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1-73)作者:不详 - xp1024.com
第一部 青阳羽士


本部简介

  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女色”,更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接触起来会是这么舒服,直到有一天,我的天眼开通,闯进浴房,看到了三师嫂的裸体……
  初嚐禁果的李丹才在担心自己与师嫂的私情会否败露,山外传来的师尊骤逝消息却让他慌了手脚,一夕之间,他从倍受众人宠爱的小师弟,变成独闯江湖的神龙门遗孤,面对势力庞大的全真教追捕,李丹能够救出师姐,重振师门声威吗?而师尊所传的“离魂附体术”,又将给他带来什么样不可思议的境遇?


第一章 天眼初开
  停在你体内的血,总有一天会把你召唤,这是不可改变的命运。
  十六岁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女色」。更不知道女人的身体接触起来会是这么的舒服。
  直到有一天,我的天眼开通,忍不住跃跃欲试,运起丹田气,使目光绕过几道门,闯进浴房,看到了三师嫂的裸体。
  三师嫂刚褪尽了全身衣裳,正要提足跨入澡盆,可能感应到目光的注视,全身汗毛一竖,肌肤上鼓起一粒粒疙瘩,忽然停下来,下意识地朝门口望去,纤手一扬,一股气流顺着目光回击,打进了我的眼眶。我的眼睛热辣辣的痛,泪水止不住哗哗流下,听见三师嫂的声音飘过来:「是谁?!」
  我不敢吱声,赶紧捂着眼,将散发的体热藏起来,同时运用遁地术逃离原地。
  老半天,我的眼睛痛得睁不开,心想:「哇,真厉害!」幸好三师嫂没有全力出击,不然我的眼睛肯定保不住。
  我躲在前些日子发现的一个山洞,试着将眼睛慢慢睁开。哇!眼前花花的一片,眼旁的肌肤笨笨的厚厚的感觉,肯定肿得厉害,惨了,这个样子,晚上还怎么回去?
  唉,三师嫂平日里对我最好,这也是我胆敢偷看她的原因。没想到误打误撞下,成这个样子,我的苦水只能往肚里咽,难道我还好意思找三师嫂诉苦?
  不过事后三师嫂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山里就大师兄、二师兄、四师姐、三师嫂和我几个人。师尊和三师兄出外办事去了,留在山里的人,大师兄、二师兄修为深厚,绝不致干这类事情,四师姐又是女的,那么剩下的,只可能是我了。
  唯一还能自我安慰的,就是他们都不知道我天眼已开。没那个能力,又怎么干坏事?可是眼睛――――,唉,只能尽量运气治疗了。但晚餐之前,想恢复原状,几乎不可能,除非三师嫂自己能帮我。
  三师嫂――――嘿,她的身子竟是这样的!平时她总是素衣淡妆,看上去娇弱不堪的样子。没想脱去了衣裳,胸前奶子耸得那么高,腰虽然很细,屁股却肥得超出了我的想象,身上的肉竟那么白,那么丰满,穿着衣服根本看不出来啊。
  我一边运功一边想着心事,忽然隐隐约约听到三师嫂的声音:「小师弟!―――小师弟!」天啊,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她竟就追出来了!
  怎么办?三师嫂即使找不着我,但这事只要让师尊知道了,就不得了。即使没告诉师尊,三师兄知道了,他的掌心雷也能一掌把我震死。完了,彻底完了,我缩在山洞中,浑身冰凉,伤也顾不上治了。
  不就是看一眼身子嘛,有这么严重吗?我心里不禁对三师嫂有股恼恨之意,妈的!平日对我那么好,原来都是假的!我委屈而恼羞成怒,坐在山洞中,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大声喊:「我就在这里,你爱怎么着就这么着吧!」
  师尊共收了五名弟子,我是最后一位。我不知道师尊以后还会不会继续收徒,但目前为止,我总是被师兄师姐们唤作「小师弟」,似乎他们料定师尊不会再收徒弟了似的。
  师兄师姐都对我特别好,可能是我长得清秀可爱,性子又活泼灵动的缘故吧?其中三师嫂待我最好,她嫁给三师兄不到五年,原来在蓬莱密宗门修行。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偷偷留给我,喜欢摸我的脑袋,我脑后长有一块突骨,师兄们老取笑说那是「反骨」,三师嫂道:「不是!这是聪明包。」
  三师嫂常摸着我的「聪明包」,给我讲她们蓬莱密宗门的一些趣事。四师姐看见了,说:「三师嫂,你对小师弟可比对三师兄还亲啊!」
  三师嫂笑着道:「那当然!他长得像我亲弟弟嘛,他就是我小弟弟喽。」
  其实我们这种练功的人几乎全是孤儿,没有亲兄弟、亲姐妹。像我们这种天赋的,生下一个已是天下难得,所有精血灵气都将耗尽,生不出第二胎的。
  唉――――难道三师嫂真的全不顾平日的姐弟情,一定要追究到底吗?我心里酸酸的,恨不得跑出去,让她找着我,一切由她怎么对我好了。
  三师嫂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忽然,洞口出现她的身影,白衣宽袖,逆着光,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我早就豁出去了,没有收敛起身上的热气,所以她才能这么快找到我。
  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我肿红的泪眼就能说明一切。我强忍着泪水,不让流出来,呆呆的望着她,随她怎么处置。
  三师嫂在洞口呆了呆,手捧在胸口,道:「吓死我了,你眼睛没事么?」语声温柔,像轻柔的小手触人心胸。我鼻子酸酸的,一下忍不住泪水哗哗往下流。
  三师嫂吃惊地:「天!我不知道是你,下手太重了,怎么了,怎么了?」走上前,一边小心地用手拨弄我的眼眶,一边轻轻往那吹气。
  她吹出的气,温温的,带股芬芳的味儿,整个脸上,轻柔得像有一阵春风拂过,让人身子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很想就此枕在一个地方,甜甜的睡过去。
  我闭着眼,脸庞稍稍仰起,沉浸在一种梦一样轻飘飘的境地,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喷在脸上的气息越来越热,三师嫂脸庞离我很近,近得让人脑袋眩晕,似有另一个身子魂魄轻飞了出去。
  我渐渐的喘不过气来,不由张口道:「三师嫂―――」还没说完,唇上碰到了她软软的肉唇,失去意识了一般,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搂过去,一个温香软绵的身子进了怀,像搂着一个不可捉摸的迷团,生怕它忽然流逝而去,我使劲地紧紧抱住。怀中那个身子很热,肉蠕蠕地挣动。
  三师嫂喘着气:「别―――不可以这样!」手撑在我胸口,一发力,我踉踉跄跄地被推开几步。
  三师嫂道:「你―――没事吧?!」我满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
  三师嫂也是红晕上脸,理了一下耳边细发,黑眼珠瞥我一眼,有些慌乱:「过来―――我帮治一治。」
  三师嫂使的是密宗门的气劲,密宗门的气最邪,伤了人,非她们本门人很难治好,我今日总算领教了。我向三师嫂走过去,由于眼睛肿着,眯成一道细缝,走路小心的样子,很滑稽。
  三师嫂「噗哧」一声,笑:「活该!」
  我苦着脸:「师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一试眼睛怎么拐弯嘛!」
  三师嫂的脸忽然又红了,骂:「呸!才刚开眼―――就不干好事!」
  她的两手按在我两眼眉骨上,指尖使力,两股气流从她柔柔的指尖传过来,眼圈周围热乎乎的甚是受用。
  挨得近了,她身上一股若有若无香气在鼻间飘浮,我的心神不由一荡。听见她轻轻的声音:「别胡思乱想!」眉骨处气流往两旁溢开,像温水浇在上面,所到之处痒丝丝的,肌肤要融化了一般。
  过了一会,三师嫂吁了口气,道:「好了。」手指离开我的眉骨,我眼圈周围的皮肤不像刚才那般涨涨的紧绷的感觉。气流一收,眼睛也渐渐清凉起来。
  可是一股飘飘浮浮的困意使眼睛难以挣开,听见三师嫂声音:「来,将眼睛闭上,休息一会就好了。」感觉她拉着我的手,坐到地上,我说了声:「好困!」迷迷糊糊身子歪靠在她肩上,一会她将我放平了,躺在地上,把我的头搁在她腿上,一只手习惯地摸着我的后脑勺,我渐渐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听见三师嫂轻轻哼着小曲,头上轻痒,是她在拨弄着我的头发,脑袋软软的枕在她丰润的大腿上,那种感觉很是享受,一时不想睁开眼睛,只想一直这样躺下去。
  忽然,三师嫂停止了哼歌,手指在我鼻尖一捏,我「噢」的一下叫出声,三师嫂吃吃笑:「还装睡?!」
  我撒赖地:「这样舒服嘛,师嫂你就让我再躺会儿。」
  三师嫂「哼」了一声,手指点在我眼旁,那儿已消肿了,与平日无异,她道:「下次还敢么?哼,幸好是我,若是你四师姐,你的眼睛便得瞎了!」
  我嘻嘻笑:「我知道师嫂最疼我嘛,所以才―――」三师嫂在我脸上拍了一掌:「还敢胡说!」打得不是很重,打得人心里很是舒服。
  我没吭声,闭着眼儿,嘴角含笑。听她轻笑一声:「嘻,小鬼头居然还能通了天眼,不赖啊。」
  我转了一下头,脑袋侧着,脸贴在她腿上,她大腿上一股动人的肉感从脸上肌肤传了过来,我迷醉地将头愈往她腹部贴过去,她揪起我的脑袋,低声喝问:「干什么?!」脸上似笑非笑的。
  我鼻间发声:「唔―――你的腿枕得人好舒服,我想睡会儿。」带些撒娇的味儿,一边乘机将脸往她腿间钻,她两腿间有股说不出的晕晕的味儿。
  她下身挪动了一下,竟没说话。我心下大喜,脸在她腿根,故意微微张开嘴儿,嘴唇隔着薄裤,像是吻着她的大腿。她的腿抖了一下,搭在我后颈的手,不由滑到我的后背,轻柔的手摸得人十分舒服。
  我稍稍挪动了一下脑袋,鼻息全喷在她两腿间,三师嫂「嗯」的呻叹一声,将我的脑袋揪了起来:「别――――你还是起来吧。」
  我头一挣:「不!」又落回她腿上,这时更狂乱了,脸鼻直往她身上厮磨。
  三师嫂手在我耳朵上,像是揪抓,像是摸捏,娇喘道:「小师弟――好了――别闹了――起来。」
  我「忽」的一下起来,她的嘴儿半张,脸色晕红如醉,眼神看过来,有股迷离的含混意味。
  我断然将唇印在她颤动的唇上,她「唔」了半声,反应不及,唇被我封住了。我拼命吸着她的唇,她口中散发出一股平日我所熟悉的气息,更刺激得我发狂。
  一个声音在脑里乱喊:「没错!她就是我三师嫂!我的亲姐姐一样的三师嫂!」
  我和三师嫂一起倒在地上。我在她身上挣扎、撕扯,使劲扑腾。一会儿,我心跳地看到,三师嫂胸前露了一大块雪白的肌肤,半个酥胸云堆一样从衣下挤泄而出,随手一碰,乳头就会跑出来似的。她的衣带散乱,不用人去解,就快要松开了,裤头鼓蓬蓬的,狼狈地露出一瞥白白的腹肌。
  三师嫂躺在地上,张着嘴喘气,平日温和亲切的她,此时竟是那么动人。我扑上去,在她脸上漫无目的狂吻狂亲,鼻子、嘴巴、眼睛、两颊,下巴、耳旁,叼起了一缕细发,又吐出去。三师嫂摇着脑袋,左右躲闪,嘴里说道:「不―――别―――不要!」
  我压在她软软的唇瓣上,她「唔」「唔」数声,牙微微的张开了,我嘴里像溜进一尾小鱼儿,滑溜溜的往里直钻,舌头一碰到,麻酥酥的从脊背升起一股电流,到了脑门,又涌向下腹,底下猛的涨硬起来,戳顶在三师嫂腹下,说不出的舒爽快美。
  我晕头晕脑的,双手乱扒三师嫂的裤子,嘴里气喘吁吁。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想脱去她的裤子,越快越好,越光越好!忽然,三师嫂裤头下落,腹下一丛黑密的毛儿露出来,我惊呆了,歇下手,定定看着。三师嫂挺扭着腰儿,裤子又滑落一些,看见一处红红白白的肉隙,像另一张不可思议的嘴儿,在下边与我对视着。
  三师嫂挺腰而起,颤抖的手在我裤带上抓扯,我忽然醒过来,迅速脱了裤儿,一个从未面世的尘根暴怒地直耸而出,朦朦胧胧中有一种意识,跪低身子,往三师嫂胯下乱顶。用力重了,尘根弯曲,痛得赶紧缩回来,满头大汗,带着哭腔喊:「师嫂帮我,快帮帮我!」
  三师嫂的小手握住它,往腿间引,尘根碰到一处湿润的软肉,沉下去,四肢百骸都要融化了开来,像雨天猛的滑了一脚般,我忙抽了出来,被三师嫂的手在腰旁一扯,又沉了下去,那种快美使人忍不住要大喊出声。我果然「啊!」的一下叫了出来,耳边同时也听得三师嫂「哼」了一声,她的腰身弓顶了起来。
  我开始蛮抽蛮耸,快活得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满地里乱跑。底下不是很紧,尘根滑湿湿的挨着点肉壁,进进出出,三师嫂要死要活,腰身连连弓起,乱扭乱钻,两腿不时紧夹一下,口中叫唤:「啊――啊――不要嗯――啊!」
  我忽然有有所醒悟,停下来,运一口气下去,尘根果然涨大起来,撑满了师嫂的肉洞,再运一口气,茎身将她花房要撑裂了一般,她的阴部上面的小丘明显鼓饱起来,三师嫂大叫:「啊―――小师弟别――不要啊!―――痛!」我再往里一挺,龟头前端似被一张小口咬了一下,顶到头了。
  这下抽动起来没刚才那么顺溜,进去时推开许多肉的褶皱,拉出时翻起一圈肉浪,一下一下,都打在了实处。花蜜流不出来,被茎身夹带着,裹在洞里,一挤一抽,像赤脚在泥地里跋涉,「吱――哧」的一声连着一声。
  三师嫂酥胸半掩,腰身扭动,咬一下唇皮,又吐喷而出,口中随着:「嗯…啊!」的闷哼,脸转过来,转过去,没一刻安歇,头发乱遮着红红的脸儿。
  我兴发如狂,开始冲刺,一下又一下,重重的冲击,下腹肌肉击打在她的腿间,发出「啪」「啪」的响声,三师嫂随着我的撞击,身子乱抖,语不成声。
  听得她大叫一声:「啊!我――不行啦!」身子高高弓起,头软软的拖在地上。我第一股精液喷出,尘根还是绷紧的,接着快速的抽插,一股又一股精液喷打出去,才渐渐软了下来,我无力地压在她身上。感觉魂飞物外,灵腾云间,一股气流漫布体内,像泡在温水中,我知道我的功力又提升了一成。
  三师嫂的脸在我下方,眼儿半睁半闭,含羞的歪向一边,我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却不再闪躲,我心中大乐,没想一次云雨过后,三师嫂竟变得如此乖柔动人。
  我移开一些,躺在她旁边,指尖拨弄她的乳头。三师嫂一说话,酥乳随着颤动:「坏蛋!」
  我撮着她的乳头一紧,她「嘤」的一声,脸藏到了我脖颈处,我说道:「你这好美啊,我以前怎没注意到?」
  三师嫂晕着脸儿,擡看了我一眼:「以前你乖呀。」
  我手上又一紧:「那就说我现在不乖喽?」
  三师嫂「喔」的一声轻叫:「就是,你现在学坏啦!」
  我笑:「那三师兄岂不是早就学坏了?」一语既出,两个人都忽然不敢作声。天,这事要给三师兄知道了,使出掌心雷,我和三师嫂都将尸骨不存。
  三师嫂爬起来,整好衣裳,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你眼睛也好了,你―――」忽然脸儿微红,迟疑起来。
  我点点头,会意:「我会小心不让师兄师姐知道的,只是―――――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三师嫂羞转过半边身子,轻声道:「不可以了―――我―――是你师嫂。」
  我挨近去,在她耳边悄声道:「好姐姐,我用遁地术去你房里。」
  她通红着脸,道:「行不通的―――――他―――他回来能感觉到你留下的气息,我去看你好了。」说到最后,语音转低,羞不可仰。
  我大喜,道:「好姐姐―――你真好!」她身子缓缓离去,飘在空中,语声传来:「我去了。」一闪即没,使的正是我们神龙门的陆地腾飞术。


第二章 双修大法
  我运了一会功,走出洞口,外头金光耀眼,云霞灿烂。提身跃至树颠,但见青阳山古木参差不齐,延绵不绝。放眼望去,如浩瀚大海,波澜起伏。
  东向尽头处云气蒸腾,波光鳞鳞,与晚霞彩云连成一片,正是清水悠悠的镜湖。而南向低处,树木杂处,小镜湖成一块不规则大小碎片,映射水光,我们神龙门的居处若隐若现,掩藏其间。
  我提气纵身飞去,踏叶拂枝,耳边风声呼呼,由高处往低掠去,直有一泄千里之势,早已过了数个山头。胸间真气鼓荡,竟无丝毫衰竭迹象,我不由又惊又喜,脚下放慢,纵高落低,也是身随意转,比往日轻松自如了许多。难道与三师嫂云雨一番,功力竟会有这么大的提升?
  我的天!这么说―――我不久就可以开始修行梦寐以求的搬运术了?真是太好了!
  我心怀一畅,更加放慢了步子,悠悠然缓步树颠,身子随高随低,沿途观赏青阳山美景,如一叶扁舟泛浪于轻水微波间,说不出的悠游自在。
  青阳山乃因青阳古木而得名,位于镜湖之畔,天姥山北侧。青阳古木高大挺拔,枝叶繁盛,树身均达百米之高,人在树下,如身处高屋大殿,清凉爽快,不必有风雨之忧。我练功之余,经常躲到某个树枝间,坐卧休息,谁都找不着。
  师尊早年从龙虎山出师,遍游各地之后,便带了大师兄隐居于青阳山。数年间,又出外陆续收了二师兄、三师兄、师姐和我,之后便很少出山了。嘿嘿,这么好的地方,换了我,当然也不爱出去啦。
  这次师尊却不知为何,忽然带了三师兄走访小寒山陆师伯,应该不会是替二师兄提亲去了吧?师伯收的两名女弟子――无音师姐和无双师妹都长得水灵水灵的,两年前陆师伯带她们来了一次,当时二师兄和无音师姐因所练的功法相近,经常在一起切磋法术。
  师尊和陆师伯均属于龙虎山道教的旁支,龙虎宗道士比起全真派那些臭哄哄的道士可好多了,门下弟子不仅酒肉不忌,还可娶妻生子。而我们这些只管修行未正式纳入道门的弟子,就更加自由了,一般人都称我们作「羽士」,可比牛鼻子道士好听多啦。
  我一路悠哉悠哉,缓步慢行,不知不觉中,小镜湖在望,我落下身子,往湖畔走去,绕过几处花丛杂树,到了神龙门居处。膳房很简陋,小木屋搭盖,屋外有个露天小棚,底下一张长条木桌,几个石凳,大师兄已坐在那了。
  我叫了声:「大师兄!」行了个礼。
  大师兄点点头,我正要坐下,忽然想起:「二师兄他们呢?」
  大师兄含笑看了棚外湖水一眼。只见湖水「哗」的一声,冒出了一个脑袋,接着二师兄整个身子缓缓升起,施施然踏着水面走来,身上水汽蒸发,笼着他宽袍飘飘的身子,看上去仙风道骨,分外潇洒。
  我羡慕地:「二师兄,什么时候教我遁水术吧!」
  二师兄含笑道:「你若不怕师尊责怪,我可以教你啊。」
  我们师兄弟几人,大师兄修行遁金术,二师兄修遁水术,三师兄修遁火术,师姐修遁木术,我修遁土术,师尊曾有严令,不得私相传授,否则重重责罚。
  我知道二师兄定然不敢传授遁水术的,求也没用,也只不过说说罢了。二师兄走近来,也向大师兄行了个礼,在下首坐下了。
  三师嫂从膳房出来,端上素菜,向两位师兄点点头,又瞟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动,三师嫂洗过澡后,脸儿明净动人,款步之间,腰身轻摆,臀部在衣下忽隐忽现,一股含蓄朴素的少妇味儿,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我正要跟入膳房,忽觉不妥,今日与三师嫂有过肌肤之亲后,总有些心虚,于是向两位师兄说了声:「我去叫师姐!」瞬间在地面消失了,哼,怎么也得馋一馋二师兄才行。
  湖东属木,师姐住在那儿。我在湖东的木屋前现身,她的房门关着,我叫了声:「师姐!」没人答应。心想,不会跑到树林里去了吧?刚学会的开眼术又忍不住跃跃欲试试,运了口丹田气,目光从窗户间探进去,猛得吓了一跳:床上的衣裳铺开了一大滩,师姐的脑袋搁在上面,眼睛闭着。
  我急叫:「师姐!」心中怦怦跳,师姐不会是走火入魔,肉身烧化了吧?
  搁在衣裳间的脑袋忽然睁开眼睛,居然还说话:「叫什么叫?!」随即脑袋连着空空荡荡的衣裳缓缓升起,接着衣裳上伸出了手臂,长出了腿,最后胸前鼓露尖起,师姐若无其事地跃下床来。
  我吁了口气,在屋外道:「吓了我一跳,你又练柔功了么?」
  师姐眼睛很亮,往外瞟了一眼:「什么时候开了眼啦?居然偷看人练功。」
  我得意地笑:「午间时候,我终于通了天眼啦!」
  师姐缓步穿过木门,走了出来,她修的是遁木术,这种木门壁板对她简直形同无物。师姐淡淡看我一眼,只顾往膳房走去,我跟在后头,问:「师姐,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功?」
  师姐冷冰冰的:「隐身术。」
  我口张了张,终于没有说话。
  师姐微笑:「这次居然学了乖,不再缠人传你隐身术了么?」
  我大喜:「师姐肯教?!」
  师姐「哼」了一声,没说话,只顾前行。
  我懊恼地:「又不肯教人家!净逗人开心。」
  师姐笑:「我纵然愿意教你,可你功力够么?自不量力!」
  我嘻嘻笑:「那可难说得紧,你看好了!」两手推出去,地面蓦地高起,竖起一道土堆,挡住师姐去路。
  师姐微微一笑:「班门弄斧!」伸手一推,竟然没推动。
  我涨红着脸,喘着气:「如何?!」双手使劲运气抵住。
  师姐娇叱一声:「开!」土堆「轰」的一下颓然倒地。
  我垂头丧气,师姐的五行木术正好是我五行土术的克星,修行又比我深厚,我的功力虽然进了一层,毕竟不是她的对手。
  师姐诧异地盯了我一眼:「可以呀,我使足八成真气,才推倒你的土障。」
  我像霜打了的茄子,焉焉地:「还不是给你推倒了。」
  师姐笑:「那当然!你那点微末道行,还想跟我比?!」
  我「哼」了一声,没说话。
  师姐自言自语:「不过,修习隐身术应没问题了吧。」
  我惊喜地:「师姐?!」
  师姐抿嘴一笑,把我看呆了。她肌肤似雪,平日总是冷若冰霜,可是刚才那展颜一笑,如月破云开,霜雪初融,说不出的好看。
  我转过头去,却悄悄运气,目光绕回她的脸上,百看不厌。她的脸竟微微红了,更添丽色。忽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细如蚊语:「看什么看!」
  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一颗心怦怦直跳。师姐默默前行,宛若未觉。
  我这才定下心来,笑:「好师姐,明日就开始传我隐身术吧。」
  师姐道:「那要看你以后听不听话了!」
  我急忙发誓:「我一定听师姐的。」其实师门规矩甚严,长幼之序分得很清楚,我本来就该听她的。
  转眼已到膳房,师姐不再答我,向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嫂行过礼,挨着师嫂坐下了。
  我陪在末座,大家开始用膳。菜很简单,不过红是红,绿是绿,看上去新鲜味美。
  大师兄以前是侍奉师尊的道童,三师嫂嫁过来前,一直是他煮菜做饭,三师嫂来了后,接替了他。三师嫂做的菜,可比大师兄精致可口多了,有时三师嫂身子不适,还由大师兄下厨,我就感觉有些难以下咽了。
  我们吃饭时一般不说话,讲究细嚼慢咽,充分吸收五谷果菜的天生灵气。一时间静静的,只听到细微的吞咽嚼动声,其中我发出的声音最大。
  三师嫂小口吞咽,几乎没有声响。她穿着素色衣裙,坐在师姐的上首,低眉俯首,小嘴儿微张,看到我色心忽起,悄悄使动天眼,小心地绕过师姐,往她裙下看去,才看见一截白白的小腿,师嫂腿儿一夹,咳嗽出声,被饭粒呛了一口,呛得满面微红,我的天眼自然缩了回去。
  一会饭罢,几个人还静坐不动,此时才是我们师兄弟最轻松的时刻,谈天说地,无所不聊。
  忽然二师兄望向天际,问:「大师兄,那是本门的信鹤吗?」我和师姐随着望去,什么也看不见,听得大师兄道:「不是,似乎像全真派的凤尾鹰。」过了一会,我才看见天际处一个黑点,从天姥山方向高高飞来。
  二师兄皱眉道:「近日全真派的凤尾鹰在南方频频出现,看来道教北宗有意南侵的消息不假了。只怕师尊这次出山也与此有关。」
  大师兄道:「二师弟,师尊的意图弟子们不便猜测,有什么事,师尊自会告诉我们。」
  二师兄忙道:「师兄说的是。」
  我说道:「拦下来看看,是什么消息,不就知道了?」以我们师兄弟几人联手运功,当能截下凤尾鹰来。
  大师兄、二师兄同声喝道:「不可!」师姐白了我一眼,意思像是说我最爱惹是生非。
  大师兄缓缓道:「全真近年来势力大盛,千万莫要轻惹他们,拦截信使,这可是道门大忌!」
  我看师兄们很紧张的样子,心想:「全真教真的那么可怕么?」大师兄圆目长须,兀自不放心地盯着我看。
  二师兄笑道:「小师弟从未出过山门,道门里派系关系复杂,他一点也不知道,也怪他不得。」
  大师兄缓容道:「以后可要小心了。」
  我觉得甚是无趣,站起身叠碗收筷,道:「师嫂,我帮你收拾碗筷吧。」自然是别有用意。
  三师嫂笑道:「放下!你会么?别越帮越乱。」
  师姐道:「小师弟今天开了天眼,心情高兴!」
  我不答,笑嘻嘻地将碗筷往膳房里端,心道:「何止是开了天眼,还开了个肉眼呢!」
  师兄和师姐散了,三师嫂把剩余的菜碟端进来,置入盆中,我鬼头鬼脑悄悄挨过去,三师嫂低头洗碗,忽然脚后跟轻擡,踢了我一下:「刚才吃饭的时候——你干什么了?」我看到她耳后微微红润起来。
  我轻笑一声:「看了一截白白、美丽的腿儿。」
  三师嫂轻咬下唇:「胆子越来越大了,不怕师兄发现么?」手中洗刷个不停。
  我笑:「谁叫师嫂生得这般好看。」
  三师嫂脸晕晕的不说话。我在后头看着她纤弱动人的后背,擡手轻轻碰了一下她微翘的臀部。
  三师嫂蚊声道:「好啰嗦!」声音娇昵动人,有种偷东西避人耳目的感觉。
  我下边尘根一下硬了,但在这儿歪缠,却死也不敢。于是轻声道:「好姐姐,你站开些,让我看看你的腿儿。」
  三师嫂娇靥似烧,骂了声:「呸!」两颊晕红如涂脂。
  我在后面心痒难搔,一会儿,却见她两腿移动,稍稍开了一隙。忙运功看去,她的两只白腿儿扶摇直上,如两座对峙夹立的圆柱肉壁,越往上越窄,有如一线天,尚未看清顶处颜色,她的腿儿忽又夹藏了起来。
  我大急:「好姐姐,求你了!」
  三师嫂却只顾洗碗收碟,再也不肯泄露半点春光了。我无奈,只得道:「好姐姐,我先去了,晚上等你来。」
  三师嫂低声道:「不!可不行了。」
  我又歪缠了一会,盯着她的脸儿,直到她微微点了头,才兴奋地回屋候着。
  在房中细细回味今日与三师嫂偷吃禁果时的诸般情状,忽记起师尊曾提到,男女双修大法,乃是道门南宗的一项密术,若能善加修炼,功力提升极快,今日与三师嫂云雨后,五体圆融之状,不知是否便是男女双修后的应有迹象?可惜以前没得到师尊的仔细指点,只隐约记得什么要保持「灵台清明」啦等等,一鳞半爪的,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向师尊讨教,求得此术。只是我尚未婚配,却以什么理由向师尊提出为好?
  左思右想中,不知不觉天色已暗。我用遁地术打开了一条通道,将三师嫂接引了过来。在我房中现出身,先将屋子周遭施法禁闭,以免外人听见察觉屋内的声响音息。
  这才转过身来,看见三师嫂背着我站着,对着灯,拍打衣上尘土,听见她轻声道:「脏死啦,全是土!」
  我轻笑一声:「好姐姐,我来帮你吧。」双掌伸出,沿她身子一周,衣上尘土尽收掌心。
  三师嫂接下来不知干些什么是好,静静坐在床侧,看着油灯,侧对着我,脸儿微红,不说话。
  我坐在她身后,将她身子掰转过来,她低眉含羞,还是不敢看我。我心头大乐,师嫂此时再不是平日把我当小弟弟看待的那个师嫂了,倒像是我的新婚娘子,靦腆之态,不可言传。一瞬间我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似的,只想百般戏弄调教眼前这个羞涩女子。
  伸手触了触她的下巴,她微笑着转过头去,我脑袋随着跟过去,捉到了她的唇,两人双唇轻触,渐渐激动起来,搂在了一块,我将她放倒在床上,伸手去解她衣裳。
  三师嫂躺在那儿,酥胸起伏,任我将她身子翻转拨撩,脱去了外边衣裙,露出大红肚兜,绸布小衣。她的身子显露出一种奇怪的协调,既小巧玲珑、纤弱含娇,又丰隆肥腻、饱满诱人。
  我目似喷火,急急将身上衣裳脱去,爬到床上,我的大腿与她的大腿肌肤一碰,难以形容的动人触感让两人都叫唤出声。
  我控制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她身子接触,隔着微小的距离,保持着灵台清醒,体味着那种近距离的惊心动魄的诱惑力。
  先将手在她颤动的乳尖点了一下,又缩回来,在她大腿上滑了一下,又离开了。这时我更像一个好奇的孩子,玩弄着姐姐的身体。又像新摘了个诱人果实,放在眼前,却不马上吃掉,品味着果实即将入口的香甜。
  她仰面喘着,不时眼儿瞥我一眼,身上的热气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人扑上身去,我的鼻息轻碰,在她耳后轻叫了一声:「好姐姐!」
  她「嘤咛」一声,身子转过来,我紧紧搂住,就像突然火山爆发一般,开始异常狂乱,手一扬,她的肚兜飞出去,手一拽,她的小衣褪下来。这时什么「灵台清醒」都顾不上了,只想把亲亲的三师嫂娇娇的身子揉碎,捏烂了。尘根暴怒,在她身上软肉戳顶,似要平白戳出个洞来,忽一下,尘根落在她的小手中,涨跳不已。
  我的全身要害被她拿住了,喘着粗气,撑在她上方,定定看着她,她的纤手微微一套弄,我浑身一抖,身子落下,脸鼻在她颤耸的胸乳,晕头晕脑,就张了嘴含弄起来,她的小手同时在下边轻动。
  从胸乳往下,我一路亲吻下来,到她腹部,我的身子高高弓起,她的手放开了我的尘根。我退开一步,终于到了她黑密的毛丛,那儿湿润潮热,不胜丰隆肥软。
  我手指扯起她的阴毛,连着毛上皮肤尖起,又落回去,三师嫂的腰儿随着一挺,嘤嘤作声,接着往下,是一处干净娇软的嫩肉,丰肉簇拥着,分开来,肉色与其他肌肤稍有不同,嫩而含白,汁液粘连。天!这就是女子的阴部么?师姐是否也是这样?
  我好奇地翻弄着,只想看得仔细一些,深深记入脑中,也顾不得三师嫂腿儿夹闭,腰身乱扭。好奇心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不料三师嫂反应激烈,腰身猛的弓起,腿儿一阵扑腾。
  我见她如此忍受不了我的吸舔,更是舌头翻飞,撩舔搅拌,三师嫂惊叫连连,全身如一只小虫,身子弓缩,腿儿抽搐。下边越舔越湿,顺着腿间流下。听见三师嫂娇唤:「啊――不要啊―――小师弟―――――不要啊!」我的尘根在下边抖抖的,瘙痒难忍,只想找个地方挨靠摩擦。
  我坐起身,尘根运气两周,捧在手中沉甸甸的,推开她嫩白的大腿,对准娇嫩处使劲一耸,听得「噗哧」一声,汁液飞溅,尘根进去一半,尚有茎身在外,三师嫂惨叫一声,手推在我腹部:「不要啊―――太大了―――!」
  由于我主要修行的是道门的「变化」,而三师兄主要修行的是「力量」,三师兄不能和我一般,将尘根变化,所以三师嫂以前没容纳过变化后异常粗大的尘根,难怪她承受不了。
  我稍稍收气,变小了些,三师嫂手一松,我「兹」的一声将尘根挤进,开始一下一下,重重猛击,水声「啧啧」,连着鼓捣了几百下,三师嫂娇声呻唤,两手在腰旁乱抓,渐渐的身子越来越软,像和了水的泥,瘫着一团。
  忽然,三师嫂体内似有一股气流,混着水儿流出,顺着尘根流入我的体内,我吓一跳,赶紧停身不动,那股气流却不稍歇,从我尘根向后,沿着脊背溢上天顶,又迅速游遍周身,暖融融的十分受用。我心想,难道这便是男女双修大法?
  可是我并未修行过,不知道法门诀窍呀?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加快抽动,小弟却丝毫没有泄意。
  我拖了出来,喘息稍歇。三师嫂身子不安地翻转,对我露了一个雪白股儿。我看得色心忽起,就从她背后插了进去,感觉又紧又慰贴,挺腰耸弄许久,三师嫂忽然将腿儿紧紧夹闭,「嗯」的一声闷叫,身子痉挛抽动,穴内又一股水儿流出,我终于控不住,一泄如注,一股气流从体内流出,源源不绝,进入三师嫂体内,又流了回来,周身走了一遍,眼目盈水,清凉畅快,魂飞天外,神游天地之间。


第三章 师门惨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尘根一点一点的收缩,似要滑出穴口。
  睁开双眼,忽见三师嫂全身晶莹如玉,一种淡淡的光晕一亮,又敛藏了起来。听师尊说,她们密宗门修行深厚者,身如白玉,通体透明,身周光晕笼罩,望之如仙,此即是她们的得丹迹象,看来一点也不假。
  一番云雨过后,不仅我的功力提升,三师嫂也颇多受益,世上竟有如此快活的练功法门,岂不妙哉?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双修大法学到手,唉,只是不知师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三师嫂身子动了一下,我的尘根掉出穴口,软软的拖在她大腿上。她侧头看我一眼,云雨过后,晕脸桃腮,说不出的娇柔动人,我的唇在她后背一印,往上凑到她耳旁:「好姐姐,快活死我了。」
  她眼眸凝注,若有所思,忽自个儿一笑,轻轻踢动脚尖,一股娇羞满足之意,溢于言表。
  我心中喜乐无限,手指在她身上划来划去,才一会儿,底下尘根悄然而兴,在她腿上弹身而起。她回看我一眼,似惊似羞,我按耐不住,将她身子拨转过来,叠压上去,尘根重新插入,缓缓轻动,直至再次一泄如注,又温存了许久,方送她回去。
  这一觉睡到天亮,声息禁闭的法力渐渐消失,听到屋外鸟声啾啾,弹身而起,脸润肌张,精气充沛,直欲空翻几个跟斗以泄体内元气。我洗漱完毕,试着施展陆地腾飞术,身子从地面冉冉升起,越过小镜湖水,往树林飘去,轻衣飞扬,晨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
  我落在一株高树,往下望去,小镜湖倒映树影,看上去清澈暗绿,如一泓清酒,湖边几处木屋,随意散布,由一些弯弯曲曲的小道相连。清晨雾气缭绕,露水清凉,杳无人影,偶有鸟儿飞过湖面,一点黑影划一道优美的弧线,没入林中。这就是青阳山,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一刹那,我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动,站在树颠,久久无语。
  师尊说,我是个农家孩子,一次他偶然路过,把我带走。他没说是否问过我的亲生父母,也没说我是哪里人,只说修道之人,尘世亲缘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么些年,我也很少想到自己的身世来历,一直把师尊和师兄当作自己的亲人,在山林间无拘无束,一年年长大。
  从三岁起,我开始练习呼吸吐纳和道家柔功,七岁的时候我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可自由收缩,一颗珠子滚在我身上,从脚趾到脑门,我静静躺着,靠肌肤的伸缩让珠子游遍周身,神龙门把它叫做「滚珠功。」十岁的时候我可将身子叠压,手脚肩身缩在一块,有时像一块肉饼,有时像一团肉球。
  师尊说,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通过精、气、神的修炼,修得内丹,便可分身散形,变化无穷,无生无死,遨游天地之间。可惜的是他也只能传我一些五行、隐身、搬运等小术,要窥大道,只有靠我个人的修炼和际遇了。当今天下道门派系繁多,争斗得厉害,恐怕要清静修炼是不大可能了。说得这里,师尊少有地叹了口气,怔怔无语。
  第一次,我知道师尊也会有烦恼,虽然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师尊那次说完话之后,传了我一种「离魂附体术」,说是万一遇有祸变,肉身被毁,元神也可脱壳而逃,存一线生机,借体重生。
  想到这里,我忽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极目天际,心中呼唤:「师尊!你在哪里?!」一股沉寂冰冷的感觉侵体而寒,我顺着树颠掠去,心中止不住的悲怆之意,酸楚难忍,难道师尊出事了吗?
  在林中见到师姐,师姐脸朝西方,泪流满面,我心中一震,缓缓落下身子,惊问:「师姐?!」
  师姐容色惨然:「师尊出事了!」
  我心中一凉,师姐的预感竟与我相同!两人回到住处,远远望见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嫂坐在一块,心中抱着万一的希望,一步步的走近,看到他们脸上悲伤凝重的神色,我知道希望彻底破灭了,悲嘶一声:「师尊!!!」眼前黑晕晕的险些撑不住。
  大师兄道:「师尊已然不幸,此地定将有变,大家速速收拾东西,以备万一!」
  环看了大家一眼,见几人兀自呆呆不动,喝道:「速去!」
  我昏头昏脑,回到屋里,将随身物品收拾完毕,见桌角一颗珠子,晶体发黄,正是师尊给我练习「滚珠功」的神龙珠,虽然已经用不上了,却忍不住伸手取过,黯然泪下。
  几人重新聚到一块,大师兄立于桌旁,指着桌上一个包袱,道:「这是师尊临行前交给我的师门秘笈,师尊说若有变故,分交诸弟子保存,以免全遭丧失,他日重聚,再光大我神龙门!。」
  说完,取出里头经书皮卷,念一声秘笈名称,就交给一人。我心下黯然,也没听清交给我的是什么皮卷,随手贴身藏好了。
  小镜湖水波依旧,却有股潇潇寒意。我们师兄弟几人分卷完毕,临湖默对片刻,正欲起行。
  忽见青阳山高处远远掠来几道身影,大师兄道:「是三师弟――――――陆师伯他们!」
  三师兄几人落下身子,无不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三师嫂惊叫一声:「杜郎!你――――――.」抢身上前扶住,三师兄肩左及腰,被人划开一道剑伤,深及数寸,只差一点便开膛破肚。
  三师兄脸如金纸,哽声道:「师尊已――――――.」
  大师兄黯然点头:「大家都知道了,三师弟请先休息。」
  陆师伯衣裳破碎淩乱,如被火烧坏,肩头露出一大块焦皮烂肉,面色凝重:「只怕来不及休息,全真妖道及其大道教、清微派走狗便将追来,你们与我即刻同往天姥山避难!」
  他身后站着无音师姐和无双师妹,虽也是衣发散乱,脸色灰败,看上去伤还轻些。二师兄只顾关心地盯看无音师姐,却不便上前抚慰。
  大师兄道:「是!谨听师伯吩咐。」
  陆师伯道:「二师侄郑雍、五师侄李丹护送无音、无双先行,四师侄陈瑶、三师侄杜铿和卞妩儿夫妇居中,大师侄刘元衡与我断后,这就去罢!」
  话音未了,忽听得一道声音传来:「淫道士想溜走?门都没有!」声音尖细之极,刺人耳膜。随即棚前空地蓦地破开,六七个道士现出地面,高矮不齐,容貌古怪。其中一个年青女道士看上去不到二十,容色清丽,冷冷地向我看来。
  陆师伯面色大变,喝道:「摆五行阵!妩儿、无音、无双随我身后!」
  我们同声应道:「是!」
  师姐在东、三师兄在南、大师兄在西、二师兄在北、我居中,五行阵迅速布开,陆师伯几人在三师兄身旁护法。
  五行阵是神龙门护门之宝,我们师兄弟五人平日操练已熟,利用五行相生相古的变化之理,比起我们无人各自行法,既变化无穷,又威力倍增。连师尊也抵挡不住。
  那些全真道士似乎胜算在握,冷冷地看着我们占位布阵,并不阻扰。他们六七人都能行五行土遁之术,看来道行都非浅显之辈,更可畏的是,他们落点如此精确,不偏不移,非功力深厚者所不能及。土遁术根据各人功力不同,情况不一,像我只能缩地百里,落点也会偏离许多。
  领头的全真道士手执拂尘,颧骨高耸,语发尖声:「陆绵长!负隅顽抗,又有何益?交还我教《元棋经》,当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陆师伯仰首狂笑:「云真子,你好不知羞耻!《元棋经》乃海琼真人交我师兄弟二人保管,什么时候变成你们全真教的了?」
  一个瘦面黄须的道士说道:「海琼真人乃我清微派前辈,《元棋经》当然是我派之物,如今我派并入全真教,说是全真教之物,一点不假。」
  陆师伯鄙夷地冷笑:「哼,你们清微背叛南宗,投靠全真,自己不知羞耻,倒也罢了,竟帮着全真来夺师门之物,有何面目跟我说话?」
  瘦面黄须道士涨红了脸:「你这淫道找死!云真师兄,这就打发了他们罢,省得他嘴硬!」
  云真子含笑不语,拂尘一扫,隐现风雷之声,像是示威,却不见他有何动作,不知他在等什么。
  忽然二师兄惊「噫」一声,只见青阳山高处十数道人影掠来。原来他们尚有援兵,故此迟迟不动。
  此时我们知道今日定然无法善了,相视默然无语,三师嫂瞥了我一眼,低下头来,扶在三师兄手臂上的手儿轻轻抚动。我耳边听得陆师伯传音,吩咐待会五行阵一旦被破,即须各自分头逃生。接着师姐的声音传来,絮絮不绝,我向她看了一眼,她停了停,道:「别分心,记下了,这是隐身术口诀。」接着继续往下念,我又是好笑又是难过,望着师姐清亮如水的眼神,一霎那,忽觉热血狂涌,拼死也要护得她脱身。
  那十数道身影转眼就离得近了,云真子忽断喝一声:「水!」拂尘一扫,小镜湖面忽的升高,凝成一张巨大无比的薄薄冰片,蓦地碎了,夹带狂风,「丝丝」声响,千万个冰片淩厉之极,向我们扑面射来。
  二师兄双掌推出,衣袖低垂,喝声:「去!」冰片全化成水,被陆师伯举袍一扬,忽的慢下来,像雪花一般轻飘飘落地。
  我暗中施法,全真道士所立之地蓦地陷下,本以为要跌他们其中几人七萦八素,却见他们全部双脚悬空,依旧站成一堆,身形未变。
  云真子冷笑一声:「雕虫小技,也来献丑!」
  他身后闪出一位高大道士,白须红面,道:「我来收拾他们。」宽袍一展,寒风袭体,刹那间,无双师妹脸白唇青,不胜彻骨奇寒,陆师伯伸过一只手输气助她。
  三师兄一掌劈出,雷音滚滚,一团烈焰夹带黑烟,往全真道士卷去,五行阵全面发动。我忙施动土术,棚前山摇地动,尘土翻滚,师姐将湖边树木倒拔而出,一棵棵像箭一般射出,形成箭阵,堵住去路,二师兄引水狂涌,掩向他们,其间大师兄的五行针,细如黑发,漫天铺地,激射而出。陆师伯双掌蓦地突长丈余,伺机偷袭。
  但听得一片喝骂之声,已有几个道士受伤,忽觉眼前金光一亮,一团光轮忽的爆开,云开日朗,几个道士现出身形,向我们扑来。青阳山顶下来的十数名道士也四面散开,身法各异。双方斗作一团。
  我在中央,受敌最少,身形圆转,四面出援。但见那些道士青袍利剑,身形倏起倏落,四面八方,如蝙蝠般上下翻飞,一击既退,退而又进。
  听得三师兄闷哼一声,已着了云真子尘尾一拂,肩头血气飞溅。我忙凑上前,代他接过一掌,透骨奇寒,正是那白须红面的高大道士,手足几欲冻僵,丹田发冷,一时动弹不得。
  三师嫂替我挡住刺来一剑,惊呼一声:「小师弟!」眼眸飞来,白多黑少,关切之意,难以言传。我脸上苦笑一下,退坐中间,运功稍歇。看来他们见三师兄身受重伤,所以全力攻向南面离火。
  一会儿师姐、二师兄、无双师妹相继受伤,强弱之势愈加分明,大师兄蓦地发威,身随阵转,发出五行金针无数,但听得「哎呀!」「妈的!」喝骂不绝,倒下数名道士,铁剑刺中大师兄身子,发出「叮」「叮」不绝的金石之声。同时敌方一名道士发出一团幽幽蓝火,追上大师兄后背,一股焦味随即传来。
  二师兄不顾敌方刺来的一剑,双掌反扑,印在大师兄后背,一层白霜将火扑灭。自己肩上立即挨了一剑,大师兄一掌将那道士逼开,扶住了二师兄。
  此时阵势已乱,陆师伯高呼一声:「记住我刚才的话!」身形顿时长大数倍,将棚顶扛穿,一双比蒲扇还大的手掌迅急印出,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掌影,云真子尖声叫道:「舍身大法!―――――大家小心了!」有几个道士被陆师伯击中胸口,鲜血狂喷,同时也有无数剑尖刺中陆师伯的掌臂,陆师伯哼也没哼一声,掌心吐露,又有数名道士被他印中身子,全真道士被他逼退了数步。陆师伯大喝一声:「还等什么?!」
  我用遁地术打开一条通道,接引众人,三师兄走动不得,推了三师嫂一把,我随势将三师嫂扯入通道,三师嫂悲唤一声:「杜郎!――――.」身子已没入土中,我将大师兄等人带出数丈,忽的身上一寒,土块冻得比铁石还硬,前行不得。
  隐约听得三师兄狂喝一声,前头土质松热,我带着众人急急前行。又听到三师兄嘶叫半声,便悄无声息了。
  我的功力只能带着众人前行数里,便支撑不住,现出地面,远远看见大师伯和三师兄缠住了一部分道士,另有一大半急急追来。
  大师兄叹了一声,喝道:「散!」
  我们几人分头散开,师姐跟在我身后,我见三师嫂兀自回头呆望,忙扯了扯她,三人勉力施展陆地腾飞术,往林间奔去。


第四章 青阳巨蛇
  青阳山古木浓荫遮蔽,身入林中,彻骨清寒,地上腐叶厚厚一层,足踏其上,如踩烂泥。
  我们都练过柔功,若能藏身于隐蔽之处,身缩如虫,再施法禁闭,也许能躲过追杀。师姐的隐身术虽尚未练成,但借势藏身,更是不在话下。当下我们全力朝林木深处掠去,忽地前头枯叶一乱,几名道士从地面现出身来,嘿嘿冷笑。那名女道士手按剑柄,柳眉冷竖,神气逸飞,有股说不出的冷丽韵味。宽大的道袍随风轻动,凸显得她衣下的身子愈加娇小动人,下摆飘垂,黑鞋白袜,细带绑缠而上,一双柔美的纤足与她道士身份颇不相衬。
  那女道士狠狠盯我一眼,音色清亮,喝道:「淫徒受死!」一剑飞出,脸上一股怒意,竟是更添丽色。
  三师嫂身姿飘摇,往前替我挡过一剑,说道:「赵燕非!我见过你。」
  那唤着赵燕非的女道士脸色一白,柳眉微蹙:「素女劲?!你是密宗门下?」刚才三师嫂的一拂,使得刺来的剑身弯弹而开,气劲沿着剑身往上,窜进赵燕非的臂袖,衣袖波纹起伏,如有一只小鼠在内穿行。
  三师嫂语音轻轻:「当年孙真人与家师蓬莱一晤,你那时虽小,但长得清秀逗人,深获家师喜爱,曾留下小住过几日。」
  赵燕非似乎有些记起,道:「你是―――琼姐姐?还是―――妩姐姐?」
  三师嫂脸颊浅涡一现,平静一笑,轻声道:「卞妩儿。」
  赵燕非神色一呆,她身旁一名白脸道士道:「既是密宗门下,我们也不多难为你,但神龙门淫徒,却不能放过。」
  三师嫂凄然一笑:「我夫君已亡,贪生何益?只是他们两人年纪尚小,同系道门一脉,难道你们当真要赶尽杀绝?!」一缕光束照在她清柔的脸庞,凄楚动人。
  一时间,我感觉自己像个求人哀怜的孤儿,极不是滋味,正欲说话。那名男道士皱了皱眉,看我一眼,道:「这小子目光贼腻兮兮,将来定然为祸世间,须留不得!」
  三师嫂转身缓步向我,眼眸幽光荡漾,温柔无限,背朝群道,一边柔声说道:「他只是个孩子罢了。」一边替我整理着领口,我感觉怀中多了一样薄薄的册子。
  三师嫂纤手拂过我的额际,似要帮我理一理蓬头乱发,忽的弓身急退,撞向赵燕非,只听得赵燕非斥喝一声:「干什么?!」一掌印出,三师嫂竟不理会,硬生生受了一掌,身形一闪,已在扣住赵燕非身后要穴,嘴角沁血,道:「对不住了!」
  几名道士惊声喝骂,赵燕非脸庞微仰,「哼」了一声,脸上一股怒傲之色。刚才发话的那名男道士急叫:「不要伤我师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三师嫂转向我和师姐,道:「还不快去!」
  我脑中混乱,道:「师嫂,你―――.」
  身子不由自主,已被师姐扯着离去,三师嫂痴痴向我望来,眼眸中爱怜横溢,全不掩藏。我心中一痛,只恨自己功力低微,不能护得师嫂周全,羞愧愤恨,眼中湿润,就要掉下泪来。
  渐渐的越来越远,最后连三师嫂的一片淡黄色衣角也看不见了,我眼中模糊一片,掉头与师姐默默奔行,胸中翻滚腾喧,灼烧如沸,暗下誓言,有朝一日定要将全真道士杀个干净,以报师门深仇!
  越过几个小山峦,师姐拉着我的手忽紧紧一拽,没入一颗巨树之中,沿着树干往上数丈,才停下身来,听得远处微弱的衣角带风之声传来,当是又有全真道士追来。
  树干中暗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和师姐身子紧贴,屏息不动。过了一会,全真道士往前追去,渐渐远了,我哽声道:「师嫂她―――――.」
  师姐传音过来,低声安慰:「密宗门地位超然,全真教也不敢轻易招惹,师嫂是密宗门下,当无性命之忧。」顿了一顿,又道:「你这么关心师嫂?!」听声音似有一丝讥嘲之意。
  我脸上一辣,不敢作声。师姐轻叹一声,一股兰若香气,喷在我脸上,她的身子放软,我立刻感觉到与她肌肤相贴的盈盈肉感。
  师姐挪了挪身子,空间狭窄,并不能离开我身子,却更添了一种肌肤摩擦的撩人触感。师姐当即不敢再动。
  她头发散乱,有几丝落在我脖颈处,痒丝丝的让人忍耐不过,我的脖子挪动了一下,唇鼻一凉,可能是碰到师姐身上肌肤,吓得也不敢动弹。
  忽然,我夹在她腰旁的手背热乎乎的被什么东西滴湿,我一惊,道:「师姐?!」顺着血水往上,碰到一处软弹弹的肉峰,忙缩了回来,师姐「哼」了一声。两人在暗中都不说话,只觉对方鼻息粗重,一种极度刺激的暧昧气氛裹着两人,晕晕忽忽的,又带一点甜蜜难舍之味。
  一会儿,师姐的一只手忽悄然摸上我的后背,我心头一荡,热血翻涌,正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后心一热,一股真气从师姐掌中流入我的体内,我惊叫:「师姐,不要!」气流上涌,一时却张不开嘴说话。
  我心中着急,正欲挣脱,树底突然涌上一股潮湿腐臭之味,充塞鼻间,师姐道声:「不好!」扯着我跌出树外。
  刚刚挣扎起身,只见适才藏身巨树蓦地爆开,一股气流冲得我和师姐站不住脚,天崩地裂一般,木屑四飞,高大的树身「哗」一声巨响,压倒在其他树上,裂口处探出一个巨大的蛇头,红信吐闪,身子源源不绝,从树底冒出,已爬出的蛇身在我们两人身周几米外盘绕,好一阵子,才露出全身,蛇身粗如木桶,只怕有数丈之长。
  师姐瑟瑟发抖,缩靠到我怀中,显是惊怕之极,我忽然升上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半搂着她,盯着巨蛇动静,心知其必是千年异物,凝神戒备,却不敢轻举妄动。远远看见数名全真道士急奔而至,心中暗暗叫苦。来的三名道士正是云真子、清微派道士和那位白须红面的高大道士,俱是功力深厚之辈,脱身更加渺茫了。
  那巨蛇环着我和师姐绕行一周,忽的掉头向全真道士迎去。几名全真道士像也惊呆了。云真子手一扬,缓退一步,尖声叫道:「大家小心了!」
  我和师姐对视一眼,悄悄移步,清微派瘦道士喝道:「哪里逃?!」飞身而起,想越过巨蛇追击,却见巨蛇忽的擡高蛇身,红信长长的一闪,也不知怎么,清微道士「啊!」的一叫,仰面跌倒。
  云真子断喝一声:「斩邪剑!」身后一剑飞出,黄黄的历芒吐闪不定,往巨蛇斩去。蛇身蜿蜒摆动,竟是闪躲自如。那白须红面的高大道士也叫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道袍鼓涨,我和师姐虽隔得甚远,也感觉到冷风扑面,侵体冰寒。他的功法深具北极奇寒,或许正是那巨蛇的克星。果然,蛇身受冻,动作登时不如适才灵便。
  我和师姐乘着两名道士与巨蛇相斗,忙抽身逃离,往横向奔去,天姥山有数名佛教高僧,也许能庇护我们逃过一难。
  前行中师姐瞥我一眼,脸色微红:「师弟,你刚才很勇敢啊。」我感觉着一股甜意和骄傲,刚才师姐靠在我身上的一刹那,比我矮着少许,一点也不像师姐,倒像个娇柔无依的女孩儿。
  师姐问:「现在我们往哪儿去?」竟征询起我的意向了,我既觉着新鲜自豪,又有些犹豫,说道:「去天姥山如何?」
  师姐轻轻点头,没有异议。我叫道:「好!跟我来!」领先往南峰奔去,师姐随我身后跟来。
  快到山颠,树木越来越矮小,到后来只是些灌木杂草,再也见不到青阳巨树了,地面土石杂混,巨石奇形异态,东一块,西一块,散布山颠。山顶风很大,吹得人衣裳猎猎作响,久久落不下来。
  忽听得师姐轻声道:「有人!」右侧矮树间青影闪动,赵燕非等几个道士竟又追了上来,我心中一惊,师嫂呢?。
  赵燕非喝道:「淫徒休走!」我闻声后更是发足急奔。
  奔出一段,我忽的停下来,笑嘻嘻地:「我师嫂呢?」
  赵燕非「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一股怒意,我心下一喜。
  我向师姐笑了笑,坐下身来,道:「累了,歇一歇吧。」屁股尚未着地,蓦地往前一扑,没入前头一片土中。
  听得赵燕非怒斥一声,往我藏身处扑来。我一入土中,并未逃逸,她一进来,我就势抱去,却稍稍早了一些,只抱住了她的下半身子,她上半身还留在地面。
  赵燕非惊叫一声,持剑往地下刺来,我身在土中,挪闪自如,反而是她被我制住下半身,不尴不尬。我的脸正好在她臀部,狠狠咬下,赵燕非大声痛叫,我听到她清亮的娇音,才回过神来,自己咬的是一名女道士的屁股,不禁有股奇异难言的滋味。
  她不住挣扎,臀部在我脸上不停挨擦,她的臀部浑圆,娇软盈弹,微微带股女性气息,我忍不住张口又咬,这下却没怎么用劲,咬到了她股缝软肉。赵燕非更加惊乱,几欲哭出声来,一边叫着:「淫贼!淫贼!」一边持剑不断刺入土中,都被我闪开。地面上只听见群道一片喝骂之声。
  忽听到师姐高声叫唤:「小心!」我的身侧一凉,接着热辣辣的一痛,被一名偷偷潜入土中的道士刺中,吃痛不过,跃出地面,与师姐又向崖顶逃去。群道随即追来。
  眼看就要到得崖顶,天上恰有一只凤尾鹰飞过,全真道士呼啸一声,凤尾鹰低空绕回,在道士的呼喝声中,竟向我们扑来,鹰身一近,羽翼遮天,激荡尘土,鹰爪筋勾尖利,抓人脸面。
  我喝道:「畜生!」。发掌迎击,掌力击中鹰身,如中败絮,「蓬」得一下,鹰身飞高,凤尾鹰受之坦然,浑若无事,又啄击而下,此时群道已离得越发近了。
  我心下焦躁,正自无策,忽然灵光一动,道:「师姐!跃上鹰背!」凤尾鹰离地面只有数丈,正是陆地腾飞术所能及。
  我腾身而起,向凤尾鹰扑去,刚搭到一点鹰翼,凤尾鹰受惊,飞离崖顶,我的身子淩空,下头云雾缥缈,不知有几千丈之高,只感觉头晕目眩,手心涔汗,耳中听到师姐不住惊唤。
  那赵燕非定是对我愤恨已极,手中长剑飞出,划一道光弧,向我激射而来,我本来吓得手脚发软,一急之下,手拽着鹰翼借力,翻身而上,落到鹰背,望见下头云开一隙,深不见底,冷飕飕一股凉意由后背而上,涔出一头冷汗。
  崖顶人声呼喝,师姐已被数道缠住,我把持鹰首,想要接引师姐,却收控不如心意,只在崖顶盘旋不已,师姐高声叫唤:「师弟!快走!」,发掌逼开一名道士,蓦地转身扑入一丛杂草,倏忽不见。群道在空处一阵乱刺,稍远处草丛一乱,一名道士道:「在那里了!」追了过去。
  我心中喜忧交集,既为师姐练成隐身术而高兴,又担心她未必能逃脱追击。总算心下稍宽,掰控鹰翼,驾鹰而去。
  师姐隐身术既成,若一开始便独自逃生,应是不难,却一直与我一道,原来都为照护我啊,我心中一阵酸痛难忍。
  师尊说过,我在几个弟子中天赋是最高的。可是自己却从小贪玩好动,不肯好好练功,从没把枯燥乏味的修身练气当作一回事,只觉得什么法术好玩,就想学什么。今日大变来临,先是师伯、三师兄缠住敌人,接着又是三师嫂舍身相护,现在想来师姐用心何曾不是如此?我算个最没用的人了,不但帮不上忙,独自求生也是不能,还拖累了他人。
  我伏在鹰背,心潮起伏,愧痛不已。下边镜湖水波渺渺,轻烟缕缕,青阳山在湖水环绕下,像飘在水面的一座孤岛,越飘越远,离我而去。我的青阳山!以前从未离开过的地方,今日却被迫逃离,不知要去向哪里。
  鹰往南飞,越过天姥山,山势平伏绵连,逐渐转低,也不知过了多少沟壑丘陵,开始有一圈一圈的农田,出现零零星星的人烟。愈往南,人烟愈稠,河流纵横,青山碧绿,身上也越来越暖。
  我茫然中带点兴奋,只觉离得越远越好,偶尔歇落山头,检视伤口,稍事休息,又继续往南飞行。此时凤尾鹰操控起来也更加熟练,坐于鹰背,飘然若仙。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到得一处,阡陌交错,房屋聚集,道路像一条细线,蜿蜒伸展。
  再往南过得数十处,天色已暗,下方偶见人家灯火,一会儿,忽见前方远处,星星点点,灯火密集,如星布夜空,数不清有多少人家,凤尾鹰径自朝那飞去,越过城墙、庭院、小桥、高楼、许多人家,离地面稍近,能听见下方人声糟杂,再过了一处湖面,忽听一道啸声,凤尾鹰闻声而去,如受招呼,难道此处还有全真道士不成?我心下一惊,忙控收羽翼,在一个庭院上方盘旋来去,又一道啸声传来,似是催促,我怕引得人来,忙跃下鹰背,落往屋顶,见前方有处花园,提气奔去。


第五章 剑仙传人
  路过一处庭院,像是大户人家,屋顶飞檐勾角,面湖成长方行,西向尽头,拐了一个直角,另有数间房屋,与围墙相连,圈出一处宽阔院子,院中有池水、假山、曲栏,灯笼零零散散,巧妙地挂在各拐弯处,半露半藏,点缀得整个院子气氛温馨雅致。西面像是膳房,随风飘来一股异香。今日师门惨遭突袭,我从早至今一路逃亡,滴水未沾,一闻之下,顿感腹中饥渴难耐。
  我提起丹田气,目光往膳房探去,见灶上瓦罐热气蒸腾,香气应是从那飘出,屋内火光拱映,却空无一人。我心下暗喜,跃入院中,借势藏身,往膳房逼近。忽听得响声大作,有人大喊一声「捉贼啊!」,叮叮当当,锣声敲响,各处屋中奔出许多人来,手执灯笼刀棒,四面搜索。我心中暗叫倒楣,头次想偷吃一顿,就被发现。
  却见那些人散而不乱,分头搜寻,眼看就有人往我藏身处逼来,我忙缩身藏入假山一个洞中,同时暗暗奇怪,这些人一听锣响,同时现身,一点也不忙乱,似乎早有准备的样子,难道全真妖道竟如此神通广大,通晓预测术,知道我会进院偷食?
  正惊疑见,忽间膳房边闪出一道矮小的身影,越墙而去,那些人大叫:「在那里了!」「我看见了!」「飞贼呀!」「跳墙跑啦!」,有几个人飞身而起,越墙追去,不会轻功的纷纷从大门处涌出,绕道追击,呼喝声渐渐远去,院中顿时静悄悄一片。
  我从藏身处现出身来,心下好笑,这些人武功如此低微,怎能捉到盗贼?原来此处另有小偷,或许还是个惯偷,怪不得早有防备的样子,却害得我疑神疑鬼,虚惊一场!
  当下顿时轻松起来,溜进了膳房,用湿布裹了,端起瓦罐,跃上屋顶,见刚才捉贼的那帮人,灯火闪动,正往北追击。于是提气一路往西,向我最初看见的花园奔去。
  这个花园很大,四处黑漆漆沉寂一片,不见一点灯影声息,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园子。往院内屋子挨个看去,果然不见半丝人影。
  园中有一处亭子,四面环水,曲栏沟通。亭中有桌有凳,正是个好地方。我在亭中石桌上放下瓦罐,肚中咕咕直叫,忍不住揭开盖来,热气腾升,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没有筷子,只好用手伸进罐中,拎起一只鸡腿样的东西,张嘴去咬,忽觉手背一痛,鸡腿掉进罐中,听见一个童音:「喂!竟敢偷吃我的东西!」
  我大吃一惊,退步护身,只见不知何时,亭中多了一个童子,头挽发髻,圆乎乎的小脸,眯着弯弯的一双眼儿,眼皮丰厚,正盯着我看。我转首四顾一周,回过头来:「是你说话么?!」
  那童子作道童状扮,手中棍子扬了扬:「当然是我啦!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听他音色中带着女声,仔细一看,她皮肤嫩白,虽然胖了些,却不失水灵,竟是个女童,年纪不过十二三岁。
  我惊疑不定:「你是道士?!」刚才她欺进亭中时,我竟没有半点知觉。
  那女童皱眉道:「当然不是!喂,你这人说话怪怪的,又偷吃我东西,肯定不是个好人!」
  我歉然地:「这是你的?那儿是你家?」手指着刚才那处大户人家。
  她皱了皱眉,道:「那是我吃饭的地方,这儿才是我家。」
  我道:「哦!对不起,打扰了。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
  她道:「你这人真啰嗦!我现在暂时住在这里嘛。哼,今天我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莲子乌鸡煲煮熟,却被你冒冒失失惊动了,害我让人家追了好一阵子!」
  我恍然大悟:「哦―――!」,大张着嘴指着她,老半天才笑出声:「你就是刚才那小偷?!」当下毫不客气,坐了下来,嘻嘻笑道:「这可是我弄来的,你若饿了,分你一点倒也不妨,说话却得客气点,什么张口闭口你的、我的,这可不成。」
  她怒目向我:「喂!小声点行不行?!我刚才救了你一命,知道不知道?」蛮横的样子倒也可爱。
  我手脚懒洋洋的伸开,道:「你何时又救了我一命?当真胡说八道。」
  她指了指瓦罐,道:「刚才若不是我打你一下,你是不是就已经把它吃了?」
  我点头道:「对啊。」
  她道:「你知不知它或许有毒?」我一想,果然有理。那些人既然知道有人会来偷吃,又早有防备,说不定早就在汤里先下好了毒啦。
  我苦着脸道:「完了,咱俩都得饿肚子啦。」罐中香气四溢,却又吃不得,真是恼人。
  却见那女童不屑地撇撇嘴儿,从怀中摸出一双筷子,从罐中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
  我大急:「喂,小心有毒啊!」难道她竟然饿疯了不成?她摇头晃脑:「真笨!我看着他们做的,当然不会有毒啦。」晃了晃手中筷子,又道:「再说了,我这双筷子能试天下百毒,不用担心。」
  我哭笑不得,却见她抹了抹嘴,说了声:「喂!等我一会儿!」身影一晃,掠出亭外,竟看不清她的身法。远远听到她的叫声传来:「可别偷吃啊!」
  我心中惊奇不已,师尊曾对我说过,天下能人奇人无数,比我们神龙门法力高强的道家门派,北有全真教、大道教、太一教,以全真最为强盛。南有龙虎宗、茅山宗、阁皂山派,合称「「三山符箓」或「符箓三宗」,此外,另有佛道双修的密宗门、以仙剑术闻名于世的灵河御剑门,以及博大精深、分支遍布天下的佛门。
  在众多门派中,除了得道大成的大地游仙级人物,可逍遥无碍作天地遨游外,当数茅山宗和御剑门的轻身飞行术最强,两家各擅其长,并称第一。看刚才那女童的身法,快而无形,比我们神龙门的陆地腾飞术还要高明许多,莫非她是茅山宗或御剑门的传人?
  正思量间,那女童抱来一个坛子,置于石桌上,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打开了,是切成小块熏得焦黄的鸭肉。
  那女童笑吟吟坐下来,道:「有酒有菜,遇上我,算你今天走运啦!」神情中馋诞欲滴,掩不住一股兴奋之色。
  我心中苦笑,今天师门遇袭,惨遭追杀,还能算走运么?那女童早捞起罐中汤水淋漓的乌鸡,撕了一小瓣鸡腿给我:「喂,给你一半!」我怔怔的盯着她手中小得可怜、耷拉着一点鸡皮的鸡腿发愣。
  她似乎自己也感觉不好意思,又撕了一点鸡脯给我:「够了吧?」毕竟还不到一小半。
  我平日就吃得很少,倒也不介意,只是正想着心事,神情间有些恍惚。她却以为我心中不满,一边水汁横流、忙不叠的撕咬,一边含糊着声音安慰:「还有李氏熏鸭,你吃吧!多吃点,味道很好的。」说着,自己先忍不住手往荷包里伸。嘴上咬着乌鸡,一只手又去拿酒坛,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我心中好笑,见她圆圆的脸儿,眉宇间却透着股男孩的英气,装束奇特,让人一时看不出是男是女。明明一脸孩童的稚气,言行间却自有一股无拘无束的任性洒脱。
  她见我兀自发呆,也不知如何,多了一只手似的,拿棍敲了我肩膀一下:「喂!你不吃吗?!」
  我吓了一跳,怒道:「说话便说话,为什么老拿棍子敲我?!」
  她大睁着眼,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拿棍在我眼前晃了晃:「瞧清楚了,这是棍吗?我的宝剑!」
  我仔细一看,不禁一乐,果然,「棍」身细长,前头微尖,执手处有点剑柄的模样,只是剑鞘圆鼓,不似寻常的扁圆状,不细看还真看不出那是一把剑呢!
  我心中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盯我一眼,皱眉道:「你这人很古怪,总是前言不搭后语!」顿了顿,道:「好吧,告诉你,我叫左小琼,你呢?」
  我道:「我叫李丹,神龙门下。」暗自希望她也能说出自己的师承来历。
  却见她不再理会,好象从没听说过神龙门的样子,没半丝反应,一味只顾吃喝,吧唧吧唧的声音很响。我给她逗起了食欲,也开始吃了起来,学她的样子,端过酒坛,仰脖喝下一大口米酒,酒入腹中,随即涌上一股酒气,酒香馥郁,顿时有熏熏欲醉之意。
  我还是第一次喝酒。酒劲上涌,不由晃了晃脑袋,老半天回不过神来,怔怔的回味那种古怪的感觉。
  左小琼见了我模样,格格笑起来:「以前没喝过酒吧?」我「呃」了一口酒气,不由又端起了酒坛,这次不敢大口的喝,一小口酒先在嘴里含了含,才咽了下去,顿有一股难言的滋味,皱眉大叫:「难喝,难喝!上当,上当!」这次竟比刚才大口喝下还要难受。
  她笑道:「这可是皇宫里的御酒,这酒若是难喝,天下可就没有好喝的酒啦!」
  我晕晕然道:「皇宫?这是皇宫里的酒?」
  她道:「是啊,昨晚我去皇宫里吃饭,顺手牵羊,就带来这么一坛。」
  我吃惊地:「你昨晚去皇宫了?那儿离这有多远。」
  她手指着南边,道:「没多远啊,你看,凤凰山上那像庙一样的就是皇宫了。」
  我迷迷糊糊地:「啊,那是皇宫?!这―――这又是什么地方?!」
  她惊奇地:「这里就是京师临安啊,你不会醉得自己在哪都不知道了吧!」探手过来,五指叉开,按着我额头摇了摇,叫道:「喂,醒来!醒来!醉了我可不扶你。」
  我脑中一片混乱,连她油腻腻的小手也忘了拨开,以前听三师嫂说过,临安城可是京师所在之地,城郭广阔,人稠物美,风景秀丽,乃当今天下最热闹繁华的地方,距青阳山有数千里之遥。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坐在这里,和一个陌生古怪的女孩一起喝酒、说话,一时间顿有人生如梦的感觉。
  亭外高空如洗,月色皎洁,四面水光如银,凉风习习。身周一切全不是青阳山旧景,我更加确切地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望着眼前这个唯一还算认识的女孩儿,不禁由然升起一股结纳之意,道:「左―――左小琼,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左小琼道:「我听说临安热闹好玩啊、又有许多好吃的东西,所以就偷偷从山里跑出来啦。
  我奇道:「你不怕你师尊心下着急,四处找你么?」
  左小琼道:「为什么?我从小要干什么便干什么,我师尊从来不管我呀,再说,他自己也经常突然不见,有时出山玩,也没告诉我和师弟呀。」
  我摇摇头:「你一个人不害怕么?」
  左小琼黑眼珠瞪圆了,奇道:「害怕?!」似乎她从来就不知有什么值得好怕的。
  原来一个月前她来到这里,吃遍了京城各个富户、官家、酒楼,连皇宫也没放过,仗着一身轻功,竟是来去自如,不留行迹。过得当真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我听她说得有趣,不禁顿生艳羡之意,笑道:「左小琼,那以后我就跟定你了,吃遍天下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左小琼道:「太好了!那我以后岂不是有个伴了?!」我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酒过大半坛,左小琼红晕上腮,衣袖拊高,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搭在石桌上,一股娇憨的小女儿之态,熏熏然显露出来,道:「只怕―――你轻功不行,带着累赘,还是我偷了东西―――带回来给你吃好了。」
  我也已经半醉,怒道:「你敢小瞧我?!」站起来环目四顾,想找个落脚地方,展开身法,让她瞧一瞧我们神龙门的陆地腾飞术。
  却见此时月儿从云层破出,银光泻地,照得大地一片白。水中倒映星空,身处亭中,竟不知在天上还是地下,一种虚无飘渺、不在实地之感,令身子虚浮浮的提不起真气。
  当下大吃一惊,「咦」的一声,越看越惊,一股寒意侵入心头。水面呈一圆形,亭子正好处在最中央,两道曲栏各从南北弯弯接至亭中,连成「S」形的一道曲线,将水面分成半,整个儿构成一太极图形,水中倒映的月儿正处在太极图阳中有阴的那一点。凉风吹来,本来极美的景致,却让人阴寒彻骨,毛骨悚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左小琼似乎也感觉有异,顺着我的目光吃惊呆望,一张脸儿,由红晕满面渐渐褪至青白之色。我定定站在那儿,感觉体内真气一丝一丝被不断吸走,浑身无力,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叫道:「快走,离开这里!」
  左小琼坐在石凳上,喘气道:「我―――我动不了啦,没有一丝力气。」
  我身子发软,摇摇欲坠,一下歪在亭边栏杆上,冷汗直冒:「当真古怪―――这―――如何是好?」


