车停下来,再一一接受检查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刘琳催马赶上高静,据实以报。末了,他小声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将军,所有的粮草都是一一登记在册了的。”
高静难以置信的轻呼一声,小声说道:“怎么可能?昨晚,还有今晨,本将军都派军需官清点核实了,不可能有错。许是刘大人您记错了。”
刘琳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去数一次。毕竟现在队伍只是刚出发,走出没有多远。就算出了错,一切也还来得及。
“也许吧。下官这就去重新核对。”说罢,他匆匆抱拳行礼,调转马头欲离去。
“刘大人,请留步。”高静叫住了他。
刘琳不解的回头望着她。
“刘大人所言极是,此事非同小可,千万出不得半点儿戏。烦您立刻禀报罗大人。请罗大人加派人手核实。”高静说道,“而这边,本将军现在就派军需官重新核对。如有差错,本将军命他们留下来,和中军粮草汇合。刘大人以为如何?”
貌似也只能这样才既不会误事,又能掩人耳目了。刘琳抱拳称是。
经过那么道关卡严格核实过了滴,粮草的数量当然没有错。高静心里清楚得很,多出来的那几辆“粮车”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她知道刘琳不会复返滴,但高静还是担心会出什么妖蛾子。所以,一送走刘琳,她便立刻命令提速前进。
走了半日,押尾的洪有福回头远眺。队伍已经走出了近二十来里,而刘琳没有追上来。
洪有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前面飞来一骑:“报——”
是长安童鞋。他现在是高静的传令兵。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个的速度比高静还要快。半年不见,他已经和高静一般高矮了。
现在,高静已经是女儿身份了,身边不方便再带一个少年长随。再者,以前的那个高进已经挂了。长安要是重新给高静当差,指不定会招来什么样的猜疑呢。
所以,高静回到京城之后,只是向洪有福打听了一下他的近况,并没有通知长安回来。
总的来说,这半年来,长安呆在马场里,表现得很不错:他和胡三他们处得不错。胡三、张豹还有秦大虎一齐收了他为徒。在三位师父的共同教导下,小家伙学了不少本领。拳腿啊、刀剑等方面都有长足的进步。
他还学了一些机关制作的初步知识。平常有空,他和天赐会去马场附近的林子里布个小陷井,捕捉猎物。野兔啊山鸡之类的时有捕获。有一次,甚至有一头强悍的野猪掉进了他们的陷井里。两人扛了回来。胡三亲自做了一只烤全猪犒劳他们俩。
是皇帝把马场的军士划给了高静,主仆二人才重新见得面。
怕小家伙说漏了嘴,给高静带来麻烦,洪有福私下里提前把真相告诉了他。
长安闻言,真的是泪流满面,一双拳头攥得紧紧滴,说不出一个字来。
吓得洪有福七魂不见了六魄。
“如果你是这副模样,那么,你还是留在马场里罢。”洪有福如是说,“正好,名额有限,我正愁让哪些人留下来呢。”
打仗的事还只是个影儿的时候,马场里的将士们便个个兴奋得睡不着觉。个个摩拳擦掌,嚷着要上战场杀敌。
这让洪有福等久经沙场的老兵觉得不可思议。这班兵,他们已经带了许多年。之前,他们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些家伙是潜在滴好战分子哩?
本以为这一招可以唬掉长安的眼泪,不想,他哭得更凶了。
洪有福最怕的就是眼泪。尤其是女人和孩子的眼泪。禁不住长安的再三恳求,他最终还是同意带着长安去私下里求见高静。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洪有福连同天赐一道儿带了过去。
洪有福求见时,高静刚刚骑马从外头回营。
结果,长安站在路边,怔怔的看着高静,风中凌乱鸟——哇咔咔,公子变成了小姐
好在天赐反应快,当即拉了他一把。
长安这才反应过来,勾下头数地上的蚂蚁。却只见他的两只耳朵尖子红艳艳滴。做了这么多年的“公子”长随,他居然不知道少爷其实是小姐……他怕是这世上最马虎的长随了。
“没有什么的。”天赐在他耳边细语道,“当初,我们不一样也没有看出来。我的奶奶看人的眼光向来精准,也硬是被将军蒙骗了过去。”
没错。分明是公子……呃,是小姐,小姐装得太像了。长安抬起来头,不好意思的冲他咧嘴笑了。
高静在自己的营帐内接见了他们。
不过,怕隔帐有耳,他们还是没有提及以前的事。洪有福向高静推荐了两个孩子,说他们如何机灵云云。
高静听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给本将军当传令兵吧。”前世的影视作品里,貌似这种“红小鬼”不是给首长当警卫员,就是当通讯员滴。大陈没有通讯员一说,她便套了传令兵一职。
听说可以上战场了,两个小家伙顿时眉开眼笑。
高静见长安不像有心结的样子,遂放心了。
“大人,将军有令,就地休息,生火做饭。一个时辰之后,再起程。”长安跳下马,抱拳说道。
“是。”洪有福冲手下挥手,大声传令道,“将军有令,就地休息,生火做饭。”
正文 第218章 行军
第218章  行军
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下铺着一块油毡布。
高静盘腿坐在上面,专心致志的擦着佩剑。
过了一会儿,一个伙头军端了一个黑色的大圆盘走到树下,躬身行礼道:“将军,请用膳。”
“放下罢。”高静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圆盘里的伙食一眼。
大军出征在外,不比在家里。吃食简单得很。她是押粮队里的最高长官,午饭也不过两个白面馒头、一小碟咸菜丝、一碗稀饭和两个白水煮鸡蛋。其中,鸡蛋是长官的待遇,普通军士是木有滴。
“是。”伙头军放下食盘,躬身准备退下。
“且慢。”高静突然高声叫住了他。
伙头军吓了一大跳,满脸错愕的看着她。貌似他刚刚行为举止中规又中矩,所送的饭菜也没有半点差池,将军怎么会叫住了他呢?
“从下一顿起,本将军与众军士同食。”高静从食盘里捡出那两颗还没有剥皮的鸡蛋,正色道,“其余长官照旧。”
群众滴眼睛是雪亮滴。上了战场就是生死相依的兄弟了。“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光说是没用滴。要想拉拢军心,与将士们一个锅里吃饭,是见效的法子之一。在前世,高静没少看到这方面的例子。最有名的是有位将军得了一坛子好酒。他竟然把酒倒入河水的上游,然后和全体将士一起舀河水当酒喝,美名其曰:不独食。该将军因此而得到了将士们的交口称赞。从此,将士们更加死心踏地的团结在他滴周围,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这事后来还成为了前世正史上的一桩美谈。
同时,高静认为,不能小看了这两个鸡蛋,弄不好,它们就是特殊化,是群众愤怒滴源头。实践证明,特殊化就是一切腐败的萌芽状态,也是产生内部矛盾的温床。
但是,军中等级规矩是如此制订的,其他的长官吃惯了领导套餐。高静要是突然间连他们的也一起取消了,又会惹得这一部分离心。故而,她只有权取消自己的那一份。
天赐很有眼力见,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小巧的绛色浅瓦盆,已经给她打来水。小家伙一声不响的把小瓦盆放在她的跟前,又一声不响的退下。
高静赞赏的微微颌首,顺手把手里的一只鸡蛋抛给他:“天赐,接着。”而另一只鸡蛋则被她仔细的收进了袖子里。
天赐是传令兵,虽说也是首长身边滴人物,但是伙食标准和其他军士是一样的。
“是。”天赐本能的接住了鸡蛋。可是,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接到的竟是一鸡蛋时,立刻手足无措起来。仿佛高静抛给他的是一只烫手的山芋一样。
“你,可以退下了。”高静一边净手,一边对呆若木鸡的伙头军说道。
“是。”伙头军一头雾水的勾头退了下去。
高静这才端起粥碗,就着咸菜丝啃馒头。
伙头军回去后,第一时间向长官们做了汇报。
胡三听了,大赞:“将军大义啊。”同时,他也捡出自己碗里的鸡蛋,学着高静的做法与旁边的军士分享。并表示,从下一顿起,他也要开始吃军士套餐。
这时,旁边有一个长官模样的老兵却不以为然的一边剥着鸡蛋,一边冷哼道:“且看将军能坚持吃几日。”说罢,把剥好的鸡蛋扔进嘴里,拍拍屁股走掉了。
自从高静画了张追风神弩制作图之后,在胡三的心里,她一直都是师父般滴存在。闻言,胡三在心里把方才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明面上却是当作没有听见。
这天晚膳,伙头军遵命给高静端来了军士套餐。
众目睽睽之下,高静什么也不说,吃得是有滋有味——走了一天的路,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嗨,胃口好了,吃嘛嘛香
不但如此,晚上高静也和将士们一样,天为屋,地为床,衣不解带,裹了一条薄毯子,合衣睡在仅仅铺着一层薄干草的官道旁。
……
第二天,高静还是坚持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第三天,胡三过来汇报:几乎是所有的领导同志都学着高静的样子,把配给自己的鸡蛋和手下的军士们分着吃了。他问道,领导套餐形同虚设,还有必要弄下去吗?
高静挠了挠头,答道:“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就改吃鸡蛋烙饼吧。也给弟兄们换换花样。”
老实说,人和羊之类的食草动物还是有本质滴区别的。餐餐白面馒头+咸菜+稀饭,她都受不了,嘴里已然能淡出鸟来。更何况那些无肉不欢的男子汉们?事实上,大多数的人跑来当兵,不就是图军营里的那几顿牙祭吗?而且天天这么辛苦的押车赶路,伙食不跟上去的话,那也太没人性了。
她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军士们是一阵雀跃欢呼,象是盼到了过年的小孩子一样。
胡三听了,立刻喜笑颜开。跟着高静混了一段时间,经验告诉他,高静这是要行动了。嘿嘿,高将军是轻易不加菜滴。一加菜就表明有任务。
目光扫过那几车特殊的“粮车”,他试探着问道:“将军,那些粮草什么时候处理?”
其实,他早就想问了。可是,久在军中,他知道有些事涉及作战机密,故而,不该问滴不能问。但是,这都出发两天两夜了,将军怎么还没半点行动呢?不是说十万火急的吗?只有十天的时间,还不动起来,来得赢么……
这两天,他什么也没有想,日里夜里,尽琢磨着热气球了:热气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飞上天呢——那天夜里,高静跟他只是说了热气球工作原理,给他恶补了一通相关滴热力学知识。她还没来得及把图纸给他看,门口就有哨兵通报,说是东宫使者到。
大晚上滴,这丫派人来做甚?高静实在是猜不透,提着一颗心,示意胡三退下,赶紧迎接东宫使者。
进来的人是顺子。他的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裹。看上去,包裹还比较沉。
顺子行了礼后,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哨兵,没有吭声。
还不能让旁人知道?高静当即挥手屏退左右。
“将军,这是殿下赐给您的。”顺子轻轻的抖开了黑色的包裹皮。
帐篷里立刻亮堂了许多。
顺子手里捧着的是一件黄金软甲。在灯光的映照下,黄金软甲熠熠发光,差点儿晃花了高静的眼睛。
略一迟疑,她还是双手接了过来,谢道:“微臣谢殿下赏赐。”
顺子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他还担心高静不会收呢。
“殿下还有话传给将军。”见高静没有变色,他把萧焱的那一大段叮嘱说了出来。末了,仗着曾经当过高静的长随,他擅做主张,在后面加了一些自己的劝告。无外乎,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欢高将军。高将军这样对待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郁闷得吃不下、睡不着……云云。
他足足游说了半个时辰。
等他说完,老罗头到了……
再到后来,老罗头终于离开了。这时已经是半夜。而胡三是伙头军里的头头,三更就要起来,指挥手下生火做饭。第二天还要赶路。高静不想打扰胡三休息,没有派人再去传他。
就这样,那天晚上,高静根本就没有时间跟胡三商量制作热气球的细节。
是以,胡三只知道热气球的名字,却连热气球是个什么样子滴都木知道。
这两天,胡三偷偷的仔细看了那些东西,越看越象是做某种机关或者械件的原材料,胃口早早的被勾了起来,却迟迟不见动静。现在,高静即有可能发起行动,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发问滴。
“莫急,肯定少不了胡大人的那份。”高静笑了笑,把长安和天赐招呼过来,命令他们去传令:今天晚膳后,十夫长以上干部开个短会。
那几车粮车用黑油布罩得十分严实。每辆车都有专人看守。将士们私底下早就猜开了。有人说,其实就是粮草;有人说,那是将军的私房食材;还有人说,那是给大伙儿提前准备的庆功酒……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以猜美酒佳肴的居多。
听了他们俩的对话,将士们的口水分泌空前旺盛:莫非明天要打牙祭?
其中以从马场出来的军士们表现得尤为突出。高将军不仅长得相已故的高大人,行事风格也极为相似——和高大人一样,跟着高将军,有肉吃
可是,到了开会时,许多人就笑不起来了。
“什么,做针线活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一个高高大大的猛男笨拙的捏起发给他的那枚绣花针,腾的站了起来,一双浓眉在眉心处拧成了一坨毛疙瘩。
晕死,俺当的是军爷,又不是绣娘,做哪门子的针线活哦
除了胡三,在场的各位大小领导二十余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看滴。
高静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质问,挥手让洪有福等人扯下罩在那几辆粮车上面的黑油布。
顿时,满满几车牛皮、布匹、铁索之类的杂物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伙儿咂巴着嘴巴,原本亮晶晶滴眸子立马变得暗淡无光。
“如果你实在是拿不来针线活,可以选择晚上去附近的山里砍藤条。”高静不动声色的说道。
哇咔,人生地不熟滴,半夜三更去闯野林子?运气不好滴话,会出人命滴。猛男看了看手里的绣花针,悻悻的坐了下来。
高静把手里的小图片散发给他们,命令他们要严格按照图片上的样式、保质保量的做活儿,不得有一分一厘的偷工减料。
就着通红的篝火,胡三眯缝着眼睛,把手里那块两个巴掌大的小纸片反复看了好几遍。然而,令人沮丧滴是,他硬是没看懂高静想做个啥东东。
他当然看不懂了。这是老罗头的建议——为了掩人耳目,老罗头建议她出京两天以后才展开工作。又建议她把热气球分解起几大块,按块绘成图纸,派发给众人。这样的话,即使队伍里有内鬼,得到了一两张图纸,也无济于事。
众人这副样子,高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时间很紧,大家带着这样的抵制情绪做事,缝出来的东西能上天吗?弄不好,吹口气就能给崩坏了……
心中做了几番比较,她最终还是准备向大伙儿透点风声。她稍微点了一下热气球的作用。
听说手里的这些纸上画的东西能把人带上天去,象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大伙儿的兴趣和热情立时空间高涨。
“不要问为什么。”高静乘热打铁,再三告诫众人,“领了材料后,请严格按照图纸上的图样缝制。我们只剩下了八天的时间,时间很紧,这些东西和我们每一个的性命息息相关,请大家一定要保质保量的完成任务。”
“是。”听说关系到自己的性命,哪有人敢毛躁行事?众人抱拳领了任务。
还有三位领导没有派发纸片。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眼巴巴滴瞅着高静。
高静起身说道:“散会。没有领到任务的大人们,请留下来。”
三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松懈了下来——没人喜欢象女人一样做针线活儿。要他们缝牛皮,他们宁可去扛木头。
“你们立刻去调集人手,随本将军入山砍藤条。”高静把所需藤条的要求简单的说了一通。
原来真的需要大量的藤条啊。貌似如愿以偿了。可是,三人却笑不起来——天知道,所谓的多年生藤条长在哪里啊?那种符合要求的大藤条可不是随处就能到滴。
就在这时,远处黑压压的群山间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长长滴狼吼。山里肯定有狼群说不定还有其他的猛兽。三人只觉得背后阵阵发麻,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膀子。
可是,再看看高静,只见她脸上半点害怕之意都没有。三人眉眼间泛起淡淡的难为情,齐齐抱拳领命:“是。”
很快,进山的小分队便准备好了。他们一共五十余人,站成两排,披挂齐全,默声不响的等着高静。
高静亦是全副武装,跟洪有福交待了几句,并交给了他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
“将军放心,末将定不会辱命。”洪有福郑重的接过了小册子。
长安兴奋滴牵出了高静的座骑。
众人傻了眼。半夜进山,骑什么马啊?
正文 第219章 分兵
第219章  分兵
不想,高静居然让他们都牵马。
军令如山倒。众人不敢多言,按照要求,全副武装,带齐了家伙,骑马入山。
临行之前,高静偷偷的交给了胡三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里头是热气球制作的详细方法。热气球的事就全权交给大人了。”
“是。”听说是热气球的制作法子,胡三心头大喜,迫不及待的接过了信封。此刻,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这个信封。接下来,高静还说了什么,他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了。
高静摇头轻笑,跳上马,领着众人离开了。
夜色如墨染。很快,他们一行人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之中。
而胡三这时才回过味来,捧着手里的信封,抬头愕然的问道:“洪大人,刚刚将军说的是什么意思?”直觉告诉他,貌似将军是要离开……
洪有福把目光从高静他们消失的方向挪回来,扫了他一眼,叹道:“你呀。”
胡三的直觉是对滴。只可惜,慢了半拍。
没错,高静带着长安,还有那五十名精兵根本就不是进山砍神马藤条。藤条很重要,是必须滴,编织载人的藤筐用得着。可是,还没有重要到需要最高长官亲自去采集的地步。
高静只不过是打着砍藤条的幌子,带着人出去追赶高成他们去了。
这是老罗头的意思,也是他们四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高成等人孤军进入困猴谷,是一记险招。而对数十万的漠北国左路军,即使有天险可据,高成他们那几百人也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更何况,皇帝以江守义所部的一万将士为饵,全只是他们对皇帝战略意图的一种猜测。
老罗头用兵,素来追求一个平稳,喜欢一明一暗的用双兵。他让高静带着一只小分队跟在高成他们后头,给高成断后,也是怕高成等人一不小心成了黄雀眼里的螳螂。
高静离开后,自有易容成她的模样的仇红缨顶替。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稳住押粮队的军心。一只队伍莫名其妙的没了主帅,是行军打仗之大忌;二是为了糊弄过某些躲在暗处的眼睛。
次日,众将士醒来,看到了高将军和她的传令兵长安,却没有看到昨夜和高将军一同进山砍藤条的那些军士。
晨蔼里,天赐和有一小队伙头军出营地去拾柴火。
走到山脚下,有人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营地,小声的问道:“昨晚你们听到了吗?”
其他人不知所云,茫然的问道:“听到什么?”
天赐不由竖起了耳朵,同时,仔细看了一下问话的那名伙头军。这人他认得,叫陈雷。印象中,陈雷平常的话也不怎么多。
今天怎么会变得这样八卦哩?莫非真让阿爹给说中了,有人要兴名堂?他用心听着,也和其他人一样,象是被陈雷吊起了胃口一般。
押粮队里并不全是马场的军士。有近三分之一的是从别的部队分派生过来的。这里头到底藏了多少双别样的眼睛,没人知道。所以,洪有福暗中嘱咐过天赐,要他密切注视着这些人的动静。陈雷就是那三分之一中的一员。
陈雷指了指眼前的大山,答道:“狼的叫声。这山里头有狼。”
话音刚落,惹得“切”声一片。
昨晚又不止传来一两声狼叫声,此起彼伏滴相唱和。除非是聋子,不然谁会听不到?
“你们说,王大牛他们跟着将军进山,会不会是碰到了什么意外?”陈雷停下脚步,指着眼前的大山,皱眉问着。他眼里尽是担忧和牵挂,“将军回来了,他们却一个也没有回来呢。”
其他的伙头军这才发现他说的没错。将军昨晚明明是带着五十来号人出去的,可是今天早上,那五十个人就象人间蒸发了一般,一个也不见了。只有将军和一个传令兵回来了。
难道全喂了狼?
眼前的巍峨的大山笼着一层薄纱似滴雾气,神秘且阴森。想想昨晚那阴森森的狼叫声,众人脸色乍变,纷纷打着寒战。
“胡说什么呢?”天赐气愤的哼哼,“王大牛他们的身手很不错的,又是五十多个人,怎么可能全喂了狼?陈雷,你这些话要是传到将军耳朵里,轻则是要吃军棍、插箭游营,弄不好会小命不保。”
大陈军规,妖言惑众者,至少是处以十军棍以上的处罚。情节恶劣者,斩立决。
天赐既是洪大人的长子,又是将军的亲兵兼传命兵。众人闻言,立刻象锯了嘴的葫芦,缩缩头,不再作声了。
偏偏是那个叫陈雷的跟他扛上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他们一个也不见回来,只有将军他们两个回来了?”陈雷不服气的反驳道,暗中用了一点点激将法。
“自然是另有任务。”脸色涨得通红,天赐脱口而出,“将军要他们暗中保护……”
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的打住,同时懊恼的捂住嘴巴。整个样子就象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一样。
“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自有将军安排。你操什么心”天赐恼羞成怒的瞪了陈雷一眼,直哼哼。
他的话应该就是内幕。众人松了一口气,放心了。这是去前线打仗,人都是怕死滴,被人暗中保护的感觉真好。
陈雷挠着后脑勺,讪笑道:“洪兄弟(郭家的案子还有翻案,天赐用的还是洪有福的姓。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洪有福是他亲爹。他是洪有福的长子),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兄弟我这不是担心王大牛他们的安危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陈雷被罚了,其他人觉得自己指不定也会受到牵连。于是,在场的人纷纷的帮着说好话。
“就是,就是。陈大哥是有口无心的。”
“怪不得,后半夜狼叫声稀了。很有可能是王大牛他们给赶跑了。”
“王大牛的功夫很不错的。一两头狼估计是近不了他的身。”
……
话题渐渐的扯得远了。众人一边漠无边际的扯着,一边砍柴。很快,他们就每人背了一大捆树枝。其中,就属天赐的那捆最重。他用绳子把柴火捆结实了之后,蹲下身子去背柴火。
“洪兄弟,我来帮你。”陈雷笑眯眯的过去,帮他提了一把。
有他帮忙,天赐轻松的站了起来。他抬头展颜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谢道:“谢谢你,陈大哥。”
“自家弟兄,不要客气。”陈雷也背上柴火,亲热的和他并排走着。两人处得很融洽,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回到营地,将士们已经全部起来了。生火做饭、喂马、检查车辆……营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胡三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兔儿爷,手里拿着一卷图纸,急冲冲的走到中营。
那里,长安正在侍候着“高将军”洗漱。
见胡三走了过来,长安的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纸卷上面。借着倒水,他低头小声说道:“将军,胡大人来了。手里拿着一卷图纸。”
“高将军”闻言,手里的动作略微停滞了一下,一双剑眉不易察觉的在眉心皱了一下。
说话间,胡三已经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得意的嚷嚷着:“将军,末将总算看明白了。这热气球其实不难制作。最关键的就是……”
“胡大人”“高将军”把手里的帕子随手扔给长安,转过身来,打断了他。
胡三的视线刚好对上她那灼灼的目光,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心里懊恼不已:一得意怎么就忘了眼前的这位只是将军的替身
这一下子的工夫,他的后背上已经是汗涔涔——刚刚他险些拆了将军替身滴台。
昨晚,洪有福偷偷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顿时感到莫大的压力。热气球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稀奇玩意儿。现唯一知道热气球制作方法的高静离开了。临走之前,交给他一叠图纸,让他照着图纸捣鼓,还说,这玩意儿关系到一万先头部队将士的性命……晕死,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于是,昨天晚上,他挑灯夜战。
老天保佑,这玩意儿不是很难。总算被他弄懂弄透了。
在心里亮了堂的那一刹那,胡三首先想到的是要向高静汇报这个绝好的消息,却忘了营中的那位只是一个替身。而那名替身对热气球是一无所知。众目睽睽之下,他跟人家去讨论热气球的制作要点,不是成心拆人家的台么?