第六章 太极阵势
  一时间,我和左小琼都动弹不得。我虽感此处的布局形若太极,亭子所处的位置更是古怪,还是忍不住问了问:「会不会是菜中有毒?」
  左小琼喘吁吁的道:「不会的!……我的筷子能试天下百毒……我……我感觉浑身无力,好象真气被不断吸走的样子,不像……不像中毒的症状。」
  我心中一凉,看来果然是掉入那邪门的太极阵势了。若是中毒,凭我们多年修炼的体质,或许还能慢慢逼出毒素,留得一命。现下这般情状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当真无计可施。
  我试着凝聚真气,却全然不听使唤,体内真气像一股细流,不由自主,往足底汇集,一丝丝游出体外。向四周望去,只见水面平滑如镜,月色无声,一切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何异状,但亭边生长的杂草,刚才还鲜嫩挺立,生机勃勃,一会儿就像霜打一般,叶片萎靡,卷缩低垂。这天地间似有一股吸力,将亭中一切灵气全都吸走。
  再这般下去,不消半个时辰,我和左小琼都将精血耗尽,最后只剩个皮肉骨骸!
  难道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么?不要说找全真教报师门之仇,就连见师嫂、师姐一面都不可能了,唉,师姐、师嫂!你们此时在哪里?!一时间,绝望像猫爪子一般揪着我的心。
  耳边听得左小琼「哼」了一声,显然她也正苦苦挣扎之中。那种体内真气被一丝丝抽走的感觉确实不好受,让人痛苦绝望,却又无可奈何。左小琼脸色惨白,精神萎靡,浑不似适才跳脱任性的模样。
  我蓦地对她极是怜惜同情,很想靠近去,摸一摸、碰一碰她,给她些许安慰。身子却一点也动弹不得,喘了口气,吃力地问:「左小琼,你在这住了多久?平日可曾到过亭中?」
  左小琼一脸茫然,道:「有啊!平日好好的,今日却不知为何会这个样子。」
  对呀,一开始我们两人在亭中已呆了许久,也不觉有何异状,只是在自己正欲施展陆地腾飞术时,亭中的一切才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的!
  我不禁抬头呆呆盯着天上的月亮,极力思索,朦胧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像一团烟雾,凝固不成实块,思绪一触及,就散了开来,重又变得虚无飘渺,像回忆一件早已遗忘的事。
  忽然,我的心头一亮:刚才月儿一出,在水中的倒影恰好移到太极图势的阳中有阴的那一点,于是构成了完整的太极阵势!阵势一成,威力才开始发作!
  这个园子的主人将水中亭子、曲栏布局成太极图形,平日没有异样,只在月儿和太阳恰处在相应的位置,整个阵势便活了过来,也许等月儿的位置偏移,或是改变阵势的布局,那股吸力便能解除?
  我升起一线希望,问左小琼:「你是练剑的,可精通太极之道么?」师尊说过,剑士中许多人都精通太极八卦,施展剑法时,脚踏的方位往往暗合太极八卦的原理。
  左小琼道:「我们练的是飞剑术,与真武道士练的太极剑全不相干。」
  我叹了口气,我们神龙门精通五行术,对太极之道却也不了解多少,即使有解救之法,我们都动弹不得,又能做些什么?
  月儿悬挂高空,如一轮玉盘,愈来愈亮,发出惨白诡异的清光,无情地照着大地。亭子中,我和左小琼像供在亭中的祭品,任天地间那神秘的力量将我们体内微不足道的灵气汲取饮用,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死亡也离我们越来越近……
  忽听得「咔哒」的一声,东边似乎传来有人脚踏瓦片的声音。我随声望去,东边水岸空空荡荡,除了荒草乱石,什么也没有。却听得左小琼「咦」了一声,南边高墙上飘进两道身影。
  我和左小琼不约而同,大声叫唤。却见那两人充耳不闻,径自往园中屋子掠去。我和左小琼喉咙都喊哑了,他们也没半点反应,莫非他俩都是聋子不成?
  却听见一年轻男子道:「吕师叔,这里便是当年王寂的居处么?」声音十分清晰,如在耳侧,我吓了一跳,游目四顾,亭中除了左小琼并无他人。
  接着另有一个阴沉苍老的声音道:「不错!王寂居家修道数十年,忽然有一日离家出走,传言他大道已成,再也无牵无挂了。」听口气像是刚才进园的两人一问一答。可是他们俩离亭子既远,说话声跟他们所处的方位也不一致。
  那年轻男子笑道:「王寂虽得大道,他的侄儿王洛却是个混帐,竟敢去勾结魔教,这下子全家人都被他拖累,关进大牢啦。吕师叔,你说王寂既已得道,难道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么?那神仙高道做起来又有何意趣?」
  那老者嘿嘿冷笑:「王洛一个浪荡公子,勾结魔教?哼,只怕还轮不到他。」
  年轻男子奇道:「那却为何……?」
  那老者冷声打断:「不须多问!」
  随着两人语声不断传来,我顿时恍然:原来此刻园中以亭子为中心,周围一切都被以漩涡状吸附过来,那两人离得虽远,吸力微小,但声音无形无质,却被吸进了亭中。而我和左小琼的声音,被吸力留在亭中,传不出去。
  过得一会,听得那年轻男子又道:「……要是能在此处找到王寂遗下的道经,呈交给玄都观宋德方师伯,可就立了大功啦,到时吕师叔执掌道观,可要多多提携师侄啊。」
  那老者阴沉的声音终于掩不住一丝得意:「呵呵,这个自然。余师侄,你入道前是做生意的吧?到时观内的财粮就交由你掌管好了。」
  那年轻男子喜道:「多谢师叔!」
  那老者道:「先不忙谢,能不能找着经书还难说呢。不过,你若肯听我差遣,将来我自会照顾你。你且说说,这次为何没跟云真师兄往小寒山搜寻《元棋经》?却留下来跟我?」
  我心头一震,这两人竟是与云真子一伙的全真妖道!当下更加留神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年轻道士似乎不大好意思,期期艾艾,道:「嗯——-这个——-不敢隐瞒师叔,弟子半路出家,武功十分低微。故此——-,此外,我平日留神观察,师叔您办事稳妥多智,少有不成的,跟着师叔,定能沾点功劳。」
  那老道士「呵呵」一笑:「如今全真教内,除掌教李真人外,最具权势威望者,莫过于玄都观宋德方师兄了,宋师兄秉承丘师祖遗旨,又得掌教全力支持,网罗天下道书,筹集《玄都道藏》,现今随便奉上经书一卷,功劳都在其它之上,故此全真上下,搜索经书的人手着实不少。那《元棋经》乃南宗海琼真人秘传,天下闻名,岂能易得?但王寂弃家而去,不滞于物,留下些经书什么的就大有可能了。嘿嘿,云真师兄舍易求难,当真不智!」
  那年轻道士道:「师叔果然高见!今日傍晚时分,师父的凤尾鹰飞了回来,却没带来任何消息,想来定是出师不利了。只是不知本教为何如此重视收藏这些经书,难道这些经书如此重要么?」
  我心想,原来此处果然有全真教的巢穴。凤尾鹰是被我骑来的,云真子一到,必定知道我到了临安城。以后可得万分小心才是。
  一边听那老道士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本教至丘师祖西行会见蒙古成吉思汗后,势力大增,道观数千,徒众千万,别说天下各门道派望尘莫及,就连传承千年的佛门也比不上,只是佛门历史悠久,佛家经典浩瀚如海,为本教所不及,若能借此机会聚集天下道经,便可与佛门争一日之长短,那时本教一统天下佛道,就指日可待了!」
  那年轻道士喜道:「原来如此,弟子当年果然没选错了道门!」
  似乎这话说得过于市侩,那老道士不悦地「哼」了一声,年轻道士忙道:「师叔……是这里了么?让弟子把门踢开,进去找找,您且坐着歇一歇。」随即传来破门声,接着是翻箱倒柜声。
  我心下着急,园中虽有人来,却不能帮我们脱离困境。等他们找完经书,我和左小琼都成一堆毛发皮骨了。
  两人一隔开,那年轻道士说了句什么,老者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
  年轻道士忙大声陪笑道:「师叔!这里果然古怪,好象壁板会吸音呢!」
  那老道士停了片刻,忽道:「不好!吸音术!……有人在偷听!」
  道家的天听术有两种,一种是运功将听力扩展到身周数里之内,所有微弱的声音能听得清清楚楚。被偷听者难以察觉。另一种是吸音术,将说话者的声音搬运过来,没有距离限制,却易被同道中人察觉,有点类似此时亭中将他们声音吸附过来的情形。
  一会儿,两个道士从屋子那边出来,在园中游走搜索,那老道士忽道:「亭中有人!」飞身掠近,在栏杆外站住,喝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小贼,鬼鬼祟祟,偷听本道说话!」
  左小琼喊了一声:「喂!谁偷听你们说话啦!」声音却传不出去,两道士看样子一点也没听见。
  那年轻道士喝道:「小贼找死!我来送你们归天。」似乎急于在老道面前表现什么,抢先走上栏杆,往亭中逼近。
  我正寻思怎么将两人引入亭中,即使不能助我们脱困,也可拉上两名全真道士陪葬,稍解心头之恨。见那年轻道士走近,心下大喜,当下装着不屑的神情,懒洋洋躺着,似乎在嘲笑他们。
  那年轻道士却颇为小心,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口中喃喃:「奇怪!」我奋力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要逃跑的样子,那年轻道士立刻道:「那里逃?!」一近亭子,被吸力卷进,身子一歪,倒向左小琼。左小琼勉强提伸手推拒,却撑不住,年轻道士的身子软软地从左小琼身前滑落到地。看上去却像左小琼伸掌将他击倒了。
  那老道士黑须青面,沉声道:「贫道来收拾你们!」飞身而起,身后长剑随即在手,挥剑向前,一近亭子,大喝一声,翻身倒跃,身在半空,嘿声道:「螺旋吸劲!果然有些小门道!」剑势圆转,在极小的动作范围内,便使得呼啸之声大作,但听他断喝了声:「去!」挥剑横斩,欲切断身前那股吸力。
  剑势未落,却听得空中传来「嘶……嘶……」声响,那声音像风吹低哨,又似毒蛇吐信,虽是轻微,但声线直往人耳孔里乱钻。那老道士「啊」声惨叫,手中之剑掉入了水中,双手捂着两边耳朵,仰跌地面,在地上不停地扭动挣扎,口中「呀!……呀!」痛呼,突然站起身,如无头苍蝇般,踉跄着脚步四下里乱撞。
  便在这时,远处射来三道白色光点,只微微一闪,光点由小变大,却是三道人影,停在湖前。其中一人仰首望天,道:「终慢了半步,句儿,你在栏外护法,我与你娘到亭中去!」
  「是!外公!」三人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脆声应道。
  「查问一下,那道士为何要坏这阵法!」那人一边发话,一边朝亭中缓缓走来,一名白衣妇人随在他身后。
  那人头顶精光无毛,光秃秃倒似个和尚,却又不着僧袍,脸上肌肤凸硬成块,目放精光。容貌虽丑,却精力充沛,神光照人,看上去既似有七八十岁,又似三四十许,浑身散发一种奇异难言的魅力。
  将至亭阶,他向我望来一眼,目光如有实质,乌沉沉的压人。我心里打了个突,忙将眼儿避开,目光下移,不由一惊,月光下看得分明,他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足印,全都凸起向上,比周围石块地面高出寸许,足印旁散下些细细的碎块。那妇人的足印也是一般,全都一个个凸起,只是要浅上许多。
  我心下暗自嘀咕,旁人功力再深,也不过是踏雪无痕,或是足印洞陷,从不曾听说有将地面吸凸而起的,此二人一身功法,当真怪异,不知甚么来路?
  眼见二人已踏进亭中,却不像我与左小琼一般失去行动的力气,看上去神色泰然,浑若无事。那老者横看亭内一眼,微微皱眉,手臂下探,揪住倒在地上的那名全真道士,像丢弃一件碍手之物般,随手向后仍了出去。
  但觉耳际「呼嗡」一声,那全真道士飞出的身子,竟带起一股强劲的破空之声。只见他头脚不住颠倒互换,身形在半空中如一轮风车般打着转,越过湖面,远远的跌在岸上,惨叫声传来,应是手足俱已折断。
  我心下骇然,那老者随手一拋,竟有这般迅猛的力道!却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处置我与左小琼?若被他这般仍出亭外,恐怕不死也得去了大半条命!
  见老者伸手向自己抓来,左小琼脸色惊变,急叫:「喂!你想干嘛?」明明惊慌,语气却凶。老者身后的妇人闻言一笑,她本来面带轻愁,此时笑意流过,剎那间如清水泛波,甚是温婉动人。
  老者却脸肌似铁,面无表情,将手搭到左小琼肩头,忽地烫手似的缩回:「噫!你是河边那人的弟子?!」
  左小琼睁眼道:「你知道就好!」
  那老者不答,侧身扬掌,我忽觉胸口被真气一撞,身子不由一晃。老者丑脸渐渐露笑:「窍娘,巧的很,这男孩却是白玉蟾的徒儿!」似朝那妇人说话。
  那妇人道:「恭喜阿爹!」匆匆向我扫来一眼,神色忽变得有几分恍惚,久久盯视于我。
  我心下奇怪:「恭甚么喜?哼,这回你可弄错啦,我师尊是张淡丘,可不是白玉蟾!」白玉蟾就是那留下《元棋经》的海琼真人,道号「海琼子」,成为金丹南宗大宗师之前,也曾在龙虎山修行过一阵子。听师兄说,白玉蟾原为士人入道,素有「道门才子」之称,而师尊少年时聪慧好学,颇喜研读道家典籍,受那白玉蟾指点处颇多,两人虽为平辈论交,情谊却在半师半友之间,这老者的猜测倒也并非全然不着边际。
  那妇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一惊:「一个是灵河传人,一个是……他……海琼子门下,爹爹,这两派功法都是玄门正宗,大为不凡,你细加参详参详,说不准便可突破本门功法,再也不必每次来此散功啦!」
  我和左小琼闻言顿时明白两人意图,同时喝骂出声,可恨身子动弹不得,骂声也是有气无力,无甚气势。我叫道:「老……老秃贼!你休想……休想利用本门功法,有本事将我一掌……仍出去,讨饶的不是好汉!」我本想说「有本事将我一掌杀了」,见这老者邪门的紧,说不准当真一掌将我结果了,岂不糟糕?
  「闭嘴!」白影一动,那妇人遮过我身前,迅疾点了我的哑穴。
  那老者容色一历,却转瞬便趋于平静,白森森的牙口被薄唇包回,淡淡道:「你还唤那狗道士叫「海琼子」?嗯,这两派功法未必胜过本门,也不知是否有用。」说着,缓缓于亭边坐下。
  那妇人朱唇轻颤,强颜一笑,道:「爹爹……时候不早,我先助你运功行气。」说着,飘至老者身畔,一只手掌贴于老者腰间,从老者肩后向我闪来的眼波却犹带余惊。
  老者闭目不答,开始运功。一会,白气一线,直冲亭顶,随即,老者头顶白气愈来愈盛,雾气腾腾,四下漫笼。妇人轻轻将手缩回,她面容隐在白雾中,若有若无,我却感觉她还在向我盯视。
  此时,亭中吸力愈来愈强,足底凉丝丝的,真气流逝愈加迅速。亭边水面开始绕着亭子旋转,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似在挣扎窜动。「噗!噗!」微响,我凝目一看,原来是飞虫射入亭子,打在亭柱和石桌上,接着,我脸上也挨了好些飞虫撞击。一些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枯叶也被卷入亭中,轻轻绕旋落地。
  我心想:「完了,完了,我也挨不到阵势停歇啦,那老秃贼也休想利用本门功法。」
  却见那妇人这时从白雾中轻飘飘走出,随即我膝头一震,脚底不自觉踢出,涌泉穴眼微微一麻,接着麻点疾走膝下诸穴,我知道那妇人封了我两足腿弯以下的经脉穴道。又见那妇人将左小琼也如法炮制了。
  足脉一堵,下行的真气滞胀于大腿经脉,我双腿充气似的涨了,经脉也像要被撑裂,暗叫一声:「不好!这妇人以为堵住真气不泄,便可保住我们性命,却不料这么一来,只怕我们要死得更快!」
  体内难受之极,神志也渐渐不清,我头空脚涨,身躯打颤,只有一个模糊念头:「想要留住我们一条性命,难道不能将我们点了穴道,移到亭外么?!」却喊又喊不出声,便欲向那妇人使个眼神也是不能。
  就在我以为腿部经脉要被涨裂之时,蓦地,双腿如被刀割,一股真气猛地逆冲而上,所过之处,便如利剑穿体,惨不堪言,我嘴儿大张,汗如雨下,心下里不知骂了那妇人多少遍。
  真气逆流上脑,换了头部鼓涨欲裂,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惊之下,暗叫:「我要死了!」太阳穴突突直跳,被真气冲起两大包,真气跃跃欲试,就要从那破肌而出!
  「啊!」像有千万只虫子在脑门嗡嗡乱钻,我耳际轰鸣,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儿黑晕晕,喉间久久地无声哑喊,一时上舌无力搭落下来,口中一凉,真气泉涌而下,迅疾汇集丹田,待得丹田处又被冲起得有如孕妇,又重新下走上行,便似有一只巨鼠在我体内蛮横地奔串,我全身经脉俱被那霸道而浩大的真气洪流不当一回事地冲得不成模样,腿弯以下的穴道也早已冲得毫无阻滞。
  便在这地狱般的折磨中,我胸腹间忽有一道符箓无声燃起。本来这个景像我看不到,却自然而然泛现脑海。我正不知意味着什么,却感觉头顶上方清凉一片,便如清风细雨,全身舒爽畅快,雨丝不断飘落,沐我于无声无息之中。我心下大喜,睁眼一看,哪有什么凉风雨丝,亭中一切如旧,那老者被雾气团罩,左小琼豆大的汗珠布满脸庞,正苦苦支撑,只有我,舒舒然、浩浩然畅快地呼吸这轻松自由的天地之气。
  我茫然中游目四顾,见那阵势并未停歇,反倒愈演愈烈。不知何时,亭边水面急旋如沸,一圈连着一圈扩展而开,带动整个湖面一起缓缓转动,水中无数鱼儿万头攒动,发出「唏哗哗」一片水响,水面上一道道白点,却是已死去的鱼儿肚皮,翻起朝上,浮在水面,绕着亭子飘移。湖面上枯叶漫天飞舞,遮住了本来皎洁明亮的月空,天地间霎时变得阴郁晦气。放眼看去,但见每条鱼儿、每个叶片都似在苦苦挣扎之中,景象凄惨悲壮,令人不忍瘁睹。
  奇怪的是,眼前的这一切现在却似与我毫不相干,我虽身处此地,体内却空虚飘浮,直欲随风而起,凭虚遨游。稍一定息,这身子骨肉却还是我自己的,提手自视,并无甚么变化。
  这时有一只鸟儿,一声接一声地哀鸣,忽然出现在叶片飞舞中,使劲扑扇着翅膀,却怎也飞不出那股吸力,蓦地一头撞进亭中,尖嘴沁血,折翅而亡。
  更远处,又有一只大鸟,在外围盘旋不定。啊!是凤尾鹰!莫非又有全真道士找来了么?
  凝神听息,鱼儿搅水的喧哗声中,亭外果然传来隐隐的呼喝打斗之声。我目光透过漫天飞叶寻去,见一群道士正围着那妇人和少年,攻得甚急。道士们身形倏起倏落,俨然与青阳山围攻我们神龙门的全真道士相似,我心中一惊,随即恍然:定是适才两名全真道士发出了讯号,引得临安的同门来救。
  浓雾中,那老者催动愈急,一道微微震颤的劲力由他打坐处传遍亭内,石桌、亭柱俱在微微抖动。「咯咯「声响传来,不知是否那老者牙齿在打颤,蓦地,一道血箭从雾中喷出,我忙侧头一避,肩胸却洒了一身都是。哇!好恶心!这老秃贼估计知道亭外有敌来袭,不能静心运气,走火入魔了吧?
  一转眼,却看见左小琼面肌抖动,满脸爬了蚯蚓一般,乱窜的真气将皮下的经脉血管凸撑而起,形貌甚是骇人。我心中一动,忽然坐姿不动,身子已横移了出去。咦,何时我竟有了这种「意」动的功力?师尊说,道术中有万般法门,初学者往往仅能驱使凭真气便可施展的法术,若能「意」动,则更进一层,许多需具「念力」的法术,像搬运术,便也可施展了。
  唉,现下想这些干嘛?我在空中稍一迟疑,一掌印向左小琼胸腹处,霎时感觉左小琼体内真气从四面八方一齐涌聚,强烈的气劲将我弹向亭顶,我身子一离左小琼身前,又长臂而下,「彭」的一声闷响,真气撞击,我掌臂针刺如麻,正怀疑左小琼血肉之躯能否承受这样的气劲交集,指尖电触,已感觉她体内真气急速汇着一道,奔流不息。
  「多……多谢!」左小琼才一说话,张开的嘴倏然合上。
  我知道那是真气涌至,全然不由自主的缘故。心下正松了一口气,猛觉右肩上似铁爪抓挖,刺痛中真气狂泄,肩头肌肤瞬间便萎缩化皮,惊骇间扭身挣扎,一回头,却是那老者从浓雾中伸来一只手突袭。


第七章 旧盟新友
  「你……!」我听到老者吃力的嘶问:「你方才……用的是甚么功法?!」
  语声中,惊怒交集。肩上抓扯的力道奇大,几乎要将我整个肩头撕下。
  完了!这老者走火入魔,竟不顾来敌,一味只把我纠缠!
  我被他掀倒在地,惊急间,身子施展数种变化,一会缩如肉团,一会弹腰成细长的一条,形如挣扎的泥鳅,却始终摆脱不了他的抓扯。那只手,肌肉虹结,黑毛浓密,肩臂往后俱隐在雾后,只露一段前臂,便如凭空里伸来的一只鬼手般,死死将我揪住。
  「啊……!」我肩头灼烧似焚,感觉只剩下一把骨头还落在老者手中,惊恐中大叫:「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忽觉白光一闪,老者怒声嘶叫,我肩头一轻,身子已被左小琼悠悠拎起,跃往水中。
  「哗——!」我们落身处的水面突然矮下一个巨大的凹吭,背后一股汹涌的气劲,狂风暴雨一般袭至。我与左小琼倏地身子急沉,射入水面,未至湖底,一股巨浪忽又将我们的身子高高托起,我匆忙间回头一望,那老者身子凌空,目露凶光,伸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掌,从上抓来。
  天!他掌劲竟有这般骇人的吸力!我与左小琼大叫一声,身子贴着水面急射而出,老者在后狂笑着追来,那笑声渐渐由宏大变为尖锐,针刺耳鼓,摇荡魂魄,我心中一动,暗叫:「不好!」意念间,真气如流,瞬间关闭了耳息,天地间陡然一静,什么也听不见了。那声波兀自将两耳灌得微微震颤,却威胁不到内息神志了。
  前方景物猛地拉近,我与左小琼恰好逃向她与全真道士打斗之处,眼看要撞到适才那唤作「窍娘」的妇人,她将身急闪,颤唇微张,似乎在惊声呼叫什么。
  我与左小琼从她旁边擦身而过,闯进全真道士们布好的阵形圈子。全真道士们一时弄不情怎一回事,茫然中乱剑刺来,俱被左小琼棍剑架开。
  身后一乱,有全真道士糊里糊涂便被鬼魅般紧随我们身后的老者击伤,一时全真道士大为紧张,剑阵肃敌。
  我与左小琼凭一口真气冲到此处,一时换气不及,跌倒在地,立时便有七八柄剑光笼罩头顶。左小琼一手撑地,另一手棍剑一抖,爆开一朵奇异的剑花,来剑俱被击回。这时那老者一只前探的手臂忽又降临上方,掌尖滴血,弓指成爪,一股强烈的吸劲将我和左小琼的衣发扯得直往他手中飘送。
  「唰!」的一声,我的衣袍一角被老者撕下,同时,我扯着左小琼没入了地面。老者掌劲由吸回变前击,只在刹那之间,「嘭……!」的一声巨响,我身后的地面被炸开一个大坑,一道气劲延入地下,向我后背追来,我后心如遭锤击,不得已,破土而出,冲向半空,恰好此时全真道士数柄长剑挡住老者去路!
  从亭中至此,短短时间内,几度刹那生死,若非老者散功时岔了气,我与左小琼恐怕已遭不幸。我惊魂未定,后心凉汗直冒,见老者正与四面八方的全真道士斗着一团,老者掌劲过处,全真道士飘若惊鸿,转瞬却又蝠集而下,进退有度,变化万端,老者虽将身周丈内气劲激荡得有如狂风扫叶,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脱身阵外。
  我知机不可失,与左小琼悄悄逃离。那妇人远远看来一眼,却未加阻拦。她全身裹在众人激斗带起的狂风中,衣带飘飞,双足稳稳钉在地面,怯生生俏立,侧望而来的眼波让我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时迷茫,双足宛若坠入梦境之中。待听得左小琼一声斥唤,才发觉前方数尺外拦着一个矮小道人。
  那道士身高比与左小琼还矮上少许,形若侏儒,道袍偏又宽大,宛如地间匍匐而行的衣袍怪物,仰首常像望天,额际溜圆饱突,一双眸子精光暴射,令人不可直视,右手垂执一柄长剑,双足落地生根,一派宗师气概。
  左小琼喝道:「让开!」棍剑微晃,倒似要吓唬吓唬他。那矮道士浑若未觉,两耳招风,似旁寻他事。待左小琼情急不耐,攻出数剑,他才将身微退,左袖扬幅,一式斜指,左小琼刺出的棍剑「丁丁丁丁」地或上或下与其剑身跳跃相撞,悦耳之极。那道士踏着左小琼出剑空隙晃前一步,脸上的诧异之色倒瞧得清楚了:「灵河终有传人入世,这倒奇了!」说话间,腕部轻变,剑身在狭窄仄就的范围内不住震击左小琼的快剑。
  左小琼怒道:「喂!臭矮子,为何挡我去路?」
  那矮子着左小琼一骂,却丝毫不以未忤,双眼溜溜盯向左小琼打量,似乎惹得她如此着急,甚为有趣。
  左小琼大怒,手中棍剑忽地凭空连吊三下,似有线牵,随即指尖弯弹剑柄,剑尖蓦地划空纵横,滋滋有声,细看之下,左小琼的握剑处已由实而虚,我不由一阵心跳:啊,念力控剑!
  那矮道士轻噫一声,目泛兴奋之色,正欲迎击,这时被全真道士围攻的老者突然发威,惨叫声中,几名道士被高高击飞。一名道士跌至近处,矮道士剑光一扬,剑身平托一名道士着地,那跌下的道士却呻唤不绝,半边臂膀卷如干草,我一惊回望,只见老者身周此时劲风漫卷,四处枯叶绕身缓缓飞旋,竟与那亭中阵法相似。
  矮道士忽弹剑高叫:「王寂!王寂!你还认得我么?!」肘底沉剑,一式冲天而立。蓦地剑气大张,寒锐之气迫人眉睫,大有将天地一分为二之势,我与左小琼忙两下跃开,那剑气破开一道斜立的残碑,直朝那老者袭去。
  那老者听声回望,劲气及体,印堂而下直至胸腹,一道深深印痕,一跳即没,那老者身形侧转,用指往身前轻拨,似弹开有形之物,矮道士的剑气改了方向,窜向湖面,一道细线,电闪而逝。那老者道:「陆志静!你这矮道士,三番五次着人寻我,意欲何为?!」
  这老者竟是此间宅院的主人王寂?我一时大为惊奇。
  那矮道士陆志静继续弹剑笑道:「故人相请,你的火气为何如此之大?一路来却伤我许多同门?」随着他指上弹击,劲气一波一波,撼动天地。
  四周全真道士此时俱已闪避,王寂缓缓转过身来,月照头颅,筋骨狰狞,道:「昔年你我二人共谋白玉蟾,眼看功成,却因你贪那甚么《元棋经》,坏了大事,致白玉蟾那狗道士遁去无踪,如此反复小人,今有何面目与我说话?」陆志静所发剑气,被他驱掌旁引,许多全真道士纷纷窜跃。
  陆志静笑道:「此中繁复,令爱知之甚详,何用贫道强为分辩?」说话间,将剑横收。
  陆志静剑气一敛,四下顿然一片哑静,此时月渐西移,亭中阵法也早停歇,说话声朗朗入耳,倒似一下从旷野风啸中回到了厅堂之中。
  王寂斜看女儿一眼:「此家门不幸也,多言无益。我且问你,我族人无端被执,人去园荒,是否你这臭道士所为?」
  陆志静道:「世间广大,何处寻你?贫道出此下策,正为有事与你相商。你瞧一瞧,这是甚么?」怀中掏出一件黑黑的物事。
  王寂惊道:「这……难道是……?!」
  陆志静道:「布达拉宫守经人,刻下正在我观中。」
  王寂面色大变,我耳际忽闪过一个女音,甚是急迫:「还不快走?!」
  我猛然惊醒,一旦王寂与全真道士纠葛一清,那时再走便晚了!悄悄拉上左小琼的手,低喝一声:「走!」
  不料两人身影方动,王寂轻噫一声,身子已盘空飞旋,即欲追来。却听陆志静道:「王寂道兄,哪里去?」
  王寂尚未答话,被陆志静当空截下,而我与左小琼已逃出丈外,王寂闪过陆志静,绕身再追。
  我默运功法,喝声:「起!」身后平地陡然竖起高高土障,超出我的预料,土障不断相叠掀起,后方地动山摇,声势惊人,没想到自己的功法数倍于前!
  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那王寂,但见土障摇动,王寂半个光溜脑门破出土外。
  左小琼回身抖剑,叱道:「极光剑遁!」但见满空剑影,如孔雀开屏,剑芒点点,如光轮欲爆。王寂一惊而缩,我与左小琼没墙而出,远远逸去,耳边似乎还听得陆志静的声音:「王寂道兄,且请留步……!」
  「噗!」我双脚一实,和左小琼一起着地,适才一路逃亡,全凭体内真气牵引身子掠行,消耗过巨,一落地面,便喘息不已。
  我侧头一看,见左小琼也正向我望来,两人相视而笑,大难逃生,胸中无比欢畅。
  我不知那妇人为何要助我逃离,疑思中一面检视肩头伤处,本来以为那儿在亭中时已被老者抓烂,却见只有几道黑黑的指印,肌肤褪了些皮,伤势倒不是很重,登时又松了口气。
  运气一周,发觉体内真气比先前更胜许多,想不到无意中陷身亭中,竟凭借机缘通了「念力」,眼盯着左小琼身旁的棍剑,一时跃跃欲试,心中暗念,却见棍剑在地面一跳一跳,始终举不起来。
  「啪——!」棍身忽在空中一横,狠狠拍了我脸颊一下。
  左小琼咯咯直笑,手在肩旁一招,棍剑如雀鸟归巢,剑柄乖乖停在左小琼手心。我这才知道左小琼早通了念力,平日御剑也是凭借念力吧?否则如何隔空遥击?
  左小琼笑道:「莫要惹它,它随我十余年,早已认主,被它刺伤可不是玩的!」
  我心有不甘:「我摸摸它可以么?」
  左小琼点点头,我伸了手指轻轻在剑身触摸,感觉它似乎余怒未息,剑身微微震颤,如有气血在体内流动奔窜一般。
  左小琼站起身来:「咱们走罢!」
  「嗯!」我点头道。
  两人毕竟担心此处离得不远,怕那王寂又再追来,不敢多加逗留。转了许多方向,来到一处湖边,沿湖奔行一段,方停了下来,但见湖面上舟楫往来,彩灯闪烁,甚是热闹。
  左小琼笑道:「临安人烟稠密,那王寂再厉害,也难找到我们了。」
  我点点头,此处果然非青阳山可比,一两人一旦失去踪迹,便如水滴如海,再难搜寻。
  左小琼用剑斩断湖边一条小船上的铁索,小船飘入湖中,她一跃而上,向我招手,笑道:「上来啊,我带你游一游西湖!」
  刚才死里逃生,经历过前所未有的心灵煎熬,我心态顿时大变,换了之前,知道云真子的巢穴就在此城中,又有那古怪凶恶的王寂,定然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现在却不但不感觉害怕,反而升起一股与敌周旋到底的豪气,也许还跟功力提升、信心大增有关吧。心态既变,人也轻松起来,当下微微一笑,跳上小船。
  刚取过双橹,将船身摇动,忽听小船舱里一声喊,慌慌张张地跑出一个妇人,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乌发蓬松,衣襟惊掩,连声叫唤:「啥人?啥……?咦……你们做啥介?!——来人呀,有人偷船啊!」
  我和左小琼面面相窥,俱都吃了一惊:没想小船里居然睡得有人!
  几乎是同时,我和左小琼一左一右闪到妇人身旁,欲点她的腰间穴道,因为她的叫声太过吓人了,一会就会引得周围湖面一大帮人来。却不料,那妇人腰儿一闪,斜退半步,我与左小琼俱都扑了空。
  这妇人竟身怀武艺!难怪敢独自一人夜宿船上。我正寻思间,却见左小琼动作毫不停滞,随着那妇人贴身而进,一手闪电般扶到那妇人腰身,在她耳边道:「借你的小船一用!」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制住那妇人身子的。
  那妇人虽是一身粗布衣裳,模样倒也齐整,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惊恐地顾盼。
  左小琼将她僵硬的身子搬到舱内,笑道:「继续睡你的,没人抢你船的哦!」
  此时船已飘至湖中,我索性重操船浆,在湖面转了几圈,过得一会,便学会了划桨,慢慢将小船摇进了湖心。
  湖中舟楫繁忙,大多像我们乘坐的小船一般,有个小小的拱形蓬舱,两头露空,船尾固定着的船橹,有的则用长竹竿撑摇而行。船舱一角都挑起一个灯笼照明。远远看去,如萤火闪在夜色中,随船飘摇。
  有些大船则灯火通明,船周挂满了灯笼,灯笼上写有船主姓氏,船内丝竹悦耳,欢声笑语。大船擦身而过,纷闹一阵,随即远去。
  我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心情异样之下,湿衣贴在身上,只感觉凉爽畅快,别有一种无所畏惧、浑不在乎的豪气。
  左小琼笑嘻嘻站在我身侧,一张圆脸水灵灵的,右手搭在我肩上,衣袖上的水不断滴到我脖子上,我没有挣开,共经大难后,只觉得跟她有一股说不出的亲近。
  我游目四顾,只想做点什么,方不辜负此刻的心情,一时激动,笑道:「左小琼,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左小琼目光闪动,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转身拜倒。
  我诧道:「为何是小弟?」
  左小琼笑道:「你不是说结为兄弟吗?」
  我一怔,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琼弟好了!」其实,我一直也没把她当个女孩看。
  左小琼道:「结义须酒来助兴!」话未说完,将身飞起,身子像块烂泥一般贴在附近一艘大船的船面,停了一停,开始蠕动,翻过船沿进去了。
  那船中人声笑语依旧,一会儿,左小琼却抱了个酒坛,悄无声息地从船侧冒出头,斜斜掠回,衣襟里还兜着满怀的下酒菜。
  修道练功之人,世间伦理道德知道得越少越好,方能心智无所约束,师长平日甚少提及,直至弟子出山,才施以告诫。我与左小琼均是半道出山,因此身无分文,用时便取,也不觉有何不妥。
  当下畅怀痛饮,一坛喝完,又从船舱里居然找到酒,不知不觉又喝了大半坛,左小琼面泛桃红:「你……到临安城来干嘛?」
  我打了个酒嗝,酒劲让头脑发飘:「全真教毁我师门……我……我要来找他们报仇!」我本极其狼狈地逃亡而至,话说出来,却成了这样。
  「全真教?」左小琼手扶了扶船舷:「师尊说,近年来全真教好生兴旺,势力遍布天下,在北方更是横行一世,不好沾惹!」
  「我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我胸间不知是酒气还是热血一涌,忽然有种举世无敌的感觉:「我要毁其教坛,让全真教……从此消失!」
  「呃……!」左小琼呈现醉态,她在亭中已喝了不少,此时又比我喝得更多:「那你练没练成九天渡劫剑法?」
  「什么九天渡劫剑法?!」我一时已经不把剑术看在眼里了。
  「师尊说,九天渡劫剑法,一剑出手,能度天下亡魂……」左小琼摇摇头:「否则冒然杀生,便徒增杀孽,有损修为,我剑术未成,师尊……师尊不许我随意出手伤人。」
  「我却不管!你师尊管得了你,管不了我!」我恨不能现在来几个全真道士,杀给她看看。
  「不……不可以!」左小琼小脸晕红,却正气凛然:「我定会阻止你!」
  「你为何要帮那全真臭道士?!」我霍然站起身,小船颠簸,我也摇摇欲坠:「你……你不帮我,倒要帮那全真道士?!」
  我怒气勃发,几乎便要出手。左小琼道:「来……喝……喝酒!」将酒坛抱起,我用碗接了,一时倒忘了找她算帐。
  大醉之后,两人就在船舱里睡着一处。
  也许是平生首次在外夜宿,不到夜半,我忽然醒了过来。
  四周人声已静,舱外湖面泛起一袅袅轻烟般的雾气,月光像披了层薄薄的轻纱,照得舱内一角苍白凄迷,我胸腹往下也被月光轻沐,光影下,恰似停了一泓薄薄的水面,波光摇荡,无可言说。
  船身则轻轻摇荡,在静静的湖面上飘行,一切宛似梦中,我感觉自己像一具浮尸,漂流在水面上,就这样永不停歇,没有尽头。
  「咝……咝……」耳边传来左小琼轻微的鼾声,我将目光从舱口收回,转向昏暗的舱内,渐渐的,我忆起夜间船上喝酒时可笑的争执,接着青阳山逃亡、凉亭遇险,昨日发生的一幕幕,流回脑中,……师尊……三师嫂……师姐……哎呀……我的头!我忍不住摸了摸脑门。不知是逐渐清晰起来的惨痛记忆,还是酒劲余波的反噬,骤然让我脑门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我晃了晃脑袋,竭力要摆脱那股袭来的刺痛,一边轻轻将被左小琼挤得酸疼的胳膊抽了出来,转过身子,抱紧了身边一团东西,颊边贴着的那儿绵软舒适,触感令人沉醉,若有若无的冥想中,泪水不知不觉溢湿了我脸庞。
  忽然,我的手臂传来一轮波动的感觉,我抱着的东西竟然会动?!我一惊而醒,吃力地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睁开双眼,渐渐的,昏暗中的一切现出轮廓,我猛然想起那被点了穴道的船娘,她竟一直睡在我的头边!没错,她身子卷曲,一弯后股冲着我的……咦,我搂着的正是她的丰股!


第八章 夜船云雨
  该死!昨宵的一场醉酒可真够混乱的。
  我眼角还挂着一点凉凉的余湿,在黑暗的船舱中警醒了片刻,随后,酒醉的困顿和难受劲儿袭来,我无力地搭垂下脑袋,才支持了一会,我颓然倒下,脸鼻全埋在了船娘的腰股凹处,却再也不想动弹了,此时,似乎只有这个软绵绵的地方才能让我沉沉的脑袋舒适一些,从难受中稍稍得到一点解脱。
  我的脸儿下方,那温软如绵的腰肌似乎在微微弹动,我却无力理会,就那样趴着,有一忽,我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脸儿埋处愈来愈热,同时清晰地感觉到船娘全身轻微的震颤,我将脸儿稍稍仰起,黑暗中,船娘的身姿曲伏如蛇,肩臂往下,腰肢低伏曲转,以撩人的角度高高甩起一个饱满的丰股,接着两腿弯收,小腿如鱼尾样消失在更暗的黑处,她的脸鼻朝下,被一团乌发遮盖,看不出她是否醒着,只是,她呼吸却有些奇怪……啊,她的腰臀,此刻正害怕似的不停发抖!
  我睁大眼呆了片刻,骤然间,一股模模糊糊的欲望逼上来,喘气也是困难。
  我咽了口唾沫,船娘的后股侧卧着,丰隆、饱满,鼓滑,裙衣裹收之下,中间部分格外浑圆,曲线毕露。我一只手儿还扶在她后股上,指掌轻轻搭着,指面若有若无触到她裙下的肌肤,沾满腻手的柔滑,隔着薄薄的裙衣,我能感觉到它饱满的弹性,在这稍带潮湿清寒的舱内,它正静静吐露着热气和芬芳。
  余醉的困顿和无言的伤痛中,我的尘根却不可理喻地桀骜不屈,突突跳地从胯下耸挺而起,前探的顶端几乎要顶到船娘的后股。
  我喷着浓重的酒气,鼻息粗重,意识却极为清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伸向船娘的腰间。
  我在干嘛……?我暗问着自己,探出的手停在半空。
  一件奇异的事情却发生了:船娘的裙带蓦地纷然自解,露出底下轻纱似的小衣,随即小衣也无声滑脱,月光恰好照到她股根的部位,晕白一团,中间深深陷下一弯缝隙,她两只大腿微微滑开,留下一道诱人的暗影和曲线,交叉处含吐着一块凸起的小包,凄迷地卷曲着几根耻毛。
  我一惊之下,方醒悟是念力作怪,忙要将她的下体遮掩,但一眼望见她裸露的下体,眼睛却再也移不开了,心下「咚咚」大跳,似有大鼓擂击,体内更有一股极难训服的力量,和着热血,奔突怂恿,就要破体而出。
  我屏着呼吸,手臂惊颤颤地撑在船娘身子两侧,借着微光,身子挨向前,打量船娘的眉眼,见她眼脸沉静,似尤在甜睡,于是胆气愈壮,一只手抖抖的伸往腿间,扶着暴怒的尘根,凑向船娘股根私处,尘根以一个上挑的弧度猛力前耸,破开一溪暖暖的嫩肌,进去了!
  「啊……!」
  我停在里头,一时不愿动弹,就那样让船娘紧紧密密将我圈裹。我撑在船娘上方的身子不住打颤,尘根深深钉入船娘体内,喘息似的在里头不停地脉动伸张,而船娘的花房起初火热紧密地吸住尘根,渐渐的,渗出了滴滴的滑涎,要将尘根推滑而出,却之门外。
  我借机抽出尘根,将至牝口,又耸滑而入。这时我感觉到船娘口中呼出一口热气,喷在我撑在她胸前的臂掌之上。我双目失神地张大,腰臀又是一晃耸,船娘一口热气又吐在我手臂上。
  我全身紧绷得如拉满的弓弦,一耸一抽,快感俱是刻骨铭心,我双唇哆嗦,喉间溢上涓涓津液,有一些顺着嘴角滴下,我却顾不上拂拭,那快感令人窒息,我紧眉咬牙,缓缓地抽动。
  船娘的花房愈来愈湿,并有一股微微翕张的蠕动感,我跋涉其中,满怀的伤痛,似乎随尘根的出没,全被船娘吸吞而去!我绷紧的身躯,勉力支撑的手臂,随时都可能轰然倒下,一去不返!
  渐渐的,我眼角被泪水溢湿,在寂静的黑暗中,我想哭,想喊,却孤独一人,丑陋地趴在船娘后股上狠狠使劲,我整个人似乎在幽深的柔嫩与粘湿里前行,而我下方,随着我的顶耸,船娘软软的身子一摇一移,船身也跟着轻轻摇晃。
  我湿湿的泪眼横看左小琼一眼,她脸庞犹带一股稚气,睡得正酣。我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样貌,但我猜想,左小琼若是醒转,定会看到一张极其怪异的脸,泪痕遍布,面容扭曲。
  离她尺许之处,我小心翼翼地跪低身子,屏气吞声地匍匐蠕动,像个伤痛无主的孩子,霸道而骇人地奸淫着被点了穴道的船娘,全身上下浴满畅快难言的罪恶的膨胀感。
  「呜……呜呜……勿要格……」
  忽然,在深深地一顶之后,我听到了船娘的声音!船娘开始在身下挣扎,一只手推在我撑动的前臂上,又似在紧紧地揪扯。
  天啊,船娘的穴道在我的抽动中解开了!我猛然一惊,忙凝住身子,胯下尘根犹感觉到船娘花房的湿润与蠕动。
  本来穴道被制,至少需数个时辰方能自解。难道是我的抽动,使船娘血气活泛,提前冲开了穴道?
  等了一歇,却见船娘除了喘息,只用手软软地推着我的前臂,一时倒没有其他异样的举动,我断然抽动起来,此时,身下的感受又自不同,船娘的身躯在我下方热活软柔地挣动,并且从她喉中传来模模糊糊的呻吟声。
  好一会,我才听清她是在问:「嗯……嗯……你……谁?……你你你是谁?!」
  我顾不上答话,腰臀晃动,快速耸抽。船娘在我撞击下语声乱抖,我手臂不断碰触到她跳跃的胸乳,最后,我的手臂被她紧紧的搂在了胸前,陷进一团软软的肉绵中。
  她这般举动,反而使我将动作放慢了。我喘着气,一边缓抽慢顶,一边悄悄留意她的神情举动。
  「嗯!……呃!……勿要……啊!」
  船娘细声娇吟,腰臀失控般的连连向后挺凑,而我的动作较慢,两下一错开,尘根几次滑开,顶在牝口,顶出她一声声骚痒难耐的呻吟。
  她终于意识到是我动作放慢的缘故。
  「快!……快!……死人……!」她一边扭动臀股,一边喘吁吁抬头寻我:「你……?」
  微光下,我见她脸鼻均匀,颤口微张,神情似焦急似饥渴,目泛一丝迷茫,没想到姿色平常的她,此时竟显得这般动人。
  我心底一热,完全被她模样烧坏了,尘根猛地一耸,她头肩随着身子一跃,惊呼一声,一手像抓向救命的稻草般,指尖紧紧揪住了我的腹肌。
  我在微微的揪痛中,狠狠使劲,一轮疾抽,使船身猛烈摇晃起来。左小琼的一只臂膀也在晃动中滚到我膝前,险些被我跪压到。
  我停了停,轻而忙乱地挪开左小琼的手臂,急不可待地再次插入耸动。
  「嗯……嗯……啊!……啊!……嗯唔……」
  船娘闷不住喉音,竟失声叫唤起来,随即一口咬住了我撑着的左臂。
  「嗯哼!嗯哼!」
  我控不住身子,动作愈来愈快。
  快感犹如长河大江般将我席卷,牵引着我,使我的动作像脱缰而去的野马,疾驰如飞,收束不住。
  「啊……啊呀呀……!」
  我和船娘几乎同时叫唤出声,一番紧抽之下,我终于将自己推向了无可挽回的高峰,尘根头部一涨,骤然间破开,不停地喷射,我像一座山一般颓然倒下,伏在了船娘身上。
  所有的东西都离我远去了,包括头目森森的昏涨感,包括师门惨变的隐痛……
  「师尊……!」
  这是我在意识清醒时,心中最后一声呼喊。
  不知何时,我感觉一只轻柔的小手在我脑后触摸,一会,那只手顺着我耳边下移,渐渐落到我后颈处,那只手张开,卡住我后颈骨,我忽然觉得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却没有挣扎。此时船娘若是乘机痛下毒手,我会毫不反抗,任其宰割,倒不是因适才奸淫了她而歉疚悔恨,而是一种说不清的心绪,我,现在懒懒的,偏是不想动弹。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居然连魔教经文中的语句都冒出来了?好奇怪,朦朦胧胧中,偏是有许多杂七杂八的怪念头。但,我就是不愿动弹。
  来吧,来吧!那只手已在渐渐收紧,我就要死了,死在一个陌生女子的怀里。
  师尊呀,死后我会变成什么样?能不能见到你?又或许……你能凭借神功留得生机?那么你此时在哪里?
  从我记事起,师尊总是淡然含笑,对我既不十分严厉,也不娇宠,偶然向我望来的眼神中总有……亲友般的温暖。像是藏着什么,那种矜持……含蓄的感觉?算了,不管啦!我便要死了……
  船娘的手却在反复犹豫着,指节一根根放松了,卡着的手变着轻抚,凉凉的,滑滑的,使我后颈处发痒。我听到她幽幽一声叹:「守了多年寡……身子让你介小鬼坏去格……。」
  她的吴越软音,一开始听着像独自感叹,最后却带点羞嗔,我听在耳中,不由心底一热,埋在她腋窝下的脑袋抬了抬,船娘趁机将被压疼的身子挪了挪,轻轻翻转,变成仰面朝上,我顿时与她四目相望,她目光与我匆匆一触,忙侧头往一边羞避,我心下一乐,一低头,叼住了她软颤颤胸乳上的一只乳头。
  此时酒意渐消,我的鼻尖嗅觉重又灵敏,顿觉整个船舱内,包括船娘身上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杂揉着船娘胸间散发的乳香,刺激得我下体一时又冲动起来,尘根热得发烫,半软半硬,贴在船娘的腿肌上,感觉到她大腿肌肤说不出的脂腻冰滑。
  船娘似乎也察觉到了,大腿膝弯不自觉支了起来,尘根与她腿肌在蠕动中交错,销魂地厮磨片刻,滑掉而下,那一霎那,我不禁呻叫出声,船娘鼻腔也「嗯」了一声。
  我禁不住诱惑,滑了一只手往下,顺着船娘股侧摸去,触手软腻,沿着她支起的腿弯摸上,若即若离的,触感愈轻,愈是深入心底。从大腿内侧落下,指背一停,同时碰到了自己的尘根和船娘大腿内侧火热的嫩肌,不由扶住又硬了几分的尘根,往她两腿中央引去,「啊……!」,尘根头部触到她柔嫩的花心,触感嫩得发腻,两人同时唤出声来。
  尘根抵在那处,霎时便坚硬起来,我挪动腰臀,轻轻一顶,便溜溜地滑了进去。
  「唔……」船娘腰儿一挺,两腿闭合,夹住了我两胯。我停在那喘息,手掌从她腹间衣下摸进,贴肉而上,紧紧揪住了她一只丰乳。
  船娘的喘息将我的手掌和包着的衣裳一道顶起,我掌背紧紧撑着她贴身衣裳,手中的淑乳饱涨起来,一尖乳头痒着掌心。
  「唔……你个活死人……哩!」船娘压抑地哼叫,声音似哭。
  我手中一紧,船娘的淑乳陷进了我几根手指,嫩乳的肌肤往指缝间涨泄,软软的肉团像个水袋似的要被我抓破。
  「呀……疼!」伴随着船娘的颤抖的痛呼,我臀部高掀起来,尘根大起大落,美美地抽动。
  腰胯旁贴着她丰腻的大腿,我犹嫌不足,手掌叉着她一只腿弯往内一推,哇!
  那种紧绷的挤动感愈加强烈!她腿根贴在腹前,脚尖处的趾头勾滑着我腰侧,让人魂儿欲消。
  我稍稍一动,或是抓在她乳上的指掌一挤,都换来她喉间销魂的吟叫。我的尘根像巨龙般从她滑嫩的牝内汲取着快感,此时此刻,我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我生来便在这湖海人间,船娘便是伴我一生一世的那个女子,一时之间,我分不清究竟谁在我心目中更重要些,师姐、三师嫂……或是身下的船娘?……
  第二天醒来,阳光已照进船舱。左小琼手脚大开,睡得正熟,一只手搭在我下腹,指尖险些就要碰着我傲然挺立的尘根,我吓了一跳,悄悄将她胖乎乎的小手拿开,身子依旧躺着。
  船娘一个弓背朝着我,大约还未醒来。夜间销魂的余韵似乎还留在她体内,那一弯背臀说不出的慵懒自足,软软搭落的腰后衣褶,勾出一丝丝甜蜜忆想。与她一番交媾后,虽无与三师嫂云雨后功力提升的迹象,但我内心深处,却另有一种成人长大的感觉,每个女子施予男子的东西都是这般不同,船娘,真令我永生难忘啊。
  我悄悄看了睡着的左小琼一眼,比之她稚嫩无知的甜睡,多添了一夜秘密的我,此时心中似虚似沉,这种感觉竟极像每次功力大进时的情景,不由心想,此番体验,是否也算道家修为的一种呢?
  舱外阳光刺目,晒得人身上有些微热,躺着已有些不自在,我转念又想:「我本欲往龙虎山去,却不料凤尾鹰在此处落停,云真子的巢穴既在临安,师兄师姐若有谁被擒,也必押往此地,逃至龙虎山的人,搬来救兵,也要寻来临安的,不若我先去他探清云真子的贼窝,才好伺机搭救。」当下挺身一跃而起,忽觉胸口硬硌硌的一件东西,想起一事,不由「啊」的一下叫出声来。
  左小琼被惊醒过来,睡眼迷离,嘟嚷道:「什么事?!」船娘将眼睁开一隙,忽又急忙闭上。
  我道:「坏了,坏了!」慌忙从怀中掏出大师兄交给我的皮卷和三师嫂放到我怀中的册子。皮卷还好,不怕浸水,那册子若被水浸湿,可不得了。
  大师兄大敌之前交代保管的师门秘籍,定然十分重要。昨夜一时大意,竟忘了这事!
  我在船头将册子展开细看,却也奇怪,纸质纤薄,看上去像吸水较强的那种,但一点也没着水的痕迹,这薄薄的册子,竟是水火不侵?左小琼凑过来,道:「咦,棋谱!」
  册中确实画有一些黑白棋谱。但我一听「棋」字,想起《元棋经》来,心中一跳,大师兄会不会因为三师嫂是密宗门弟子而特意将这重要经书交给她保管呢?
  我对围棋我一窍不通,仅见过陆师伯与二师兄下过一回,知道围棋长得什么样而已。于是道:「琼弟,你会下围棋么?」
  左小琼小脸儿傲然道:「我师父自称「棋酒」剑客,我的剑术虽不到师父的一成,酒量应有师父的三成。至于棋艺嘛,我师父说我有天赋,已有他八成实力啦!有几次……」
  我急道:「你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棋谱?」


第九章 湖上斟酒
  左小琼翻了翻册子:「是啊,这是棋谱没错。你看上面左边是对局的棋谱,右边是解说。」一边用手指指划划。
  我道:「有什么古怪没有?比方说……跟寻常棋谱不同之处?」
  左小琼撇撇嘴儿:「这明明就是棋谱嘛,又有什么古怪了?」忽又道:「对了,果然与寻常棋谱不一样!」
  我喜道:「哦?」
  左小琼咯咯笑道:「这棋谱又旧又破!寻常棋谱可不这样!」说完手沾着册子一角,在手上抖了抖,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好象要找个地方仍了似的。
  我急叫:「喂?!」忙一把抢过,翻了翻,实在看不懂,却发现当首一页,字迹淡得几乎要失去,且纸沿晕黄,似有火烤过的迹象,不由想起昨晚亭中那无声而燃的一幕,难道这不是一卷经书,倒是一册符箓?当下想不出甚么眉目,收入了怀中。
  前方摇来一只小船,船头的小铁锅上正烹煎一尾鱼儿,香气扑鼻。左小琼摸摸肚子:「大哥,你饿不饿?」
  我没好气道:「不饿!」
  左小琼「咯」的一笑,搂着我一只手臂直晃:「大哥,不要生气嘛!」她胸前一团鸡蛋大小硬硬的小乳,擦在我臂上,一点也不知避忌,实在让人吃不消。
  我手臂一甩,道:「好了,好了,我陪你去找点吃的便是!」心想上岸顺便打听打听全真教的情况也好。想起船娘犹在舱中睡……嘿,装睡!不知要不要跟她打声招呼?
  正在此时,听见对面船中有人道:「两位小道爷,若不嫌弃,上船共饮一杯如何?」船舱里探出一个头来,瘦面稀须,白发髻结,身上灰袍甚旧,浆洗得有些发白,一双眼睛却炯然有神,透着老练世故,看模样不似寻常船夫。
  世上会有这般好事?我正迟疑间,那灰袍老者笑道:「这尾鲜鲤鱼煎得正是火候,难得遇见两位小道爷,若是不忌荤腥,便请共享之,如何?」
  左小琼眉开眼笑,连道:「不忌口,不忌口。多谢!」冲我眨眨眼,先到了对方船上。我跟了过去。
  那灰袍老者挪了挪地方,让我们坐下。船舱中另有一小姑娘,轻衣素服,身段窈窕,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那灰袍老者唤道:「小英,把碗碟摆上,给客人倒酒。」那叫小英的姑娘轻声答应:「是,爷爷。」随即在几上添了碗筷,抱来酒坛,半蹲着身子斟酒。外头光亮照在她半边脸上,肤色甚白,清秀柔媚。
  灰袍老者见我打量那小姑娘,道:「这是小孙女儿,粗陋无文,见笑了!」
  我心想这小姑娘身上衣着质地可比灰袍老者好了许多。
  灰袍老者一只手端起酒碗,道:「请问两位仙观何处?」我这才看清他另一边袖子空空荡荡,软软拖垂,这老者竟是个独臂!
  我答道:「青阳山。」左小琼一身道童装扮,而我身着素色宽袍,也异于常人,难怪他以为我们是道士。
  那灰袍老者道:「哦,原来是青阳道爷,久仰,久仰!来!干一碗!」我见他神情间似乎轻松了许多。
  几人干过一碗,小英已把煎好的鱼端到几上,鱼身微微焦黄,佐以鲜红碎椒、青绿蒜料,香味可见,看上去极是可口诱人。左小琼从怀中掏出筷子,尝了一口,道:「味道好极!」
  那灰袍老者面带微笑,端起酒碗,道:「两位道爷泛舟游湖,雅兴不浅,小老儿多有打扰了,这碗酒先赔个不是。」
  我忙道:「哪里,哪里!」
  左小琼笑道:「老大爷,您这可太客气啦!」
  灰袍老者沉吟半响,迟疑道:「只是―――小老儿心残身废,一家子全靠小船运送货物为生,不知两位游湖过后,可否将小船赐还?」
  我和左小琼一听,登时一呆。原来人家是寻人、找船的。左小琼夹了鱼肉吃着,脸上微红,厚着脸皮道:「好说,好说!」
  灰袍老者连声道:「得罪!得罪!」仰脖一碗而尽。
  左小琼嘻嘻笑道:「老大爷,是我们强拉了你的小船,该我们致歉才是,你为何搞得如此客气?」
  灰袍老者笑道:「两位在湖中闲游,并未远离。自然不是当真要将小老儿的船劫了去啦,想来……两位也不会为难小女。」
  船娘是他女儿么?我听了后半句,不由暗下惭愧,脸颊也有一处针刺般发热,却见船娘此时已探头舱外,唤了声:「爹爹!」一支银钗在她发髻闪闪发光,她瞄了我一眼,忽然面色一红,将头又缩回了舱中。
  老者点点头,那叫小英的姑娘叫了声:「姑姑!」爬过了那艘船去。
  灰袍老者又道:「当今天子崇道,临安城各大道观的道爷,我等小民都得罪不起,莫说借船游玩,便是将小船强取了去,也是常有的事。两位肯赐还小船,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当下又连连敬酒,我和左小琼忙谦声相让。
  说话间,忽听得一阵水声摇响,外头远处一个声音大叫:「可找到偷船的小贼啦!」语音一落,船舱里的气氛顿时十分尴尬。
  只见舱外七八只小船相继靠拢过来。当首一只船头站着两人,前面一个十七八岁的壮实少年,粗眉大眼,正向我和左小琼打量。
  我和左小琼对视一眼,不知他们欲作何纠缠,倒也并不惊慌。灰袍老者陪笑道:「来的都是我的子侄辈,失礼之处,莫怪!」朝舱外喝道:「两位小道爷只是借船一游,无须大惊小怪!年儿,快向两位小道爷陪个不是!」
  那叫作年儿的壮实少年嘀咕道:「不告而取便是偷,我还说错了不成?……我姑姑呢?」见灰袍老者瞪视着他,拱了拱手,也不搭话。
  灰袍老者望见少年身后一人,喜道:「留石公也来了么?些许小事,又劳烦留石公,当真过意不去!请上船稍坐。」
  少年身后那个中年汉子,深目阔唇,粗衣长剑,稳稳站在船头,淡淡扫了我和左小琼一眼,道:「九叔,如今的道士可真风光啊!」
  灰袍老者尚未答话,左小琼「咯咯」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对着我悄悄耳语:「我们是道士吗?哈哈!」
  那叫做「留石公」的中年汉子脸色一沉,喝道:「我敬两位小道士一碗!」
  一剑探出,「哆」的一声,剑身搭在灰袍老者身前的碗沿,那酒碗旋飞而起,绕过我的脸侧,往留石公飞去。使的似乎是借物传功的腾挪气劲。
  左小琼棍剑追出,托住碗底,酒碗在剑尖滴溜溜的不住旋转,笑道:「还未斟满,急什么?!」手中一缩,将酒碗托回。
  我将一手按在酒坛侧面,笑道:「我来斟酒!」坛中射出一股酒水,高高划起一道弧线,落向碗中,酒碗急旋,却一滴未溅,稳稳斟满。
  灰袍老者与船上其它人看得目瞪口呆,船娘和小英也探身舱外,小英更是移步近前,惊奇地睁圆了大眼,嘴儿半张,一张清清白白的小脸儿生动好看。
  左小琼剑上酒碗忽的停住,碗中酒水凝结成冰,冒着寒气,剑往前送,道:「可惜酒却凉了。」
  留石公道:「不妨!」伸手去端酒碗,那碗如焊在剑上一般,一时搬动不得。
  留石公脸色一青,捧着酒碗的双手忽地冒出一团火来,欲将碗中酒水煮化。
  他掌中生火,却浑若无事。不一刻,碗中酒块边缘滴水欲融,左小琼运劲一震,碗中冰块「喀嚓」一声碎了,从碗中激射而出,扑向留石公脸庞。留石公大嘴一张,散开的碎块倏地聚收口中,「咯吱」「咯吱」嚼动起来。
  留石公一边口中嚼动,一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热天嚼冰,正可一消胸中火气,痛快!痛快!」
  左小琼笑道:「贵教一团热火,为天下世人而着,消去了岂不可惜?!」一语既出,留石公脸色大变,四下里人群耸动,随即鸦雀无声。灰袍老者颤声道:「留石公……你……你当真是拜火教中人?」
  拜火教又名摩尼教,福建路称其为明教。唐时由波斯传入中土,北朝(北宋)年间曾起兵造反,朝廷称其为魔教,数百年间从未中断过通缉追捕。我听师尊说过,拜火教自称扶危济困,「一团光明火,为天下世人而着」,但因不容于世,行事甚为诡秘。传言纷杂,久而久之,寻常人闻之色变,难怪那灰袍老者如此害怕。
  留石公傲然道:「正是!」向左小琼注目良久,厉声道:「你是何人?!怎识得我的来历?!」
  左小琼道:「贵教张三枪你认得么?去年他曾上灵河向我师尊求教。」环目四顾,笑道:「我以为你们是一路的,这下子可鲁莽啦。」
  留石公缓容道:「张右使正是家师。原来你是御剑门下,怪不得,怪不得!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力!「随即又打眼向我望来。
  我朗声道:「在下神龙门弟子!」心想如今师门离散,我若不亮出神龙门的名号,在江湖人眼里我们神龙门岂不渐渐消失了?
  留石公道:「我见铁索断痕剑力非同寻常,特此跟了过来,原来是御剑门和神龙门弟子在此,在下可来得多余了!」
  灰袍老者忙跪下道:「多谢留石公热心相助!」又向四周道:「大家听着,平日里留石公多次救护咱们,今日之事,绝不可外传!」
  四周船上人齐声应道:「是!」
  留石公淡然凝视灰袍老者,道:「九叔,你为何下跪?怕我日后会加害你们么?我平日帮助你们,只是出于我教扶危助困之宗旨,可没别的意图!」
  灰袍老者连连点头道:「是,是!」
  留石公不再多说,叹了声:「告辞!」飞身上岸,忽回过头对我说:「在下获知全真教欲对你们神龙门不利,可得小心了!」
  我张口欲言,留石公的身影倏忽间已去得远了。
  灰袍老者朗声道:「大伙这便散了吧!」众人听命,各自散去。船娘将双橹摇得几下,手儿放慢,忽停在那儿,我心下一阵狂跳。
  船娘侧身望来,道:「爹爹!我走啦!」眼波陡然凝注于我脸上,深深一望,又道:「两位……道爷,小女子多承……多承关照,这便告辞了!」
  我一呆,我甚至连她的名儿都不知道,往后向哪寻她?见船娘眼儿低垂,仿佛在寻思还有何话说,一会却缓缓转过头去,摇动双橹,耳边的一束发丝,似乎诉说着未尽之意,向后一飘一飘。
  湖中只剩我、左小琼和灰袍老者,几人重又坐下。我见灰袍老者欲言又止的神情,忽然想到,船娘虽去,却可探知老者的居处,便也能找到船娘了,心下登时一松,笑道:「老大爷,怎么了?有事请直说。」
  灰袍老者低声道:「我见两位法力高强,本不该多嘴,只是……只是如今那全真教在临安城势力极盛,两位千万避着他们些才是。」
  我正欲探听全真教情况,忙道:「哦?全真教本属北方教派,为何却在临安城有如此势力?」
  灰袍老者叹道:「朝廷历来崇道,临安城原有五大道观:供奉真武帝君的佑圣观,供奉五福太乙神的西太乙宫、供奉五祖的栖霞观、供奉元始天尊的宗阳宫和传习五雷法的洞霄宫。
  不知为何,原属金丹南宗的栖霞观近来入住许多北方来的全真道士。这全真道士颇得皇上信用,出入则车马横行,与百官争道,寻常百姓更是不敢招惹他们。
  又有传言道全真教在北方蒙古领地内势达宫廷,不受官府约束,许多闲官巨富担心有朝一日蒙古南侵,遂纷纷尊奉全真教,一时间栖霞观香火鼎盛,全真教在临安城更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了。「
  顿了顿,低声道:「栖霞观里头只怕已有数百名全真道士了。」
  我暗暗吃惊,虽知全真教在临安城有巢穴,却没想到他们有如此强大的势力。
  数百名道士中不知像云真子、陆志静那般精通法术的会有多少?万一师姐、师嫂她们被擒,要想救出来可难上添难了,于是问道:「老大爷,你如何知道得这般仔细?」
  灰袍老者道:「全真教需用之物,多由小老儿一家子运送至观内。」
  我心中一动,问道:「老大爷定非无名之辈,请问如何称呼?」
  灰袍老者呵呵笑道:「叫我「西湖阿九」便可,或在西湖上称一声」独臂九叔「,众人便知找的是小老儿。」
  我笑道:「原来是九叔,失敬!失敬!」心里已打定主意先到栖霞观走一躺。
  当下不也不多说什么。
  问过九叔的居处后,我和左小琼辞别上岸。向路人打听了方向,往栖霞观行去。此时方知西湖尚处在临安城墙之外,湖边为富室巨商聚集之地,也杂有些散官。庭院大多青墙高围,绿瓦铺顶,飞檐高高向外伸出,与临近树木和环湖的起伏山峦形成完美的和谐。
  栖霞观位于西湖的东南角,清波门附近。过了富室聚集之地,往南数里有一处热闹非凡的鱼市,湖边舟楫横布,人声糟杂,再往前行便是相连的许多酒楼,多以海鲜、湖鱼招徕客人。
  突然道上一阵骚乱,人群惊叫哄笑。
  左小琼也咯咯笑道:「啊!这些女人的衣裙被风全吹到头顶上去了,呀,下面都光光的……好不羞人!」
  哪里有风?我只顾低头急行,收拢意念:「停心静气……舍妄以从真……」
  但一个个女子的光溜肥满的腹下景象,还是千奇百怪地撞进我眼眶。
  我骇然闭目,脑中闪现师尊的酒糟鼻子,不断地眼前摇呀摇,摇呀摇的,人群终于骚动渐止,走了不知多久,左小琼忽低声道:「大哥,你看!」
  前方路口转出数骑人马,迎面驰来,马上骑者赫然是全真道士装束,也不知是否有昨晚那些道士在内。我与左小琼忙悄悄闪入道旁一家酒楼,左小琼似对这家酒楼颇熟,拉着我的袖子,径自往楼上跑去,来到一处隔开的单间,从窗口下望,那数名道士在人群中呼喝远去,想来并无道士认出我们。
  斜对面一个山坡上,树木掩映,楼观数进,屋宇重叠,门前空阔处车马繁多,甚是热闹,看来便是那栖霞观了。
  此处与栖霞观相距不过数百米,正是我目力所能及,我心想与其混入观中,不如便在此处用天眼术窥探一回,酒楼人多且杂,一旦被发觉,逃起来也容易些。
  正观望间,酒楼一名小二跟了进来,问:「二位道爷要点什么?」左小琼道:「宋五嫂鱼羹!有么?」小二陪笑道:「宋五嫂鱼羹是隔壁的名小吃,小店却没有,要不要来点别的?」左小琼哼了一声,似要强辞夺理。我板着脸道:「也罢,你先下去吧,我们人齐了再叫你。」小二听了,忙点头称是,掩门出去。
  我让左小琼在旁守护,静立窗口,运起天眼术,目光往观内探去。吸取上次偷看三师嫂的教训,我不敢将目光敞开直露,尽量收缩目光中的元气,小心翼翼在观中低回绕转,同时回避着道士们的眼神。
  正殿中供奉的是东华帝君王玄甫、正阳帝君钟离权、纯阳帝君吕洞宾、海蟾帝君刘海蟾,以上四祖是全真教与金丹南宗共尊的祖师,新修的全真教王重阳祖师像赫然在内,而金丹南宗的紫阳真人祖师像却不在正殿之列。看来栖霞观的南宗道士不仅投靠了全真教,而且祖师爷也不要了,所谓并派,其实是降格以求的苟合。
  正殿东西各有一个敞开的廊间,壁上绘有道教神仙壁画,许多信徒香客或坐或站,在那观赏。正殿之后便是「寿元殿」,「」寿元殿「东西则是」通真斋「和」养素斋「,再后一进便是」通天殿「殿,香物缭绕,道士众多,看他们身形举止,均无功力根基,乃是普通的诵经道士。西首是供奉」七真「偏殿,东首是斋房,斋房有条侧道通向后边一个园子,有数名道士在廊前闲坐,看样子是道士歇息的宿处。
  「通天殿」殿后,有条斜道,伸入一林木密集之所,穿过夹道,又是一个园子,园中池塘荷叶覆盖,园子四面俱是精修房舍,舍前一道回廊将整个园子住。
  廊中一圆桌上,两名老道正在品茶,背朝这边的那老道弓腰含劲,耸肩蓄势,看样子是个修道练功之人,正端茶欲饮。
  蓦地,那老道肩头一动,我忽觉不妥,只见他回头一望,鹰目灼灼,直似面对面盯视着我。我忙要躲开,却感觉的脑袋被人箍住,动弹不得,要闭上眼睛亦有所不能。大骇之下,不禁冷汗直流。
  忽听极遥远的地方有人叫:「大哥!大哥!」,肩头被人扯动,左小琼在面前:「你流血啦!」感觉嘴鼻眼耳同时有小虫在爬,缓缓渗出血来。我回过神来,急叫:「快逃!」
  匆忙间瞥了栖霞观一眼,观中一处屋顶,一道人影弹身而上,往这边掠来,好快的身法!


第十章 少林逆徒
  我和左小琼从酒楼窗子跃下,在人群中展开身法,游鱼一般,飞快穿行,人群根本来不及惊叫,便已远去。奔行中我感觉有一股精神之力将我紧紧锁定,摆脱不得。天!这绝不是道门法术!却不知是何方妖法?像这样我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把我找着。
  过了鱼市,我匆匆回头一望,却见那老道在道旁的屋顶上宽袍飞展,急掠而至,不知何时,他的左右和身后,各多了一人,身法竟不逊于他。
  我心中颓然,刚才伤后急奔,眼鼻流血,眼前红雾一片,即使继续逃跑,也支持不了多久。我猛地停下身来,想拦住他们一阵,让左小琼逃离。
  左小琼惊叫:「大哥?!」我道:「不要管我,快跑!」转身迎面向敌。左小琼身影一闪,后发先至,抢在我身前,棍剑在手,道:「大哥!我们结义兄弟,我不会独自逃生的!」我心中感动难过,一时说不出话。
  却见那全真老道蓦地停下身来,另外三人也随之停住,看阵形竟似将他围在中央。正诧异间,听得右首一人口宣佛号:「阿弥托佛!」这才看清,左右两人像是穿着僧衣,身后一人深目鹰鼻,竟是西域喇嘛打扮。只是在我眼中,他们脸庞衣着俱为红色,刚才一时没看出来。
  左小琼撕下一块衣布,替我擦去蒙住双眼的血水,我感觉身子疲乏无力,软靠在左小琼身上。左小琼急叫:「大哥!你怎么啦?」我喘息道:「我……我……。」随着张口说话,喉间一甜,涌出一股血来。左小琼惊呼中扶我坐到地上,运功帮我疗伤。
  左首僧人蓬须乱卷,相貌甚是凶恶粗鲁,喝道:「慧现,我们等你多日,你终于还是出观来了!」
  那全真老道笑道:「好计谋!我还道哪来的小贼,班门弄斧,竟敢来窥探本观,没想竟是受你们指使的。嘿嘿,你们平日以光明正大自居,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忍心让个小孩身受内伤,使出这等伎俩,骗我出观,可叹!可笑!」他虽是满口讥嘲,但神情中却怎么掩不住一丝悔意,显是后悔自己贸然出观,陷入了险地。
  右首僧人慈眉善目,也不争辩,道:「阿弥托佛!慧真师弟,你先去看看小施主的伤势如何。」一道柔和的慈光向我射来,让人心头一暖。
  慧真看了全真老道一眼,迟疑片刻,合掌道:「是,慧空师兄!」虽是听命,声音却有些勉强,似乎心有不甘,兀自连连回头向全真老道望去,从屋顶落下,向我走来。
  慧空这才转向全真老道,缓缓道:「慧现!你本出身少林,奉命往西域研习佛法,却叛师逆上,杀害同门,窃取经书,焚烧藏经阁,犯下滔天罪孽,我奉方丈法旨,拿你归寺领受责罚,你还有何话好说?」
  那全真老道长笑道:「贫道全真富阳子,并非什么少林慧现,入道之际,以前所有种种,于我皆为过往云烟,已全部抛开。你所说的,或许有,或许无,但于贫道有何相干?!」
  那西域喇嘛本来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了富阳子一番话,忍不住一声低吼,身子簌簌抖动,红衣飘展而开,就要发难。
  富阳子却趁西域喇嘛禅心失守的片刻,一掌印出,「蓬」的一声,两人气劲相接,西域喇嘛身子微晃。富阳子纵声长啸,又连出数掌,西域喇嘛一步步退后。
  慧空眉间微皱,道:「慧现!你罪孽深重,且跟我回少林,戒律堂自会予你分辩是非的机会!」说话间僧袍鼓荡,白须飞扬,霎时间高大威猛了许多,便如瞬间化身为降妖伏魔的大力金刚一般,随手一掌空击,富阳子小心地跃闪而开,似对他甚是忌惮。
  此时栖霞观方向一道啸声传来,清如竹笛,像是应和富阳子适才发出的长啸声。一会之后,数十道啸声应和,此起彼伏,声气直冲云霄,煞是惊人。慧真刚走到我身旁,闻声色变,无暇助我疗伤,叫道:「慧空师兄,对这恶徒慈悲不得!」
  慧空轻叹一声,念了声法号,连发数掌,封住了富阳子退路,蓦地身形倏缩,闪电般撞向富阳子怀中,富阳子被迫出掌拒敌,「噗」的一声,气劲挤压下,空气中爆开一声闷响,富阳子被震得后退一步,长须扬起,脸如金赤,额际根筋突露,看上去极是骇人,显是使尽全力才接下了慧空一击。
  慧空道声:「罪过!罪过!」弓背含腰,僧袍飘飞,掌出如电,每击一掌,富阳子便向后退一步,数掌过后,富阳子依然像刚才一样,形状骇人,却不曾倒下,显是有极强的精神力,虽处于绝对弱势,犹能死死撑住局面。
  眼见栖霞观方向远远的有数十道身影,布成扇形,急掠而来,居中一人身法极快,直如弹丸急射,正是昨天那矮道士陆志静。慧空见了,弹身而起,身形在半空中炸开,骤然如布匹一般翻卷拉直,凌空向富阳子扑下,口中蓦地一声大吼,声如霹雳,突喷而出,我虽远远隔着,也感觉眼前突然一黑,这一声狮子吼当真令天地变色!
  只见富阳子身躯一颤,慧空双掌急下,富阳子衣袍须发皆向后扯动,如疾风过林,「噗」的一声,双掌印实,富阳子软软的矮下身去。慧空提起富阳子身子,喝道:「走!」
  慧真不由分说,将我背上,跟着慧空飞去。左小琼、西域喇嘛随后跟来。栖霞观追来的道士已近在半里,当先那名矮道士传声道:「贫道陆志静,请慧空长老留步说话!」
  慧空足不停留,道:「阿弥陀佛,贫僧有事在身,恕不奉陪。」几人在屋顶展开身法,顿时耳边风声呼呼,身周景物倒卷,乱人眼目,足见所行之速,难得的是左小琼竟没落后多少。只是后面全真道士却始终有一人,紧紧追来,应是那陆志静无疑。
  时间稍长,几人渐渐拉开距离,慧空功力深厚,虽提着富阳子高大的身躯,与西域喇嘛跑在最前,慧真因背负着我,稍稍落后,左小琼轻功虽佳,毕竟年幼,功力差得太多,落在了最后。
  如此掠行了一阵,我忽然发觉紧追在身后的矮道士陆志静腰身竟不稍晃,甚至连膝盖也僵硬直立,短短的身子如一截僵木,双脚悬空,却破空直捣,离左小琼越来越近。
  慧空在掠行中忽喝问:「前方为何烟雾大盛?!」
  左小琼吃力地道:「那是……临安最大的豆坊……。」
  「是水汽!」慧空不待左小琼说完,在极速中竟然倏地前窜,守于雾中,让过几人,口中念念有词,用指虚空一划,就中一点,从那处为圆心,后方景物顿时如化入水面,波光摇荡,陆志静等一行全真道士的身影也扭曲变形,往右首一处弯弯追去,十数人的身影串成一道链子,如飞鸟改了行迹。
  佛门幻术!我第一次见识这般奥妙的术法,心中惊佩不已
  「慧空长老,为何戏耍贫道?」一道声音不愠不怒,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声音近人耳侧,似有暖风袭体。
  慧空默叹了一声,慧真怒道:「声波探敌?」西域喇嘛也回首张望。
  慧空点了点头,将富阳子抛给西域喇嘛,道声:「速去!」回身拦截陆志静等全真道士,但见僧袍乱卷,转瞬没入水面似的后方景象中。
  慧真和西域喇嘛似早有默契,也不答话,径自带着我和左小琼往前奔去。
  到了湖边一处屋顶,慧真忽停下身来,道:「前方有全真道士!」几人在屋顶伏低身子。左小琼脸颊晕红,喘息未已,挨到我身旁。慧真伸过一只手助她屏气收声。
  过了一会,只见前边道上远远走来一众人马,离得近了,我不由惊「噫」了一声,慧真空手一扬,看样子,似将声息如飞虫般捉回,随后示意我不要出声。
  道上走来的正是袭击我们神龙门的云真子等全真道士,也不知他们使的是何种身法,竟这等神速,一日之间便到了临安城。云真子身后跟着的是刚才在栖霞观路口遇见的数名道士,显是来迎接云真子一行回观的。
  女道士赵燕非依然神情冰冷,身边一名道士与她搭着话,正是在青阳山称她为师妹的那名白脸道士。两人身形交错间,露出靠湖而行的一骑,天啊!是师姐!
  我心立即怦怦直跳。师姐终于还是被擒了!她坐在马上身形僵直,面容憔悴,看情形是被制住了身子。
  我心中发急发苦,恨不能立刻跃下身去,将师姐救出。激动之下,双手不禁微微颤抖,慧真将掌贴在我背上,一股柔和平静的真气注入,瞬间我感觉心跳变缓,全真道士一举一动俱都慢了下来,一骑骑缓缓从眼前穿过。而师姐,发髻掉下一缕,在腮边前后飘垂,一切情形宛如身处梦中,终于慢慢消失不见了。
  左小琼「吁」了口气,笑道:「幸好没被他们发觉。」
  慧真道:「他们已经发觉了。只不过身周全是我布开的少林护体真气,他们尚不知富阳子一事,见我也没有攻击的意图,故此未予理睬。」双目灼灼,向我看来,问道:「那被制住的女子是你何人?」
  我哽声道:「是我师姐。」左小琼闻言大惊,道:「啊!那我们快去救她出来!」
  我霎时全身一热,只想拼去一命也要将师姐救出,却听慧真沉吟道:「眼下敌强我弱,等会齐了慧空师兄,咱们再想办法。」
  我心下一酸,知道他说的是实情,黯然道:「是,慧真大师。」慧真道:「我们走吧!莫等全真道士会齐了掉头追来。」左小琼问:「我们去哪?」慧真道:「宗阳宫!」
  宗阳宫在临安城内,我们一路向北,从武林门入城,折往东行,穿过许多街巷、到得一处,门庭广阔,屋宇雄伟富丽,与其说是道观,倒更像王府,比栖霞观气派许多。
  慧真领头向观内走去,看门的一名道士稽首道:「慧真大师。」也不用招呼,转身便将我们领往观内,沿路随见黄袍道士,守卫谨严。穿过正殿,向右拐过一道曲栏,来到一个园子,园中假山、池水,花木茂盛,鸟声啾啾,俨然一个大好园林。
  穿过一道圆月拱形墙门,又是一处园子,比外间的小了许多,却林木苍郁,屋舍井然。园中一株老树,粗枝斜逸,浓荫遮蔽下,有一亭子,亭中一大群人围着一处,亭外也站着许多道士,皆静默不语,不知在做些什么。
  走近了,亭中左边站着的一名十七、八岁少年道士向我们一行看来,眼神清湛逼人,只一眼,却没说话。中间一个胖道士随他目光回望,身形移开一隙,露出了亭中石桌上的一盘棋局,左小琼早挤凑了上去。
  过了一会,左边对局的中年道士忽朗声笑道:「和了!呵呵,和了!」人群顿时松动起来,那中年道士侧过脑袋,短须长脸,对慧真道:「来了?」盯向兀自昏迷不醒的慧现一眼,神情间甚是复杂,半响方轻轻点头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便是执掌宗阳宫的洞庭子么?适才路上听慧真说过,洞庭子乃茅山宗副掌教,茅山宗第一高手,龙虎山张天师归隐后,便是他与阁皂宗道士杨至质两人共掌天下教门公事,此际临安城恐怕只有他率领的茅山宗能与全真教势力抗衡。看他模样也无甚出奇之处,额际泛光,只显得精力充沛而已。
  与洞庭子对局之人,此时站起身来,鳞袍玉带,面容儒雅清瘦,微吐一口气,笑道:「和!」微微点着头,看着棋局,神情间似犹沉浸在棋局之中。
  慧真一惊,踏前一步,合掌道:「贫僧少林慧真,见过荣王。」什么?这人竟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荣王爷?
  荣王淡笑道:「高僧免礼。」
  左小琼忽叫道:「喂!你本来可以赢棋的嘛!」荣王身后一名便衣侍卫喝道:「大胆!竟敢对王爷无礼!」
  荣王抬手挥退侍卫,笑咪咪道:「哦?小姑娘,你且说一说。」
  左小琼清音朗朗,指手划脚:「你看,黑方局面本来稍稍领先,却在官子之际,一味容忍退让,怯于争战,错失了良机。白方行棋一直强横,其实未必没有破绽。这左上角白方侵入时,黑方若置之不理,先于右下角侵袭白方领地,白方应,则先手多占两子。如不应,大不了弃去左上角,换得右下角白地,目数上并不吃亏,如此,黑方可胜两目。」
  荣王沉默不答,脸上看不出喜怒,道:「哦,那你说说,若是两军交战,拿我中原繁华之地,换蛮荑不毛之丘,可否?弃城而去,亡我百姓,实乃大不仁之举。纵能取胜,又于心何忍?」
  四周众人一时皆静默不语。左小琼呆了,不知方才两人是以棋战譬喻宋蒙之争呢,还是这位荣王惯于将棋道与他们家的赵宋江山联系到一块。
  洞庭子咳嗽一声,从桌旁提起一柄长剑,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这青锋宝剑可算保住了。」忽的笑容一顿,喝道:「疾风子!」
  他身旁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道士高声应道:「在!」
  洞庭子目光凝视剑锋,缓缓道:「从今日起,这把宝剑为你所有!」
  此言一出,人群耸动。那叫「疾风子」的少年道士大惊,道:「师叔,这……?」
  那名胖道士道:「师兄!万万不可,此剑乃我茅山宗历代指定掌教继承人信物,岂能如此草率?」有数名道士随声附和。
  洞庭子逼视着他,道:「我若输了呢?此剑已归阁皂宗杨道兄所有!既然天意不能使我两宗令归于一,值此教门纷争、多事扰乱之际,我茅山宗派内岂容更生枝节?!掌教师兄既全权托付与我,我便可相机行事。此事已决!荣王爷、少林慧真长老、阁皂宗杨道兄皆为见证,此后若更有谁争议少掌教一事,家法处置!」
  那胖道士迟疑间,荣王笑道:「洞庭子快刀乱麻,直让小王击节赞叹!」那胖道士身子一颤,缓缓弯下腰身,道:「是!洞真谨听师兄之命。」
  那疾风子接过长剑,正欲说话。众人却都往我和慧真身后望来,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慧空无声无息的从拱门处走了进来,僧袍染血,步履艰涩。
  慧真大惊,迎上道:「师兄!连你也不能全身而退么?!」看他刚才一点也不但心慧空,原来是对自己师兄的功法抱有极大信心。
  慧空唇角挂笑,道:「不碍事,不碍事。」与洞庭子、荣王、杨至质等一一见过。又问我伤势如何。我答道没有什么不妥,仅有些胸闷而已,慧空点了点头。
  众人随后转到院中一个厅堂,荣王见西域僧提着耷拉着脑袋的富阳子走进大堂,这才注意到了,惊问:「这不是全真富阳子么?」
  慧真恨声道:「他是少林逆徒慧现!」走向前去,大掌按在富阳子脑门一阵揉搓,揭下一层头发来,露出青光短发,头顶香疤依稀可见,随即又在他面上一抹,抓起一手胶皮胡须,露出一个光润的脸庞,眼睛虽闭着,却看得出是个丰容俊朗的和尚,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岁。与适才那颧骨突耸、瘦颊黄肌的老道士全然两人。
  人群中有人「咦」的惊呼出声,慧真揭开富阳子真面目后,却没说话,默默退至慧空身后,低眉垂首,静立不语。我在他身侧,见他脸颊紧绷,唇角牵动乱须不住轻颤,显是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
  慧空叹道:「阿弥托佛!罪孽!罪孽!这逆徒所犯之事虽为少林家丑,但此事相关佛道两家大事,今日便在此处讯问为宜。」
  除洞庭子外,人人都露出惊疑的神情,为何少林弟子犯戒,却又与佛道两家相关?众人都看着慧空,听他如何发落富阳子,大厅里一时静悄悄的,地上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慧空却没立即将富阳子弄醒讯问,倒说起了故事,缓缓道:「十五年前慧现与慧真两人来到少林寺,要求落发为僧,阪依我佛,当时他俩在俗世便为师兄弟,故此肯求我师父福海大师一起剃度他们,在佛门释家依然可作师兄弟。」
  众人「啊」的一声,都向慧真看去,适才慧真待慧现的态度,倒似仇人一般,没想他与慧现未出家前便是师兄弟,恐怕两人交情非同寻常。慧真面容静默,却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是悲是愧?
  慧空续道:「当时少林方丈乃密教名僧木庵性英大师,见慧现聪慧过人,便收了他为徒,慧真则成了我师父福海大师的弟子。十年前,慧现被送往西域研习密教佛法,其实却身负另一佛门重任,便是往西域监守佛道两门百年前封存于布达拉宫的一本经书。」
  荣王身后一名圆脸道士动容道:「可是那《古镜经》?」说话的正是适才洞庭子提及的阁皂宗道士杨至质。
  慧空点头道:「正是。」
  杨至质闻言一呆,向地上的慧现瞟了一眼。
  慧空道:「这《古镜经》与其他经书不同,经书所载功法,修行之后唯一的用途便是用来感应和寻找远古时期遗下的一面古镜。」顿了顿,道:「这面古镜又跟百年前兴风作浪的」恶魔岛「有关。」
  此言一出,大厅上人群耸动,议论纷纷。提起「恶魔岛」,只怕在场的修道人士没有一个不知晓。
  一百三十多年前,中原之地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种族,这个种族以男性居多,专事奸淫掠夺天下妇女,以供淫乐。他们每个人都修行魔功,非普通的「采花帮」可比,别说世俗的武林人士不是他们对手,连佛道两门修行高深的有道人士也常败在他们手下。一时间中原之地人人自危,皆称其为「恶魔」。
  后来人们渐渐知道,这个种族的人全部来自海外的一座无名孤岛,或许因气候等关系,岛民的性欲极其强盛,又因远在未曾开化的混沌之地,岛上风俗奇异,父女、母子、兄妹皆行交媾,所行之事令人发指。这座孤岛却不知何故忽然沉没,岛民于是辗转漂泊到了中原之地。岛民被中原人称为「恶魔」之后,这个早已沉没的无名孤岛反而开始有了名字,被人称为「恶魔岛」。
  恶魔岛自古环境恶劣,白日烈暴,夜间奇寒,环岛海面变幻无常,岛中土石坚硬,求生极为不易,岛民生下的子女往往十留一二,鲜能存活。但长大成人的岛民体资却格外健壮,不仅能在风暴下的海底取食,爬高窜低敏捷异常,且耳听目视灵觉超人。不知哪个年代,他们偶然间救了一名飘洋过海寻求长生不老术的方士,得方士授与了他们修炼道术的法门。
  岛民原本信奉一种原始巫术,与这修道之法结合后,加之体质又非同寻常,竟给他们练成了一种极厉害的魔功,岛民为求生存,人人自幼便修行魔功,因此到了成年,个个魔力高强。这些岛民来到中原繁华之地后,见中原女子一个个貌美如花、肌肤嫩白,哪是岛民女子之黑丑可比?一时便如狼入羊群一般,四处掠夺中原女子,不论贫富官民均未能幸免。
  岛民由来财产共享,抢来的女子也不例外,被抢去的女子遂被当作玩物,为全族男子一一蹂躏,生不如死。更悲惨的是岛民玩弄女子花样繁多,喜欢多人群交、又爱对女子施以暴虐、甚至专挑肌肤细嫩的女子烹而食之。
  中原人士自是对其愤恨之极,遂群起而攻之,无奈岛民魔力高强,其中尤以一名叫「普罗结」的岛民魔功超绝,其所修炼的「元元十八式」魔功,连当时的中原第一高手的少林玄能大师也抵挡不了。岛民在普罗结带领下,纵横天下三十余年,无人能奈其何,这股邪恶势力就被世人以其岛名称之为「恶魔岛」。
  中原武林与佛道虽曾联盟起来共同对付「恶魔岛」,可是数次交战之下,伤亡惨重,始终不能取胜。不知为何,后来「恶魔岛」却一夜之间在中原消失了,有人说掠去一大批中原女子后,他们在海外重建了另一个「恶魔岛」,有人说他们全族迁往西域极远之地。也有人说他们作孽太多,遂遭天惩,人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所以全部死绝了。
  慧空说那古镜与「恶魔岛」有关,难怪众人吃惊。待大家静下声来,慧空又道:「「恶魔岛」百年前横行江湖,后来突然消失,许多人以为他们离开中原了,或得怪疾而亡,其实不然,「恶魔岛」至今还留在中原之地!」


第十一章 元元密境
  慧空语声不紧不慢,众人却越听越惊。有人高声问道:「这如何可能?一百多年从未听见任何关于「恶魔岛」出现的消息,难道他们还能改恶从善不成?」
  慧空却先不答,沉声道:「此事茅山宗洞庭道兄清楚,阁皂宗杨道兄应该也知晓。」
  杨至质点了点头,洞庭子道:「不错!」
  慧空道:「本来「恶魔岛」之事,只有佛道两门的少林、茅山宗、阁皂宗、龙虎宗历代掌门和派内少数长老知晓,相约守密,实是不欲惊扰世人。如今已有消息在江湖中传开,倒不便守秘,惹人疑虑了。」
  荣王道:「如此说来,「恶魔岛」果然还留在中原。为何却像消失了一般?」
  慧空环看众人一眼,道:「他们全部被「锁」在了一个叫「元元密境」地方,故此不能为恶世间。」
  荣王道:「锁住?是被囚禁起来了么?」
  慧空点点道:「也可以这么说。」
  说完,盯向荣王身后一便服卫士,道:「若贫僧没有眼拙,这位施主应是真武教道兄?」
  那便服卫士笑道:「大师好眼力,贫道真武道士杨居。」又笑着向众人道:「贫道有命在身,因此没与各位招呼,莫怪,莫怪!」
  慧空道:「原来是真武教青龙使,怪不得有如此绵厚深长的呼吸吐纳功。」
  杨居道:「不敢当,不敢当。真武教乃皇家御用道士,其供奉的真武大帝乃赵宋王朝的保护神,历代真武道士隐身于大内或各王族府内,一般不以真面目示人,故此洞庭子等人即使察觉也不说破。真武教修炼功法的特异之处在于坐卧立行、任何时刻都能通过呼吸吐纳练功,否则终生陪侍帝王,如何有暇修炼?」
  慧空道:「杨道兄可曾知晓贵教三十四代掌教钟无骐仙逝后的情状?」
  杨居闻言一怔,道:「我听教中长辈提及,钟师祖仙逝后躯体干枯,缩成一团,仅余些皮骨毛发。」
  慧空叹道:「钟无骐真人便是在与恶魔岛之战中仙逝的。当年「恶魔岛」横行中原之际,全真教尚未创教,佛门中最强盛乃少林禅宗,道门中最强盛的是茅山宗,佛道联盟便以两派为首,道门的龙虎宗、阁皂宗、真武教、天心派、神霄派、清微派、东华派、丹鼎派皆参与了对「恶魔岛」的讨伐,可是」恶魔岛「势力之强却超乎想象,结果,参战的大部分教派竟至全军覆没,由于魔功施展时能吸附外力精气,阵亡者无不躯体干枯,仅余皮骨毛发。」
  说道此处,慧空停了停。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相顾骇然。这里大都是佛、道修行人士,知道像这般的死亡情状,对修行者而言,是极为悲惨之事。修行者追求的是长生、长寿,寻常死亡尚能寄托于来世修行,但像这种死法,精血枯尽,将永不得超生。
  我听到这里,不禁觉得肩头又有些痒痒儿,昨日王寂一抓,使人真气外泄,倒与魔功很相像。
  耳边听得慧空续道:「到最后,阁皂宗、龙虎宗掌教也身受重伤,只有少林玄能大师、茅山宗恒真子两人尚有一战之力,而「恶魔岛」也损伤惨重,全族退守于首领普罗结的秘密居处」元元密境「。便在这时,雷襄子终于找到远古时遗下的神物麒麟古镜,及时赶到。」
  一名道士问:「可是那号称「锁步大师」的雷襄子?」
  我心中一跳,雷襄子是我最为敬仰的修道前辈,他是百年前著名的道门奇才,所创立的「锁步术」,针对道家普遍修行的缩地术,反其道而行,与传闻中的定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受施者在不知不觉中,走不出施法者所限定的范围。昔年北朝摩尼教叛军主力豫州被困,援军五万人马夜间行军,被雷襄子施法,数日走不出一片树林,以至摩尼教主力被歼,雷襄子的锁步术因而天下闻名。
  慧空道:「正是!雷襄子赶到后,与玄能大师、恒真子一起合三人之力,借用古镜的神妙将锁步术的法力无限放大,终于将」恶魔岛「势力永久锁于「元元密境」中。」
  众人听说后半响无言。一名道士嘎声问道:「为何不索性用定身法,如此一来,那」恶魔岛「岂非早就灭绝了?」
  慧空微笑:「定身法,只是一个传闻而已,古往今来又有谁修成过定身法?」
  那名道士鼻脸塌陷,偏偏额际耸突,下巴前伸,倒像个老掉了牙的瘪嘴老太,相貌甚是滑稽丑怪,他一发问,已有几个道士忍不住开始偷笑。他旁边一名道士道:「白师兄平日总是异想天开,恐怕偷偷炼成了定身法也不一定!」茅山宗许多道士随即哄笑起来。
  洞庭子见群道发笑,一皱眉,正欲发话,他身旁那胖道士洞真子肃容喝道:「大家肃静!」洞庭子随即也缓缓点了点头。
  慧空对群道的哄笑宛若未见,停了片刻后,又续道:「恶魔岛民虽被锁于」
  元元密境「之中,但并没有失去魔功,玄能大师、恒真子和雷襄子一直守在密境外察看数月之久,确信所施的法术没有破绽,才开始商议善后事宜。
  那雷襄子无门无派,乃是散游道士,善后的事便交给了玄能大师和恒真子两人处置。两人曾一度商议要毁去古镜,使那秘境永无破解之法,但奇怪的是就在商议的当晚那面古镜却忽然自行隐去,古镜乃通灵神物,所行自有其道理,玄能大师和恒真子便不再继续搜寻古镜,只将雷襄子留下的《古镜经》送往西域布达拉宫,并从两派中各选派一名守护使监守,同时又派人在「元元密境」外看守监视。」
  慧空顿了顿,指着慧现道:「这逆徒便是少林这一代的经书守护使。」
  此时我已隐隐猜出,这慧现定是做出了监守自盗的事。只是慧现偷那经书有何用处?难道去将「恶魔岛」放出来么?对他又有何益?还是他贪图那古镜的神妙法力?
  荣王也问道:「可是这慧现将经书偷了去?」
  慧空点点头:「布达拉宫高僧如云,若不是这逆徒生了邪念,外人又岂能轻易入内?这逆徒不仅盗走了经书,还将这位西域大师的师兄杀害,又故意焚烧藏经阁,才乘乱逃走。」
  众人向慧现看去,见他卷缩在地,也不知被慧空施了何种手法,一直没有醒转。他面容既俊,神气清逸,俨然一个颇具慧根的得道高僧,却不料竟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来,当真人不可貌相。
  有人问道:「除少林外,茅山宗不是也还派有人看守么?」
  慧空道:「茅山宗的经书守护使至今下落不明,是否已被这逆徒暗害了,目前尚未得知。」
  洞庭子凝重的点了点头:「洞微子师弟一向质朴厚道,被人所算的可能极大。」
  茅山宗道士群情激愤,有人高声叫道:「杀了这奸徒徒替洞微师叔报仇!」
  慧空摇摇头,道:「此时还杀他不得。这逆徒偷了经书后,自知本派不会放过他,于是改形换貌,东躲西藏。我与慧真师弟一路追踪,终于查明他竟藏身于全真教,要是那《古镜经》落到了全真教手里……。」顿了顿,环顾众人,续道:「阿弥托佛,恶魔岛固足可畏,全真教更叫人心忧。昔年重阳真人以「三教合一」创全真教,修真养性,俭节自守,让人敬仰,长春真人冒雪冲霜,远赴西域,为民请命,也令人敬佩,其后全真教却以「立观度人」之名,滥招徒众,鱼龙混杂、喧嚣杂处,叫人不敢苟同,如今全真掌教更是野心勃勃,欲打压佛门、排挤同道,若得恶魔岛之助,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大厅里人人面容凝重。我虽不甚明了茅山宗、阁皂宗、少林等门派与全真教的纠葛,但听适才洞庭子传剑时所说的一番话,似乎在场的各门派对全真势力的扩展都深怀戒心,若真像慧空所言,全真教再得恶魔岛之助,南北道派的力量对比将更为悬殊,在场各派恐怕立即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不知怎的,我内心深处却隐隐感到高兴。至青阳山逃亡出来后,一直有种茫然无助之感,如今见有这么多人共同对付全真教,再也不是我孤单一人了,心中甚是兴奋。暗自打定主意,待会议事一完,定要恳求众人将我师姐救出。
  荣王道:「大师所言极是,全真教啸聚徒众,其中许多皆非良善之辈,长此以往,定将生变,我也曾向皇兄谏议此事,只是朝中趋奉那全真教的官员着实不少,皆以全真教南传为本朝盛事,皇兄也一时难决。」
  阁皂宗杨至质道士道:「当务之急便是查出《古镜经》下落,莫要落入全真教之手。」
  众人点头称是,慧空走到慧现身旁,便要将他弄醒,开始讯问。忽听门外一名茅山宗道士来报:「太乙散仙吴仙姑弟子张幼玉宫外求见!」
  慧空、洞庭子、杨至质等互看一眼,慧空忽向西域喇嘛说了几句藏语,西域喇嘛将慧现提起,随一名茅山宗弟子避出了厅堂,洞庭子方道:「有请张仙子。」
  语声清清淡淡,直往宫外送去。
  一会儿,门口来了一位白衣道姑,脸上肌肤极白,逆着光,似溶进光亮之中,看不清唇鼻轮廓,只有光亮里一双水盈盈眼珠子,向众人看了一圈,我忍不住心跳起来。
  只见她趋前一步,光亮渐渐在她身上收去,现出个手执拂尘的女子来,面容娇美,唇鼻竟看不出骨感,浑若嫩肌堆成,惹人生怜,口中吐声道:「幼玉见过荣王爷、魏师叔、杨师叔、少林长老。」一听她声音,我感觉全身一热,脸辣辣的不自在起来。
  她身子微弓,道袍下的臀部,稍稍一圆,便隐去了,眼神往荣王飘过去,道:「不想此处还能见着王爷。」
  荣王整整身子,问:「吴仙姑近日可好?」
  她轻轻道:「多谢王爷关心,家师一切安好,今命弟子前来向魏师叔、杨师叔商询年未道法大会一事。」听她称呼,似乎那洞庭子的俗家姓氏为「魏」姓。
  果然,洞庭子道:「年末距今,尚有数月,不知吴仙姑有何要事,这般着紧?」
  眼中神光一刺,盯向张幼玉。
  张幼玉眼脸低垂,面容沉静,唇角一开,灿出一个笑来:「西太乙宫东殿近日落成,匾额皆由皇上御笔亲提,家师有意在太乙宫安奉神像之日,同时主办本届道法大会,特求两位师叔恩准。」
  她站在那儿,婷婷玉立,鲜嫩娇艳,盈盈欲坠之态,如一枝风中荷花,说话声更是婉转娇媚,令人不忍拒绝。
  荣王立时放眼望过来,神情关注。洞庭子道:「这……历来道法大会举办者皆由龙虎、茅山、阁皂三宗选出,贵派石清儿虽于上届大会崭露头角,夺得举办资格,但同获举办资格的尚有东华、金丹南宗两派,此事当容我与杨道兄会同张天师再行商议。」
  张幼玉微微一笑,道:「金丹南宗已并入全真,东华派已放弃举办资格,这是东华帝君写给家师的信函,请师叔过目。」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递向洞庭子。她侧腰低首,一举一动,说不尽的娇怯含蓄,让人寻思回味。
  我一时看得呆了,总觉得她身影步法间,有股十分熟悉的味道,像师姐么?又没有她那股子娇态,像师嫂么,师嫂又多了份随和亲切。
  呆想间,忽见她裙摆无风自扬,掀露纤纤玉足,小腿滑圆,张幼玉若有所觉,微微侧身,含笑向我这边望来一眼,我吓得一跳,赶忙转念他想,紧盯身旁慧真的一只大耳,那只耳廓被人削去一角,伤处肉色深黑,十分醒目。
  就这样静下了心来,过得一会,突然有一种极怪异的感觉,像是有些什么东西从身上拿开,一股轻飘飘的轻松感,令身子虚浮不定,空空落落。一瞬间,我想起慧现从牺霞观向我追来时,却是另一种相反的感觉,那时有什么东西向我压过来似的,身上愈来愈沉,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低声与慧空说了,慧空眉梢一动,朝慧真使了个眼色,两人正欲悄悄离开大厅,张幼玉一回头见了,笑问:「大师往哪里去?」
  慧空合掌道:「阿弥托佛,你们商议道门之事,我等和尚须避开才是。」
  慧真一声不响,径自朝厅外走去,慧空说完,也轻飘飘身随其后,忽听得远处一声嘶喊,慧空身子一晃,倏忽不见。
  众人惊疑间,张幼玉明眸流转,问:「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洞庭子稍一迟疑,道:「不必了,疾风子,你去瞧瞧,何事吵闹。」
  疾风子躬身道:「是。」身形一动,从旁边窗口弹出,好快的身法!
  左小琼立时双眼放光,似要跟去,看我一眼,终于没动。
  洞庭子看完张幼玉的信函后,侧身交给杨至质,估摸杨至质堪堪读完,沉吟道:「这倒奇了,贫道上月遇见东华帝君,他也没提不想承办道法大会的事啊。」
  道法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宋室南迁后,北方教派不再参加,全由南方「符箓三宗」主持。每届大会,各派均派出新人比试交流道法,前三名者可为本派赢得举办资格。上一届道法大会,师尊就曾带师姐参加,那也是师姐第一次出山。
  如果没有全真教这次变故,这一届大会师尊应该会带我参加吧?承办道法大会所费甚巨,一些小门派无力承担,往往放弃比试赢来的资格。
  像我们神龙门,门徒既少,又闭门修行,既无香火资助,又无道观私产,每次也仅是观摩观摩,看看热闹而已。
  可是东华派渊源流长,乃南方仅次于符箓三宗的大教派,不至于无力举办大会,而有能力举办大会的,因其对教派声名有益,可趁势广收门徒,正是光大其教派的良机,一般都不会轻易放弃的。
  杨至质摇摇头,也似不解,道:「不过,这确是东华帝君亲笔所书无疑。」
  洞庭子点头道:「东华派虽已放弃举办资格,但尚有金丹南宗。并入全真教的,只是其属下的最大道观牺霞观而已。金丹南宗掌教留元长多年来一直不见踪影,还得设法找到他,征询其意见,若果然放弃举办资格,自然由贵派举办此届道法大会。」
  张幼玉道:「上届道法大会,留元长便未露面,其举办资格也是由栖霞观道士赢得,难道一直找不着那留元长,本届大会便停办了不成?」
  荣王也道:「皇兄甚是看重本届大会,现时日也已不多,洞庭子,须早下决断以便筹备周详才是。」
  洞庭子道:「荣王所言甚是。但道法大会乃教门盛事,先辈所定规矩,贫道也轻易改动不得。嗯……张仙子,贫道尚有一事相询,贵派若举办此届大会,欲邀何方道派加入?」
  按规矩,大会举办者可自行邀请新的道派加入,洞庭子显然对此极是关心。
  杨至质也露出注意的神情。
  张幼玉脸上淡淡的:「此事有由家师决定,非晚辈所知。」
  洞庭子碰了个软钉子,丝毫不为所动,道:「此事虽由举办者自行决定,贫道与杨道兄甚为好奇,还望问过吴仙姑。」
  张幼玉粉面微红,道:「难道每届大会都先问过举办者欲邀何人不成?两位师叔是强人所难哩,幼玉年轻不懂事,惹得两位师叔不快,这便告辞!」说话间,神情含羞带恼,说不尽楚楚可怜之意。连我也感觉洞庭子两人是有意为难于她。
  荣王不胜怜惜,瞥了洞庭子、杨至质一眼,道:「幼玉勿恼,你要回去,且让小王送你一程,此事洞庭子定会按规矩办理!」说完,丢下众人,领着侍卫、真武道士杨居与张幼玉一道去了。
  洞庭子与杨至质面面相窥,半响不语。忽然,慧空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人,既不是慧真、西域喇嘛。也不是疾风子,我定睛一看,险些惊唤出声,那人竟是今日西湖舟中遇见的留石公!


第十二章 全真南下
  留石公依旧粗衣长剑,看了我和左小琼一眼,转向洞庭子道:「余杭张留石,见过魏掌教。」
  洞庭子微感诧异,道:「张大侠足迹遍及江南,行侠仗义,贫道素所仰慕,不意今日竟得一见。」
  留石公道:「不敢,留石前来有要事禀告。」说完,拱拱手,却不再说话。
  洞庭子登时会意,道:「大家这便散了吧!」
  众人知道留石公有话要说,纷纷散去,那胖道士洞真子跟在众人后头,见洞庭子未出声挽留,也便去了。大厅里只剩下我、左小琼、慧空、洞庭子、杨至质和留石公几人,左小琼将我扶起,正欲离去,留石公道:「两位小道友,咱们可又见面啦。」
  我和左小琼见他出言相认,便停步招呼。留石公向洞庭子礼揖道:「在下此行代表摩尼教南宗与诸位共商抵御全真教南侵一事。」
  此言一出,洞庭子、杨至质登时变色。杨至质呆了呆,喝道:「大胆!你魔教乃朝廷捉拿的钦犯,凭什么与我等相商大事!」洞庭子和杨至质两人虽为道士,却也是南宋朝廷任命掌管天下道门的官员,难怪会这么说。
  留石公面容不改,道:「我教因「花石纲」一案,举义旗为民请命,事情已过百年,是非曲直,不提也罢。但那全真教婢事蒙古,遂而势力坐大,近来大举南下,实为蒙古狗贼南侵铺路,届时南方道门,危在旦夕,孰轻孰重,还望三思。」
  杨至质冷冷道:「我等教派传承千年,当有自存之道,不劳尔等挂怀。」
  留石公听了也不恼怒,沉声道:「若非我教北宗长期在北方与全真教势力抗衡,全真教早就南下了,试问南方道门哪一派可抵挡全真一击?」
  洞庭子与杨至质皆冷笑不语。留石公道:「南方众多教派,以」符箓三宗「立派最早,信徒最众,但三宗弟子,散布于四方,居家修行的较多,真正出家的甚少,一旦教门有事,能聚齐起来护卫的少之又少。而全真教皆为出家道士,道观数千,徒众千万,以前尚有我教北宗与之纠缠,如今我教北宗已亡,除佛门外,全真教一统北方教派,再也无所忌惮了。
  慧空惊问:「贵教北宗已亡?何时之事?」
  留石公脸现悲愤之色,道:「今午收到北方传报,崂山一战,我教北宗梁左使、七大法王、五路掌旗使全部阵亡。」
  慧空叹了一声:「阿弥托佛!」又道:「莫非全真十八子全部出击?」全真十八子乃当年跟从全真掌教丘处机远赴西域,面见蒙古成吉思汗的十八位弟子,个个修为深厚,丘处机之后,全真教两任掌教皆出于十八子中,故此名闻天下。
  留石公自顾怔怔出神了一会,才道:「全真教十八子仅十一人参战。」
  此时连杨至质也不由动容。慧空道:「所幸贵教教主袁天行尚能幸免。」
  留石公叹道:「袁教主年初已去逝,否则崂山一战也不至于如此惨败。」顿了顿道:「如今我教尚有北宗属下部分山东义军、可与全真教众多道士相抗,但教中高手仅余南宗三法王、右使张三枪,既我师尊是也。留石今日便是奉师尊之命,前来告知诸位,全真教鹰使已偕同十八子中十三人南下。若得结盟,则共御之,否则请诸位各自珍重!留石告辞了!」说完,合袖一拜,带着外头等候的一干魔教随从,迅即离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洞庭子望着他离去身影,喃喃道:「想不到他竟是魔教中人,一直在咱们眼皮底下行走江湖,可看走眼了。」
  杨至质道:「他武功不高,想必未得张三枪真传。」
  洞庭子道:「此人武功虽低,气度倒也不凡,魔教藏龙卧虎,不可小看。」
  转头望向我和左小琼,笑道:「两位小友,与这张留石可是旧识?」他一笑,脸容顿松,让人感觉亲切随和,全不似适才一派宗主的气势威严。
  我道:「今日西湖……见过一面,咳咳!」开口一说话,寥寥数语,竟是胸腔泛闷,气竭音哑,最后更是咳嗽起来。
  慧空伸过一指搭在我手腕脉上,眉间微皱,隐现忧色。左小琼急问:「我大哥怎么样?!」
  慧空道:「阿弥托佛,今日幸得小施主相助,才擒住了逆徒慧现。小施主因此也受了内伤。」
  洞庭子和杨至质听了慧空的话,都吃惊地拿眼看我。我暗自苦笑,所谓「相助」,只不过是我无意中做了回鱼饵,慧现则成了上了钩的鱼罢了。
  慧空道:「慧现天资聪颖,于西域十年,竟已将密教「催神大法」练到了七层,那逆徒估计也是看你资质不俗,才不惜损耗功力将你七窍毁伤,出观擒你,若被他再施以控神术,你便终其一生,为其所用了。」
  我听后不禁抽了口冷气,怪不得我与慧现之间会有那种若有若无的奇怪联系,原来他竟打算控制于我。
  洞庭子定定的瞧了我片刻,点头笑道:「「资质不俗」倒也不错,只是命犯桃花,天生淫徒一个,可惜呀,可惜!」
  左小琼道:「喂!有你这么说人的吗?!」我满脸涨得通红,却忽然想起与三师嫂、船娘的事,难道我真的是天生淫徒,别人仅仅通过命相都能看出来吗?
  洞庭子含笑不语。杨至质道:「大师,方才可是有人来搔扰,打慧现主意?」
  慧空点点头,道:「请随我来。」
  众人出了大堂,顺着走廊拐到后面一个房间,慧真、疾风子都在那,西域喇嘛低首坐在慧现身侧,右臂新扎绑着伤口,慧现则身子卷缩作一团,兀自昏迷不醒。
  洞庭子道:「是全真教?」
  慧空沉着脸,一边摇头,一边道:「道兄请看!」走至西域喇嘛身旁,将臂膀的包扎处翻开了些许。
  洞庭子近前一看,道:「这……?」目光探询慧空。
  慧空反问道:「道兄以为如何?」
  「难道是……?」洞庭子在迟疑中窥见慧空的神色,险些跳将起来:怎地可能?!」
  慧空点头道:「昔日便有传闻,海琼子临海结庐,苦修仙法,曾遇魔人登门问道,印证心法,可惜随后不久,海琼子水解化仙,此案不了了之,人皆以为传闻不足信。但今日看来……」迟疑片刻,目光凝定,断然道:「老衲以为传闻不虚!来者三人,功法诡异,前所未见,西域大师未与那人体肌相触,却被虚爪所伤……贫僧以金刚指劲相探,那人真气团抱自身,外气皆为其所用,正是魔功一路。」
  慧空尚未说完,洞庭子眼中精光闪烁,道:「不必多说了!慧现刚离全真到得本宫,便有此事发生,与全真教定然脱不了干系!难道是……恶魔岛尚有传人,已与全真教勾结在一处?」打眼望向慧空,目光中惊疑不定。
  慧空也惶然动容,低头口宣佛号不止:「阿弥陀佛……」
  杨至质道:「然则魔人如何潜进宫来?宗阳宫守卫森严,便是全真教也无此实力闯入!」
  慧空道:「魔道非是一路,定有不可测知者。」
  洞庭子沉思片刻,道:「未必,未必。」陡然发声:「护教何在?!」
  「诺!」宗阳功四面八方,远近各处,群道轰然响应。
  其中一名道士随后朗朗答道:「启禀掌教,全真道士聚众宫西,不知其意,徘徊良久,现已离去。荣王等人与太乙教众,则刚从东门出宫。」
  「荣王刚走?」洞庭子诧问,随即喝道:「适才为何不报?!」
  「这……,」那道士期期艾艾,有些慌乱:「洞玉师叔突然身子不适,昏迷不醒,现下是……属下疾炎子代为奏告。」
  洞庭子哼了一声,收束心神,忽然一眼瞥见:「咦,慧现怎样了?」
  慧空道:「适才来人将慧现劫去,幸遇张留石等人以魔教火功阻拦了片刻,我等方才赶上,将慧现抢回。但奇怪的是,慧现已被人施了手脚,神志不清。」
  洞庭子近前察看,沉吟半响,道:「以慧现之行事,既便藏身全真教,经书也还未落入全真教手中。」听他语气,似乎对慧现为人处事十分熟悉。
  几人轮番在慧现身上施法,慧现虽然醒来,却痴呆呆不解一语,看样子被人以怪异法门制住了心智,众人一时束手无策。
  慧空道:「看来只能先将慧现押回少林,贫僧有位师叔毕生钻研精神心术,或许能破解也不一定。」
  洞庭子道:「也只好这样了。」
  我一直等候机会,此时见众人一时无话,忙朝洞庭子跪下,连连磕头。
  众人都诧异地看过来,洞庭子道:「小兄弟为何如此?快快请起!」双手虚托,我顿感半边身子如处云端,不由自主的便直起了腰身。
  我大声道:「求各位道长、大师,将我师姐救出!」
  除慧真外,慧空等人都惊问详情,我便将全真教为夺《元棋经》袭击青阳山,神龙门一派生死散离之事说了。
  洞庭子叹道:「想不到《元棋经》一直在你师尊手中,那海琼真人嫡传弟子金丹南宗掌教留元长多年前便已失踪,想必你师尊一直无法将《元棋经》转交于他。贵派一向清静自守,不料竟因这一部经书,遭了全真教毒手。」
  慧空道:「《元棋经》乃上古遗物,而海琼真人以毕生所学作注,据传内含许多失传的奇门术法,全真教谋夺这部经书,恐怕不仅仅是外头传言的与佛门争奇斗富、炫耀典藏这么简单。」
  杨至质点头沉思道:「全真教的野心众人皆知,只是此时尚未与其正面敌对,若贸然派人前往栖霞观救人,只会给对方以口实,立时引发道门大战,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仅是暗中相救,栖霞观全真高手着实不少,又有谁能够办到?
  慧空道:「当今之世,恐怕只有一人,能够在任何地方都来去自如,逍遥无碍。」
  左小琼诧问道:「谁?」
  慧空与洞庭子对望一眼,都看着左小琼,微笑不语。
  左小琼道:「……难道是我师尊?!」
  洞庭子道:「对!遇魔杀魔,遇道杀道的剑圣裴元度!」
  左小琼道:「那我便去求师尊出山!」
  杨至质喜道:「若你师尊肯出山,便可压一压那全真教的嚣张气焰了。」
  慧空摇头道:「裴元度岂是那种轻易为世间俗情所动之人,此事恐怕难成。」
  左小琼点头道:「师尊果然怪得很,有时明明在山中,忽然就消失不见,我和师弟喊破了嗓子也没用。有时我们当面肯求他,他坐在那儿,便像尊石像,面无表情,无喜无怒,我们一个劲儿说话,他听不见一般,理都不理。还有一次,师尊午睡,有条蛇爬到他身上,我和师弟大声叫唤,师尊依旧酣睡,仿佛蛇爬到他身上,跟他一点也不相干似的。」
  慧空道:「善哉!善哉!有便是无,无便是有。道家修为与佛门大法原也是相通的。「世间万象,于我皆空」。做不到这一点,又怎能分身散形,无所不能?」
  我听了半天,不由大急:「难道世间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了么?」
  左小琼忽的眉目一动:「有了!我师尊生平最喜欢下围棋,若临安城有围棋高手,能与师尊一战,他定将下山来,到时再恳求他,说不定就行了。」
  杨至质笑道:「这还不简单,临安城为皇宫所在之地,宫中国手甚多,还不够与尊师一战么?便是洞庭道兄,棋艺也是不凡,你刚才也看到了。」
  左小琼看了一眼洞庭子,咯咯笑道:「他?哈哈!不行,不行!差太远了!
  连我都可让他二子。」说话间竟是一点也不给洞庭子留情面。
  洞庭子微笑道:「好狂的小女孩儿!」
  疾风子忍不住了:「谁强谁弱,一战便知,光凭一张嘴吹牛是不成的。」看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估计也颇好此道。
  左小琼瞪他一眼,胖乎乎的小手一扬,喝道:「拿棋来!」
  我本来对围棋不甚感兴趣,因事关搭救师姐一事,便也凑上去细观。
  只见棋盘四角先摆上了四个棋子,对角两子颜色相同,黑对黑,白对白。洞庭子先下,在棋盘边上居中的地方安放了一枚棋子,左小琼未等他落稳,「啪」
  的一声,将白子在角上一枚黑子旁拍下,众人都「啊」的一声惊呼,我心道:「琼弟当真如此厉害么?」
  左小琼棋艺高,则表明她师尊棋艺也高,我不由得暗暗担忧。细看了一番众人神色,似乎又不像,赞叹惊异之色一点不见,倒是嘲笑讥讽之意极浓,我又寻思,琼弟毕竟年幼,不知深浅,练了几年棋艺,便自以为是天下高手啦……
  只见两人一来一往,轮番落子,洞庭子越下越慢,神情渐渐凝重,左小琼则轻松洒脱,洞庭子一落子,她便跟着投下一子,每次她的白子一下,洞庭子便如给人刺中要害一般,浑身一缩。我虽看不懂围棋,此时也知道左小琼棋力比洞庭子强了许多。
  未至终局,洞庭子手握一枚棋子,沉思良久,连我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嗒」的一声,棋子从他指缝中掉下,砸在了棋盘内一堆棋子中,洞庭子叹道:「此乃飞剑术也,步步进攻,无一招防守,令人不能喘息片刻,我输啦!」
  左小琼笑吟吟地推散了棋盘中的棋子,道:「再来,再来!」
  洞庭子摇摇头:「不必了,我不是你对手。尊师棋艺高你几筹?」
  左小琼道:「让我一子,互有输赢,他的赢面居多。」
  洞庭子点头道:「宫中国手也能赢我,却不能像你这般赢得容易,你应有国手实力啦。嗯,能让国手级棋手一子,且尚有余力的,宫中大国手许稹行或可一试。」
  左小琼笑道:「许稹行?他与师尊十战皆北,师尊一怒之下曾将他捉去灵河关了数月,说是若不能赢他,便不放许稹行下山。结果许稹行苦修数月,与师尊又下了十局,九败一和。师尊看在他和了一局的份上,才放他回了临安。」
  洞庭子惊笑道:「竟有此事?难怪两年前许稹行失踪许久,回来后声称回乡养病了数月,原来是被你师尊捉去下棋了。」
  杨至质道:「俗话说:」不怕朝廷的,就怕江湖的「,临安城藏龙卧虎,或许市井里巷间有奇人高手也不一定。「
  洞庭子摇头道:「大凡高手,总会脱颖而出,只要听说哪里有棋道高手,贫道总是千万百计访而会之,目前尚未遇见过国手级的江湖棋手。」
  慧空问:「孙处道如何?」孙处道是执掌余杭洞霄宫的道士,以棋艺著称于道界。
  洞庭子道:「与贫道在伯仲之间。」
  左小琼道:「你们别费心思啦,你们能想到的,师尊恐怕早已找上门下过棋啦。」
  洞庭子点头道:「此言有理。」忽看了的慧现一眼,道:「就棋力而言,这孽障倒……。」望着慧现痴呆若傻的模样,不禁又摇了摇头。
  疾风子忽凑到洞庭子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洞庭子眼睛一亮,寻思片刻,对左小琼笑道:「明日有一人,你与他下一局,试试他棋力如何。」
  左小琼奇道:「谁?」
  洞庭子含笑不答,只道:「明日一见便知。」说罢,振衣而起,唤来数名道士,吩咐安排我们几人的食宿。
  用过晚膳,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无数,月亮挂在天边,起初仅是苍白的一张圆脸,渐渐的越来越亮,整个园子都在它的清辉披洒之下。
  我的身心稍稍安定下来,坐于廊下,怔怔不语。昨夜那几乎置我于死地的诡异月色恍然如隔夜之梦,今晚月光轻柔如水,照得人心头微波荡漾,我不禁想起在青阳山时的情景。
  每当月圆之夜,我们师兄弟几人和师尊坐于小镜湖畔谈天说地,微风作扇,蛙声奏乐,说不尽温馨从容、轻快惬意。师门长幼辈份之序虽严,却从不禁言笑。
  我未出过山门,听他们说起外间种种掌故趣事,总是异想天开,问些古怪的问题,惹得众人一片笑声。
  师尊说,总有一天大家都要下山历练修行的,那时我便满心里憧憬,期盼有朝一日能出山行走江湖,闯出好大一个名声,为神龙门争光露脸。
  从没想过,这一天竟是这样到来。一切都身不由己,无奈而又茫然。以前总觉得师尊无所不能,神龙门的法术乃天下少有,出得山来,便威风凛凛,无往不利。师尊虽提到过其他门派的法术神功厉害,也以为他只不过是自谦。可是短短两天,自己逃亡、受伤,几乎处处受制于人,无能之极,而通过今日之见,神龙门原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派而已,偶然之间,因一部经书卷入天下势力纠纷,便烟消云散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往昔的许多幻想纷纷碎了,只一心想把师姐救出,找着师嫂、师兄,回到青阳山,再过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便心满意足了。
  可是师尊呢?虽未亲见他老人家遇难,但十有八九已被全真教杀害。三师兄、陆师伯也因护我们逃亡而死,难道就不该替他们报仇么?霎时间胸口热血一涌,顿觉烦闷无力,俯身贴腹,张口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渗出一头冷汗。
  左小琼正在园中玩耍,一下飞身而近,叫道:「大哥,你怎么啦?」
  我胸间难受得说不出话。一会慧空来了,神情间有些恍惚,伸掌贴在我额头,上面是冰凉的汗水。慧空手掌干燥火热,烫着我的额际,过了半柱香的时刻,头晕胸闷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慧空道:「阿弥托佛!慧现以密教「催神大法」侵入你脑中,使得你外七窍经脉损伤,如今你耳目口鼻外七窍毫无阻隔,先哲云:外窍开则内窍闭,故此你胸间烦闷,郁郁难舒。此伤开始还不碍大事,时间一长,七窍紊乱,则导致耳鸣、目眩、鼻冲、口臭、灵觉迟钝,不堪想象,不堪想象!」
  我心中一急,一口气郁结于胸,又是干呕不止。慧空一边捶打着我的背,一边说:「莫急,莫急!一急则气血阻塞,不利于养伤。」
  左小琼怒道:「你这么一说,谁能不急啊!」
  慧空恍然间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到什么说什么,莫怪,莫怪!」
  左小琼道:「快想办法!」
  慧空沉思道:「适才我正与洞庭道兄商讨疗伤之法,或许可行。」说完,他怔怔寻思一会,眉间微皱,似遇有什么难题,接着又自个儿点了点头。
  我见他发根灰白,脸色如土,心知疗伤之法甚是复杂,才使得他这般沉浸其中。心中感激道:「大师,我没事了,请早些安歇吧。」
  慧空点点头,自顾低头走了。左小琼嘀咕:「真是个老和尚。」
  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那个棋手,能赢得了琼弟吗?即使他棋力高强,能引剑圣裴元度出山一战,裴元度会答应解救师姐么?想到师姐落入全真教手中,不知会受何折磨,更是卧入针扎,难以入眠。
(古镛按:附体记第一部《青阳羽士》完结,欲知后事如何,详情请见第二部《附体重生》)


第二部 附体重生


本部简介

  李丹遭慧现以密教“催神”入脑蚀脉,外窍开、内窍闭,七窍紊乱,而道、佛耆宿想出的救命办法,竟要辅以纯阴之体引导出过剩的阳气,一想到要在左小琼面前裸露下体,甚至……李丹也只好当作“此身非吾有”……
  屡屡被全真女冠赵燕非斥为淫徒,在贾相国府内,李丹又和她狭路相逢,眼看赵燕非惨遭恶人淫辱,李丹内心也生出莫名的邪恶念头,却不知这一念间的差池,将付出何种惨痛代价!