而胡三不知道的是,他刚刚的那番嚷嚷对于仇红缨来说,简直比天簌之音还要美妙动人。
仇女侠在心底里冲胡三连声说着谢谢。多亏了这位高人。从此,她可以放心大胆的把热气球的事推给胡高人了。丫丫滴,她仇红缨哪里知道什么叫做“热气球”?那玩意儿是方是圆,她压根就没见过叫她怎么去指导将士们的活计?
“如此甚好。”仇女侠学着高静的样子,颌首轻笑,“本将军事物繁忙,分身乏术。以后,有关热气球的事,就全权托付给胡大人了。”
“是。”胡三抱拳领命。
“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大人尽管开口就是。”仇红缨走到胡三跟前,促狭的笑了笑,压低嗓子说道,“针线活儿的事,我是精通的。”
胡三闻言,愣住了。从来没有女人这么近距离的跟他说过话。一时间,老童子鸡满脸飘红,小心肝禁不住滴扑扑狂跳。
这男人……怎么跟个不经事的少年儿郎一般仇红缨吓了一大跳,慌忙大步逃走。同时,她更加佩服起高静来:一个女娃家家滴,能和这么多老少爷们相处和睦,不易啊。至少她仇红缨就做不到。
“阿欠”高静打了一个喷嚏,心中狂喜——太阳出来了,驱散了山中的浓雾。他们终于可以走出这片林子了。
按照老罗头给的地图,昨晚,高静等人抄小道向困猴谷行进。不想,他们却一不小心走道了道,拐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山谷。
“将军,快来看,前面有户人家。”王大牛指着前面的树丛深处,兴奋的喊道。
正文 第220章 山花深处
第220章 山花深处
扒开跟前浓密的树枝,高静看到的是一坡灿烂的野菊花。整整一坡的那种金黄色的小雏菊。
花丛深处,一角绿竹屋檐若隐若现。
貌似那边有人家。
——“高进,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菊花?就是这种小雏菊吗?”
——“切……呃。好吧。野菊花也是菊花……”
秋日下,西郊的一处山坡上,金色的菊浪翻滚。一名青衣少年双手翻动,变戏法似的手里的那束小雏菊编成了一顶花冠,递到她跟前:“高进,喜欢吗?”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哇咔,小正太,你才多大呀?也学人家送花了……呃,本姑娘现在可是公子一名呢。你该不是被你家嫡母养歪了吧?她按下心中的喜欢,扯起一边嘴角哼哼:“嗯,很不错呀。刘旭,你的手真的是越来越灵巧了。你将来的娘子有福了。哈哈……”
“你才……”青衣少年脸上飞红,冲她翻了个白眼,随手把花冠扣在自己的头上,“哼,不要,拉倒小爷自己戴。”
……
少年恼怒的声音狁在耳边飘荡。高静的眼睛里升起一道水雾。
“将军,小的这就过去打听打听?”王大牛星星眼的看着她。象只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山里兜兜绕绕的转了一两个时辰,他们现在迫切的需要知道到底转到了哪里。
“且慢。”高静叫住了他,盯着那角半新半旧的竹屋檐,轻声说道,“我们是易装行动,不宜惊扰山民。”
“可是……”王大牛有些急了,心里止不住的暗地里嘀咕:只是问个路而已,算哪门子的“惊扰”?我的将军大人,我们是上战场杀敌的兵,又不是进京赶考的酸秀才
高静摆了摆手:“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看看。”
“将军那怎么成?”周边响起一片反对声。
当兵的歇着,让将军去探路?而且,这个将军还是个女子……这世道倒过来了。众将士的脸上顿时火辣辣滴。
高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回眸看了一眼山花深处,低声说道:“这里就这么一户人家。你们冷不丁的跑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入舍打劫的游兵散勇呢。”
众人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了掩人耳目,同时,也为了提高前进的速度,他们脱去了那些笨重的铠甲。一个个都只穿着黑色的军衣。雾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胡子和军衣,现在他们的样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确实象是一队游兵散勇。
而高静则不同。人家穿的是一身考究的黑色女装短打,长发用五彩丝带在脑后高高的束了一个马尾巴。怎么看都象是一个出门游历的女侠。
两相比较,众将士不再吭声。
会看到他吗?高静心如撞鹿,拢了拢耳畔的一缕碎发,手提宝剑,屏气敛神的向山花深处走了过去。
空气中飘荡着泌人心脾的野菊花香。越往里走,香气越浓。满脸子都是刘旭的影像。蜷缩于街边的小正太、头戴花冠的青衣少年、红衣似火的新郎倌、树林里翘首盼望的褐衣青年……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翻过了那道开满山菊花的小山坡。
立马,一座简陋的农家小院出现在她的眼前:小院座落在山窝子里,占地大约有两百来平方米。院内有一间竹制的主屋、东厢屋和一间茅屋。半人高的竹篱笆上搭着碧绿的豆角秧。空地上种着几茬韭菜、葱蒜。露天的柴房里柴火堆码得整整齐齐,快有一人高了。鸡舍、猪圈紧柴房。东厢屋的屋檐下井然有序的摆放着锄头、铁钯等农具。
高静抚额轻笑。是她太神经了。这不可能是刘旭的家。
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东厢房的房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
心里“咯登”一响,高静本能的闪进了花丛后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身影。
没错,是刘旭
高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的刘旭没有易容。但是,如果高静不是非常非常熟悉他的话,险些没有认出他来。
他已经完全和普通的山里农夫无异,身上全然无昔日滴刘三公子半分神采:脸晒得黎黑。头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髻,他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粗布衣裤。左边肩膀上还打了一个补丁。脚上穿的是草鞋。
高静环顾四周,发现离他们最近的邻居住在对面山坡上。两家人的垂直距离起码有三里以上。拉拉话还可以,要是送个针头线脑滴,下山、上山滴,没有两个小时走不到。
刘旭是怎么在这里定居下来的?他现在的处境怎么样……这些高静都不知道。不过,她看刘旭虽然穿着检朴,却通身收拾得干净利落,精神状态也很不错,便猜测他的日子应该过得还算有滋有味。
一时间,高静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过去的,早已经成为过去。她不想打扰了刘旭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静静的瞅着刘旭轻轻带上东厢的房门、打水洗脸、在空地里练习拳腿,她喃喃说道:“刘旭,保重。”
正准备离去之时,“吱呀”一声,东厢的房门再次打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了一个蓝衣布裙的女人。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刘旭立刻停下手脚,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扶住她。同时,也遮住了高静的视线。
“相公。”女子单手撑腰,“娘说,快要生了,不宜久坐,要多活动。”轻柔的声音里一半是羞涩,一半是甜蜜。
“那也不能太累着了。”刘旭亲热的搀扶着她,蓝衣女子迈着鸭子步。夫妻二人亲密无间的在小院里绕圈散步。你侬我侬的闲聊声时断时续的传了过来。
这是一对标准滴恩爱夫妻高静鉴定完毕。同时,她的八卦心大起,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刘家嫂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人是谁呢?刘旭从哪里淘来了这么一个宝贝媳妇?莫非真的是那天搅乱婚礼的大姨姐?
可惜,夫妻俩这会儿正背对着高静。高静只能看到一个水桶般的背腰,和印象中的大姨姐相差太远。
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高静张着嘴,半天合不上来。哇咔,看这腰围,刘旭这小子很快要当爹了
“相见不如不见,高进,保重。”……往事历历在目。高静看着他们慢悠悠的在院子里散步,嘴角不由轻轻翘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能看到刘旭幸福,她觉得很幸福。
“将军。”身后响起一阵细索声,王大牛轻手轻脚的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样蹲在花丛后面,拧眉看着眼前的小院子,压低嗓子问道,“将军是怕吓到了这家的娘子吗?”心里很不满:女人就是麻烦。问个路而已,至于想这么多吗?山里人家的女人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金贵?
高静依然注视着院子里的那对青年夫妻,轻声吩咐道:“王大哥,你去问路。记住,说话客气些,不要惊到了那位大嫂。”
先前是谁说我们这些大老粗面目可憎,象游兵散勇来着?怎么这会儿又要让我这个游兵散勇去了?王大牛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的看着她,回答得明显慢了半拍:“是。”
军令如山。牢骚只能在心里发,长官滴命令是不能违背滴。即便那是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反复无常的女长官……王大牛按下心中的不满,从花丛后面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声惊到了院子里的刘旭夫妇。
他们俩双双转过身来。
高静终于看到了刘家大嫂的脸。
“啊……”她险些惊呼出口,赶紧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
不是大姨姐
竟然是绮文云姨的女儿
哇咔咔,他们俩是怎么搭上线滴
本姑娘到底错过了神马情节
高静捂住自己的嘴,花中凌乱鸟。丫丫滴,她的那对招子就是只大红灯笼啊。有木有,有木有刘旭、绮文在她身边晃了那么久,她居然一点儿奸情都木有看出来。
刘旭看出了王大牛穿得是军衣,眼里闪过了一道寒光。
而绮文脸上没什么,但是,左手不由紧紧攥住了刘旭的右手。
高静藏在花丛里,解气的阴笑:娶了大嫂,也不事先支会一声。吓死你个见色忘义滴。嘿嘿。
王大牛抱拳行礼,编了一段身份解说台词。他自称自己是从京城往西北前线送信的军方信差。因为抄近道,再加上碰到迷雾,结果迷路了。问这里是什么地界?去西北应该怎么走?
刘旭暗地里打量了他一番,明面上却和寻常的村野山夫一样,挡在绮文前面,吓得张嘴结舌,跟尊木雕一样。
这是神马胆子王大牛刚要提气,立马想起了高静的叮嘱。于是,他不得不按下噌噌上窜的小火苗,放软语气,再问了一遍。
刘旭象是终于回了魂一样,结结巴巴的一一做了解答。
“谢了。”王大牛终于完成了任务,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殊不知,背后,刘旭的眼里寒光闪闪。
而绮文担忧的握紧了他的手。
刘旭冲她展颜轻笑。
貌似这家伙小心过了头,想要杀人灭口。高静看得分明,暗叫一声“不好”。是她大意了,忽视了那只惊弓之鸟的玻璃心。
果然,只见刘旭右手一旋,手里多了一枝红缨飞镖。
正文 第221章尾巴神马滴,最讨厌了
第221章尾巴神马滴,最讨厌了
以王大牛的耳力,必然躲不开刘旭的红缨飞刀。
该死的因为自己的一时义气,导致王大牛滴小命堪忧。高静懊恼极了,用最快的速度摸出了两枚金镖。可是,刘旭练了那么多年的飞刀,向来都是百发百中。她也没有把握能半道打落他的飞刀。
就在这时,绮文一手拉住了刘旭扣着飞刀的手,一手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看着刘旭,轻轻的摇头。一双眸子全是期待与恳求。
目光落在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刘旭面色渐渐柔和下来。他微微翘起嘴角,收起了红缨飞刀。
花丛后面,高静不由抚心轻吁,绷紧的身子顿时松懈下来。
和死神擦肩而过的王大牛浑然不觉,快步朝着高静走过来。
高静偷眼瞥了一眼刘旭。
刘旭正小心的扶着绮文,柔声说道:“娘子,走了这么久,累着了吧。先进屋歇会儿。”
绮文从善如流,冲他温婉的笑了笑。
可是,高静看得真真切切,在他们转身的那一瞬间,刘旭的眼刀跟随着王大牛的背影,嗖的飞了过来。
那眼神凌厉、冰冷,带着死神的气息。
高静收到眼刀,华丽丽的打了个冷战。
“将军,小的打听清楚了。”王大牛三步并两步走过来,钻进花丛里,小声报告道。
“走,回去再说。”护家的男人惹不起啊。乘着那家伙正在安抚娇妻,高静知趣的赶紧撤离危险地带。
临走之前,她不露痕迹的留下了自己那枚佩戴了多年的生肖玉佩。那是她出生的时候,祖母特意去护国寺请来的。据说是经寺里的高僧开了光滴。最重要的是,刘旭见过它。
高静特意留下它是有原因滴:一来是告诉刘旭,是她来过,不要胡猜乱想,吓坏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儿;二来,这是她一点心意,送给无缘见面的小侄儿,祝他一生自由自在、平平安安。
回到林子里,高静按照王大牛的汇报,很快,她在地图上找到现在所处的方位和正确的行军路线。托那阵迷雾的福,要不是恰巧碰到了刘旭,他们险些要南辕北辙。
一不小心就耽误了小半夜高静不敢再浪费时间,立刻招呼众将士上马赶路。
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负责殿后的一名叫刘秋生的十夫长飞马追上来,小声报告:“将军,后面好象有尾巴”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离开营地后,他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幽灵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就算是在迷雾之中,这种感觉也从来没有间断过。他曾暗中提高了戒备,多次偷偷后窥,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种感觉快要把他给逼疯了。
哪里是好象她们的后面分明一直就有尾巴,好不好先前是一个黑子,现在又加上刘旭。两相比较,貌似刘旭的跟踪术更胜一筹。
丫丫滴,强悍啊。黑子已经够厉害了,从京城出发,一直单枪匹马的跟在他们后头。洪有福早就报告过了,询问要不要做掉他。
做掉他?开神马国际玩笑黑子可是萧焱的暗卫长。就象扶清风之于皇帝老儿。只不过,黑子的功力比起扶清风来,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高静实在是猜不透萧焱派他一路跟着自己作甚。
暗中保护押粮队?一般的敌手,用不着黑子;二般的敌手,一个黑子能抵什么用?
监视她?怕她拐带大陈粮草去私通敌国……哼哼,狗眼看人低。
丫滴,萧焱在玩什么鬼把戏?高静越想越火起,摆手吩咐洪有福:“他是太子的人。不能动他,多留点心防范。”
于是,黑子就一路跟了过来。
没想到,刘旭更厉害。人家是徒步也能跟踪骑兵。不远不近,始终与黑子保持两三丈的距离。若不是她高静跟仇红缨这种跟踪高手学过搜索术,一时半会儿很难觉察得到。
虽然黑子应该对刘旭没什么兴趣,然而,现在的刘旭宛若惊弓之鸟,高静怕他一不做,二不休,灭了黑子而招来萧焱的报复。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生擒黑子。再者,一路上,黑子如影相随。显然,他的跟踪目标不是那十几车大陈粮草,而是她高静。所以,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刘旭,是时候揪出这丫好好敲打敲打了。
“好象?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高静沉下脸,低声喝问。
“小的,小的只是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山一般的砸了过来。刘秋生的额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冷汗。
大哥,你的感觉真滴好强大高静对这位感觉达人的印象无形之中加深了一分,嘴上却佯怒的低声骂道:“没用的废物回去打探清楚再来报告。再说什么感觉,本将军的军棍定让你没感觉。”
谅这家伙也发现不了刘旭。最多惊了黑子。
“是。”刘秋生灰头灰脑的调转马头,向队伍后面打马而去。
高静随即对身边的王大牛使了个眼色,暗地里冲他伸出四根手指头,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岔道口。
王大牛心领神会,微微颌首。
高静又示意其余人收拢队型。
在众人的配合下,王大牛和他的四个手下不露痕迹的慢慢跑到了队伍的边上。
赶到岔道口时,只见五人一拉马头,嗖嗖嗖的黑影闪过,他们象五支离弦的利箭,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闪进岔道的另一条小径上,插进路旁的树林里,不见了。
而他们后面的人立马补上空位。
整个过程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将士们配合默契,掩护更是打得行如流云,一气呵成。
这是大陈骑兵行进最常用的手法。而事实上,熟能生巧,最常用的往往也是最实用的。
这五十个人是老罗头精选出来的尖刀兵。这一招,他们不知练过多少次,打过多少配合,绝对滴纯熟。即便是行家里手,如若不是留了个心眼,也极有可能看走眼。
而黑子绝对是个中里手。
可是,他的视线被那名叫做刘秋生的“感觉达人”缠住了,无暇顾忌高静这边。
刘秋生也是晓有名气的义务骨干,这次在一把手面前失了体面,心里窝火极了。
只有揪出了跟在后头的那双眼睛,他刘秋生才能捞回颜面
所以,一归队,他便冲九个手下眉来眼去的使眼色。
和高静一样,他们用的也是骑兵行进中的分兵设伏法。
黑子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变化。于是,他的眼球自然而然滴被这帮子老兵给抓住了。
这也是高静激将刘秋生的目的,也仅此而已。
事实上,高静使的是老罗头亲传滴子母双兵。
她没有奢望刘秋生能擒住黑子。那是是王大牛等人的任务。
实在是双方实力相差太悬殊。刘秋生只不过是军中的业务骨干,而黑子却是宫里从小栽培出来的杀手级人物。两者相遇,高低立现。
好在黑子志不在夺人性命,所以,高静确定刘秋生等人性命无虞。当然,吃点小苦头肯定是难免滴。
这也是没办法滴事。两害相权取其轻。都是出来混滴,哪有不挨刀。总比黑子丢了性命,招来萧焱,刘旭暴露,从而流离失所,甚至于家破人亡滴好。
正如高静预料的一样,刘秋生他们选择了在岔道口设伏。
在刘秋生等人的掩护下,他的两名手下分插到路的两边,火速拉起了一根绊马索。另外,还有一人轻灵的从马背上飞身跳到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上。他藏在浓密的树冠之中,手里拿的是一张细丝网。
只等黑子被绊倒,树上的细丝网便会当头罩下。
到时,刘秋生等人再火速回杀——这叫天罗地网。
刘秋生他们不是头次打这样的配合了。他自信,就算跟在后头的是个幽灵鬼魅,也难逃他们布下滴天罗地网。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高静没有低估黑子和刘旭,也没有看高自己的手下。
黑子识破了他们的阴谋。
同时,尾随于后的刘旭也看到了。他闪身藏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后面,冷眼旁观。刘秋生等人不是他的目标。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黑子。
当找到那枚“三羊开泰”的玉佩时,刘旭不由愣住了。
他捡起玉佩,紧紧攥在手里:刚刚躲在花丛后面的人竟然是高进这是她送给孩子的礼物。她在祝福我
心里象是一阵春风吹过,刘旭仿佛听到了心花绽放的声音。
可是,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清晰的感觉到了一道愤怒的气息。
果然,略一搜索,他就找到了躲在灌木丛中的黑子。
那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刘旭认出了他,顿时心思百转: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是在跟踪高进,还是在寻找绮文?