第十三章 静室疗伤
  直至次日凌晨,我方朦胧入睡,醒来时已临近中午,慧空在塌前站着,脸上隐有喜色。我心中欢欣跳跃,问:「师姐已救出来了么?」
  慧空闻言一愣,我随即明白,原来自己一夜胡思混想,凌晨时梦到裴元度已去栖霞观救师姐了,此际脑中迷糊一团,尚分不清是真还是梦。
  慧空微笑道:「你的内伤已有解救之法,待会下棋过后便可助你疗伤。」
  我神情恍惚,道:「哦!」此时看清慧空身后左右站着洞庭子、慧真,疾风子等人,左小琼则笑吟吟的立在塌旁。身后棍剑高出脑后数寸,愈见英气精神。
  一名道士来报:「软轿已到宗阳宫!」洞庭子点头道:「大家请到云素斋!」
  我跟着众人出了厢房,来到西首一间静室,院中已停着一顶红轿,轿旁侍立着数名轿夫,两名丫鬟,还有一名中年胖子,锦衣皂靴,油面短须,一双眼滴溜溜转圈,满脸精明圆滑之色。
  左小琼看见他,不由一呆。我悄声问她:「认识?」
  左小琼轻声道:「他便是前日咱们偷吃的那户人家的。」
  我心一惊,幸好那人眼睛从左小琼脸上游过,似乎认不出她来。
  洞庭子「呵呵」一笑,道:「有劳!」
  那中年胖子双手一圈,宽袖拖垂,弓身道:「道长客气了。」
  洞庭子道:「请入屋上座。」
  中年胖子尚未答话,轿子传出一个女声:「便在院中罢了。」
  我心中暗暗称奇,这胖子下棋,竟还带着女眷来,莫非轿中那女子也喜欢下棋,要一道来看看么?
  却见中年胖子弓身道:「是!」朝洞庭子使了个眼色。
  洞庭子会意,吩咐道士在院中摆上棋局,轿中女子唤了声:「齐管家!」那中年胖子凑到轿子窗口,侧耳倾听。一会摆手叫人将轿布卷起,露出一道珠帘,里面的人还是看不清。
  我心道:「原来这胖子是管家,轿子女子是她主人,下棋的会是谁呢?」
  左小琼在轿子对面坐下了,一会站在轿旁的一名丫鬟坐在了她对首。我心想不会是这小丫鬟来下棋吧?
  忽听轿中女子问:「让几子?」
  左小琼一下涨红了脸。洞庭子凑到左小琼旁边低声商量,一会轻轻拍了拍左小琼肩膀,像是抚慰,方道:「一子。」
  轿子女子沉默了一会,吩咐:「摆棋!」
  棋局中左小琼的白子对角放了两颗棋子,黑子放了一粒,剩一角空着。这回是左小琼先下,「啪」的一声,还是像上回一样在那颗孤零零的黑子旁拍下。
  轿中女子轻轻说了声:「三五。」
  左小琼对面那名丫鬟便依言放上一颗黑子。众人屏息吞声,静看两人下棋。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我见棋盘上白花花的俱是白子,心想莫非是琼弟占优?却见左小琼神情一点了不放松,目放凶光,紧盯着棋局,她身后棍剑,似随时会离鞘飞出,朝对面斩去。而那顶红轿,珠帘低垂,也不知那轿中女子神情如何,只听她语声依旧平静,一次次将棋路报出。
  我虽不大懂的棋路,只觉黑子每落一子,便如画龙点睛般,附近的黑子顿时鳞爪伸张,矫腾若飞,白子瞬间黯淡许多。
  两人愈下愈慢,日头偏转,渐往西移。左小琼一身衣裳便如铁铸,一动也不动,斜日将轿子的影子拉长,投到棋局上,遮住了大半棋盘,看上去棋局中黑压压一片。
  再过一会,左小琼脸庞被黑影遮住,整个人气黯神虚,小脸儿呆滞无光。我不禁暗暗怜惜,一盘棋下来,她的修为竟似生生折损了许多。
  半响,轮到轿中女子下子,却见她迟迟未出声,过了良久,方道:「你败了。」
  左小琼闻言身子晃了晃,喉间「咕噜」一声,竟软下身去。那顶轿子和随行人众,悄声离去。
  洞庭子等人将左小琼扶起。左小琼「哇」的一声,吐了口浓痰,神志才渐渐醒来,喘着气,定定看着棋局。洞庭子也盯着棋局,皱眉道:「双方棋势纠缠,尚分不出胜负,如何便说你败了?」
  左小琼道:「她―――棋势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一说我败了,我便感觉自己真的败了,心头一松,一下便撑不住身子。」
  洞庭子道:「却不知她下一步棋在哪,定是胜负手了。」
  两人揣摩良久,还是找不出那一手棋在哪里,左小琼道:「将棋谱带给我师尊看一看,师尊定能看出来。如此,师尊非要出山来找她下棋不可。」又问:「她是谁?」
  洞庭子道:「贾府七娘子。向来极少与外人下棋。贾似道敬慕道术,与贫道颇有交往,才请得她出来。据说她自幼在天台山学棋,棋力之强,宫中国手尚非其敌,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
  左小琼小脸儿黑黑的,打起精神道:「好。我这便回山,将棋谱带给师尊。」
  慧空踏前一步道:「小施主精力损耗,先休息一晚,再前行不迟,此地尚有一事须你相助。」
  左小琼诧问:「何事?」
  慧空与洞庭子皆含笑不语。我见两人神情古怪,也是心中大奇。慧空将我领至一间静室,洞庭子、左小琼随在身后,接着西域喇嘛和疾风子也跟着进了屋,慧真却留在外头,没有进来。洞庭子微微笑着,朝疾风子摆了摆手,疾风子也退到了屋外。
  慧空道:「阿弥托佛,小施主有大功于佛道两门,却又因此身受内伤,贫僧心中甚是不安,昨日苦思疗伤之法,本来已颇有头绪,只是疗伤之际,涉及心、肺、肝、脾、肾五脏,施主年轻气盛,体内阳气充足,一旦与阳气冲撞,则不仅功亏一篑,且有性命之忧,因此左右难决。后幸得洞庭道兄指点,可走道家路子,用纯阴之体导引出施主体内阳气,汇往一处,则施法之际不受干扰,可竟全功!」
  一听慧空之言,我霎时明白过来,满脸涨得通红,道:「行不通,行不通,此事万万不可!」
  慧空正色道:「小施主莫要想差了!昨日我已跟你说过,你外七窍经脉损伤,牵动内窍堵塞,如今心、肺、肝、脾、肾淤混杂乱,医者言: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臭香矣: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肝气通于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你若有伤不治,则来日不能知臭香、知五味、辨五色、知五谷、闻五音,岂不形同废人一个?还望小施主三思!」
  我闻言不由打了个寒噤,若像慧空所言,那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洞庭子笑道:「莫要害怕,也亏得你运气好,两位佛教高僧在此,贫道之术亦已小成。不仅可助你理顺五脏内窍,或许还可趁势打通你的内七窍,小兄弟,那你可就了不得了!先哲云:人心有七窍,圣人七窍皆开,愚人一窍不通。普通人或开一二窍,或开二三窍不等。若能内七窍相通,则视听食息,不用耳目口鼻。
  天耳慧眼,皆从性光中发出。世出世间之事,可以无所不闻,无所不见,无所不知,而浑身光明洞澈,万窍齐开。故全真孙不二元君诗云:元神来往处,万窍发光明。大道歌云:蒸融关脉变筋骨,处处光明无不通。悟真篇云:近来透体金光现,不与凡人话此规。这些都是七窍光明之证。我们几人功力或许不能助你七窍皆开,但多开一二窍,你也是终生受用不尽了!」
  洞庭子说得我怦然心动,他所提及的其实便是道家得丹迹象,正是像我这般练功之人一生梦寐以求的。
  慧空也点头附和道:「阿弥托佛,凡事都讲究缘法,常人又怎敢自损七窍,走此捷径?即使有那大智大勇之人,敢于先破后立,也寻不着慧现的毁损之法、我等几人集佛道两家修为的重塑之力。善哉!善哉!」
  左小琼两眼放光,甚是兴奋,道:「大哥!疗伤要紧,我年纪尚幼,如有耗损,还可凭借勤习功法补回!」听她语气,似乎以为,我之所以不同意,只是因为担心她损耗功力来帮我疗伤。
  我窘迫难言,脸如火烧,只能一个劲儿摇头。此事对不起左小琼不提,只要一想到与左小琼行那羞人之事,就有种极其古怪可笑的感觉,怎么都难以接受。
  偏偏脑中竭力抗拒这一念头时,居然有左小琼光露下体,两腿大开的景象浮现出来,一时恨不能使出遁地术逃出屋外。我脑中乱作一团,心头暗想,若是换任何一个其他陌生女子,勉强尚能接受。只是这―――却又如何说得出口?
  洞庭子似乎知我在想些甚么,向我凑近,低声安慰:「只须用手便可。」
  我一呆,不由暗瞟了左小琼那肉乎乎的小手一眼,转又遇见洞庭子的目光,登时又是大窘。含含糊糊问道:「再想一想,有没其他法子?」
  洞庭子断然摇头。我无奈中,正欲点头同意,可稍稍想上一想,又是一阵晕晕之感,天啊!让左小琼于数人面前,探入我裤内―――如此这般?!
  我不敢细想,额上挣出了一头大汗。屋中几人寸步不让,几双眼睛逼视着我。
  此时此刻,我身不由己,也只好两眼一闭,当作「此身非吾有」了。
  洞庭子歪过身去,在左小琼耳畔低声吩咐。左小琼似解非解,迷迷糊糊的点着头。
  我暗下咬牙,静待宰割。忽然一只手掌,五指叉开,按上了我的头顶,身后慧空的声音:「眼睛看着西域大师。」
  我望向正前方的西域喇嘛。我见他今日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他是否能听懂我们说话。正寻思间,不知不觉开始注意到他深幽幽的眼珠子,与我们汉人颇不相同,像一个能掉进里头探寻什么的无底深渊,这般想着时,他的眼神似乎一辣,目光灼灼照人,逼视而来,我只想避开他的眼神,却又似被什么吸引,还想最后看那么一下。
  接着脑中开始迷糊,头顶慧空的每根手指指尖都有真气注入,像有几注温水,当头淋下,头顶热湿开来,肌肤麻酥酥的有点痒痒儿,正中掌心突然一温,有一滴巨大的水珠滴下,宛如露珠从树叶上滚落的情形,只一滴,便没了。慧空的手掌颤动,似乎又在凝聚另一滴真气做的水珠。
  我喉间不觉咽下一口唾沫,那粒水珠掉进我脑中一霎,畅美难言,感觉极其新鲜,此生从所未有,让人不由去细心体味。
  忽觉腰间一松,我的袍带已被解开,那人掌背碰在我腰侧,应是洞庭子无疑。
  我不由一阵心跳,不动也不敢动。
  那只手将我襟袍下摆撩开,扯开我下裳系带结子,下裳失去维系,全都落下,堆到了坐着的臀跨间,腹部凉露,也不知左小琼能不能看到我腹下黑毛。
  听得左小琼「啊」的一声轻叫,我知道要糟,果然左小琼道:「毛……大哥怎么长了那么多……黑毛?」接着是她吃吃直笑。
  我的耻毛确实不少,除了尘根处有乱蓬蓬一丛,还有中间一线直长到脐下,三师嫂那天见了,也同样吃惊,却不像左小琼这般,吃惊之下,居然会笑出声来。
  我正羞愤莫名,难以自处。洞庭子的声音:「痴丫头,莫笑。」随即又吩咐了几句。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摸了进来,才一碰到,突然缩了回去,左小琼惊问:「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彻底闭紧了眼。听洞庭子忍着笑喝道:「不可罗嗦!」
  那只小手终于小心翼翼的挨了进来,大势已去,我只有暗自告戒自己,可千万别当作众人之面硬了起来。
  左小琼的手肥软小巧,抬起了我的尘根,坚定不移的一遍又一遍上下抚摸。
  这便是洞庭子教她的法子么?我不由恶毒的想,洞庭子这老道说不准天天自己摸自己的尘根。
  起初,除了左小琼小手碰着的刹那,尘根抖颤了一下,还没觉着什么。后来发觉左小琼动作不那么生硬了,一来一去,像是有些犹豫。我不由悄悄将眼开了一隙,用眼角余光偷看了左小琼一眼,见她眼儿稍带迷茫,似寻思什么,轻咬着下唇,脸边竟有些微红,我心尖不禁一颤,下体一热,登时感觉尘根大了一圈,在左小琼的手中更加充实起来。
  左小琼显然发觉到变化,小手更是有些怯生生的,欲动还停,给我的刺激却倍增。她有时手酸,指儿张开,碰着周边肌肤和下边肉囊,更给人意想不到的刺激,我终于守不住了,尘根一点一点涨大,渐要脱出左小琼的手掌,蹦腾而起。
  便在这时,一直守在一旁的洞庭子忽到了我身后,双掌一印,贴上我后腰,不一会那手掌开始热得烫人。慧空也抽离我头顶上的手,在我身上各处穴道,这边拍击一下,那儿指戳一下,洞庭子输进的真气,便给他引得四处窜走。
  左小琼却没停,小手儿纤转,腻着我尘根撕摩。我的尘根给她弄得一颠一颤,随时可能喷射出来。难道这也是洞庭子教与她的?我好奇之下,又偷看了一眼,见她脸颊如醉,神情似羞似恼,唇口轻颤,微吐着气息。天啊,她竟一下子像是解得害羞了。她脸儿本来很嫩,这时颊边醉红,似要晕出水儿来,一股鲜滴滴的前所未有的娇艳,出现在她犹带稚气的脸庞。
  我心中跳跃数下,不敢再看。闭上眼儿,她适才娇艳咋吐的样子却再也挥之不去,下体间的碰触突然间变得异样难挨了,稍稍一触,我的尘根就全身紧绷,咻咻欲喷。
  忽地左小琼手一瘫,整个手掌撑在了我下裳档中,里头一阵纷乱的接触,我尘根像碰到她冰腻的腕部,顿时涌出股浓浆,涂得她满手都是。左小琼「啊」的一声,抽出手来,小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急急奔出了屋外。
  洞庭子等也没出声阻拦,我回过神来,才发觉他们都退到了一旁,洞庭子微微含笑:「恭喜,恭喜!你已多通了耳目四窍!」
  一泄过后,我浑身乏力,却感觉眼目清凉,身子有些虚飘,原先心胸间那股郁郁难舒之感也消失了。屋里门窗关闭,本来光线颇暗,此时看上去却一切清澈如洗,窗沿下一只小虫在爬,纤细的毛足一清二楚,正在壁上使劲上攀,薄薄蝉翼微微振动。
  一回头,吓了一跳,慧空的脸庞变得十分陌生,换了个人似的。细想之下,才知道自己纤毫毕见,看得过于清楚的缘故。
  耳边同时听得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声音,此起彼落,万物争鸣,生机盎然,颇有趣味。但时间稍久,又觉糟杂闹耳,不胜其烦。
  天啊,眼睛能看得更清楚些,还可接受,如此吵闹,那以后我岂不是别想睡觉了么?我喜忧掺半,跟洞庭子说了。洞庭子与慧空对视一眼,喜动颜色,道:「这是窍脉初通迹象,过得几日便好了,一切恢复如常,只在凝神细观细听之下才会如此。」
  我方才放下心来。听得外头一阵骚动,疾风子道:「启禀掌教师叔,左小琼出观去了!」
  几人同时吃了一惊,忙出了屋外瞧。一名道士奔了过来,跪下道:「弟子无能。请掌教恕罪!」
  洞庭子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道士脸上红红的一块掌印,神情甚是羞惭,道:「启禀掌教,刚才下棋的那位小姑娘忽然冲过来向弟子要棋谱,弟子说:」此事须得先禀告掌教方可。「谁知她一听急了,伸手便来抢,弟子心想:「未得掌教之命,可不能随便给她。
  」于是将棋谱牢牢抱在怀里,那小姑娘不由分说,打了弟子一掌,趁弟子失神之际,抢了棋谱便走,弟子也拦她不住。弟子无能……居然给一个小姑娘……。」
  他还要再说,洞庭子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转头对我道:「放心,她定是等不及,先回山去了。」说着,嘴角却带一丝古怪的笑意。我心下大羞,知道左小琼经过疗伤一事,隐隐猜出男女之别,懂得害羞了,不敢与众人朝面。心中暗骂:「这洞庭子身为有道之士,想到男女之事,居然也这般无聊。」
  洞庭子倒不知我心里想些什么,温言对我说道:「小兄弟,你资质不凡,如今又多通了内窍,更是如虎添翼,加上你相貌颇为清俊,我有一事须你相助,不知能否答应?」
  我心中一凛,这洞庭子大不简单,他费心促成裴元度下山,名为救我师姐,恐怕更多的是出于弹压全真教气焰的考虑,他热心助我疗伤,却不知又有什么目的?我相貌长得如何,跟办事又有什么关系了?
  想是这般想,我对他还是感激之心多于疑忌,便道:「掌教有命,弟子无有不遵,只是弟子功力低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洞庭子呵呵笑道:「如此,你便在观中住下,咱们慢慢商议。」
  慧空道:「阿弥托佛,贫僧明日便将慧现带回少林,洞庭道兄,小施主便交给你照顾了。」
  洞庭子点头道:「大师放心前行。神龙门系我南方道门一脉,自当加以照应。」
  我想起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嫂他们,不知现在何方?他们功力不像师尊,能够千里传讯。有何三长两短,我也茫然不知,无法感应。心中不由怅怅不乐。


第十四章 宗阳之秘
  第二日,慧空、慧真、西域喇嘛携同慧现告辞出观,前往少林。洞庭子似乎知慧空了得,也不如何担心,只命人密切注意全真教动向,有事便可随时前往施援。
  我在宗阳宫住了下来。想想那灵河远在西北荒漠,离临安城近万里之遥,就算左小琼日行千里,一去一回便得一个多月,师姐还要在全真教手中呆这么久,能安然无恙么?所幸全真教道士戒忌女色,否则情形更加不堪设想。
  左小琼帮我疗伤之后,我对她总有股怪怪的感觉,兄妹义气间掺合了这么一事,实在难以消受。真不知她回来之后该如何面对。
  杂七杂八乱想间,我在宗阳宫四处闲走,愈来越发觉它不像一座道观,倒更像一座王宫。不仅屋宇华丽,雕梁画栋,宫内的一草一木,也都格外珍贵罕见。
  我在青阳山虽未出山见过世面,但是为阅习道家典籍,师尊七岁便开始教我识字,长大后看了不少书籍,这宗阳宫的格局便与书中王府皇宫的描绘毫无二致。
  茅山宗历史悠久,在百年前更是地位尊崇,为南北道门各派之首。宋室南渡之后,逐渐衰微,北方崛起了全真教,南方龙虎宗也开始显露声势,地位已大不如前,但仍传承不绝,时有高道名于世,稳居南方三大教派之位,实力尚在阁皂宗之上,只稍逊于龙虎宗。
  它能在临安繁华之地占据这么大一个道观,实力自然非比一般。然而仅靠实力是不够的,龙虎宗在南方无论从徒众规模、教派影响都比茅山宗强,却也只在临安城建了一个小小的道观作为落脚点而已。茅山宗定是深得皇室王公尊崇,方能如此。可是以前只听说,当今皇上除了按先祖成例尊奉真武教外,最宠信的便是宫中一名女冠和余杭洞霄宫的道士孙处道了,从没听说皇上对茅山宗有何特别眷顾。或许其中另有缘故也不一定。
  在宗阳宫住了数日,洞庭子事忙,一直没空见我。我与疾风子倒渐渐熟了起来。疾风子此时已身为茅山宗少掌教,对宫中道士上下却都谦逊有礼,并无少年得志的骄狂之态。他平日冷峻少言,一旦与人接语,便温言相向,我对他颇有好感。
  疾风子见我无所事事,在宫中闲走,对我道:「李道兄,宫中其他地方可任意游览,只北边那所独院,为本派禁地,千万莫要擅入,致生误会。」我点点头,也不便问个究竟,只道:「这宗阳宫甚是华丽,远非其他道观可比。」
  疾风子道:「当然,这宗阳宫是当年高宗皇帝禅位后居住的地方。这里最早原是秦桧旧第,秦桧死后,第宅改筑新宫,命名「德寿宫」。高宗皇帝住进后,皇宫被称为「南内」,德寿宫称为「北内」。这里原是皇宫,自然富丽堂皇。前些年才改了一半为宗阳宫,赐给本派作为在临安城内的道观。」
  我心中一惊,心知其中必有缘故,不敢多问。于是笑道:「那日见疾风道兄身法,快捷无伦,使的是贵教的「云步魅影」轻身术么?」
  疾风子道:「不敢,小弟的「云步魅影」尚未修成,李道兄见笑了!」
  我道:「疾风道兄年轻有为,定是要参加本年的道法大会了?」
  疾风子沉吟道:「嗯,我师弟比我聪明,可是年纪尚幼,如无意外,应是我代表本派参加。」
  每届道法大会,各派都有年轻弟子参加。我们修道之人,虽讲究清静却情,但毕竟少年天性,大会上既能在众人前风光露脸,又能结交许多年纪相仿的朋友,都很期盼,谈起这个,连疾风子也多了份兴致,随口反问我:「李道兄也会代表贵派参加么?」
  我不由一呆。本来这届道法大会我的确盼了两年,眼看今年便可随师尊出山参加,只是现在师门离散,自然什么都谈不上了。
  疾风子见状,安慰道:「待救出你师姐,你师门团圆,便可重建神龙门。到时一样能参加大会。」
  我点点头:「但愿如此。」心下随即一阵惭愧。重建神龙门,是师尊离山前交代师门秘笈时就留下的遗命。我这几日心灰意冷,迷迷糊糊,练功都停了下来,只寄望于旁人将我师姐救出,这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有朝一日与师兄、师姐重逢,只怕也要责怪于我的。
  我心下惴惴,疾风子说了几句什么便没听清。只听疾风子续道:「……那日掌教师叔便是担心太乙派会邀请全真教参加道法大会,故设想拖延,命我明日即出观打探金丹南宗留元长前辈消息。李道兄,珍重了!改日回观,咱们再切磋切磋!」
  我半天才会意过来,他是在向我告辞。于是忙道:「疾风道兄,一路顺风了!」
  疾风子点点头,消失在屋角处。我方回想他刚才所说的一席话,怪不得洞庭子那日对张幼玉的态度令人费解,原来里头牵扯全真教是否参与道法大会之事,寻思道:「这几日发生许多事情,处处都透着全真教的影子,哼!全真教,全真教,难道当真如此不可一世、威风八面,势力大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么?」
  不由记起师尊在一次闲谈中偶然提过:「全真势大,恐非天下之福。」当时我对全真教茫然不知,听说全真教势力在北方崛起,气势上甚至超过了在北方根深蒂固的佛门众派,颇有点引为我们道门一系的荣耀,对师尊的话不以为然,心想:「管它是什么门派,只要是属于道教一支,总比那古里古怪的念外来经的佛教强大起来要好吧?」
  佛道之争延续了近千年,自西晋惠帝时起,或激烈或缓和,却从未中断过争斗。我们神龙门也算道教一支,所以自小对佛门隐然有排斥感。道教中有一派能压过佛门气焰,对我们修道羽士来说,最是欢欣鼓舞之事。
  师尊为人冲淡,从未在我们几个弟子面前贬斥过佛门各派,但在我们弟子私下心里,总存有些争强好胜之念的,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道门压过佛门一头,我们修道羽士也可在世人面前更加风光。牛鼻子全真道士在我心眼里,虽不似对龙虎宗道士那般有好感,总还是超过和尚尼姑的。
  如今全真教果然日益强大,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番狰狞面目。此时再想起师尊的话来,真是另有一番滋味。
  一路想着,不觉到了宫中一处后林,放眼满是清一色矮树,树枝细条枝蔓,上结金黄色小花。微风吹拂,浓郁的花香满园四溢。我心怀一畅,放下心事,游目看去,但见叶片被风吹得瑟瑟抖动,一时望不到头,当真好大一片林子!林子那头一个孤零零的独院,墙角被矮树淹没,便如建在树丛之上,露出部分,青墙灰瓦,十分洁净清爽。
  那个院子或许是茅山宗那位前辈高人的居处吧?倒真会享福,住在这儿,说不准睡梦中都是香的。
  忽觉有些奇怪,那院子离这至少隔了近千米,怎地那青砖一丝一毫,纹理糙面,如此清晰?稍一寻思,才发觉自己凝神细观,不知不觉气布双眼,使出了超常目力。
  耳边听得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响,数百米外,左侧矮树丛一乱,枝头颤动,瞬间往林中深处延伸,所过之处,树巅轻动,宛如一道弯弯曲曲的细线直逼那个院子而去,似有野兽在树间穿行。可是这宫中哪来的野兽?
  眼见那响动如一阵风掩过林子,院子门前的树丛倏的窜出一个人影,推开院门,闪了进去。难道是住在那个院子里的道士么?当真好快的身法!
  我绕着林子,折往东行,堪堪离那独院有四五百米,忽的心中一动,此时日光照耀,以影辨位,院子恰处在宗阳宫之北,莫非便是疾风子所说的茅山宗禁地?好奇之下,凝神细听,瞬间一种极其动人的风吹树叶的微响传入耳中,哗啦啦似闻远处水声,又如夏夜里池畔万虫齐奏,天籁妙音,令人心怡神醉。
  忽听得风声中一个女音「哼」了一下,接着半响没有声息。我心中一跳,虽然仅仅是短短的一声哼叫,却瞬间让人想象到那女子的绝世容颜和无限风情。我不禁浑身一热,耳力探寻过去,声音正是从那院子里传出来的。
  隔了好一会,才又听到那女子娇柔无限的轻叹了一声。接着,一个男子长舒了口气,道:「我……回去了……你小心身子……。」听声音竟像是洞庭子!
  那女子「嗯」了一声,似乎不置可否。有个脚步声退出房门,「呀」的一声,将门带上,院门处出来一个身影,果然是洞庭子!我心怦怦只跳,忙矮下身藏在树下,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让我流了一头冷汗,心中直期盼洞庭子千万不要从这个方向出林。
  偏偏听得那沙沙声响,往这边逼来,我避无可避,满脸涨得通红,正欲寻词以对,却听响声忽顿,洞庭子折往南行,去了宗阳宫正殿方向。
  我不知洞庭子是否因发现了我,才改道南行,总算吁了口气,站起身来,浑身便似没了力气般,脑中一片混乱:「宗阳宫禁地怎的藏了一个女子?听适才那声息,好像是洞庭子与那女子有私,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南北各道派虽都有女道士修行,但大宋礼教甚严,道门也深受影响,男女素不同观。即便是不禁女色的南方教派,道士可娶妻生子,却也都安置在道观外,从不曾有女子居住于观中之事。茅山宗是名门大派,自然约束更严,身为副掌教,洞庭子又怎敢如此大冒天下之不讳?
  刚回到居处,尚未歇脚,一名道士来报:「掌教有请!」我心头一震,惴惴不安中,随那名道士到了回阳殿,洞庭子早候在那。
  洞庭子目光一射过来,我心下又是一阵怦怦直跳,暗骂自己:「又不是我作了什么亏心事,何须慌张?」悄悄打量洞庭子,见他神色如常,浑若无事,眼神中也丝毫不带惭愧,心想:「好深的城府。」听他有何话说。
  洞庭子微微一笑:「小兄弟,坐!」
  我便在他旁边找了地方坐下。
  洞庭子道:「那日我跟你说道,有一事须你相助,一直未得空与你商议,今日请你来,便为此事。」
  我点头道:「嗯。」心想:「他要我帮什么忙?我功力低微,茅山宗随便挑一个弟子也能胜过我,我又能帮上什么忙了?」忽的一想:「哎哟!莫非要让我去陪那院中女子?否则何须「相貌清俊」什么的。」一时间心头鹿撞,坐立不安,脸色十分不自然。
  洞庭子奇道:「你怎么啦?莫非身子不舒服?」
  我忙道:「没有,没有!一切都好。」
  洞庭子点头道:「那便好。」沉吟片刻,道:「小兄弟,那日慧现之事了,你听慧空大师说了罢?」
  我道:「是。」却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事。
  洞庭子叹道:「慧现于少林寺出家前,本是我和慧真的同门师弟,我和慧真可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说着,神情间似忆起些往事,不胜唏嘘。
  我吃了一惊,慧真是慧现出家前的师兄,这我知道,没想到洞庭子与他二人居然也是师兄弟,怪不得他跟慧真很熟似的,对慧现的情况又十分了解。
  洞庭子顿了顿,话风一转,道:「那日慧现被魔人施了手脚,以至神志不清,无法讯问。但据我与慧真对他的多年了解,他将《元棋经》偷出后,极有可能会交到一个人手上。那人极难接近,除非是青年美貌男子。尤其棋艺须佳,方可近其身畔。我思前想后,小兄弟,只有你最为合适!」
  「我?!」我吃了一惊,两手乱摇,道:「这个……我称不上美男子,下棋……更是是一窍不通!」
  洞庭子道:「小兄弟别慌,且听我说。你身中慧现催神大法,虽已治愈,却留有印记,正可冒领慧现门人,不致让那人生疑。至于棋弈之道,上手极快,若有名师指导,短期内便可进步神速,此事我自有安排,无须多虑。若非那人对我茅山宗等派有疑忌之心,我原可另派他人,如今却是你最为合适。莫忘了,你可是曾答应过帮我的!」说完,目光灼灼,紧盯着我。
  我还欲分辩,洞庭子断然道:「此事关系重大,小兄弟切莫推脱!何况……小兄弟,你不下棋不知道……棋中高手有许多像裴元度那般,性子也是极为古怪的,但往往都对能与他棋逢敌手的弈者极为尊重。为甚么?这是所谓臭味相投的缘故!下棋之人遇见好棋者自然分外亲切,否则喜好不同,只会觉得对方面目可憎,你有所求便难了!你若是贾府七娘子的弟子,要裴元度救你师姐,自然容易,否则……恐怕谁也帮不了你!」
  救出师姐,是我现下最大的愿望。洞庭子一番话,听得我晕忽忽的,虽觉得他语气未免有点像哄小孩,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些道理。那裴元度心意难测,即便下得山来,是否能答应救我师姐?恐怕琼弟也无多大把握。听那洞庭子之意,似乎要我跟贾府七娘子学棋,如果我是贾府七娘子棋道弟子,或许当真能添些指望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我不由心下微动。
  洞庭子见我未出言反对,很是高兴,对门外侍立的道士道:「有请齐管家!」
  一会儿,听得外头脚步声走近,一个声音呵呵笑道:「洞庭道长可真会缠人啊,连我家主子七姨娘都算计上了!」说话间,进来一个油面短须的胖子,正是那日来过的贾府齐管家。
  洞庭子笑道:「用你们一人,也这般小气。你这管家可当到家啦。」
  齐管家摇摇头道:「你当随便借用一个下人么?也亏得我们贾老爷答应你这荒唐道士的荒唐主意。」眼睛一转,向我看来,皱眉道:「不是说一个小孩么?这般大了,出入府中可就不便了。」
  洞庭子肃容道:「齐管家此言差矣!他才多大?又是修道之士。我跟你家贾大人早已说过了。你只管引他去见七娘子便是,有何不妥,一切在我!」
  齐管家见洞庭子放下脸来,倒不敢得罪,陪笑道:「即是我家老爷的主意,我哪敢多嘴?」
  洞庭子淡然道:「那便有劳齐管家了!」
  我见齐管家将身一侧,眼里飘过一丝阴意,不由一凛。
  齐管家换过笑脸,对我道:「车马已候多时,小道长请!」
  外头日光正好,我跟齐管家坐上一辆马车,车外日光铺射过来,一切如此清晰明亮,我却感觉一丝迷茫,仿佛自己是一颗随人摆布的棋子,浑没了自个主张。
  洞庭子对这一切早有安排,自然不是因我发现了他的秘密,才有意安排我出观。那么当真是为了那本《古镜经》了?慧现为何会将经书交给那一个人?洞庭子又怎敢名目张胆的辟出一个禁地,用来窝藏一个女子?朝廷为何要将旧皇宫赐给茅山宗作道观?
  车身晃动,驶出宗阳宫,我回头看了一眼,宗阳宫大门巍峨华丽,透着些令人难解的神秘。


第十五章 贾府棋娘
  临安城街道宽阔,街面由大块石头铺就,可同时容六、七辆马车并行,即便如此,道上车马如流,行人商货众多,因此显得颇为拥挤,车行缓慢,足足半个时辰,方出了武林门。
  出了城门,折往南行,往来车马行人渐少,沿湖道路通畅,车速渐渐加快,我见身周景物,心知再过一会,便到了那日与左小琼游湖之处,不知那「西湖阿九」与船娘会在那么?不禁探头往湖面看去,齐管家道:「小道长,过了万舟渡头,咱们就到啦。」
  他也许还以为我心急了呢。我微微一笑:「齐先生,这西湖景致真美!」
  齐管家道:「小道长是初来临安不久吧?」
  我心中一凛,不知洞庭子如何给他介绍我的,当下含糊道:「嗯,不算太久。」
  齐管家捧夸了洞庭子一句:「洞庭道长在临安城可是赫赫有名啊,连皇上也时常召见他。」
  我道:「是。」
  齐管家见我一路说话不多,言行间颇为谨慎,也不便多问,头转向湖面,湖上岸侧迎面驶来一艘大船,船上有人大呼小叫「快上!咬它!」「哎呀,急死我了,快闪啊!」「黑头必胜!黑头必胜!」「唉……完了!」我正不知船上闹什么事,齐管家脸色微变,将身往车内缩回。
  正在这时,船上一人直起身子,一回头,是个鲜衣少年,嘴张得老大,半天惊喜地叫出声:「齐管家!齐管家!」又冲船上叫唤:「停船!停船!」
  齐管家无奈,只得吩咐车夫停下,下车后,脸上陪笑:「二公子!」。
  那鲜衣少年笑道:「齐管家,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人回家取点银子用用。你随身带有多少?统统拿来!」
  齐管家笑道:「小的身边只带有七十两银子。」
  那鲜衣少年皱眉道:「太少!太少!也罢,你先仍过来!」
  齐管家解下腰间锦囊,隔着十来米,朝船上仍了过去,叫道:「二公子,早些回府,省得夫人挂念!」。鲜衣少年接过银子,也不答话,转身又吆喝开了。
  齐管家回到车上,摇了摇头,吩咐车夫:「走罢!」
  随齐管家到了贾府,先穿过一个空旷的前院,由第二进正屋折往右行,沿着一道长长的敞风走廊,过了两个亭子,绕过一坛花池,有个半圆拱门,齐管家领着我,正要从门往左行,忽见一个丫头急冲冲从花间小道出来,低头直行,也没看路,一头撞进了齐管家怀里。
  齐管家被撞得一呆,喝道:「小菁!何事这般慌张,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叫小菁的丫头脸儿通红,抬头见是齐管家,满脸忧色转为一丝惊喜,喘息道:「快!齐管家……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快请医生!」
  齐管家皱眉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小菁道:「今日午间……不!今日早上,大公子喝过药后,睡了一会儿,起来便吐个不停,吐―――吐出血来了!」
  齐管家眉稍一抖,喝道:「不许胡说!要是传到府中,惊动了老太太,仔细扒了你的皮!」
  小菁道:「是!可是……可是……」。
  齐管家道:「知道了,我这就去禀告夫人!」丢下我和小菁在原地,返身穿出拱门,往左边房屋走去。
  小菁两手叉在身前,身子不住焦急地转动,左顾右盼,瞥见我正看她,登时羞红了脸,低下头来,下巴差点就要碰到紧身衣裳下鼓鼓的胸脯。
  等了老半天,不见齐管家回来,小菁更焦急了,偶尔从我身上游过的目光充满忧急和不安,样子楚楚动人。我心想,贾府不知有多大,齐管家不至于去这么久吧?正寻思间,齐管家急冲冲走过来,一挥手:「快!带我去看看!」转身向我道:「小道长,府中事急,相烦你再等会儿。」
  我点点头:「但去无防。」
  闲站着无聊,顺着花径走去,心想这是他人府中,不便走远,绕出一丛花树,便停下身,往四周望去。只见右前方有一泓池水,池边一个亭子,亭中栏杆上放有些红红绿绿的纱巾、锦囊、荷包等小东西,却不见有人。
  忽停得右边耳侧破空声响,一支箭当身射来。当下不及细想,迷迷糊糊中伸手抓住了。一看,箭头已折,只是一支箭杆。
  一回头,见右侧后方一个少女嘴儿半张,呆呆的看着,半响才回过神,斥道:「哪来的野道士,在此瞎闯!」她脸儿衬映身边花树,当真说不出的娇丽。身旁一个丫鬟,也是嘴儿张的老大,兀自呆盯着我手中断箭。
  我心知无意中撞见了府中女眷,有些心虚,也不搭话,转身便走。身后那少女喝道:「想跑了吗?!」又一箭射来,我头也没回,手在身后,将箭收了。听得一个女声:「芸儿,不得无礼!」
  我回头一望,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妇,云髻斜钗,正笑吟吟的盯着我看,眼睛会说话似的,像能读透人的心思。
  我脸儿一红,弓腰道:「晚辈无知,擅闯内苑,还望恕罪!」那少妇慧喆一笑,耳边坠子不停摇晃,只顾打量着我。
  我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目光,却又悄悄使动天眼术绕回她脸上细看。只见她瓜子脸儿,鼻孔娇俏,嘴角微翘,便如一名调皮聪慧的少女,眉间眼角却又带一丝洞透人情世故的成熟风韵。
  听得她一声:「大胆!」我吓了一跳,也不知她怎么察觉的,忙收回了目光。
  拿箭射我的那个少女道:「就是!这人十分胆大,冒冒失失闯进来,问他话,就急忙逃跑!定是来偷东西的小贼!」
  我忙道:「不是,不是,我跟齐管家一块来的!」
  那少妇道:「齐管家呢?」
  我道:「他……他方才去了……。」眼角已看到齐管家匆匆朝这走来,便停口不说。
  齐管家一路走,一路叫:「七夫人!那小道士我已带来了。」见我弓身呆站着,道:「咦,你怎到这来了?!」
  我道:「我……。」一时脑中混乱,说不出话来。难道她便是贾府七娘子么?那日在宗阳宫下棋,她一直躲在轿中,未露过面,在我印象中她应是个端庄矜持的深闺贵妇,没想竟是这样一个慧喆灵动像少女般的年轻女子。
  那少妇笑道:「便是他么?倒有些山林野水间的灵秀气,也罢,先回屋说话。」
  射箭少女道:「棋娘!怎么回事?这道士……要干嘛?!」拉着七娘子的手直摇晃。
  七娘子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告诉你!」少女不依,缠着七娘子撒娇,俩人一路追着、笑着,往前走去。
  到了七娘子居处后,我行过拜师礼,称七娘子为「师父」。此后便在贾府住下,跟七娘子学围棋。
  贾府上下,除了当作外人面,都唤七娘子为「棋娘」,我叫了两天「师父」,也开始改口叫「棋娘」了,棋娘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
  棋娘却不从头教我下棋,只扔给我一本薄薄的棋书,命我两天看完,第三天,便叫丫鬟小萝与我对弈,开始小萝让我九子,还将我杀得大败,到了下午,我已将小萝逼为让四子了。
  棋艺进步如此神速,我大为兴奋,晚间睡觉时,满脑子都是黑白棋子和纵横交叉的棋盘。睡梦中都在「噼啪」「噼啪」声的下棋。早上醒来,脑中迷糊一团,却隐隐感觉自己梦中所下的棋步甚是高明,很想立刻找小萝再来一盘,试试身手。
  过了两天,小萝已不是我对手,棋娘命另一个丫鬟小莹与我对弈,小莹便是那日宗阳宫代棋娘执子的丫鬟,棋力高出小萝不少,棋风又稳又辣,想设个圈套骗她子儿吃极不容易。我只得收拾骁幸心理,扎扎实实,步步为营的跟她下棋,十盘中倒有八盘是我输的。
  棋娘除了偶尔凑过来看一两眼外,大多时候,跟那日拿箭射我的贾府二小姐贾芸在里屋玩耍,我下棋的时候,便常听见里屋传来低低的笑声,也不知她们在玩什么花样。
  有一次非常奇怪,两人的说着说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细不可闻。我好奇之下,忍不住使动天眼术,眼盯着棋盘,却将目光悄悄绕进里屋,见棋娘背朝门口,像在替贾芸整理衣裳领子,贾芸晕着脸,挺着胸,由棋娘摆布。旁边搭着一件解下的贴身小衣,看样子两人正在试着新买的衣饰。
  绕前一看,一颗心不禁怦怦直跳。贾芸敞开了衣裳,脖颈下露了一大块雪白的肌肤,娇挺的酥胸颤巍巍顶起一件嫩红碎花小肚兜,一边带子已系好,另一边带子耷拉下来,大半个嫩乳雪堆似的耸在外面,乳头樱红一点,将露未露,棋娘捻起那根垂下的带子,正要绕向肩后,却又忍不住拉开肚兜打量了一下兜内的风景,贾芸红着脸吃吃直笑,身子乱闪,嫩胸一抖一抖,棋娘手提着的那根带子似要失手掉下来了。
  「鬼丫头!」棋娘笑骂了一声,一只手伸过去,在高耸的乳尖上捏了一把。
  「啊!」屋里屋外先后叫唤出声,里屋是贾芸,外间是小莹。刚才随着棋娘那一捏,我心上一紧,指间使力,竟把棋子捏得粉碎,碎未溅得整个棋盘都是。
  我慌忙收拾,却把棋局弄乱了。
  里边两人一时间不敢动弹,一会收拾好了,棋娘晕着脸出来看:「怎么回事?」
  我低头收拾棋子,不敢吱声。小莹像是惊呆了,指着我脑门:「他……他……。」说不出话来。
  棋娘眼睛看过来,我只得道:「刚才太用神了,不觉手间使了真气,把棋子捏碎了。」
  棋娘狐疑地盯着我,凝思半响,一霎脸却红了,没有再问。我心扑扑跳:「难道棋娘知道我会天眼术不成?」
  老半天,才看见贾芸脸红扑扑的从里屋偷偷钻了出来,呆了一会,脸上红晕才渐渐消褪,又闹着要跟我下棋,棋娘道:「不行!你会杀得他以后不敢再下棋的。」
  她那么厉害么?我悄悄打量了她一眼,贾芸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娇娇的下巴儿扬起来,仿佛巧手捏就,生动得让人恨不得捏上一把。
  我与小莹重新再下,棋娘和贾芸坐一边看。我手拿一颗白子呆想,一低眼,见棋娘坐在旁边,柔顺的丝袍压出两只腿的形状,丰润修长,在膝前勾回而下,裙衣下摆,莲尖露了一个头,一缩,便藏回去了。
  我脑中顿时轰隆隆血气乱翻,卷缩的尘根弹身而醒,将裤档撑起,热痒难耐,心道:「今儿怎么啦?心儿着了邪了!」随手应了一子。
  听见贾芸「嗤」的一笑,我知道下了一手坏棋。棋娘命贾芸不得出声。我心全乱了,悄悄打量棋娘,见她酥胸前偎,纤腰后收,下头绷开一圈圆润润的胯部沉沉的坠在椅上,曲线玲珑有致,柔滑毕现,我暗暗咽了口唾沫,感觉嗓子眼里冒烟,一会也坐不下去了。
  棋娘屁股稍稍在椅上移了移,道:「李丹,该你下了!」眼儿会说话,像嗔怪又似质询。我「哦」了一声,应了一手,眼角却看见棋娘的屁股稍抬起来了些,刚离了椅面寸许,又沉了下去,丰肌似要从丝袍下绷泄而出,然后像水一样散成一滩。
  我喷出的呼吸都是烫的,脸颊开始烧热。棋娘看了一会,忽觉着什么,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眼脸儿搭下,脸上神情陷入沉思,忽的眼神一闪,直看进我心窝里儿去,我心「咚」的一大跳,低下头去,她拉起贾芸,道:「好了,让他们自个下会儿。」我不敢抬眼看她们,只听脚步声碎,裙衣乱摇,两人出了屋子了。
  似有什么沉沉的东西一下从胸口挪了去,我顿时轻松了片刻,随即又想,棋娘看出什么了吗?棋娘回来,却没什么异样的表示,依旧言笑自如,只是那双眼,我再也不敢碰。
  匆匆几日过去,棋娘始终未跟我对过一局,只又给了我一本古今定势、名局谱,我与小莹对弈时,她在一旁看的时候倒多了起来。她只要一走近,我身上的血便开始发热,竭力保持着气定神静的样子,估计看上去倒有一番棋士风范吧?
  这段日子,我除了白天学棋,夜间总是偷偷找个无人处练功,日子过得飞快,算一算,左小琼已回灵河有半个月了,不知还须多久才能赶回?晚上想着这事,怎也无法入睡,悄悄起身,到园中闲走。
  旁边几屋住的是府中帐房先生、大厨、杂役等,齐管家住在这个院子的正屋,房里亮着灯,估计尚未入睡,其他屋则都黑了灯,四周静静的一片。院外便是园子,园中有个角门通向棋娘住的内院,角门晚间是锁着的。半夜里,谁也不会到园中来吧,我想。
  学了十天棋,我也不知到了何种程度,现在只能跟小莹下个互先,估计尚不是贾芸的对手,离左小琼那样的棋力就更差上一大截吧?反正无法印证,这些也只是我心里暗下比较。
  初秋时分,已有些夜凉。这种气氛,很让人有些孤单凄凉。除了师门的事忧心,这几日里,时不时,脑中净是棋娘的那双眼睛,聪颖而带些少妇味,暖到人心底儿去,藏近了又含些敬怕之情,不可亵玩,又丢不开去。
  角门那边依旧亮着灯火,棋娘还没入睡吧?贾府的家主贾似道在外做官,任江西安抚使知江州,平日一般都在江西,难得回来一次,棋娘定是独守空闺了。
  这么晚,她在做什么呢?几次我都想使出天眼术窥探一番,每一转念,棋娘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神又让我不敢。棋娘,她定是修过玄门功法吧?每次她一坐定,那种隐然宗师风范的气势便逼人而来。平日却又看不出她身具武功,棋娘,真是个神秘女子啊。
  贾芸呢?想起那雪堆似的酥胸,我心不禁怦怦直跳。一下子,贾芸的闺房像个毫无防范的私密花园,似乎等着我去浏览。我运起天眼术,目光穿透夜空,往园外游去,忽见园中人影一闪,圆肩厚背,像是齐管家,耳力跟过去,听得一声:「别胡思乱想……快快回去!」
  黑影一个怯怯的女声:「可是……大公子……我真的很怕!」
  齐管家低声喝道:「大公子一向如此……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个女的没吱声。齐管家声音放软:「快些回去……莫要给人看到,没事生出事来。」
  那女声犹犹豫豫:「是……。」
  齐管家转过身子,向这边走回。
  我心中疑惑,齐管家莫非与贾府哪个丫鬟有私情?似乎大公子对这丫鬟也有企图?不敢久呆,一阵风一般掠回了屋去。
  次日,我到了棋娘居处,见只有小莹一人在屋,诧问:「棋娘呢?」
  小莹道:「一早听说大公子病重,这会都过去看了。」眉间隐有忧色,大概大少爷的病很重吧?我道:「那……我们下棋?」
  小莹点点头,坐下了。半天两人都没动,对视一眼,都笑了:不仅她,我也没心思下棋。
  静坐一会,我道:「我们玩儿吧。」
  小莹「嗯」了一声,认真的盯着我看,等着。小莹很聪明,是那种带些固执劲的聪明,却不是很灵活。
  玩什么呢?我寻思,呆盯着小莹看。突然发觉小莹其实也挺可爱,眼神清澈透亮,看人眼儿眨也不眨,说是天真么?似乎她自个又颇有主见,不会轻易上人当。
  小莹见我老盯着她看,脸有些红了,道:「那日……那日……。」
  我粘起一枚棋子,捏碎了,道:「是这样么?」
  小莹道:「对!……你是怎么弄的?」非常好奇的表情,这时她还是很天真呢,我想。
  我忽然心中一动:「棋娘不会么?」
  小莹摇了摇头。我笑:「是你没看到,还是她不会?」
  小莹笑,仿佛很不可思议的:「七夫人!……怎会这个?!你们道士才会这些法术吧?」
  我道:「这可不是法术,会武功的就能,棋娘练过武功么?」
  小莹吃吃笑:「七夫人杀只鸡也不敢,怎会武功?二小姐倒会射箭。」
  我「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没说话。小莹单独与我呆坐着,有些坐立不安。
  我道:「要不,你也过去瞧瞧,看看大公子怎样了?」
  小莹点点头,眼圈一红:「大公子是好人……我去看看。」说着,转身去了。
  我看着小莹细瘦的背影渐渐去远了,走出屋外,信步往园中走去。园中今日空无一人,偶尔见有一两个府中仆役,也是慌急的跑过,显是大公子的病情非同一般。
  整个府中仿佛就剩我一个闲人,我到了那日贾芸拿箭射我的地方,发了一会呆。见亭后有颗大树,苍劲挺拔,倒有些青阳古木的样子,与园中其他矮小的树比起来,颇不和谐。显是这个园子还没建时,树就长在那儿了。我在青阳山最喜在高树间往来穿梭跳跃,坐卧逗留。此刻不禁有些心痒,见四处无人,使出神龙门的陆地腾飞术,身子往树巅飘去。
  到得树巅,整个贾府尽收眼底。进了贾府大门,是连着三进正房,每进房子中间隔着个空院,第一进住着护院,二进是大夫人和贾似道居处,三进是贾老太太和两位小姐的居处。第三进正房后,是我那日偷吃经过的院子,院子不大,却很精致,池水、假山、曲栏,北边挨着墙是膳房。
  院子南边,有一道长长的通风走廊。走廊通往这个大园子,园子东北侧出去是贾府大公子、二公子居住的院子,西边是齐管家等仆从居住之地,我也暂时住在那儿,东南边,角门出去是棋娘等六位姨娘居住的地方,面积最大,算是贾似道的后宫吧。
  贾府大门面湖而开,日光照耀下,西湖水面泛起一层白光,刺人眼目,水光中湖上大小船只看不清,只见一道道大小不等的黑点。贾府门前的大道,离园子不足千米,倒是我目力所能及。
  大道上行人车马远较城中稀落,多为游湖商客,负篓渔人,偶尔也有居住附近的富室车马驰过。我正眺望间,北边忽走来两个道士,看衣袍样式像是全真教装束。定睛一看,天啊!是那全真女道士赵燕非!


第十六章 女冠受辱
  不及细想,我身子已像纸片一般飘落,在地面一点,又弹身而起,几个起落,跃至园外敞风长廊的棚顶,顺着棚顶掠行,到了挨近道旁的屋顶。此时赵燕非已过了贾府大门,往南走去。我在屋脊朝里一面的斜坡踏行,只高出屋顶脊梁半个脑袋,远远吊在后边。
  我心中翻滚暄腾,也弄不清自己这么做有何明确目的,只是一见赵燕非,心下十分激动,非要跟上看个究竟不可。心中隐隐想到:「师姐被全真教擒去,不知情形如何,或许能从赵燕非身上探知一二。还有,那日青阳山一别后,师兄、师嫂的下落,也须从她话语口风间偷听点什么。」
  与赵燕非同行的是个男道士,身材肥大,举止笨拙,赵燕非似乎对他有些轻视厌恶,总是小心地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让他靠近身。相反那胖道士总是笑呵呵地讨好她,陪笑说话。
  耳力铺展过去,听得赵燕非冷冷的声音:「还有多远?!」
  那胖道士笑道:「师妹别急……就快到了。」侧过脸来,瞧见他满脸憨厚,眼角下方却有一划刀疤,使他看上去又有些古怪。
  赵燕非皱眉道:「你那天真在那园子里见过那个小淫贼?」
  原来两人是去捉拿哪个淫贼,我心想。
  胖道士道:「没错!恰好是在凤尾鹰回来那天,衣着相貌又跟师妹形容的那个小淫贼,分毫不差,还能是谁?师妹提过此事后,我特意留了心,几次到园子探查,终于发现了一些踪迹。只是……那天还有个御剑门的女道童,跟小淫贼一道,剑术甚高。如果她还跟那小淫贼在一起,就比较麻烦了。」
  在说我么?小淫贼,小淫贼的,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提到「凤尾鹰」和「御剑门的女道童」,我才会意:原来在说我呀!这个胖道士莫非是那天我与琼弟陷身太极阵势时,围攻王寂的群道之一?
  听见赵燕非清清冷冷的声音:「你怕了么?!」脸上一股不屑的傲气,又是那种让人恨得咬牙,同时不免想亲上一口的神情。
  胖道士连忙陪笑道:「帮师妹办事,还有什么好怕的。别说是御剑门的一个小道童,便是剑圣裴元度,大伙也非帮你不可。」
  赵燕非「哼」了一声,对他百般讨好无动于衷。
  说话间,两人离王寂府已近,我知道他们将要进去,于是跃落地面,施展遁地术先一步到了园子,躲进其中一个房间。
  一会,园中有声音传来:「那日小淫贼先在这亭中,不知为何却被王寂追赶。其后乘陆师伯与王寂说话,逃了去。」
  赵燕非道:「哼!让我遇见那小淫贼,必先一剑杀了他!」言下一股恨恨之意,想是在青阳山受了我的羞辱,极不甘心。
  我登时想起赵燕非浑圆滑腻的后臀,不由抿了抿嘴唇,咬过她屁股的那儿,似乎还留有一丝奇异难言的余味。
  胖道士问道:「听说那小贼是神龙门的?」
  赵燕非「哼」了一声,似乎不欲多谈在青阳山的事。问道:「那小贼跑了之后,怎会再来?听陆师伯说好像那小贼与少林和尚一起到了宗阳宫。你却说这几日发现了他的踪迹?」我心头一震,暗道:「不会是那日来贾府途中给那胖道士瞧见了吧?他又怎能认得出我?」
  胖道士道:「师妹,请跟我来!」听脚步声,正是往我藏身的方向走来。
  我不由打量起自己藏身的屋子:门关着,窗子完全被毁,无遮无挡,我便是从那跳进来的。地面干净,不似长期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屋?天啊,果然有人新近住过的痕迹,屋中靠墙横放着一个光溜溜的大木榻,两边顶到头,几乎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这种木榻寻常人家比较少见,一般作静修打坐、炎夏午息之用。
  木榻的一头放有枕头,角落里散乱地堆着一床棉被,榻面几乎没什么灰尘。榻下地面有几个空酒坛子,一个散开的荷包里有发霉的下酒菜。
  该死!我想起左小琼,这屋肯定是她住过的地方,我无意中偏偏闯进这里来了。有人住过的地方,外头两人定不会放过。
  屋外脚步声走近,竟是直奔这个屋子而来,我一愣,见屋里四下一览无遗,干干净净,几无藏身之处,唯有木榻对面的角落,置放着一个空的水缸,缸口小而缸肚大,但容不下我这么大一个人。我急急扫了两眼,情形紧迫,不容多想,两脚踩了进去,凝气缩身,团成一个圆球状,总算勉强藏了进去。
  以我此时的功力,已不惧那赵燕非。看那胖道士的身形步法,似乎修的不是道术,武功应该有限,倒不足畏。待会若被发现,夺路逃走,应该不成问题。我匆匆估摸了一下形势,稍稍定下心来。
  这个水缸原先不知作何用处?如果左小琼是个男子,我或许会怀疑她临时搬来作便桶用,此外,真想不通这个屋子为何会放个水缸。
  赵燕非两人已进了外屋,胖道士道:「那小贼就住在这里!」
  赵燕非「哼」了一声,掠进里屋,我甚至感觉她目光四下扫了一遍,我早已敛藏体气,将声息禁闭。除非她到缸口正上方探看,否则发现不了我。
  胖道士也跟了进来,应是停在赵燕非身后。
  赵燕非道:「不对,这里至少已十多天没人住了……。」
  胖道士:「咦,那个水缸……。」赵燕非的目光立刻跟过来了。
  我心中一惊,正欲长身逃出。忽听赵燕非喝道:「你……你干嘛!」语气有些奇怪。
  胖道士关心道:「师妹,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赵燕非惊怒的声音:「你这狗贼!我……我……。」噗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胖道士道:「哎哟,不好了!师妹,你怎么摔倒了?是不是给人点了穴道,身子忽然一动也动不得?别急,别急,师哥来帮你,哈哈!」声音越说越奇怪,越说越得意,最后放声大笑起来。
  我知道情形有变,心下大奇,打开双眼,将目光探出缸口,见胖道士正弯下腰,手往地上的赵燕非身上伸去。
  赵燕非身子卷缩着,目光愤恨已极,大声斥道:「拿开你的脏手!你敢……你敢碰我一下,我定将杀了你!」
  胖道士丝毫不加理会,将赵燕非身子抱起,口中道:「那怎么行?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师妹……你真轻,抱在怀里像只小猫似的……」。此时那胖道士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憨厚的表情一点不见,口中净说些轻薄话,神情显得阴狠从容,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兴奋之色。
  赵燕非一条身子软软的横在胖道士手上,小腿耷拉下来,一双柔美的纤足露出道袍外,胖道士一只手抄在她膝弯处,衣袍扯紧,将她浑圆的屁股裹露无遗,她脸朝上方,双唇紧闭,一股似怒似犟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动人。
  换了其他女子,定会惊喊出声,赵燕非却一声不吭。让人测不透她心里想些什么。
  果然,胖道士也有些心虚:「师妹,你怎地不说话?」
  赵燕非「哼」了一声,脸上冰冷凛然,一字一顿道:「我死,你亡,你只会比我死得更惨!有甚么好说的?!」
  胖道士神情一松,道:「是么?这么说反正是个「死」字,不如赚回个本来!」
  嘿嘿连声,猥亵地笑起来,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赵燕非脸上变色,坚硬的神情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将声放软:「你放了我……我不追究你,也不告诉教中知道便是。」说完,一点委屈的泪光溢上眼中,忍羞含辱地侧着脸,这不啻于在求饶了。对一向骄傲自负的赵燕非来说,只怕是极难为、打死也不肯说出口的事。我看在眼里,心底下忽然窜出一股兴奋的邪火,压也压不住。
  胖道士道:「嘿嘿,你以为我怕死么?自从你师父孙道清那贼婆娘杀了我几位兄弟,我混进全真就为了这一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你这小淫婆平日不是一本正经的假清高么?哈哈!今日便要扒光你衣服,让你在男人胯下求饶叫唤,再扔到大街上让大家都瞧瞧,看你那师父今后有何脸面行走江湖、教训他人!」
  他越说越兴奋,抄在赵燕非腿弯的大手已忍不住在她屁股上抓捏起来。
  赵燕非惊叫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绝望之色。我浑身一热,心怦怦跳,暗道:「我怎的这么爱看她这种表情?!」此时声息禁闭的法力已被破去,幸好那胖道士无法察觉。
  胖道士将赵燕非放至榻上,伸手滑过赵燕非脸蛋,手在颤抖,显是兴奋已极。
  赵燕非惊怒交集,喝道:「你……!」
  胖道士淫笑道:「我……怎么了?」手滑下来,顺势在赵燕非鼓挺的酥胸上猛地一捏。
  我心一抖,见胖道士的手指深深陷进赵燕非胸前,乳头的形状被挤得尖露出来。赵燕非眼中珠泪滚滚,也分不清是痛,还是愤怒。我心上像被辣辣的割过一刀,十分痛楚,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胖道士呼吸急促,手从赵燕非道袍对襟开处伸进去,探摸了起来。赵燕非泪水从眼角滑下,恨声道:「狗贼……狗贼……。」清丽生辉的脸庞,沾着些泪珠,看得我如痴似狂。
  胖道士喘息愈重,忽抽出手,急急解着赵燕非腰间袍带,分开来,露出素白色里衣下裳,手从下方一捞,扯着裙角边上拉,贴身亵衣翻上,赵燕非一只俏生生的玉腿袒露出来,一截浑圆鼓白的大腿衬在亵衣下,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女儿身子深藏的羞意。屋中似乎一下子全被照亮,胖道士定定看着那截腿儿,伸手摸过去。
  赵燕非惊羞愤恨间,泪水滚滚而落,随着脸颊爬下。我心中灼烧如沸,悄悄解开了缩身术,身子松弹而开,就要现出身来。
  听得胖道士口中语无伦次:「孙道清贼婆娘!……今日我先尝尝你心爱弟子的滋味……十七年……我等了十七年啊……。」
  赵燕非蓦地一声尖叫:「你是山东五霸庄的人!」
  胖道士脸颊一抖,停下手,道:「没错!我便是山东五霸庄的人!昔年我五霸庄何等风光,我弟兄几人纵横江湖,日子过得多么逍遥自在,我五位兄弟一次出去办事,却全部遭了孙道清那贼婆娘的毒手。嘿嘿,你要怪,就怪你师父好了!」
  赵燕非霎地脸色全白,颤声道:「办事?……十七年前,你们五位狗贼乘兵慌马乱杀我全家,抢掠全庄,办的是什么事?!师尊虽杀了你们五位狗贼,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想不道……还有你这狗贼活在世上!」嘴角不住颤抖,显是十分激动。
  胖道士脸色一愕:「你是赵各庄的余孽?!哈……哈哈,好啊!我以为你全家都死光了呢!居然还留下个孽种让老子今天来爽!哈哈!孙道清这贼婆娘还真够意思!」说着,狂笑不止。
  笑完,又道:「想不到吧?……别人都以为五霸庄、五霸庄……是五位兄弟,却不知有两人是孪生,同排第四霸,兄弟共有六人,哈哈!江湖上传言五霸全是瘦竹杆,前些年我将自己养得胖胖的,混入全真教,今天终于逮着机会将你骗到此地,嘿嘿,这里哪有什么小贼?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哈哈,老天真他妈的有眼!」
  赵燕非目光喷火,一怒之下,竟气晕了过去。胖道士将她拍醒,狞笑道:「晕了?晕了可不成!我还要让你挣扎、叫唤!眼睁睁的看着我肉棒插进你体内,哈哈……!」手在赵燕非腰间一扯,赵燕非下裳连着亵衣被扯下一大截。
  这时我已从缸口冒出脑袋,肩臂扭动,从缸中挤出上半个身子。胖道士听见响动,猛地回头,呆了一呆,将赵燕非丢开,狂扑过来。
  我运气一绷,「啵」的一声,缸口从上臂炸开。胖道士闪过碎片,大手直冲我脑门抓来,武功竟是不弱。
  世俗武功,与佛道魔教功法均不能比拟,相差太远。只有御剑门极于剑法,超卓独立,遥遥领先于其他武林门派,数百年前终于向剑道迈进,已跻身道门,不能算俗世武功了。因此胖道士武功虽高,与自幼修行道法的我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我将身一折,已从胖道士腋下穿过,右掌在他后颈一拍,真气窜入他体内,不用闭其穴,他已软软倒下身去。
  赵燕非道:「是你?!你……果然在这里!」脸色苍白疲倦,也许刚受过太大刺激,此时显得柔弱无力,连说话声也严厉不起来。
  我道:「是我,你不是要杀我么?」怔怔的望着她,适才知道她身世,对她一股怜惜之意,不可遏制。
  赵燕非见我呆看着她,骂道:「淫贼!……」羞愤地别着脸,脸上一丝鄙夷之色。
  我一惊,才看清赵燕非胸前衣裳被胖道士弄乱,还留着手指抓过的痕迹,下裳被扯落,一瞥白白的腹肌软堆堆的鼓露,腹下两道斜沟从两跨边往中间汇聚,延伸处,正是女子最隐秘的私部,中间已有几根卷曲的黑毛翻出下裳外,让人不敢想象下面是何情状。登时一股血气冲上脑门,我哑声道:「我……。」不由踏前一步,她腹前耀眼的白肌肤晕着我的眼。
  赵燕非惊道:「别过来!」想是无法阻止我,一急,眼中又挤出晶莹的泪花。
  我道:「我师姐……被你们藏到哪去了?」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心思却全不在那。脑中一片混乱:我是想上去安慰她么?还是想上去轻薄她?我该可怜她么?还是该报复她?!
  犹豫中,心下一步步在退缩:「罢了!罢了!问过师姐、师兄他们下落,就放过她!
  赵燕非道:「你杀了我吧!」眼睛一闭,含在眼中的泪珠从眼角掉落。
  我道:「我……不杀你,你说,你们把我师姐怎样了,她在哪里?我师兄、师嫂呢?!」
  赵燕非道:「你杀了我吧,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脸上又是那种倔傲之气。
  我心下一狠,逼上前去,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赵燕非将眼打开一隙,斜望我一眼,道:「有种的便将我杀了!今日落在你们两个狗贼手里,我本就没打算活着!还罗嗦些甚么?!」言中愤恨之情,竟不逊于对那胖道士。
  我心下一怒,将手掌高高举起,冷哼道:「好!我便杀了你!」


第十七章 心魔初现
  赵燕非闭目等着,后窗清冷的光洒在她脸上,从上方望下,唇鼻分明,匀巧生动。整个脸庞笼着一股淡淡的清辉,让人不可逼视和侵犯,看上去依旧那般骄傲。
  我胸间涌出一股欲望,我要把这张脸儿揉乱!我要让她求饶、挣扎、叫唤!
  张开了嘴儿,却还是那句:「你说,还是不说?」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威胁力,似乎在给自己寻个借口。
  赵燕非眼皮一颤,闭得更紧,不加理会。我喉间一干,将手伸出去,搭在她耳边。
  赵燕非将眼打开,骂道:「淫贼!你……你……」。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我心下一阵甜美的快意,心道:「这下你终于怕了吧?!」手指划过她脸颊,滑溜溜的不留手,一下到了她下巴。
  赵燕非一声不吭,狠狠的瞪视着我。
  我喉间「咕噜」一声,一股邪火在我心底越绕越旺。我的手指流过她脖颈,再往下便是她的胸部了。
  素白色衣下鼓起两个小山峦,随着她呼吸微微起伏。手掌放上去,似会会被弹顶起来。
  我这般想着,眼睛盯着那两包会呼吸的小山,手掌掩了上去,立刻传来盈盈弹弹的热力。忍不住随手一紧,整个胸乳充盈了掌心,手指挖到了乳根,掌心正中顶着颗小乳头。
  赵燕非「哼」了一声,我向她脸上看去,撞上她冷冷的眼神。我的手掌还停在她胸上,似乎显得很无聊,只加重了她的轻蔑。
  我一股无名火直窜,冷笑道:「你不说是不是?好……。」指间团着她乳头一捏,赵燕非「啊」的痛叫一声,眼角立即溢出泪水。我不敢用真力,否则,这一捏,她乳头恐怕便要碎了。饶是如此,赵燕非已痛得承受不住。
  赵燕非虽痛得满眼水花,依旧不屈:「淫贼!有朝一日……。」
  我指上还留有一丝异样的感觉,邪欲驱使下,颤声道:「有朝一日便如何?」
  手顺着她乳尖滑下,向她两腿间掩去,才碰到她下裳边,赵燕非惊恐地叫:「不要!……。」
  那一闪而过的惊恐,那一刹惊飞的眼神,配上她眼角沾着的一丝泪迹,让我心醉神迷。我呆呆望着,不知不觉将脸凑近了些。
  赵燕非嘴儿一抿,厌恶地闭上眼睛。她双唇微陷,粉唇又弹露出来,湿嘟嘟的娇润诱人。
  我不禁低下脑袋,唇儿在她嘴角一印,麻酥酥的心间一甜,荡起一丝温柔情愫,怔怔的想了一会:我恨她么?……不!其实我是喜欢她的!
  在青阳山初见她时,她一袭宽袖飘飞的青色道袍,裹着娇小可人的身子,向我冷冷看来一眼时,便让我心一震,又痛又美!我与师姐、三师嫂被她几人截住时,我只顾呆看着她。她拿剑刺向我时,我刹那间竟有种昏眩的冲动,很想就此死在她的剑下,浑忘了闪躲,还是三师嫂替我挡过一剑。在土中咬过她后,我为何一遍一遍的忆起?今日一见着她,心下便这般激动,难道仅仅是为探知师姐、师兄她们的消息么?还是想听一听她的声音,看一看她的娇容?
  可我若是喜欢她,为甚么我一见她冰冷的神情总想逗耍她,一见她傲犟的样子总是心底来气,为甚么我总忍不住一个劲儿要折磨于她?看到她惊恐、绝望、凄凉无助、痛苦的神情时,一边说不出的心疼,一边却舒舒地冒着快意?我甚至迷念这种感觉超过了一切?!
  我是个恶魔!我心想。
  闭目晕想了一会,我回过神,环顾着四周。
  四下无人。
  她毫无反抗之力。
  近在眼皮底下,她完全受我控制!
  我心怦怦跳起来。
  她是属于我的!我心想。
  我喉间发紧,痛苦的欲望升起来,手不由伸出去,碰到赵燕非颊边,赵燕非含怒盯了我一眼。我心一紧,索性将她身子抱过,右手把她脸停在臂弯,一低头,鼻尖闻到她的发间一股幽幽的清香,不禁随手拨弄了她耳后发丝一下。
  赵燕非双目闪动,惊恐的探测我的表情。我悲哀地想:「我要毁了你了,我奸了你!我要让你痛不欲生,我要让你永远都记住我!」
  我的手在颤抖,解开赵燕非下裳结子,手掌从她后腰滑下去,顺着低凹的腰滑过她的尾骨,上了颤晕晕翘起的后臀。一根手指一勾,扣进了她股缝私处。
  「啊!」赵燕非大叫一声,羞愤的泪水溢出眼眶,口中骂道:「畜生!……淫贼!……。」
  我脸上一抖,肌肉硬成一块,满手沾着鼓滑脂腻,将她下裳连着亵衣一起往下挤,往下挤……
  晕白的两掰屁股露出来,浑圆滑腻的大腿露出来,小巧的腿弯露出来,滑过小腿肚,我又解开她一只脚的绑带,褪下她布制的袜子,布鞋掉下去,露出一弯抿成一团的脚尖,幼嫩的脚趾像一只只小动物乖乖排列着睡在一块。
  赵燕非屈辱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滚滚而出,似乎连骂也懒得骂了,整张脸泛起凄艳的苍白,颊边却还留有一抹淡淡的红晕。
  便如用稚子逗着心尖,用手探试剑锋,我心痛得发抖,又冒着凉丝丝的致命快感。我爱煞了她!我非摧毁了她不可!
  我把她搁在榻上,抽出身,忽将她两腿举起来,猛地往两边一分,她双腿大开,私处一下袒露无遗,卷曲的稀疏黑毛触目惊心,坟起的小山包下,粉嫩的开着一道肉缝,欲闭还开,惊羞无限。
  「啊!……」赵燕非惊唤了一声,她的两只脚在我手中微微颤抖,脸上因羞愤到极处而扭曲,娇容的变化动人魂魄。
  我怎能这样……?我心想。我就这样了!另一声音在狂喊,我打开了她深藏多年的羞耻!凛然不可侵犯的赵燕非私部在我眼前大开!
  我兴奋得浑身泛起一粒粒鸡皮疙瘩。顺势将她两脚往前推,压在她两臂旁,身子跪下去,到她两胯中央。
  她大开的私处近在眼前,吹一口气,便能将她翻开的肉唇吹动似的。羞白的屁股压在青色道袍上,两边是不含杂色的雪白粉嫩的大腿根,中间一层层、一圈圈柔嫩的肉褶皱,像是打开的花瓣,鲜艳咋吐。再下方一圈紧紧密密菊花小洞,是她的股眼儿。
  按耐不住一股冲动,我往她私处吹了一口真气,她两边腿儿往中间微微一颤,似要闭合,却又动不了。
  听到她「啊」的一声轻唤,接着是有气无力的骂声:「淫贼,淫贼……。」
  低低的呜呜声传来,她终于羞愤得哭了起来。那哭声像一道清凉畅快的小溪,流进我的体内,又痛又甜。
  随着她的哭声,秘洞竟流出一线湿湿的水光,让我惊讶之余,兴奋莫名。又是吹出几口真气,有的凝成一道细线,锐如针刺,有的云开一团和风,春风过林:有的往她秘洞中直灌,有的拂过她秘洞上方含着的一粒肉疙瘩——跟三师嫂嬉戏时,我知道那一点儿是女子最难挨忍之处。
  她股间肉儿一缩一缩,流出更多水儿,哭声变成长一声、短一声的抽泣,唤起我心底无限温柔,带有些飘浮的诗情画意,我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股邪劲儿让头皮阵阵发麻,细细玩弄着她的私处。
  我在她大腿根深情一吻,舌尖吐露出来,像条欢快的小蛇,游向她的神圣的秘处,那儿花蕊吐蜜,嫩贝含珠。舌尖绊倒在含羞绽放的花瓣,一舔,花瓣翻卷,花心羞缩,渗出一股亮晶晶的水儿来,奇景难描难画。
  顶着股晕劲儿,我埋首在她股间,百般戏耍,赵燕非哭叫声、呻吟声混成一片,私处淫水淋漓,被我搅得一塌糊涂。我腰下尘根耸直一根,似要破裳而出,已是引火烧身,欲焰难禁。
  我直起腰身,如醉了酒似的,身子颠了颠,松开腰间袍带,露出翘直的尘根。
  将她腿儿一分,尘根凑近,用我的粗大欺凌她的柔弱,在她私处上下划拨着,不顾赵燕非惊羞的哀叫,蓦地一下沉进去。
  「啊!……」赵燕非悲嘶一声,整个身子像颤动的琴铉,瑟瑟发抖。眼中痛出颗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滚了滚,终于顺着脸颊滑下来,拉开了一道弯弯曲曲的湿线。一歪,爬上了她的唇。
  便若一柄刀抵在了我的咽喉,我气息窒了一窒,心下发狠,尘根再往前一耸,如巨蟒入洞,被她的秘唇吞没了一大半,秘唇像张开的一张嘴儿,紧紧的将尘根含着。拉出来,如抽出利刃,带出一股血水,顺着她腿间爬开,她私处肉唇沾着血迹,像翻开的一个伤口。
  我心间像有一阵大风刮着,呼拉拉的畅快莫名,似悲似喜,如颠似狂。歪了歪臀儿,将尘根再次插入,在赵燕非哭唤声中,一耸一抽,快感一阵阵,如钢刀刮着骨髓,憋着一股狠劲,在赵燕非体内狂抽狂耸,看她脸儿变了形,看她哭声变了腔,突然,一股快感的洪流卷上来,我大叫一声,往前死力一抵,扑在了赵燕非身上,紧紧扯着她两侧肩臂,身子一阵痉挛,精水一股又一股,俱打在她的体内。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抽了筋髓似的无力,脸贴在赵燕非胸上,看见赵燕非的青色道袍,在榻上铺开了一大片,像流了一滩青色的血液。
  久久的回过神来,昏昏然爬起身,见赵燕非眼儿张开一片漠然,看着屋顶上方,像在回想些什么。看上去那么柔弱,那么无助,像只被剖开的羔羊。
  那一刹,竟有股茫然的感觉,迷迷糊糊中像有根线牵着,我到了赵燕非的脸旁。
  她在哭,我心想。
  她很伤心,我心想。
  我嘴角裂开一丝笑意,一丝心酸痛楚蓦地流遍身躯。
  不知不觉跪上榻,垂下的尘根停在她的脸上方,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便如自己亲手杀害了一个亲人般,我悲痛莫名,心儿麻木,用手指轻轻拂拭着她眼角的余泪,浑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淫贼……!」一个声音传来,是叫我吗?我茫然中转过头,看见一柄青光凛凛的剑向我刺来,我竟张开两个指头想捉住它,「簌」的一声,指头像有冰片辣辣的割过,接着胸侧传来锥心的疼痛,我看到自己胸前含着一柄剑身,诧异间抬起头,一个全真道士朝我狞笑着,是那个白脸道士,赵燕非的师兄。
  「师妹!师妹!」我听着他的叫唤声,跌跌撞撞地踩下了榻,定下身,胸间一股刺痛蔓延开来,手脚在发颤,胸前衣袍全被血水染湿。
  我要死了吗?茫然四顾,发觉自己已到了屋外,听到屋里赵燕非的哭叫声:「杀了他!杀了他……!」
  我心一紧,一边掠开身子,一边对自己奇怪的笑:我还能逃……我居然还没死!眼前黑晕晕一片,强忍着巨大的疼痛,我只知自己在拼命逃,不知自己逃向哪里。后面追声渐渐跟上来,我下了一处高墙,发觉自己到了贾府的园子。
  脚一踩到软软的泥土,我便使出遁地术,才没入土中不到两米,再运真气,胸前热湿,血水狂涌,前行不得。我掩向胸口,却触到里头经书,登时想起:师门秘籍可不能落入敌手!随手掏出经书,遗在土中,身子使劲挣出土面,向前逃去。
  「淫贼……休走!」喝声传来,我回头一望,园子石墙外飘进两道身影,是赵燕非和她师兄。
  极度的疼痛令我有些疯意,我吃吃惨笑着,跌跌撞撞奔出几步,突然,一股刺痛拽紧了我的心口,痛得我无法呼吸,我停下身来,眼睁睁看着赵燕非和那白脸道士一步一步走来。
  我知道已然无辜,默运师门离魂术,只等最后一击,魂魄借机逸出体外。
  赵燕非脸色惨白,眼角犹带泪迹,神色漠然,看上去依旧那般动人。我凄然冲她一笑,勉强挤出声音:「你……你来……杀了我……吧!」
  一声冷哼在她身旁,白脸道士将剑挥起。我蓦地将身一扑,撞向赵燕非剑尖。
  赵燕非呆了一呆,剑身已没入我体内,我吁吁的喘着气,一股痛切心扉的甘美升上来,我心想:好啦,我终于是死在她的剑下啦。歪仰着头,望着赵燕非,挺着心口的疼痛,不住邪笑:「其实,我……我……好喜欢……你……啊!」
  我痴痴的盯着她的脸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燕非的脸儿转淡,变的模糊……
  仿佛听到遥远地方传来一声:「淫贼!……死到临头还说风话!」是那白脸道士。随即一股剑光劈面而来,将我下巴划开,剖下了胸口,我终于歪倒在地。
  一切忽然变得那么轻,那么恍惚,不可捉摸。风儿似会把我刮跑,把我吹散!我全身透凉,站也站不住脚!
  我死了么?我吃惊地盯着自己躺在地上的身子。思绪飘飘乎乎,绕着我的身子,心中悲痛莫名,舍不得离去。
  这是我的身子: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滩血红,下巴血肉糊糊,唇儿开了一个口子,血红一线。
  这是我的脸儿: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庞,面颊灰土,涂溅着斑斑血迹,眉间微皱,稚气未消。
  风轻轻吹着,我伤痛难言,求助似的望向四方。
  赵燕非眼儿呆滞,神情有些迷茫,喃喃道:「他……他死了……。」
  是的,我死了!我冲她大喊,你会伤心么?!
  赵燕非没听到我的喊叫,呆呆盯着我的身子。不对,现在应是我的尸体了。
  却见白脸道士俯下身,在我身上探摸着,他在干什么?赵燕非也吃惊道:「你……你在干嘛?」
  白脸道士道:「《元棋经》!师妹,这淫贼几个师兄和密宗门那女道士都逃了去,捉住的那个娘们身上也没有,我看看是否在这淫贼身上。」
  我心下暗自庆幸。却见他搜了半天,没找着,突然起身,狠狠地往我身子上一剑又一剑刺去。我心头大怒,这恶道这般可恶!却无力阻止。
  赵燕非似乎吃了一惊,「啊」的叫了一声。白脸道士朝她道:「师妹,他如此辱你,我……我非叫他碎尸体万段不可!」说着,又是刺个不停,口中续道:「可惜这淫贼的师姐送到宫中吴仙姑那里去了,否则回头定将她好好折磨,替你出口恶气!」我心一跳,师姐在宫中?!
  赵燕非脸色发白,颤声道:「你……你先住手!」
  白脸道士诧道:「师妹,你要自己动手么?」
  赵燕非盯着我的身子,缓缓走过去,眼中茫然,似乎喃喃自语:「我杀了他!
  ……他……他总算就过我一命……否则我落入那狗贼手里,更是悲惨……。」说着,向前一俯,按着我的身子,一起没入土中。
  我呆呆看着,她对我还不是那么狠,她……
  正痴想间,赵燕非跃出地面,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我不由痴痴地跟着,突见她转过身子,嘶声叫道:「别跟着我!」苍白的面容甚是骇人。
  我吃了一惊,她能看见我么?却见白脸道士身子蓦地停下,颤声道:「师妹……你怪我么?我本想与你一道来的,却给师父叫了办事去,我一办完事,立即赶过来了,却迟了一步……师妹,你怪我了么?」
  赵燕非容色漠然,似乎没听见,身子一闪,倏地远去。白脸道士在后远远喊着:「师妹……师妹!……。」
  我跟着飘前几步,随即停下,心道:「我跟上去干嘛?」忽起想师尊说过,离魂术只能将魂魄短时间凝聚,时候一久,便要魂飞魄散了。不由心急起来:我何处寻找肉身去?