就在这时,黑子悄然尾随高静等人去了。
谁也不能伤害高进刘旭心中警钟大作,下意识的跟了上去。只要认定黑子是造成高静狼狈的原因,他绝不会手软。哪怕黑子是二皇子派来的人。哪怕这样做会暴露他自己的行踪。
而黑子的心思全在高静等人身上,走了十来里,竟然都没有发觉刘旭这只黄雀。
临近绊马索的时候,黑子没有任何预兆的猛然来了个华丽完美滴“海底捞月”,刷的宝剑出鞘,斩断了绊马索,人马轻松过关。
而两旁拉索的军士正用力绷绳,一时间收力不住,“哎呀”双双惊呼,象大树一样轰然倒地。
紧接着,黑子翻身上马,双足轻点马蹬,堪打十分滴“白鹤冲天”,大喝一声“落”,飞身斜挑。
寒光闪过,树上的那位仁兄应声而落。“扑”的仰面摔在地上,纹丝不动,连闷哼都没有一声。
原来,黑子用剑点了他的穴。
如果黑子不是剑下留人,只怕这位仁兄已然是黄泉路上一新鬼。
而黑子自那树上纵身跳下,刚好重新坐回他那座骑的背上。人马平安,毫发未伤。
嘴里噙着一丝冷笑,黑子提剑立马,双目清冷如水。
原来是这丫阴魂不散啊见黑子现形了,在前头做引的刘秋生差点咬碎了一口钢牙。
“弟兄们,抓活滴”他一挥手,领着其余手下,调转马头,挥舞着大刀,哇啦啦冲了上去,“毛贼,纳命来”
那个娼生子有什么好的绮文绮文脑袋里晃过绮文那张洋溢着幸福的脸,黑子面色一沉,眼里迸出道道戾气。
高静藏在暗处,轻呼一声“不好”,右手微抬。貌识黑子今天有些不对劲,完全失了平常的稳重沉着。
身后的两名将士齐刷刷的举起了自己的追风神弩。
高静不知道黑子今天为什么这样沉不住气,但是,她知道自己要尽量保证自己的下属。
“不要伤了他的性命。”高静轻声命令道。有萧焱在背后撑着,她轻易不敢伤其性命。
身后的两个神弩箭头几乎是同时向上抬高了少许。
事实上,换了寻常的人,未必还能有这样的气度——魂思梦想滴恋人要当娘了,老公+孩子他爹却都不是自己——黑子真的表现得可圈可点。
而那边,黑子被刘秋生等人彻底激怒了。
“找死”他瞪着一双赤红的眸子,打马迎了上去。
说也迟,那也快,地上突然“呼”的拉起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绳。
“咴咴咴”,耳朵响起一声惨烈的马叫声,黑子只觉得身下轰然倒塌。眼前一花,他还来不及反应,便一头栽下马来。
身子一着地,黑子就势滚地。倒了不要紧,没有座骑也不要紧,只要宝剑在手,只要还能站起来,这些人根本就奈何不了我
就在他翻身跃起的时候,一张细丝网从天而降,准确无误的罩住了他。
呼呼呼,三柄长矛呼啸着从前面、右边和后面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扎过来。
黑子窝火极了,横剑于胸前,象只困兽一样怒吼着:“高静,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你安敢伤我”
高静示意身边的军士收了追风神弩,从隐身的灌木丛里走了出来,抱拳盈盈笑道:“不好意思,本将军草木皆兵,误会了大人。请大人见谅。”说罢,向黑子旁边的王大牛等人使了个眼色,喝道,“放肆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亲卫,不得无礼”
正文 第222章庆幸
第222章庆幸
王大牛等人立刻收了长矛,垂眉顺眼的环侍在周围。
高静对黑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大人,借一步说话。”
黑子没好气的收了剑,一把扯掉身上的细丝网,胡乱的扔在地上,跟了过去。
“说吧,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略微远离了将士们,高静轻声问道。
黑子从剑鞘里取出了一个卷成香烟般大小的小纸卷:“太子殿下有旨……”
高静瞥了他一眼,随手拿了过来。
“你”黑子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心里的怒气。
高静懒得跟他计较,低头展开纸卷。
这是萧焱写的一封亲笔信。
信里,萧焱明白的告诉了她皇帝的打算。这死老头儿居然真的是用她和江守义,以及那一万将士为饵,诱歼漠北国的左路军。
萧焱强烈建议她和江守义不要去天门镇。
“你看过信的内容?”看完信后,高静抬头问道。现在她终于弄明白黑子此行的任务了。只是貌似人家不愿意送出这封信。
“是的。”黑子直言不讳,梗着脖子,仗剑而立。
这副样子真的很欠抽。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高静又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不配水性杨花,哼”黑子冷哼。
丫丫滴,好大滴酸味高静凝视着他,突然心中一动,恍然大悟,不禁抚掌轻笑:“啧啧啧,你应该是令有所指吧”红果果滴奸情哩,黑子和绮文她是知道滴,这俩娃是一起长大滴,弄不好就是一对青梅与竹马……
被她戮中心事,黑子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转眼换了好几色,跟走马灯似滴。
“祸水主子肯定是被你这祸水迷了心智”他气得咬牙切齿,然而,一双眸子却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纸卷。
他说滴没错,萧焱此举严重涉嫌唯恐天下不乱,根本就不象是大陈太子写的,倒是很象漠北国的恩吉太子所写。
可是,高静却玩味出了萧焱的意图:攘外必先安内。相比于漠北国的三十万骑兵,这丫更想对付的是他的亲爹、皇帝老儿
这就是皇家的亲亲父子位子第一,天下算个P。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信送给我?”高静把信纸扔还给黑子。其实,这封信就是萧焱的罪证。不知道皇帝老儿看到了这样的信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可是,这与她高静何干?她连坐沙发滴兴趣都木有,更别提搀和了。如今,她是庆幸不已,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滴明智。丫滴,老萧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黑子麻利的接住了,当即把信纸撕得粉碎,扔进路旁的灌木丛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看高静的目光也较之前多了一点温度:“主子的命令,我,我不能违背。”所以,他才一直没有主动去找高静。
偷看了信上的内容后,黑子心里矛盾极了。他知道主子写的这封信意味着什么。为了一个水性杨花滴女人,主子不但弃大陈江山的安危于不顾,而且还生生的交给那女人一个足以令自己声败名裂、父子反目的把柄。
于是,黑子暗自决定:暗中跟踪高静,直至高静发现了他的行踪为止。那时,他才交出手里的密信。
高静不禁摇头轻叹:怪不得绮文会选择离开他。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高静这次回来,是为了天下而回来。”她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掉头阔步离开。当然,这只是她的一个目的。看了刘旭现在的心理状态之后,她非常的庆幸自己选择了回来——她要和爱人过着光明正大的幸福生活,不要苟且,不要偷偷摸摸。
好一句“为了天下而回来”黑子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火辣辣滴,满嘴苦涩。没想到主子能写出这样的信。难道主子的心已经被仇恨蒙蔽住了吗?谁来告诉他,他到底有没有做错?当初,他是不是应该选择和云姨他们一块儿离开……想到这里,他赶紧使劲的甩甩应:该死的,怎么会冒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信送到了,黑子的任务完成了。他没有再尾随高静等人。
刘旭却一直暗中跟踪着他。
那天,黑子在他家前面的小山坡上,躲在山菊花丛里,默默滴瞅着他家的院子,坐了大半天。直至太阳偏西,暮色降临,黑子才断然离去。
确定他已经走了之后,刘旭才披着一身的寒气回到家里。
刚进竹篱笆门,母亲、小妹丫丫和绮文便齐齐着急的迎了上来。
“怎么样,官兵……走了?”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眼里尽是阴霾。
他佯装去打猎,而家人们个个心知肚明,他是追击那个迷路的兵老爷去了。
目光落在绮文的大肚子上,刘旭展颜笑道:“我没有杀他。”
三个女人闻言,神色立刻松懈下来,眸子也变得清澈了许多。
“只是……”刘旭顿了顿,尽量把语气放得轻松些,“那人不象是朝廷的探子。外面可能是发生大事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换个地方住吧。”
绮文的手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肚子:“那我娘他们……”
“我晚上就过去跟他们商议。”刘旭软语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一时半会儿,官兵找不来这里的。再说,就算是要搬,也要先打探清楚外面的情形才行。”
“那好,你先扶媳妇回房歇着。”刘母隐去眼中的忧虑,冲丫丫招招手,“丫头,我们做饭去。你哥肯定是饿坏了。”
纵然是天塌下来了,只要老天爷还让他们活着,那么日子就要过下去。
而高静等人纠正行进路线后,日追夜赶,终于在四天后联系上了高成他们。
两支小分队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困猴谷。
据探子回报,江守义的大军已经离困猴谷不到八十里;另一方面,有一支大约两万人马的漠北国部队正在向困猴谷靠近。而天门镇方面,没有任何异动。
高成算了一下双方的行程,无论如何,漠北国的两万人马占了先机。他们会比江守义的部队先到。
“只有两万?”高成的脸色陡然变得冷峭起来。据老罗头的提供的军情,天门镇驻扎着近八万漠北国骑兵。敌人狡猾狡猾滴。天门镇上的兵马不动,依然死死的挡住陇西侯他们突围滴去路。同时,他们又派了一支两万人马的部队过来痛击江守义所部。
一不小心,江守义所部和陇西侯所部都很有可能会被同时困死在西北的战争泥潭里。
好在,高成他们已经抢先占领了困猴谷的制高点。
可是,他们区区两三百人,怎么对抗得了两万骁勇滴漠北国骑兵?即使是有天险可依,数百人VS两万人,人数上相差的也实在是太悬殊了。在这个没有枪没有炮,更没有飞机坦克的冷兵器年代,人数是战争中起决定性的重要因数之一。
“只可惜,没有霹雳神弩车。不然,他们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扶青风凝视着狭长的山谷,叹道。尽管老罗头拔给他们的精兵都配有追风神弩,但是,困猴谷两边的山体太高了,神弩的威力大大的打了折扣。这里是霹雳车的火药大显身手之处。
“幸运的是,这是一座石头山。”高成看着满山坡的大小石块,苦笑连连。皇帝的疑问那么重,他御驾亲征,怎么可能放心滴把这样的大煞器交给臣下?那样的话,他还睡得着觉吗?
在这个时代,伏击敌人最好的武器是石头、装满沙石滴沙袋、滚木和火油。而他们是一路轻装急行军过来的,只有就地取材。困猴谷是那种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多石少土无人烟。整个山谷里鲜有一棵海碗粗的大树。就连低矮的灌木丛也不多。至于沙袋、火油等物更是不可能。所以,他们能收集到的,除了石头,还只有石头。
在高成的指挥下,将士们开始收集山坡上的石块。他们把能找到的石块全收集起来,码到崖边。
高静也没有闲着。她领着一小队士兵找水源去了。
干巴巴的石头山脉,泉啊溪水之类滴,都木有。人可以三天不吃饭,但是不能三天不喝水。对抗两万人马,绝对是一场恶战。没有水源的话,敌人光是围而不攻,有个四五日就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掉他们。
越往里走,谷里的景致便越诡异。可是,高静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诡异。
正在抓狂之际,她的耳边传来一声抱怨。
王大牛一边无奈的收起追风神弩,一边嘀咕道:“见鬼,偌大的一个山谷,连只野兔、野鸡之类的都没有。”这几天急行军,他们顿顿是冷水就馒头。他原以为抢先到了目的地,在挖工事之余,打几只野味换换口味滴。不想,工事没法挖,野味也没处打。所谓的困猴谷,分明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这句牢骚提醒了高静。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谷里没有活物。无论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并且越往里走,越荒凉,就连植被都变得越来越稀疏了。
太阳劈头盖脸的直晒过来,他们连个遮阴的树荫都木有。
怎么会这样呢?高静环视四周,纳闷极了。
正文 第223章老天也来帮忙
第223章老天也来帮忙
四面都是荒山。大块大块黛青色的岩石裸露在地表,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明明烈日当空,可是,高静却感到后背上传来阵阵阴冷。
貌似有这种感觉的不止她一人。将士们两人一排,列队跟在她的后面。他们个个刀剑出鞘,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也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又或许是连日的急行军,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这不,才走了不到两里地,高静已经大汗淋漓,小腿发酸。
“就地休息。”她扛着佩剑,回身命令道。
顿时,将士们抱着刀剑,或坐或躺。哗啦的铠甲撞击声和他们如释重负的叫唤声汇成一片。
“唉呀,累死我了。”
“好累……”
……
王大牛在背阳的地方找了一块比较平坦的黛青色大石头,小心的用衣袖擦干净,直起身子对高静笑道:“将军,请坐。”这几天,王大牛已经领教了女上司的英明神武,不敢再小觑她了。
这时,只听见“当啷”一声,他腰间别着的小刀竟莫名其妙的自己脱鞘而出,掉到了大石头上。
佩服女上司是一回事,但在女上司面前溜须拍马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队伍里发出一阵闷笑声。
王大牛窘得面颈通红,象往常一样,用脚尖去挑捡小刀。
不想,脚尖一挑,小刀竟纹丝不动。
“扑哧”有人没憋住,破功了。
笑声是会传染滴。将士们瞅着他,纷纷掩嘴轻笑。
NND,出丑出到姥姥家去了。王大牛没法,只得躬下身子去捡小刀。
谁知,他的耳朵突然响起一声厉喝:“慢不要动”
王大牛微微一愣。
劲风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旋风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将军王大牛回过神来,满头雾水的看着高静。
高静什么也没说,剑眉紧拧,竟然是弯腰去捡那把小刀。她捡起了小刀,又轻轻扔下,再捡起,再扔下……
“将军,那,那是小人的……”王大牛见状,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那把小刀不值几个钱,却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入伍六载,家里带来的东西丢的丢,破的破,如今只剩下了这一样。看到这把小刀,就象见到了家人一样。纪念意义远远大于小刀本身的使用价值。
高静“哦”了一声,说道:“还你。”说罢,随手把小刀扔还给他。
王大牛赶紧去伸手去接。
“当啷”,小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又掉到了那块石头上。
王大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汗,不到两尺的距离,他居然没有接住
“哈哈哈。”这回,众将士们笑得更欢了。
然而靠得近的那四五个军士却笑不起来。他们瞅着那块大石头,脸上的诧异不下于王大牛。
“叮”,高静豁然开朗——这是一块天然的磁铁石。
“太好了。真是吉人天相,天助我也”她抽出佩剑,乐癫癫的跑到谷边,感觉着峭壁对剑的磁力。如果本姑娘没有看走眼的话,困猴谷里肯定蕴藏着一个天然的大磁铁矿。大型磁铁矿的存在,使这一区域的磁场变得异常。所以,谷里才没有任何的鸟类或野兽。所以,大伙儿只走了两三里,却比走了十来里路还要累。
如果把不知情的漠北国骑兵骗进磁矿的中心……高静啊高静,你太邪恶鸟。高静差点叉腰,仰天大笑三声——老天爷终于开眼了。本姑娘今儿个否极泰来
磁矿的中心一定就在附近顾不得招呼将士们,她提着剑,飞也似的朝困猴谷的深处跑去。
可怜滴将军,莫不是疯了吧?
此刻,将士们再也笑不起来。个个目瞪口呆滴看着欣喜若狂滴将军,石化了。
“将军,将军”王大牛回过神来,慌乱的捡起小刀,追了上去。
哗啦啦,将士们紧跟其后。
要命的是,身上的铠甲和手里的刀剑都象被人施了法术,越来越重。又好象前面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们。头重脚轻,一不小心,他们就会被脚底的石块或野草茎给绊倒。
很快,他们便狼狈不堪,呼爹喊娘的怨声冲天。
而高静却和平常无异。转眼之间,她便敏捷的跑到了山谷的拐弯处,不见了。
“鬼,肯定是有鬼。”有人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哆哆嗦嗦的叫道。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前面阴风阵阵,齐齐的打了个寒战。他们停了下来。没有人再敢往前迈一小步。
“天哪,这里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入口?这里的方位是西方,地狱不就是在西边吗?”
“很象呢。走了这么久,不要说活物,就是大树也没见一棵啊。”一个看上去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煞白着脸,环顾四周,问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啊,好象有股力量想把我们拖进谷里去?”
“有有有,有的。”
“感觉到了。”
“没错。”
……
众人惶恐不安的回应着。牛高马大的汉子们此刻抖得象是秋风中的落叶。
王大牛看着前面,使劲的咽下一口唾沫,问道:“那,将军,将军她……”
“将军,唉,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刚刚那个人答道。
人群立刻肃静了下来。
人们痛苦的瞅着前面。肿么办?可怜滴将军,被怨鬼拖下地狱了。
这时,一阵山谷风吹过。
“阿欠”有人打了一个喷嚏,打破了谷里的寂静,“我,我们怎么办?”
将军已经被拖下去了。那道无形的力量依然还在,他们一直就没有放弃……
王大牛舔了舔嘴唇,弱弱的提议道:“我,我们回去报信吧。”
他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那道诡异的力量紧紧的揪着不放,大家裹紧身上的铠甲,踉踉跄跄的转身往回走。谁也不也往回看。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
阎王追出来了
“娘咧”人们吓得哇哇大叫,夺路狂奔。
看着恨得不爹娘给生出三条腿来的一帮子手下,高静脚下加速,挥手招呼道:“喂喂喂,是我”
啊呀呀,将军化做厉鬼了将士们惊呼连连,使出了吃奶的力跑路。
有人一不留神,绊倒了。
一个黑影窜了过来。他闻到了一股子血腥滴味道。
完了他闭着眼睛跪伏在地上,双手合十,惶恐滴叩头求饶:“将军,将军,您放过小的吧。初一十五,逢年过节,小的一定给您多烧钱纸……”
“呸你才用钱纸呢你quan家都用钱纸”高静跑到他跟前,听得分明,忍不住停下来,劈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啊”这丫本能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依然闭着眼睛,惨叫道,“我死了,我的头掉了,我被将军吃掉了”
前面的人听了,腿脚直打哆嗦,呼的又跑出了十几步。
终于,有人回过味来——被将军的鬼魂吃掉了,还能叫唤?到底是神马情况
他们忍不住回头偷看。
只见将军正双手撑着双膝,站在那个倒霉蛋跟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那个倒霉蛋的头还是好好的长在他的脖子上。目前,他应该还是活着滴。因为他正跪伏在地上,高高滴蹶着屁股,抱头惨叫。
呃,好象将军没有吃人的冲动。将军是个很和气滴人,就算变成了鬼,也不会是厉鬼,应该不会吃人吧。他们拍着狂奔滴小心肝,犹犹豫豫的停了下来,远远的围观。
“看,将军有影子”突然王大牛指着高静,欣喜的哇哇大叫,“将军没有变鬼”
高静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黑线立马爬得满头满脸。原来,丫的全当本姑娘是恶鬼啊丫滴,一帮子死迷信,害得本姑娘跑得这么辛苦。
“回来,统统给本将军回来”她直起身子,沉下脸命令道。
人们站住了,瞅了瞅高静脚下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再瞥了一眼高静脚边的军士,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两步。
而高静脚边的那个军士听说高静不是鬼,竟身子一软,华丽丽滴晕死过去。
“啊”人们见状,齐齐惊呼,呼啦又退后三步。
晕死高静又好气来又好笑,用脚尖把那名军士翻了个过,弯腰,往他的人中上使劲掐了一把,喝道:“喂,醒醒,醒醒。”
“哎哟。”军士悠悠醒转。看到是高静,他的脸顿时躁得通红,“将军……”
高静没好气的命令道:“醒了?起来,向前二十个蛙跳”这里的磁场远远弱于山的背后,但是,穿着这么笨重的铠甲,二十个蛙跳也够这丫喝一壶了。
“是。”军士不好意思违命,一边抱头蛙跳,一边数数,“一,二,三,四……”
远处围观的将士们见状,总算相信了。一个个不好意思滴挠着头,讪笑着走了回来。
“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群里有人麻着胆子问道。
高静面色微缓,解释道:“这谷里出产磁石。”
这么一说,人们立刻明白了。打小他们就知道滴,磁石能吸引铁器。而他们穿的是铁铠,手里拿的刀剑也是铁器。是以,他们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那是磁石的吸力。
再看将军,她没有穿铠甲。通身上下,就只有手里佩剑和护腕、护腰是精铁所铸。所以,相比之下,她就轻松许多。
虚惊一场后,将士们脱下头盔和铠甲,和高静一样,只拿着武器继续前行。
拐过山脚,众人只觉得手上一沉。呼——,在一股巨大的吸引力的作用下,一个没注意,他们手里的刀剑尽数脱手。
啪啪,刀剑粘在对面的石崖上。那是一段陡峭的黛青色石崖,大约二十来丈高,宽五丈有余。看上去和别处的山崖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磁石全都藏在这里太神奇了。人们跑过去,取下刀剑,啧啧称奇,同时,对高静的敬意更深了。他们的将军年纪轻轻却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高人哪。
过了这段石崖,他们再往里走了半里路,终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前面的谷边长着一线茂盛的山菊花。
人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果然,用刀剑扒开半人高的菊花丛,一道山泉跃然现于众人眼前。
泉水很清澈。水面上浮着几朵金灿灿的山菊。泉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走了这么远的路,突然看到这么一眼清泉,谁都有蹲下身子,捧一捧泉水尝尝的冲动。
“咕噜”,有人使劲的吞了一口口水,取下了腰间的牛皮水囊,蹲下身子,准备取水。
“慢着。”高静赶紧叫住了他,“野外的水不能乱喝。小心有毒。”前世,她看到过一本书,说磁铁矿一般都是伴生矿。她担心这里的土壤里富含其它的重金属物质或者是杂七杂八的磷或砷类物质。那样的泉水是喝不得滴,能毒死人呢。
人们看了看泉边怒放的山菊花,眼神里全是怀疑。
“对于求知的泉水或溪水,还是要先检验一下。”高静从束腰里取出一枚银针,把银针伸入泉水里。
银针变得乌黑这泉水堪比砒霜人们忍不住轻呼。
水是生命之源。没有可以饮用的水,怪不得困猴谷死气沉沉,没有生机。
果然含有致命的盐类物质。高静收回了银针,挥手说道:“不用再找了,这里的水都不能饮用。回营”
尽管没有找到水源,然而她却找到了一样天赐的神秘武器,恨不得插翅回营,告诉高成这个绝好的消息。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加上,漠北国人不按皇帝的设定出牌。眼看着,他们,还有江守义的部队和陇西侯所部要被漠北国人分而食之,这几日,高成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可是,将士们的情绪却很低落。他们不知道磁石和打漠北国人有啥关系,但是,他们清楚滴知道,水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重要。困猴谷里的水有毒他们随身带的那一皮囊水还能撑多久?这个问题沉甸甸滴压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高静看出了他们的心事,笑道:“泉水喝不得,我们还有露水嘛。”
一语点醒众人。将士们心里踏实多了。跟着这样的将军,有肉吃,没烦恼
正文 第224章大捷
第224章大捷
还没抓虫,二十分钟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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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静费了些口舌,才让高成和扶青风弄明白她的意思。
可是,他们俩总觉得高静的计策不太靠谱。主要是……磁铁矿到底是神马东东吼吼。
于是,高静又陪着他走了一趟。
眼见为实,两人领教了磁铁矿的威力后,无不举双手赞同她的作战计划。
三人一边勘察地形,一边敲定了作战计划的细节。
回到营地,探子回报,漠北国两万铁骑据困猴谷已经不足五十里了。
高成果断的废弃了制高点,一边命令将士们迅速撤进困猴谷,一边派人给江守义送信,告诉他自己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他随时可以率部入谷,并附去一张困猴谷的详细地图。
按照原计划,怕中了漠北国左路军的埋伏,没有高成的信,江守义他们是不会入谷滴。
江守义收到信后,双目盯着地图,半天没有吭声。
高成在信里说很详细的说了高静的那个“丢盔弃甲”计划。高成他们连夜在矿中心扎了一个口袋,只等他把把漠北国骑兵引进伏击圈。
老实说,江守义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磁铁矿。世上竟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不过,他是相信高成父女的。
要怎么样才能天衣无缝滴把两万士兵诱进困猴谷呢?江守义陷入了沉思。
两名副将坐在他的下首,见状,小心肝揪成了一团。
按照圣上的旨意,他们现在应该是驻扎在天门镇外,而不是连困猴谷都木有到。可是,他们滴将军大人显然没有把圣旨放在眼里。刚离京的那两天,他们日行九十余里,勉强达到了圣上要求的行军速度。可是,离京越远,他们的行军速度就越慢。尤其是这两天,他们总共才走了不到百里。将军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西北守军正在苦等他们的支持吗?
两人相对一视,眼中闪过一道凛然,双双抱拳禀道:“将军……”
江守义终于把视线从地图上挪开了,用手敲了敲身前的小几,说道:“三更做饭,五更出发。明日,我们全速通过困猴谷。”
“是。”两名副将眼巴巴的瞅着他,等待具体的命令。可是,将军貌似底气不足。两人心里敲起了小鼓。
在地图上比划着,江守义说出了自己刚刚琢磨出来的作战计划。
两名副将一听,当场炸了毛。
“将军,不让戴头盔、铠甲,就连刀剑也不能拿,这不是让弟兄们去送死吗?”吴副将涨红了脸,情绪非常的激动。他的任务是带着一千军士进谷探路。
据可靠情报,有两万敌军正火速向困猴谷挺进。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定会先一步抢占困猴谷的制高点。探子回报说过,困猴谷象一个天然的大口袋,而谷口就是一个天然的关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谁先抢到,谁就得了先机。
在这种形势下,进谷的危险性不喻而言。
但是,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承蒙将军厚爱,把这么艰巨的任务派给了自己,吴副将自认为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就算困猴谷里是刀山火海,他吴某人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将军命令他们,人许不戴头盔、铠甲,马不许戴护甲,就连长矛前的铁矛头也要摘掉,这是神马意思?
分明是让他们去送死嘛。
李副将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如果军中规矩严,在长官面前不得放肆,依他的性子,早就一刀劈了这个毛脸小子
江守义让他带着三千人马跟在吴副将他们的后面。对于他们的着装,江守义没有特别要求。但是,他要求他们一看到前头的人马溃败,立刻就丢盔弃甲的向谷里跑路,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将军是神马意思他李通是那种贪生怕死滴人吗?什么叫做丢盔弃甲的逃跑?他李通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逃跑
这就是圣上找到的“金童”?分明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深吸一口气,李副将冷静下来,稍微组织一下语言,进言道:“将军,当务之急,我们是要抢占到谷口。”
“将军,给末将五百人马。末将定能抢到谷口。”吴副将主动请缨。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其所。他愿意为抢占关口而死,而不是白白给漠北国人做活靶子。
江守义脸色一沉,挥手喝道:“这是军令鼓进金退,违者,斩”
军令抬出来了,两名副将无奈,只得服从。
次日上午,他们终于赶到了困猴谷。
困猴谷里死一般的寂静。举目放去,不见一个活物。
探路的一千将士个个暗自叫苦连天。经验告诉他们,这样的死寂是反常滴。定是那两万人马已经早早的进了谷,吓跑了四周的鸟类和小动物。
看着两边高耸陡峭的石崖,吴副将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看来今天他这一百多斤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是被巨石、滚木碾成肉泥,还是被乱箭射成刺猬呢?
困猴谷东西走势,呈“卜”字型,一头宽,一头窄,中间有一个分岔口。走过那个分岔口后,越往西走,两边的悬崖越高越陡峭,谷里也越窄越幽阴。因为悬崖遮住了太阳光,所以,即便是象今天这样的艳阳天,谷底也木有一丝阳光。
按照地图,他们在困猴谷里已经小心翼翼的走了小半个时辰。至今为止,没有发现敌人的影子。
可是,所有人都悬着心,没人敢掉以轻心。
突然,眼前一亮,众人的眼前平空出现了两块门板一样灰白色石头山。
困猴谷的山都是青色系的,唯有这两座山是灰白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刺得他们睁开不眼。
和别处一样,这两座山也是又高又陡,山上到处是突兀嶙峋的怪石,除了一些杂草和稀稀拉拉的灌木丛,碗口大的树都木有一棵。
同样,死气沉沉滴,没有活物。
据地图显示,这里便是困猴谷的西谷口。
两座山峰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吴副将目测了一下,最多能同时通过三匹马。
顿时,他对江守义的那一点点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敌人若在这里设了伏,他们就算是全身上下披挂齐全,把自己武装成铁桶,也无济于事。敌人只需在崖头上轻轻推下一颗巨石就能把他们砸成肉泥。将军不是允许他们见势不妙就撤退么?还不如穿得少些,至少撤退时手脚灵便些。
不过,样子是要装装滴。
吴副将抽出“寒光闪闪”的佩剑,命令道:“出谷”
这时,前面还有左右两边的山上果然“咚咚咚”的鼓声大作,杀声震天。
几乎是与此同时,数不清的大石块和滚木从山顶“轱辘轱辘”的滚了下来。
众将士早就是接到了通知滴。昨天夜里,各大大小小的领导开完会来,头一桩事就是告诉自己的手下如何做到看上去象是“有多快,就跑多快”,其实又没有跑得太快。
同时,为了做到井然有序的撤退,又要让敌人看不出破绽来,以为他们是溃逃,他们每个人都被编了号。之前,他们就是按照编号列队进的谷,现在,他们同样要严格接照编号撤出谷去。
见状,他们飞快的调转马头,一边五人一组、十人一队的打马回奔,一边“爹啊娘咧”的哇哇大叫。
“唉呀,有埋伏”吴副将混在人群里,装模作样的惨叫着,“撤,撤,快撤”
乍眼望去,他们是在抱头鼠窜。
后面的战鼓敲得更欢了。
“冲啊,杀啊”漠北国的铁骑象洪水一样从谷外冲了进来。
吴副将看得分明,羞愧得无地自容。事实证明,江守义的预料是对滴。漠北国的骑兵主力就守在山底。若是他昨夜带五百来人去摸人家的制高点,无异于肉包子打狗。区区五百马人还不够这些骑兵塞牙缝滴。
见前头的“逃”下来了,李副将和他的三千人马也纷纷掉转马头跑路。
在一片哭爹喊娘声中,头盔、铠甲“哗啦啦”滴丢了一地。
在战场上,如果一方出现了这种情况,对于另一方来说,比看到美人脱衣还要香艳刺激。尽管丢盔弃甲滴都是些臭哄哄滴大老爷们。
后面的漠北国骑兵被刺激得嗷嗷怪叫,一个个红了眼,挥舞着圆月弯刀紧追不舍。
殊不知,大陈的骑兵马头一偏,没有沿原路逃出谷去,却是钻进了另一条岔道口。
李副将他们一路丢过来。当身上能丢得的东西全丢尽了,变得和李副将那一千人马一样了的时候,他们发现前面没路了。
一道黛青色的石崖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奶奶个熊这是个死胡同”李副将冲着石崖啐了一口。他被那毛脸小子给坑苦了……
突然,后面传来一道劲风。
他慌忙侧身让过。
“当”,一把亮晃晃滴圆月弯刀直愣愣得飞过他的腰侧,“落”到了对面的石壁上。
李副将看傻了眼。这把刀“落”得好生诡异。与其说它是“落”在石壁上,不如说它是被粘在石壁上……
正在发呆之际,“呼呼呼”背后是阴风阵阵。
“将军,下马,快下马”他的亲兵吓得哇哇大叫,冲过来,奋力把他拉下了马。
两人躲在马背后一看,骇得双目浑圆,说不出话来。
只见跑在最前面的那些漠北国骑兵象是中了什么魔咒一样,不但刷刷滴往石壁上“投掷”弯刀,而且就连他们自己也象飞蛾投火一样连人带马滴扑向石壁。
大陈的将士们不得不跳下马,抱头蹲在地上,给他们让道。
漠北国的骑兵被称为“铁骑”,除了是指他们的作战能力和作战风格之外,也是因为他们一般都喜欢用披铠挂甲,越是级别高的领导,身上的铁铠覆盖率就越高。甚至于他们的座骑都穿着铁铠。
所以,高静知道这里有一座高纯度的天然磁铁矿时,便欣喜若狂。
于是乎,转眼间,石壁上粘住了厚厚滴一层漠北国“铁骑”。他们就象掉进了蜘蛛网里的蚊蝇,一个个动弹不得。
而后面的漠北国将士见状,如临天劫,吓得哇哇大叫着,掉头用弯刀抽打着座骑,吓得狂跑,恨不得自己的两条腿装在马身上。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六条腿应该跑得更快些吧。
号称“铁骑”的漠北国人阵型大乱。他们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山谷里乱撞一气,人仰马翻,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
高成在石壁上看得分明,和扶青风两人捋须相对一笑:“接下来就看守义的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密集的鼓点。
“杀啊” 江守义带着四千人马封住了岔道口。
而先前还是丢盔弃甲的李、吴所部听到进攻的鼓点,象是换了一拔人马似滴,一个个翻身上马,手执没有
大陈的将士们不得不跳下马,抱头蹲在地上,给他们让道。
漠北国的骑兵被称为“铁骑”,除了是指他们的作战能力和作战风格之外,也是因为他们一般都喜欢用披铠挂甲,越是级别高的领导,身上的铁铠覆盖率就越高。甚至于他们的座骑都穿着铁铠。
所以,高静知道这里有一座高纯度的天然磁铁矿时,便欣喜若狂。
于是乎,转眼间,石壁上粘住了厚厚滴一层漠北国“铁骑”。他们就象掉进了蜘蛛网里的蚊蝇,一个个动弹不得。
而后面的漠北国将士见状,如临天劫,吓得哇哇大叫着,掉头用弯刀抽打着座骑,吓得狂跑,恨不得自己的两条腿装在马身上。四条腿比两条腿跑得快,六条腿应该跑得更快些吧。
号称“铁骑”的漠北国人阵型大乱。他们象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山谷里乱撞一气,人仰马翻,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
高成在石壁上看得分明,和扶青风两人捋须相对一笑:“接下来就看守义的了。”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密集的鼓点。
“杀啊” 江守义带着四千人马封住了岔道口。
而先前还是丢盔弃甲的李、吴所部听到进攻的鼓点,象是换了一拔人马似滴,一个个翻身上马,手执没有
正文 第225章一战扬名
第225章一战扬名
不好意思,这是伪更,请过半个小时再看正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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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守义一挥手,将士们手里的大刀放了下来。
高静在石壁顶上喊了那么一嗓子,他立刻明白过来了——拿下这两万余人马不是本次战役的目的。他们是要安全快速的通过困猴谷。可是,敌人很狡猾,死死的扼住了出谷的西谷口。那里是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这些俘虏才是他们最好的人肉盾牌。漠北国人再野蛮,也不至于冷血到不顾自己同胞滴性命吧
抬头冲崖顶上展颜一笑,江守义命令就地休整一个时辰,生火做饭。吃饱喝足了好出谷。
高成等人也从石壁顶上下来了。
“静儿,你有何良策?”看着远处巍峨挺拔的**,高成觉得压力很大。对于一个时辰之后的冲锋,他是一点把握都木有。
一手端着粥碗,一才拿了一个馒头,高成无法下咽。
高静没有回答他,却抬头远眺东边,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胡大人他们到了哪里了?”要是有十来个能带人飞上天的热气球,西谷口的**算得了什么天险
谁知,一提到胡三,在座的几位心里就来气。大伙儿信得过他的本事,把热气球这样的重大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打理。刚开始时,这厮大言不惭滴说自己弄懂了热气球的制作方法。谁知,这一连几天过去了,他那边是半点准信也没有。江守义每次派人去问,他总是用一句“快了,快了”把人给打发回来。
这个胡三平时不是挺靠谱的么?怎么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高成的脸色闪过些许不悦。只是大战在即,军心要紧。他隐下不悦,问江守义:“你今天派人问过了吗?”他问的是热气球的进展情况。
江守义摇摇头,答道:“昨天才问过。今天还没有。”他们这都已经进谷跟漠北国人短兵相接了,而洪有福他们还驻扎在离困猴谷六十余里的地方。就算那玩意做出来了,只怕也来不及派上用场。所以,他是对热气球这种神器没抱什么指望了。
高成蹙眉看着灰白色的山尖子,不再吭声。他很失望。但是,他的亲娘舅陇西侯被困在阳关镇已经两月有余,正企盼着他们去解围呢。漠北国人封锁得很紧。这两月来,他们没有陇西侯和李浩天的半点消息,也不知道陇西侯还能撑到几时,李浩天是否还在人世?陇西侯等不起了,被困在阳关镇的西北将士也等不起了。
而后面,皇帝率领的大部队离这里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了。先锋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他们若是还没有给大军扫清障碍,只怕大军会遭到漠北国两路大军的合围。
那可是关系到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啊。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他们都必须拿下困猴谷。
江守义沉思片刻,把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方案说了出来。他准备以数千名漠北国俘虏为人盾,强攻西谷口。
“人盾?”扶青衣摇头苦笑,叹道,“只怕他们不但不是好的人盾,还会成为我们的拖累。”那些漠北国人个个强硬得很,连下跪都不肯,又怎么肯甘为人盾呢?
他们才一万人马,而此次的俘虏有数千名之多。是以,扶青衣一直有些担心。这些人哪里是人盾,分明是心腹大患啊。
所以,扶青衣是赞同就地屠俘滴。目光落在高静身上,他在心里轻叹一声:静妹到底还是一个女子,妇人之仁串联。
江守义不以为然,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哼道:“我为刀殂,他为鱼肉。由不得他们”
莫非他想虐俘?高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眼前的江守义是她从未见过的,和往常截然不同。兴许是他穿着黑色军衣的缘故,高静总觉得眼前的他浑身寒气逼人,杀气四溢。
刚刚,眼见着他想要屠俘,高静未加思索的就吼了一嗓子“刀下留人”。一来,她觉得这些俘虏是最好的肉盾;二来,前世受过的教育,使她无法容忍在自己的眼皮子等下发生这种反人类的恶行。
两眼的余光扫过高静,高成不易察觉的撇撇嘴,低下头来,就着米粥,大口大口的吞食馒头。
他猜到了江守义接下来会怎么做。因为换了他,也会这样做。
果然,江守义纵身跃上一块半人高的黛青色石块,振臂高呼:“弟兄们”
所有人,包括那些俘虏的目光全齐刷刷的聚集了过来。
江守义指着远处的灰白色山峰,高声说道:“胡人犯我疆土,欺我国人,烧杀yin掠,无恶不作,禽畜不如。神人共愤之。现在,这些禽畜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弟兄们,怎么办?”
“杀杀”将士们挥舞着手里的长矛杆,吼道。
“杀~杀~杀~”惊雷般的吼叫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俘虏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这样的声势把他们给镇住了。不少人的眼里多了一分惧色。
扶青衣连连颌首,轻笑道:“侯爷,守义倒是得了您的真传,越来越有将帅之风采了。想必当年的神威将军就是这番模样吧。”
他听老罗头和郭福都提过,说江守义的长相和当年的神威将军很是相像。神威将军郭怀的故事家喻户晓。扶青衣是在西南长大的,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说故事。据说,神威将军最擅长鼓舞军心。每逢大战之前,他总要把将士们召集起来。只有廖廖数语,将士们听了,却个个变得象下山的猛虎一样,斗志昂扬。
高成扭头瞥了他一眼,满脸得意,捋须哼道:“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可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出卖了他。那里全是赞许。此刻,他的心里比喝了蜂蜜还要甜。江守义初次领兵上战场,就能有这样出色的表现,比他当年可是强多了。有这样的爱徒兼女婿,他骄傲
高静仰头看着江守义,感慨不已。经过这么多的坎坷周折,这只打不死的小强终于站起来了。他天生就是属于军队、属于战场滴。这样的人不当将军,攻城略地,实在是太可惜了。
正好,江守义朝她看了过来。
读出了她眼里的欣赏和鼓励,江守义心中一暖,冲她略一点头,又看向将士们,继续做着动员报告:“弟兄们,我们是圣上钦点的先锋军。出发当日,圣上是如何告诫和鼓励我们的?”
“先锋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江守义的刻意强化下,这十二个字俨然成了大多数将士们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江守义指着前方,厉声问道:“现在有人挡住了我们的前进的路。弟兄们,怎么办?”
“杀”将士们象是被点着了的柴火堆,一个个挥舞着长矛杆,嗷嗷叫着。
整条山谷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俘虏们色乍变。
“对我们是无人可挡的开路先锋。犯我大陈者,死”江守义双目一瞪,手指扫过俘虏,翻身上马,挥手命令道:“把俘虏绑在马后。目标,西谷口,前进”
经过一串俘虏身边时,只见他长枪一挑,挑起绑那四名俘虏的绳子中段,挂在马鞍上,象道流星一样的率先冲出了岔道口。
可怜的四名俘虏还没有回过神来,已经狼狈不堪的被他拖行了十几步。哪里容得他们拒绝
其余将士纷纷效仿,在马鞍上挂了一串俘虏,催马紧跟其后。
高静看得心惊胆战。丫丫滴,这家伙未免也太……太心狠手辣了点吧。
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时间紧迫,要劝服那些犟得跟驴一样的漠北国俘虏配合他们去攻打西谷口,无异于天方夜谭。漠北国人的骨头是出了名的坚硬滴。之前,在京郊马场,洪有福他们费了那么多的气力,至始至终也没有真正劝降过一名漠北国的俘虏。
这才是最简单、最管用的方法。更何况,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优待俘虏”一说。
可是,她还是做不来。
跳上小桃红,高静提着长枪,打马追了上去。
高成和扶青风一左一右的跟在她的身侧。和众将士一样,他们的身后也都各自绑着一串俘虏。
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在马屁股后面绑一串俘虏的。江守义的目的只是想让漠北国人和大陈将士混在一起就行了。这样的话,山上的漠北国守兵投鼠忌器,往山下扔石头和滚木的手很难干净利落得起来。
果然,江守义领着众将士冲到西谷口的**下时,山上的守兵一个个气红了眼。
他们的同胞兄弟也在下面,和那些大陈人混在一起。大陈人把他们的弟兄绑在马后,象牲畜一样的拖行。
“砸,往死里砸”山顶有人斯里歇底的咆哮着,“你们TMD都发什么愣砸啊”
他说的是大陈话。可是,他披挂的却是漠北国的将军铠甲。
一边咆哮着,这人一边身先士卒,用力去推码在山崖边的一块巨石。
同时,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装束的军士一涌而上,纷纷去推身边的巨石。
“哗啦啦”巨石松动了。山顶上滑下少量的沙石。
江守义见状,双腿猛踢黑骟马的肚子,喝道:“弟兄们,冲啊”
如箭在弦。一万多人都涌在狭窄的通道里。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放手一搏,尽快的冲过关口。
转眼之间,他已经冲到谷口下面。
就在这时,那块松动了的巨石“呼”的从山顶上坠落,裹沙带石的朝江守义还有他身后的四名俘虏砸过来。
那块石头起码上千斤高静心口一阵猛缩,大叫:“守义”
“轰”石头砸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眼前尘土飞场,高静仿佛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轰”第二块巨石紧跟而至。
顿时,山谷里响起惨呼连连。
他们的同胞兄弟也在下面,和那些大陈人混在一起。大陈人把他们的弟兄绑在马后,象牲畜一样的拖行。
“砸,往死里砸”山顶有人斯里歇底的咆哮着,“你们TMD都发什么愣砸啊”
他说的是大陈话。可是,他披挂的却是漠北国的将军铠甲。
一边咆哮着,这人一边身先士卒,用力去推码在山崖边的一块巨石。
同时,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装束的军士一涌而上,纷纷去推身边的巨石。
“哗啦啦”巨石松动了。山顶上滑下少量的沙石。
江守义见状,双腿猛踢黑骟马的肚子,喝道:“弟兄们,冲啊”
如箭在弦。一万多人都涌在狭窄的通道里。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放手一搏,尽快的冲过关口。
转眼之间,他已经冲到谷口下面。
就在这时,那块松动了的巨石“呼”的从山顶上坠落,裹沙带石的朝江守义还有他身后的四名俘虏砸过来。
那块石头起码上千斤高静心口一阵猛缩,大叫:“守义”
“轰”石头砸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眼前尘土飞场,高静仿佛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轰”第二块巨石紧跟而至。
顿时,山谷里响起惨呼连连。
他们的同胞兄弟也在下面,和那些大陈人混在一起。大陈人把他们的弟兄绑在马后,象牲畜一样的拖行。
“砸,往死里砸”山顶有人斯里歇底的咆哮着,“你们TMD都发什么愣砸啊”
他说的是大陈话。可是,他披挂的却是漠北国的将军铠甲。
一边咆哮着,这人一边身先士卒,用力去推码在山崖边的一块巨石。
同时,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装束的军士一涌而上,纷纷去推身边的巨石。
“哗啦啦”巨石松动了。山顶上滑下少量的沙石。
江守义见状,双腿猛踢黑骟马的肚子,喝道:“弟兄们,冲啊”
如箭在弦。一万多人都涌在狭窄的通道里。他们没有退路,只有放手一搏,尽快的冲过关口。
正文 第226章再战立万
第226章再战立万
占领了困猴谷后,江守义没有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他一面命将士们加紧修筑工事,一面连夜派了十几路探子去打探敌军的消息。
高成看着忙忙碌碌的将士们,满心欣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江守义比他有气慨多了。换了是他,未必能顶住皇帝的旨意。
可是扶青风却满面忧色。走到高成面前,他抱拳轻语:“侯爷,借一步说话。”
高成猜得出他想说的是什么。正好,他也想找扶青风扯扯后面的事,于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扶先生,请。”
两人负着手,不紧不慢的踱到了山顶的一个僻静所在。
远眺着阳关镇方向,扶青风叹道:“两月有余,陇西侯一定是望眼欲穿了。”
高成眯缝着眼睛,也望着那个方向,正色道:“如果此时是我被困阳关镇,此时一定不希望守义贸然出击。只是我不如守义,没有这样的气概和勇气。”
扶青风愕然的看着高成。他只是暗卫长。刺探、暗杀、搜捕、保卫等等方面是他的强项。但是,行军打仗却是外行了。再者,多年的暗卫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服从皇帝的习惯。当初选择决然的离开,已经是他的认知极限。对于他来说,无异浴火重生。是以,听到高成的这番话,他深感震惊。
高成笑了笑,指着面前的大平原,解释道:“先生您看,出了困猴谷,前面再无任何天险屏障,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正是骑兵作战的最佳地形。而漠北国的骑兵素来骁勇善战,号称‘铁骑’。实话实说,大规模的骑兵作战正是大陈将士的短处。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实为不智也;再者,对方号称三十万之众,守义才一万人马。双方兵力相差太悬殊,突击冒进,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我们长途疾行至此,人疲马惫。而敌人却已经在此养精蓄锐两月有余。此乃兵法之大忌。守义头次出征,就能根据战场实际,当机立断,我甚感欣慰。恩师向来很有眼光,这孩子是个天生的将帅之才。我当年犹不能及也。”
“可是,圣上那边……”扶青风拧眉说道,“守义违背了他,纵然最后大胜,也只怕最多能换一个功过相抵。”
“所以,这才是我最欣赏这孩子的原因。”高成的一双眸子亮晶晶滴,一脸自豪,“谨怀赤子之心,爱兵如子,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不愧是神威将军的后人。”
扶青风咂摸出来了这话里面的意思,惊讶的问道:“难道守义他不想为郭家翻案了?”他一直以为江守义最后答应参战出征是为了立下通天的功劳,以便于郭家沉冤昭雪。
高成回眸着着他,轻笑不语。
这便是默认了。扶青风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在皇帝身边呆了二十多年,潜移默化,沾染了一些政客的作派,但是他出身江湖,骨子里还是推崇快意恩仇的。换了是他,站在江守义的立场上,郭家的事绝对是放不下滴。
高成见状,仰头大笑,亲呢的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是守义亲口对我说的,悠悠青史,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他想通了,郭家的清白,不需要老萧家来肯定。他是大陈男儿,保家卫国是他的责职。此番出战,只是为天下而战。”
江守义他说这话的时候,给他看了郭忠正的绝笔信。
读罢信,高成的心结才终于真正解开了。可叹,一代名将,曾经的权臣,至死才明白这个道理;而他高成活了半辈子,险些家破人亡,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才会从心底里支持江守义驻兵困猴谷。相比于战局和天下的安危,皇帝的所谓计划算个屁
“悠悠青史,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扶青风反复念叨关这句话,顿时茅塞顿开,频频颌首大赞,“不错不错,男子汉大丈夫处世,顶天立地,只求一个问心无愧……”皇帝的肯定算得了什么当然,后面这句话,是诛心之言了。
高成听得出来他吞下了一句什么话。两人相对一视,齐齐的开怀大笑。嘿嘿,有些话只能意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就俗气了。
次日中午,出去的探子陆续回来了。漠北国人设防森严,他们根本就接近不了他们的营地,可以说是空手而归。不过,他们大多数的人回报说,漠北国人逼着当地的人们为他们没日没夜的修筑工事。
江守义等人听了,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起来。貌似人家已经摆明车马,要跟大陈打一场持久战。这不符合漠北国人一惯的作战风格和基本国情。打仗打的就是财力和人力。年年闹灾,国库、粮库空虚,又是严冬将至,打持久战也不符合漠北国眼下的国情。
沉思片刻,高成怒目圆瞪,差点咬碎了一口钢牙,恨恨的骂道:“奸贼”
扶青衣闻言,立刻明白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漠北国人能定下心来打一场持久战,肯定是解决了钱粮等方面的烦恼。而秦川李家要西北经营了数百年,早就富国敌国,完全有这个财力和物力。一定是李家出钱出粮,供养着这些外族侵略者。扶青衣气得脸色发白,说不出一个字来。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高静笑道,“漠北国人这是傍上金主了。”
江守义闻言,眼前一亮。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不料,高静却抚掌盈盈笑道:“手中有粮,心中才不慌。这个好办,我们去烧了他们的粮草就是。”
高成瞅着她,幽幽长叹。漠北国人防范森严。派去的探子都是军中身手一流的业务骨干。可他们却连靠近敌军营地都不可能,所以,短时间内,要打探出敌方的粮草所在,再派敢死队潜入敌营,烧了他们的粮草,谈何容易?
帐篷里依然给持着低气压。
高静继续说道:“可我们有热气球啊。不要说烧粮草,就是他们的分兵布局,不出半日就能轻松探得。”哼哼,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偶有绝对的制空权,漠北国人安能奈我何?
众人一听,来了精神。热气球的威力,他们是领教过了的。在西谷口的上空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当天下午,高成父女俩和胡三一道,乘坐着一个热气球离开了西谷口的山顶。他们此地的任务就是去侦察敌人的兵力布防和粮草所在。
江守义和扶青风留守营地。
傍晚时分,他们安然的回来了。
跨出藤篮,高成是满面春风,笑得合不拢嘴。
江守义和扶青风带着一干将士迎了上去。
高成连连赞道:“守义,这是个好宝贝。”坐在热气球上,敌情一览无余。
和他们猜测的一样,这一次李家是出了大血本了。丫丫滴,漠北国人的粮草堆积如山。
更让高成感到兴奋的是,纵然知道他们是来刺探军情滴,漠北国人也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热气球的高度超出了弓箭的射程。眼睁睁的瞅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营地上空指手划脚,漠北国人除了跳手跳脚的破口大骂,别无他法。
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了,胡三和那两个追风神弩队的队员当即就射杀了那些骂得最凶的。指鼻子不打眼睛,漠北国的那些将军气得就差没吐血了。
“不错,真的不错。”高成搓着手笑道,“今天我们还去了一趟阳关镇,见到了老侯爷。”
当时的情形很有趣。陇西侯张着嘴站在城头上,半天才反应过来。只可惜,这个山寨版的热气球不能随心所欲的降落。高成父子只能和陇西侯扯着嗓子拉话了。
尽管只是拉拉话,然而对于陇西侯和阳关镇军民来说,却是一颗天大的定心丸。他们被围困了近两月,终于等来了援军。
同时,高成等人也清楚了阳关镇的情况。
事先,陇西侯做足了准备。被围困后,镇里立刻实行粮食配给制。是以,他们目前还没有断粮。镇里的余粮尚可以支撑三日。
江守义胸有成竹的笑道:“三日足够了。事不宜迟,今晚我们就去烧了他们粮草。”
高静摆手笑道:“只怕不成。晚上风太大了,又没有地面的火光导向,热气球容易坠毁,是很危险的。。”
可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漠北国人肯定会加派人手守护粮仓。白天,当着那么多守卫的面去放火,这火轻易能点起来吗?江守义的脸上不由现出了几分忧色,叹道:“要是有火油就好了。”
高成闻言,呵呵一笑,扭头问高静:“火油之类的,你们师公应该早早的备下了吧?”