第十八章 幽幽离魂
  离魂附体术是我们神龙门的独门秘术,本为道家尸解术一种,即修道者凭借肉身寂灭的刹那,得道升天。后世水解、火解、土解、丹解等术法出现后,渐渐被其它道门所弃用。皆因尸解者若功力未逮或稍有不慎,往往魂飞魄散,不得回生,十分危险不过。
  师尊却取尸解术中魂魄离体后的刹那生机融合神龙门「凝神功」而创离魂附体术,不求升天得道之大功,只求肉身毁损后,魂魄能得以苟延残喘,另觅栖身之所,供修行者危机逃生之用。
  离魂附体术又分为离魂术和附体术两个部分,离魂术,便是于肉身解体时,将逸出体外的魂魄凭借真气聚收而起,保持不散。道力强者,魂魄凝聚的时间也长,道力弱者,魂魄凝聚的时间则短。非修道者,也有偶凭一口怨气怒气将魂魄郁结不散的,世间谓之为鬼或冤魂。附体术,则是在离魂之后,找到一个合适的肉身,将真力凝成的魂魄驱入躯体,真气同时散布体内各处,令血脉重流,心脏再跳,肉身复苏。而凭借重生的肉身供养,魂魄也因此才能长期依托生存下去,否则,终究逃不过魂飞魄散的厄运。
  师尊曾说,凡人皆有精、气、神,三者旺健者,魂魄上不了身。而死去多时的躯体,冰冷僵硬,生机全失,取来也没用。所以须寻得意志薄弱、神志不清或是死去不久、躯体尚温的肉身,方能附体重生。
  可是,仓促之间,哪儿又能找到合适的肉身呢?我向四周看去,园中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影。几步之外,地面遗有我刚才流的一滩血迹,秋风咋起,不时有零零散散的落叶飘落其上。
  没了躯体,手脚和胸腹的知觉却还在,我试着跨出一步,感觉自己竟轻飘飘的滑了过去,空空荡荡的,收不住脚,全然不由自主。
  一瞬间,我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悲伤:我不再是人了……我是个鬼魂!虽然魂魄离体早已发生,却直到此刻才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害怕。
  我脑中不由回思师尊所交代的一切细处,生怕行差一步,落个万劫不复。
  徘徊不定中,我猛地想起:为何师尊和师伯、三师兄被全真妖道杀害,却未能得以附体重生呢?!
  难道是一时都未找到合适的肉身?未必!未必!突然之间,我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恐惧:哎呀……错了!完全错了!
  离魂附体术因太过危险之故,只停留在道法术理的阶段,从未经过亲身体验。
  先前还以为,只须肉身解体,魂魄自然逸出,只要道力够强,便能重新凝聚。
  可是,适才我魂魄离体之际,明明是因内窍早已洞开之故,魂魄才得以顺利离体重聚!
  皆因解体时,魂魄还须在瞬间冲破内窍关口,否则,魂魄滞留体内,失去肉身依托的真气无法将断续飘逝的魂魄拢聚,真气与魂魄都将归于虚无!
  除非师尊他们的功力能使体内真气瞬间打破内窍约束,否则,贸然施展离魂附体术,则是自寻死路!
  可是平日苦苦修炼都未能打通内窍,又岂能在临死前瞬间突破窍关?师尊呀……!
  难怪师尊临亡之际会传来遇难讯息,以前我虽知师尊遭难,内心还隐约地抱有骁幸心理,或许师尊能凭借附体术逃得一线生机,如今才知全是妄想!
  我心中悲痛莫名,绕园飞走,大痛彻身。
  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肉身!我心中狂喊,我要为师尊报仇!
  悲痛驱使之下,我下定了决心,往园外飘去:哪怕挨个人挨个人试一个遍,我也要活下去!
  过了园门,飘到长廊,见有一个贾府婆子碎着小脚匆匆奔来,我稍一迟疑,心想:总不能附体后变成这样一个年老婆子吧?那倒不如干脆死了!
  不知如何,竟想起自己变成了这个年老婆子,躺在榻上,撇开腿来,正给一个老汉戳弄。不禁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和难堪,暗骂了自己一声荒唐。
  正寻思间,那贾府婆子已擦身而过,带起一股凉风,卷得我一阵不舒服。我继续往前飘行,心想:是了,须得找个男身,否则日后难免遭男子羞辱!
  穿过长廊,是贾府老太太居住的正屋,四处悄无声息,往南出去,便是大夫人和贾似道居处,两个小厮在院中备马,右边弯下腰的那个小厮身子瘦弱,长得还算清秀,我心下一狠,朝他扑过去。
  「啊」的一声,那小厮大叫:「赵成,你干嘛推我?!」
  另一个小厮正在一边理着马缰,闻言发愣:「见鬼!谁推你了?」
  那小厮站直身来,摸摸脑门,神情迷糊:「那怎的我无缘无故闪了一下腰?」
  那唤作赵成的小厮阴阳怪气:「陈安,不会是想小荃姑娘想疯了吧?哼,昨儿看你一夜没睡,今天尽犯迷糊了。」
  那叫陈安的小厮脸色一白道:「胡说!」
  「快!齐管家吩咐,龚护院一会得上江西给老爷送信,大公子……。」赵成岔开话题,压低声音道:「大公子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啦。」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敢吭声,默默地置上马鞍,理着脚蹬。
  失去躯体后,我本无形无状,刚才那一扑,其实是以一团真气接近于那叫陈安的小厮,却觉着他虽长得清瘦,体内生机充盈,反被弹了回来。正欲转身离去,听那赵成一说,顿时想起大公子久病垂危,正是最合适不过的肉身!于是返回长廊,往大公子居处飘去。
  谁知才过长廊一半,一阵风儿吹来,「四肢百骸」要散开来了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离了地面,贴附到了廊顶,若不是被挡着,似乎就要随风飘逝而去,大骇之下,忙凝神定气,好一阵缓过来,眼前景物次序浮现,才重又变得清晰,心知离魂魄消散的时间已不多。
  却见眼前这阵风势甚是恼人,此时恰是初秋时节,季候交替之际,北来之风「呼呼」直刮,势头正猛,似乎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我心间愈来愈透着空凉,止不住浑身轻抖,这正是凝聚魂魄的真气不继的迹象,不禁心下叫苦。
  这时,后边脚步声响,一股酒气先飘至「鼻」端。我回头一望,见廊下走来数人,一名贾府家丁在前引路,后边跟着三名玄袍方士,从左至右,由高到矮并行而至。观其容貌,皆丑怪无比。
  左首一人高高胖胖,躯体粗笨,橘皮一般的粗脸能看见一粒粒凹洞,满面红光,喷着酒气,却竭力作出肃穆庄重之色。中间一人,牛鼻冲冲,眼中白多黑少,神色呆滞。右边那方士,身子瘦小,干巴巴的弓着腰,一对鼠眼停不到一处,时刻在滴溜溜转个不停。我一看之下,虽在伤痛中,却差点喷出笑来,这几人的模样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招魂辟邪兼治病卖符的方士样子!
  汉末之后,民间渐有不修道法、专事画符设坛号称治病除邪的方士,游走四方,骗财骗色,人数之众,甚至超过修习功法的道士。不知从何时起,愈是相貌丑怪者,愈是受人欢迎追捧。或许容貌愈丑,愈会被人当作奇人异士的缘故吧,便如白发苍颜的郎中,更被人视为医术高明之士一般。这几个人,若仅从相貌上来说,铁定是当世罕见的异人无疑了。
  等他们走过,我忍笑扑将下去,紧贴在左首那高胖的方士背后,仗着他又胖又大的身躯遮去了大半风势,缩着身子往前飘去。
  前行间,眼前景物渐渐飘忽起来,身子几次差点被风吹散了去,我心下着急,嫌那高大方士走得太慢,暗运一口真气,凝成一线,锐如针刺,往他脖子吹去。
  他后颈一缩,却没什么反应。我暗骂了声:果然是蠢笨如牛的货色!连着几口真气朝他耳后穴道刺去,却见他似乎还是浑然未觉,我正觉不妥,猛见他转过身来,吼叫一声,一方黑布当头罩下,避之不及,感觉整个身子落入黑影笼罩,四下圈围过来,身子一轻,已被人提在手中,左冲右突,皆被黑布挡着,逃逸不出,我这才惊骇起来。
  听得一个粗重的声音,那高胖方士道:「哼!我从不免费捉鬼,你刺我一下倒也罢了,居然接二连三戏弄本道,真是不知好歹!」
  我险些晕了过去,世间还真有能捉鬼的方士?怪只怪众人把江湖方士形容得太过不堪,我一时大意,竟落入此人之手。
  心下正恨传言害人。忽觉上方开口处抖动缩紧,似是用什么丝带之类的系上了,听那高胖方士道:「阿才,你把招魂幡拿好了,莫给他跑了出去。」接着袋身摇晃,传到了另一人手中。
  这招魂幡四角收起后,里边空间只能容下一个人头颅,现在却把我整个人都裹了进来。我的魂魄无形无状,也不感觉着局促,且尚有上下窜动的余地,只是自己忽然被缩成了拳头大小一般,心底有种极其怪异之感和说不出悲哀。
  「身子」被缩小之后,我的真气凝聚在一块,目力倒变得更强了,透过薄薄的黑布,能看清外边情形,旁边那瘦小的方士空着手,那么自己是在那个牛鼻方士手中了。
  前头走着的那位贾府家丁转过身来,看着这边,脸上神情像是不信,犹疑的问:「捉到鬼了吗?我怎没看见?」
  我心中苦笑:「别说你不信,说出来我也不信啊!」可现在自己实实在在被人裹在幡中,拎来拎去的,完全不是在做梦。
  高胖方士哼了一声,似对贾府家丁的怀疑表示不悦。
  旁边的瘦小方士道:「那当然,你没法眼嘛,自然看不到,想看一看吗?」
  那贾府家丁似有些害怕,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嗯!」
  瘦小方士道:「交十两银子!」
  那贾府家丁嘴儿张大:「什么?!」
  瘦小方士理所当然地:「十两银子,我师父便耗损真力帮你开通法眼,你就看得见了。」
  那贾府家丁仿佛给人抽了一鞭子,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瘦小方士追着叫道:「这是最公道的价钱啦,开了法眼,以后你不论白天黑夜都可看见鬼啦!」
  那贾府家丁也没转身,只听他嘟囔:「你自己天天见鬼去吧。」
  瘦小方士尖声细气道:「十两银子都不舍不得,我交了一百两银子,师父还没帮我开法眼呢!」
  将我提在手里的阿才嗡声嗡气道:「什么?!你才交一百两银子,师父怎的收我二百五十两银子,师父……」他的鼻音甚重,尾音更是拖得很长,便如老牛哞叫一般。
  高胖方士道:「嚷什么!我让你早出师一年,不就挣回来了,你以后还想不想学法术了?啊?」
  阿才道:「弟子当然想……」
  高胖方士道:「想学就闭嘴!」
  阿才和瘦小方士当即不敢吭声。一会,几人到了大公子居处,透过幡布,能看见许多人在大公子屋里屋外候着。那贾府家丁见方士们停步不前,回身诧问:「怎么啦?」
  高胖方士傲然一「哼」,却不说话。
  那家府家丁似乎会意过来,高声喊道:「龙虎山张天师驾到——!」我吓了一跳,那高胖方士是龙虎宗天师府掌教张天师?师尊虽已独立门户,可按辈份我还得称张天师一声「师叔祖」哩。只是听说龙虎山这一代天师早已归隐静修,怎么出来干这些应酬琐事?看那高胖方士粗笨无比的样子,又哪有一代宗师的风范了?
  瘦小方士在旁低声提醒:「错了,是龙虎山下……。」
  贾府家丁应漫不在乎道:「一样,一样的,差不多。」
  瘦小方士便没吱声。几人昂首阔步走入大公子卧房,里头女眷均已避至隔壁侧室,当下拉开架式,布坛设香。张天师察看过大公子,面朝大公子卧床,隔着一张支着黄幡香雾缭绕的桌子,开始施法。他口中念念有词,洒下一把符纸到坛中,火一霎旺了起来,张天师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柄挑木剑,朝虚空中急刺徐劈,发出「哧哧」声响,身形大开大转,在坛后游走不定,有时将剑突然从旁观的家丁耳畔刺过,吓得那人一动也不敢动弹。
  忽地张天师将身一转,口中断喝一声,剑尖指向坛上烛火,但见火光一倾一倾,如被疾风吹过。我听得上方微有声息,往上一看,侍立在幡边、被幡布遮着的阿才正鼓着腮帮子在那拼命吹气呢,不禁哑然而笑。
  我冷眼相看,见那张天师身形步法倒是中规中矩,气度不凡,但功力却委实不敢恭维,恐怕比我还要差上许多。刺剑发声等等,只能算江湖骗子手段,自然不足一提。使气运剑,本来扑灭烛火乃轻而易举之事,他居然也办不到。不禁心下纳闷,如此功力,怎能步入灵界,将我捉住?
  正寻思间,张天师左手两指并作一处,朝招魂幡一指,剑尖偏斜,跟着刺过来,我心下一惊,身子飘空,他的剑已从阿才手中将招魂幡挑过,往烛火送去。
  我感觉下头火气一炙,忙往四处乱躲。听得满屋中人皆发出惊唤之声,人群耸动,屋里气氛一下热闹许多。
  好一会,张天师似乎炫耀已毕,才将招魂幡移开,手团着幡袋紧下,表示内中空无一物,并非藏着什么小活物,然后送回阿才手中。那幡布也不知什么做成的,烛火烤烧许久,却丝毫未损。
  我定下魂来,心下恼怒,这张天师竟拿我作道具,向众人展示他的法力高强,却害我被火气熏烤许久!
  那瘦小方士首先欢呼:「恭喜天师,捉住了这恶鬼!大公子现在可以安心养病了。」
  张天师也像功力大为损耗似的,将剑收回腰畔,吁了口气,闭目不语。
  听到齐管家的声音:「天师辛苦了!」随即有人奉上银两酬谢。阿才和瘦小方士将施法用具收拾好了,全交由阿才背着,几人走出屋外。我心下发愁,眼见大少爷近在身前,却无法附体,也不知他们要将我带到哪去。
  到了门外院中,阿才晃了晃招魂幡,问:「师父,这个鬼怎么办?又没人给银子,不是白捉了么?」
  张天师「嗯」了一声,也不言语,只顾走路。
  瘦小方士道:「师兄真笨,改天找个大户人家,放入他府中,不就有人给银子了?」
  阿才道:「啊?怎会有人……。」突然醒悟过来,连声道:「师弟说得对,师弟说得对!」顿了顿,却又疑问:「可这鬼自己跑了怎办?」
  瘦小方士道:「有我们看着,它跑得了么?」
  阿才道:「是!是!」
  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们竟毫不客气地把我视作赚钱工具了,等他们哪天找到大户人家,我恐怕早已魂飞魄散了!同时暗暗奇怪,怎地过了这般许久,自己还好端端的,莫非这招魂幡还有延续魂魄之效?
  出了大少爷院子,张天师突然加快脚步,道:「快,快跟上!」
  瘦小方士道:「师父,走这么急干嘛?」
  张天师低声道:「那大公子眼见不行了,他一断气,我们今日所得的一百两银子就没了,说不准还得给人捉住毒打一顿。」
  瘦小方士一听,一忽就抢在了张天师前头。阿才嗡声道:「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瘦小方士回头道:「不错,大公子一死,贾府势大,恐怕会派官府捉拿我们。」
  张天师道:「为师早想过了,做完贾府这笔大主顾,就带你们上山东府去。」
  瘦小方士道:「上山东?师父……你不会是怕少天师追上来,不敢在江南呆了吧?」
  张天师道:「废话!我是他叔父,他是我侄儿,你说,谁会怕谁?」
  瘦小方士道:「当然是……叔叔怕侄儿!」
  张天师怒道:「又说错话!你目无尊长,这次的半两工钱被扣了!」
  瘦小方士笑嘻嘻道:「师父,你忘了?我今日的工钱,刚才已经被你扣光啦。」
  张天师道:「罚你两天不许吃饭!」
  瘦小方士道:「可是,师父,没吃饭,怎有力气帮你干活骗……那个……挣钱?」
  张天师道:「有道理……那就扣你下次工钱!」
  瘦小方士登时如霜打了一般,低头有气无力走着,落到了张天师身后,吱吱呜呜低声道:「山东兵荒马乱的,鬼才愿意去呢。」
  张天师却听到了:「笨蛋!兵荒马乱才好,死的人越多……」
  瘦小方士立即点头道:「对对,捉鬼的生意便越好!」精神一振,紧跟上了他师父。说话间,三人脚步不停,已穿过东北角门,到了园中。
  忽听一个声音响在附近:「四叔,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第十九章 附体重生
  张天师顿时脸色一变,脚下打转,忽溜溜的折往南行,瘦小方士立即跟上。
  阿才迟疑片刻,也紧跑上前。
  张天师忽然想起,回头道:「快,快将幡儿藏起!」
  阿才慌急间提着招魂幡四下里打转,张天师抢身过来,拿了招魂幡要往他怀里塞。却听得一个声音:「四叔!」园中一棵树下,站着个少年道士,面容沉静,也不知他怎么冒出来的。
  瘦小方士和阿才忙回头道:「少天师!」那少年穿的正是龙虎宗天师府的服色。
  张天师满脸呆笑:「演儿,嘿嘿,你来啦!」
  少年道士道:「四叔,你趁爹爹闭关修行之际,竟将本门历代天师所用的灵幡偷取下山来,在民间四处招摇揽财,坏了本门规矩,快将灵幡还来,跟我回山。」
  他说话慢条斯理,声音沉静清澈,似乎不惯行此催逼之事。
  张天师道:「演儿,这幡儿你爹爹用了几十年啦,也该轮到我用些时候,过两年,我还回山去,不就得了?」
  少年道士道:「这……如何使得?二叔说,你从小不好好修行练功,尽捣些歪门邪道,又贪吃贪喝,灵幡在你手上,定会作出有辱天师府声誉之事,要我及早下山,追讨回来。」
  张天师怒道:「什么,老二竟这么说?!哼,他一个好色之徒,娶那么多老婆。怎能信他的话?」
  少年道士摇头道:「我一路跟来,早打听到你四处以」龙虎山张天师「名号骗钱啦!」
  瘦小方士抢道:「误会,误会,师父一直是打着」龙虎山下张天师「名号才对,师父住的庄子在龙虎山下没错吧,他也姓张,这名号一点不假!」
  少年道士看他一眼:「二臭,不须狡辩,回山你也得挨罚!」
  叫「二臭」的瘦小方士将身一缩,当即不敢说话。
  张天师恼羞成怒的道:「我便是不给,你从小就是四叔我抱大的,还敢跟我来抢不成?」
  少年道士闻言一呆,也不慌怒,只道:「姐姐已经下山来了。」
  张天师一听,当下便慌了,与阿才、二臭对视一眼,也不多说,低喝一声:「我们走!」
  少年道士皱皱眉,也不见他来阻拦。地上却蓦地窜出个不足三尺的小人,伸手来扯阿才手中的招魂幡,张天师叫道:「四小鬼也来啦!」一脚踢过去,那小人闪身躲避,身子横空,一只手还扯着幡角,口中呀呀乱叫。随即旁边地面又窜出三个一般大小的人来,身形似猴,闪动窜跃,灵活无比,缠得张天师三人无法脱身。
  阿才与那小人互相扯着幡子,系带在拉扯中散开,幡布一角搭拉下来,我一见机不可失,飘身出来。这时才看清那四个小人身子虽小,面容却已不年轻,估计是天生侏儒。
  从幡中出来,身形一展,那种飘飘欲散之感顿然又起,我不敢久呆,忙往大公子居处飘去,出了园子东北角门,身周一切忽然变得愈来愈模糊,将到大公子屋子,隐约见有一大群人,挤得乱遭遭的,「大公子!」「筠儿!」的嘶喊声传来,夹杂着些哭声,却听不是很清楚,恍若隔梦,极不真实。
  魂魄就要散开了!那种轻飘飘的虚无感使得眼前一切不可捉摸,影影憧憧,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形状了,怎地头部的感觉在前,身子各处的感觉却像张开的一件薄衣在后飘?一头撞进屋内,强忍着睁开「眼」,见榻上卧有一人,尚未看清他面容,便将身挨近,勉力使出附体术,真气凝聚而成的魂魄流水般从他头顶灵穴中注入。
  感觉如穿了身紧小的衣裳,全身局促得要命。又象给人点了穴道,手脚一点也动弹不得。我谨记师尊传授的附体术要诀,不顾屋中糟杂的声息,解体后残存的用来凝聚魂魄的真气一点点任其游遍全身,所到之处,如清泉流过干枯的旱地,麻木之感渐渐消失,心脏也开始恢复跳跃,当真气全部汇聚丹田,我长舒了口气:总算成功将这个新的肉身收归己有了。
  同时心想,附体时躯体尚温,却没有一丝抗拒,看来大公子的魂魄在众人哭喊声中已经离体而去,我心里顿时像落下一块石头,负疚感也随即消失了。毕竟在他人生机尚存时,便夺人躯体,无论如何事后都会心中不安的。
  我缓缓将眼睁开,见屋里人哭成一片。其中一个丫鬟猛然见到我睁开眼来,「啊」的一叫:「大公子!……大公子醒过来啦!」。众人一时都看过来,所有的声息一霎顿止。
  最靠近床边的一个老夫人,抬起一张泪脸,似乎不敢置信,唇角牵动,终于破啼为笑:「筠儿,筠儿!……。」两手紧紧捏着我手臂。一名素衣妇人也扑到我身边,叫着:「筠儿……!」声音梗住,水波一般的眼眸满是焦切关怀。后边一个女子跟着扶上来,是棋娘。
  我才叫了半声:「棋娘!……。」胸腹间随即一阵挖心裂肺似的疼痛,几乎要晕了过去,运行真气内视一周,发觉自身脏腑糜烂如疮,显是中毒极深的迹象。
  毒力虽不暴烈,却绵长细致,柔韧之极,一波一波从体内深处攻来。我忙闭目运气相抗,心道:「怪不得大公子久病亡身,原来早就被人暗中下了毒药。」
  用毒亦如修道一般,有高下之分。瞧这中毒情状,似潜伏已久,却丝毫未被郎中察觉,据我所知的,恐怕只有丹鼎派和太乙派的丹药术才能达到这般境界。
  若是平日,这点毒力应该难不倒我,可是离魂之际,我的功力损耗甚巨,剩不到五成,现在能不能将毒素逼出体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不禁暗自叫苦:「我怎的选了个有毒之身来附体,岂不是找死么?」
  听得有人喝道:「快!快让人将药灌下去,吊上一吊。」接着就有人端药上来,冰凉的药碗碰到我唇边,我吓了一跳:「这碗药若是有毒,我非送命不可!」
  无奈身子手足似乎尚未完全听我使唤,一时竟动弹不得,给人掰开了嘴唇,硬将汤药灌了进来,心下之惨,当真难以形容,只觉口中汤药源源不绝,全吞入了腹中,我一急之下,顿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窗外雨声滴答,我醒了过来,见屋内红烛高烧,照得屋子明亮如昼,外头却漆黑一片,显是夜已深了。榻沿弯伏着一名丫鬟的弓背,似已睡熟。
  「这是哪儿……呢?」我心中疑问着,有那么一瞬恍惚,随即完全清醒过来。
  我内视一周,体内毒素依旧未除,毒力似乎隔一阵才会发作一次,此际觉得体内平和舒适,并无痛状,稍稍安下心来。
  指尖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我试着将手掌提起,竟能动了,举到眼前,见一只保养得如女子般的手儿,十指纤纤,肉色红白,比我的手掌要小了许多。腕下一截肌肤皓白如玉,肘弯尖瘦,配上华丽的袖口,我一时竟有些怀疑了,忙往裆下探了探,尘根软卷,方舒了口气。
  以后我便是这副身子了么?也不知长得甚么模样?我发了一会呆,听见外边雨声不断,忽想起:「我从贾府离开,如今肉身被毁,深埋土中,这雨一下,连园中留有的一点痕迹也给冲得一干二净,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棋娘找不见我,不知会不会心下着急?左小琼若是回到临安,也必随宗阳宫人来找,只是……从此再了找不到我这个人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心下一酸。
  不知为何,我肉身被毁,虽与赵燕非有关,但对她总也恨不起来。每念及她时,心窝处似还停有她的那柄剑,痛感紧紧扯着,却又有一丝凄凉莫名的快美之意。
  环视左右,转而发愁:「现在这副样貌,回去棋娘处固然不可,到宗阳宫去却也不妥。若是留在此地,贾府中人自当我是他们大公子,我却连大公子贴身丫鬟和亲娘都不认得,岂非让人生疑?」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先从此地脱身为妙。待要撑坐而起,却发觉自己软绵绵的没半丝力气。
  身子一动,伏扒着的丫鬟立即抬起头,额边压着一道红印,困倦的眼中满是喜意:「公子!你醒啦?哎呀,别动,小心身子!」她的眼儿,仿佛清晨雾气弥漫的小镜湖水,朦胧中不失清澈。观其容貌,正是我初入贾府时,撞到齐管家的那个丫鬟小菁。
  我只得顺着她的手儿重新躺下,微微笑了笑:「小菁!」在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认识并能叫出名字的,毕竟是高兴的事,否则真不知如何应付方好。
  小菁将我的锦被掖好,忽然定定的看了我半响。我有些心虚:「怎么啦?」
  小菁垂下头:「今日吓死我啦,以为你……。」眼圈一红,似有满腹话儿,却又将声咽下,深情眷念,全从眼波中漏了出来。
  我心中感动,随即又想:「她这可是对大公子好,不是对我。」呆笑道:「没事啦。我不是好好的么?」
  小菁将神情掩饰过了,丢出笑靥向我:「亏得今日来的那张天师神通广大。
  宫里来的太医说,你虽昏迷不醒,脉搏却强健多了,与前些日大不一样,病情应无大碍。老太太她们听了,才肯回去歇息。」
  我想起张天师师徒三人的一番做作,心中暗笑,她们这般认为最好!口中附和道:「是啊,那天师施法之后,我全身顿然轻松许多,心头一松,竟睡了过去。醒来却见你们大叫大嚷的……。」
  小菁静静听我说着,不知为何,颊边却慢慢红了,张口欲言,又缩了回去。
  我奇道:「你想说什么?」
  小菁晕着脸笑,摇摇头。
  我心儿发痒,碰了碰她的手儿:「快说。」
  小菁低头轻笑,脸上又晕了一层:「都病成什么样了,醒过来,老太太、亲娘不叫,却只顾惦记着棋娘……。」说到后来,吃吃笑着,声音越来越低。
  提到棋娘,我心头一荡,随即耸然而惊:「我当时只识得棋娘,自然张口便叫了。她这般说,莫非大公子竟对棋娘有非分之想?!」
  我定定呆了片刻,寻思:她连这种乱份的事都敢拿来说笑,可见少公子甚么隐秘的事都不瞒着她,两人关系非同寻常!
  却不知棋娘对大公子又如何?我心一时跳得厉害。棋娘慧喆姣好的面容浮上来,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这时,门口有个甜腻的女声:「大公子醒啦?!」一个丫鬟装扮的脸儿一张,随即消失了。
  一会,那丫鬟扶着一个素衣妇人进来,那妇人容色娇柔,口中唤道:「筠儿……!」神色甚是关切。
  看来她们一直守在隔壁,听见声响,便过来了。我依稀记得这妇人是刚才醒来时扑到我身边的那个女子,想起小菁的话,犹豫地唤了声:「娘……!」心里还不十分确定,大公子的娘这般年轻吗?
  那女子碎步过来,纤柔的掌儿团着我的一只手,只一个劲儿看着我,眼眸愁意中带着深深的怜爱。近处打量,她已不十分年轻了,眉目疏淡,一股掩不住的倦意笼着轻柔生辉的面庞。她定是好多天没歇息好了,今夜尚不放心,在外守着。
  不知怎地,我想起自己的娘亲来,此生未见过一面,也不知娘长得甚么模样,有时做梦,面容却有些三师嫂的样子。此时一见大公子的娘亲,又觉得她才更像些。
  掌背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我心中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呻唤了声:「娘!……。」
  大公子的娘轻轻的点了点头,报以温柔一笑,手中随着轻轻揉动。我悄然闭上眼儿,细细品那先前从未领略过的温情滋味。一会儿,眼角边有指尖拂过,温滑一触,听大公子的娘轻叹一声:「我苦命的筠儿啊……。」
  我虽知她关心的不是我,眼眶中却有热意涌上,胸腔闷着股十分受用的感觉,索性任由那感觉停在胸中不住翻腾枝蔓,一团不可捉摸的轻云烫着我的心,浑不知身在何处。
  朦胧中听得她们悄声细语:
  「让他睡会儿」
  「不要吵了他」
  「雨一下,天有些凉,门窗都闭了吧」
  渐渐的声息静止。身上锦被轻软,鼻间香气飘浮,一股舒适的倦意袭来,我浑忘了自己乃附体之身,只想永远这般睡下去。
  次日,贾府老太太、大夫人、二公子、几位姨娘等都入屋探望,我生怕露了破绽,偶尔应那么一两声,大多时候只凝神细听,或装着昏迷沉睡,遮掩而过。
  所幸她们也担心我这个「大公子」体虚乏困,不敢久呆相扰,有的则随在众人身后,甚至未发一言,也免了我提心吊胆的应对。只是心中暗暗奇怪,一直不见棋娘来访。
  掌灯时分,屋里愈静。往来探视的人一走,我躺在床上,心情松了下来。寻思:此地终非久留之所,待能走动,当侍机溜走。
  此时我已知道大公子屋里共有五名丫鬟,小菁是贴身丫鬟,地位在其他丫鬟之上,在里屋侍侯,与大公子同宿一屋,随唤随到,与大公子的情分也更亲密些。
  外屋有三名丫鬟,分别叫小萍、小莞、小茵,似乎负责缝绣、贴花、饮食、汤药等事,有时也入屋听候使唤。另有一名粗使丫头,干清扫、浆洗等粗活。此外,还有一名随身书童,却不住在这个院中,今天也没露过面。
  耳边忽听外屋几名丫鬟在悄声议论:
  「听说府里走丢了一个小道士。」
  「是啊,跟棋娘学棋的。我见过。」小菁轻柔的声音。
  「棋娘急坏了,四处寻找,不见踪影。管家派人去宗阳宫问了,也还没消息回来。」
  「听说人长得挺机灵的,怎么说丢就丢了呢?」
  「长得怎么样,可就得问小菁姐姐了。」
  「呸!小嚼舌的!」
  「嘘……公子才睡下,小心吵醒了。」
  「小莞我的儿,可就你最疼公子爷了。」
  「呸,是谁……是谁陪公子……。」声音低了下来,有人吃吃在笑。
  「胡说!」小菁急道,转身朝里屋走来了,停在门口,又回头喊了一声:「小茵,药好了没?」
  这时隔壁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在炉子上熬着呢!」
  我一听,心头一震,蓦地想起前日晚间在花园里与齐管家说话的那个丫鬟,是她!没错!那个怯怯的、细细的声音,与其他丫鬟都不太一样。
  那日晚间她与齐管家的对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别胡思乱想……快快回去!」
  「可是大公子……我真的很怕!」
  「大公子一向如此,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
  当时我还曾猜想:大公子一贯风流,对这丫鬟企图非礼,丫鬟却又与齐管家有私,故此找齐管家商议应对之策。齐管家不敢得罪大公子,又怕人发现两人私情,遂竭力压制。劝丫鬟快些回去,莫胡思乱想。
  此时看来,全然不对。大公子病得这般严重,怎会作出侵犯那丫鬟举动?种种情形一一从我脑中流过,我猛地打了个寒噤。


第二十章 奇石惊现
  齐管家为何哄逼着小茵,对大公子下毒?我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尚未及深思,小菁已跨入屋中,娇声惊呼:「公子,你的脸色怎地这般难看?」倾过身子,拿手探我额际。
  她鼓饱的胸脯一下遮过来,在离我鼻尖不过尺许的地方,颠颠欲颤,芬芳的热气晕积不散。
  「没什么。」我一阵喉干舌燥。久卧於床,那股郁积的欲念比平日更盛。一边手儿不由自主地扶上小菁的腰侧,一边想着:「总之药是不能再吃了,却怎般想个法子躲避才好?」指尖才搭到小菁腰间,她肌肤透过薄裳传来脂脂腻腻的惊人弹性,几欲将我的手指弹回。我心头一荡,神思迷糊间,听得小菁一声低呼,娇弹弹的胸乳没头没脑的压上我脸庞。
  「啊……!」两个人都没想到,同时唤出声。
  小菁小心挣扎着,吐气有兰若之香,在我耳际低如蚊语:「公子,你的身子……。」她显然误会了,以为我故意的。
  我微微喘息着,没想到她竟如此敏感,那腰竟是不能碰的,一碰即倒。脸鼻被她胸乳遮住了,目不视物,从她乳峰传来致命的香软,不由得一阵晕头转向,唇儿癡迷地去寻她衣下的乳尖。她的酥胸确实与其他丫鬟不大一样,不仅看上去鼓挺许多,碰上去,娇软饱和,可想象出她薄衣下的丰美。
  她此时双脚还立在床下,上身扑在我身上,后股却极力向后拖翘。在我唇儿含上她乳尖的一霎,她全身顿时如抽去了筋骨的软肉,整个儿摊在了我身上。
  我感觉身上一沈,一时只想将上方这个软绵绵的身子紧紧抱住方好。手伸了出去,尚未合抱,小菁左右轻轻一扭,逃出了我的掌握。脸上红晕迷布,含羞带嗔:「公子,你……你不要命了?!病成这样还……?」
  我微微一笑:「有了你,正是不要命了。」
  小菁退开了些,脸儿愈红,道:「我可不敢!……老太太、夫人知道,定饶不了我!」语声悄低,避人耳目。
  适才一闹,她湖绿色上衣在胸部皱起,衬得胸乳愈加娇耸傲人,乌黑的发丝有几缕烟一般吹过颊边,脸腮晕如涂脂,一时把我看呆了。
  她咬了咬唇皮,又瞄来一眼,长长的睫毛翻出一道火辣辣的余味,带一丝调皮狡猾,顿时让人醺醺欲醉,我觉得整个身心都被托着飘起来了。
  小菁掩嘴一笑,把头低了。
  我知道既便她与大公子早就有私,也不敢跟我现下的有病之身歪缠。只是体内那股火苗被点着,忽然四处挨不着,难免有些不自在,正无奈间,忽听外屋小茵唤道:「药煎好了!」
  小菁转身便要接应。我心中一动,忽道:「小菁,你来!」
  小菁嗔白了我一眼:「不!」
  我压低声音,道:「过来,我有话说。」
  小菁见我神情有异,方近身上前。我断然道:「我不吃药!」
  小菁急道:「公子爷……!」
  我悄声道:「每次一吃药,我身子就愈加难受,一日不如一日……。」
  小菁惊骇地望着我。我点头道:「你很聪明,知道便好,不须告知他人!也莫要让人察觉。你先去把药端进来。」
  小菁似吓呆了,脸上还在犹豫。我轻声道:「去罢!」
  这是我首次命人照我的安排行事,心中也不确定是否妥当。只知至少先不能让人知道下毒不成,否则使出其他手段来,便更难对付了。
  体内含毒,身子软绵绵的,连动弹都有些困难。身处危机四伏的贾府,自是危险不过。眼下只有设法先将毒素逼出体外方好。
  待小菁出了屋子,我试着将真气凝聚,发觉一提气,胸腹间便传来剧痛,所幸真气不曾阻塞,腾悠悠漫上经脉,不由心下一喜。
  见小菁已与一名丫鬟端了药进来,我忙将真气沈回丹田。
  进来的丫鬟肌肤甚白,唇鼻俏丽,姿色不逊於小菁,只是腰身瘦硬,胸脯平坦,不似小菁那般动人。她放下药罐,一言未发,便低头退出,快到门口时,却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神情间郁郁欲诉,终走出去了。
  小菁也看着她出了房门。我心知她便是小茵了,与小菁同瞟了一眼药罐,都没说话动弹,一时间反显得我和她做了贼似的。我笑了笑,小菁也勉强笑了一下,凑身坐近。
  我忽有股尿意,强忍了片刻,终於开口道:「小菁,我要小解。」
  小菁脸儿微微晕了晕,点点头,侍侯我起身,扶我转到塌侧,那儿靠墙竖放着一张小床,枕被叠放得整整齐齐,透着些小女儿气,想是小菁歇息用的。
  小菁从我塌下拉出一个乾净便盆,便来帮我宽衣。我不禁一阵心跳,适才强压下的欲火又蠢蠢欲动,随着衣袍宽开,底下尘根已是半硬,将下裳档处顶起一团。
  小菁脸愈加红了,俯低身子,轻轻喷着鼻息,手中却没停,三两下便助我将下裳褪了,露出光溜直润的尘根,看上去倒也不小,筋根未露,长长的歪戳着,像根秃笔管,洁净文气。我用手扶着,半天竟解不出,小菁已羞笑着转过头去。
  我心儿发痒,顾不上小解了,戏去牵小菁的手。口中道:「好小菁,帮我扶上一扶。」
  小菁耳根发赤,「呸」了一声,手儿轻轻一甩,丢开了,却碰在我翘着的尘根上,打得那处头儿乱点,摇头晃脑。小菁忙道:「哎哟!对不住!」吃吃低笑。
  我趁机捉住了她的手儿,往腿间引。小菁使着小力回扯,碰到尘根时却不由指尖张开,轻轻一捏。
  我三魂六窍俱在那轻轻一捏中飞了出去,身子颠了颠,愈加涎脸歪缠:「好小菁,索性帮我弄出来罢。」
  小菁晕着脸:「不会伤了身子么?」
  我忙道:「当然不会!窝着劲才难受呢……弄出来……身子便清爽了。」
  小菁半信半疑,飞快地朝门口处瞟了一眼,手中轻巧地捋了几下。一霎却被自己的动作弄羞了,红晕扑面。
  我心胸如醉,一把将她搂过身来,早就忍了许久的手贪婪地摸上她娇挺的酥胸,隔着薄衣,团着她乳尖细细揉捏、把玩。耳边听得她娇娇的呻唤声,心底一热,手中愈加使劲。一边贴着她脸儿,往她耳孔中吹了口气。
  小菁顿时浑身无力,软软的靠在我身上,眼儿斜过来:「公子……!」似羞怨,又似哀肯。
  我尘根翘举,贴着她腿儿廝摩,揣着她胸乳的手掌尖一卷,顺着她腰肋滑下,从她后腰低洼处摸上她浑圆的后股,指间传来她绸裙下股肉的圆实柔滑。正留恋不舍,手底的臀儿忽往下矮了矮,小菁惊唤一声:「不好了!」
  我吓了一跳,随即看她两腿夹收、面红耳赤的情状,忽然明白了。手硬硬的便往她两腿交彙处伸去。小菁忙伸手乱挡:「公子,别动!别动啊!」
  此时我那顾得上理会她肯与不肯?触手是一片醉人的坟突,软脓丰美,在碰着的一霎,魂儿都要丢了。
  小菁「噢」的一声,两腿夹紧,身子虾米般像向前蹲弓,额头在我胸间一抵,忙又站起来,身子往外挣,我手上无力,却圈不住,扯带之下,两人一同跌在塌侧,压得锦帐塌下一边。
  正乱着一堆间,忽听得外屋丫鬟叫:「棋娘!」「二小姐!」
  脚步声乱,有人往屋中走来。我忙不叠的爬起来,急急提着下裳,小菁挣起身子,也帮我理着衣袍。
  棋娘跨入屋中,脸上神情沈静,似有心事,猛然一眼望见我与小菁的慌乱情状,颊边倏地烧上两朵红云,身儿轻轻一转,我刚刚看到她的一个腰背,忽然间便不见了她踪影,一瞬间,我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贾芸却从旁边沖了进来,叫道:「大哥!」随即「啊」的一声,也是脸儿涨得通红。眼儿却睁得大大的呆立在那儿。
  小菁又羞又急,泪花在眼中打滚,扶着我到塌上躺好,低头侍立一会,不知如何是好,又转身去香炉中拨弄,续了支麝香。
  半响,棋娘才又从门外转了进来,道:「看来筠儿身子是大好了……。」忽觉有语病,脸儿僵了僵,竟呆在那。
  我从不曾见棋娘似今日这般魂不守舍,心下一甜:棋娘是因为我失踪的缘故吗?眼儿不知不觉盯着棋娘看。
  棋娘脸上却丝纹不波,待她要擡开眼儿,我忙将目光收了回来。手上微觉一痛,是贾芸捏着我的指尖。
  贾芸道:「大哥!」
  我转头瞧见她两瓣微微张动的娇嘟嘟红唇。
  贾芸似怪我没理会她,嘴儿一撅,忽又一笑,脸儿鲜花一般灿开:「这是什么?!」将缩在身后的手伸出,红白跃动的掌心托着一块鸡蛋大的玉石,石色底部如蛋清,上方五彩纷呈,依稀见有许多亭台楼阁、云雾缥缈。
  我奇道:「咦,什么东西?哪来的?」
  贾芸诧道:「你没见过?上回你去陆姐姐家玩,见了爱不释手,陆姐姐知道你在病中,便托人送来给你玩,解解闷儿。」
  我不知道她说的「陆姐姐」是谁,不敢介面,「哦」了一声。
  贾芸笑眼流波,忽将脸儿逼近,调皮地道:「你想陆姐姐还是不想?」
  我呆了一呆。
  贾芸一笑:「想便乖乖的安心养病,你身子一好。陆姐姐便可嫁过来了!」
  我吓了一跳:「什么?!」
  贾芸嘟着嘴道:「你一向病着,婚期一拖再拖,陆姐姐又不便过来玩,可急死我啦!」听她说话语气,似乎那个陆小姐嫁过来便是专为陪她玩的。
  我脑中迷糊,一时理不清许多关系。瞥了棋娘一眼,见棋娘在那掩嘴笑呢,她脸上愁意未散,看上去别具一股异样风致。
  我正欲岔开话题,听外屋丫鬟道:「齐管家来了,有事禀告七夫人。」
  棋娘整整身子,道:「进来!」
  齐管家进来,有意无意瞥了桌上药罐一眼,我心下一跳:适才忘记将药倒了。
  却见齐管家在几步外向棋娘弓了一下腰身,道:「派去宗阳宫的人回来了。说是昨日宗阳宫洞庭道长领着许多道士有事北行,留守宫中的道士说不识得小道士李丹。似乎宫中并无此人。」
  棋娘神情一怔,脸上忧意转浓。
  齐管家道:「会不会是李丹知道消息,跟洞庭道长一块北去了?」
  棋娘眉儿微皱:「若是如此,怎会不告知一声?」
  齐管家道:「想是去得匆忙,昨日府中又乱,不及辞行。七夫人切勿忧心,我看那小道士聪明伶俐,不会有事。」
  棋娘点了点头,不再作声,独自沈思着。
  听着别人当作自己的面谈论自己,并猜测自己的「去向」,实在有种怪异之感。同时也暗下奇怪:「宗阳宫道士北行不知所为何事?难道慧空大师他们遇上敌人了么?左小琼为何还未回来?」
  齐管家转过脸来,沖我陪笑道:「大公子今日气色可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忽见齐管家脸上一丝奇怪的神情,稍现即逝。我顺着他目光瞧去,见贾芸将玉石在掌心打转。
  我道了声:「小心!」伸手接过。这颗玉石落入掌心,沈甸甸,冰着手儿。
  翻转间,见上方雕着许多屋宇楼阁,层层叠叠,错落有致,虽是方寸之地,却一点不嫌局促。甚至连梁柱上的飞龙舞凤,也依稀可辨。不由心下惊歎.师尊说,人的潜力无限,世间百行百业,若做到极致,均可称之为「道」,道之所行,往往让世人侧目惊歎,以至不敢置信。便如眼前一方小小玉石,若非亲眼所见,怎能相信凡人能造出如许精微奇妙的东西?
  齐管家乾咳一声,道:「公子,能否借我一观?」
  我「哦」了一声,随手递给了他。
  齐管家将玉石捧於掌中,细细赏玩,口中啧啧称奇。
  半响,齐管家乾笑一声,将玉石还了,说了些话,告辞而去。棋娘也起身道:「筠儿有病在身,早些歇息。」说话间,不由瞟了小菁一眼,吓得小菁低头不敢作声。
  我目送棋娘和贾芸出了屋门,一转头,见小菁粉泪盈盈,吃了一惊:「小菁?!」
  小菁眼睫一眨,掉下一滴泪来。我心知她怕老太太、夫人知道适才一事,会责怪於她,忙柔声安慰了她几句。
  小菁却终究郁郁不乐。
  换了从前,我定会想出许多古怪的法子来将她逗乐了。可自从师门离散、师姐遭擒后,我感觉自己性子变了许多,不像先前那般爱玩闹了,往往稍稍起了个念头,便起不劲儿来,转即被自己强压下了。
  想起适才的胡闹,我心下不免有些惭愧,暗暗告诫自己:「我只是借了大公子的肉身,切莫把自己当作大公子了。」
  寻思了一回,心意愈冷。若非体内毒素牵制,身子无力,便要立即离府而去。
  待小菁睡熟了,我悄悄坐起身来,盘腿运功。忍着心腹间传来的剧痛,将真气周身游走两遍,渐渐聚於内腑,往体内附着的毒素逼去。体内渐渐发热,如有蚂蚁在爬,伴随着隐隐作痛,过了半个时辰,内腑的骚痒似在移动,我心下一喜,愈加运气催逼,不知过了多久,腹中如有水滴往下流去。我大汗淋淋,终於体力不支,停气歇息。
  感觉全身轻快了许多,我似惊似喜,内视一周,却发觉毒力丝毫未减,不禁有些气绥。便在此时,忽觉有受人注视之感。我心下一惊,屋内扫视一圈,空无一人,小菁的呼吸声传来,也尚在熟睡中。
  眼儿游过屋子侧窗,我忽顿下,喝道:「谁?!」
  窗外似有一阵风儿吹过。我跃下床去,推窗一看,黑暗中只有树影婆娑,稍远处二公子屋里灯光未歇,黯淡的微光照在廊前的一片院中,不见半丝人影。
  小菁已惊醒了,嗓音迷糊:「公子,什么事?」她坐起身,身上的里衣单薄,显得身子柔弱不堪。
  我心一跳,不敢再看她,道:「没事,睡罢。」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跃落床下,身子敏捷,实非运功前可比。
  暗下琢磨,发觉毒素虽丝毫未逼出体外,却已从心口压下,毒素凝聚收缩,侵体范围变小了些,不由大喜,如此不须七日,我的五成真气便可运使自如,要避人耳目,离开贾府,那是绰绰有余了。至於体内之毒,出府以后再慢慢设法驱除便是了。
  上塌躺下了,心想:「不知那人是谁?看到我夜半打坐没?」心下惴惴,隐有不安。
  连着几日,我在疑神疑鬼中小心翼翼的应对,倒也无事。到了第七日,我已将体内毒素压缩至小小的一团,毒力发作虽较先前频繁,且更为尖锐痛楚,却不影响我运功行走了。只是每次强行将毒力压制过后,却无缘无故添了股燥热之感,令人烦闷不安。
  自那日被棋娘撞见我们的尴尬情形后,小菁一直胆战心惊,如临大祸一般。
  在贾府中,像她这般的丫鬟,自是一点也错失不得。我看在眼里,不由心下怜惜,愈发不敢招惹于她,言行间也不知不觉带了些客气,可小菁神情郁郁,始终未见舒展。
  第七日夜间,我待众人睡下,悄悄爬起身,从侧窗跃出屋外。夜风清凉,吹在身上感觉几分轻快,扮了多日大公子后,首次不觉闷气,我要做回我自己了!
  到了园中,我不由向棋娘居处默望了一眼:此次一去,往后自当尽量避开贾府人众,不知何时,方能又见到棋娘?


第二一章 太乙门下
  园中虽无灯火,但天上有半勾月儿,满天的繁星,尚能凭借着微光辩路。
  我带着些许失落之情,到了那日埋下师门秘笈之处,打算取了秘笈,便离府而去。
  我记得那日刚从园墙跃落,便遁入了土中,于是便在北边的园墙附近没入地面,开始搜寻。体内的几成真气,虽不能作长距离地游,小范围内搜索尚可做到。
  那次王寂府中不小心将经书弄湿后,我在宗阳宫找了块油布,将羊皮卷和小册子仔细包好了,故此倒不但心藏于地下的经书会被雨水浸湿,只是怕自己现下功力不足,不能在地底久呆,找起来要费劲些。
  在方圆丈许内足足摸索有半个时辰,掌尖终于碰到了那个油布包,我心下大喜,取了秘笈,跃出地面。
  正欲从园门穿出,远远望见对面屋顶上,一人斜签着身子朝这里掠来,那人身子飘飘荡荡,仿佛被风儿托举着,足不点地的飘行而至,微光下,看上去浑若鬼魅夜行。
  我一惊之下,忙退回园中,挨着园墙,藏在一堆乱石后,大半身子没入土中,只露了一颗脑袋在外。
  那人从我头顶斜上方飘进了园中,于离我丈许之处歇落身子,身影过处,随风飘来一股淡淡的异香。我暗想:「夜行者一般都刻意掩饰体气,此人却毫无顾忌,当真是胆大之极!」
  不禁向来人看去,见来者黑衣束身,身子玲珑凹凸,起伏有致,应是名年轻女子无疑。我心想:「难怪!」
  不过,即便是女子,夜行时一般也会用药物压制身体气味的,这点简单的江湖知识,连我仅凭三师嫂讲故事都知道了。除非此人不怕被人发现。
  那女子向四处环视一圈,退入了一棵树影底下。我正猜想着她所来目的,见园子西边出现一个人身影,缓缓向这边行来。
  走近了,我心砰砰跳:「果然是他!」
  是齐管家!他来到近处,迟疑地东张西望,树影下那女子出声了:「齐胖子!」
  齐管家闻声向那树影靠近,弓身问道:「可是连师妹?」
  树影下伸出一只手来,亮了一下符牌。齐管家呆了呆,忙道:「恭喜连师妹升任本门护法!」
  那女子道:「齐胖子,你在贾府可风流快活啊,交给你的差事都丢到脑后了吧?」语气虽带调笑,那种居高临下的责问之意依然十分明显。听她声音,却也不算年轻了。
  齐管家身躯一颤,道:「齐藩受本门重托,藏身于贾府,一日也不敢忘了本门大事!」
  原来齐管家与那女子是同门,被派到贾府来卧底的!却不知他有何图谋?大公子的中毒身亡是否与此有关?我存了心思,不知不觉凝神偷观。
  只听那女子在黑影中「哼」了一声,冷冷道:「是么?三年前本门费了许多心思,才让你进了贾府并当上府中大管家,掌教每次派人来问,你都毫无进展。
  我看你是在贾府锦衣玉食,乐不思蜀,快将本门给忘了吧?」
  齐管家干笑一声,道:「连护法言重了,齐藩一片忠心,可鉴天日!」听口气,似乎齐管家职位虽较那连护法低,却也不甚畏惧于她。
  那叫「连护法」的女子森然道:「嘿嘿,齐胖子,莫以为你躲在贾府,所作所为我便不知道,哼,我且问你,那贾府大公子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
  齐管家闻言一震,弓着的腰身明显僵硬,半响说不出话。
  我心中奇怪,这齐管家毒害大公子,与这连护法有何干系,她竟来大举兴师问罪?
  连护法道:「怎么?哑啦?!」
  齐管家干巴巴的声音:「不敢有瞒护法,他……他曾服过……用过本门之药。」
  连护法冷冷道:「是「长想思」罢?哼!你竟敢私用本门圣药,胆子不小!」
  我心想,「长相思」?那是什么毒药?的确邪门的紧,那毒力纠缠的情状果然不负「长相思」之名!
  齐管家嚅嗫道:「是……是贾夫人命属下所为,属下身居贾府,有些事却也情不得已。」把柄被人捉住,他声气登时低下,口中也改称自己为「属下」了。
  连护法打了个哈哈,显是怒极,道:「好一个情不得已!齐胖子,你哄小孩来着。哦,贾夫人命你去毒害大公子,你这个做管家的便乖乖听命下手了?若非你俩人串通,贾夫人敢开这样的口?也不怕贾府其他人知晓?」
  齐管家道:「这……。」似乎自己也感到难以自圆其说。两腿不住打颤,「扑通」一下跪倒了,道:「属下胡涂,望护法开恩!」
  连护法嘿嘿冷笑:「你虽是师伯得意弟子,但违犯门规,身怀异心,我身为本门护法,一样可取你性命!本门命你潜入贾府,打探渡劫石下落,你本该谨慎小心,掩饰身份,却先与贾夫人有奸,又私用本门圣药,可谓一点不把本门大事放在心上,留你何用?免得坏了大事!」声音愈说愈厉,最后隐隐透出股森然杀意。
  齐管家连连磕头,道:「属下行事胡涂,那是有的,但一直都在尽心尽力打探渡劫石消息。望护法明察!」
  连护法沉默许久,没有作声。我忍不住暗中道:「杀了他!杀了他!」随即耸然而惊:修炼者守心如止,我怎地忽起杀心?再说,齐管家与我并无深仇大恨,自己怎会如此激动?莫非功力大失之后,定力也大为减弱了?
  半响,那连护法缓缓道:「齐胖子,三年前,你一身功法是如何被废的,还记得么?」
  齐管家道:「属下胆大妄为,偷采同门师妹阴精,故此……故此被罚。蒙师尊求情,掌教仙姑只废了我功法,留下性命,命我入贾府寻访渡劫石,以期戴罪立功!」
  连护法道:「你知道便好。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这回恐怕连师伯也救不了你了。我问你,你须老实回答,莫要给我再耍花招!」
  齐管家道:「是!是!属下往日曾对护法多有冲撞,望护法大人不记小人过!」
  连护法娇笑一声,语气登时缓和:「起来说话罢。你若用心办事,本护法怎会责怪于你?本门上下还盼着你能立下大功,找到渡劫石呢!」她一直躲在树影之下,我始终看不到她脸上表情,不过,奇怪的是,她的声音有股独特味道,让人不由自主想象出她说话时冷面含怒、犹豫沉思、得意娇笑等种种情状,鲜活之态,如在眼前。
  只见齐管家缓缓站起,道:「多谢护法开恩!」一边横袖拭着额边冷汗。
  连护法道:「此次我来,为何不见王师妹?」
  齐管家道:「禀告护法,因贾老太太胡氏曾为那张石匠之妻,渡劫石最有可能在她屋中收藏,王师妹初入贾府,我便安置她在胡氏屋中侍侯,以便搜寻渡劫石,谁知……谁知那贾似道荒淫好色,见王师妹颇有姿色,上月已被他收用,如今又被他带到江州任上去了!」言下掩不住一股恨恨之意。
  连护法连连娇笑:「王师妹精于房中术,贾似道看中她的恐怕不仅仅姿色吧?
  嘿嘿,王师妹被安排到你手下,正如羊如虎口,多半与你早有一腿,这夺「妻」之恨,难怪你会心有不甘,勾搭上贾夫人了。」
  齐管家道:「属下该死!原来……原来护法什么都知晓了!」
  连护法淡淡道:「我该知晓的便都知晓。嗯,贾夫人为何要置贾府大公子于死地?」
  我心一动,想道:「嗯,这连护法还在试探齐管家!看他是否还会有事隐瞒着她。」
  刚才听了半天,我大致猜想到:多半齐管家以前不大服从管教,此次连护法来了,先去探清贾府近况,免得给齐管家愚弄。却发现另一同门王师妹突然不见,遂怀疑齐管家有不二之心。无意中撞见齐管家与贾夫人的奸情,又见了大公子病状,猜到齐管家可能私用了本门之药,于是拿作把柄来降服齐管家。
  此外,那日偷看我在屋中运气逼毒之人,身法轻快,转瞬不见,贾府中更有谁人?说不准便是眼前这位连护法了。
  听齐管家道:「这个……嗯,大公子并非贾夫人所出……。」
  连护法冷冷打断道:「这个我知道。」
  齐管家续道:「……此事说来话长,主要是牵涉到贾氏立长还是立嫡之争。」
  连护法道:「贾似道年仅三十多,关于贾氏立长还是立嫡,不嫌太早了些吧?」
  齐管家冲口而出:「护法有所不知……。」猛然发觉不妥,忙即住口。
  连护法轻笑:「你接着说罢!」
  齐管家道:「是!贾似道虽刚过而立之年,却乃当朝国舅,其姊贾妃现今最受皇上恩宠,因此年纪轻轻,已官至四品,按大宋官制,其子便可领受恩荫。不出一年,朝中恩荫的封令便会传下。本来二公子乃嫡出,受封理所当然,但二公子顽劣不堪,向来不为贾似道与胡氏所喜。而大公子颇具才气,脾性虽有些涓狂古怪,却颇得贾似道和胡氏喜欢,这倒罢了,更有一样,大公子诗书琴画,无所不通,深受贾妃宠爱,常出入宫中,甚或时得皇上嘉勉。故此,这恩荫十有八九要落到大公子身上……。」
  我一听大公子「深受贾妃宠爱,常出入宫中」,不由心中一动,师姐不是正被困在宫中么?一棵心砰砰跳得利害,脑中暗暗转着些念头。
  连护法道:「身为贾府的公子还怕不一生锦衣玉食么?为了区区一个恩荫……。」
  齐管家道:「此等门第,一向明争暗斗,倾轨得利害,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贾夫人心高气傲,素与大公子生母三夫人不合,又瞧不起三夫人出身,将来怎甘屈于三夫人之下?那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况且一旦恩荫落到一人身上,另一人便一辈子被压制于下,虽共处一堂,却得终生看人脸色行事……。」
  连护法轻轻「嗯」了一声,两人说到这,一人于树影外,一人于树影下,忽然都默然无语,半响没有出声。
  齐管家咳了一下,道:「只是奇怪,大公子已服用过本门之药,却……。」
  一双眼看着树影内。或许,他见连护法一开始便知内情,多半以为是她弄的手脚,与他作对呢。
  连护法却忽然提高音调,冷声道:「这便是你擅自私用本门圣药之过了!贾府既与宫中有牵连,宫内御医中难免有高人,若被瞧出破绽,你固死无葬身之地,本门大事也教你给坏了!」
  齐管家没想又惹来责问,忙道:「是!属下知罪!只是大公子中毒已久,御医也来过不止一回,都不曾……不曾瞧出破绽。」
  连护法冷笑道:「那当然!我太乙派圣药岂同寻常?「长相思」入体,药性柔伏,谅那些御医也瞧不出来,只是凡事须得小心才是,以防万一。切不可因些不相干的事,坏了本门大计。哼……多半是那些御医用了些珍贵药物,将大公子体内毒素暂时压制了。嘿嘿!「长相思」、「长相思」,即名相思,又岂能压制?
  愈受压制,药性愈烈,也只有死得更快!」她话语中透出一股强烈的信心,我听了,猛然一惊,心想:「太乙派!太乙派!我体内之毒果然是太乙派的!那」长相思「毒力正是被我用真气压制下了,如她所言,岂非……。」一时不禁冷汗直下。
  以前我便听说过,当今天下,若论施药用毒,以道门中丹鼎派和太乙派为最,比世俗武林中久负盛名的蜀中唐门还要更胜一筹,两派之毒,非其本门解药,那便只有两字——无解!
  太乙派擅长采补术与丹药术,数十年前忽然崛起于闽东,渐成南方道门中的大派,其后却因掌教吴道姑受当今皇上信宠,行事转为隐秘,近年来江湖上甚少见其门人踪影。那日忽然在宗阳宫遇见张幼玉已是奇怪,不料今夜又有太乙门人在此出现,却不知这连护法与张幼玉甚么关系?按年纪推断,她该是张幼玉的师姐或师叔吧?嘿!幸好给我遇着了,否则,我取了秘笈,便扬长而去,浑然不知那「长相思」的毒性利害如此,岂不糊里糊涂死了都不知道?
  我暗自庆幸:「齐管家功法全失,待会两人分手,我只须偷偷跟着齐管家,逼出解药即可,说不得,也只好用些强了。」
  正自盘算之际,听得连护法沉吟道:「……只是有一点,若中毒者身具功法,却可察觉自己体内中毒……。」顿了顿,忽问:「那贾府大公子可有修行道法?!」
  我心下一跳,愈加确定她便是那晚偷看我盘坐运气之人。
  齐管家笑道:「贾似道附庸风雅,颇慕仙道之术,常招些江湖野道来府中,奉吃奉喝。他自称「云水道人」,向那些道士学了些呼吸吐纳等入门功夫,贾府大公子,嘿嘿,打坐盘腿是有的,都不过是在装模作样,做些表面功夫而已。」
  连护法道:「哦……。」声音低了下来,似在沉思。一会,清清嗓子,道:「齐藩,嗯……你此番私用本门圣药,按照门规,非得重惩不可!」
  齐管家忙道:「望护法开恩!」
  连护法停了停,续道:「不过,念在此事未被人察觉,尚不曾坏了本门大事,姑且从宽处理……。」
  齐管家连声道:「多谢护法!属下定将肝脑涂地以报护法深恩!」身子拜了下去。
  连护法道:「且慢!本门门规向来谨严,不可轻犯,为示警戒,我暂且先收了你的圣药,你若从此谨慎办事,此事我可不向掌门呈报,否则,哼!……。」
  齐管家道:「是!是!应当的!」忙从怀中取了个小瓶,双手奉上。
  连护法道:「解药呢?」
  齐管家道:「在!在!」又从怀中掏出个小红瓶奉上。
  我心想,这连护法好生厉害,一下便将狡猾难制的齐管家训得如此服服帖帖。
  这样一来,齐管家把柄握于人手,纵然心有不甘,往后也得乖乖听命于她。
  同时不禁暗自发愁:「解药若在齐管家手上,取来容易,现在落入连护法手中,可就麻烦了。」心下转念,筹思着有何良策能从连护法手中将解药拿到。
  连护法将药收好,又温言勉励了齐管家几句。忽问:「渡劫石一事,最近可有进展?」
  齐管家道:「启禀护法,属下乘贾似道不在府中,安排人手暗中于各房搜索,却始终没有渡劫石线索,不过,却有一桩怪事……。」
  连护法道:「哦?」
  齐管家道:「前些日,我到大公子屋中,见有一方玉石,形制模样几乎与渡劫石毫无二致,石上也雕有亭台楼阁,云雾缥缈,只是那玉石足有鸡蛋般大小,比渡劫石大了许多。」
  我心中一凛,适才听到他们不断提及什么「渡劫石」,似乎便是他们潜入贾府欲谋取之物,此时再听齐管家提起,且说与陆小姐送来的玉石相似,不禁暗下奇怪,那渡劫石是什么东西?这般要紧?
  连护法沉思道:「你是说那玉石与渡劫石十分相似,只是大小有别?」
  齐管家道:「是的!属下曾取在掌上细观,绝不会有误!后来属下暗中打探,得知那块玉石来自贾府的姻亲陆家!」
  连护法一愣,半响方道:「可是那……临安城颇具声名的玉渊阁陆家?」
  齐管家道:「正是。陆幽盟独女已许给贾府大公子为妻,只是尚未过门。」
  连护法喃喃道:「陆幽盟,陆幽盟……嗯,你继续小心察访,有何情况立时向我呈报!」
  齐管家道:「是!」
  连护法又嘱咐几句,齐管家去了,我望着他稍嫌笨拙、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下有种奇怪的感觉,这齐管家今晚显得太过窝囊了,他向来心机深沉,恐怕不是这般容易对付的吧?一回神,连护法已走出树影,却并未立即离去,缓缓移动着步子,似在寻思什么。
  她离我愈来愈近!此时我若跃身而起,正可乘其不备,将她制住,那么,解药便可到手了!
  这一念头逼近,霎时间,我心跳加快,手心是汗,正欲起身发难,忽见连护法身子离地飘起,足尖点上了园墙。适才只稍一迟疑,却已慢了一步!