高静当即模仿着老罗头的声音和口吻说道:“那是当然。庆之那小子最喜放火烧营,没有这玩意儿,他呀没法打仗”
“臭丫头,竟然连爹也排编。”高成捋须摇头。
众人无不开怀大笑。
次日凌晨,东边刚刚现出一抹亮白。高静、胡三还有神弩队的队员们就分乘十个热气球出发了。
当热气球队飞到敌营上空时,敌营内,警锣震天。
昨天的热气球真真的刺激到了他们。估计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睡觉。一夜之间,营区内多了不少临时搭建的高台。
漠北国的弓箭手们爬上高台,狂疯的向热气球射箭,试图阻止他们接近粮草。
同时,他们还动用了投石车。
可是,他们的箭哪有追风神弩的快?投石车哪有地对空的精准性?
高静早有准备。她把小分队分成两组。其中的七个热气球小队一组,负责掩护;另外三个小队一组,负责烧毁粮草。
他们这次使用的弩箭是加了料滴。箭头上都包裹着一层浸着火油的棉布。点燃之后,再射出。
高静一声令下,营区内象是下起了一场火雨。
转眼之间,浓烟滚滚,惨呼连连。
漠北国人一面要防空,一面还要灭火。很快,他们就方寸大法,没了章法。
江守义等人站在山顶上看得分明,热气球队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天边火光大作,升起阵阵浓烟。
耳边仿佛听到了敌人的惨叫声,江守义的嘴角高高翘起:静妹得手了。
高静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回到营地里时,刚好赶上午饭点。
而半日之内,漠北国人的几处粮仓库房尽数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失了粮草的漠北国人发了狂。他们象潮水一样的涌向困猴谷,大有踏平困猴谷之势。
不想,江守义早早的在谷前的开阔地上挖了数不清的陷马坑,还在山顶上为他们准备一千弓箭手。
于是乎,战马长嘶,箭如雨下。困猴谷前一片人仰马翻。
后面的漠北国人一看不对头,仓皇回窜。
“咚咚咚”,战鼓响起。
“杀啊,冲啊”只听见困猴谷下杀声震天。等候多时的大陈将士象开闸的洪水一样,哗啦啦的冲向敌军。
他们一气把来犯的漠北国人逼退了三十余里。又一鼓作气,和阳关镇内的西北守军打了个漂亮的配合。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大陈将士们一举夺回了阳关、天门二镇。
江守义如期的实现了皇帝之前的战术设想,成功的扭转了西北战局。
正文 第227章 身世暴露
第227章  身世暴露
三日后,皇帝率领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通过困猴谷,到达天门镇。
陇西侯所部和江守义所部接受了皇帝的检阅。
皇帝对这次出征开局很满意,阅兵完毕后,赏将士们黄金万两、纹银两万两,并赐下美酒、肥羊,大犒三军。
西北守军的将士们没想到竟是皇帝亲自带大军过来给他们解围,顿时感动的稀里哗啦。不少将士激动的伏地痛哭。阅兵场上“万岁”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方圆数里内都能听到。
高成和扶青风等人没有出席阅兵现场。大部队赶到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便带着高家的隐卫和老罗头派给他们的小分队悄悄的离开了。陇西侯世子李浩天童鞋率部插入敌军后方,却至今下落不明。高成他们此番乔装打扮潜入敌后,就是去寻找李浩天。
再者,他们俩都是皇帝特别熟悉的人。虽然仇红缨的易容术非常了得,但是,假的就是假的,在老熟人面前,伪装总有被拆穿的一天。他们此举,也是有意避开皇帝。江守义和高静已经茁壮成长起来了。西北前线有他们俩顶着,还有老罗头敲敲边鼓,高成觉得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营地里,杀猪宰羊,酒肉飘香,洋溢着欢声笑语,比过节还要热闹。
庆功宴上,皇帝很高兴,大夸特夸了一番江守义年轻有为、陇西侯老当益壮,都是国之柱石,交频频向列席的将军们祝酒。就连高静也没有漏过。而他自己也喝了不少。
尽管经过了长途跋涉的劳顿,眉眼之间难掩倦容,但是皇帝的兴致很高,一直和众将士喝到散席。
最后,他喝高了。
王公公带着两名内侍把他扶进了主帐。
服侍皇帝安置后,王公公打发走了帐内的内侍,自己又仔细的替皇帝掖紧被角,这才抽身离开。
不想,皇帝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王公公吓了一大跳。回首一看,只见皇帝的一双眸子通亮,在灯下熠熠发光。
“他是谁?你看他像谁?”皇帝一字一句的问道。
酒宴上,王公公注意到,皇帝一直在暗中打量江守义,当时心里就画了不少问号。现在,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他立刻明白了皇帝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
脑子里闪过一个影像,他却一脸诧异的问道:“陛下,奴才愚顿,您说的是谁呀?”
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在郭府,曾经参观过郭家的宗祠,代表先帝在神威将军的画像前上过香。他是太子的贴身内侍,有幸一睹神威将军的遗画。
先前倒不觉得。可是,这才小半月见,当再看到那小子时,他差点叫了出来。穿着那样的铠甲,佩着那柄无名剑,那小子竟象是从画像上走下来的年轻时候的神威将军。
可是,这里面牵扯到那桩公案。圣心难测,他又不是属猫的,有九条命。所以,如果皇帝自己不点明,他是“想不起来”滴。
皇帝叹了一口气,松开他的胳膊,枕着双臂,翻眼望着头顶的帐篷,象是自言自语,又象是在回答他:“像,太像了。眉眼和神韵都象足了他。尤其是穿上那身铠甲,拿着那把无名剑……”
提到“无名剑”三个字,他的眉毛突然拧成了一团,翻身坐起,盯着王公公问道:“你说,罗威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不然,这老头儿怎么舍得把剑送给他?”罗威视郭怀如父。当年,他回朝后,得知郭家出事,罗太老夫没有伸出援手,差点闹到要休妻。事后,虽然被儿女们苦劝了下来,罗威却主动请缨镇守边关。为了这件事,老头儿自责了十几年。这些事,他是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郭家后人,老头儿是绝对不会以无名剑相赠的。
问到这份上了,王公公也装不下去了。双眉紧皱,他故意装出一副试探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是说,江将军和郭府有关?”
皇帝剜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沉声说道:“不要以为朕没看出来昨天,刚看到他时,你在车辇旁,嘴巴张得都能生吞下一个梨了。”
“奴才该死”王公公装模作样的“扑腾”跪倒在榻前,叩头求饶。
皇帝没好气的说道:“起来吧。装什么装你那点小心思,这么多年来,朕还不清楚吗?当年,若不是有你暗中照拂,也走不出冷宫。”说到这里,他满脸戚色,不知不觉中眼圈变红了。
皇帝是皇宫里唯一的主人。王公公自然知道他的那些小动作逃不过皇帝的眼睛。当年,除了想报答阿雅之外,他也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这才敢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处处照顾阿雅母子的。
他就不信自己猜错了自家主子的心思。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皇帝终于要着手了结那桩公案了。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白忙活。
王公公结结实实的趴在地上给皇帝叩了个头:“陛下圣明。”这才爬起来,垂手侍立在榻前。
皇帝看着他,问道:“你说,老头儿是什么时候找到猪宝的?”
那日,李贼伏击他时,江守义冒出来救驾。他看到江守义使的高家箭术,腰间佩的又是无名剑,心中就有了猜疑。事后,他派了最得力的暗卫去查访江守义的底细。可恨的是,罗威和高成遮掩的天衣无缝,暗卫们至今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王公公张嘴结舌的看着他。这个问题……打死他,也不能回答。
这时,只见皇帝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脸色嗖的阴沉了下来,浑身阴冷逼人。
一时间,帐篷内寒冷彻骨。王公公觉得自己仿佛是掉进了千年冰窖里,小心肝吓得扑扑乱跳,后背上的冷汗呈瀑布状。据他多年的经验,皇帝这副样子,肯定是猜疑到什么了。
而接下来,皇帝好象被气得不轻,没有再理会他,重重的躺回榻上,瞪着帐篷顶,双目赤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圣上到底是在猜忌什么?要不要给太子报个信?或者是如实报告圣上?王公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袋里飞快的盘算了起来。
权衡再三,王公公又是“扑腾”一声,跪倒在了榻前。
这一次,皇帝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公公的额头上立马冒出了黄豆大的冷汗。他惶恐不安的跪伏于地,一个劲的告罪道:“陛下,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皇帝这才幽幽的问道:“你倒是说说看,犯了何罪?”
王公公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继续伏在地上,颤声答道:“奴才、奴才不该瞒着陛下,犯了欺君之罪。”
皇帝闻言,再次坐了起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又问道:“你们到底是对朕隐瞒了什么?”
于是,王公公把萧焱偷偷去兵部祭祀郭家,却无意中撞到了同样去祭拜的江守义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
当他说完后,皇帝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兴趣盎然的望着他,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帐内一片死寂,貌似温度又下降了好几度。王公公差点被如大山一般压来的冷气流给冻得喘不过气来。这件事要是再不说出来,让皇帝自己给查出来了,指不定会给太子带来什么样的祸事呢?毕竟皇帝还没老到再也生不出儿子的地步。
过了半晌,皇帝终于长叹一声,沉声问道:“你是说,焱儿是从那个时候起就知道了江守义的真正身世?”
王公公却有如嗅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屋子里的温度终于触底,开始止跌反弹。
万幸的是,皇帝还肯听他解释。
王公公不敢再玩心眼,老老实实的答道:“陛下圣明,是的。”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皇帝厉声问道,“为什么不及时上报?”
王公公打了个哆嗦,浑身上下打起了摆子:“禀,禀陛下,奴才……当日,太子回宫后,奴才奉命去东宫请太子。正好撞见太子在敷药。奴才便问,太子是怎么受了伤。太子当时的样子很沮丧,犹豫再三,才告诉奴才。说在兵部见到失散多年的郭家小公爷了。太子说,当年的事,他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了一些。这些年来,他一直觉得愧对郭家。现在郭家的事还摆在那儿,他不敢把郭家小公爷的事上奏圣听。可是,瞒下来,又觉得无法面对陛下。所以,太子说,他不知道该怎么上奏圣听。”
说到这里,王公公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皇帝脸色微霁,注视着他,目光如烛,问道:“然后呢?”语气明显的放软了许多。
王公公暗道:好险。
差不多算是过关了。幸好,事发后,他料到了必有此番情景,所以,早早的想好了说辞。今天才不至于手忙脚乱,没个章法。
心里一横,王公公咬牙,“梆梆梆”的象小鸡啄米一样的叩起头来,大哭道:“陛下,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是你不让焱儿说出来的,对吗?”皇帝看着他,柔声问道。
王公公没有回答,帐篷里的叩头声更加响亮了。
皇帝渭然长叹,说道:“你,平身吧。朕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不想让我们父子间再生了嫌隙。”
“陛下……圣明……”王公公闻言,伏在地上,象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压在心上的那块巨石总算消失了。祖宗咧,这事终于揭过去了。
正文 第228章如意算盘
第228章如意算盘
皇帝长叹一声,平躺下,挥挥手,示意王公公退下。
王公公爬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躬身退出主帐。
初秋的小西北风吹在脸上,象小刀子一样。王公公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寒战。
圣上性子最多疑。天知道,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在圣上的心里揭过了呢?这事一定要告诉太子,用最快的速度想到这里,他用两眼的余光飞快的瞥了一眼背后,袖笼着双手,箭步如飞的小跑回了自己的帐篷。
而帐内,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皇帝突然阴沉下脸,右手轻扬,冷声说道:“跟上去。”
“是。”黑暗里,嗖的闪出一条黑影,转眼便不见了。
皇帝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合上双眼,眼角泌出两颗硕大的泪珠,喃喃念道:“阿雅……”
……
半个时辰之后,那条黑影已经无息无声的单脚跪在主帐的榻前。
“怎样?”皇帝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黑影低头答道:“禀主人,回帐后,他让内侍在帐内生了一个火盆。裹着毡毯,烤了近一刻钟的火,才洗漱安置。一刻钟后,他就睡着了。”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皇帝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前天,他收到暗卫密报,说高静秘密领着五十骑抄小道。太子身边的黑子单枪匹马尾随其后。次日,他们接了头。只可惜,失踪了的鬼影跟在他们身后,暗卫不敢跟的太近,无法看到他们俩接头的详细情形。
这份密报让皇帝很不爽。看完后,他脑子里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焱儿找高静做什么?没想到,鬼影竟然是和焱儿身边的宫女私奔了先前,焱儿曾微服去过一趟白溪镇。白溪镇白溪镇根据前头查访的暗卫的汇报,当时,高静和江守义应该就在白溪镇难道焱儿和他们早就搭上了?什么非高丫头不娶,只是一个幌子?焱儿啊焱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焱接手暗卫和禁卫军之后做了些什么,他是一清二楚。原因是,他根本就没有把暗卫全部交给萧焱。
就连扶青风都不知道,事实上,暗卫是有两本名册的——甲本和乙本。扶青风只是乙本的暗卫长。众人所知的皇帝暗卫都指的是乙本。而甲本上只有二十个名字。他们同时也是乙本上有名号的,却是一些品级低下、名不见经传的灰色人物。平常,他们都只做一些打下手的简单任务。而事实上,他们是皇帝安排在暗卫里的隐形眼。
皇帝只是把乙本交给了萧焱。不到临死,他是绝不会交出甲本的。
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信不过这样的话,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背地里,先帝对他说过,太后对他说过,李太傅也说过。
皇帝把手伸到明黄色的缎枕下面,轻轻抚摸着枕下的一只珍珠首饰盒,凝视着帐篷顶,眸子里闪过一道绮丽的光采,嘴角微微翘起,喃喃自语道:“不,至少,阿雅是可信的。阿雅,如今,朕只剩下了焱儿。这么多年来,朕是一心一意的为他打算。你告诉朕,我们的焱儿信得过吗?”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静悄悄的。烛光闪烁,“噼叭”的爆了个烛花。
“阿雅,朕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呢。”皇帝快活的轻语道,“还有,阿雅,你知道吗?朕找到猪宝了。猪宝不但长得很象郭神威,行军布局亦有郭神威当年的风范。阿雅,朕知道你很喜欢猪宝。你放心,朕一定会好好提携他的。朕一定会让他成为大陈的第二个郭神威,成为焱儿的左膀右臂。等班师回朝后,朕就替郭家平反昭雪,赐给猪宝一门好亲事。至于高静……”
皇帝摇摇头,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他的眼光不错,这丫头资质不错,是棵好苗子。
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的母族很强势,差不多压制了他们父子两代帝王。所以,他不想自己的继任者也遭受这样的尴尬和无奈。当初选高静,他是迫于无奈。萧焱以公主的身份深居宫中,在朝堂之上根本就没有任何根基,光是他一个人,也很难扶得起。萧焱迫切的需要在朝中寻到一个强势的支持。
政治上,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联姻了。经过他这么多年的经营,李家的势力受束,朝中权力得到了有效的分散。符合这个条件的家族,不止高家。
可是,高家却是最好的人选。一来,高家几世都谨小慎微,知道什么叫做为人臣子的本分。至今没有做大的野心;二来,高家虽然在军中威望很高。但是,他们累世单传,人丁单薄。在朝堂中没有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高成的妻族甚至于早早的退隐了。这样的家族最终是成不了气候;三来,高家本身有污点。以女代子,欺君罔上,本该灭九族。
这才是他的焱儿需要的妻族。事成之后,高家就算是立下滔天的功劳,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到时,高静的身份尴尬,在焱儿面前强硬不起来,更不用说挟功自大。焱儿看得上眼,大可以费点心思,立她为后。传至后世,不失为一段佳话;焱儿若是看不上眼,高静身为驸马,有什么好争的?还想不想要高家满门的小命了?
想到这里,皇帝得意的咧嘴轻笑:“阿雅,朕为焱儿打算得深远吧。”
可是,焱儿呢?他怎么会真心喜欢上了那丫头?他知不知道朕有多心疼?皇帝敛了笑,脸色阴沉得可怕,握紧拳头,暗道:无论如何,高静是不能留的。这丫头会成为焱儿和猪宝之间的一道沟壑。朕绝对不能容忍两个孩子因为一个女子而沦为后世的笑料。
之前,皇帝曾经给高静设计过一条摆脱驸马身份的路子:让高驸马因公而亡。然后,因三公主无所出,由他出面替高家过继一个皇室远宗至三公主名下,承爵。而高静却以另外的身份,改头换面的出现在世人面前。至于将来她的名分,是为妃为嫔还是为后,全凭萧焱一句话。
这样的话,高家的香火传承下去了,而高静也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宫妃。高家本来就应该是绝户,或者是满门抄斩,所以,这全是他的恩赐。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皇帝是不会动高静的。
将来……高静也怨不得他。要怨就只能怨她自己。身为女子,不守妇道,勾兄搭弟,有何颜面立于世上?
可惜了,这孩子要是个男儿,必定是焱儿的另一个好帮手。皇帝遗憾的摇摇头,慢慢的睡着了。
高静自然不知道皇帝早已经给她设计了一个这样的“锦绣前程”。此刻,她、江守义和老罗头等人全聚在陇西侯的帐内,正开着小范围的军事会议。
漠北国人先是损失了粮草,后又反扑不成,负创而逃。但是,他们只是弃天门、阳关二镇而逃,却不是退兵。他们退出天门镇三十余里,又重新安营扎寨。为了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不闹饥荒,他们唯有死战到底,没有第二种选择。
而大陈方面,初战告捷,更是士气高涨之时。他们摆开长龙阵,严阵以待。
老罗头敲着几案上的地图分析道:“托守义和静儿的福,他们的粮草所剩无几,支撑不了几日。这帮蛮夷本来就凶残,这下更是急红了眼,相信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的。”
陇西侯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加紧准备,想条好计才是。这帮家伙若是发起疯来,真的很难对付。”
“嗯。只怕硬挡是挡不住的。”江守义沉声说道。通过这两场战事,他领教了漠北国人的强悍。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机动能力和战斗意志,都是大陈将士所不能敌也。
丫丫滴,书上说的没错,这帮家伙根本就不是人,是狼。比如说,在困猴谷前,这帮家伙明明知道前面有陷马坑,却一个个硬是迎着箭雨,不要命的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如果不是他准备充足,再加上,高静又带着热气球分队在空中打击,说不定最后就会让他们得逞了呢。
高静却撑着下马,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几案上的牛油蜡烛。那副神情,一看就知道这丫头正在神游太虚。
老罗头半天没听到她发言,纳闷的抬头看她。见状,他不悦的皱了皱头。打仗不是儿戏,为将者的决定最终会关乎到战局的走向和将士们的性命。所以,在商讨战术时开小差,老罗头深恶痛绝之。
江守义也发现了高静的异常,轻轻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轻声提醒道:“静妹。”
高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静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样入神?”貌似老罗头要发作,陇西侯抢先问道。
高静盯着江守义的脸,拧眉问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宴会上,圣上看守义的眼神有些怪异?”
陇西侯已经知道了江守义的真正身世。他在郭怀帐下历练过两年。打第一眼见到江守义,他就猜到了,只是强忍着,没有当场表示出来。事后,他迫不及待的去找高成确定。面对着嫡亲的舅父,更高成没法隐瞒,如实以报。陇西侯当时就给老天爷叩了三个大响头,连说“苍天有眼”。
据他所知,皇帝见过郭怀的画像。所以,陇西侯忧心忡忡的问道:“莫非皇帝认出来了?”
这时,帐篷上飞快的闪过一道鬼鬼崇崇的人影。
“晚辈出去一下。”江守义眼神一凛,飞跑出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片刻,他又回来了。来不及盘腿坐下,他沉声说道:“没错,圣上猜出我的身世了。”
原来是线人报信。这家伙什么时候在皇帝老儿的身边布了眼线?高静注视着他,若有所思。
正文 第229章 吵架了?
第229章  吵架了?
帐篷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老罗头和陇西侯皱着眉头,脸色不是一般滴郑重。
江守义环视他们仨,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足为奇。”
老罗头闻言,愧疚的叹道:“是老夫大意了。”心里暗道:肯定是无名剑不该把无名剑就这么归还给守义的。
“守义啊,你有什么应对之策没有?”陇西侯急切的问道。既然这孩子说被圣上认出来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么,他应该早有所准备才是。
江守义眨巴眨巴眼睛,笑道:“等战事一结束,晚辈就会离开。所以,圣上应该不会追究吧。”
切,没有想好后招,那你小子还“意料”什么老罗头冲他翻了个怪眼,扭头问高静:“静儿,你素来主意多。说说看,这事当如何?”
高静冲江守义努努嘴,哼道:“师公,有人没有说实话。”
于是,陇西侯和老罗头的目光又重新集中到了江守义身上。
江守义清了清嗓子,讪笑道:“静妹,你真会开玩笑。”
“是吗?”高静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刚刚给你送信的是什么人?一定是圣上身边的人吗?王公公?还是另有其人?”江守义一定是隐瞒了什么。这样的推测结果令高静很不爽。
江守义叹了一口气,答道:“静妹,你说的没错。刚刚确实是有人给我送了消息。他是圣上身边的一名侍卫。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走通这条线。所以,为了他的安全,我现在不方便透露他的情况。”
侍卫?那就是说,那人不是王公公。守义怎么会跟皇帝的侍卫搭上线的?怎么就没听他提起过?高静听了,心里莫名的涌起几分烦躁。
老罗头和陇西侯相对一视,也没有吭声。
帐内的空气陡然变得尴尬起来。
江守义站起来,冲两位长辈长躬到底谢罪,低语道:“师公,舅公,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隔墙有耳,而那人也是象两位大人一样,没有忘记郭家的好心人,晚辈不能让他有一丝危险。所以,晚辈不得不小心谨慎些,还望两位大人见谅。”
目光在高静身上打了一个转,陇西侯呵呵一笑,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你考虑得没错,暗卫确定是无所不在。”可是,他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原来,在江家小子的心里,舅公不是自家人啊。
“对对对。”老罗头也连连点头,“还是小心些好。”暗道,憨娃这话说得太见外了。不要说陇西侯这个嫡亲的妻族舅公心里不舒服,就连老夫这个师公听了,也是无趣得很呢。
陇西侯自然听出了老罗头话里话外的尴尬,打了个哈哈,对老罗头说道:“贤弟,你们来了就好。兄弟我今天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心里直哼哼:江家小儿存着戒心呢。这会再开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还不如早些洗洗睡了。
老罗头闻言知雅意,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还是小心点好。天知道敌军今晚会不会来摸营。兴许人家就打算乘着我们营中热闹,今晚来摸营呢。”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抱拳告辞,“小弟还是不放心,得出去转悠一圈才行。”
“老弟,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陇西侯站起来,斜眼扫了他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哼,他们要是能有这份精明,那兄弟今儿还有命跟你坐在这里说话?”