第二二章 销魂夜行
  不及细想,我重新没入土中,从地底穿出墙外,准备堵击她从园墙另一侧落下身子的那一刻。
  不料,她竟在园墙上停了停,朝斜对面长廊的方向飘去,待我转身横移,却又慢了一步。
  连着两番失算,我只得现出地面,借势藏身,远远吊在她身后。只见她几个起落,已过了花池、两个亭子,在廊前一停,重又飞身而起,跃上廊顶。
  我脚步轻提,绕过花池,来到第一个亭子,再往廊顶一望,登时呆住了:才一瞬间,长长的廊顶便已不见了她的踪影!横向的几进屋顶上也没有!
  静夜无声,只有稍远处一片树叶轻轻飘落。我游目四顾,身周一切在模糊中静静矗立,仿佛适才她本就没出现过一般。迷糊间,正犹豫是否要登上廊顶搜寻,鼻端忽掩近一股淡淡的异香,身侧传来一声轻笑。我大骇之下,不及闪身,运掌逼去,却软绵绵提不起劲,后腰一麻,已给人点了穴道。
  连护法娇笑不止,将身绕我一转,把我夹于腋下,在空中划一道弧线,飞上了廊顶。她一边掠开身子,一边侧低了头,借着微光打量我,忽低声惊呼:「哟!你是贾府大公子?!」
  我「哼」了一声,没有答话。适才不知怎地被她发现了行踪,她一上廊顶,便悄悄绕下,攻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的江湖经验还是太浅了!适才一经发现廊顶不见她踪影,便该凝神戒备的!
  连护法似奇怪我既没回答,也没大声呼救,清亮的眼波盯了我一眼。我却知道她掌心贴在我胸肋要穴,只须稍稍出声,她掌力一吐,我便一命呜呼!
  连护法似笑非笑打量我,道:「啧啧,好俊的小哥儿!」忽地将脸一沉,低声喝问:「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在屋外?且跟踪于我?!」
  我稍一迟疑,连护法按在我胸肋的掌心微微滑动,道:「快说!」
  我只有故意装傻:「跟踪?我……我不知道啊,这些日肚子痛得厉害,夜里一直睡不着觉,我又不想惊动旁人,便悄悄起身,到屋外闲走。你……你又是谁,怎会在我家中?」
  毒力常在夜半发作,搅得我睡不着,这倒是真的。
  连护法手掌一紧,冷哼道:「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我悄悄留意她的神情,道:「是……是姐姐你在问我。」淡淡光亮中,她的脸庞虽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出她相貌颇美。
  连护法脸上浮起一股模糊的笑意:「你知道便好。好好回我的话,你几时出的屋?看到了什么?为何跟着我?」
  我道:「我……刚从屋里出来,见有一个影子从前面飞过,以为是自己眼花,就上前看看,后来……后来姐姐就抱我上了屋顶。」
  连护法听了,神情稍松:「哦?这样好不好玩?姐姐带你玩去,好不好?」
  娇笑声中,她身法蓦地加快,一时间,我耳中凉风直灌,也不知她欲去往何处。
  适才问话时,她脚下一直未停,此时早已出了贾府院墙,离左侧的西湖也愈来愈远,根据她来时的方位推测,应是往东北而行。
  连护法不再说话,只一味默默掠行,在高高低低的屋面上飘高落低。她的身法不算很快,却圆转如意,轻飘无声。足尖时而轻轻划过屋面,动作起落不大,难怪远远看上去,似在飘滑而行。
  她的手夹搂着我肩臂上方,我的脸便停在她胸侧的位置,软弹弹的乳峰贴挤着我半边脸颊,随着她身形掠动起落,挨挨擦擦,一挤一碰。她却浑若未觉,毫不在意。
  微光暗淡,夜风清凉。身子贴伏于一个成熟而陌生的女子胸侧腰间,更有一股淡淡若若的香气在鼻端飘浮,若不是命悬人手,前途未卜,实在是件香艳刺激之事,此时我却不断转着念头,寻思脱身取药之计。
  我悄悄试着提了口真气,发觉丹田处空空渺渺。太乙派用药之术果然厉害!适才那么一瞬间,迷香制敌,便让人真气涣散,直到现在还凝聚不起。
  这时连护法忽将我身子紧紧一夹!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发现我在运气。却听她鼻腔轻轻「嗯」了一声,我颊边乳峰随即起伏不定,隔着薄薄的黑衣,乳头尖露而起。我偷偷转脸朝上,见她脸上一片迷醉之色,似在挨忍着什么,又似沉浸在某种销魂的感触中。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在注视,清波垂下,冲我忽忽一笑,竟略带含糊的羞涩,随即臂间弯收,把我紧紧搂向怀中,娇弹怒耸的乳尖几乎要塞进我的口中。
  我心想:「此时我若一口咬下,那便如何?」
  随即迅速转念:「即便我能将她咬伤,自己现下穴道被制,且身中迷药,依旧逃不出她毒手!」
  连护法突然吃吃笑道:「你是不是想咬我?!」
  我登时发觉胸肋处那只手掌的存在,心里打了一个突,含含糊糊应道:「姐姐这儿好……好诱人哟。」舌根顶着她乳头,双唇抿了抿。
  「嗯……!」连护法轻哼一声,臂力愈加收紧。我唇下的乳峰部分明显鼓胀起来,娇娇的将我下巴脸鼻托弹而起,她喘息道:「好弟弟,你且试着咬一咬,可莫太轻了!」
  贱货!我脑中恶念一闪,趁机狠狠咬下!
  「啊……!」我听到她压抑不住地唤出声,侧脸向上一看,见她娇容扭曲,头部后仰,眼儿稍稍一闭,又张开了,脸上现出有一股说不出的满足之色,她喘了一喘,又道:「你咬罢……越发使劲些!」
  我却有种苦笑不得之感,我身中迷药,全身提不起劲力,刚才那般狠劲地咬下,也只能将她稍稍咬痛,非但不能伤她,反而让她觉得舒服。
  见她正望着我,我忙掩饰道:「姐姐你痛不痛?」
  连护法娇笑道:「哟,好会疼人!姐姐不痛,你咬好了……好舒服的。」说到最后,声音放低,娇昵缠绵,很是诱人。
  我心头一荡,正自心神不属,忽觉身子一下从她手中跌落,这一惊非同小可!
  脊背凉嗖嗖发寒,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身子却依旧还在她手中,只不知如何竟换成了她双手横抱。此时我一个七尺男儿,竟给她如抱小儿般,搂着贴于胸前。我转眼四处一打量,原来适才从一处高屋跃落,她趁机换了个姿势。
  她注目朝下,杏眼流波,唇角微微含笑,道:「好不好玩?」一边伸手在我颈后、腰背、臀部轻轻滑摸,如抚慰小儿一般。轻柔的手掌流过之处,唤起我一阵阵酥麻的快感。适才一惊之后,全身说不出的敏感,随着她的轻抚,尘根登时弹身而举,贴在她腹侧。
  她的手在我臀后摸着,顺着大腿往下捉,突然,那只手如灵蛇般从我腿间穿过,捉住我怒耸的尘根,我「啊」的一声,不由唤出声来。
  连护法脸上露一丝异样的笑,手儿异常灵巧的捏弄把玩,看着我,仿佛在问:「舒服不舒服啊?」
  我被她这般淫艳无声的撩拨,挑得神思迷糊,脸颊火烧一片,一时间浑忘了自己身处险地,只觉夜间掠行中,这般无法无天的戏耍,委实刺激无比。而这个比自己大了许多的女子,此时也处处透着俏皮亲热,看上去没甚么危险。
  正自迷糊间,忽觉脸鼻上有凉牙一碰,随即传来一股甜得发痒的咬痛,是她轻轻地咬了我一下。一个声音细细的钻入我耳孔:「姐姐对你好不好?」轻笑声中,尘根上那只纤柔的手掌忽又生出了许多变化。
  我一时喘得说不出话。她动作直接而娴熟,别具一股成熟女子辣热之味,让人止不住的浑身欲火直窜。若不是身上穴道被制,我不知自己会作出什么举动来。
  连护法仿佛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纤手从我腰背流过,气流一窜,我的手脚登时张动自如,被释放的手不由将她一只乳房紧紧握住,双脚垂开,勾盘上了她的腰身。
  「嗯……!」她眉间微蹙,脸上神情难挨难忍,却兀自掠行不歇。
  我晕晕忽忽,喉干舌燥,只想找个地方突破眼前境地,手儿哆哆嗦嗦,摸到她腰旁去解她衣带。
  摸索中,我的臂侧碰到一样硬硬的瓶状物事,不由心下一跳,手上登时缓了下来,寻思着要不要乘她此刻不注意,将那解药偷取到手?
  却听她轻轻嗯哼了一声,娇娇喘着,眼儿迷离,低下头来看我的举动。我忙不迭的继续解着衣带。一会,她带子松开,我一愣,她穿的是半长短衣,我慌乱中解开的,竟是短衣下摆内的褶裤系带!
  「你……?!」连护法似乎也吃了一惊,叫出声来,随即,在我后臀处狠狠一捏,娇声啐道:「小坏蛋……!」夜色遮掩中,她脸上现出一种模模糊糊却又无所顾忌的撩人羞态,别具一种纵容、鼓励之意。
  我喉间一干,情兴愈热,一只环过她腰后,从另一边提着她褶裤系带,免得裤儿掉落,另一手摸进她裤内,里边柔柔滑滑,是她贴身罗质亵裤,档处中空,肥美触肉,丰隆突起,手儿游过,是一片纤柔的阴毛,下边,湿滑一片,娇嫩的两瓣肉唇早已被她流出的淫水打湿。
  刚探到她阴户部位,掌尖涌上一道温热,显是她新流出的水儿,手上登时粘潮滑腻,丢抹不开。
  她呻唤一声,死死将我抱紧。我脸鼻被埋在了她颤耸的乳峰,呼吸都有些困难,加之长时间在奔行中横空躺卧,脑门晕晕忽忽,只觉天地间所有的人事和是非俱已远去,只剩下这静夜掠行中的两人,而眼前这个陌生女子却任由我无法无天地在她怀中、腿间玩耍。顿时陷入一种无所顾忌的狂乱境地,愈加放肆地探了手指进去,在她露裸的牝户内勾挑探摸,逗出一股又一股水儿,顺着她两侧大腿根流下。
  她娇喘连连,身法开始摇摇晃晃、颠颠欲醉。我故意将手指停在她阴户中不动,随着她的掠行,两腿挪移,牝中贝肉一左一右地挤着我的手指,滑溜腻就,别具奇趣。
  她两腿愈收愈紧,却始终不肯停下,夹着我的手掌,一路掠行。这般如火如荼、胡天胡帝地纠缠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有一阵凉风吹过,我从她乳峰中侧出脸来,见前方隐约耸横着城墙,不知到了临安城哪个地方。
  连护法忽慢下身来,轻笑一声:「到家啦!」手指迅疾在我背上一戳,我穴道又被制住了。我心一惊,随即清醒:我怎地如此胡涂,她乃太乙派护法,怎会轻易将发现了她行踪的贾府公子放过?
  却又有些不解:「我身中迷香,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偷偷一运气,顿时说不出的懊恼:原来此时迷香药力已弱,真气涓涓如流,竟已运使自如了!天!适才手脚自如时,我岂不是可趁机将她制住?!
  贪色误事!我暗暗骂着自己。同时感觉身子急落而下,已到了一个小小的庭院中。
  院中只有两间房屋,连护法将右边那间房门打开,依旧夹着我,也不知她怎么找到火石,点的火,我感觉眼前一亮,屋中两道烛火,扑闪几下,随即高高烧起。屋子本不大,一时明亮如昼。我环视一周,发现屋里陈设虽是简单,却也齐全,床榻之外,桌椅妆台,尚有一道小屏风,遮在屋中一角。
  这时她将锦被拉近,把我斜放在榻上,低下头来,在我颊边一亲,腻声笑道:「乖孩子!……姐姐一会陪你快活快活,好不好?」目光逗留在我脸上,依依不舍的离开,烛光下,她脸色潮红如醉,显是情动已久。
  适才模模糊糊中看不清她面容,但因着黑暗中的微妙接触,感觉自己与她已颇为熟稔。此时烛光一照,她脸庞娇艳生辉,历历在目,清晰如画,却陡然间给我以十分陌生之感。
  她姿容动人,说不清有多大年纪。观其容貌恰似二、三十许佳龄丽人,可一对眸子,却稍嫌老辣冷沉,给她整个脸庞添了股阅尽世故的风情,看上去又不似年轻女子那般鲜嫩。
  我默看片刻,心中暗道:「这才是她!」
  连护法将腰身一转,回视一眼,媚笑而行,款步间,腿儿夹闭,躲到了屏风后。一会细碎的水声传来,我初以为她在小解,听了一会,却觉声音不对。
  我身后垫有锦被,此时正好半躺着,打眼看去,见小屏风遮不住她全身,她一边臂膀露在外边,不时抬动一下,水声唏唏哗哗,撩动泼洒,屏风上用于遮挡的布料甚薄,隐隐约约透见屏内一个晃动的大白股儿。
  她竟在洗牝!
  太乙派擅长采补术,她自不会将我放过!我心知不妥,暗下默运真气,还好,她点的是我后腰穴道,且并未施用重手法,虽被封闭,当可于半个时辰内冲开。
  我一边运气,一边朝屏风瞧去,暗自希望她在里边呆得越久越好!
  一会,见连护法一只纤臂从屏内搭出,于旁边几上取了一个药罐,也不知她作何使用。好一阵,她站起身,从屏后转了出来,手在腰边欲系褶裤结带,却又停下了,任裤儿垂落于地,随即里边素白色的贴身亵裤也被她松开了,堆在脚下,湿迹宛然。她赤足跨出来,露了两只白生生的丰腻大腿,上衣袍带已松,胸乳顶耸之下,下摆空空荡荡,遮着她若隐若现的两腿之间,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不由得心下狂跳,直直向她看去。她俯身而近,轻拧了我脸颊一把,昵声问:「姐姐好不好看?」
  我尚未作答。她一只大腿已举高来,搭在我胸腹上,我顿觉眼前一阵雪白晃晃,她的大腿比我想象还要修长!大腿根处饱满白嫩,肌肤嫩得要滴出水儿来。
  上衣下摆飘摇间,黑黑隐隐,纤纤阴毛遮掩不住。
  我不敢细看,忙闭上了眼睛。她吃吃娇笑:「哟!……嫌姐姐长的不好看么?」
  她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显然对自己颇有信心,并无丝毫恼怒之意。脚掌在我胸腹上挪移,渐渐往下,忽用足尖挑起我的尘根,嘻嘻笑道:「原来你也这般不老实!」
  适才路上,我体内阳气早已耸动,郁积的欲念本盛,怎经得她这番挑逗?尘根早已涨硬,在下裳档内歪歪耸着。
  连护法俯身在我唇上飘忽一啜,只听得「吧」的一声,随即腿间转沉,我睁眼一看,她已跨坐于我身上!
  她一手撑于我腰旁,微微倾身向前,一只纤掌从我腹间滑摸而上,渐渐从我胸襟开处滑入我里边,探摸一遍,顺着我斜襟拉下,轻轻将我袍带勾开,纤掌蛇一般从我里衣隙口游了进来,贴肉而上,口中腻声而笑。
  「咦……?」她的手忽然停住,从我怀中抽出一包物事,蹙眉打量,问道:「这是什么?」
  我气息一窒,险些晕了过去,心底暗叫:「糟了!」
(古镛按:第二部《附体重生》完结,欲知后事如何,详情请见第三部《贾府风云》)


第三部 贾府风云


本部简介

  太乙的采捕秘药果然邪门,真正的解毒之法竟是男女交合,故此李丹不得不将连护法和倪老三留在府中,在贾府已经自顾不暇的李丹,还要看照这两个外来客,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突然感应到纯正的青阳之气,李丹不顾一切追寻,没想到竟来到棋娘的房前,棋娘房里的,是李丹思念已久的师尊吗?身陷贾府内斗的李丹,能就此摆脱新身分带来的凡尘俗事,重回青阳山吗?


第二三章 怨憎聚会
  师门秘笈!今夜刚取出的秘笈正好在我怀里,现下即被她发觉,不仅秘笈难保,她一旦起疑,恐怕脱身更难了。
  我勉强定下心神,道:「那是、是……」
  连护法已将油布打开,里边突然滚落一枚珠子,正是神龙珠,顺着锦被滴溜溜跑去,被连护法一手捉起。
  「天台玉石?原来是你老家的特产玉石呀。」连护法笑吟吟地两指捏着珠身:「嘻嘻,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喜欢玩石头。」
  什么天台玉石?!我听都没听说过。我老家?嗯,她说的是贾大公子,贾家是台州人么?这我倒不知道。
  连护法将神龙珠放下,又取出了那本小册子。
  这下我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眼儿一霎也不霎地盯着她脸上神情。
  半响,见她嘴角渐渐泛起一道笑纹,嘀咕一声:「……棋谱。」
  她也说是棋谱!那么大师兄为何会将一卷棋谱交给三师嫂?难道因三师嫂非我神龙门弟子,不能将师门秘笈交她保存,故而换之以棋谱?
  我正寻思间,见连护法已将小册子放下,手儿捏到那卷羊皮一角,正轻轻抽出,不禁暗暗叫苦,我曾匆匆看过皮卷所载,里头有不少道家符图,这回却再也难以满过她眼目了。
  果然,连护法打开皮卷,停下来,凝神细观。
  我心下念头乱转:一个富家公子怀中居然藏有道门秘笈,这却如何解释?正自嘀咕之际,连护法已打眼向我看来,神色间似乎有些古怪。
  我心下一凛:「不好,她已瞧出秘笈非寻常之物啦!」
  却见连护法盯我一会,强撑着的表情蓦地破开,「噗哧」一声,娇躯乱颤,喘笑不已,娇笑中一双妙目兀自连连向我打量。
  我被她笑得浑身发虚,暗骂:「有什么好笑?不要得意过早,我神龙门的秘笈功法,你也未必能够参透!」
  「哎哟,哎哟!我的好公子哥……笑死我了!」连护法一手轻轻扬打,软软地落在我脸上:「瞧你这副紧张的模样,这、这就是你的宝贝罢?一刻也不舍得离身,是不是还担心我抢了去?嗯?嘻嘻……」
  她真莫名其妙得可以!我满肚子疑惑,不知她胡说些什么。
  连护法手执皮卷,正了正表情,大声念道:「尸解术……若求大道,停息断脉,神游……」
  啊,皮卷所载正是师尊用以创立离魂术的道家尸解术,我匆匆翻看时倒未留意,只是,这却有何可笑了?
  诵读中止,连护法脸上又忍不住泛现笑意:「啧啧,仙家密术,好高深的道法,你……你不会是想飞天升仙罢?」笑眼停在我脸上。
  我渐渐明白她笑什么了。尸解术十分繁奥,非功力深厚、道术大成者不敢轻试,或许她以为我学了些似是而非的道术皮毛,竟要来个尸解升天什么的。
  当下装作胡涂:「那是我一千两……一千两银子求得,你须得……须得还给我。」
  此言果然引得连护法娇笑不止:「我的傻公子,若非遇见我,你的一条性命糊里糊涂丢了都不知道哩!」
  我似乎不大明白,疑惑地盯着她。
  「这是骗你银钱的,尸解术,不知害得多少修道者的丢了性命,早已为道家弃用,你……你却当宝贝藏着。」连护法一笑,见我呆呆望着,道:「算了,跟你说了也不懂,听着,你想修仙得道,却也容易,只须乖乖跟着我,姐姐让你快快活活的,不知不觉便成了个神仙……」说着,语声昵就,眼儿媚视,滑了一只手,从我下巴摸到胸口。
  她的指掌纤柔婉转,愈往愈下,纤指流过之处,惹起一片痒丝丝的触感。那手儿到了脐下,轻轻一转,将我中衣打开,我整个胸腹便凉露了出来。
  她指掌在我裸露的腹肌柔柔地一按,忽地指甲辣生生划过我腹部,抓起旁边的神龙珠,一手掷了出去。
  我吃了一惊,心想神龙珠碍她什么事啦?神龙珠虽非什么宝贝,却是我师门之物,摔碎了我当然心疼。
  只听墙角「啊!」的一声痛呼,一人骂道:「连丽清!你恩将仇报,干嘛拿石头打我!」音色沉闷,听来像是来自地底下。
  连护法冷声道:「又是你这老淫贼!鬼鬼祟祟,躲在那偷看老娘!」
  「什么?!」地面倏地跃出一人,戳指大骂:「我好心好意赶来给你报信,竟拿石头砸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今日跟你没完!」话没说完,飞身而近,双手双脚没头没脑地攻了上来,嘭嘭声响,一一给连护法掌力挡击了回去。
  那人矮矮胖胖,身高不足五尺,身子在墙壁一撞,又弹身而回,拳脚密如骤雨,将连护法全身笼罩,连护法坐姿不动,双掌翻飞,似乎应付自如。却苦了我在下边,那矮胖子的沉重掌力,全透过连护法,坐实到我腹部,将我满腹肚肠都要给挤断了。
  「且慢!」连护法在矮胖子一轮急攻之下,不由气喘吁吁:「你……你又不是第一次偷看老娘,难道冤枉你了么?你适才说什么……说什么报信来着?」
  那矮胖子呲牙一笑,道:「这时才来求我停手,却已迟了,难道我倪老三是白白挨打的么?嘿嘿,要我告诉你消息不难,你且将全身脱得光光,让我一饱眼福,也不枉我替你跑腿一趟!」
  连护法冷眉一皱,杀气骤现,一闪即逝:「好!便给你看……看清楚了!」
  站起身,衣裳一掀,朝矮胖子卷了过去,嗤嗤声响,衣沿半旋,瞬间硬如利刃,化为一件杀人利器。
  「噗!」我胸腹间陡然一沉,矮胖子竟从连护法衣底扑了进来:「哇!好白好嫩的大腿啊!」
  「你……!」连护法恨声道:「我送你归天!」
  矮胖子动作看似笨拙滑稽,却极为迅速,下体一弹,便如一只青蛙,跃过我身子,溜溜地顺着墙边爬下了床去,连护法一掌击空后,竟追之不及。
  矮胖子哈哈大笑:「你连护法一身白肉,不比那些小姑娘儿差,嘿嘿,适才看你洗那大白屁股,真是……啧啧!」喉间咕隆一声,似乎一时忍不住咽了口涎水。
  连护法气极:「你……你适才便躲在一旁偷看?!」
  那矮胖子得意洋洋:「没错,没错!看得我……。」一语未了,将身急退,避过了连护法的一记飞身突袭。
  连护法下体寸缕未着,腰身闪动之际,白臀若隐若现,玉腿飞踢之时,袍底更是春光大泄。
  那矮胖子看得眼花缭乱,一边挡击,一边叫唤:「你疯了!又不是第一次被我偷看,竟然辣手偷袭,亏我还赶来救你!」
  连护法喝道:「你这淫贼总是纠缠不清,今日便结果了你的性命!」一时掌风大盛,攻得愈急。
  那矮胖子叫道:「喂!喂!再打下去,你冤家对头就要赶来了,你要命是不要?」
  连护法道:「什么冤家对头?胡说八道!」
  那矮胖子道:「信不信由你,待会怨憎会的人来了……」
  连护法手中蓦地一停,喝道:「甚么?!」
  那矮胖子喘息道:「是……怨憎会!你知道厉害了吧?」
  连护法道:「胡说!我、我从未招惹他们……他们找我干嘛?」语声颤抖,显是惊怕之极。
  屋子本就狭小,两人斗得激烈,身形在屋里四处追击窜闪,我眼睛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绕着她们身形转,生怕殃及池鱼,其实我动弹不得,被「殃及」到也是无可奈何,却还是忍不住看着。见那连护法一听「怨憎会」三个字,脸色登时苍白如纸,心想,那「怨憎会」是甚么东西,为何她如此忌惮?
  听那矮胖子道:「你听我说……老子今晚闲得无聊,正要赶去湖边顾家偷看美女,才从地里冒出头……嘿嘿,就闻见你这骚娘们的气味,喂,别凶!算我说错了,我心想你这一身香气独一无二,别无分号,多年来都没换过,肯定不会弄错,定是你去哪儿采花路过此地,就想跟上来饱饱眼福。谁知远远有两人朝这边飞了过来,我急忙遁入土中,躲一边偷看,哈!你猜我看见了谁?」
  连护法喝道:「谁?!」
  那矮胖子道:「陆幽盟老婆,哈哈,你的死对头!」
  连护法颤声道:「真是她?她……她不是早失踪多年了么?」
  矮胖子道:「是啊,我还以为她早死了呢!当时吓了一跳,心想没道理呀,死了的人怎么突然出现了?乖乖不得了,莫非老子也归天了?再仔细一看,没错!
  是那娘们,而且轻功还挺不错的样子,这就更是奇哉怪也……」
  连护法道:「你说她会轻功?!陆夫人出身富室,向来……向来不通武艺的。」
  矮胖子道:「这就要怪你了!都是你逼的,你勾引人家老公,还抢去人家孩儿,这娘们……这娘们,嘿嘿,我以为她早死了,原来是入了怨憎会,一门心思要寻你报仇来着。」
  连护法急道:「你说什么?你说她入了怨憎会?你、你……怎不早说!」
  矮胖子道:「你怕啦?哈哈,我原本一早要说,特地赶来给你报信,是你用石头砸我,还又打又抓的。」
  连护法足下一顿,霍地转身,不再理他,随手抓起一件下裳,往腰间一圈,屋内一转,匆匆取了些要紧物事,塞入怀中,便要开溜,似乎全然把我给忘了。
  我兴灾乐祸,暗道:「走吧,走吧!你走了我便行动自如了。」忽想起解药还在她身上,不禁又有些着急。
  矮胖子笑嘻嘻跟在她身后:「你放心,她也是闻见了你的独家香气,才寻上来的,我看她东边闻一闻、西头凑一凑的,恐怕没有半天找不到这儿来。不如你收拾收拾,到我庙里躲上一躲,嘻嘻!」
  连护法尚未应答,「嘭」的一声巨响,门被砸开,两扇木门摇晃不定,过了半响,却不见有人进来。
  连护法与矮胖子正惊看间,听得屋外一声:「倪老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我怨憎会的事,小心我拆了你五通庙!」
  矮胖子大叫一声:「乖乖不得了!」转瞬便于地面消失了。
  原来那矮胖子是五通派传人?五通派虽不属于道教,但地行术冠绝天下,我修的五行土术,与五通派的地行术比较起来,可谓孙子遇见了爷爷,不值一提。
  五通派门下个个喜淫,江湖上有句话「天行健,地行淫」,这个「地行淫」,说的便是他们。……我呸!地行淫?岂不是把修行遁土术的我也包括了进去?屋外来人一句话吓走那「倪老三」后,又是半响不见动静,连护法颤声道:「是……葛姐姐么?」
  屋外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叹道:「十三年前,得你唤一声姐姐,夫去子亡,如今哪敢再受你一声姐姐?」
  连护法可怜兮兮:「你我俱被那陆、陆幽盟骗了,你有冤屈,何苦却来寻我?」
  「住口!」白影一晃,屋中多了个中年妇人:「休要提那负心男子!」
  连护法将身缓退:「多年不见,姐姐你……练成了好高明的功夫!」一掌提在腰侧,凝神戒备。
  那中年妇人缓缓转过脸来,白生生的面容,丰韵有致,神情却说不出的凄惨碜人,连护法一望之下,不由又退了半步。
  那中年妇人道:「好得很……你却一点也没变,我老担心,寻到你时,你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变得我都认不出来,那……我又何处寻那当年貌美如花、蛇蝎肚肠的女子?」语音虽轻,却是满含怨毒之意。
  连护法身躯一颤:「我说过了……你我俱是被害的……」突然「呀!」的嘶叫,身子打了个旋,左耳坠被那中年妇人闪电般硬生生扯下一角,几滴鲜血,露状凝饱,挂在颊边,衬着雪白的肌肤,妖艳异常。
  中年妇人目带怜惜:「很疼吧?十三年前,你在我家园中,耳朵被花枝挂破,也是我用丝绢帮你擦拭的。那时你如花玉容,弱不胜衣,可怜生生的模样,不知多惹人疼,我靠近你耳边,你身上淡淡的香气煞是好闻……月光照着你半边脸儿,洁白纯净,天真无瑕,我当时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你脸颊……你还记得么?」
  连护法捂着一边耳朵,默不作答。
  中年妇人摇摇头,又道:「那时你的样子,似乎连被女人轻轻碰一下,都害臊得不行。哪知道……哪知道其实你与那狼心狗肺的狗贼早就勾搭上了!那时节正是你与他欢好情浓时,夜夜淫声荡语,是吧?你过来……你怕什么?让我帮你再擦一擦耳边血迹,闻闻你身上的香气是不是还像当年……」
  连护法一步步退后,似乎正害怕得发抖,骤然间玉腿踢出,那中年妇人切掌一挡,连护法腿儿一歪,似乎站不稳身子,头往前撞,底下玉臂却陡然一长,先一步印在中年妇人肩胸交接处。那中年妇人身子猛晃了一下,嘴角沁血。
  连护法一击得手,随即退后,喃喃道:「我不想跟你拼命,你、你也别逼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性命!当年没有,现在……也不想!」
  那中年妇人开唇一笑,鲜红的血水顺着雪白的牙缝缓缓滴下:「我知道,你当年很容易便可将我杀了,你却一直没有下手,对不对?你其实一直不忍心对我下手,对不对?承你有心,你勾引我夫婿,这我可以……原谅你,那负心男子本就不是好东西!我今日也不是为他向你寻仇,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儿!!!」她嘴边带血,最后一声,厉声嘶喝,容貌甚是骇人。
  连护法神情间甚是复杂,道:「我不知道,那时我虽嫉妒你,却从没想过要用小孩儿来伤你心,是、是因陆幽盟那恶贼!他、他一直在愚弄我,我偷去孩儿,就是要设法狠狠报复他!」
  中年妇人脸上一时忽变得凄艳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静静听完连护法说话,眼盯着连护法,点头道:「很好、很好……这十几年来,我抛家弃女,加入怨憎会,今日、今日就是来替我那孩儿报仇的,你受死吧!」心下一激动,口中蓦地喷出一道血水。
  屋外一名男子道:「十七妹,你没事吧?!」
  中年妇人道:「没事,只是受了点伤,她适才那一毒掌,被你给我的护甲反击,毒力全还给她自己了!」
  连护法举掌一看,脸色大变,猛地转身发掌,推开床边窗子,只见窗口直直立着一名乱发蓬须的大汉,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从他肩头后望,院子里影影绰绰,院中、树上、墙边,隔开数尺,均如石像般立着一人,总共不知来有多少,夜色中,人人肃穆静立,脸上神情模糊,看上去浑如鬼魅!
  这帮人围定屋子,断了连护法所有逃路,却只让中年妇人一人面对连护法,似乎要让她舒舒心心地享受报仇的快意。
  连护法绝望地哀叫一声,忽然侧过身,一手卡住我的咽喉,向中年妇人喝道:「别过来!」
  中年妇人脸带讶色:「你干什么?」
  连护法身子渐渐挪移,腰臀贴偎我头边,叫道:「你一过来我便杀了他!」


第二四章 重回贾府
  我大叫倒霉,适才我一直在暗运真气,穴道眼看就要冲开了,此时却又被连护法制住了咽喉!
  那中年妇人一步步逼近,道:「莫名奇妙,他不是你捉来取乐的男子么?你爱杀便杀,关我甚么事?!」
  连护法叫道:「你知道这少年是谁?他……他是你未来的女婿!」
  中年妇人摇摇头:「胡说八道。」继续缓步近前。
  连护法道:「我没骗你!他是贾似道的大公子,你女儿陆小鱼已许配给他了!」
  顿了顿道:「杀了他,你女儿就是个望门寡!」
  中年妇人脸色大变:「你说甚么?陆……陆幽盟把小鱼许给贾家?」一边不住摇头道:「不行!万万不行!我女儿绝不能嫁给贾家!」
  连护法道:「这可不由得你了,你失踪多年,女儿当然全由父亲作主……」
  中年妇人冷笑道:「我女儿不会嫁给他的!我……我先杀了他!」一掌击来,竟不是冲着连护法,而是向我而来。
  连护法一惊之下,不及阻拦,窗口那名神情木衲的大汉喝道:「十七妹!不得胡乱伤人!」
  中年妇人呆了呆,停掌凝身,脸向窗外,道:「九哥,这少年……」
  窗外那名男子摇摇头道:「我知道,只是……」
  两人争执间,连护法焦急地四下张望,眼见逃脱无门,脚下不由顿足痛骂:「倪老三!倪老三!你这个死王八蛋!」
  蓦地,随她叫骂,木床周围的地面开始摇动,整间屋架也咯咯作响,地面倏地往两边裂开了一道深隙。中年妇人猝不及防,忙往后跃。窗外的大汉一愣之下,断喝一声,身背扬起一把阔面大刀,身凝半空,隔窗往前直劈,劲风呼啸而至,我惊骇间魂不附体,大叫一声,歪身缩让,但听得「嘎啦」一响,木床倒塌,地面也被刀劲劈开一道深深的豁口,我大腿侧一阵辣痛,急叫:「我的腿!我的腿被斩断啦!」
  地面下却同时有倪老三在嗷嗷叫痛。连护法未及全身陷地,半个身子在塌陷处挣扎,连连惊叫。
  那大汉轻轻跃窗入屋,冷冷向我看来一眼,喝道:「闭嘴!」一刀刀向附近的地面搜寻劈落。
  我这才发觉大腿完好如初,适才那一刀气势凌厉,将木床砍翻,我的腿侧戳在硬处,吃痛中却以为自己大腿被切,故此胡乱喊叫,不由一阵羞愧,随即发现自己一急之下竟然气破穴关,能够动弹了,不由又是一阵窃喜。
  突然,听得连护法哀声痛呼,我歪身一看,见中年妇人唇角含笑,正从她身旁缓缓退开,连护法整个身子歪趴在地面,胸前衣裳殷了一大片血,软条身子不住抽搐,回首向中年妇人狠狠盯视。
  中年妇人柔声相问:「哟,很疼是么?」猛地又扑前一掌,击在连护法后腰,连护法被掌力一激,仰头喷血,吁吁嘶喘:「你……好狠的心!竟破了……破了我的练门。」
  中年妇人甚是关切:「是吗?真对不住……我可一点也不知道。」缓步近前,凝掌又将扑击。
  我不忍看连护法这般惨状,明知中年妇人势若癫狂,不会轻易听人相劝,还是忍不住出言喝止:「喂!……」
  刚叫得半声,中年妇人脚下乱摇,立不定身子,那大汉向地面喝道:「好呀!原来你躲在这里……」说着,将阔刀高举,便要劈下。
  我心中一动,忽往大汉腰间一掌,将他推出半步,身子一跃,扑着连护法没入了地面。中年妇人与那大汉同声惊喝,随即听得「啵」的一声,刀破地面,刀劲在我身后如惊蛇乱钻,我后背吃痛,咬牙遁地平走,一股股刀劲又贴身追来,我耳边听得一声:「嘿,臭小子,让我助你一程!」前方土质松软,我游水似的毫不费劲地迅疾前行。
  行不过百米,我停身喘息,附体后我仅剩的几成功力本就不能长距离的地游,加之适才一番运功耗气,牵动了体内毒力,此时咬心撕肺地疼,我恨恨道:「解药呢?快拿出来!」
  连护法气若游丝:「在……我怀里。」
  我摸进她怀中,贴肉处掏出一包零零碎碎的物事,运功目视,却没见那个红色小瓶。心下着急:「到底在哪儿?」
  「黑色的蜡丸,给我……快!」
  我陡然明白,原来这是解她自己毒掌的药,匆匆捏碎了塞入她口中,喝道:「我的解药呢?」
  「……」
  她丸药入口,娇躯顿然松软,神志迷糊,似要闭目晕去,压根没听到我说话。
  我拿她没法,只得运气助她疗伤化药。她稍好一些,频频大口喘息。我知她不懂地底呼吸之法,却又不敢就此跃出地面,生怕刚才怨憎会那些人还留在附近搜索,无奈之下,只得又低头渡气给她,她唇角口中俱是鲜血,搞得我一阵胸闷恶心,骂道:「天下再也没有人像老子对你这么好了!」
  「谁说的?!」
  身旁疾游过倪老三,远远过去了依旧在嚷嚷:「老子对她最好了,你小子算个屁!」
  他游身过处,将地底掀得天翻地覆,声势惊人。我心下一喜,知道他在故意引开敌人,于是回游连护法居处,破土而出,发觉怨憎会一众果然已不在。
  连护法出了地面,便大口呼吸,她的脑袋还枕在我臂弯,痴痴地仰头冲着我呆看。
  我道:「看什么看,后悔适才走眼了是吧?」将她放落地上,在她身上掏摸一阵,毫无所获,便在屋内四下里搜寻解药。
  适才屋里被怨憎会那些人一搅,屋里床塌地裂,桌凳倾倒,破瓶乱屑,丢了一地,所幸烛火未灭。我忍着腹痛,一一将师门秘笈和神龙珠找回了,却没找着那个红色小瓶,毒力攻心,忍不住坐倒在地,却一眼瞥见破床底下滚着那个小瓶,长臂摸出,在连护法眼前晃了一晃,一阵得意忍不住打心眼里冒出。
  连护法一只胳膊撑在地上,眼儿无力张望,喘息道:「你……?」
  我理也不理,将瓶盖拔开:「吃几粒?」
  「你……先助我疗伤……我……再告诉你……」
  「甚么?!你别忘了,方才是我救了你!竟敢要挟于我?!」我勃然大怒。
  「是……我很谢谢你,」连护法低下头,黯然道:「不过,我不骗你,那解药……是不能乱吃的。」
  我腹间疼痛,心下一阵烦躁,却又不敢贸然用药。狠狠盯了连护法半响,涩声道:「好,要我怎样帮你?」
  连护法见我脸色难看,忙解释道:「我不是要挟你……」。
  我没好气道:「不要说了!」走过去将她扶起,坐到倾斜的木榻上。她的身子半点力气也没有,软软地靠在我身上,脸颊苍白,鼻息微喘,娇柔无助的样子让人陡生怜意。说实在,她现下这副模样,比起她裸身挑逗的时候,更让我心动。
  我放软了肩骨,让她靠的舒服一些。探过一只手助她运气,她冰凉无力的小手将我紧紧握住,从她指掌上传来轻微的颤抖,她牙齿也咯咯打颤,好一会儿,她掌心回暖,颊边泛起一片娇红,道:「好险……适才若是真被她破了练门,那就万劫不复了。」
  「咦,你不是说……」
  「我骗她的。」她不好意思地仰起脸儿看了我一眼。
  「你……」我一阵气结,在那样的情形下还想着骗人,她是个甚么样的人呢?不由打量了她一下,红红的唇,纤巧的下巴,整张脸儿的轮廓十分俏丽,肌肤却不再细嫩,稍现油光,尤其眼角处有细微的爬纹,离得这般近,一种十分陌生的成熟妇人的气韵逼人而来,让我既感吸引,又深怀戒备。
  「你中毒多久了?」她运功数周,缓过气后,开始讨好我。
  「不知道!」我余怒未熄,口气很硬。
  「不知道?」她诧异地问。
  「我知道还会中毒么?!」
  「那倒也是,」她叹了口气,随即道:「适才我没骗你,本门的「长相思」,说起来,本来并非毒药……」
  「不是毒药?!」我腹中隐隐作痛,几乎是愤慨地叫。
  「是的。「长相思」选用的药材十分珍贵,制作工序又繁,本门哪有许多心思来制作一剂毒药?」她见我不信,便耐心解释:「「长相思」,原是本门修炼采补术时必备的丹药,用在……用在炉鼎上——就是捉来的男子身上,可激发男子体内潜藏的阳气,便于长期采练使用。但服用「长相思」后,若未经采练引导,就会变成一剂十分厉害的毒药了!」
  「你是说……」我听了她一番话,隐隐感觉有些头大。
  「嗯,所谓「长相思」的解药,也只是用以采练引导的辅助药物,并非真正的解药。」她转动身子,笑望着我,道:「真正的解药……是我!」
  我望着她杏面生春的娇靥,心间一荡,一时无言以对。
  她软软地缩进我怀中:「咱俩是拴在一块了,你要好好助我疗伤,而我,则帮你解开噬体阳毒,从今往后,你到哪,我便跟你到哪……」
  我吓了一跳:「不可以!」
  她笑靥娇仰:「怎么?你不愿意?」
  她的笑有些僵硬,让我很不自在,我避开她双眼,道:「难道你同门不能助你疗伤么?为何须是我?!」心想,自己乃附体之身,在贾府支应起来已是十分为难,岂能再带上身份不明的她?
  连护法脸色微黯,道:「我便说了,你也未必相信。」
  我道:「你不说,我怎么信你?」心中暗道:信你胡扯才怪。
  连护法一阵沉默之后,升起一丝自嘲的诮意:「我为甚不找同门?嘿,人人都道是同门情深,本门中人却互相嫉恨,要找个不乘机落井下石的都难。再说,本门近来图谋大事,哪顾得上理会我?不要说为我得罪那天下最难缠的怨憎会,只怕怨憎会找上来,二话不说便将我卖了也不定,哈!我只想找个地方独自养伤避仇而已,只是没想到……连你也不肯帮我!哈哈,哈哈!」说到后来,她自说自笑,笑声听来十分凄惨。
  我皱眉不语,悄悄打量于她,这女子太会骗人!谁也不知她哪句是真的。
  连护法笑了一会,拭去眼角泪迹:「好了,让你看了笑话。我可以不缠着你!
  只是……你既救了我,我却须助你将体内的阳毒解了。」说着,强撑伤体,发颤的手来解我衣袍。
  「你干甚么?!」
  「帮你解毒呀!」
  「好吧……」被她的手儿一阵拨弄,弄得我喉干舌燥,虽明知她做作卖好,却也不由心软:「你要跟着我,我不拦你……只是我尚未娶妻,丫鬟尽有,你凭甚么身份进贾府?」
  「你莫忘了,我现下是天下最好的良医呀!至于进贾府,不劳你费心,我自有法子。」
  王八蛋!我陡然想起齐管家。随即恍然,她刻意要进贾府,莫非是对那渡劫石念念不忘?不由冷笑:「你还想找那渡劫石是吧?」
  连护法一愣,定定看我片刻:「原来你知道得真不少!」
  我凝神戒备,点头道:「我劝你莫耍花招!」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滞。我知道她不少秘密,而她也知道许多我不欲为人知的东西,不如乘她虚弱……一时间,我杀心顿起!
  「你想杀我?」她紧盯着我:「谁帮你解毒?」
  说完,她噗哧一笑,又道:「你的样子好生吓人。」
  我也笑:「进贾府不准害人。」
  「知道啦~!」她娇痴无限:「我最听相公的话了。」她竟连称呼都变了。
  我心底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天地风云变幻,我在意念间只不过轻轻一跃,从此进入纷乱而危险的棋局之中。而我也在刹那之中,下定了决心,要凭借自己,游刃其中,笑到最后。
  我一振身上衣袍,全新的我立了起来,以天下独为我用的目光俯视着她:「那便好,我在贾府等你来。」
  「等一等!」地底一个声音传来:「大家都去贾府,为何不带上我?」
  「甚么?!」我和连护法异口同声。
  倪老三跳出地面:「怨憎会毁了我的五通庙,我自然要找个地方吃饭,喂!臭小子,你不会很小气罢?!」眼儿滴溜溜却绕着连护法身子乱转。
  「不可以!」我与连护法对望一眼,同声反对。
  「当然,我也不会白吃不干活。」倪老三得意洋洋,述说他的大志:「我要在贾府地下建一个地府,即便怨憎会顺藤摸瓜,寻到了贾府,你们俩个也可高枕无忧啦。」
  「这主意倒是不错,相公,你说呢?」连护法显然是动心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矮胖子会不会吃得很多,干得很少?」
  「不会不会,我可以作监工!」连护法似乎已经看上了倪老三,连媚眼也不吝与他。
  倪老三的肥脸登时通红如醉,喝道:「臭小子,你要是不答应,我会拧断你的脖子!」
  我恶狠狠道:「我为甚么不同意?难道我的脖子很多么?」
  「哇~!」矮胖子和连护法一齐扑上来,把我团抱得紧紧的。
  星月黯淡。
  我立于树颠,夜风吹拂,柔滑的缎料随风轻涌,如水一般的质感不时贴舔我身上的肌肤。
  夜已深沉,此时整个贾府灯熄人静,偶尔的声响,也是磨牙打咳,睡梦中的声音。
  我极目夜空,将手掌团紧,又缓缓张开。
  「你手中握的是什么?」
  「劲力,师尊。」
  「何来劲力?你手中分明空无一物。」
  「但我却感觉到劲力。」
  「劲力从哪来?」
  「当然是气。」
  「气从哪来?」
  「气从……丹田。」
  「哈,丹田之气从何而来?」
  「练功呀,就是采集天地精华之气,一点一滴的收入体内,融为我用,存于丹田,散于经脉。」
  「嗯……那么气之用为何?」
  「这个……就是有了气之后,劲力就足。」
  「呵呵,丹儿,你听着,修道者养身健体、使力施法,千变万化,多种功用,都离不得一个「气」字。故此,练功又称练气、采气。所得功力称为「真气」。气之所至,妙用无穷。练功的过程,就是真气积蓄的过程,也是运用真气开启人之潜力,一步步突破人身种种局限的过程。寻常人能举百斤之物,使气则可达千斤,寻常人一跃不过数尺,使气则可达数丈。寻常人冲不破金木水土火五界之阻,使气则可融小我于大我,化外物于无形,不仅仅是劲力增长而已……你且按我传你的秘诀,看看能否突破眼前这道土障。」
  「……进不去呀,师尊!」
  「谁进不去?」
  「我。」
  「谁?!」
  「……我。」
  「笨蛋,「你」当然进不去。只有水才能进入水,火才能融于火,土才能化入土,「你」算甚么?!」
  「呜呜,头好痛!」
  「谁?谁痛?!」
  「呜呜……不知道!」
  我猛地一颤,寒意袭裹全身,眼角早已冰湿:该练功了!
  飘身从树颠俯落,着地的一刹那,我左腿膝弯支跪,右掌尖指面触地,与地面交接处,我怀真默想,真气渐渐与地相融,我整个身子缓缓沉入地面。
  我暂时进入「非我」之境,身体融为大地的一部分。四面八方的泥土与我呼应,接纳我,化解我,搬移我,我紧守灵台最后的那点清明,思游八方,地脉延伸变幻,我不断搜寻附近最强的气源,蓦地,我灵觉一震,脑中一个画面也随即清晰起来——
  王寂府?!我骇然失声。
  下一刻,我已现出身来,呆呆盯视前面:这不是几乎使我丧命的那个亭子么?为甚么前几次练功我都不能找到这里,而今夜却可以?我心下疑惑,闭目默察片刻,愈发惊讶,这个平日被阵法锁住的气源,今夜却偏有偌大缺口,源源不断往外释放天地元气。
  而这气源却与青阳山全然不同,不仅没有那种温洋如注的感觉,反而透着森森寒意,使我一时不敢贸然前试。
  我四下打量一遍,府中园内灯火人息全无,破败荒空依旧,看来王寂几人那日之后,并未回府居住,不知去了哪里。
  这亭中的气源……莫非是往日太极阵凝聚起来的天地之气?上次便获益良多,通了念力,眼下附体之后急需恢复功力,若错过时机,岂不是暴殄天物?!
  我不再迟疑,飞身飘前,四下搜寻片刻,便落坐于亭中石桌上,开始练功。
  我双臂往两边伸开,掌心向上,如承接雨露。双目紧闭,头颅端默,如老僧坐忘。我的圆体周身,空中虚外,似已不在。渐渐地,我的身体与石桌接触部分失去知觉,浑如虚空端坐。手心轻痒,头顶落化,全身漂浮于若有若无的状态中。
  灵气洗我脑,浸我身,只余舌苔清凉,满心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我欢呼一声,睁开眼来,感觉亭中气源已全然敛收,与平日无异。飘身于亭顶,只觉全身轻快,颊面如洗,四顾一周,园子是园子,房屋是房屋,杂草碎石,曲栏湖水,莫不入我法眼。我运气内视,又惊又喜,像这般练功,不须几回,便可恢复附体前的全部功力,长此以往,我一身功力岂不是可以突飞猛进?却不知这气源多久才能开启一回?
  我在亭顶逗留许久,仔细琢磨,毕竟无获,于是折身一弹,矫矫稳立院墙之上。真气涌足,陡然飞身,呼啸而去。
  将将到了贾府,忽见一道圆乎乎的人影,四下高低乱撞,我隐贴一处檐面,听得矮胖子倪老三喃喃自语:「奇怪!奇怪!好强的气源,明明感觉到,一闪就不见了。他奶奶的,莫非老子走火入魔?」
  我暗下庆幸:「幸好被我抢先一步,嘿嘿,矮胖子,你吃残粥去罢!」试着运动真气,身子贴着檐面,呼呼直窜,游蛇一般,眨眼卷过数幢房屋,回房去了。


第二五章 丫鬟之死
  「小菁,现下是甚么时候?」
  「太阳公公晒屁股了,一会,就该来人了啦!」
  「原来已这么迟了,」我打着呵欠,舒伸了一下双臂,随即僵住:「怎么是你?」
  「不可以么?」小莞抿嘴轻笑:「小菁姐……今儿还没起床呢。」
  我脸儿霎时一热,昨夜定是将那丫头弄得狠了!眼角不由向小菁睡卧的小榻瞥去,小菁悄露了半个小头,脸儿红红的缩了回去。
  小莞却瞧见了,奔过去:「好呀,你还装睡!」两手推搡着小菁被下的身子。
  小菁身子在被底弓曲起来,喘喘的叫:「小莞我的儿,饶了我罢!」
  「就不!」小莞手伸进被窝里乱搅,突然一声惊叫:「呀,甚么粘粘滑滑的?!」
  她还将手儿举到眼前傻看,屋里没人接她的话,她「哎呀」、「哎呀」的,好像发现了一桩奇事儿,叫个不停。我透过小莞身背的漏空看见小菁羞怨过来的眼神,一吐舌头,缩进被中,隐隐听见小菁张口结舌地胡扯,终於大笑着踩下床来,被小菁一阵狠狠的目光罩定身子。
  「小莞,替我去向老太太请安,就说……我又好些了!」我把那癡丫头打发了。
  小莞走后,小菁肚兜白腿的就扑上来咬,我按她在小榻:「还想来么?」
  小菁吁吁喘:「都是你害人!」酥胸一挺一挺,白眼儿极其妩媚。
  昨夜,我乘她睡熟,摸进她被儿,竟连弄了三回,肏得她天南地北都找不到,遗下一滩狼藉,美美地回大床睡了一个好觉,体内之毒居然也没来捣乱,心情前所未有地大好。
  连护法已进府十天,这些日我与倪矮胖子轮番施气助她疗伤,伤势已是大好,近日便可助我解毒。想到能摆脱体内的噬骨之毒,我兴致昂然,将小菁又耍弄了一阵,弄得她腰儿乱闪,腿儿一夹一夹,连连讨饶,这才作罢。
  小萍捧来水后,我净了面,用过餐,便开始做「功课」。
  我所谓的「功课」,便是熟悉大公子先前常读的书、临摹的帖子、下的棋路、收藏的字画等等。自那日重返贾府后,我便下决心要瞭解大公子生前的一切,以便将来在贾府尽量少露马脚。不过,才刚几天,我便对这些字字画画大感头痛,所幸发现大公子对修道甚感兴趣,居然藏有不少道家典籍,至少在这方面,我与他算是有相通之处吧?除此之外,全是麻烦!
  有时我翻看着他的东西,便会揣测,这大公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对官家子弟全无印象,唯一可凭藉的便是那日齐管家的话,甚么「颇具才气,脾性虽有些涓狂古怪,却颇得贾似道和胡氏喜欢」呀,甚么「诗书琴画,无所不通」呀,而小莹呢,却说他是个「好人」,他奶奶的,「好人」是个甚么样?
  几日下来,我凭着耳力过人,时常偷听丫鬟们私下说话,渐渐获知越来越多关於贾府的事儿和大公子的为人处世,再模仿书中所写的才子,在心目勾勒出大公子的影像来。我举方步,我摇羽扇,我仰头望空——好像天上有轮月亮的样子,我还将衣袍半敞,作出涓狂不鞍的架式。看得小菁连连皱眉,我听她私下跟小姐妹们议论:「你们看公子近来是不是有些古怪?」
  「是啊,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天这么凉了,还摇扇儿。」
  「他最懒不过的了,居然成天翻书看画。」
  「脾性也变了许多,好多天没再作怪了。」
  「嘘……看来病还没大好,大家小心陪着点罢!」
  ……
  我听了个满头冷汗,原来我是破绽百出呀!
  恰在我私下琢磨出来的「好人才子」阵脚大乱之际,外头临安「高氏」绣坊突然让人送来了一方纶巾,说是早就定制好的,今日依期送来。
  我忙喊来小菁:「你替我打发了罢。」取了卷书,留神旁观,我从未使过银钱,正好留意货价。
  「甚么价?」小菁忽闪着聪慧明亮的大眼,移步过来。
  来人黄面嘿笑,瞅我一眼,却并不急着说价,小菁在一旁皱眉候着。待他裂开黄牙,弓腰陪笑道:「纹银五十」。站在门口的小萍竟一阵风沖了进来,叉腰斥道:「喂,你是来抢钱的吗?!」
  我近日已知道些规矩,当即斥道:「小萍,休得无礼!」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吩咐:「小菁,去支银子来。」
  小菁与小萍惊叫道:「甚么?!」
  我被她两人的神情吓了一跳,身子不由缩了一缩。送货那人嘀咕道:「公子给的价,他自己知道的嘛。」却被小萍狠瞪了一眼,当即住嘴,惴惴不安地望我。
  我此时已知道货价定是高得离谱了,热脸一红,忙用咳声掩饰。
  「哈!你们这些奸商,就会哄我们公子银钱!甚么头巾?金子做的吗?凤毛做的吗?几十钱的东西敢要五十俩银子,欺我府中无人么!」小萍的唾沫星子都溅到那人脸上,胸脯一挺一挺的,几乎要顶到那人的鼻子。
  那人侧着身子,皱眉道:「小姐有所不知,这……用的料子不一样!」
  「我不是小姐!说!用的甚么料,我倒要听听,竟值五十俩银子!」
  那人招架不住,乞怜似的拿眼望我,见我没出声阻拦,只得道:「照公子的吩咐,这料子取用的是……」说着,又瞄了我一眼:「名妓唐安安的裹脚布。」
  「甚么?!」小菁和小萍失声惊唤,两个脑袋一齐转动,向我看来。
  我被她们俩人的眼色盯得心中发毛,心下暗骂了大公子不下数十遍,鼻中哼哼,勉强作出镇定自如的样子。
  送货那人见我尴尬,陪笑解释道:「是这样,那日公子与李五少到坊间,李五少说笑,说是……若能得唐安安的裹脚布,他便戴在头上也愿意。大公子……」
  他脸上浮现一丝同谋的贼笑:「离去后悄悄返回,让坊间设法取得唐安安的裹脚布,说是要制一方纶巾送人……」
  「嗯哼!嗯哼!」我喉间大痒,使劲咳嗽。
  送货人当即住口不语。
  小菁嗔瞟我一眼,偷笑着去帐房支银子。小萍兀自不服气:「甚么唐安安,官妓而已!她的裹脚布那般值钱么?!,改时我给你……」脸上突然一红,顿足去了。
  送货那人还追着她身背作揖:「物有所求,取之不易,取之不易嘛……。」
  打发了送货人,几个丫鬟窃窃私语,等她们偷眼向我看来,我面容顿然一肃,倒也没惹来七嘴八舌的缠问。
  这日我不停地哼着小调,揣摩大公子的行事,说实在,我倒有些喜欢上他了。
  「哼,心里美个甚么?」
  小菁碎脚狐步,从我身侧行过,口中小声嘀咕。
  哈,小丫头竟敢来惹我!我顺手将她腰儿一带,她脚步错跌,扑向通往外间的多格窗,我身子紧跟了上去,顶压着她后背:「小妖嘴,你又唠叨些啥?」
  「唔……」她身子紧贴窗口,生怕惊动了外屋的人,不敢使力挣扎,只用腰臀摇了两摇,没有将我闪开,倒擦出我一身火苗。
  我尘根骤硬,就势往前一挤,她两手撑开,像片纸人儿贴在壁上。我甚觉有趣,底下伸手一掏,卡进她脂滑的两腿间,往上提劲,她的两手在壁上便往下滑,腰身弓曲,丰臀高翘,乳峰离了壁面,颤突突地吊在胸前,愈发显得丰饱惊人。
  小菁的脸儿已涨得通红,悄声喘求:「公子爷,放了我吧,奴婢再不敢了。」
  「是么?」我手儿摸着她饱乳,喘笑:「还有你不敢的么?」
  「呀。」小菁轻叫了一声,两腿瑟瑟发颤,似乎支撑不住。
  「噤声!」我已火到咽喉,撩开她下裙,褪下她小衣,露出雪白滚圆的一个后臀,通直腻白的两只玉褪,在她湖绿锦翠的上裳衬映下,白得发艳,绮丽生香。
  两股并处,一隙溪艳,粉凸肥美。我耸直的尘根对准那处,美滋滋地插入她小穴。
  小菁惊眸四顾,唯恐有人进来,而我却不管不顾,在她身后拖拽卡摸,曲尽风流。
  「小菁……为甚你这儿长得这般美……像个小馒头?」
  我一边喘吁吁地耸动,一边问。她的私处异于常人,极其肥美,从后看上去,两瓣丰肉突起,紧紧包住间中一隙,前丘尤其丰满,落手便是一个腻滑的鼓包。
  纤毫耸耸,不能遮挡肉色,可爱之极。
  「不……不知道,哎呀!」
  小菁咬唇羞望,两只撑在壁上的掌面不住移动,软哒哒似乎便要掉落,我又往前挪凑,将她重新顶回壁面。一阵轻微而频繁的响动在里屋这个角落惊风密雨地施布,「咣」的一声,窗下的矮桌被我的腰侧撞到,有几枚棋子掉落地面,又不知被我还是小菁的脚踩或踢到,飞溅出去,在远处打滚。
  「公子……」小菁被声响惊吓,喘唇转来哀肯,却我的嘴堵住,吱唔难言,她口中吐露的火热鲜甜气息更激起我的淫兴,我腰臀起落,尘根挺动得愈加欢快,前腹不住撞击她的后臀,发出「啪啪」不绝的声响。
  她的臀儿忙往前缩避,却被我尘根无情地一路追击,到后来,她整个身子又变成贴立壁面,两手挖爬,活像一只壁虎。我的尘根仅能入挑其半,浅浅地刺在她贝肉前端,我悄悄运气,尘根猛然舒展,被她整个身子落压,美美地舒透满根,偏又深紧难言,跋涉有味。
  小菁浑身打颤:「公子……公子……。」两只手儿在壁上乱抓,身子被我挑得一起一落,若颠坐马背。
  其实里屋门虽未扣上,声息却早被我禁闭,我却爱看她慌乱羞缩的模样,故意弄得满屋震响。
  小菁在狭窄的壁间挣扎羞乱,满目惊恐,甚至有乞怜的泪水从眼角爬下,我却渐渐津溢喉间,精液紧迫关口。
  突听外屋一阵脚步纷杂,「林婆婆!」「林婆婆!」小萍几人纷纷招呼。小菁听了,吓得眼儿睁得乌黑溜圆,指尖死力捏紧我一只臂膀,软腰便欲向后折倒。
  我尘根一热,怀中承受她腻而软沈的身子,便在一阵纷乱中胡乱喷射。白稠的黏液,沾得她裳角裙边,到处都是。
  小菁也顾不上拂拭,急急整衣撩发,但她满脸的红晕,眼角残余的泪迹,羞急惊乱的神情,却一时哪遮掩得住?
  里屋的门边已有个声音:「大公子,奴婢请安来了。」话音未了,门已推开,几个婆子丫鬟走了进来。
  为首的那林婆婆原是贾似道乳娘,神情端庄持守,看上去年仅四十许,是贾府内院仆妇的领头,往日都是她带了人各房巡视。
  「大公子可好些了?」虽是问候,笑意只匆忽一闪,林婆婆的脸上并不见多添几分柔和,想是平日里对仆妇们板脸惯了。
  我「咳」了一声,算是回答。见林婆婆正望向小菁,而小菁的情状实在让人不忍目睹,於是斥道:「愣着作甚?叫你们小心些,又把棋局弄乱了!」
  小菁低头咬唇,肩身团缩,委屈不尽。
  林婆婆也沈脸斥道:「还是家养的丫头,侍侯许久,怎的这般不小心,竟惹得大公子生气?」接着沖我一笑:「大公子身子要紧,何必跟丫鬟一般见识?算来还是奴婢的错,平日没管教好,下次叫她们小心些便是了。」她倒来陪笑打圆场了。
  林婆婆脸上一笑,眼角眉梢竟平生几分春意,她姿容本就丰白,不再僵直的腰段儿一旦放软,顿时有种说不出味儿,让人一时想入非非,只想懒洋洋地伸臂说话儿,我骨髓酥软,斜睨她一眼儿:「林婆婆既然说了……。」不知不觉打了个哈欠,随即警觉到失态,话也忘说了。
  林婆婆身后走出一个丫鬟,探头向窗桌上棋局瞄了一眼,吐了吐舌头:「难怪大公子生气,这不是上季棋赛,大公子输给二小姐那盘棋么,人家卧新尝胆,却被你坏了兴致,小菁姐,你可真行呀。」说着,推了推小菁肩膀。
  一屋人都笑了,小菁偷瞄了我一眼。
  那丫鬟笑:「好啦,你家公子又不小气,怕甚么,快把泪儿擦了吧,啊?」
  举袖欲帮小菁擦泪,却被小菁躲开了。
  我正奇怪这是那房的丫头,脸鼻聪丽,身段纤灵,姿色倒是我见过的贾府丫鬟中最美的。听林婆婆道:「小荃姑娘,大夫人有甚么话,你便交代了罢。」
  那叫小荃的丫鬟笑道:「是。今日随林婆婆到各屋传话,后日便是老太太生日,大公子的病又见大好,得好好庆一庆,添些喜气。让各房准备准备,弄些花样,到时闹一闹,逗老太太开心。」
  林婆婆皱眉道:「东府那边没话儿说么?」
  小荃笑道:「婆婆真是,太过小心了。老太太的生日,又是大公子大喜,小聚一番,东府那边哪能不让人活了?」
  林婆婆住唇不语,她身后的几名仆妇神情也大见紧张。
  半晌,林婆婆开腔了:「既是大夫人交代,大夥儿照快里办吧。」屋中活了过来,仆妇们身影移动,便欲离去。
  「嗤!」的一声笑,却是踩在里屋门槛上小萍一个纤盈的背影正扭腰而去。
  「小茵!小茵!」小荃离去时,喊了两声。
  「出去了!」小萍冷冷的声音。
  晚间用膳,我一眼暼见小菁裙脚下那颗仰望着的圆溜脑袋,一失神,吞了口急汤,烫得喉间疼,心下一阵急怒。小菁盛饭回来,诧问:「公子,你怎么啦?」
  「啊。」我支吾一声,踢动脚下一块碎物向那颗脑袋飞射而去,道:「没甚么。」
  那颗脑袋颠颠欲跃,忽左忽右,闪了两下,向我使了个眼色,没入地面不见。
  我喉间硬咯咯吞食完的米饭,不待小菁收拾,便道:「我去园中走走。」
  「等一等!」小菁随手取过一件披风,小步追出门外:「夜风甚凉,你披上这个罢。」
  我只得回身取了披上,扬扬手,穿过园子,径往连护法养伤居处,推门便是一顿臭骂:「矮胖子,你娘个王八蛋!谁让你上我屋里去了?!」
  「喂,臭小子,你敢骂我?髒话还是我教你的哩!」
  「说了不准上我屋!」
  「你屋有黄金呀?不就是几个臭小娘们!」
  「信不信我宰了你!」我恶狠狠道。
  「别吵了,」连护法道:「是我让他去的。」
  「怎么?你又没死,我晚上自会来,催甚么催?!」
  「咦,」连护法花容失色:「人学坏可真快,矮胖子,相公才跟你几天,就满口粗话,这还得了!」
  「哼!」我余怒未息,最担心矮胖子在贾府瞎闯,闹出事来,叫我如何遮掩?连护法强作媚笑,招手道:「好啦,你过来。」
  「甚么事?」
  「胖子今天在园中开地府发现一具屍体!」
  「是么?」我心砰砰跳。
  「贾府中人似乎还未发觉。」
  「埋了便是,少管闲事!」我感觉颊间生硬,竭力压制心中起伏。心下里暗自酸楚,我的肉身呀,烂得不成模样了罢?
  「没那么简单,贾府发现少了一人,自会四处搜寻查问,我与胖子见不得光,恐怕齐管家也遮掩不了,我这良医……」连护法说着,抿嘴一笑,斜睨了我一眼:「还没正式开工哩!」
  「那、你说怎么办?」他奶奶的,矮胖子真够厉害的,偌大一个地底,居然给他翻出我的肉身来!这不是添乱么?我不禁瞥了他一眼,他兀自气呼呼地,正瞪着我。
  「你先去认一认,死者到底是贾府甚么人,弄清了,咱们再想办法。」
  还用认么?想一想即将要见自己的「屍首」,我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哎呀呀,我最怕见死人了,免了吧,免了吧!」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矮胖子举起拳头威胁我:「去不去?」
  「我……」想了一想,还是硬着头皮尽快把这事完结了吧,看情形,连护法和矮胖子也不会放过我:「在哪儿?」
  矮胖子带我到藏屍处,我一眼见了,大吃一惊:「……小茵?」


第二六章 贾府夜宴
  好呀!胆子可越发大了!」我脸色铁青:「竟敢明目张胆地杀人灭口!」
  「未必是齐管家做的。」连护法脸上不露声色:「你且歇歇气。」
  「歇?!」我怒道:「歇到齐管家把贾府的人都杀光吗?」想到自己引狼入室,居然把他同门也带进贾府,棋娘等人不免更加危险,不由杀意升腾。
  「大公子,」连护法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从那学的一身功法,也不想知道!
  但你若以为凭你便可制服齐潘,那可错了!他虽被废去功法,但一身是毒,等闲莫要惹他!」
  我霍然回首,紧盯连护法,狞笑:「这般说我须怕他?」
  「唉~」连护法轻声歎息,垂眉低目:「说太多也没用,以我眼下在本门的身份,或可压他一头,等我先问清了好吗?」
  「你说过的,」见她软语商求,我气消了一半:「进贾府不准害人。」
  「是。」连护法答了一声,不再言语。
  「啪!」一只粘乎乎的厚掌落在我肩上,矮胖子豪气万丈:「人若是他害的,我来帮你!」
  「拿开你的髒手!」
  我自己也不知哪来的火气,难道我已分不清大公子是大公子,我自己是我自己了吗?或许只为连护法是我引入贾府的,担着道义的责任罢?
  「我的伤不碍事了。」见我欲转身离去,连护法冷冰冰道。
  我回头道:「这便是说……。」
  「嗯。」她头也未擡.
  我心中跳跃了几下,此时滋味杂陈,不好多说甚么。本来耳热心跳的事儿,却在气氛僵硬中了结,说了定规。至於我来找她,还是她来寻我,一时也不便细言。
  「贾府来人查问的事,你们自个看着办吧。」
  这句话表示我余怒未息。这等小事,也难不着她吧?小茵的死,竟然给暗压下了。贾府的夜宴如期举行,府中四处欢声笑语,灯火通明。只有我屋里几个丫鬟知道小茵失踪,虽举动照常,该做的还做,但显然神情中小心翼翼,连相互的说话声都很小,却也没人来多问。
  夜宴设在花园。想到小茵或许便死在附近,我浑身不自在。其他人不知内情,倒是言笑莺莺,举灯的丫鬟,擡酒的小廝,间或打闹一番,四下里一团喜气。由长廊转月门,一路挂着红灯笼。众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大哥!」
  我冷眼回望,一个鲜衣少年沖我胡乱一作揖,扯着身边丫鬟衣角,走到另一头去了。他身形过处,传来忙活的丫鬟尖叫,也不知他捣了甚么鬼。
  「大夫人来了!」
  远远望见一名中等身量的盛装丽人在一众仆妇簇拥下往这边行来,一路停停走走,吩咐打点,行到我跟前,才猛一擡头:「哟,筠儿早来了?让我看看!」
  玉盘脸儿逼近来,我只觉下颌微凉,她一只软腴的手忽忽一触,便移开了:「果然气色好多了,今儿可得喝几杯!」
  娇笑声中,忽然叱骂:「笙儿,你作甚么?!」
  鲜衣少年笑道:「我自玩我的,你须管不着。」
  大夫人微歎了口气,眸光缓缓移过我脸庞。刹那间,她黑瞳如梦、容色皎洁的模样深深印入了我心中。我一呆之下,心下寻思:没想到这样一位姣好女子竟是一名淫荡狠毒的妇人!小茵的死,怕与她脱不了干系吧?
  却听她问道:「老太太可收拾好了?」
  她身旁的林婆婆道:「是,这便过来了。」说着,不由一笑:「那不是吗?」
  园门处一大堆人,臃臃肿肿,正缓缓走来。但见云带斜钗,高鬟相并,一个个女子争光夺艳,居中一名老妇,面目慈和,正是贾府老太太。
  「真是的,」大夫人连气带笑:「我说各房的人影半个不见——都凑到老太太那去了!」
  一个颇修容光的仆妇打趣道:「我说呀,今儿的醋你可吃不成,原是人家的生日哩!」
  林婆婆暗扯了那仆妇一下,大夫人却未瞧见,冷笑道:「我吃老太太甚么醋?
  李家的,你昏头了不成?」说着,举步飘摇,迎上去了。
  贾府老太太似不惯这般热闹场面,笨着身子团团转,被人扶到座上去了。不住四下里点头,瞧见我了,手儿扬了扬,却被几名跪前请安的身影遮住。人影移开,她的手依旧举在半空,小菁低声道:「老太太招呼你过去呢。」
  「咦,棋娘呢?」我一边走,一边问,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甚么人不好问,偏偏去问小菁?小菁掩嘴一笑:「棋娘往日都是迟来早退,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心下恍然:棋娘的性子卓尔不群,怎会与这帮妇人廝混?当下低斥:「莫再笑了!」
  「谁又笑了?!」小菁转过脸来,果然严正板直,一个玉面小包公。
  「回去再收拾你!」我威胁道。
  「你、你……」小菁突然想起甚么,眼圈一红:「你若还像前日那般欺负我,我、我……」
  「甚么你你我我,小心被人瞧见。」
  这一招很灵,小菁果然乖乖的低头紧随,没再添乱。
  向老太太请过安,被她拉着手疼小儿般絮叨了半天后,我便在一旁落座。一名姨娘笑问了几句,知趣地闪过一边,大公子的娘移座过来了。
  「娘!」
  人多嘴杂,她也不多说甚么,只是我的两只手却被她紧紧捏在掌中,无声抚慰。四只手儿在桌底下交缠不舍,虽说是母子情深,却也像是避众偷情,我心下砰砰乱跳,竭力压制那十分不应该的邪念,只是手儿被她握紧,不便强抽出来,而腕臂落在她柔滑浑圆的大腿上,虽隔着布料,依旧能触到那致命的肉感。
  这时由不得我细细打量她:胸乳微隆,削肩弱腰,咋一看不过是个寻常的纤弱女子,但容色轻柔含怨,举首眼眸凝睇,圆臀叠腿,裙衣皱处,却有股说不尽的敛藏风流,适足以乱置犄角桌前,鞭挞蹂躏,享足弱态生娇之至味。
  正胡思乱想间,腋下微微一痛,却是贾芸伸指来戳,棋娘也盈盈笑立於身前。
  我大喜道:「棋娘!」
  一眼扫见小菁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正竭力别过脸儿去,不由颊边微热,呐呐道:「你来了。」我心下想说:你终於来了。回贾府这几日,棋娘一次也没来瞧我,听说是往东府下棋去了。
  东府原是贾似道之父贾涉的宅邸,距此有一湖之隔,贾涉亡后,尤有老母汤太君高堂享寿,不知为何,汤太君对庶出的孙儿贾似道视同疾仇,几不容贾似道一府共处。贾涉原有一女,小名元华,生母早亡,自幼由汤太君抚养长大,虽名祖孙,情同母女。元华入宫后,一朝得宠,汤太君更是尊比国母,贾似道哪敢与她逆争,索性将早年被赶出贾府的生母胡氏接来,另置府第,便是眼前的这座贾府,倒也上有老,下有小,天伦欢聚,重起了一番天地。只是枝叶离不得树干,新起的贾府处处受制於东府,因此一提起「东府」,贾府人人色变。却不知为何,棋娘倒上东府下棋?
  棋娘尚未坐定,「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惊看间,却是一束烟花燃放,光束直沖夜空,陡然伞状盛开,光点四散,往人群里急落,吓得丫鬟仆妇跳脚闪避,惊叫连声。
  二公子贾笙随即高叫:「祝老太太寿比南山喽!」也不按先后规矩,抢先便来拜贾府老太太。
  他身子才刚弯下,腰间一阵「瞿瞿啾啾」蟋蟀叫声,一霎儿,叫声落地,贾笙「啊呀」一声,抢宝似的猛扑在地,两掌掩合,生怕那蟋蟀逃了去。
  众人正笑间,适才被大夫人抢白的那李氏仆妇喝了一声彩:「二公子这回可结结实实拜上老太太了!」
  贾府老太太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仔细髒了衣裳。」
  大夫人也笑:「难得摔一回,这也算他的一份孝心。」举目旁视,似是对那李氏甚为嘉许。
  那李氏受宠若惊,一时得意,笑道:「大公子也来这般拜上一拜方好!」
  这回却没人接她的话,那李氏自觉失言,将头缩了回去。
  大公子的娘掌背轻轻在我腰侧一推,我登时会意,正欲起身,众人此时却鸦雀无声,齐齐向园门处看去。
  「东府来人了!」有个仆妇悄声道。
  灯笼一路沿着曲径,将两名女子照到席前。
  「这是东府老太君给胡姨娘的寿礼。」其中一名中年仆妇从身后丫鬟手上端过一个拜匣,置於案前,弓腰退下几步,四下里一看,皱眉道:「好生热闹的场面,老太君说了,下月初便是老爷的十年忌辰,不宜张灯结綵的。快快撤了吧!」
  贾府中人都知道,她口中的老爷不是贾似道却是贾似道之父贾涉,而对贾老太太还照着早年的姨娘身份相称,直如掴面羞辱。
  贾老太太神情黯默,倒瞧不出甚么,大夫人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冷笑道:「老太君管得太过了吧。太老爷的忌辰既在下月初,那便下月守制好了。眼下老太太生日,也没叫外人,一家人相聚,倒惹得老太君看不过眼了?」
  那东府仆妇面无表情,道:「贾娘娘在宫里都守制节欢,难道你们这边倒耐不住要撒欢了不成?」
  听得这话,大夫人气得霍然立起,胸脯上下起伏不定,扶在席面上的手直颤。
  众人正凝目担心,半晌,大夫人似乎平伏了胸中怒气,哑声道:「来人,撤席,扶老太太回房休息!」
  「是!」以林婆婆为首的内院仆妇应声聚拢。
  那东府仆妇见了,冷冷一笑,便欲转身离去。
  「且慢!」
  东府仆妇回身道:「少奶奶还有甚么吩咐?」
  大夫人一双美目盯在她身上打转,那东府仆妇给她瞧得神情稍现不安。大夫人微微一笑:「你身上穿的,可是年家定制的衣裳?」
  那东府仆妇想不到大夫人款款相问这等细事,擡首道:「是,便怎么了?」
  大夫人冷冷一笑:「年家制衣素外艳里,衬底必是大红,你既要守制,我便帮你守制到底好了!」突然一咬牙,嗔目喝道:「来人呀,给我将她身上衣裳扒光了,凡带艳色的一件不许留!」
  一些粗手粗脚的大脚婆子应声围了上去。那东府仆妇面色大变:「谁敢上来,不要活命了?」
  林婆婆上前欲劝,大夫人故作不见,铁着脸,喝道:「扒了!」
  那几名婆子早已按耐不住,得了准信,登时踊跃向前,七手八脚的,揪住那东府仆妇团团转,场面甚是混乱。
  我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心道:这东府仆妇甚是无礼,活该有此劫难。
  纠缠中,一个婆子在周边伸着粗臂,够不近那东府仆妇,顺手扬起掌儿,打了东府仆妇一个响亮耳光,东府另外那名丫鬟站在旁边,缩手缩脚,慌叫:「住手!快住手呀!」却哪有人听她的?
  一个婆子扯着东府仆妇胸襟使劲一拉,「嘶啦」一声,东府仆妇雪白的半边胸脯裸露出来,一个圆白的胸乳跃蹦颤抖,瞧那襟袍里子和裹胸,果是桃红带花的,没想到这东府仆妇人过中年,里头居然穿得这般艳。贾府这边,有人哄笑称快,有人皱眉担心。
  突听一片尖叫,几个围住东府仆妇的婆子俱都仰跌在地。众人惊看间,那东府丫鬟身形甚是灵活,一跃向前,扯着东府仆妇便走。我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一直低头不说话的东府丫鬟竟是身怀武功!待她脸庞被小径边挂着的灯笼一照,我更是吃惊:这不是西湖阿九的孙女小英么?她怎地进了东府作丫鬟?
  耳听得贾府众仆妇大声鼓噪,尾随追去。棋娘移步向前,止住了众人,向大夫人道:「那下人果然无礼,受了这番折辱,便也够了。大夫人何必与她一般计较?」
  大夫人嘴角笑意忽隐忽现:「我今儿便是要让她瞧瞧,教训她一个贱婢,敢拿我朝廷三品夫人怎么样?甚么婆子丫鬟的,倒敢来仗势欺人!不给她们些颜色看看,越发踩头上脸来了!——既是棋娘这般说,那便也罢了!」
  棋娘默听片刻,微笑缓退。林婆婆赔笑道:「东府规矩向来谨严,咱们这边依着点,也就是了。只是下人不知深浅,不知主仆之分,三回两回下来,越发放肆了,大夫人,你且消消气,坐下歇会儿罢。」
  此时贾府众仆妇陆续走回来,今夜出了一口恶气,都围着一团说笑。贾老太太在几名丫鬟仆妇簇拥下,悄悄离去,适才宴席被东府搅乱,贾老太太面上无光,大夫人也不便劝止,只让人将酒菜送至老太太房中。
  众人依依未散间,突听一个丫鬟的声音:「四姨娘,您怎么啦?醒一醒,醒一醒!」
  地上曲伏着一个妇人身子。众人都笑:「四姨娘才喝几杯,偏不行了。」
  棋娘却满面诧容,走到那四姨娘身旁,让那丫鬟将四姨娘身子托起。四姨娘闭目昏迷,脸色发白,不像醉酒。
  棋娘将手探她鼻息,半晌,手儿一颤,抽了回来。却一言未发,乌溜溜的慧眸四下里寻视。
  众人七嘴八舌,俱都惊问:「怎么啦?」
  棋娘喃喃道:「去了!」
  这么说便是死了。她房中丫鬟嘴儿一瘪,登时号哭起来。大夫人匆匆挤过身来,将手也探四姨娘鼻息,又捏捏她掌心,满面凝重:「果真是去了!」
  我心道:「死了?又死了一个!」
  脚步凑挪间,棋娘恰在身畔,我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听她压低声音道:「筠儿,千万记着,星罗八步!」说完,便转身帮着料理四姨娘去了。
  星罗八步?我不解何意,心想:莫非是她跟大公子的暗语?那是甚么意思?毕竟解不透,眼见众人乱糟糟一团,我也插不上手。便与小菁一道往居处回去。
  行过园墙,耳听墙角假山后一个压低的饮泣声。心想:谁在这儿偷哭呢?摇手示意小菁禁声,绕过假山,远远见一个丫鬟伏在石凳上悄声哭泣,不是大夫人房中的小荃是谁?
  满心里诧异,有心上前问一句,又深觉不妥。此时小菁悄悄扯着我的袖口,往回使力。我随她回行,听她轻声解释:「小茵是小荃的同胞姐姐,小茵失踪不见了,也难怪她这般担心。」
  我心下恍然,怪不得夜宴上不见小荃身影,却原来躲在这偷哭呢。想到小茵已死,她却还不知内情,不禁对她有种说不住的怜意。
  这一夜诸事纷杳,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回到屋里,心下也颇不平静。自己身在贾府,有些事难免关心,却是越陷越深了。
  当下首要之务,便是练功解毒,再寻机混入皇宫,救出师姐。贾府里面,棋娘是我最为关心的,其次就是屋里几个丫鬟。至於其他的人么,与我当真有甚么关系了?
  想是这般想,隐隐约约觉得近期贾府事多且诡异,不然为何无缘无故小茵死了,四姨娘也无疾而亡?若是大公子的娘有危险,我救是不救?老太太呢?小荃呢?
  眼前唯一的可疑物件便是那齐管家,但他这般做又有甚么图谋呢?


第二七章 合体之缘
  一时想得头痛了,便整个人软在椅上。小菁兀自上下忙乎,捧来茶水,又扒了我身上外袍,助我更衣,待端来热水侍侯我洗脚,又想起我晚间其实并未用膳。
  叫了两嗓「小莞!」「小萍!」,俱是人影不见。原来那两丫头以为我与小菁会很迟才回,不知躲那混去了。
  我烫着脚儿,索性不再多想,感觉甚是适意,也不觉腹中饥饿,便道:「小菁,算啦!等她们回来再说。」拍拍身边方凳,又道:「你也站了半日,且坐下歇会儿。」
  小菁向我这边走了两步,突然口中道:「不,不……」嗤声一笑,折腰而去,兀自笑个不停。
  我骂道:「甚么怪样儿,怕我吃了你吗?」虽是这般说,随即便也明白,这丫头见屋内无人,怕我又再作怪了呢。
  听得隔屋瓢盆声响,我知道小菁亲自操弄吃食去了。往日小厨皆由小菀整弄,倒是尚未尝过小菁的手艺,不知到底如何?过得一会,鼻中闻得油香飘来,觉得自己毕竟还是饿了。
  小菁围裙未解,便端了菜上来。我赞声道:「好一个小媳妇儿,模样俊俏,手脚又麻利。」
  小菁又羞又喜,低着脑袋,轻声道:「你且尝尝。」
  「不用尝也是好的。」说着,我伸筷一夹,抿入口中,却故意停眉不语。
  「怎样?」小菁很是紧张:「可是太鹹了?」
  「哈哈!」我逗了她一回,笑道:「味道好极!小菁,以后我不许你嫁人了,侍侯我一辈子罢!」
  「谁要嫁人了?」小菁羞道:「除非你不要我侍侯,那时我便……作尼姑去!」
  「哟,我可舍不得!」我笑:「不如我娶了你作娘子!」
  「公子!」小菁吃得一惊,退开两步,满脸惶恐,又羞又急:「不要折煞奴婢了,让人听见可不好。」
  「小菁!」我知道她一向自惭身份,只是一般是人,甚么丫鬟公子王侯将相的,谁又高过谁了?正色道:「我未戏语,咱俩今生既有缘相识,更得合体之欢,眼下虽是你侍侯我,我一向只当你是娘子侍侯相公。将来便是再娶,人人也是一般看待。」
  小菁闻言更慌,两手乱摇,道:「公子,不要再说了,你快用膳吧,别等菜都凉了。」
  我盯着她不语,想来三言两语,是解不开她心结的,还是留待改日再跟她细说吧,心下释然,举箸就食。
  小菁垂首默立,偶然瞥来一眼,颊面微红,眼眸凝润,不知在寻思些甚么。
  我吃完,停箸定定看她,她更是红透脖颈,挨身过来收拾碗碟,被我一手圈进怀里,也不见多少挣扎,低眉垂目,柔顺贴伏。我心儿一荡,在她耳边细语:「夜间……」
  小菁闭目羞赫,微微点头。听得外屋小菀与小萍回来了,她忙将身挣出,快手拾了碗碟,脚步轻俏,行至门口,回首沖我咋舌一吐,依旧小脸儿通红。举高盘子,遮了脸面,方迈步出屋。
  我落榻宽衣,怔怔想了一会,柔情满怀。放下锦帐,仰身躺卧,等候小菁静夜来投。听着小菁进进出出,等她忙完,夜也深了,最后,她端来一盆水儿,掩上屋门,我心下痒痒:她净过面,便要过来了。
  却听水声泼撩,响个不住,不像在净面,倒像在沐身洗牝了。有心爬起来羞她一羞,竭力忍住:呆会儿偏不熄烛,还怕瞧不见她百般羞态么?
  水声忽然停了,好半天不见动静。我故意闭目装睡,看进来怎般手脚。悄待了片刻,脚步声终於移近帐侧,我鼻间忽闻淡香,心下好笑:她居然抹香了。
  我将双目闭得更紧,感觉锦帐轻动,榻面因跪进一人咯咯微响。我鼻喷轻鼾,静察她的举动。她到底是先宽衣躺在我身侧,待我醒来呢,还是将手来推,把我唤醒?若是她两者都不敢,羞逃下榻,我便突然醒来,一把将她抱住,吓她一跳!
  谁知过了片刻,她竟伸了一只手轻抚我体,先是面颊,而后下颌,顺襟口一路往下,到了腰畔,指间一转,将系带撩分,竟来宽我中衣!我心下砰砰直跳:好小菁,今儿胆子倒也大了!
  待下体凉露,便有云发微近,热息掩体,好像是……我又惊又喜,她竟肯来含弄我下体么?!一时怦怦血流,脉搏加速,几乎要睁开眼来,却又怕惊了她,再不肯行此羞人之事。
  虽是竭力按耐下了,尘根却不由自主,血气彙聚,舒展翻卷,已是饱身半硬。
  她指甲微凉,捏上我热热的尘根,微一摇弄,我几乎要吁吁称快。一会儿,尘根仰受鼻息,融融美美地被吞进湿润的口腔,火舌撩拨,齿颊微触,全根沐满快美难言的滋味。只不过几个来回的套弄,尘根登时怒张暴举,不可抑止,撑满了她整张小嘴。
  我再也忍不住,睁开眼一瞧,不禁失声惊唤:「是你?!」
  眼前一个玉簪高鬟、修面清额的美妇人,正起伏贪咽,颊腮鼓饱,眼角生笑,不是连护法是谁?
  她将我的尘根吐出,唇角尤带湿迹,一笑:「你道是谁?你的小美人中了我的迷药,早躺在那边哩。」见我一劲发呆,嗔道:「怎么?你倒不愿意是我?」
  我再也想不到床第约欢,中途却换了个人儿,猛然间倒给她吓着了。前日与她拌嘴冲突,尤带隔阂,全然料不到她会主动来投,一时转不过念来:「姐姐怎么突然来了?」猛觉这话不妥,又笑道:「我早就盼着姐姐来呢!」
  连护法唇角噙笑:「是么?盼我来作甚?」美目盈盈,微泛狡狯之光。她此时言笑嘤嘤,哪有半点前日玉面冷沈的芥蒂?
  我有意调笑:「想早些见识见识姐姐的裙下风光嘛!」
  「找死么?」连护法举着一截白藕似的裸臂,作势欲打。
  我一下捉定她的臂儿,入手香滑腴软,不由心下一荡,道:「这回你可逃不了了!」
  「呆会儿,指不定谁想逃呢。」
  「也是,就像适才我睡着,险些糊里糊涂便被你采了童身去。」
  「哼,你还童身么?」她一只手扯了扯我委屈地挺着的尘根:「露筋暴脑的,一看就是杀遍千家的强盗!」
  「那、姐姐这儿便是强盗窝喽。」我戏谑中,向她私处摸去,撚指一撮。
  「住手!」她嗔笑,将我手儿按住:「这是你能随便摸的么!」
  「好姐姐,」我的指尖触到她坟起的前丘,不由一阵失神:「今儿是来帮我驱毒么?」
  她嘴角含笑,微微摇头。
  我奇道:「那是?」
  连护法一撩耳边鬓发,笑道:「我先问你,你是不是以为,我帮你驱毒,便是男女仰倒,戳弄一番,行那下流事?」
  我叫屈道:「姐姐说得这般难听!不是说须采练引导么?总离不得男女之事罢?」
  连护法道:「是,只不过事非简单。采练合体之先,须得百日筑基。我且问你,你须老实坦白,你有多久未与女子交媾了?」
  「这个……」
  这还能有多久?我前日才刚耍弄了小菁,而附体之前,与赵燕非、三师嫂都有过,不知算是不算?
  连护法掩嘴笑道:「你莫说了,我就知道你没那般老实。」
  我不由大是泄气:「这么说,采练之前,百日内都不能与女子交媾?那……岂非……岂非要再等很久?」
  连护法见我满脸失望的样子,笑骂道:「等又怎么了?你倒等不及了?」说着,噗哧一笑,又道:「好吧,跟你实说了罢。寻常炉鼎,自然得等百日筑基圆满,精气充沛,体周神足,方能适於行功。不过,你身具功法,这一步倒可免了!」
  我闻言大喜,道:「这么说,不用再等……他妈的百日了?」
  连护法微笑点头,颊面微晕:「只是……我也弄不清你体内阳气情状,须得……须得试上一试方知……」
  「试?」我一时还弄不清她所言何意。待见她春生两颊,笑意暧昧,便是呆子也知道了。
  「好姐姐……」
  似惊似喜中,我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又觉甚么话都是多余的。此刻帐内烛影摇红,美色柔光,何必多嘴多舌,耽误辰光?便一把甩脱中衣,袒露全身,回眼看时,却见她唇角微微凝笑,峨眉新描,油鬓光面,颇与往日不同,一个势子坐在哪儿,嘴不言身不动,似乎只待我猛扑向前,她便翘足仰受。
  我下体灼热,欲焰高烧,只想把眼前这个美妇人扒个精光,恣意驰骋个数百来回,哆嗦着身子向她挪近,却被她在我胸口上柔柔一按,笑道:「急甚么?难道还能少了你的么?」说着,她拔下簪子咬在口中,两手在脑后轻动,甩了甩头,倾泻而下一堆云发,直落腰际,顿时变为一个坐拥长发的楚楚动人的女子,看上去更是年轻几分。
  我一时看得呆了,连护法兀自口含玉簪,白眼儿翻我一眼,倾身俯向帐外,寻地儿搁她簪子。那一瞬间,她的腰身盈盈折动几下,便几乎消失不见,只留给了我一个微微擡晃的极度饱满的肥臀,压在臀下的腿儿,露出一排玉趾,摇摇欲动。
  我轻笑一声,伸手去挠她脚心。连护法「啊呀」一声,急速扬臂回身,却把我脑袋夹於腋下了,我就势往前一扑,将她翻倒在榻,她手中簪子「当」的一声掉落帐外,回臂将我紧紧搂住。
  好一阵子,两人只顾喘息,没有言声。
  「好姐姐……你身上……可真香!」
  我从迷醉中缓过神来,於她酥软的胸前侧出脸鼻,喘吁吁道。
  连护法酥胸起伏,伸指在我额头一弹,娇笑道:「像猴儿一样趴在人家身上,是想吃奶么?」
  「正是!且让我……尝尝姐姐的香奶。」
  我一手将她襟口扒开,露出一团雪白饱乳,一口咬下去,却似将她整个身子叼起了,原来是她挺腰来凑。
  连护法吃吃娇笑,身儿乱扭,不须片刻,我被她闹得口干舌燥,手儿急乱,一劲儿去摸她下体,触手圆滑,是她的臀儿,再往下来抓,揭起了一片裙角,便往上撩。不料她裙底下寸缕未着,直翻出两只雪白丰腴的大腿,我退开身子,索性将她裙衣一掀到底,但见鼓丘饱满,下方直直一缝,不见纤毫,心想:莫非这是传言中的白虎?急切间分开她两腿一瞧,依旧是一道紧闭的肉缝,似乎中间少了甚么东西,惊骇中,我不禁挣出一头冷汗:「姐姐,你的那儿……怎地不见了?」
  连护法媚眼流波,咬唇羞笑:「你肉眼凡胎,却哪瞧得见?」
  我知道她说笑,便道:「莫非仙子姐姐们的下体,都长得这般?」
  连护法昵声道:「你且舔上一舔试试?」
  我犹豫片刻,见她两腿中央光溜洁净,肉色嫩白,甚是可爱。俯身一近,更觉奇香扑鼻,忍不住伸舌一舔,连护法全身一颤,娇吟出声,两手落在我滑背抓挠。我舌尖微麻,顶落肉缝,轻轻撩舔,不须几下,连护法吟叫连连,臀儿摇晃中,肉缝慢慢渗出一层密密的露珠,随即如奇花怒放,盛开两片娇靥,她的桃源洞口便再也遮掩不住。
  「锁阴功?」我喃喃道,奇景难再,兀自瞧个不歇,连护法却忽将裙衣遮下。
  我急叫:「好姐姐,让我再瞧上一瞧!」
  连护法娇靥如烧,语声娇腻:「你看也看了,还想怎样?」
  她语带挑逗,两肘旁撑,指上捏弄一角裙衣,姿态模样势骚到极处,两只前支的腿儿不安分地轻摇,裙衣叉漏处,一会儿是雪白丰腻的大腿根,一会儿是一闪而过的淫糜小穴,偏又不肯让我看个清楚。
  我欲火中烧,心下暗骂:「骚娘们儿,今日不插烂你的骚逼,我不姓李!」
  一手捉定她一只脚踝,高高将她腿儿举起,往旁一分,她胯下的淫穴开唇羞裂,挤着一副怪模样儿。
  连护法羞斥道:「你要死啦!使那么大力……」
  她话还没说完,我跪前一步,暴涨的尘根前跃两下,对准缝儿一杵到底,不知不觉间,真气布体,这一插直如一落千丈,沈闷有声。
  饶是连护法神功护体,也被我肏得惨声惊叫。趁她挣动间,我追着她小穴不放,腰胯提劲,连连撞击,「啪啪」声入耳不绝,伴随连护法哀声痛呼,只觉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我捣得正欢,忽觉她牝中一紧,内壁拢收,却是耸也耸不动,拔也不拔不出。
  我大吃一惊,待要使劲,却恐伤了尘根。停眼看时,连护法双眉凝怨,紧盯着我:「你道是杀鸡宰羊么?只顾自己快活,却不管人家的死活!」
  我尘根受她紧夹,密密实实中又品出了另种滋味,当下微微一笑,还欲再动,她牝中稍稍一夹,我三魂六窍登时去了一半,忙道:「好姐姐……再不敢了。」
  连护法颜面稍缓,白了我一眼,牝中悄悄松放,好似给我松了绑。
  我受她挟制,心下一阵气绥,却又暗有不甘。悄悄运气下走,意念至处,尘根在牝内一跳,随即抖身一试,啾啾乱动,如臂使指,颇觉掌控如意,一时信心大增,正欲反击,听连护法「呀」地一叫,峨眉紧守,喘唇微笑:「好生古怪……痒得人受不了……你……你且再动动?」
  这却有甚么难了?我气凝会阴,意念陡然一放,尘根摇身大动……
  「啊……啊……停……停一停!」
  片刻之间,连护法颊靥吐火,容光泛艳,娇喘吁吁。她喘息稍定,媚眼惊笑:「好弟弟……这……这却是从哪学来的?」
  看她语气情状,意似极为嘉许,我得意之下,不免有些后悔,早知这招式如此管用,先前何不在三师嫂、赵燕非或是小菁身上也试一试?心下念转间,尘根在她牝中又耍出百般花样,弄得她连声娇唤,扭身翻滚不歇。她身段有股惊人的柔韧弹劲,在我身下便似一尾挣扎的鱼儿一般,每每我想止定一个抵触势子,偏是将她按耐不住,逗着我的尘根,左沖右耸,不停地追觅她的花心,总觉不能酣畅适意。我双目俱被不能痛快排解的欲念烧得灼干,大喝一声,两手捧起她的纤腰,往榻角一丢,捺住她两只高翘的腿儿,结结实实地肏了几下狠的,方舒解了些体内积蓄而起的躁欲。
  捣得兴起,我紧盯她被肏得通红一片的下体,将臀儿高扬,狠狠杵落,腰力尽处,连护法身子竟一弹而起,两手勾在我脖颈,腰身后折,美目如癡似怨,全是哀恳。
  我尘根通直火热,拴在她下体,就吊在半空中,两手掰摸着她两瓣后臀,尘根不依不饶,连连耸动。
  连护法静挨了几下,闭目承受。
  「要……要死了……」
  突然,她身子哆嗦,眼中神光涣散,嘴儿癡张。
  我忽凝身不住,嘴角停笑。
  「快……快再来几下……」
  连护法急急摇动下体,这回换成她急不可耐。见我不紧不慢,只顾缓抽慢顶,她两掌捏住我肩头,频频摇臀来凑。
  「死人!……」
  她陡然发怒,掌心吐力,我惊骇中,被她一掌击飞,仰倒在榻。
  连护法瞧也不瞧,飘身而前,「噗」的一声,牝口不差毫釐地套进我棍身,一溜到底,坐了个满根。
  「强奸呀!」我张口大呼。
  连护法「嗤」声一笑,面色晕红,掌儿轻轻扬打我脸儿:「老娘便奸了你,怎地了?」
  说着,她轻轻将一边衣襟揭高,雪白的肩臂蛇儿脱壳一般裸露出来,晕颊乜眼的,渐渐地向我倾下身来,襟下颤动的酥乳离我脸庞愈来愈近。
  像云?像雾?缥缥缈缈的香气一近,她娇耸的酥胸在我眼前不断扩大,两座山峰一般遮过来,让人气息窒闷,喘不过气。
  连护法吃吃低笑,饱满的淑乳颤动着点在了我脸上,轻轻拂过颊边,又落回来,渐渐的,沈甸甸、肉颤颤的酥胸压上了我脸庞。肉团软软陷下,乳峰的弹力顶着我的脸颊。
  「嗯……!」我头晕脑涨,不由闭目哼叫,心下奇怪:她此时倒又不急了?却来耍这些花样。
  连护法喘息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颤声道:「好孩儿……娘喂你奶儿吃罢!」
  我听她声音有异,将眼开了一隙,见才没过多久,她神色已然大变,蹙容紧眉,眼眸癡迷涣散,一副不堪挨忍的迷醉之态。
  不知是甚么缘故刺激的她,让她陡然间如此情热?那副难挨难忍的动情模样,分外撩人,使人不禁顿生狂乱之心。
  我心下突突直跳。连护法颤唇微张,一双眼儿癡癡的盯着我不放,鼻音呻唤:「……唤我一声娘罢。」
  我不解其意,随口轻唤了声:「……娘。」
  听她「嗯」的应了一声,她牝中忽然添了一股潮热,她双目泛现异光,将身挪移,两只丰乳在我脸庞拂来扫去,突然,不由分说,用手急急撩开襟怀,挤着一只颤突突的白玉香乳,递向我唇边。
  乳头早已坚硬挺立,滑入口腔,舌头一触,弹韧有劲。她「啊……!」的一声,急促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好孩儿……!」声音像在哭叫,又像哀恳。
  同时,她胯部失去控制般一前一后腻着我的下体摇动,两边腿儿也随着一夹一放,我的尘根在她牝中越发坚硬,紧绷欲跃,又被牝内腔肌吸得紧紧的,似乎再这般碰触几回,精水便要狂喷而出。
  我只觉全身火烧火撩似的,热刺刺的难熬,恨不能一翻身将她压倒於下,又狂抽上几百来回。
  这时,她的一只手悄悄伸到下方,碰着了两人交接之处,滑手周圈一触,忽又丢开,被触摸过的地方忽然一阵子说不出的孤独的酸意。
  她的手就潜伏在附近,偏是停着不动。似乎过了许久,才忽然醒了一般,几根指尖动弹了,在我大腿根部轻轻抓挠,痒得让人捉不住。那手儿像害羞而胆小的小动物似的,匆匆从交接处游身而过,在周边不住试探、绕行,突然有一下,两根指头极为大胆地在往交接处一掏,便惊逸而逃了。
  我所有的知觉都被引向了下体,血气也随之往下走,尘根前所未有地怒涨,却被她坐紧,不得动弹,找不到发泄口,心里堵得极为难受,脸上热辣辣的刺人,只想喊叫出声。
  忽听一道娇声细吟,她的酥乳从我口中滑溜溜地挣出,随即头部软软的搭垂到我脖颈处,柔云一般的发丝遮住了我半个下巴,她胯部渐渐扬起,一上一下,缓悠悠起落敦坐,牝中此时变得软滑娇嫩,融融美美,尘根触进,诨似不着一物,畅快得我整个身子都要喊叫出声。
  套弄间,她渐渐将软腰支起,紧着眉,腰儿折挫,每动一回,我尘根都咻咻欲喷。
  「啊……!」我惊呼出声,尘根在里面涨动了几下身子,终於挺住了。打眼一看,见她襟袍下摆处,两人交接景象淫亵不堪,她鼓白的肉丘紧紧与我腹下贴作一处,稍稍一动,丘下露出一小截茎根,泛着湿湿的水光,大半茎身却深深埋在了她体内,只感到一股湿滑柔软的圈裹。
  此时她忽然停身不动,仿若欣赏什么有趣的物事,唇角含笑,只看着我脸上神情。
  待我喘过气息,她方微微摇晃了一下胯部,道:「好孩儿……舒服不舒服?嗯?」伸出一只纤手,轻捏了我下巴一下。
  下体一波舒爽的快感飘摇而至,我「哼」了一声,心中所想,不由脱口而出:「好……骚的娘们……」
  她登时眉花眼笑,俯身向前:「往后就让骚娘天天这般侍侯你,好不好?」
  接着一阵吃吃直笑。下体相连,随她俯低身子,传来一阵奇妙的触感。
  过得一会,她阴户内开始愈收愈紧,愈紧愈热,在紧热中却保有一种爽滑的快意,似乎还有一丝吸劲在吮吸着尘根,全不似适才的那般松美。
  随后她又动了起来!腹下那腻乎乎的沈重感消失了,随着她的动作,我整个身子轻轻地飘高了,忽然又落下来,畅快难言的重重一触,身心又重新如羽毛般越升越高,不知飞向何处。
  渐渐地,她腰身开始乱摇,上半身子妖妖娆娆,飘摇欲折,而交接处,却如鱼儿吞饵,欲离难舍,含吐不定,一时间,我仿若置身於西湖上颠簸小舟,无限风光纷杳而来。
  「啊……」随着五彩缤纷的快感袭至,我尘根一线酸意倒窜入体,全身霎时绷得紧了。
  连护法失声惊唤:「你……可是要泄了?」
  我微一颔首,连护法忙拇指微偏,按紧我胸侧一处穴道,另一手扣住我腰间关口,与此同时,底下却加快了套弄。
  我顿时像进了神仙一般的境地,尘根一直处於颤颤欲射的颠峰,却将喷未喷,直到连护法娇声一唤,牝中痉挛抽搐,淋出一股温温乎乎的淫水,手上也随即松放,我精关通畅,方猛力喷射。
  连护法软沈沈地伏在我怀中,牝口兀自一收一放,似在张唇喘息,又似吸吮精华。
  良久,我身心沈醉在交接后疲倦而满足的快意之中,两眼似开欲闭,不知不觉中,想起了许多青阳山的往事。
  帐口处飞进一只小虫,飞了一圈,停在连护法一瀑黑发上,连护法身背一动,那小虫翩然惊走。
  连护法无力地撑起身子,眉间微蹙,四下环看,仿佛刚从一个极遥远的梦境中醒来,粉白的玉面泛现一丝苍老与疲惫,癡擡着的脸上更带着不可言说的淒容,那一刹那,我心震动,似乎窥见了她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忙将眼儿闭上了。
  「喂……喂!」连护法轻推了两下。
  我睁开眼望她。
  连护法散发遮面,露出一对眸子,若有所思,忽道:「你说,我是不是个淫妇?」


第二八章 白鼠惊波
  一瞬间,我心里想笑,但正容相向:「绝对不是!」
  连护法一怔,盯我半晌,仿佛有些失落:「我怎地不是?」
  我道:「那便算你是好了。」
  连护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老了,便连作「淫妇」也不够资格罢?想当年,侍侯得男子美了,总要骂我几声「小淫妇」的。」
  我奇道:「喂,你若想要我骂你,便直说好了。」
  连护法嗤声一笑,嗔道:「谁要你骂了?难道你们男子的虚情假意我听不出来?」
  我心下愕然:听她的口气,还真是有人骂她小淫妇,她才开心哩!
  她也不理会我发楞,目泛迷茫,痴痴道:「你可不知道,世上最好听的话,最甜美的蜜语,便是美滋滋的几声「小淫妇」了。」说着,犹嫌不足,连俏带骂地,甜腻腻唤了两声「小淫妇!」、「小淫妇!」,随后痴笑不已。
  难道她是天生的淫妇吗?被人肏了,还要讨骂?不知怎地,我适才心灵上被她暗下触动,此刻听她拟声娇唤,心下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甚么两情相悦,天长地久,那都是屁话!一朝邂逅,彼此相欢,男狂女荡,我恋你体,你贪我貌,「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又岂在朝朝暮暮,两相厌倦?——哈,你说是么?」说着,她脸上渐现狂态。
  我不想刺激她,只应道:「你说得对极了!」
  连护法见我毫不反驳,似乎意犹未尽,张唇欲语,转眼却意兴索然,软软叹气,道:「算啦!——你小孩人家不懂的。」
  我想起体内阳毒,有意岔开话题,笑道:「你试了我半日,也不知是否讨我童身的便宜,到底我体内情状如何?何时可采练行功,帮我解毒呀?」
  连护法粉面涨得通红:「哈,你这无赖!瞧你适才一副急色样儿,到底谁讨谁的便宜?哼,还好意思说!我一个清白身子……」似乎自己也觉得「清白身子」实在说不上,声音便低了:「……白喂了狗了。」
  她连气带笑地说完,又羞又恼的,停了片刻,瞅我一眼,似觉恨不解意,顺手便将我一边耳朵高高揪起。
  「呀!呀!开玩笑的,有话好说!」
  我一边哇哇大叫,心下却在自语:「有道是「合体皆为有缘」,女人身子珍贵,不管你连护法出于何种情由,也不管你身子是否清白,我都不会忘了你的。」
  「说实话,你练的到底是甚么功法?」
  连护法闹了一阵,停下手问。
  「怎地了?」我心下惴惴。
  「我以阴精作引,试着运功,却吸不了你体内阳精。」
  「我不是泄了身子给你么?」
  「那只是寻常水儿,与你的体液一般,毫无意义,我很是奇怪,你功法好似内含吸力,虽是泄身,却是元阳不动。」
  「是么?」我心下砰砰直跳,五行术法中,金木水土火,土为居中,土性易增无损,最具就吸收性,这是师尊早已告诉过我的,却不知与此有甚相关?
  「像你这种功法,即便未练过双修功,也能采得女子阴精,吸为己用。旁人要取你元阳,却难上加难,好家伙,我可小看你了!」
  「……」
  我又惊又喜,蓦然想起,当时初与三师嫂交欢,其时对金丹南宗的男女双修大法仅知一鳞半爪,交接后却功力大进,莫非……?可是,既是元阳未动,为何三师嫂却能从中获益?
  「咦,你高兴甚么?要知元阳坚守,泄身不损,固是好事。但我却如何帮你疏导解毒?阳毒若被你功法全部吸收,再要化解,这……倒是个天大的难题!」
  「喂——,小淫妇!戏弄我还是怎地?说好也是你,说坏也是你!」
  我无辜从云端掉落,不能简单地说是失望,而简直是愤怒了!
  「吵甚么吵?让我好生想一想!」
  我的生机就在连护法紧皱的眉间。一时心潮起伏,想想好不容易成功附身,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成天提心吊胆的,归根结底,都是那齐管家弄的鬼!不由越想越气,喃喃道:「齐管家,这死王八蛋……」
  「齐管家?我看他也没有更好的解毒办法……哼!「长相思」他本丝毫用不上,却取了带在身边,压根便是存心用它来害人,用心倒也歹毒。」忽道:「对了,你中毒多久了?」
  我大眼望她。
  连护法脸上一红:「对不起,我忘了已问过你了!」
  我见她牵牵扯扯、颠三倒四的,估计解毒法子一时半会是想不出了。此时困意袭来,不由大大打了个呵欠,师尊说过,「行道踟躇,举意自然」,枉然愁思竭虑,陷身「求不得」之苦,那又何必?连护法讶然望我一眼:「我这里替你发愁,你倒困了?」
  我道:「是,困了便要睡觉,此乃天道,一点也违不得。你若是也想睡,乖乖的躺过来罢!」
  连护法道:「罢了,为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操心,真是不值!我先回了……不过,我想女子阴精对你的阳毒缓解总有助益,我每月须闭阴数次,也不能多来陪你——」说着,指了指帐外小菁榻处,掩嘴一笑:「那个小姑娘,你倒不妨……还有呀,你屋里的那些丫鬟……不用我多说了罢?」娇笑声中,她俯身在我脸颊亲了一口,瓢身帐外,拾了玉簪,跃窗去了。
  我怔怔呆了一会,心想:没道理呀,刚才做都跟她做过了,被她这样亲上一小口,居然还会不争气地心跳?
  甩了甩脑门,不去想这些没用的。帐口被连护法离去时掀起了一角,恰好能瞧见小菁的一只白腿,软软的垂落榻侧。我稍移视线,小菁一丝不挂的身子被连护法胡乱扯过的被角遮着,半边雪白肌体露在被外,我心道:「哎呀,可别着凉了!」
  下榻欲替她盖好被儿,近榻一瞧,小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儿,眼睫下覆,仰面睡得正酣。我伸手探了探她鼻息,热乎乎温绵绵的气息喷在我手上,我心中柔情一荡:「睡得像个婴孩一般,她一点也不知适才我与连护法的胡天胡帝罢?」
  轻手摸着她脸鼻玩了一会,她轻鼾如故,我甚觉有趣,揭起薄被一掀,小菁的玉体浑如又白又胖的大婴儿,无知无觉,白得耀眼。她本就肌体丰满,此时全无遮蔽,更显得肥嫩可口,饱肌生香。连护法适才说自己老了,我还不觉,此刻与小菁两下一比,果然妇人与少女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细细赏鉴着小菁的裸身,胸中却毫无邪欲,困意拢来,我便将薄被扯过,抱着丰满光溜的小菁,不知不觉中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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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睡梦中听得一声尖叫,猛地睁开眼来,小莞正掩着嘴儿,两眼大睁,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原来天色大亮,已是次日凌晨,小莞推门进屋,发现我与小菁相拥而睡,忍不住一下惊叫出声。
  见我醒来,小莞满脸胀得通红,转身欲逃。她不动还好,她一动,我迷糊中不清缘故,心里一急,窜下榻来,一把将她捉住。
  而我的身子是光的,尘根丑陋,四下乱跳。小莞又羞又慌,叫道:「公子……公子!」小身段挣扎不歇,颤抖得厉害。
  我卡着她脖子,道:「噤声!噤声!」
  小莞不知我要干嘛,满面惊恐,挣扎愈烈,一回眼瞧见小菁刚坐起的白花花身子,又是一声尖叫。
  我慌乱中竟忘了拿手掩其口,而是一低头,用唇堵住了她张开的嘴,她支吾片刻,小身子软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往小菁榻上一丢,小菁此时像是奸情败露的淫妇,忍住惊慌,颤抖着手,帮我按住小莞的身子。小莞在我和小菁的四手忙乱中,动也动不得,小胸脯一起一伏,喘息不定。
  我们六目相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过了片刻,我惊讶地看到,小菁竟去解小莞身上衣襟,小莞急掩胸口,哀求道:「小菁姐……饶……饶了我罢!」
  小菁嘴角颤动,动作依旧不停,只是被小莞身子闪来闪去,毫无进展,小菁一双手兀自茫然地撕扯着小莞衣裳,同时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
  我不知她意欲何为,也伸手助她。一会,扒开小莞的襟口,露出一对比鸡蛋大些儿的小乳。小菁一边含泪将我的手放在小莞的小乳上,一边弓俯着身子,脑袋抵在小莞肩上,身背抽搐,低低地哭出声来。
  我手上沾着小莞硬生生的小乳,与小莞一样,一脸茫然。
  「小莞!小莞!死那去了?也不来帮忙!」小萍在隔壁厢房喊着。
  小莞忙骨溜一下翻身下榻,口中应道:「来了,来了!」转身看着小菁,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眼儿滑过我脸庞,颊上一红,低着脑袋,冲出门去了。
  我轻捏了一下小菁肩头,也下榻着衣。一会,两人收拾停当,看看四下没人,小菁扑进我怀中,仰脸尤带着泪迹:「我……我……」
  我帮她擦泪:「没事,没事!」心下想道:「终有一日,我要带小菁离开贾府,到时,她便不用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忌东怕西的了。
  两人相依相偎间,忽停屋角「当啷」一声,有东西掉落地面。我与小菁俱都唬了一跳,转身寻视。
  「啊!」小菁轻叫:「是大白鼠!」
  「在哪儿?」我心下奇怪,小菁的目力不会比我好,怎地我却未瞧见。
  「桌旁的纸堆里……它怎地跑出来了?」
  我凝目一看,果然白纸堆里有两个乌溜溜的小黑点,是它的眼儿。它通体皆白,毛发毫无杂色,藏在白纸堆里,一时倒瞧不出它身子形状。它见我走近,微红的足蹼稍稍颤抖,全身毛发耸动,将跃未跃。
  我离它尚有数尺,它「吱」的一声,折身后跃,抖着一身白毛,沿桌腿爬上,迅疾钻出窗格,窜到外屋去了。
  我与小菁追出外屋,不见,又跑到外边走廊,四下环顾搜寻。
  「你们在找甚么?」
  小萍闻声探出窗口。
  「大白鼠呀,公子的白鼠跑出笼子了!」小菁道。
  「啊,真是的,白鼠不见了!小莞,你发甚么呆!鼠笼被你碰到啦!」
  「哦!」小莞慌乱地抬起头,惊眸闪我一眼,随即垂下头去。
  小萍也没理会小莞神情异样,停下手中收拾的活计,一阵风冲出屋子:「向哪跑去了?」
  「没见着。」小菁皱眉,惴惴不安地瞥了屋内的小莞一下。
  「嘘——」我竖指唇上,示意不得发声,闭目默察片刻,心道:「是了。」向园中走去。
  「哈,别装摸作样了!公子,你是听出来的,还是算出来的?」小萍语气满是不屑。
  我唇角微笑,也不作答,念想直追白鼠跑动方向,穿过园门,往东首截它去路。小萍两人以为我装神弄鬼,并未跟来,兀自留在院中呼喊寻找。
  我蹲在一株树后,「守株待鼠」,静侯白鼠自投罗网。
  白鼠果然如预料路线向这边跑来,它身子肥硕,跑动样子一滚一滚,笨笨的,甚是可爱。
  眼看它便要落入我掌握,身后行来数人,脚步杂乱,我暗叫:「糟了!」猛扑向前,所幸白鼠停身旁顾,似正盘算逃离路线,一下被我捉定。
  「大公子,果然是你!你……身子大好了?」身后来者一人叫道。
  我捧起白鼠,转身张望。但见一行三人,俱着短衣打扮,紧带缠腰,绑腿结束,我却一人也不识。
  「大公子……你……」
  为首那人见我不言不语,神情异样,不禁有些慌乱。
  「龚师傅……你几时回府的?」
  幸好此时小萍跑了过来,远远的,口无遮挡的她张嘴便喊。
  为首那人陪着小心地看我一眼,笑道:「昨宵回府,夜深不便相扰,未及时向大公子请安问好,还望恕罪!」
  「哦,」我想起他应是那个赶往贾似道任上报讯的龚护院,缓过神来,问道:「老爷一切可好?」
  「很好。」龚护院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神色:「老爷正在回府途中。」
  「啊!」我心下一惊,听说贾似道是个精明厉害的角色,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见他!
  「大公子,」龚护院向前一步,低声道:「属下有事相告。」
  「那……回屋说话罢。」
  龚护院却未移动脚步,向园中小湖看了一眼,道:「大公子病体初愈,正该园内多多走动,呼吸新鲜阳光空气。」
  「是……是呀。」
  龚护院陪我园中慢走,另两人和小萍识趣,并未跟来。
  「大公子,老爷吩咐,让公子小心饮食汤药,一切待他回府再说。」
  我闻言讶然回望。
  「是的,」龚护院仿佛对我的反应了然于胸,低声道:「老爷早收到传书,知道公子病情已然好转。」
  「哦。」我漫声应道,我诧异的不是贾似道知道「我」未死,而是他人未到,却能独下判断,让「我」小心饮食汤药。
  「更有一事……」龚护院沉吟片刻,道:「老爷回府途中曾遭妖人围攻,据老爷推测,近日将有仇家寻上门来!」说着,他紧盯着我手中白鼠,神情凝重中稍现厉色:「大公子!老爷交待,你身为长子,虽在病中,也应有所担当!……
  有何烦难,可寻棋娘、齐管家商议,必要时,亦可向东府求援!」
  我手中一颤,呆得一呆,见龚护院直直地盯着我,嚅嗫道:「老爷……没伤着么?」
  龚护院道:「当然,有全真道士护卫,妖人并未得逞。」
  我失声道:「全真道士?」
  龚护院道:「是啊,老爷在任上结识全真高道富春子。此番回府,幸有他随行左右。」
  「全真道士……那……那……好极了!」
  近日来,我深居贾府大院,宛如再世为人,此刻咋闻「全真道士」消息,不禁又惊又愤。
  龚护院一笑:「大公子也不必太多担心,老爷让我快马赶回,昨夜我尚未回府,已持书拜上栖霞观,全真道士明日便将来府,甚么仇家找上门,也不足为虑了。只是老爷意下,大公子也应学着临危处世。接待全真高道、筹划护卫一事,要由大公子与齐管家主持。」
  「知……道了,龚师傅,你……先回吧!」
  「一切静候大公子吩咐!」
  龚护院走后,我心潮起伏,怔怔地望着手中的白鼠发呆。
  白鼠的身子肥笨得像只小兔,眼儿不甘地溜溜乱转,总想寻机逃离,身背的白毛忽耸忽贴,蠢蠢欲动,纤细的红爪子微微抓挠,痒着我的掌心。
  良久,我喃喃道:「小白鼠呀小白鼠,我从前像你一般,总被人捉拿追击,毫无反抗之力。从今往后,你且看着罢!到底是别人设笼子捉我,还是我铺陷阱拿人!我都让你瞧个仔细!」


第二九章 四大奸人
  「齐管家,你是说……把园中夏房打扫出来,让全真群道居住?」
  「是的,老爷曾有意将临湖夏房改建「半闲堂」,专供来府宾客居住,单独用院墙圈围出来,另设后门,恰好通往后边小巷。这样一来,与府内往来,行走便利,角门一关,又互不侵扰。」
  「可是眼下院墙未建,夏房倒处于府中内苑,似乎……似乎不甚妥当。」
  「大公子说得极是,但只要各房将本院院门一关,夏房独处园中,与设墙相围,情形倒也所差无几。只是……这段时日,须得特别关照各房一下!」
  「齐管家果然精明,就照你的意思办罢!」
  「多谢大公子夸奖!」
  我心下嘿嘿冷笑,本来只有夏房合用,但这样一番话下来,若出了甚么差错,齐管家却脱不了干系。
  夏房清扫完毕,全真道士果然如期前来,高高矮矮十来个人,全是些三流角色,并无我认识的道士在内。招呼接洽间,这批全真道士出奇的和气面善,有个年少道士天真可喜,甚至赢得了我的好感。让我既松了口气,又微觉失望。
  忙了大半日,等安置完全真群道,已是熄烛掩灯时分,龚护院低声道:「大公子,你病体初愈,早些回去歇息罢!这里有我照应,若有事,随时来报。」
  我点点头,故意道:「今日来的全真高道,个个气宇不凡,想来武功道术,俱为上选了。」
  「当然,全真门下无庸手嘛,不过……」龚护院环看一眼,四顾无人,悄声道:「大公子,我实说了罢,听说北边有事,栖霞观高手全都去了那儿,今日来府的……嘿嘿,没有几个好手。但领头的顾道士说,他们有个师叔,道力绝高,近日即将回观,届时定会前来施援,故此,叫我们不必担心。」
  我心砰砰跳,道:「是吗?那道士的道号称甚么?」
  「云真子!」龚护院道:「我暗下打听过,此人乃是全真教近年推行霸道极得力的一个人物,声名远播,道术修为,想来定是极高的——大公子,你……?」
  感觉自己眼角在痒,我急忙掉头,叫道:「齐管家!」
  齐管家一边擦汗,一边跑近,道:「是!」
  「你也早些歇了罢。」我喉间有些淤塞,声音也是哑哑的。
  「大公子,」齐管家温厚的笑容看上去怎么都带点狡猾:「让属下送你回屋吧!」
  「不用了,几步路,我举步就到。」
  一走入暗处,我眼圈一热,视线模糊,眼眶重得很,但我的眼睛竭力睁得更大,那滴泪逗留许久,终于没有落下,就在我眼内被风吹干了。是的,是的!我不能总是个哭泣的孩子。师尊,即便是你,也不能再看到我落泪了!
  一直以来,我或许在逃避,逃避那些我所不能做到的。但是,今天,我听到了那个名字,仅仅是听到他的名字,我心里就那么确定:我要杀他!
  复仇,对一个孩子而言,也许只是个幻想或冲动,但是对心智渐已成熟的人来说,只需要一次机会。
  是的,一个刹那的、简单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地刺穿那个身体。这跟我武功道术的高低又有甚么关系呢?即便用卑劣的手段又有甚么关系呢,我会下手的!
  我看到前方有个摇摇晃晃的被拉长的影子,它是我披着的这个身体的投影,这个身体不是我的,躯体里面住的人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我仿佛消失了……但我还在的!眼下这个正转动念头的不就是我吗?!
  我脚步轻快地,无须多想就找到了它自己的目的地,我伸手推开了连护法的门。
  又一天在平静中度过。
  贾府的仇敌到底是甚么人?小茵与四姨娘的死,若说不是齐管家干的,那么凶手便是这个贾府「仇敌」了。但既为宿仇,对贾府应是很了解,为甚要杀贾府一个小小丫鬟和早已失宠的姨娘呢?之后几日又不见动静?
  「再过两日,或许就是明日,老爷就该到府了!」
  龚护院微吐了口气,虽然那位全真「云真高道」还没到,不过,肩上的重任就要交卸了,他看上去明显轻松了许多。
  「老爷这次回来后,也许要升官了。」
  他开始说起别的事。
  我点点头,望着辽阔的高空,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现在实际上已是秋天了。
  「现在是月初罢,太老爷的忌日是哪一天?」我忽然想起东府的事。
  「后天,或许老爷赶得及。」
  「是啊——嗯,龚师傅,外头风大,我先回屋了。」
  「大公子慢走!」
  这几日下来,龚护院愈发对我恭敬了。
  回到住处,我径往内屋。小菁随即跟了进来:「公子还是不去大屋用膳吗?」
  我点了点头。小菁似乎知道近日府中有事,问过一声后,也不再多嘴,正欲悄悄退下,去帮忙准备晚膳。
  我猛一眼照见一个影子,急忙闭眼,尖声叫道:「谁把这面铜镜搬进来的!」
  「怎么啦?前阵子你在病中,刘郎中让撤了去,如今你病好了,是我和小萍重新移回原位的。」
  「拿出去,拿出去!」我气喘吁吁,竭力压下胸中起伏:「我须眉男儿,照甚么镜子?」
  小萍听声也跑过来了,与小菁一道,两人疑惑地撤去了镜子。
  适才那一眼还留有淡淡的影子在脑海中,我心下砰砰直跳:「好险!」
  附体术最后一环,有一门相关的道法,称「意像大法」,可凭借心中意念,存想原来肉身的面容模样,积久日深,潜移默化,慢慢将新肉身变回原样。皆因自己的形状模样,十分熟悉,无时无刻都停留心中,天长日久之下,一种人人生来便具有的念力会生发作用,改变形貌,这也是相同地域的人形貌举止相似的缘故,而世间传闻的「夫妻相」,也出于此。
  比起寻常人,身具功法的人念力更强,「意像大法」便是凭借此点,始能称效。有些道力绝高者,念力操控自如,瞬间改变形貌也是可能的,不过,那样一来,便成了道门中的「变化」之术,已是另一门术法了。变化术要维持新的容貌,须得损耗念力支撑,终不如日积月累而功成的「意像大法」一劳永逸。
  但是,施展「意像大法」期间,若照见自身新的面容,不免干扰本我存想,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更有甚者,心中所念的自己面目紊乱,则有毁容之险。
  因此上,我偶然照见铜镜,所受的惊吓非小,老半天心下兀自不平伏,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往后可得千万留神!
  ——哼!我终究是要离开贾府的!以原来面目重会同门!眼下……眼下……我只不过要借用这个身子做一些事罢了!
  虽是这般自我安慰,我心底下却有股自己深知的无奈,困身于陌生男子之体,周身一切,既非我所有,更非我所欲。那么,我还会是我么?长此以往,原来的我终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成为他人眼中的「贾大公子」吧?
  恐怕这才是我真正的恐惧吧?所以我才分外珍惜「意像大法」这唯一的回归原我之途?而我这般急迫地立意杀人报仇,是不是也因内心深处想证明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呢?
  我两眼直直平视,眉间手心俱冒着丝丝凉意,在蓄意杀人的日子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冷静而有条不紊,脑海却压不住许多混乱的胡思乱想,这正是道心不安的迹象。
  师尊曾谆谆告诫:修道者练心。即便他人对我行无耻,我亦不可报之以卑劣,否则,道心不安,不得升清明大境界。
  可是,道心不安又怎样?不得升清明大境界又怎样?我几乎是对隐约浮现于脑际的师尊影像发出了一声冷笑,从怀中掏出了向连护法讨要来的药丸,置于掌心,此刻,我只担心的是,这颗小小药丸,真的能对付道力高强如云真子那样的高手么?
  晚膳过后,天降小雨。
  「小白,咱们出去走走!」
  我把小白鼠置于肩侧小菁特意缝制的网袋中。
  「公子,下雨了,往哪去?」小菁急步过来劝阻。
  我含笑回望,小菁被我眼中的神光惊退半步。我微微一笑,脑际忽然闪过一道恶念,搂着小菁丰盈的腰肢,就势拖入雨中。
  「呀!」小菁又惊又笑,低着脑袋两脚乱跳:「公子你作甚么呀?害人身上都淋湿啦!」
  几日未与她胡闹,陡然间这般持体亲近,小菁眸底的那点羞光,既微含怨嗔,亦有撒娇讨好之意,而举止中的那份夸张,又似在掩饰着两人的隔阂。
  我心中暗道:「亏我以冷静深沉自许,这几日还是生硬得太过幼稚可笑了吧,不能做到不露痕迹、不动声色啊。」
  当下嘻嘻一笑,丢开小菁,漫歌长咏,踏雨而行。
  「阑风伏雨秋纷纷,四海八荒同一云。去马来牛不复辨,浊泾清渭何当分!」
  此时雨下得又密了些,如雾如织,一路行去,浑如步入混沌异界,我心胸间的一点豪气,渐渐聚拢枝蔓,装点步伐。
  「唉——公子又来了!」
  「小菁!」小萍幸灾乐祸,从窗探头:「回头你又该被骂了!」
  我也不理会两人,穿出院门,依稀在雨幕中辨出那个亭子,在亭边等候一时,便见矮胖子从土中出头,雨水纷纷,却沿他大光脑门、宽肩旁落,他全身分毫未湿,这也没甚么了不起,我只要运功,也能做到。
  「矮胖子,昨日的事,该给我个解释了吧?」
  「来!」矮胖子只叫了半声,转瞬又没入地面,我忙跟着从他没身处跃入。
  昨日,我偶然间查视矮胖子建造多日的地府时,发现他居然在偷窥齐管家。
  当时矮胖子脑袋大、脖子粗,急欲逃脱,被我截了个正着,于是有了今日之约。
  入地数尺,便到了矮胖子打造的地府通道,我运动目力,向前揪住了矮胖子的脖子。这个矮胖子,跟他在一块,我一点拘束也没有,这些日来,我时常找茬与他拌嘴吵闹。用言语戏弄他,瞧他着急,实是平生一大快事。
  「喂,小鬼,别闹了!快放开!我最怕湿乎乎的东西。」
  「说吧。」
  「来吧!」
  我只得又跟着矮胖子前行,通道曲曲弯弯,这矮胖子的手笔一点也不大气。
  「先说好了,这事你且莫跟连护法去说!」
  「当然,你以为我是小孩么。」
  「你不是么,他奶奶的小鬼,碰到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霉!」
  「哼哼,反正你不说实话,我才会告诉连护法,哈哈!」
  人真是不能太得意,我一不留神,突然撞到前面低遮的土障,脑门一阵金星乱冒,登时大怒:「矮胖子,这里为甚搞得这么低?!」
  「嘘——,轻点,快到了!」这回轮到矮胖子得意了:「大师之作,当然得搞点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我提醒你啊,你撞到的可不是寻常土障,而是被我施过法力的——你头皮该破了!」
  我一摸,头皮果然破了。
  「给你点药!」矮胖子反身扑了我一头粉,毛手毛脚的,险些弄得我眼睛睁不开。
  「住手!住手!」我哭笑不得。
  「好了,你没事了,不然后果会很严重的!嘿嘿!」
  「究竟到了没有?」我竭力压制胸中怒火。
  「嘘——,你向那个小洞看,用耳朵听。」
  幸亏附体之前我功力大进,附体后虽大打折扣,尤能运动我的天眼术,否则这么一个小孔,跟筷子一般粗,比筷子长数倍,又怎么能「看」?
  「喂,叫我看甚么,除了下雨齐管家在屋里没事儿干,摸鼻子玩,甚么也看不到呀?」我压低声音道。
  「你再瞧上一阵。」
  「嗯,齐管家鼻毛很粗,用手抠不出来,现在拿了把小剪刀在剪。」
  「他奶奶的,没叫你看那个!里屋有没有动静?」
  「没有甚么里屋!」
  「那柜子便是门。」
  「遮得很严实,没法儿往里看。」
  「有没有动静?」
  「好像……啊,柜子在动,有人要出来了。」
  「嘿!」
  「是他?!」我大吃一惊。
  「你认得?」矮胖子比我还吃惊。
  我屏着呼吸,大气儿不敢喘,莫非我见着鬼了?
  「走!」矮胖子将我拖开,沿通道走回。惊疑之中,我默默跟行,老半天说不出话。
  「喂,你先说,你认得的那人是谁?」
  「全真教的……一个胖道士,虽然……他没有着道服。」
  虽是说了,我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日赵燕非居然没有杀他?抑或他自己解了禁闭,先逃走了?他既然好端端的活着,赵燕非却又如何了呢?
  「不错!」矮胖子道:「那人五年前入了全真教,不过,在此之前,他是前史相府的四大奸人之一!」
  「史相府……四大奸人?」
  「你知道辅佐当今皇帝老儿登基的史弥远罢?」
  「好像……知道一点。」
  「当今的皇帝老儿出身低微,打小穷得叮当响,跟我倪老三也差不了多少,哈哈,不过,他是皇室远支而已,本来打死也轮不到他坐皇位的,史弥远为掌朝权,勾结了当时的杨皇后,将他弄了来,并赶走皇储,直接扶他上了皇位。你说,这史弥远权力大不大?到他死之前,连皇帝都得一直听他的。你认得的这个全真道士,便是当时臭名远扬的史弥远府中「四大奸人」中的一个,齐管家嘛,便是另一个。」
  「齐……齐管家?」
  「是啊,好了!我全跟你说了,我受师祖地行尊之命,监看这前相府四大奸人,就是这样,我已全告诉你了!」说完,矮胖子一摊两手,就要开溜,被我一把捉住。
  「很好,你去罢,既然没人陪我说话,下雨天,连护法总该在屋里罢?」
  「你找连护法干甚么?」矮胖子暴跳如雷。
  「因为很多事我弄不清楚啊,正可以请教请教她,比如「倪胖子这个地行尊师祖是何许人呀?干嘛让人监看四大奸人呀,这齐管家既是奸人,贾……我爹爹为何留他在府中呀」等等。」
  「你爹爹当时还是齐管家的跟班小弟!小混混一个!」矮胖子怒道。
  「那更奇怪了,为何弄个大哥来作管家,可有多别扭?」
  「因为……因为……」矮胖子越解释越躁怒:「小王八蛋!你爹那个老王八蛋的事,我怎会知道?」
  「咦,你还骂人,你生气了么?我可没问你,你不知道,想必连护法是知道的。」
  「她知道个屁!」
  「那么就你来告诉我罢,地行尊为何要你监看齐管家?」
  「是四大奸人,不止一个齐管家!」
  「是。可是你天天在贾府,对其他三个,怎个监看法?」
  「臭小子,你太小看我五通派了,看到前面那处了没有?」
  「嗯,那儿在滴水,是个地下水源,你还挖了个水池。」
  「嘿嘿,地窍延伸,四通八达,只要沿着这个,不管你是施用遁土术,还是练功时寻找气源,都可事半功倍,不用耗费多少功力,便能轻易做到。」
  我不由大喜,道:「多谢!多谢!」
  「多谢?咦,我……说甚么了吗?」
  「你并没有多说。」
  「那当然,地窍变幻无穷,你不熟悉道路,告诉了你也没用,只会迷路。」
  我心下一凛,道:「嗯……矮胖子,多谢提醒,你比外表看上去聪明多了,往后,我可得好好跟你交个朋友。」
  「咦?臭小子,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来着,我……我太吃亏了!」
  「不会的,矮胖子,你一点也不吃亏,你想呀,上次你要跟我买的春宫画,我已决定白送给你了。」
  「当真?」
  「当真!我还要另外送你一个丫鬟……的裹脚布。」我想起小萍,心底下恶狠狠地一笑。
  「那好,看来我一点也不吃亏了。」
  「既然已经是朋友了,矮胖子,我可得打听点你的家事,地行尊……是不是传闻中地行术天下第一的那个人?他是你师尊吗?」
  「是我师祖!」
  「哦,对了,是你师祖。据我所知,你们五通派淫名有之,侠声渺渺,并不是惩奸锄恶的料嘛。你师祖地行尊为何会叫你监看四大奸人?干这种苦差事?」
  「你……你……」
  矮胖子张大嘴儿指着我,与我四目相对片刻,手摸上大脑门,颓然坐地,指了指身前,有气无力道:「坐。」


第三十章 碧落花魂
  我依言坐下,一副恭敬候教的样子。
  「我师尊……不,我师祖地行尊……」矮胖子狠瞪我一眼,道:「有一天兴高采烈地作地底遨游,忽然发现一个地方有强大无匹的法力禁闭,竟然通不过去。
  地行尊师祖登时大怒,道:」地底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奇他妈怪也!「,于是绞尽脑汁,耗损功力,足足过了七天,终于打通禁闭,闯了进去。
  待他气喘吁吁进去一瞧,一个糟蹋道人被关在一个地下黑屋里,其他甚么也没有。被关住的那道士却一声接一声问他:「你是谁?怎地到了这里?「地行尊师祖很是失望,当即破口大骂:」甚么鬼地方,布偌大一个法阵!却关一个糟蹋道士,我本以为没有宝贝,至少总该有个美人,我呸!我呸!」随即便欲离去。
  那糟蹋道士却不放他:「你是第一个能到这里来的外人,你究竟是谁?」地行尊师祖听他说自己是第一个能进去的外人,不由高兴起来,道:「地下我为王,地行尊是也!我的名头吓坏你了罢?」那道士点头道:「五通一派,到了你手上,果然进境大是不一般。」地行尊师祖甚是得意:「你这道士,甚有眼光,这里头气闷得紧,不如我带了你出去喝酒罢!」那道士道:「你没见我是被关在这里的么?」地行尊师祖道:「你走运了!我既然破了法阵,自然能带你出去,你也不必被关了。」那道士摇头道:「不行,该出去时,我自会出去。我若是连这里也出不去,那便出去了没用。」地行尊师祖当下不由上下打量这宁愿自困的怪道人,半晌,才道:「我明白了,你的功法被废了,现在,你又重新在修炼,你的呼吸吐纳……还有脉搏,好生古怪……哈!你是个真武道士!」那道士黯然道:「不错。真武教的玄武使便是在下!」」
  我吃惊道:「玄武使?!」
  矮胖子道:「是啊,你没耳朵么,怎么?你倒又认得?」
  我道:「不是,我师……不认得。」
  本来我想说:我师尊认得,他可是我师尊的好友!猛然间想起如今的身份,赶忙打住。昔年听师尊提起这位玄武使时,我可是大为仰慕的,他乃真武教护教四使之首,武功道术,皆卓卓领先于其他三位护教使者,想不到他竟然被人废了功法,还关在一个地下黑屋子里。
  矮胖子道:「你当然不认得,他被关禁已十年了,那时,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呢!」
  我也不理会他趁机损我,道:「后来呢,地行尊救那……真武道士出来了么?」
  矮胖子摇头道:「地行尊师祖不仅没救那道士脱困,倒是那道士救了我师祖一命!」
  我奇道:「怎会这样,莫非让看守的道士发觉了,被人围攻?」
  矮胖子嗔目喝道:「当然不是!地底之下,那逃得了我师祖的耳目?怎会被人发觉,又受人围攻?」
  我点头道:「是了,你们五通派「地下我为王」嘛!」
  矮胖子喜道:「你知道我五通派的能耐便好。嗯……当时那个臭道士不肯随地行尊师祖出来,却道:「今日也算有缘,我帮你解了身上的毒罢!」地行尊师祖道:「甚么?我一天吃五顿饭,搞三五个女人,好生生的,身上哪有甚么鸟毒了?」那道士道:「吴知古那道婆道法平平,用药术则可称天下第一,你甚么时候与她交的手?」地行尊师祖当即跳脚怒道:「道法平平?!能与我地行尊交手不分胜负,你还说她是道法平平?那我的道法岂非也是平平如也?」那道士当即冷下脸来:「不分胜负?我看你身中剧毒,尚不自知,显然是输到家了!」师祖兀自不服气,给那道士三说两说,半信半疑地检视内息,果然发觉不大对劲,道:「还好,不是很厉害的毒。」那道士失声道:「不是很厉害的毒?碧落花魂专克人体内真气,寄生不须一月,侵染全身四经八脉,有朝一日你的内息忽然往东往西,偏偏不听你使唤,比醉了酒的十头公牛还厉害,比被捅了的马蜂窝还糟糕,你还有得救么?」」
  我听得心中一动,喃喃道:「碧落花魂,果然厉害!」
  矮胖子却没听见我嘀咕,续道:「地行尊师祖听了那道士的话,这才有些慌了,不!应该是有些吃惊才对。那道士道:「你适才说我运气好,你才是真正的运气好啊。当今天下,能解开碧落花魂之毒的,恐怕只有我一人而已,哈哈,连那吴道婆自己也未必能解罢?因为碧落花魂似药非药,自具灵性,攻人内息后,如何侵染枝蔓,全看那人的内息是否对它胃口,奶奶的,太乙派惯会弄这些歪门邪道,亏她们养得出碧落花魂这种怪物来,!」地行尊师祖道:「咦,我就不信,为甚么偏你能解?而我私下琢磨琢磨,难道就解不了?」那道士苦笑道:「因那碧落花魂已变成了我的朋友,我对它再了解不过,我的一身功法,便是因碧落花魂而自废的!」地行尊师祖道:「这么说,解毒还须废去了功法?那还玩甚么玩?不解!不解!毒死我也不解!」说话间,地行尊师祖一心只想快快离开那鬼地方,不料却中了那道士暗算!」
  「啊!」我吃了一惊,道:「那是为何?」
  矮胖子见我吃惊,很是得意,笑道:「等地行尊师祖醒来,碧落花魂之毒已尽解。那道士道:「你的碧落花魂已到了我体内,我正养着它。」地行尊师祖奇道:「你便不怕碧落花魂之毒么?」那道士道:「我自有法子,每天喂它些真气,让它乖乖的不闹事儿。」地行尊师祖听了,大为艳羡,道:「这般好玩的事儿,你不如再把它还些与我罢,我也养着它。」那道士道:「你能不能做到不饮酒、不近女色,每隔三月,散尽内息,从头再练?」地行尊师祖瞪目喝道:「这怎么可以,那不是要了我的命么!」那道士摇头道:「那便罢了!」地行尊师祖缠了那道士半天,见那道士死活不肯再将碧落花魂还与自己,无奈之下,只得辞别而去。
  师祖才一出屋,突然又觉得不对,闯了回去,道:「不行,不行!这一趟我吃亏太多。不能就此算了!」那道士奇道:「你吃甚么亏了?」地行尊师祖道:「本来我可救你出去,你心生感激之下,说不定天天请我喝酒,可是你又不肯出去,我的好处全没了,又被你解毒救命,反欠你一个人情,岂不是大吃其亏?」那道士道:「这点小事,你完全不须挂在心上。」地行尊师祖大怒:「事关我堂堂地行尊的生死,怎能算是小事?他奶奶的,你竟敢小瞧我么?」那道士见师祖发怒,当下定是害怕了,沉吟半晌,道:「有一件事,甚是艰难,我自己不能做到,你若是能做到了,不仅可还完我的人情,我甚至还倒欠你几分人情。」师祖大喜道:「快说!快说!」那道士于是便让我师祖代他监看四大奸人,一不许他们图谋害人,二不许他们消失不见,三不许他们突然死掉,直到他出关为止。哈,这便是我师祖让我监看四大奸人的缘故。」
  我道:「原来如此,嘿嘿,你们五通派答应了人家的事,却又不能做到!」
  矮胖子怒道:「谁说我们没有做到?你这小鬼胡说八道!」
  我冷笑道:「哼,四大奸人其他两位我不知道,齐管家和全真道士,你敢保证他们没再害人了么?」
  矮胖子怒道:「你说他们害谁了?」
  「这……」我一时语塞,齐管家与全真道士种种的行径,却怎么对他说呢?
  矮胖子得意道:「你说不上来罢?嘿嘿,你屋里那个小丫鬟的死,我与连护法查了,可不是齐管家干的。连护法说了,那丫鬟身上的毒,会使她尸身不烂,却渐渐散发恶臭,搅得四邻不安,即便掩埋了,还会被人不断挖出移走,死后不得安定。这种毒,不是她们太乙派的。」
  我听了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小茵无辜而死,死后还这般惨,实是让人于心不忍,便道:「尸身呢,赶快一把火烧了罢!」
  矮胖子一愣,道:「早被我送……送到一人的床底下去了。」
  我奇道:「是谁?」
  矮胖子奸笑道:「过一阵子,有哪位朝廷大官会身带恶臭,那便是谁了!」
  「可是……」我暗暗皱眉道:「你们五通派行事历来光明磊落,想必也不会连累一个小丫鬟,会尽快将她尸身烧化了罢?」
  「那当然!」矮胖子一拍胸脯道:「这个你放心,我五通派中,除了我师尊,全是光明磊落之辈!」
  我奇道:「咦,你师尊是谁?」一个人,居然连自己的徒弟都认为他不够「光明磊落」,我还真是好奇呀。
  「我师尊便是五通神呀,他奶奶的,一个破泥塑像,数百年来,我五通派上下,个个入门都得拜他为师的,此人岂非卑鄙无耻之极?」
  原来是这样!我心中好笑,却又不由好奇:「一个破泥像自然不能教你,那你一身功法却是谁传授的?」
  「当然是我师祖地行尊喽!」
  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么说,我说得没错,地行尊才是你真正的师尊嘛!」
  「是师祖!」矮胖子瞪眼纠正道:「我师祖入门后不久,便发觉自己上了大当,白白叫那五通神为师,却甚么好处了没有,平白让人占了老大便宜。不过,既已叫出了口,事情也无可挽回,只好等到我入门拜师时,依旧拜五通神为师,却拜他自己为师祖,这样一来,这个便宜终于叫我师祖讨了回来!」说着,矮胖子神情大见得意。
  「可是,如此一来,你自己岂非又吃亏了?」
  矮胖子一呆:「对啊……糟了,糟了,这却如何是好?」抓头搔耳,踟躇半晌,忽拍腿喜叫:「有了!……将来我让我徒弟也叫我师祖,岂不是两下扯平了?」
  我呆呆的望着他,脑内一阵空白,知道自己的一声多嘴,五通派新的入门规矩从此变易,或许还将传承万代、永垂不朽了。
  矮胖子对自己新的决定甚是欢喜赞叹,拍拍尘土,站起身来,道:「好啦,你这烦死人的小鬼,你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啦,可没甚么再要问的了罢?」
  我眼睛一眨,道:「有。」
  矮胖子瞪目道:「甚么?」
  我笑道:「你为甚那么怕连护法?」
  矮胖子像被蛇咬了一口,跳将起来:「你这小鬼!再罗里罗嗦打听我的事,我一把扭了你的脖子!」怒吼声中,呼啸而去。
  「小白,下来罢,跑得远远的,一会再回来!」
  激走矮胖子后,我从怀中掏出药丸。为恐催熟「碧落花魂」时,伤及无辜,特意将它赶得远远的。
  按连护法教我法子,「碧落花魂」已经于烈酒中浸泡了二十四个时辰,花魂已醉,此时只须运功将它催熟,便可适用了。
  一层又一层薄薄的膜,裹着一个蜡丸,也不知里头装的何宝贝。我小心翼翼地把薄膜撕开,将药丸置于掌心,闭目运动,一会掌心发烫,我手中的药丸微微一震,仿佛「醒」了过来,起初我以为那只不过是错觉,过得片刻,却发觉药丸竟在我掌心一圈又一圈地缓缓转动,随即转动越来越快,最后竟飞旋起来,飞旋到极速,我已看不清它在转动,只觉手心微麻,轻微的震动中,药丸离掌悬空,我手掌所发热力,全被它吸吞得一干二净,掌面一阵急风清凉。
  我心知到了紧要关头,忙闭目凝息,掌面平伸,进入「无我」之境,如此方能源源不断地催生体内真气,不至停歇。
  我的思觉若有若无,唇角凝笑,浑忘坐忘。冥思中,「我」的身躯恍然「大」了起来,一个虚空的躯体无数倍地「高而大」,渐渐壮阔巍峨,顶出通道,淹没泥土,陡然又化作一道前飞的人影,在地窍里呼啸穿行。突然,一股再也熟悉不过青阳山气息吸引了我。我的思觉贴近,默察一瞬,骇然惊呼:「师尊?!」
  如此熟悉亲切的青阳真气,而其浩大浑厚处又绝非师兄师姐们可比,不是师尊会是谁?我喜极欲泣,猛然睁开眼来,见一物朝我脸面撞来,不及思索,我两指一捏,夹住飞来之物,内劲过处,手中之物在我指间纷然粉碎。
  我定睛一瞧,糟糕!那脱控飞来的竟然是碧落花魂,奇怪的是,被捏碎的药丸里边空无一物,四下里也寻不见丝毫掉落的药粉的痕迹,甚至连一丁点药物的气息也闻不到。
  碧落花魂,真的像是魂灵一般消失不见,但此时我却怎有耐心去寻它?
  ——师尊!您老人家竟然还活着么?!
  我打心底冒出的欢喜压也压不住,急切中循气感方向追寻,见小白鼠正在通道边玩土,一把捞起,如飞而去。
  前行中,那气感愈来愈强烈,愈来愈真实。既知它不会突然消失,我心倒变得沉甸甸起来。
  ——师尊,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您既然还活着,怎地却不来寻我?我一时心酸,一时欢喜。一边默默掠行,一边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不是说从此不再哭泣了么,为甚你的眼中却湿热一片?
  就快到了!我几乎能嗅到师尊往日发功时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只有久居青阳采练才能获得的青阳气!只有我们同门才会有并且能互相感应到的青阳气!打小时起与师兄师姐们捉迷藏,我便常凭它来把师兄师姐找到,使得后来,人人都学会把自身的气息敛藏,只是,再怎么藏闭,却也瞒不过师尊——「丹儿!你又想偷懒了么?」
  每当我躲在一个自以为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师尊会突然从不知那个角落里冒出,把我耳朵高高拎起。
  ——「哎呀,我都藏起来了呢!你找不着我的。」五岁的我被发现了还会这么说。
  ——「师尊,好痛呀,耳朵被弄掉了!」十岁时,我用夸张的喊痛让师尊松手。
  ——「师尊,我已经施法禁闭自身了,你怎么找到我的?」十三岁时,我第一次惊异师尊的能耐。
  ——「哈,师尊,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有损师道尊严呀!」十五岁我会反戈一击,让师尊的酒糟鼻子藏之不迭。
  如今,我却凭借着这青阳气,倒把师尊您找到了!
  我脑中闪过一幕幕亲切的回忆,出地府底下破土而出。外边雨势磅礴,遮天蔽地,又处于黑夜之中,我运足了目力,才分辨出,我竟是立身于棋娘的院外!