“哈哈哈。哥哥所言极是。”老罗头抱拳作揖告罪,笑道,“有守义他们在呢,你我二人可高枕无忧。”
“嗯,没错。”陇西侯快活的携了老罗头的手,说道,“我们老啦,让他们小辈折腾去。愚兄送送贤弟。”又扭头对高静说道,“静儿,你且留下,老夫有话要对你说。”却只字没有提江守义。
也就是说,高静留下,江守义可以走了。
“是,舅公。”高静起身行礼,送他们离开,“师公,慢走。”
江守义很是尴尬,起身欲行礼告辞。
可是,陇西侯已经携老罗头之手,阔步走向帐门。
老罗头瞅了江守义一眼,眼里尽是戏谑。嘿嘿,小子,你得罪舅公啦后果可能很严重哦。要知道,你岳父其实是很敬重这位舅父滴。
两人离开了,帐内只剩下了高静和江守义他们俩。
高静又坐了下来,没有理会江守义,聚精会神的盯着几案上的地图。
江守义悻悻的坐下来,陪着笑脸,吱唔道:“静妹,你知道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静这才把目光从地图上挪开,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的问道:“江将军,你是在跟不才说话吗?”
江守义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高将军,在下告辞了。”说罢,竟掉头大步走向帐门。
“江将军,慢走,不送。”高进扭过头去,哼道。
江守义闻言,足下一顿,转过身子。灯光下,高进的背腰倔强的挺得笔直,正举烛查看地图。他拧眉哼了一声,当即毫不犹豫的拂袖而去。
陇西侯回到帐内,只看到了高静依然背对着帐门,跪坐在几案前的蒲团上。
听到他的脚步声,高静起身行礼,低声呼道:“舅公。”那声音极不自然。
陇西侯走到她跟前,只见她那贝扇似的卷睫毛上泪光闪闪,不由摇头轻叹:“傻丫头。”有心安慰这个外甥孙女儿几句,却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终,他只是轻轻拍了拍高静的肩膀,示意她坐下。
高静安安静静的低头跪坐在他面前。
“这是做什么呢?芝麻绿豆大的一点儿事。”陇西侯沉声说道,“丫头,你这样可不象是将门之后。”
不料,高静却叭嗒叭嗒的掉起眼泪来了。
陇西侯顿时慌了手脚,从袖袋里摸出手帕儿,递上去,压着嗓子的小心哄道:“哎呀,丫头,好好的,你哭什么呀?” 这时候,他才恍然记起,他这个穿着铠甲的外甥女儿是个正值二八年华、花一般娇嫩的女娃娃。
高静接过帕子,胡乱的抹净眼泪,一边把皱巴巴的帕子塞还给他,一边勾着头,哑声说道:“舅公,对不起,孙女儿失态了。”说罢,捂着嘴,飞也似滴跑掉了。
怎么一个个的都是这副模样?陇西侯抓着帕子,张嘴结舌。怎么就这么跑了?他还想问些事情呢。
从阳关镇突围后,高成过来拜会他这个多年不见的亲舅舅。陇西侯有一肚子的问号想问高成。比如说,好好的男丁怎么变成了女娃娃?林夫人之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高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无官无职滴?那次,李浩天回到西北之后,他明明问过高家的情形。李浩天可是说外甥孙儿跟三公主好得很呢。
可是,高成言词闪烁,支支吾吾的答着。
什么叫做以女代子?三公主竟是个皇子?陇西侯听着就象是听天书一样,半天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老罗头来了。他又向老罗头打听。
老罗头的说法跟高成差不了多少。
陇西侯听了,那叫一个透心凉。他终于意识到,忠勇侯府完了。十大世勋如今只剩下了他们李家。这么多年来,他早就看透了。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尤其是高家倒下的原因竟如此的离奇、荒唐。
可是,好不容易才走掉,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之后,他们父女俩到底有没有什么全身而退之计?他问过高成。高成只是勾着头,跪伏在地上,一味的告罪。
“老夫又不是圣上,你小子告哪门子的罪啊?老夫要的是你们父女俩能平平安安的活着。”陇西侯被高成弄得烦恼不已,掀案而去。
事后,陇西侯冷静下来后,挺后悔滴。自家妹子就这么一根独苗,他不能放手不管。然而,当他再找高成的时候,皇帝带着大部队赶到了。高成不声不响的躲了起来。接驾、晋见、汇报工作……一系列的事,令他无法抽身。庆功宴后,老罗头悄悄告诉他,高成已然离开,带着得力手下去敌后找李浩天。
陇西侯听了,担心得不得了。李浩天是他的长子,他当然担心。可是,高成却是他亡妹的唯一血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他如何向亡妹交待?
刚刚,他让高静留下来,就是想打听如何才能联系到高成。他不能让高成以身犯险。
可是,这才说了一句,小丫头就哭着跑了这个样子也出来带兵打仗陇西侯郁闷极了。
第二天,皇帝召开军事扩大会议,商议退敌之计。
会上,他感觉到高静和江守义之间有些不对劲。高静顶着个黑眼圈,一脸憔悴。而江守义笔直的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一眼也没瞅过那丫头。而在前一天的庆功会上,这小子时不时的会偷偷瞅一眼那丫头。尤其是见到那丫头喝酒,这小子看上去甭提有多担心了,恨不得能替她喝了才好。
众将军讨论了两个来时辰,最终也没有讨论个结果出来。
皇帝没有着急,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便宣布会议告一段落。寒冬将至,而缺粮少衣的又不是他的部队。他着哪门子的急。
会后,他先后招来隐身在营中的四个暗卫,询问昨天晚上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暗卫们象以往一样,事无巨细,统统做了汇报。其中就包括,昨晚老罗头领着高进、江守义去拜访陇西侯的事。那个暗卫等级不高,无法接近帐篷。可是,他看得真真的,事后,老罗头和江守义先后负气而去,而高静是捂了脸,哭着跑回去滴。
难道是吵架了?皇帝想着江守义的那个破脾气,摇头轻笑。这小子本来就是个张狂的,现在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嘿嘿,很难说哦。
正文 第230章冬天到了,下雪了
第230章冬天到了,下雪了
手中无粮,心中发慌。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漠北国人果然沉不住气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内,他们大大小小的一共发动了十余次进攻。只可惜,皇帝老儿狡猾得很。他才不跟漠北国人鼓对鼓、锣对锣的PK呢。禀着敌不动、我不动,敌进我守,敌退我不追的原则,他命令将士们加强警戒、广挖陷马坑,架起霹雳神弩车伺候,把防守工作做得水泼不入。
漠北国的铁骑象是踢到了一块铁板,硬是拿大陈军队木有半点办法。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秋天过去,紧接着就是冬天来了。
当大陈将士成功击退敌军的第十二次进攻时,一股小西北风吹过。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冻雨来。
皇帝老儿站在门楼上,头戴白狐遮耳帽,披着厚实华丽的紫貂大麾,手里还抱着个镏金小手炉,对陪侍在左右的陇西侯等人笑道:“唔,看这天气,今晚可能要下雪。”
陇西侯笑道:“陛下圣明,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是好年景。”
其余的将军们也纷纷附和。
有的说,大雪下来,漠北国人饥饿交加,这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也有的说,不如乘着这场雪,一气打到敌都去;还有的说,丫丫的蛮夷三番两次的冒犯天朝,索性并了它。
皇帝听了,很是受用,却只是回头冲众人微笑道:“莫急,莫急,还未到时候呢。”说罢,命令道,“穷寇莫追。鸣金,收兵。”
于是,门楼上锣声大作。
江守义正率领大陈将士追赶败逃的敌寇,收到命令,当即收兵回营。
军营内,伙头军们早已熬好滚烫的姜汤,恭候在主道旁。
从前线下来的将士们每人必须喝一大碗方可回帐。这是高静的主意。几十万大军聚集于起,寒潮来袭,首当其冲是防流感。
皇帝的金口没说错,这天晚上果然下起雪来。雪沙沙的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将士们出帐一看,天空发黄,地上白茫茫。呼呼的北风裹着鹅毛般滴大雪,打着转儿,簌簌的下着。
大陈这边的防寒工作做得比较到位:将士们早早的换上了厚实的冬衣;皇帝陛下仁厚体恤,下雪天,不但取消了将士们的日常操练,而且军营中一天十二个时辰供应热水;伙食也不错,一日三餐是两干一稀,热乎乎滴、份量足。
因此,大陈这边是一派和谐景致。
可是,漠北国那边却显得灰常灰常滴苦逼。大雪的天,千夫长以下级别的指战员们还穿单薄的秋衣。粮草已尽,这一次进攻又失败了,纵然是恩吉太子殿下也只能就着冷冽的北风喝白开水。事实上,对于普通军士来说,这一碗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已经是奢侈品了。大陈军队把他们赶到了开阔的半戈壁地半草原里。放眼望去,无边无际,连棵象样的小树苗或灌木都难得一见。因此,烧水全靠枯草和马粪。十几二十万人马,开销很大的。草神马滴,只要是毒不死人滴,连深扎在地下的根都被翻挖出来填肚子了,哪里舍得用来当柴火。而军马也断粮了。马粪产量本来就少得出奇,再加上湿马粪是没法用来烧火滴,得风干或晒干才能用。可是,近一个月来, 西北风倒是十天里刮了九天半。只是,天公不作美,风里总是夹着毛毛雨。于是,马粪总是水嫩嫩滴。真真的愁煞了军需官。再这样下去,太子殿下的白开水也要断了。太子殿下只能和将士们一样,渴了,吃一捧雪水;饿了,吃两捧雪水。好在老天爷这一次没有吝啬,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暂无停下来的迹象。
恩吉太子面沉如铁,坐在主帐内,看着侍从端上来的海碗,气得双眼赤红。
“当”,他劈手打翻水碗,瞪着下首的侍从问道:“父汗有回信了吗?”
侍从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答道:“太子殿下,可汗的信使昨晚就到了。”
恩吉太子一听,眼睛顿时变得雪亮,腾的站起来,喜道:“人呢?在哪里?还不快快带进来?”
侍从略一迟疑,还是依命出去传人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厚实的羊皮袍子的使者被引进了帐内。
不等他行礼,恩吉太子急切的问道:“信呢?父汗的信在哪里?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使者行了礼,答道:“禀太子陛下,可汗说,我们漠北国人向来是打到哪儿,粮仓就在哪儿。从来都只有勇士们往大都运粮草的,没有听说过,大都的粮草往外运的。”说罢,他不屑的甩了甩满头的小辫子,笑眯眯的瞅着主位。
恩吉太子的脸上时而青白,时而通红,双眼圆瞪,一双拳头攥得紧紧滴。没想到,他的父汗非但没有给他送来救命的粮草,还派了一个奴隶来奚落他。
“该死的奴才”恩吉太子一脚踢翻了面前的长矮几,三步并两步冲到信使面前,哗啦抽出佩在腰间的圆月弯刀。
扑,热血溅了他一身。信使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换成恐惧,便已经被他劈成了两半。
恩吉太子舔掉刀尖上沥沥的鲜血,冷哼一声,滋啦剜出人心,随手扔给侍从,大笑道:“赏给你了。”
侍从强忍着翻滚的胃液,捧着那颗还在突突的跳着的人心,躬身谢过,退了下去。
太子止了笑,传令三军,即日起,将士们可以宰食第二匹战马。
命令发布后,整个营里突然化作一片死静。
马可以说是漠北国人的朋友、兄弟。但凡条件好点的家庭,若是家里有添了男丁,他们会给这个男孩子选一匹小马驹。这匹小马驹会象伙伴一样伴着男孩子长大。甚至于有这么一种说法,漠北国的男人们在学会跑之前,已经学会了骑马。
他们很爱自己的战马,即使是出征在外,只要空闲下来,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干净的水源,把马儿洗涮干净,让马儿舒舒服服的休息。
而杀食战马是件很痛苦的事,一点儿也不亚于伤害自己的伙伴。他们出征时,一般平均每人会带三匹战马。每当急行军时,,三匹战马轮流换骑。是以,他们才能快速行进。十多天前,他们已经迫不得已的杀食了第三匹战马,如今,他们为了活下去,又不得不吃掉第二匹。
风雪中,将士们咬着嘴唇用雪水给马儿洗了最后一次澡。洗着洗着,不少人的眼圈红了。还有人索性抱着马头象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大皇子萧灿从帐门帘缝隙里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踉踉跄跄跑到主位的下侧,“扑”的跪坐在黑色小几的一头,诚惶诚恐的问道:“舅公,舅公,他们又杀马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之前,李太傅一直勾着头坐在小几后闭目养神。闻言,他慢慢的抬起头,苦笑道:“大皇子,圣上这是要活活的拖死我们呢。”
此时的他早已经没了以前的从容儒雅的样子。雪白的须发有些天没有打理了,到处都是乱发,胡子也乱篷篷滴。双目深凹下去,一双眸子混浊不清,失神的望着大皇子,没有半点亮光。他完了。两个儿子,一个至今下落不明,一个死在困猴谷。传承了数百年的秦川李家完了。他成了李家的最后一任家主。他败光了李家,家破人亡,赤条条的一无所有。
萧灿啊的轻呼,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象丢了魂一样的摇头碎碎念叨道:“不,不,舅公,这不是真的。你答应过让本王上位的。本王登基后,头一件事就是风光大葬母后,挖了那个野种的心肝祭奠母后……舅公,你答应过本王的。你说,我们可以的,我们能做到的……不是这样的……”
突然,象是被打了鸡血针一样,他猛的跳了起来,伸出双手紧紧抓着李太傅的双肩,使劲摇晃着,歇里斯底的吼叫道:“奸贼,你骗本王,你骗本王”
“扑”,李太傅双目圆睁,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了萧灿满头满脸。他被骇坏了,双手依然抓着李太傅的肩膀,一动也不动。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啊”李太傅仰头哈哈大笑。
大笑三声之后,笑声戛然而止。他瞪着一双老眼,苦大仇深的望着萧灿,也是一动也不动。慢慢的,丝丝鲜血从他的两只眼睛里、两个鼻孔里、嘴角泌了出来。
竟是七窍流血。
“啊。”萧灿回过神来,象是见到鬼一样,呼的松开他,鬼哭狼嚎的手足并用,向后面爬逃着。
李太傅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象棵大树一样,向后直挺挺的倒下。
“殿下,殿下,怎么了?”一个穿着黑铠甲的侍卫模样的人提着长剑冲了进来。
萧灿有如久溺之人见到了救命的稻草,连滚带爬的过去死死抱着来人的一条大腿,战战兢兢的指着李太傅倒下的方向,满嘴呜呜的叫唤着,却没有吐出一个清晰的字音。
来人拧眉看了一眼,旋即收了长剑,蹲下身子,沉声说道:“殿下,请节哀顺便。李太傅他,他去了。”
萧灿惶恐的看着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终于吐出了几个清楚的字:“虎子……”话没说完,他惨叫一声,两眼一翻,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剧烈的颤动着。
大皇子又犯病了。可是,昔日那个侍候他的随从当日为了带他杀出皇宫,身负重伤,不治而亡了。
虎子摇摇头,暗哼道:就这副德性,竟也想当天子自作孽,不可活也。
正文 第231章 悔
第231章 悔
终于,萧灿醒来了。
头痛欲裂,喉咙里象是被点着了。他睁开眼睛,艰难的说道:“水,水……”
可是,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没有人应他。
萧灿睁开眼睛,眼前黑咕隆冬滴。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记得自己象是又犯病了。萧灿叹了一口气,习惯性的去枕头下取小药瓶儿。以前在大陈皇宫时,他每次犯了病醒来,自有刘公公领着一帮内侍宫婢早早的候在榻前,端茶送水的侍候着。
可是,刘公公死在了离开京都去西北的路上。临死之前,他交给萧灿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玉色瓷瓶儿。
萧灿拧开瓶子一看,里面装着的是自己每日服用一粒的那种秘制养身丸,心里纳闷极了。
刘公公却告诉他,它们是李家秘制的,主要作用就是尽量延长发病的间隔。
当时刘公公已经气喘如牛了。他拼尽全力叮嘱萧灿千万要药不离身,记得天天服用,然后才咽气,挂掉。
因为这种药丸是李家秘制的。所以,萧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到了秦川后,李太傅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药管够。
然而,萧灿听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舒服。
在李家,他依然过着呼奴唤婢、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他再也没有假手于人管保这只药瓶。白天,他贴身带着;晚上,临睡之前,他会很小心的把药瓶压在枕头下面。
之后,萧灿又犯过几次病。每次恢复意识后,他都是自个儿从枕头下面摸出小药瓶来吃一粒。
多亏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在军中,尤其是近两个月来,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日子也越过越艰难。他身边的侍女从最初的六个,变成了四个……最后,一个也没有了。
在大皇子第一次下杀马令的时候,他身边的最后一个侍女也早已经变成了一锅肥美的肉汤——恩吉太子剔着牙说了,肉汤的味道还不错,就是骨头多了点,肉太少了。
虽然在野史上看到过将军杀妾当军粮的故事儿,大皇子看着见了底的大锅子,还是胃液翻滚。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当晚,萧灿又犯了病。
这一次醒来,他身边只有李太傅和虎子两人了。李太傅年岁大了,自个儿都需要人照顾,自然帮不上他的忙。多亏有了虎子机灵,向恩吉太子殿下讨来了一碗白开水。萧灿才有温水服药。
自己这是折腾的什么啊这样的日子还不如一辈子被父皇钦禁在皇子院里呢。也不知道齐儿(萧灿童鞋的儿子)他们娘儿几个过得怎么样?萧灿懊恼得很,挤出一两滴悔恨的眼泪,一边去枕头底下拿那药瓶儿,一边哽咽的轻唤:“虎子,虎子。”
舅公也死了,如今,他的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可用之人了。
可是,他没有象往日一样摸到那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药瓶儿。
“啊”萧灿心中一紧,顾不得头痛,翻身爬起来,在黑暗里,双手慌乱的一气乱摸。
没有
萧灿又胡乱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落在哪里了?
萧灿压抑着满心的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的回想着昏迷前的细节。
偏偏他只记得虎子进来了,之后的事,完全没有半分印象。
“虎子,虎子”萧灿一边颤声高呼,一边爬起来,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向帐外扑去。
“扑腾”,一脚踏空,他狠狠的和地面亲密接触了一下。嘴上顿时火辣辣滴,舌尖上传来一阵腥甜。同时,右脚踝处钻心的痛。
不用说,肯定是摔破嘴了,扭了右脚踝。
只是萧灿眼下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在黑暗里呆久了,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萧灿瞪大眼睛,发现自己竟然看到了一张木榻
自己的帐内哪来的木榻这不是真的萧灿难以置信的扑过去,发狂的捶打着那张一尺来高的矮木榻。
“咚咚咚”。木榻作出了响亮的回应,明明确确的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后,萧灿终于安静了下来,按着心口,失神的望着眼前的木榻。经验告诉他,这张木榻是杨木滴。陇西盛产这种木材。寻常人家都用来打制家具,比如说床榻之类滴。在李家,稍微有点脸面的管事奴才都不会用这种材质的家具。
“我这是在哪儿?”萧灿打了个激灵,心中的恐惧更盛。
瞪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扫了一眼四周,除了那张榻,萧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身下是硬梆梆的泥地。他根本就找不出任何带提示功能的对象。
偏偏他的脚受伤了,连站起来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自个儿走出帐外看个究竟。
虎子呢?他在哪里?萧灿扯着嗓子疾呼:“虎子,虎子”
“扑哧”,黑暗里,有人发出了一声闷笑。那笑声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谁?是谁?”大皇子立刻仰着头,拼命的在黑暗里找寻着。
呼啦,有人从上面纵身跳了下来,轻笑道:“殿下,怎么能小人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这人用的虽然“殿下”、“小人”的称呼着,然而,萧灿却从他的话语里听不出半点敬意。话里话外除了不屑,就只剩奚落。
萧灿眨巴眨巴着眼睛,强按下怒意,咬牙问道:“是虎子吗?”他听出来了,这分明是虎子的声音。
“殿下好耳力,正是小人。”虎子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牙齿总让萧灿感到不寒而栗。他本能的向后微仰身子,皱眉问道:“虎子,这里是哪里?”
虎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摸出打火石。“哗——”点燃了火折子。
眼前出现一团桔黄色的光昏,萧灿看得清楚。虎子已经换下了那身黑铠甲,身上穿的竟然是大陈的将军铠。
“虎子,你……”他捂着嘴巴,双目惶恐的瞪得浑圆。
虎子哼了一声,拿着火折子,起身走开。
萧灿这才看清四周的情形。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帐篷,而是一间小小的陋室。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就一榻一桌一长凳而已。
小小的四方木桌上摆着一只乌黑的灯碗。
虎子走过去,不慌不忙的点亮灯碗,在长凳上对着萧灿坐了下来,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冷笑。
心里咚咚咚的敲起了小鼓,萧灿顾不上“君”啊“臣”神马滴,不安的连连问道:“虎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
虎子深吸一口气,轻笑道:“殿下,您不是一直念念不忘的想回大陈吗?”
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应声而断,萧灿愣住了。
虎子冷哼一声,站了起来,冷声说道:“殿下,我们已经回到了大陈。您好生休息。”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不,虎子”萧灿缓过劲来,以膝代脚飞快的爬过去,拉住他的左腿,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心里一痛,他低下头,哑声说道,“告诉我,求,求您。”
心里象是被钝刀割过,血流成河。从小到大,他,大陈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什么时候低声下气的求过人而且所求的对象还是一个家生奴才出生的下溅胚子
话一出口,大皇子童鞋立刻羞愧得七魂不见了六魄,拼命的勾下头,心里在痛哭:苍天啊大地,为什么此时不让我犯病
显然,最后的那句“求您”起了作用。虎子低头看了看,呵呵一笑,终于又坐了回去,开口说道:“殿下,您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大皇子依旧低着头,双手使劲的绞在一块儿,扭成了麻花状。
“十九天”虎子顿了顿,笑道,“今天早上,太医还说,您极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说是可以准备后事了呢。”
听到“太医”二字时,大皇子不由打了个哆嗦。虽然他还是勾着头,但是虎子却感觉得到他比之前听得用心多了。
哼,做下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这时候终于想起圣上来了。虎子沉下脸,缓缓的讲出了这十九天里发生的事儿。
萧灿昏倒的当天傍晚,漠北国人的营地里终于飘出了久违的肉香。漠北国人杀食了他们的第二匹战马。
同时,恩吉太子派出的几路探子也陆续回营。他们回报说,雪下得这么大,大陈人畏寒,一个个猫在帐篷里取暖。就连站岗巡查的军士们都躲在背风处生火去寒。
于是,这一夜子时,吃饱喝足的他们乘着大雪,向大陈的营地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不料,他们竟然上了大陈将士的大当。人家那是做得假相呢。事实上,大陈军早就埋伏好了,就等他们上钩。
没有半点悬念,漠北国人这次的突然袭击以惨败告终。激战一天一夜,恩吉太子才领着一半的队伍拼死突围。另一半,伤亡了。
可是,大陈军没有和以往一样,把他们赶出十来里就收兵,而是,象赶鸭子下水一样的紧追不舍。
不过,漠北国人的机动能力还是比大陈人强。恩吉太子领着残兵一口气逃出了百来里,终于摆脱了大陈人的追击。
再一点兵,人数又少了许多,只剩下不到五万人马。
这些都是他恩吉坐稳太子之位的资本啊。要是没了这些人马,纵然逃回大都,他恩吉也只有死路一条。
恩吉太子象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准备重整旗鼓,跟大陈人拼了。
正文 第232章已是藏弓时
第232章已是藏弓时
虎子走后,王公公就领着一名年青的太医走了进来。
太医是来给大皇子萧灿请脉的。
见到堂堂的大皇子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两人的脸上都是波澜不惊,好象萧灿原本就是应该这样呆在地上的一样。
两人行过礼,合力将大皇子搀扶回到榻上。
年青的太医这才侧身坐在榻边上,请脉、检查右脚踝的伤处,动作十分的麻利,却至始至终没有再说一个字。
而王公公全程垂手侍立在一旁,也是一声不吭。
萧灿有心想打探点什么,却开不了那口。
请脉完毕,太医起身,收了诊具,再次行礼,不见喜厌的说道:“殿下已无大碍了。”
“殿下早些歇息。”王公公闻言,行了礼,冲太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太医,请。”
“有劳大人了。”刘太医躬身回了礼。
两人连袂离去。王公公出门后,还很仔细的关紧了门。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大皇子一个人。他惶惶然的看着黑漆漆的木门,在木榻的一个角落里,抱膝缩成一团。
次日清晨,小内侍过来送饭。
守卫打开黑漆小门,立马石化了。
而小内侍尖叫一声,手里的提盒便“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里头的白面馒头、大米粥洒了一地。
大皇子萧灿童鞋用裤腰带自挂东南枝了。
旋即,一队手执红缨长枪的侍卫冲了进来。
都说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没毛的凤凰,归根到底还是凤凰,绝对不会因此而变成鸡。虽然是个叛国的皇子,但那也是一国皇子。侍卫们不敢耽搁,第一时间上报天听。
很快,王公公提着袍角,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赶到了。
……
皇帝接受了漠北国恩吉太子的求和。目前,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漠北国的五万残军依旧被留在雪原之上。皇帝把江守义和另外两员大将率领的三支队伍共十万余众留在前线,自己则率领着大部队撤到了阳关镇。
阳关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西北小镇。镇上最阔气的院子就是县衙门。如今,那里已经被改成了皇帝的临时行宫。而大皇子就被钦禁在衙门西偏院的一间小厢房里。
事情发生后,王公公立刻谨遵圣意,组织相关人员进行现场勘察。这里原本就是县衙门,捕快、杵作等都是现成滴。稍后,初步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
王公公没有细看,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末尾的结论。杵作很识相,没有稀里糊涂的写成是自杀,而是列举了若干疑点,做出“疑是谋杀”的结论。
皇宫本来就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他王某人哪样的阴谋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去了。更何况,现场的疑点重重,又非常明显。忤作要是胆敢写成“自杀”,那真是活到头了。
只是,王公公没有想到,三月不见,某人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到如此的地步。
唉,某人的翅膀变硬了。于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了。王公公叹了一口气,拿着报告回主院,向皇帝汇报交差。
皇帝看了之后,脸阴沉的可怕,一个字也没有说。他坐在几案后面,生生的把报告纸给揉碎了。
屋子里持续低压。王公公提心吊胆的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皇帝终于开口了。他扔掉手里的碎纸团,哼道:“退下。”
“是。”王公公心中一颤,躬身退了出去。貌似皇帝是想避开他。
果然,等他离开后,皇帝唤出了身边的暗卫,问道:“近日来,京都方面的密报可有什么异常?”
暗卫当然已经知道了这院子里发生的谋杀案。大皇子叛乱失败,正在双规中,等待处理。纵然皇帝念及父子亲情,有心留他一命,大皇子的政治生命也已经终结了。谁还会去费尽心机的谋杀他呢?事实上,皇帝也是这么想滴。故而,关押大皇子的院子里只派了两名守卫。而皇帝派他们去的初衷主要是为了防止大皇子逃跑。大皇子身上有隐疾,时时都有可能犯病发作,身边离不得人和药的。皇帝不能再放他跑掉,被人利用了。
被人利用,没错,皇帝的心里就是这样给这起叛乱定性的。
暗卫心里也觉得蹊跷得很。听到皇帝这么一说,他拧眉细想片刻,十分肯定的摇头说道:“陛下,京都的密报依然是三日一报,没有任何异相。”
皇帝的脸色却没有半点缓和的趋势。沉呤片刻,他命令道:“即日起,改换密语。传朕旨意,让他们一定要护西院(皇子院)周全。”
圣上这是对太子殿下起了疑心?暗卫暗地里吓了一大跳,却和平常一样,抱拳遵命。
暗卫又悄然无息的退进了暗角里。
皇帝却坐在圈椅里,眯缝着双眼,久久的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此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里早已血流成河。
很明显,灿儿没有畏罪自杀,他是被谋杀滴。如果这事真的是焱儿的人做的……皇帝打了个哆嗦,差点咬碎了一口钢牙,暗恨道:雅儿,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无论朕做什么,都无法消除焱儿心里的仇恨吗?焱儿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放下心中的仇恨?曹家、李家、烨儿、灿儿……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帝最后还是查出了三皇子萧烨的真正死因。只是,萧灿身患隐疾,稀泥扶不上墙。皇帝膝下只剩下了萧焱这么一个堪担重任的儿子。除了留下几位皇孙,以敲打萧焱之外,皇帝别无他法。
于是,他把帐全记到了忠勇侯高成身上。可是,高成是出了名的忠良之臣,没有什么污点,在军中威望甚高,人脉也广,更何况还有一个镇守陇西的母族。漠北国人蠢蠢欲动,皇帝不敢轻举妄动。至少,明面上,他不能拿高成怎么样。
所以,皇帝开始挑动高家和李家的对立。他处处抬举萧焱,踩低萧灿。种种迹象表明,李家是知道高进的底细的。而高家很有可能是萧焱在朝中最给力的支持。李家一心想扶萧灿上位,怎么可能容得下高家坏了他们的好事?
皇帝冷眼看着高、李两家的明争暗斗,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他低估了高成和高进的战斗力,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老罗头会毫不忌讳的给力相助。
最终,李家败北了。
皇帝看着胃疼,不得不打着李家的旗号做点小动作。当日忠勇侯府的那场大火并不是李家父子放的。高成是何等厉害的角色那时,李家父子自顾不暇,一心只想逃出高成织的罗网,逃回陇西,哪里还有心思去报复放火
皇帝本以为会如意的烧死高进,报了杀子之仇,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忠勇侯府有一条暗道,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个江守义坏了他的好事。
高进凭着这条暗道逃出生天,之后,和高成一道杳无影踪。皇帝虽然气极,却也奈何不得,只得一面装着兄弟情深的样子向老罗头等人打听高成父女的下落,一面瞒着萧焱派出暗卫搜捕两父女。
随后,萧灿跑到西北,搞了一出引狼入室的叛乱。
这时,皇帝手上没有合适的统帅。他又想起了高成。
在皇帝看来,这并没有什么的。因为他是君上,高成是臣下。君要臣死,臣就得死。他一个皇帝能不计杀子之仇,重新起用一个罪臣,那是高成天大的福气。所以,皇帝以为高成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回京城滴。
可实际的情况是,高成不但没有亲自来,只派了女儿、准女婿回来,而且还开出了很高的条件:一是,皇帝公开承认高静的女子身份;二是,皇帝认可高静和江守义的婚事;三是,往事概往不咎。
试问天底下怎么有这样的好事?
皇帝碍于形势,不得不表面上全应了下来。而心底里,他想的却是飞鸟尽的藏弓时刻。
皇帝很欣赏高静的能力。女孩子在军中能做到这样,真的很不错。虽然早早的认定高静留不得,但是,皇帝还是想让高静在西北多活个一年两载的。
如今,大皇子萧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谋杀了。皇帝又把这笔帐记在了高成父女俩的身上。
现在,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西北大局已定。而萧焱远在京城,手却极有可能已经伸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皇帝打了个哆嗦,决定这事再也不能拖了。
只是江守义还在前线呢。虽然这两个多月来,江守义刻意疏远了高静。而高静也没给过江守义好脸色。两人一直处于冷战之中。但是,皇帝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两人肯定是觉察到了点什么。
所以,皇帝决定背着江守义下手。
在前线,要弄死个把将军,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保况,他还是堂堂的一国之君、三军统帅。
当天,皇帝静静的抱着火盆,在屋子里想了许久。
王公公以为皇帝是晚年丧子,心情不好,不敢打扰,只是侍立在外面的门廊下面,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傍晚时分,屋子里终于传出皇帝的声音:“来人,宣高将军。”
正文 第233章只是浮云
第233章只是浮云
要结局了,这是伪更,过半个小时之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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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时候,老罗头回京督粮了。所以,现在是高静管着西北粮草。数十里外的前线还有十万兵马。高静经常要去前线巡视粮草。裹着一身寒气、披星戴月的回营,对于她来说是常有的事。
这一天,她收工比较早,竟然傍晚之前就回营了,可以赶上营里的晚饭。
大破漠北国军后,陇西侯便把家眷接到了阳关镇。听说她回了营,陇西侯夫人亲自带了热姜汤过来看望她。
自家舅奶奶的那点心思,高静还能不明白?她应该是来打听长子李浩天的事吧。每次,高静从前线回来,陇西侯夫人都要过来打探一番。可是,每次她都是红着眼睛,失望而回。
不过,这一次,高静去前线,江守义还真告诉了他一些李浩天的消息——高成派人送了密信过来,有迹象表明,李浩天还活着。
顾不上喝一口热姜汤驱寒,她屏退左右,笑道:“舅奶奶,我爹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大伯还活着。”
陇西侯夫人心中狂喜,正要细问,长安在外面禀报道:“将军,圣上召见。”
皇帝召见,做臣子滴哪敢耽搁。高静立刻起身,笑道:“舅公稍坐,等静儿见过圣上,再来告诉您相关详情。”
陇西侯夫人点点头,见高静一身的寒气,两个脸颊冻得通红,便指着小方几上的热姜汤,疼惜的说道:“静儿,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扛得住?喝点热汤暖暖身吧。喝口汤用不了多少时间,圣上仁厚,不会怪罪你的。”
“圣上肯定是询问一下前线的情况,用不了多长时间的。“高静笑了笑,“内侍就在外头候着呢。静儿还是回来再吃吧。那时,这姜汤也不会烫手了,刚好可以喝。请舅奶奶稍等片刻,静儿去请莲儿姐姐(莲儿是陇西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环)进来陪您。”说罢行礼,拿起摆在几案上的红缨银盔戴在头上,匆匆离开了屋子。
紧接着,莲儿走了进来。见陇西侯夫人一脸肃默的坐在那儿,她不声不响的垂手侍立在一旁。
既然高静都说只是要“用不了多长时间”,陇西侯夫人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盼了好几个月,终于有长子的消息了,可以想象陇西侯夫人乍一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的心情是啥样。淡定了大半辈子的她,这时再也淡定不起来了,绞着双手坐在主位上等待着,满脑子都是“天儿还活着的”的字眼。
高静和陇西侯夫人两人显然都没有意识到,此一别,竟是诀别。
几案上的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渐渐的变冷。
陇西侯夫人坐在灯影里,心急如焚。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厚实的蓝布棉帘掀起。
“是静儿回来了?”陇西侯夫人心中一喜,扶着莲儿的手腾的站了起来。
然而,进来的是长安。原来,高静接到紧急任务,连夜出公差。临走之前,想到陇西侯夫人还在屋里等着,她打发长安回来报个口信。当然,关于高成等人私下里打探李浩天的事情是不好让长安传话的。高静吩咐长安告诉陇西侯夫人,明天她就可以回来。等她向圣上复了命,一定会亲自去驿馆探望舅公舅奶奶。
公事要紧。只是今天晚上铁定是无法入眠的。陇西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按住性子,扶了莲花的手回去了。
可是,第二天,她在驿馆眼巴巴的等了一整天,却始终没见高静过来。
当天晚上,失眠的人不止她一个。一向睡眠质量极佳的陇西侯也失了眠。陇西侯夫人看得真真滴,她家老爷的书房的灯是通宵达旦的亮着。
第三天,还是高静的消息。陇西侯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扶了莲花的手去书房打探情况。
一进书房门,看到陇西侯,她吓了一大跳。陇西侯面沉如铁,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顶着两只硕大的熊猫眼端坐在书房的炕沿边上,一动也不动的,就跟座冰雕一样。
虽然屋子里烧着暖炕,炕前的矮榻上还摆着一个火红的铜火盆儿,可是陇西侯夫人却如同是走进了冰窖里。
莫非是天儿出了事?所以,静丫头才躲着自己?心口一阵紧缩,她摇摇晃晃的扑过去,抓着陇西侯的袖子,急急的问道:“侯爷,是不是有天儿的消息了?天儿怎么了?”
陇西侯终于从冰雕状态回了魂,扫了她一眼,嗡声说道:“哦,是夫人来了。夫人请坐。”说罢,指了指炕沿边上。
陇西侯夫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只顾着急的望着他。
陇西侯清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不是。是静丫头。两天了,她一点消息也没有。”
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陇西侯夫人也在炕沿上坐下把前天和高静见面的情形说了一通,皱眉问道:“侯爷,圣上应该不会让静丫头一个女娃娃家的去办太危险的差事吧?”事实上,她只是想打听一下高静办的是什么差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到老侯爷的这副样子,她感觉情况不是一般的不好。
陇西侯一直静静的侧耳听着,闻言,脸上更加不好看了,眉心紧皱,那三道皱纹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
陇西侯夫人正想再追问,只见陇西侯呼的站了起来,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斩钉截铁的说道:“对,夫人所言极是。静丫头到底是个女娃家的。我朝猛将如云,圣上定然不会为难一个女娃的。”说罢,提着袍子,阔步走出了书房。
陇西侯夫人愕然的坐在那儿,心头象是倒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几十年的夫妻了,她岂不知老侯爷是差点被气爆了可是,她明明没有说错话,自家老爷怎么会被气成这副样子?还有,自家老爷啥时候这样盛怒而去,打过她的脸了?
当天晚上,老侯爷没有回驿馆。
陇西侯夫人终于扛不住,病倒了。她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滴,只是隐约听到了一些哭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之后,有人喂她喝了点苦不拉叽的汁水。然后,她便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醒来了。世子夫人脸色苍白、形销骨立的守候在炕前。见她醒来,欢喜得合掌一连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
屋子里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陇西侯夫人被这味儿熏得胃液翻滚,不由皱了皱眉头,一边示意仆妇们去开窗散味,一边要挣扎着爬坐起来。
“娘,媳妇来扶您罢。”世子夫人很体贴的扶了她起来,给她坠上一个大迎枕。
陇西侯夫人歪好后,喘着粗气问道:“我睡了多久?”大片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从透过白生生的窗纸倾泻进来。她想,今儿可是一个好天气。现在应该是正午了。
不料,世子夫人眼圈一红,轻声答道:“娘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呢。”
陇西侯夫人吓了一大跳,不由打量了一番儿媳和仆妇们的穿着打扮。这才发现她们穿戴非常的素朴。应该是怕自己挺不过的缘故吧。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一动,又问道:“静丫头回来了吗?天儿可有消息了?”
却好似在屋子里扔了一颗催泪弹,世子夫人和一干仆妇竟全扯出帕子呜咽起来。
心中一紧,陇西侯夫人紧紧揪住长媳的手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禀娘,静丫头,静丫头,她再也回不来了。”世子夫人说完,双泪象是掉了线的珍珠一样,扑扑的直往向掉,哽咽道,“静丫头在外头办差,中了漠北国人的圈套……公公亲自去看过了。静丫头掉下了山崖,竟和苦命的弟妹一样,尸骨无存。圣上非常心痛,不但命令王公公亲自张罗静丫头的身后事,而且还亲自写了一幅挽联……”
“那时,这姜汤也不会烫手了,刚好可以喝。”那天的话犹在耳边响起,可是,说这话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陇西侯夫人顿时泪如泉涌。她想起了至今下落不明的长子李浩天。战场上,刀剑无眼。她的天儿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音信了。说不定……想到这里,她好象看到了李浩天浑身血淋淋的站在自己面前,提剑惨笑,顿时她从喉咙里冲出一股腥甜。
“扑”,陇西侯夫人突然直起身子,喷出一口鲜血,喊道:“天儿”
“娘,娘”世子夫人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她原本以为高静只是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甥孙女儿,她的死讯对自家婆婆不会造成多大的打击的。所以,婆婆一问,她便如实答了。却万万没有想到,婆婆会由人推己,联想到世子爷身上去。
陇西侯夫人瞪着双眼,直挺挺的倒在大迎枕上面,不再动弹。
一屋子仆妇见状,吓得面无血色,慌作一团。
世子夫人麻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试了试自家婆婆的鼻息,却惊恐的发现竟已经没了气息。
……
在高静出事后的第五天,陇西侯夫人驾鹤西游了。陇西侯年事已高,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原本象青松一样挺得笔直的腰板立刻塌了下去,变得老态龙钟。
皇帝体恤他,特意召见他谈心。
可是,昔日叱咤西北的陇西侯却连路都走不稳了,颤颤悠悠的拄着拐去晋见皇帝。
无论皇帝问他什么,他皆是恍惚,答不上话来。
是个人都看得出,陇西侯已经老了。
皇帝重重的赏赐了他,体贴的吩咐他安心休养生息。之后,陇西侯的身影再也没有在各类军事会议上出现过。
过了一个多月,皇帝驾临天门镇,和漠北国的恩吉太子签订了友好和约。漠北国的大都传来消息,恩吉太子在外打了败仗,他那同父异母的六弟多木皇子唆使着可汗把太子的妻儿圈禁了起来。恩吉太子后院起火,带着大陈皇帝赠送的粮草冬衣,火急火燎的回去灭火了。
西北的战事终于结束了。已经逼近年关,赶回京城过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皇帝索性决定就在西北军营过新年。
远在京城的萧焱太子派黑子等人送来了丰富的年礼。皇帝把年礼分赏给了各位将领,又得到了三军上下的交口称赞。众将领都说太子纯孝,有圣上之范。
皇帝听着很受用,与众将士们同乐乐,度过了一个祥和快乐的新春佳节。
新年过了……正月过了……冰雪化了,转眼就到了三月底。可是,皇帝还是没有班师回京的意向。
怎么能够让父皇在外头风餐露宿呢?太子萧焱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西北战事一结束,他便天天写一封奏折请求皇帝早日凯旋。担心一个人的力量太薄弱,他发动了所有的在京大臣一天一折的给皇帝写折子。于是,请皇帝班师回朝的奏折象雪花一样的飞向西北行营。
然而,皇帝看到那些言词恳切的奏折,却始终无动于衷,只字不提班师回朝的事儿,大有在西北过下一个新春佳节的架式。
终于,到了三月底,太子萧焱宣布将亲自领着一班子文武大臣来西北恭迎圣驾。
皇帝这才翻了一下老皇历,挑了四月初三这个黄道吉日班师回朝。
过了一个多月,皇帝驾临天门镇,和漠北国的恩吉太子签订了友好和约。漠北国的大都传来消息,恩吉太子在外打了败仗,他那同父异母的六弟多木皇子唆使着可汗把太子的妻儿圈禁了起来。恩吉太子后院起火,带着大陈皇帝赠送的粮草冬衣,火急火燎的回去灭火了。
西北的战事终于结束了。已经逼近年关,赶回京城过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皇帝索性决定就在西北军营过新年。
远在京城的萧焱太子派黑子等人送来了丰富的年礼。皇帝把年礼分赏给了各位将领,又得到了三军上下的交口称赞。众将领都说太子纯孝,有圣上之范。
皇帝听着很受用,与众将士们同乐乐,度过了一个祥和快乐的新春佳
正文 第234章大结局
第234章大结局
李家彻底完了,玉虎印章也上交了。历经四代,陇西侯终于圆满的完成了太祖皇帝派下的任务。
皇帝晋封陇西侯为安乐公,添邑千户。
陇西侯惶恐,再三婉拒,并上书乞骸骨。
皇帝最终是允了。
陇西侯姓李,原本是秦川李家的旁枝。不过,早在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就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江南老家。所以,陇西侯衣锦还乡的“乡”并不是秦川,而是江南。
三月二十八,陇西侯最后一次晋见皇帝,谢恩,领了皇帝发给他的安家费。
四月初一,陇西侯带着一家老小携陇西侯夫人的灵柩起程返乡。
众将皆被陇西侯的高风亮节所折服。当日,他们放下手中的军务,出城五里,搭棚设宴为陇西侯送行。
皇帝恐陇西侯年岁已高,无法承受长途颠簸,赐下了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
当日,陇西侯就坐在马车内,掀帘向众将军辞别。
江守义闻讯,也特意从前线赶回来了。
高静出事后,他匆匆回来过一趟。在灵堂上完香,他就去旁边的休息室拜见了陇西侯。
爷孙俩比着赛儿买醉。
江守义醉得一塌糊涂,当天夜里就歇在了休息室里,次日凌晨才返回前线。
从此,阳关镇的将军们很少再见到江守义。每次开军事例会,他都没有亲自参加,而是以军中事务繁忙,无法抽身为由,派吴、李二副将出席会议。
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这是红果果的默许啊。再加上,众将军很同情江守义滴,竟没有人就此事弹颏他。
江守义再次在公众场所露面,众人见了他,竟有沧海桑田之感。可怜的小伙子瘦了,满脸的胡须如春天的嫩芽一样篷勃生长。人们乍一看,险些分不清眉毛、胡子。唯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透出道道冷光,比之前更加犀利,充满了杀气。怪不得前线的将士们送了他一个雅号——毛脸阎罗。
人家曾经是江姑爷,待遇自然和一般人不同。陇西侯不但接受了他的礼物,而且还破例请他上车一叙。
众目睽睽之下,江守义坐在那辆御赐的马车上,送了陇西侯一家十余里。
随后,他回到阳关镇晋见皇帝。从主院出来时,已经是半夜。王公公亲自去驿馆给他安排了住处。
次日的军事例会上,皇帝亲口曝光了江守义的身世。原来,他竟是已故神威侯郭忠正公的嫡长孙。皇帝很痛心的表示,当年,他出征在外,太后专权,李姓父子横行无忌,致使郭家被害。这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搜集证据替郭家平反昭雪。如今,真相大白。真正通敌卖国的是李姓父子。郭家满门忠烈,万古长青,永垂不朽。回京后,他不但会派人重新修建神威侯府,而且还会为郭家修坟立碑。
同时,皇帝还透出口风,欲在阳关镇替他修建一座府第,当临时住所。
驻守西北四世的陇西侯衣锦还乡了。貌似空出来的这个萝卜坑,皇帝有意让江守义填上。不但如此,皇帝陛下表示很关心江守义的个人问题。散会后,他开玩笑似的对众将放言,江守义喜欢的女孩是那种英姿飒爽型滴。
当天,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江守义世袭了郭忠正的神威侯之职。
一时间,满城沸腾。
将军们的心思活了,争先恐后的去他下榻的驿馆递门帖。而传言,那些有女待嫁滴将军,几乎都已经飞鸽传书回家,言明尽快把女儿送来西北。男人丑点木关系,温不温柔滴也不是重点,关键是“郭忠正的嫡长孙=已故郭娘娘的内侄=当今太子殿下独一无二滴表哥”。
不料,新鲜出炉的神威侯江守义,不,是郭守义(江守义没有用原名,而是固执的只改了姓)已经返回了前线。
四月初三,皇帝如期的班师回朝。
果然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郭守义被留在了西北前线。
四月十八,大军到达离京两百余里的上林行宫。太子萧焱率领文武大臣在此已经恭候了两天。
父子相见,上演了一出完美的父慈子孝滴天伦肥皂剧。
是夜,接风宴散后,萧焱亲自挽扶着喝高了的皇帝回到寝宫安置。
屏退左右后,皇帝一把抓住萧焱的手,沉声问道:“焱儿,宫中一切可好?”此时的他眼神清亮,哪有半分醉意
萧焱闻言知雅意,笑道:“父皇请放心,儿臣出宫之前,几位皇侄请儿臣代他们向您问好呢。”
皇帝看了看他,默默的松开了手:“如此甚好。经此一战,朕心身俱疲,不想再过问世事。你已经长大了。将来总归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这话的意思是要当太上皇出征之前,您老人家的诏书是如何说的是青灯古佛了此余生啊我的父皇萧焱心里暗哼一声,却诚惶诚恐的撩起袍子,跪伏在地上,连连请罪:“儿臣惶恐。父皇春秋正盛,是我大陈之福。”
皇帝静静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问道:“焱儿,高静现在何处?”,
萧焱趴在地上,错愕的抬头看着他,满脸的茫然,不知所云。
“她没死,还活着。对吧”皇帝目光如烛,逼问道,“为什么?”心里开始滴血:朕为什么要弄死高静?还不是为了你呀,萧焱高成在军中素有威望,江守义那小子顶着郭家的光茫,又是有这样一个给力的妻室。身边有这样一位战功显卓的少年强臣,哪个皇帝能高枕无忧?焱儿,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你背叛了朕。朕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萧焱收起脸上的愕然,不用皇帝吩咐,自行站起来,理了理袍角,轻笑道:“因为我们之间有一个交易。他们助我上位,我保他们平安。”
“果然如此。”皇帝痛苦的闭上眼睛,叹道,“他们是谁?让朕来猜猜。高成?罗威?李谦(陇西侯)?”略一沉呤,他没出说出“郭守义”三个字。高静“出事”后,郭守义的变化他看得真真的。他可以断定,郭守义肯定是不知情的。
有高家、罗家还有李家的投诚,萧焱暗中从他手里夺去军权是易如反掌。皇帝早就感觉到了。不然,萧灿怎么会无声无息的“自绝”于大陈人民;京中一片和谐;暗卫的密报却次次是报喜不报忧。
这一切都表明,萧焱不但已经牢牢掌控了京中局势,而且还有余力操纵西北局势。
萧焱笑道:“父皇圣明。不过,还是说漏了一个人。‘他们’还包括江守义,哦,不对,是郭守义才对。”
“你许了他什么?”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孩子不象是这么会作戏的人啊。莫非高静是被焱儿藏起来了?
萧焱是在出征的前一夜和江守义答成协议的。江守义别无所求,只求他放手。当时,萧焱口是心非的答应了,心里却盘算着如何离间他们俩的感情。所以,他才派黑子去给高静送信。若是高静应下了他,断了江守义所部的粮草,那这中间的误会就有得多了。只是没想到,高静不上当。
萧焱想到这些,心中一暗,不肯再说下去了,以天色以晚为由,退出了房间。
他们在上林行宫休整了两天,继续行进,又过了五日,终于赶到了京城。
杨丞相带着留守的官员们已经在京郊搭好了迎驾的长棚。
见到龙辇,众人皆跪地三呼“万岁”。
皇帝见了,心里怅惆不已。一路上的种种迹象表明,萧焱确实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接下来,纵然他不禅位,只怕也会沦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他玩弄了大半辈子的权术,斗先帝,守住了太子之位;斗郭家,掌握了军中实权;斗太后与李家,控制了朝中局势……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输在了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儿子手里。叫他怎能甘心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原来他的潜意识里比他想象的更眷恋这个位子。什么禅位,什么青佛古灯了此残生……他是怎么许下这些的?那时他肯定是喝高了。
尽管心里比死了还要难受,但身份摆在这儿,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皇帝“兴致盎然”的接受了众臣的拜见。
这时,京城上空突然浓烟大作,升起一道冲天的火光。
皇帝站在龙辇上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皇宫的方位。心中一紧,他拧眉看着辇旁的萧焱。
萧焱不躲不避,静静的仰头看着他。那双眸子隐隐含着几份嘲弄。
这个孽障是故意的皇帝见状,心中一片了然,用脚趾头也差得出来是皇宫的哪个殿院走水了。当年,阿雅就是在他回朝的前一天被活活烧死的。他知道萧焱一直记得。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萧焱竟会如此的心狠手辣,竟然会迁怒到几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侄儿身上。
后脑勺象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皇帝的身子晃悠了一下,痛苦的跌坐在地上。这场火起得好哇,一举两得——既报了生母的仇,又敲打了他这个皇帝。
城内起了大火,皇帝又被气成这样,大臣们也着实慌乱了一把。不过,萧焱没有慌乱。他们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该干嘛就干嘛,一切按照原计划来。京兆尹武大人出列,告了罪,飞跑着回去组织人员灭火。
队伍在京郊稍作休整之后,光鲜亮丽的进城。
皇宫里的火灾丝毫没有影响京城人们夹道欢迎皇帝班师回朝。
“万岁”的呼声震天。可是,皇帝的心却象是在小火上煎烤着一样,哪里还有心思去享用这份帝皇的荣耀。
等他们吹吹打打的回到皇宫时,宫内的火灾已经被扑灭了。果然不出意料,真的是西院“走水”了。整个西院全化为一片灰烬。包括几位皇孙、大皇子妃、三皇子妃等在内的所有人全部遇难。回到皇帝的寝宫后,萧焱顶着一张无比痛苦的脸,亲自向皇帝汇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皇帝气得双目通红,强按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问道:“为什么?谋害郭家和你母妃的是李家和曹家。灿儿、烨儿他们那时才多大?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如今,他们俩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连寡嫂孤侄也容不下?你还是人吗?畜牲”
不料,萧焱一点儿也不见恼,冷笑道:“父皇,你忘了儿臣的亲大哥了吗?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不成人形的胎儿呢。可是,这宫里又有谁容下了他?哼,斩草除根,这招又是谁教会儿臣的?”
皇帝闻言,竟无言以对。
“父皇长途劳顿,还是早些休息。朝廷上的事,自有儿臣在。父皇不必挂怀。儿臣明早再来看望你。”萧焱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孽障”皇帝腾的站了起来,抬腿踢翻了身前的紫檀云纹长几。
王公公听到声响,仓皇的提着袍角跑了进来。
空荡荡的殿内,竟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接到了皇帝询问的愤怒眼神,王公公吓得满头大汗,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陛下,刚刚西院走水,这殿里的宫婢内侍全,全被调过去了。”
皇帝闻言,气血上涌,竟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龙椅上,昏过去了。
王公公又急又悔,一边习惯性的叫着“传太医,快传太医”,一边箭步上前,扶住皇帝,麻着胆子,拼命掐着皇帝的人中。
皇帝吃痛,滋的一声,幽幽醒转。
“陛下,奴才死罪,奴才知错了。”王公公泪流满面,跪伏在地上,拼命的叩着头。他不是为自己求饶,是真的追悔莫急。他看走了眼,太子殿下没有继承郭娘娘的宽厚和善良,却百分之二百的继承了皇帝的冷血与多疑。
皇帝却黯然的看着头顶的屋顶,嗡声说道:“没事,他不会对朕下杀手的。他背不起这份罪孽。”无论他怎么培养父子感情,他终究还是落到了和先帝一样的下场——最后,身边只剩下一个太监是真正忠于自己。
孤家寡人,难道这就是皇帝的宿命吗?皇帝无声的自问着。
转念一想,他又想起了死去的郭雅。这个名字就象是他心中的一缕阳光。轻轻的念一念,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明媚了许多。他比先帝强多了,至少,这个世上曾经有一个叫郭雅的女人死心蹋地的、无怨无悔的爱着他萧铭,而不是爱着他的太子之位、皇帝之位。
“传膳吧。朕饿了。”皇帝看着王公公,温笑道。郭雅那么爱他,她的在天之灵肯定是不愿看到他消只颓废滴。
朕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有滋有味的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皇帝暗自对自己说道。
完了,圣上肯定是被气糊涂了。王公公打了个哆嗦,哭丧着脸躬身领命。
第二天早上,皇帝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滴,等着萧焱的大驾光临。
不想,太阳都快落下了,萧焱也没有来。
皇帝打发王公公去打探消息。每个皇帝都要青史留名滴。萧焱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对他做得太明显。是以,萧焱可以架空他,却不敢明目张胆的禁锢他。更何况,王公公也算是有功之人。和以前一样,王公公不但可以在宫内自由行走,而且在宫内的人脉依然在。
王公公宝刀未老,三下两下的就打听出了萧焱失约的原由:昨日,宫中走华盖运。西院走水,太子的寝宫遭贼。太子的寝宫貌似丢了很贵重的东西。太子回宫之后,彻夜未眠,一直忙着亲自审案,没空过来给皇帝请安。
皇帝皱眉细想,恍然大悟:这孽障竟然真的背着江过义,把高静藏在皇宫里。说不定,就连高成、罗威等人也都被蒙在鼓里呢。
这要是让江守义那小子知道了,如何了得?弄不好就会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生生的闹出一场兵变。皇帝一时气得咬牙跺脚,“孽障”、“逆子”的骂个不停。
皇帝陛下真真的是料事如神。昨日,高静确实是在高成等人的援救下,乘着西院大火,逃出了皇宫。
那日,皇帝召见高静,说困猴谷守军送来急报,粮草告急。可是,皇帝却表示怀疑。因为他留在困猴谷的粮草足够那五百来人马吃上一年半载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粮草告急”了呢?所以,他命高静连夜走一趟困猴谷,查明情况。
这是高静份内的事。她自然不能推脱,于是,带了一小队亲兵,立刻出发了。长安因为要去给陇西侯夫人送口信,所以没有去成。
不想,一行人走到阳关镇和天门镇的交界处时,竟中了一伙黑衣蒙面人的埋伏。
那些歹人的功夫了得。高静领着亲兵们且战且逃,最后被逼到一处断崖上,再也无处可退。
那伙黑衣蒙面人越战越勇,不求财不求色,一心只要高静等人的小命。
高静等人和他们苦战了两个多时辰,最终,寡不敌众,落了下风。亲兵们皆壮烈战死。而高静的身上也多处受伤,眼见着就要死于他们的乱刀之下。
就在这时,刘旭和十一领着二十余名暗卫杀到。
高静见到刘旭,咧嘴惨笑一下,竟华丽丽的昏死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却已经是躺在了一间华丽的大房间里。
“你醒了。”西窗下,身着明黄色太子袍服的萧焱转过身来,挑眉笑道。
高静当场石化。明明是和一帮武功高强的杀手性命相搏,怎么这会儿就躺在了千里之外的皇宫里?吼吼,瞬移啊,有木有
萧焱表情愉快的走过来,在炕沿边上大刀金马的坐下,快活的解释道:“你中了父皇的圈套。多亏了刘旭和十一机敏,发觉得早,及时赶到,救了你一命。西北那边已经当你中伏战亡了。从此,这世上再无高静。你只是本宫的太子妃林氏。”
高静花了些时间才消化掉这个现实。她的伤很重,又是见不得见的身份,因此,刘旭等人昼伏夜出,再加上雨雪天气,官道很不好走。所以,从西北到京城,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半月。期间,怕高静醒来反抗,他们给她喂了些**。
“刘旭?他,他不可能这样对我的”高静心里难受极了。刘旭是知道她的心滴,怎么可能把她卖给萧焱?
萧焱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笑道:“怎么不可能?他又不是没有出卖过你。十多年前,他可以为了生计出卖你。那么现在,他也可以为了妻儿再卖你一次更何况,是把你卖了当太子妃,将来的大陈皇后,他卖你,也是为了你好呢。”
他没有冤枉刘旭。黑子回京后,犹豫再三,还是把绮云等人的下落报告给了萧焱。萧焱的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的,尤其是背叛。于是,他派出大队暗卫去揖捕绮云等人。
当时,因为绮云怀有身孕,禁不住奔波劳累。所以,刘旭他们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搬走。
所以,他们,还有云姨一家人,很快都落入了萧焱的手里。在押往京城的路上,绮云诞下了一名男婴。
萧焱意外的看到了刘旭,心生一计,以绮云母子的性命要挟刘旭,帮他诱捕高静。他知道,一旦被划为了“自己人”,高静是从来不设防的。只有刘旭,才能帮他把高静无声无息的从江守义身边掳走。
刘旭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了。
萧焱从来不相信那些有过背叛史的人。他派十一等人跟过去。
刘旭他们潜入了阳关镇,一边静待最佳时机,一边顺手在内线的帮助下,解决了萧灿。
刘旭见到高静和江守义一直处于冷战之中,有闹崩的迹象,原本心里的那点愧疚慢慢的没有了。他一直认为江守义配不上高静。现在,他更认为自己作为朋友,有为高静做一个最好的选择。
于是,高静就这样到了京城。
萧焱也没有食言,当即放了他们一家子人。得到了当权太子的承诺,刘旭他们也没有必要再躲再藏,便在京郊置办了一处田庄,正大光明的定居了下来。
听萧焱讲完,高静沉默了,不吵也不闹,安安静静的猫在东宫养伤。
萧焱当然不会相信她突然转了性子,把整个东宫的防卫工作搞得象个铁桶一样,防火防盗防高静逃跑。这丫头向来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不是个轻易就会服输滴。
然而,他最后还是失算了。他在算计皇帝,高静却在算计他。高静在一伙来历不明的高人的帮助下,成功的越狱了。
再过半个月,就是萧焱重新订下的大婚之期。可准新娘却跑了,萧焱这个准新郎不着急上火才怪呢。
可是,高静和那一伙宛若从天而降的高人却象人间蒸发了一样。萧焱把京城翻了个过,也没有找出半点蛛丝马迹。
半月后,在皇帝的主持下,萧焱还是如期的大婚了。太子妃依然是林氏女,却不是高静。她确实姓林。正是失踪了多年的林世英之女、高静的表妹林蓉。
说来也是一段孽缘。当初只是无意中见了三公主的真容,林蓉便芳心暗许,不能自拔。为了能得到萧焱的一个正眼,她不惜听从他的安排,和堂哥父子周旋,和姑母林夫人周旋。林氏父子事败后,她没有回关外,而是躲进了三公主府。
如今,她终于披上了大红的嫁衣,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了。尽管只是一个替身,可是,想着能穿着太子妃的嫁衣坐在新房的火炕上,林蓉却觉得非常非常的幸福。
然而,天不遂人愿。进了东宫后,主院院门一关,她当即被扶到一旁的小耳屋里,被勒命换下衣饰,不准出屋半步。她竟然连新房的门廊柱都没有见到。
为了庆祝太子大婚,宫中燃放了烟火。
耳房里冷冷清清的。林蓉独自依在窗下,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火,两行清泪滑然而下。
前一天,萧焱清冷的话犹在耳边响起:“不要以为你勾结奸贼,放走了静儿。本宫就会看上你。本宫的妻子只可能是静儿。”
半年后,萧焱纳了杨氏女为太子良娣。太子妃身子柔弱。东宫庶物皆由杨氏打理。
转眼又将是一年新年到。年末的最后一次早朝,皇帝宣布履行诺言,从新年开始,禅位给太子,余生在护国寺食素礼佛。
太子及群臣死谏。
最终,双方都退了一步。太子在皇宫里给皇帝修筑一间佛堂。皇帝改在宫中礼佛。
皇帝提出要追封早逝的太子生母郭妃为后。
太子又是抵死谢绝,自称惶恐,又称不敢违背生母的遗愿,身为人子,不敢受。
这一次,大臣们有些看不懂了。按说,皇帝要追封太子的生母,这是给太子抬身份,长脸啊。太子到底在拒绝什么?
皇帝一听是“不敢违背生母的遗愿”,当场脸色就变得惨白。沉默片刻,他没有再坚持,摆手宣布退朝。在群臣的恭送声中,佝偻着身子离开了大殿。
在大陈,帝后死后是要同穴滴。萧焱的话分明是在告诉他,郭雅生前有言,死后不愿和他有半点瓜葛。
看着萧焱解恨的小模样,皇帝再自恋也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YY。郭雅早就不爱他了,不但不爱,反而以曾经爱过他为耻。
而禅位的事却是定下来了。从此,万念俱灰滴皇帝没有再上过早朝。
一月后,新皇登基称帝,改元为天瑞元年,大赦天下。
次日,册封太子妃林氏为后。太子妃难得的在人前露了一次小脸。宫里早就传出太子夫妇极其恩爱。人们争相一睹这位神秘的太子妃真容。可惜,太子妃身着皇后礼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跟个娇巧的瓷娃娃一样。隔得那么远,人们根本就无法看清。
年轻的神威侯郭守义也从前线赶了回来。人们纷纷猜测他是做为新皇唯一的表哥特意赶回来捧场,参加登基大典滴。
而在新皇登基的前一天的早朝上,郭守义却提出要挂印解甲。理由是,岳父年事已高,他甚是不放心。如今西北大定,他想替英勇战亡的未婚妻去岳父跟前尽尽孝道。
听他一说完,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唏嘘之声。大殿上的岳父们是既感动又艳羡。很多有女待字闺中的准岳父们当场感叹不已,得婿如此,夫何复求。就冲神威侯这句话,他们宁愿倒贴银子,一文聘礼也不要,把女儿嫁进神威侯府。
第二天就要登基称帝了,萧焱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闹不和谐,禁不住郭守义的再三请求,他终于同意收了西北边帅的帅印,加封郭守义为从一品的神威公,赏黄金万两。
这等于是一次性买断。年轻的神威公的职场生涯到头了。群臣私下里无不用充满怜惜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
郭守义却象是没事人儿一样,兴致勃勃的参加了新皇的登基大典和次日的封后大典。
他是皇亲国戚,无论是登基大典,还是封后大典,都站在前排。所以,他清楚的看到了新皇后的尊容。
目光从新皇后的脸上一掠而过,郭守义眼前一亮,旋即,和众臣工一道跪下来,三拜九叩朝见皇后。
接下来的日子里,神威侯给郭家人上坟,去京郊马场故地重游,逛逛花市,约一帮新朋故友去茶楼酒肆喝酒作乐……他真正的过上休闲安乐的赋闲生活。
皇帝看不过去了,派人把他召进宫内问话,大意是,你丫不是说要去服侍岳父吗?你岳父现身处何处哇?你丫不要光顾着自己玩乐。
郭守义不敢推辞,次日就打包去找岳父了。
皇帝暗地里派出了几路暗卫尾随其后。
而郭守义却走走停停。有好吃的,留下来住几天;有好玩的,又留下住几天;神马,山上的山丹丹花儿要开了,那自然是要留下来等花开滴……
两年内,郭守义就是这样一路游山玩水的走遍了大陈南北。其中最大的业绩就是,江叔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俩住在同一个城市,却总是无缘团聚。兄妹俩感慨不已。
江叔找到了亲人,在郭守义的建议下,搬去和妹妹一家同住。
于是,郭守义开始独自旅游。
皇帝是看出来了,这丫根本就不知道高成的下落。他只是打着前岳父的幌子游戏人间罢了。
于是,皇帝渐渐的失了信心,撤回了跟踪的暗卫。这几年,大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皇帝对南海诸岛起了心思,开始着手打造远洋水军。
阳春三月,神威公郭守义再次来到了江南。前年,经过江南一个叫灵秀镇的小镇里,他曾听说过,这里有一个美丽的山谷。每到春天,那里便漫山遍野的开满了红艳艳的山丹丹花。附近的人们亲切的叫这种花为映山红。
在那一片还流行着这样一首火辣辣滴小曲——夜半三更哟,盼天明;寒冬腊月哟,盼春风;若是盼得阿妹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郭守义气血沸腾,恨不得插上翅腾立刻飞到那个山谷去。
可是,身后跟着那么一大串暗卫……郭守义在镇上住了两天,最后,饮恨而去。
现在,那家伙终于自动消失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郭守义刮掉了满脸的大胡子,乔装成北方的江姓客商,再次南下。
在当地人的带领下,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山谷。
正值映山红的花季。山谷里漫山遍野的盛开着映山红,红艳艳的,艳若火锦,映红了半边天空。
“江爷,小的只能带到这里了。山谷里的小道复杂的得,进去之后,轻易走不出来。”带路的小伙子善意的提醒道,“其实这映山红也是要远观才好看。本地人一般都不会进谷,只在谷外赏赏花的。”
江守义眯缝着眼睛,定睛细看谷口的那几条小道,心中大喜。这几条小道的布局怎么看都象是岳父大人的手笔哩。
塞给小伙子一角碎银,把人打发走,江守义坐了下来,装模作样的赏花赏景。
等人家的身影一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立刻牵着马走进了山谷。
什么山道弯弯、错综复杂那只不过是高成独创的奇门阵法罢了。郭守义身为岳父大人的亲传弟子,怎么会不识路?
果然,进谷后,走了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火烧云似的花海下,现出一处飞檐斗拱的宅院。
江守义摸摸鼻子,笑眯了眼:就知道俺家媳妇儿是个有品味滴,无论到哪儿都会把窝弄得舒舒服服滴。
这时,朱红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头走出一位紫衣窈窕佳人。
见到他,佳人愣住了,傻傻的站在大门口。高静看着眼前兀然出现的青袍青年男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吼吼,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半吊子帅哥?咦,那双贼亮贼亮滴小眼睛咋那么眼熟呢。
“娘子,我回来了。”江守义咧嘴傻笑道。原来,他的静儿穿女装竟是如此的美艳动人。
当天晚上,山谷里张灯结彩,喜乐飘飘。
李浩天端着一大碗农家自酿酒,跑到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新郎倌面前,吼道:“守义,这是你岳母大人进谷的第一天就特意为你们酿的结婚喜酒。来,喝了它”
江守义毫不犹豫的接过来,仰脖作牛饮状。
林夫人见了,急得不行,准备出言相阻。而身边的高成却又是眨眼,又是摇头滴,拦下了她。
“扑”。江守义喝了一大口,旋即又全喷出来,惊道:“伯父,这是醋啊”
不等李浩天回答,林夫人红着脸,难为情的解释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头一次亲手酿酒……”
高成却虎着脸打断了她,佯怒道:“哪个叫你这时才来。再好的酒也变成了陈醋。”
“该罚”李谦乐呵呵的做了总结。
江守义嘿嘿笑道:“对对对,认罚认罚。”说罢,真的准备喝下那一大碗陈醋。
“作死啊。”红影闪过,一双玉手劈手夺去了他手里的海碗,“今天我们结婚,你喝哪门子的陈醋啊。”
江守义抬头一看,只见高静穿着一袭火红的嫁衣,头戴珠冠,一手撩着红盖头,一手拿着海碗,正用水灵灵滴大杏眼含嗔带羞的瞅着他。
林夫人等人哇哇的惊呼起来:“静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
“快回新房去。”
……
江守义醉了,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在长安的胳膊上使劲的拧了一把。
后者尖叫着弹了起来。
眼睛追寻着那抹红色身影,江守义咧嘴傻笑道:“很好,我不是在做梦。静儿终于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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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一章竟写了这么多……因为说好是最后一章的,某峰就没有再分章了。
最后,终于完结了。撒花。某峰谢谢各位亲一路相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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