第三一章 金丹南宗
  奇怪,师尊怎会突然出现棋娘的院内呢?难道两人以前相识?可是从未听师尊提起过呀。
  我心下疑惑,转至棋娘院子门首,却见院门紧闭,估计如此雨势之下,叫门也没人能听见,便跃上院墙,单足凝立之际,不由打眼顾盼——院中灯火只在两处:棋娘的居处和远远廊接的棋室。
  棋娘的院子在贾府中颇为别致,树木全都拥簇在西北首居处,院内却是一坦空地,遍植矮草,无遮无挡。南侧有一弯池子,形如鱼肚,仿佛院中的一个棋眼,池尾渐收渐细,纤如衣带,折折弯弯,通往院外的湖水。池畔耸立一碑巨石,苍然哑立,孤拙莫名。
  此时院中大片草地已湿成一滩浅浅的水洼,雨脚落在其上,灿开一朵朵水花。
  而池子那边,无数个麻点,汤汤如沸。咋一眼瞧去,满天雨势纷纷,不依不饶,而敞院却默默无声,承受不已,天地之间仿若上演一场激烈大战。
  骤然间被眼前情势震撼,我一时目瞪口呆,直至凉风袭体,骤雨扑面,我才灵神警醒,默察一瞬,顿觉青阳气感来自院内的东南角,那儿正是棋娘的「坐照棋室」。
  由棋室我猛地省起:「对了,师尊定是刚从宗阳宫处得知我在棋娘这儿学棋,故此寻了来!」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不错,想到师尊一知消息,便不顾雨密夜深,巴巴地赶来找我,我心下激动,一纵身法,由墙头跃落地面,轻踏水花,径直朝棋室奔去。
  离棋室越近,我心跳越快,正依稀望见棋室中人影,却忽然记起:「哎哟,不好!我现下已是附体之身,如何可贸然与师尊相见?
  不知不觉间,我脚下不由放慢,心内一阵酸楚:「师尊以为我还在棋娘处学棋,却那知我魂魄飘零,依托他人之身?」脚步迟疑中,将将到了池边,遂隐身于巨石后,向棋室张望。
  棋室设门较小,入口隐在曲廊尽处,房屋横朝院内,临池开了一排窗,窗子开得甚大甚低。平日若是敞开窗来,池水泛波,清风徐来,弈者坐于室中,却飘飘然有在野之感,而从外边看棋室,对弈者更如在画中,浑不似人间气象。我学棋时,最喜在那儿勾留盘桓。
  或许是因大雨的缘故,此时棋室只有一扇窗子开了一半,恰好能望见棋娘,她面西而坐,似正听人说话的样子,隔着两三扇窗子的距离,有一个男子的侧影映在窗纸上。
  那是师尊吗?师尊形貌中一个特异之处,便是他的鼻子奇大,几与嘴同阔,久而久之,我习惯一看师尊便去瞧他的鼻子。室内那人,侧影上颧高鼻尖,显然不是师尊。
  但那股青阳气是断断不会错的,现下还逗留在棋室之内,难道师尊是与他人同来的么?我想瞧清室内还有何人,却又不敢贸然动用「天眼术」,只得稍移脑袋,望见棋娘身边还有一个小莹。小莹则脸上满是好奇,正盯着棋娘对面的那人看。
  这时棋娘正将茶杯放下,稍一凝眉,神情间似比平日多了份英爽之气,清音历历,道:「吴道长远来辛苦,既无他事,便请移驾园中夏房歇息如何?」
  窗纸上那个影子一晃,「吴道长」笑道:「且请稍候,贫道尚有一份薄礼奉上!」
  棋娘皱眉道:「吴道长客气了,道长为相助本府而来,贱妾府中上下俱感大德,怎能反受道长厚赠?」
  我心道:原来这姓吴的道士是棋娘邀来府中帮忙的,那么与师尊不是一路子了?或许师尊也是刚到,见棋娘有客,不便说话罢?只听吴道长嘿笑一下,道:「这份薄礼并非送与贾府的七夫人」
  棋娘道:「哦?道长想要我转交何人?」
  吴道长笑声突高,道:「贫道想烦请七娘子交给府上一个名叫「真儿」的女子。」
  棋娘脸色微变,霍地一抬慧目,道:「道长直呼贱妾小名,不嫌冒昧么?既然识得贱妾,偏又卖许多关子!道长簧夜赶来,执意想要见我,究竟欲意何为?」
  吴道长道:「七夫人恕罪,贫道并无恶意。」说着,右袖微抬,他旁边一个仆从模样的人站起身来,窗纸上出现一道长身人影,向棋娘走了过去,似捧上了甚么东西,那随从宽袖垂案,于棋娘身前将匣子放下、打开,手臂又拖了回去。
  我死死盯着那仆从模样的人身影细瞧,眼睛眨也不眨一瞬,正因适才青阳气竟然随他身子行走而移动!莫非他是师尊?可是无论身材的高矮或是胖瘦,他与师尊都全然不像,况且,师尊又怎会像这般受人使唤?
  我正惊疑不定,听棋娘迟疑道:「这是……?」
  吴道长道:「贫道偶闻七夫人受令师之「道狱」所苦,特献此丹,以助七夫人脱困。」
  棋娘周身微颤,显是颇为激动,道:「道长既知妾身「道狱」乃先师所种,却以灵丹为诱,岂不是要妾身叛师背道,陷妾身于何地?」
  吴道长纵声长笑:「叛师么?背道么?罪名由谁来定?似七夫人之豪迈,又岂能受那腐儒酸论所限?!贫道不才,曾闻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资超卓,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龄,问道幽微,三难妙僧昙华于天台山,极一时之名。
  可叹的是,令师留元长空有「儒道」之称,却识见有限,竟暗加「道狱」于女弟子之身,埋杀了一代奇才。贫道久有不平之慨,偶获此丹,为免明珠蒙尘之撼,四方辗转,终于探知七夫人下落,谨献微礼,略表南北同宗的一点心意。」
  棋娘两腮鼓怒,缓缓抬目前视,耳畔珠坠摇晃不定,道:「道长菲薄先师之言,贱妾闻之如受针芒,道长再三无礼,恕贱妾得罪了!」向小莹道:「小莹,掌灯,送客!」
  小莹答道:「是!」屈膝拾起了案侧的一盏罩灯,意似催促。
  「七夫人……」吴道长缓缓站起身,似欲斟酌词句,再下说辞,忽然身形一滞,讶道:「咦,灵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皱了皱眉。
  吴道长须扬袍展,厉声大喝:「甚么东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旋见室内劲风大作,一股气劲将小莹手中灯笼刮飞,案几掀翻,而劲气扑击的中心,却正是棋娘!
  「棋娘!」我惊叫出声,跨步一倾,心知要阻拦那吴道士的一击已是来不及,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电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纷飞中,我横亘身子扑在棋娘裙下。
  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一件怪异之极的事,眼前一只颤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处翻涌不息,源源不断吐出五彩的袍状物。那正是棋娘的长袖,棋娘则身子微微后仰,玉容苍白。
  待到最后的一闪自棋娘袖口射出,却像极了一只女子的纤足。
  一阵清远剔透如击磬般的声音,伴随女子的漫声长吟,室中骤然光华大盛,似乎所有的烛光灯火都在此刻奋力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煌煌辉耀中,彩袖飞舞,华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趋缓,渐渐现出一个妇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瞧不清多大年纪,她赤足裸踝,唇齿灿笑,转向吴道长:「云真子,你可好呀?」
  我随声一望,心头大震:甚么「吴道长」!站在她对面的那个道人,不是云真子却是谁?若非适才棋娘左一个吴道长,右一个吴道长,光凭他的声音,我原也早该起疑了!我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站起身,只觉喉中某处有一丁点儿发苦:「师尊呢?怎地不见师尊?」明知云真子既在,师尊万不可能会出现,只是失望到极处,反而盼着奇迹发生。
  只听云真子喝道:「是你?!」
  听他断声一喝,我不由惊退了半步,旋即脸上一热,忿恨上脑,大跨步向前,却被棋娘扯往:「筠儿,快躲开!」
  那白面妇人伸出一臂,恰好横挡在了我前方,道:「云真子,这么一粒东西,既要送人了,妾身代为笑纳,何须如此情急,竟使出风锤之击?」她掌心一粒肉球状的晶莹物事,光华时收时放,宛如活物。
  云真子淡淡道:「一锤能砸出只凤凰来,也算值得了。」
  此际,离我咫尺之遥的那颗灵丹,突然血脉鼓张,红光四射,我只觉体内一阵气息翻涌,胸臆间说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颗灵丹。
  白面妇人一愣,缩手不及,我指尖触到灵丹的刹那,顿时如遭电击,一道熟悉得刻骨难忘的青阳气顺着手臂狂涌而至,我运气相抗不及,一下被击倒在地,骇然惊呼:「青……青阳……」最后那个「气」字,被体内涌至喉间的气息堵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真子讶然相望,道:「不错!正是青阳丹!取自青阳巨蛇,此蛇虽是虫类,却修炼数百年,已至通灵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结,实乃千载难逢的活丹。不过,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识得?」
  我心中直叫:「该死!」让我误以为是师尊复出的青阳气,竟然来自那青阳巨蛇的灵丹!亏得我满心欢喜地赶来,不仅落了个空欢喜一场,陡遇仇敌,连数日精心谋划的复仇大计也全盘打乱了,哎,碧落花魂!碧落花魂!眼前便是仇敌,碧落花魂却让我弄丢了!
  「这位少年,便是贾府的大公子。贾似道交游广阔,想来贾公子识见不凡倒也不足为怪了。」云真子身后那名随从走上前来,冲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是前些日来贾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云真子也似有意结纳,缓容道:「原来是贾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气苦,开口不得。
  白面妇人像等得不耐烦了,冷冷插话:「云真子。」
  云真子道:「贫道在。」
  白面妇人道:「那日你到天台山,观中婆婆怎地跟你说的?留元长弃道旁求,金丹南宗根脉已绝,勿要自寻烦恼,今日你为何又来?」
  云真子傲然道:「数祖同宗,全真与南宗同属钟吕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忍相弃也,灵丹相赠便是一证,却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甚么时候倒成了金丹南宗的护法?」
  白面妇人粉面微变,道:「真儿,告诉他,我俗姓是甚么?」
  棋娘听那白面妇人相唤,猛一抬头,目光与我相触,忙匆忽避过,道:「干娘姓白,白玉蟾的「白」。」看她低头的神情,似乎心头正乱。
  云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个白,难道一个人姓了白,便有资格插手金丹南宗的事不成?」
  「其实——」白面妇人停眸注视云真子面庞,道:「我姓甚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件事!」
  云真子像被蚊虫狠狠叮了一口,脸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妇人道:「云真子,你又何必装傻?我且问你,一个月前,你携众南来,大举侵袭神龙门,不惜残害同道,为的是甚么?」
  云真子道:「你说的是《元棋经》?不错,宋师兄眼下筹集《玄都道藏》,《元棋经》既为南宗经典,岂能落入别派之手?自然首在搜求之列。」
  白面妇人道:「那么你四方打听,寻上天台山,今晚又到贾府,为的又是甚么?」
  云真子一怔,拂尘交手,沉吟半晌,霍然抬头道:「没错,还是《元棋经》!神龙门残余弟子与龙虎山群道正赶往临安途中,七夫人既为留元长道兄嫡系传人,如若……肯出面受领经书,可谓名正言顺,想来龙虎山道士也没有借口可以推脱。」
  陡闻同门音信,我不由身躯震动,白面妇人眯着眼儿,眼角瞟了我一下,点头道:「《元棋经》,嗯,《元棋经》!嘿嘿,区区一部《元棋经》,让李掌教如此食不甘寐的,还真是少见。」
  云真子面色大变,厉声道:「你胡说甚么?」
  白面妇人道:「我说的甚么,你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都没干系,你可以转告李掌教,《元棋经》既为道门经典,自当留传世间,不该毁于人手,《元棋经》只会是一部道经,与他人无涉。但若贵教还似近来这般……举止乖张、残害同道,那么,《元棋经》也不劳贵教费心啦,自会送至终南山,于天下同道之前,大白于天下!」
  云真子闻言,移前半步,举目森然道:「你想威胁本教?!」
  白面妇人寸步不让:「看来你到底是明白的。」
  云真子面色铁青,咬牙道:「当年白玉蟾受邀观礼,私闯处顺堂,竟以符箓记事,册载本教密辛,似此无耻之行,为天下同道所不齿,若非掌教道心宽广,不多计较,嘿嘿,区区一个白玉蟾,又岂能安然下山?」
  白面妇人懒懒道:「算啦,懒得与你争辩。贵教陆志静勾结妖人,暗算我兄长,却又怎么说?十五年来,《元棋经》始终是一部道经,未曾惹人注目,你也是知道的。」
  云真子拂尘交臂,举头沉吟,良久方道:「《元棋经》该由七夫人保管。」
  白面妇人点头道:「真儿虽已还俗,本来不该管甚么道门闲事,不过,富贵人家嘛,偶然翻看翻看道书,我想,也不会失了她的身份罢?」
  云真子向棋娘一揖,道:「有劳七夫人费心了。」
  棋娘垂目颔首,微微叹了口气。
  云真子道:「青阳丹还请收下,以表贫道寸心,望七夫人早日破狱而出,南宗血脉,不致断绝。」
  棋娘道:「只可惜师命难违。」
  云真子也不多言,忽然转向白面妇人,道:「久闻玄武教朱雀使穷极变化,贫道极欲领教,当心!贫道「斩邪剑」历不空回!」他身背斩邪剑似慢实快,指掌一张,已然就手。
  灯下细看,那「斩邪剑」似刀又似剑,刃面极宽,剑身有小圆洞,法禀阴阳,尖处弯弯,弧形双刃,不规则处恰似从地面揭起的一块薄冰。
  白面妇人一惊后跃,道:「斩邪剑?云真子,你到底是把我当作妖邪呢,还是想乘机杀人灭口?」笑音清越,恰似五音和鸣,身周绸带,齐齐飞舞,宛如无数条活蛇昂头吐信。这一刻,她彩绸绕身,裸足轻踮,恰似画中仙人。
  「五界点将!」云真子使了个势子,剑尖上挑。「咵!」的一声,如群兵列阵,室内几、案、桌、矮凳,连带棋台上的散置棋子,都齐齐一跃。
  不料,这却是云真子的惑敌之术,白面妇人一怔之间,云真子剑势挑高,蓄势已足,陡然一个翻转,斩邪剑疾若流星,直朝白面妇人奔来,气劲破空,竟生异啸!
  一道彩绸,昂首升空,活如灵臂,早在斩邪剑变势前,搭上了剑身,此时如蟒蛇纠缠,却像女子的无力臂膀,止不住剑势一往无前,白面妇人忙飞身急退,避开斩邪剑锋芒。
  斩邪剑一声虎吼,气势更足,像要把周围空气,俱都吞入口中。白面妇人厉声高叫,一团长袖,纷然如拳,直击斩邪剑前,眨眼间化为片片粉碎,白面妇人已失了踪影。
  「蠢物!」白面妇人的斥喝却在左首,裸足急缩,避开脚下匣子的突前一「咬」,身子如一道轻烟,遮遮漫漫,转瞬绕到云真子身后。云真子腰拧身变,回转身来,迎面是身侧全真道士一记长臂,斩邪剑挥势上撩,那全真道士失声惊叫:「师叔!」
  云真子闷哼一声,生生停住剑势,右颊却挨了全真道士一记耳光。云真子大怒:「莫动!」刷刷几剑,全真道士上身裸呈,云真子枭然长笑:「你要钻我师侄裤裆么?」
  白面妇人的笑脸从全真道士颈后升起:「留着你自个钻罢!」倏忽一闪,全真道士张开大臂,前抱云真子。
  云真子怒急:「你给我闪开!」一脚将全身道士踢飞老远。
  白面妇人在我身后笑道:「叔侄俩不亲热亲热么?」
  云真子定了神情,狞笑泛起,口中念诀,横剑在胸前轻轻一拖,白面妇人跳脚大骂:「无耻!竟挠人痒痒。」却是白面妇人脚下的木板作怪。
  「现身罢!」云真子朝我逼来,突然左右一个闪劈,却劈了个空。我蓦地前扑,一掌印在云真子胸膛,「啪啦」一声,室中整面屏风倒地,云真子浑然无事,击到胸前的掌力却被他嫁祸他处。
  云真子道:「贾公子,得罪了!」大掌向我抓来,我愣愣站着,突然运气一吹,云真子嘶叫一声,斩邪剑掉落地上,掩目后跃,腾身半空,他竭力睁开双目,血水沿着颊边蜿蜒而下,曲尽凄怖。我淡淡道:「你瞎了狗眼!」
  云真子厉声道:「一个都休想活了!」
  白面妇人贴着我的脸颊,吃吃娇笑:「咱们再给他一下子。」我的右臂不由自主,贴着她腴软的纤臂递出,莺燕双双,身子飘空。
  「来得好!」云真子身在半空,盘动自如,宛若蛟龙,勾指成尖,龙爪铮铮。
  白面妇人纤腕一跃,尖啄前吐,灵蛇一般咬击云真子腕部。云真子微哼一声,爪前侧回,两人腕臂前端像麻绳一般拧在了一块,白面妇人凄声长叫,声如鸟鸣,身子已离我而去,在半空扑闪挣扎,云真子也是怒声连连。
  我的铁拳触到云真子指爪,正觉空然如海,拳背一紧,云真子爪子由虚而实,生痛中,莫可抵御的沛然真劲像庞然大锤,一波一波,透体攻来。气劲擂击之下,我整个心腔都欲破裂支离。
  「嘭嘭,嘭嘭!」
  我耳鸣失聪,体内鼓声大噪,只觉整个身子转瞬便要爆裂。
  忽觉一阵异香,萦绕鼻尖,我眼前一黑,甚么也看不清,耳边却缤纷大作,只听云真子怪叫一声,叮里当啷,门扇吱呀。眼底缓过来,室内已然一空,不见了云真子与另外那全真道士踪影。
  白面妇人与棋娘两人对望,眼中尤带讶色。
  「滋滋」声响,斩邪剑在地面移动寸许,忽然飞出窗外,云真子恨恨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改日再来领教!」
  棋娘看了看我,又看看白面妇人,道:「云真子去了。」
  白面妇人瞅瞅棋娘,又瞄了瞄我:「可不是么。」
  我目瞪口呆:「怎地一回事?」
  棋娘与白面妇人相视而笑,白面妇人吸了吸气:「好像是碧落花魂的香味。」
  棋娘道:「我只是听说,未曾亲见,当真是碧落花魂么?」
  白面妇人道:「怪的,难道我就见过?我也只是猜猜。」瞪眼直望棋娘。
  棋娘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白面妇人道:「那还说个甚么?总之,好妹妹,今儿个,我可是都照你的话说了。」
  棋娘笑道:「你骗人的本事一流,云真子果然中计了。」
  白面妇人道:「你怎知《元棋经》另有蹊跷?」
  棋娘垂目半晌,宛然一笑:「我也只是猜猜,这么多事连在一块儿,大致也能猜出些许。」
  白面妇人道:「好妹妹,这下你可有麻烦了,那云真子难道当真便会罢手?」
  棋娘叹了口气:「说不得,只好向东府求助了。」
  白面妇人道:「说起东府,娘娘让我来,还有一件事儿要办。」
  棋娘道:「姑姑有甚么吩咐?」
  白面妇人不答,笑吟吟向我走近,微微一拜,道:「公子,大喜了!」
  棋娘惊道:「那事定了,就在今日?」
  白面妇人点了点头,我愣愣地望着她俩,正不知她们打甚么哑谜,忽觉腰间一麻,就此不省人事……


第三二章 雀使门下
  不知从哪里,渐渐拢来一股气息,幽香软绵。这香气绕着我,托着我,让我浑身懒洋洋的,只想伸臂打个大大的呵欠,就此翻身睡去。
  却在此时,身底下「咣」的一声,全身晃抖不定,我倏地警醒,打眼四望,发觉身处一口黑漆漆的大箱子里,前方依稀有团模糊的「物事」,微微喷吐着热气,离我很近。
  我毛骨耸然,屏息默察,不敢稍动。忽地一道流光掠过,只见身前那「物事」竟长有一对大大的眼珠子,正活生生地转动,赫然与我对视。
  「啊!」
  未待我惊喊出声,箱子倏地急倾,似乎要往一边翻倒。糟糕!如此一来,我与那「怪物」岂不是要相贴在一块?急将手儿一撑,只觉手底迅疾地滑过一道毛茸茸的物事,吃惊之下,我忙收掌旁移,触手处又是一片温热软绵,滚滑不定。
  我心底发毛,不觉大喊:「有鬼!」
  「哧」的一声笑,有个声音在我头顶上方道:「喂!小鬼,醒得蛮快的嘛,把手拿开?」
  我再次唬了一跳,一边缩手不及,一边挣扎坐起,脑内兀自一团迷糊,过得一会,才觉好笑:「甚么「怪物」,原来是那白面妇人!」适才懵懂初醒,才会有这般错得离谱的臆想。
  此时掌心处还留着肉绵绵的触感,依据方位,适才落掌处定是她肌丰多肉的大腿无疑,这样一想,我耳廓不由一阵阵发烫。
  待直身坐定,又发觉这口装着我和她的「大箱子」,分明是夜驰中的马车嘛!
  「咦!你要带我往哪去?」我忽然醒起,赶忙问道。
  白面妇人隔黑拍拍我的肩,笑道:「总不会去鬼府的,你放心好啦!」
  被她取笑,羞赫之下,我一时也不好张口再问。她既与棋娘交好,此行所向可说是全不用担心,但夜深赶路,前路未卜,毕竟有种行险致奇的刺激。我打点起精神,四下张望,眼底渐渐适应过来,发觉身旁有一小窗,透过跳动的布帘,能望见远处偶有零星灯火,而近处道旁,只听雨声淅沥,浑不视物。那赶车的也不挑灯照路,目力倒真好。
  车身晃动,黑暗中两人并坐,不时从她身体方向,递过一阵阵幽香,而她脑袋摆动,往旁斜逸的发髻常常擦过我面颊,冰滑柔爽,我一时心想:「不知她有多大年纪,听她唤棋娘「妹妹」,年纪该比棋娘大才对,偏爱弄这许多脂粉!」
  不过,这香气煞是好闻,尤其置身昏暗,使她那成熟妇人的身子更添了种让人无限暇思的惑力。我挨着她的半边身子渐渐发热,心下不禁有些毛躁。
  这般默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衣袍下摆的一边有些发紧,起初,还道自己坐姿僵硬,把袍角压到了,欠身舒了舒。不一会,却发觉衣角微颤,分明是有人在暗中微微的拉扯。我心底一热,忍不住砰砰心跳,也不敢看向白面妇人,只大睁着眼儿望前。静挨了片刻,那阵轻扯又起,我体内气血沸腾,心痒难搔,暗道:「莫非她枯坐无聊,欲借此昏黑,与我相戏?」
  一想之下,更是心笙摇动。自从与三师嫂偷欢,又跟连护法借疗毒之名,行枕席大战后,我对成熟妇人多了份不可抑制的情热,自觉对她们的心思较有把握,总觉妇人似乎比少女浮浪许多,裙下也更加不检点。
  我压着心跳,暗暗将手儿探下,待去捉她扯我袍角的那只小手,却捉了个空,倒碰着她腿侧肌肤。
  她下边着的是单裙,隔着一层薄薄的爽滑的缎面料子,便是火热饱满的肌肤。
  我心下奇怪,凭她神奇多变的身法,本该有一身娇软纤细的体质才对,怎会这般丰满呢?
  夜寒虽重,奇情胜火,如此暗中悄触,已使我满身如着刺一般,不胜燥热,更令我似惊若喜的是,黑暗中她竟半声未哼,似已默许。我颊上温热熏然上脑,一时如醉,胆子也愈发大了,乘车身摇动,大掌一转,陡然翻上她大腿,落手丰盈鼓饱,甚觉肥美,心头一个突跳,手颤颤地更向她两腿之间滑去,便欲探幽览胜,直抵那消魂私处……
  正陶醉得头皮发麻间,突听得耳旁一声,如晴天霹雳:「哟!小猴儿,好生罗嗦!想占我的便宜吗?!」
  没想她竟丝毫不避忌前方车夫,径自一口喝破!我这一惊非同小可,陡觉如强光照形,无处藏身,半边脸儿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所幸昏黑蒙面,我便老着脸儿,强装痴傻,假似车内尚有他人,乘这昏黑,下此咸猪手,与我全不相干。同时,不免有些奇怪:分明是她主动撩拨我的嘛,临末了却这般来撇清!不由心底一阵暗骂。
  白面妇人咯咯娇笑,忽道:「秃子,想不到吧,我尚有少年人喜欢呢!」
  前方始终默默驾车的车夫冷冷接口道:「半老徐娘了,美个屁!贾似道的种,挤不破的脓,总之是不可救药,你们还拿他当个宝,哼!乘早杀了罢,免留后患!」
  白面妇人道:「哟,别张口闭嘴的便喊杀,吓坏了人家小孩儿!我倒越来越喜欢他了,像贾似道那腔子假道学,莫非你喜欢?」
  那车夫恨恨道:「喜欢得想杀!」
  话音未了,只听马儿「唏津津」一声惊嘶,车身急停。我心下正羞恨未休,为避开与白面妇人身子相触,乘身儿晃前,使意儿往旁急躲,却不料窗口伸过一个脑袋,与我面肌相触。那人将头急缩,慌道:「雀使……哎呀,不是,惨呀!亲到了一名男子!」
  此地稍远处有一处人家,灯火未熄,正能看清那人惨叫着如断线风筝般翻入暗中不见。我一愣间,忽闻那人声音已在另一侧的车窗外,断断续续,哼哼唧唧:「雀使……我呸……属下……他妈的……有事急报!」兀自听出那人语声中有说不出的懊恼。
  白面妇人怒道:「乌鸦,你每事慌张,成甚么样子!」
  前方车夫冷冷插嘴:「该杀!这样的蠢才留着何用?」
  白面妇人斥道:「住嘴!轮到你说话了吗!乌鸦,有甚么事,深夜截道,却坏了我的好梦!」说着,她笑眼儿微微倾过来,我知道她又拿我取笑。
  那乌鸦「呸呸」两声,抹着嘴儿,嘟嘟嚷声:「雀使……您这是要去东府?」
  白面妇人不耐道:「明知又问!」
  乌鸦依旧捂着嘴,含糊道:「只怕去不得了!」
  白面妇人皱眉道:「秃鹰!替我将他的手斩下了!
  那「秃鹰」应道:「喏!」随即翻下车座。
  乌鸦急忙将手拿下,放到后背,三句并作两句,急急点头道:「宋恣那多事鬼已采药回来,正与东府那帮人躲屋子里商议,大公子的事,似乎有变!」
  白面妇人喃喃道:「是么?东府这些人,久无管束,果然无法无天,竟连娘娘的话也不大肯听了?」
  乌鸦挺直身板,冷笑道:「仗着些旧日功劳,没上没下,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白面妇人愣得片刻,醒过神,啐道:「你们几个不也如此么?!」
  乌鸦、秃鹰失声抗议:「莫拿我们跟东府那帮人相比!」
  白面妇人酸酸的道:「哼!便要比,比得上么,人家东府诸人,好歹有些真本事,而我吩咐你们的事,又有几件给我办到了?」
  说到此处,愈增恼怒,「哗」的一声,抖手将窗布掀下,似乎再也不愿瞧见两人嘴脸。
  白面妇人兀自在里头生着闷气,却听得车外乌鸦痛叫:「秃子,你疯了么!」
  秃鹰阴恻恻地道:「雀使有令,要我将你的手斩了。」
  白面妇人急扑窗前,道:「乌鸦,你的手怎样了?」
  乌鸦悠然道:「还好,凭他那本事,只能蹭破我一点老皮,雀使,您老人家这回似乎失算,至少选错人了呢。」
  白面妇人有气无力的抬手:「秃鹰……还不快上车?」
  秃鹰跃上驾座,全不理会乌鸦,一抖缰绳,车身移动,外边凉风呼呼窜入车内,我看了他们半天闷戏,只知要将我送往东府,却不知究竟有何用意,脑中一团混沌,此时清风扑面,恰觉一爽,却听那白面妇人又含怒道:「秃鹰!你倒问过我要去哪了么?」
  秃鹰奇道:「咦,不是去东府么,我又不是那缺心眼乌鸦,七嘴八舌的,净惹您生气。」
  远远听得乌鸦叫屈:「秃鹰呀秃鹰,我簧夜赶来,煞费口舌,一片苦心,莫非你耳朵被雨水灌聋了?还是傻到只懂杀人?」
  白面妇人不再理会两人吵闹,自沉吟道:「东府人等,大约会在前厅相候,咱们避开正门,取道西行,径往后院去见娘娘罢!」
  乌鸦、秃鹰齐道:「不可,不可!」
  白面妇人道:「有何不可?」
  乌鸦道:「西边要经过将军庙!」
  秃鹰道:「近日早有传言,那魔头就快醒来,重临人世!」
  乌鸦又道:「眼看便交子时,阳气初升,将军门徒守护正严,断不会容许咱们经过!」
  白面妇人道:「我正要去瞧瞧那帮不成气候的东西!这么些年守着个死鬼,全无作为,白白耽误了辰光!哼,要等他重临人世?做梦罢了!东府那些老鬼,肯让那死鬼出来为祸世间么?!」
  乌鸦道:「十年梦一回,一觉变其身!谁也不知这回会怎样呀。东府旧将既是他好兄弟,届时如何,那可当真难说。雀使呀,远的不提,将军庙那些小鬼,就很缠人,取道西行一事,似乎还宜再斟酌斟酌。」
  秃鹰也道:「不错,还望雀使三思呀!」
  白面妇人瞪眼道:「咦,你也这么说么?还敢吹甚么「朱雀门下,秃鹰无惧」?我看全是放屁!」
  秃鹰怒吼连连:「好!全听你的!我秃鹰怕过谁来!」
  白面妇人再不多言,挥臂斥喝:「调转马头,走将军庙!」
  秃鹰不待吩咐,早已将整架马车弄得车仰人翻马惊叫,车身「跳」着转了方向,鞭策连连。
  乌鸦见苗头不对,远远地飘走:「惨了……我去召麻雀、鹦鹉她们……打群架哉!」身影投入夜色,呱呱声唤,渐去渐远。
  白面妇人见我兀自愣眼呆看,笑吃吃地倒向我怀:「小色狼,你不是想吃我豆腐么?那就下手呀!」
  唬得我推开她也不是,往前相抱似乎也没这个道理,只觉车行极速,马怒车欢,碾得道上积水「哗哗」直往两旁泼溅。
  「呃雀……雀使……您老人家不要这样呀!」
  「嘻嘻,这会儿胆子倒变小了么?」
  正闹得不可开交,我脊背一道轻痒,肩畔跳上一个东西。我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捉,那东西忽的扑下胸前,我一手按住,险些失声叫唤:「天啊,小白鼠!」
  与此同时,我手背处热突突的有温湿之感,正自疑惑,「啪」的一声,脸上热辣辣挨了一掌:「小猴儿!说归说,你倒来真的么?」
  原来,方才白面妇人虽半带玩笑,捏肘顶膝的,与我厮闹,其实并未与我肌肤相亲,只是贴的甚近。我伸手按胸,手背便触到她亦热亦绵的胸前双峰。
  「哼……回头再仔细收拾你!」
  耳边那道细细的声音忽然飘得有些幽远,似语含威胁,又好象有些别的意味,白面妇人已警觉地挪身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哭笑不得,心道:「小白鼠呀小白鼠,又是你这鼠辈!害得我百口莫辩。」
  自发现小白鼠原来一直在身畔,我便恍然明白,适才本以为白面妇人暗中撩拨于我,应是这小白鼠在作怪,想是它饿得狠了,来撕咬我的衣裳,却使我自作多情,最终闹了个灰头土脸。
  「喂!你们两个,全都给我坐好!」适才车内一阵动静,似乎让秃鹰受不了,他百忙中回头叫道:「……不要搞那些不三不四的啊!」
  「呀,秃子,你也会吃醋么?」听得秃鹰的斥唤,白面妇人发出一串让人魂儿欲消的喘笑:「不过吃醋也轮不你呀,该是前头将军庙那死鬼才对!」
  秃鹰猛哼一声,将不满化作一阵鞭雨,马儿惊跳着将车子带得左闪右晃。
  如此闹哄哄地走得一柱香的工夫,车马驶上一个窄道,慢了下来。道旁树枝,不时扫过车身,擦出簌簌声响。
  又走得一会,车行似船,从枝叶茂盛间缓缓挤前推行,随后马蹄声一步一响,该是在吃力地爬坡,这窄道不过数百米,一时车厢置平,似乎到了一处坡顶。
  「呱」的一声,夜鸟惊飞,与那「乌鸦」离去时所发怪声倒也甚像。
  白面妇人将身移近,低声向我耳畔道:「待会儿,你可莫要乱动,就乖乖儿呆在车内。」
  热气吐过来,我觉得耳廓微痒,热着脸儿,忙点了点头。回思晚间棋室斗战,她虽见我显露过武功,当不知我另有蹊跷,或许以为那不过是贾大公子玩的花拳秀腿罢?当下暗自告戒自己,须得小心掩藏功力,莫要惹人生疑。
  白面妇人吩咐过我,便移向窗边,留意外边动静。忽然,她讶声问道:「咦,那是什么声音?」我竖耳细听,也隐约听得远处一记清远的击磬声。
  秃鹰道:「将军庙有火光!」
  白面妇人轻应了声:「有些古怪!」便不言不语,似正沉思。
  随着马车前行,那击磬声听得愈加分明,间杂有许多人的喊声。白面妇人声音大变:「将军庙定然有事!秃鹰,今儿是甚么日子?」
  我近日一直留意贾似道的归期,不觉随口代答:「十月初一。」
  秃鹰补充道:「淳佑六年。」
  白面妇人喃喃道:「嗯,那么便是黄历丙午年,丙午、已亥、丁末,又恰逢已子之时……」默算片刻,惊道:「啊哟,正是那死鬼最要紧的关头!来人掐在这时候,定是有意乘虚而入了,想不到那死鬼也有被人欺上门的时候!」
  秃鹰淡淡道:「放心罢!将军门下八大亲传弟子皆在,还怕拦不住来敌?」
  白面妇人哼道:「我有甚么不放心的?不过,瞧这喧闹的阵势,看样子早被人攻近了山头,你还说甚么拦敌?」
  秃鹰停了片刻,忽然轻笑:「依我看,他们定是请来了东府霍姑娘的天罗幡法阵相助,以阻绝外扰。否则,像眼下这般惊天动地的热闹场面,那魔头纵然在地下掩了双耳,地眠术也要告吹,那可当真便要长埋地下,永世不醒了!你说,他那些弟子还能像现在这样,不慌不忙的递招应敌么?」他在车外,又是坡顶,该是能看清庙前的阵势了。
  白面妇人先是不答,过得半晌,忽啐道:「呸,甚么霍姑娘!老了嫁不出去,一辈子就是姑娘?」
  秃鹰并不争辩,只「嘻」了一声。
  白面妇人怒道:「你笑甚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秃鹰惶恐作声:「不敢,没笑,我只是嘴角漏风!」
  白面妇人愈怒:「那就给我闭上鸟嘴!再让我听到你阴阳怪气的漏甚么屁风,我便拔光你脑门上那几根剩毛!」
  秃鹰兀自强作调笑,喃喃道:「毛么……真的是不多了。」
  白面妇人喝道:「呔!」
  秃鹰应道:「是!是!」再不敢多话。
  马车前行不远,车身猛晃一下,忽然停住,许久不见动弹。
  白面妇人掀帘问道:「秃鹰,怎么了?」
  秃鹰道:「唔——我正寻思着呢。」随即,颇为自得道:「嘿嘿,别看前面下坡瞧着是大路,我却知道里边定有陷阱。」
  白面妇人道:「哦?」
  秃鹰道:「若是旁人,车行至此,一路无事,极容易放松警惕,顺坡纵马,这便掉落了陷阱。但只要细察路面,当可发现,坡底处蜿蜒向上,浅草虽枯,却多日未曾被车马碾过,值得三思。」
  白面妇人道:「那该如何?」
  秃鹰支唔道:「此去将军庙没别的车道,那……只好下车步行了。」
  白面妇人怒道:「怎不早说?!」推开车门,又掉头冲我斥道:「愣着干嘛?下车!」
  只听「哗」的一声,水花四溅,静得片刻,白面妇人厉声道:「秃鹰!你怎么停在一个大水坑里!」
  秃鹰慌道:「这好像……就是个小小的陷阱!」
  白面妇人气极:「赔我鞋来!」
  我闻声刚从车门处探出一颗头,被白面妇人迎着额头一掌拍回:「不许偷看!」
  我慌应道:「我没看!」心底一乐,白面妇人高高揭起裙角,白脸凄惨,情状着实狼狈!忍不住又探头去望,脑门一重,两只雪白大腿弯弯一闪,白面妇人就势踩过我的头,掠到了道旁树上,兀自冲秃鹰破口斥骂,秃鹰则像得道高僧,一声不发。
  她带起两脚浊水顺着我面颊流下,我「呸呸」地吐着嘴边浊水,侧头一看,见秃鹰双眼翻白,凸鼓如盲,却向我作瞪视状,不由唬了一跳,听他悄声道:「你看见了么?」
  我奇道:「看见什么?」
  秃鹰不语,转头向白面妇人立足的树上望去,我心下好奇,目光也跟着上望,夜色郁郁,只依稀辨得白面妇人似乎在拧干弄湿的裙角。
  秃鹰喃喃道:「她忘了我是以心代目……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我满怀狐疑:「你都瞧见什么?」
  秃鹰眼儿又是一瞪,暴突的眼珠子似乎要掉了下来,粗声道:「小孩人家,多问什么?」
  说罢,跃下马车,小心地闪过道上水坑,他身量高大,常像鞠偻着身子,四望一眼,寻了一处树木稀少的地方行去,又回身向我招了招手。
  我跟了过去,见白面妇人还留在树上,道:「不等她了么?」
  秃鹰冷冷道:「我们一走,她就快了。你道她留在树上,是整弄湿裙么?我看她是心中犹豫难决,拖延时辰,哼,可怜的女子……」
  果然被秃鹰言中,我们才行出不远,便听得白面妇人在后叫唤:「秃鹰,等一等!」
  秃鹰也不应答,只嘟嚷了一声。
  这低低的一声却引起了白面夫人的注意,寒声责问:「秃鹰,又在嘀咕甚么?还不快跟上?」
  一道香风掠过,轻俏的香气逗惹鼻端,加之林中夜寒浓重,我忍不住「啊欠」
  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一喷,倒似喷出一个女子,闪电般从我身畔越过,身姿摇摆不定,脚下似抹了油一般,忽左忽右,眨眼飘出老远。
  我问秃鹰:「她这是甚么身法,瞧着这般怪异?」
  秃鹰低声道:「像不像被追赶的老母鸡?」
  我比对了一下前方白面妇人的身法,身姿前扑,肥臀摇摆,使劲忍住笑,没有接腔。
  秃鹰道:「凤凰不飞的时候,跑起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因那大屁股总甩不掉呀。」语毕,忽地将身一扑,头前脚后,身子直直飞出,倒像要拿头去撞前方的树干,将要撞上时,突然一掌前按,让过大树,身子依旧像截直通通的木棍,在树间呼啸穿飞。
  我骇极而笑:「这算甚么?蛤蟆跳么?射人棍么?」相比起来,我们神龙门的陆地飞腾术实在有些道行仙气,身畔万物皆可依衬,内息冲发,如豹突龙闪,敛练心神,似儒者行迟,只是,此时不便施展,我老老实实地依常俗轻功,掠草过树,远远跟上。


第四部 东府少主


本部简介

  李丹随着那白面女子前往东府,却在途中碰上一场混战,许久未见的左小琼竟也在其中,将军庙中的魔头究竟是何人?
  而途来的窥灵神识又为谁所发?被一干人等带进东府,难道是李丹身分被揭穿了吗?
  透过墙洞,李丹窥见了当朝天子宠妃、贾大公子亲姑姑——贾妃的后门私密,正被撩起的欲火灼烧又无处发泄时,侍寝的浣儿竟恰恰闯入,面对这娇羞无限且私心爱慕贾大公子的小少女,李丹当然受之不却……


第三三章 惊魂之鼓
  穿过林子,望见林外点点闪闪无数火光,人影错乱,声息糟杂,看样子,我们穿林而至,恰好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我游目四顾,寻觅白面妇人与秃鹰两人身影,前方一株树干上突探出一臂,举空扬了扬,我唬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清是秃鹰藏身于树后,白面妇人亦伏在他身旁不远。
  我弓低身子向两人移近,只听秃鹰正念念有词:「……樵夫、郎中、媒婆、尼姑、书生、军士、村妇、乞儿、戏子、衙差、娼妓、奸夫……哎呀!我受不了啦,从哪冒出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人,啊,我……心口好痛,你帮我揉一揉!」
  「去!仔细再瞧瞧!有无熟识面孔,你知道来历的?」
  「嗯……不会是魔教吧?只有魔教才这么三教九流、无所不包,还声称甚么世人皆为兄弟姊妹,哈哈,兄弟姊妹,同吃同睡,大被同眠,不亦乐乎?」
  「放屁!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想,魔教最近与全真道士掐架,忙得屁股尿流,怎会有闲功夫与死鬼为难?」
  「唔,又要我想……我的头好痛!」
  听两人一递一句,推测来敌,我也忍不住运足目力,向林外望去。
  只见外头一块空地,平坦开阔,看情形似乎是将军庙在山腰辟出的一块习武练场,此际正汇集着执火夜袭的来敌,黑压压一片,恐有数百人之多,举臂摇身,纷纷呐喊。
  而山势延伸,前往山顶将军庙的去路,虽不甚高,却颇陡峭,隔着几步,险要处均有一少年,白衣为孝,执枪默立。在山路与习武场接壤之处,却有三名身着白色孝衣的少年,居高临下,呈扇状散开,以长柄银枪,堵住来敌。
  白衣少年每人皆以一敌众,不管上攻者有多少,全被死死拦于坡路下方,不得寸进。
  夜袭者果如秃鹰所言,当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观其身形,大多皆不通武艺,有的三五成围,击磬念诵,行降魔法事,有的大声喊叫,打气助威。其中更有些短衣人众,舞举手中器具,动作僵硬,神情慌措,像刚搁下手中活计,匆匆赶来的。有指手戳脚,如里巷骂街,大展生平本色的,也有怀抱婴孩,不知凶险,凑众旁观的,不一而足,因着人多,声气倒颇雄壮。
  难怪秃鹰见了头痛!这样一帮人,要弄清他们路数,还真教人为难呀。
  只听斥喝声不断,再朝双方交战处看去,却更让人惊讶。近前围攻白衣少年的,竟个个都是高手!内有一武将装扮者,尤为出众,一手执锏,另一掌却托着一座小庙状的物事,在白衣少年枪阵中,绕飞穿行,忽左忽右,来去如电,三名白衣少年的攻势,他一人倒接了大半。
  缠斗之中,突听那武将断声一喝,身形从枪网中拔地高起,身腾半空,嗔目举锏,直如天神威临。几名白衣少年齐声一呼,三杆长枪如银龙昂首,分从三处追袭武将的身子。乍瞧之下,倒像武将拔升的身子将三杆长枪吸起一般。
  武将把锏一抡,交击声中,银枪似不胜其重,四下散开,却乘机将其他迫近的夜袭者逼退。枪身闪跃,活如灵臂,转瞬又在落下的武将身周织成一张密如白光似的枪网。
  几名白衣少年,虽在斜坡上窜高扑低,但换步稳实,身姿矫健。凝定之时,但见那腰际大动,漫天枪势,波及甚广。
  其中一名白衣少年似不耐久攻,忽地一收枪身,退出阵外。这时方能看清他双眉微拧,是个面带英气的十八九岁的清俊少年。歇得一会,他眼盯战势,提起长枪,一步一行,那银枪颤巍巍地前递,枪尖一划一划,抖着小圈,少年渐渐弓步逼前,便如咬准了目标,伺机伏击的毒蛇一般。
  说也奇怪,他慢慢踏入战圈,竟丝毫不受其他围功的夜袭者干拢。原来,几名白衣少年颇有默契,暗暗替他扫清了身周障碍。一时那武将掠动的灰影凸显了出来,那蹑步潜行的白衣少年猛地一声暴喝,电闪雷击般,长枪疾刺,扎中人群中武将的灰影,提气一撩,将武将的身躯高高抛飞。天际之间,陡然一道银光飞至,穿过武将身子,钉立于地面,却是一柄尾颤不止的银枪。
  夜袭者群呼声中,武将捂身仰跌,眨眼山头上数名白衣少年飞临,如见血欲狂的群狼一般,居高临下,乱枪扑击。
  突听「呵」的一声,白衣少年群围之中,一截托庙之臂高举,白衣少年似被什么无形之力逼退,纷纷四散,一击不利,各归其位。武将颤巍巍地扛锏立起,先前三名白衣少年身形闪移,将他重又裹入阵中。
  武将哈哈大笑,不顾身受重创,「呵」的一声大唱,手掌高举,下方轰应无数,随见武将掌中小庙,升烟徐徐。伴着众人又是「呵」声一喊,烟气转浓,吐出白条数道,飘若丝缕。武将弓背打转,那托庙之掌以撩天之势旋举,接着又是「呵」的一声,三名白衣少年如受迫压,阵形随之扩大。
  山头默观的一名白衣少年忍不住高叫道:「请神真言!元气之匣!各位师弟,小心了!」
  三名白衣少年闻言,阵形一变,人影缤纷,团转不定。
  「呵!」
  所有夜袭者齐声响应,声撼山谷。
  此际漫天雨丝,如气如雾,无声无息,被熊熊火光一照,却纷纷透出形来,如天垂剑帘,气势惊人,映衬得下方呐喊对战,更是气壮山河。
  三名白衣少年穿梭愈快,枪身过处,激起赫赫雷声,转瞬构成一道环状的白光圈网,白圈之内,武将锏挥臂转,烟气左突右袭,一近白光圈网,便像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白衣少年枪丢身退,背接山头飞落长枪,扑身又进,极是骁勇。
  双方对战阵外,却有一亭然小轿,远远停立于人群身后的一处高丘之上,轿前两名低鬟小婢,手执红拂,默声观战。这时,其中一名小婢,迈步前行,红拂一扫,语发清声:「降妖伏魔,便在此时!」酣战之中,清音远远递出,显见功力也颇不俗。
  「降妖!」
  「伏魔!」
  夜袭者纷纷呐喊。
  喊声未歇,突听「咚」的一声巨响,我耳鼓发闷,神志摇动,身子不禁晃了一晃。
  「咚!咚!」
  又是两击鼓声!我心随鼓跃,眼前黑晕,心神迷糊,刹那间竟不知飘身何处。
  依稀只见身前呆立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突兀乍现,全不知他于何时、又从何处来此,待看清他衣饰身形,天啊!这不是贾大公子么?莫非我撞见鬼了?我惊骇莫名,心间烦闷欲吐,只觉眼前情景与情理不合,极为不可思议,偏又找不出错在何处。
  错觉!错觉!我一惊之后,拼命揉搓双眼,睁目一瞧,那幻影果然不见。
  「好一个阴山大鼓!」秃鹰喃喃道。
  「是惊魂鼓!」白面妇人抢白道。
  「阴山大鼓即是惊魂鼓,雀使不可不知!」秃鹰毫不客气地辩驳道:「此鼓惟在子时,才有惊魂之威。」
  「惊魂之威?」白面妇人冷哼了一声,道:「用心倒也歹毒,不过,若欲以此鼓破天罗幡法阵,恐怕还差上少许。传闻这惊魂鼓与天门道长的斩邪剑、白玉瞻的如意珠、张天师的招魂幡合称南派道门四宝,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秃鹰不答,往旁挪了挪,忽然「嘿」的一声笑。
  白面妇人怒道:「你笑什么?」
  秃鹰道:「没甚么,你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脖子里头啦!」
  白面妇人道:「混账!那是雨滴!」
  秃鹰举头讶望:「咦,又下了吗?」
  白面妇人道:「雨就压根没停过!你究竟打什么岔?鬼头鬼脑的,休想满得过我!」
  「是!是!」秃鹰道:「雀使明察,这惊魂鼓嘛,倒是不可小视的。想当年,我随教尊路经涂山,适逢阴山老人以惊魂鼓遥击北岷山群鬼,那才叫惊天地泣鬼神呐,我这对眼珠,便是那时受的伤,所幸教尊在侧,亲施援手,倒也因祸得福,得以贯通心目奇脉,否则,身带残疾,还混什么混?哪能像今日这般英雄盖世,威武不屈?事后教尊言道,此鼓不凡,一则在于其善借天地之势,以助震摄之威,涂山山势险峻,望天只见一线,峡谷地形如桶,正是得其所哉:二则操鼓之人,须修为深厚,全神贯注,以自身精魂入鼓,才能传鼓入幽,感应心魂。而将军庙这里,山矮留豁,先有破声之危,此外,那操鼓之人呢,相貌矮小委琐,品格下流,自身修为定力尚且不够,欲以此鼓伤人,可称之为蚁力撼树,可笑,可笑!」
  白面妇人寒声道:「秃子,我知道有「心目神通」,在我跟前卖什么关子?
  莫非你已找出那击鼓之人藏身何处了?」
  秃鹰点头道:「不错,更有趣的是击鼓者是个熟人,你也认识。」
  白面妇人问道:「谁?」
  秃鹰道:「乌鸦!」
  白面妇人道:「胡说八道!乌鸦怎么会……」
  秃鹰抢白道:「我说的是乌鸦那孪生之弟,另一只乌鸦!」
  白面妇人道:「难怪你罗嗦半天,损人惟恐不够,真是遇见冤家了!只不过,我记得乌鸦之弟于东华派秘修傀儡之术,已有数年,怎会来此?」
  秃鹰道:「嘿嘿,正是东华派!雀使大人,你定然知晓东华派于世俗中传法靠的是什么势力了?」
  白面妇人道:「城隍庙?」
  秃鹰道:「不错,这群乱七八糟的人该是城隍庙徒众了,东华派则是背后策动者,你再瞧那顶青布小轿!」
  白面妇人喃喃道:「帝君夫人?云英姐姐?怎么会……?」
  「咚!咚!」
  他们说话间,那鼓声依旧催魂似的,不紧不慢,一声声传来。
  我浑身打着颤,那鼓击声让我心神不安,心内郁积着的狂躁愈来愈盛,渐渐心沸如狂,只想嘶声大叫,却似给人捂住了嘴一般,发不出半点声气。
  虽然白面妇人与秃鹰的说话声、一举一动,都异常清晰地落入我的感知之内,然而却总像忽远忽近,轻而飘摇。
  渐渐的,远处的鼓点与喧闹、近前的悄语与低斥,黑压压的夜空与林外的火光,忽然都变得虚而不真,人生是何其孤独!没人在意我,无人知道我,只有雨点落穿我的身躯,愈来愈薄的空凉……
  「咚!咚!」
  我心神又是一震,夜空的幽暗中,仿佛有双眼睛窥视着我,青阳山……镜湖水……师尊的大鼻头……师姐含而不露的笑意……三师嫂迷乱的眼神……往事历历,如开闸的洪水,倾泻如流,随后全真道士、左小琼、王寂府、宗阳宫、棋娘、赵燕非、连护法、小菁、白面妇人……一幕幕景象如狂流乱卷,刹止不住,我如身处噩梦之中,浑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意念。
  读灵术!
  直至那突如其来的摄食饱餐而去,我才突然惊醒,不禁冷汗淋头。
  读灵术是道家修为中层次既高又很冷僻的术法,多为配享祭祀的已晋半仙之体的修道者对自己信徒施为,以响应灵验,播宣道法。若非受者心防大开,藩篱尽撤,施术者原极难得逞。不料,在惊魂鼓干拢之下,我竟被那人乘虚而入!
  我全部的身世、我内心所有的隐秘,包括附体重生、与三师嫂的乱伦、对棋娘的暗慕……全被那人窃取无遗!
  那人修为既高,竟行此龌龊之事,道行不仁,于此为甚!直比小贼不如!
  恐惧、屈辱、最后是愤怒,浑如全身被扒光的我几欲发狂,比女子洁身受辱还要难受。
  「……七七四十九,好了,那鼓声该停了,小乌鸦去了半条命,雀使!要不要我潜踪过去,趁机料理了他?」秃鹰摩拳擦掌,兴奋地请战。
  「不许公报私仇!你守在这里,我去问问云英姐姐,究竟怎么回事?局面已糟成这样,将军庙小鬼料来不会再阻拦你们穿行了,一会儿,乌鸦带人过来,你约束一下众人,与他们一道穿过将军庙,于东府西墙下等我!」
  俩人说着话,浑没注意他们身后的我不仅失魂落魄,「去了半条命」,还浑身发颤,愤极如狂。鼓声一停,我彻底缓过神来,发觉小白鼠在身上乱窜,所过之处,激起真气团团护身,心想:啊,原来我未魂飞体外,你也有些许功劳,可终究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有什么用呢?
  我又伤心又愤怒,当下驱动真气暖身,又封闭了灵府之穴,心下恨恨然:「他娘个贼!什么惊魂鼓,这般邪门!那读灵者于鼓声中乘虚而入,定与击鼓之人脱不了干系!」
  强压下心中愤怒,我游目四顾,一边留意周遭情势,一边暗自揣测:「那读灵者无迹无踪,万难寻找,却不知那小乌鸦会藏身何处呢?」方才那鼓声甚是玄妙,仿佛是从四面同时传至,其声又巨,更让人辨不出方位。
  身前白面妇人吩咐秃鹰完毕,又道了声:「我去了!」从我们藏身处离开,远远地绕到了林中另一侧。我心中奇怪,按那顶小轿停放的位置,也在城隍庙徒众身后,应离此较近,她却跑到那边去干嘛?
  只见白面妇人突然从林间一处现身掠出,高声笑道:「哟,这里好生热闹呀!」
  此时我知道她是故意虚张声势了。城隍庙人众武艺低微,又侧朝她,原本一时未发现。她这一笑,登时有几人转身扑去:「干什么的?」
  「瞧热闹的!」白面妇人笑道,不退反进,迎着人群,长绸轻舞,当者无不仰跌。
  「妖女!妖女!」众人纷纷嚷叫退后,无形中让开了一条通道。
  白面妇人涂面施彩,白处惨白,艳处浓艳,于此深夜陡然出现,也确实够吓人的,城隍庙徒众又比常人更信鬼神,惟恐避之不及。
  白面妇人轻易穿过人众,掠至轿前,高声叫道:「云英姐姐,是你么?」
  轿中静默无声,白面妇人又叫道:「云英姐姐!」
  轿前一名青衣小婢斥道:「何方妖女,鬼叫什么?」一抖手中红拂,居高跃下,拂须丝丝如针,当头罩击。
  白面妇人不甚在意,随手挥出一片彩绸,口中又叫了几声,不见应答,身上却着了青衣小婢一拂,踉跄半步,似乎恼了,斥道:「倒是小瞧你了,接我解手刀!」挥臂迎击,刃光闪处,拂须簌簌而落,便如鬼匠剃头般,转眼青衣小婢手中只剩一根秃杆。
  青衣小婢叱喝一声,挥杆作鞭,呼呼有声,威力不减拂尘。白面妇人应接不耐,身姿忽然变幻不定,蓦地右掌前突,喝道:「去罢!」
  只听一声惨嘶,青衣小婢身子远远飞出,仰跌在地,挣扎难起。山头众白衣少年此时注意力转了过来,几人齐叫:「师娘!打得好呀!」
  我诧异地望向秃鹰,秃鹰冷声道:「有甚么奇怪的,那娘们正是他们师娘么!」
  白面妇人不在,他便立即改了称呼。
  憋了许久,此时我忍不住道:「秃鹰前辈,刚才那阵鼓声煞是惊人,耳鼓都险些被它震破了,令人好生不甘,此时潜将过去,吓一吓那击鼓之人,倒也有趣。」
  此言似乎颇合秃鹰心意,他低声道:「先瞧一阵子再说。」
  我只得再朝白面妇人看去,却见她并未理会众白衣少年,挥出白绸一道,向青布小轿飘去,道:「云英姐姐,你再不现身,休怪我无礼了!」
  轿旁另一紫衣小婢喝道:「竟敢冲撞娘娘,你寻死!」拂尘一撩,将白绸拨回,身子随即飞出,足尖在绸带上一点,凌空扑击。
  「住手!」突听轿中一道清音,严厉而不失温婉,随即声音放得更缓,竟似懒洋洋的,道:「是纪红书么?适才我打了一会盹,不知妹妹你却来了。」
  原来那白面妇人叫纪红书!名字倒新奇,只听她咯咯笑道:「果然是云英姐姐!姐姐在惊魂之声中犹能神游,莫非寒玉神功,已练成了?」
  神游?战事正酣,作什么神游?环顾当场,或许也只有她有足够的道力修为,莫非读灵者是她?我心上一紧,随即屏却了这一念头。在道门中,东华派向来以源流正宗、门第清华为傲,除信徒外,教中执事者,多出身高门大族,居上位者,更非帝王之胄莫属。教中日用香资,皆由豪门巨富请捐,奉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寒门布衣徒众,不仅拒收供献,且时有接济,故此世人常有东华派「劫富济贫」之说。因出身非同寻常,东华一派,最忌偷盗屑小之举,每每行事,总是张皇其帜。帝君夫人更是持身尊贵,像读灵术这种小派旁门的惑众之法,她万万不会施用的,更何况以之对我这微小之辈?
  我一边寻思,一边留意她们说话,只听帝君夫人道:「寒玉神功么……我不过略窥皮毛而已,好妹妹,你怎会来此?」
  随着清音传出,朝向这边的轿窗布帘撩动,帝君夫人要露面了!我心中一阵急跳,心道:传闻这一代的东华帝君夫人风华绝代,不知是甚么模样?」
  果然,布帘揭开了半边,帝君夫人微露其面,却不似我想象中的艳色惊人,倒略带憔悴之色,面容凄清幽淡,只那眼眸极亮,却是夜色也不能遮其波光之美。
  我微觉失望,闭目片刻,却是奇怪,那帝君夫人容色深留脑中,挥之不去,细思之下,顿觉那模样独具其媚,那惑力似幽深的暗火,烧撩人心。
  「喂,口水流下来啦,麻烦检点一下!」秃鹰搡了搡我肩侧。
  不好!莫非我失态了?我忙吸了一口气,哪有口水呀?侧首一望,见秃鹰脸上飘过一丝惯有的阴冷笑意,心知被他作弄了。
  只听那边纪红书道:「……我恰巧路过,姐姐为何在此大动干戈?」
  帝君夫人却避而不答,微笑道:「一别数年,妹妹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纪红书道:「不过是些俗事,难道我还能像姐姐那般逍遥自在,居山潜修么——姐姐,你还没答我话呢!」
  帝君夫人不紧不慢道:「瞧你着急的,与你并不相干,你也吃过那魔头的亏,岂不知那魔头发疯时害了多少世人?我夫君昔日也遭他暗算,以至道心有损,难修正果,郁郁而终,今日此来,既为世人除害,也为夫君报仇!」
  纪红书道:「帝君何时仙去的?我竟不知!」
  帝君夫人叹道:「历代帝君,盛年早逝、寿年不永者,便只夫君一人,又不是什么荣光之事,本派自然没有大肆宣张。」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偶尔也朝山坡对战处望去一眼,纪红书道:「东华三贤为何没来?只城隍庙这帮人,恐怕过不了将军庙小鬼这一关呢。」
  帝君夫人道:「是吗?只要妹妹不来捣乱,我倒自有安排。」
  纪红书笑道:「捣不捣乱,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哪可十分拿不准!」
  帝君夫人也笑道:「莫非妹妹对那魔头尚有余情?」
  纪红书摇头道:「不相干!只是若瞧得手痒,不免要活动活动筋骨。」
  帝君夫人怫然道:「妹妹若是不讲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领教你几招凤凰8888了。」
  纪红书却噙笑道:「不急,不急,先瞧够热闹再说。」
  「妹妹果然有趣,好罢,既然有暇,我让你先见过一人,」帝君夫人语气也见缓,拍了拍掌,叫道:「雷儿!」
  「娘!」轿后一丛矮树里踩风火轮似的窜上一名垂髫童子。
  帝君夫人温言道:「先见过你红书姨。」
  垂髫童子合掌一拜,道:「红书姨!」两只大眼睛,盯着纪红书深望。
  「哎哟!」纪红书咯咯笑:「哪里的小道士,竟长这么大了,小雷,还记得我吗?」
  帝君夫人笑道:「他离家北上习剑那年,才不过四岁,要让他记得你,也太为难他了。」
  纪红书道:「我也听说是送出去了,只是一向不明白,东华派道法武艺高深广博,还不够他学的?倒累他离家受苦,你们也真够狠心!——却是师从哪位高人?」
  「一会你瞧着便明白了。」帝君夫人转头又向童子道:「雷儿!你也看半天了,将军庙弟子的枪法如何?」
  垂髫童子童音朗朗道:「孩儿曾见过明教张右使运枪,游龙在侧,气贯枪体,枪中真劲与体内经脉呼吸合一,长枪舞动,生生不息,山川水脉,元气入体,是修道者之枪:而将军庙的枪术,多用阵法,以气御外,搅动八方惊雷,似乎更适群战,是入世者之枪。」
  帝君夫人道:「哦?你能见到这些,很不错了。哼,将军庙枪法全由军战演化而来,最重阵势。双人成阵,是为「两仪」,三人合力,则变「三才」,而后有「四象」「六合」「北斗七星」「八卦」之化,「八卦」又可衍生为「六十四路」。敌弱,则以少敌众,敌强,则以众击寡,于乱军之中,诚然是得心应手,无往不利了,不过,对付修道高手,一旦呼应不灵,便如孤庙小舟,可一一击破。」
  垂髫童子道:「孩儿不敢称高手,但孩儿剑术,虽寡而众,虽众却由乎一心,孩儿想试试!」
  帝君夫人点头道:「是了!既是亲仇,也不便总假手他人,你这便去把屈牙山护法将替下,攻上山头!」
  「是!」垂髫童子道:「娘!孩儿保不准会伤人!」
  纪红书「扑哧」一笑,道:「哟,口气好大!」
  帝君夫人却淡淡道:「不要滥杀便是了,记住,咱们今日只须攻进庙中,让那魔头身亡,以祭你爹在天之灵!其他人,多伤无益,他们也是你红书姨的弟子呢。」说着,刻意向纪红书看去一眼,似乎专为说给她听的。
  纪红书娇笑道:「承情,承情!看你的本事罢,你也要小心哟,红书姨也怪疼你的!」
  「是!」垂髫童子小小圆脸儿,十分沉静,一时并未即去,却向紫衣小婢招了招手,道:「瑶珠姐姐,替我抬剑!」


第三四章 灵山小剑
  紫衣小婢应道:「是!」转向轿后,提着个沉沉的行囊出来。
  一童一婢沿丘而下,城隍庙徒众纷纷让出道来,两人穿越人众,来至阵前。
  那垂髫童子却像在地上找蚂蚁一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立定于西首一处巨石之旁,弯腰从行囊中取出一件裹身披甲穿上,披甲之上,密密麻麻,闪着鳞片般的银光。
  我问秃鹰:「披甲上是什么?」
  秃鹰道:「奇怪,好象是剑光。」
  垂髫童子披甲完毕,垂眉低首,似凝思什么,两只空空的手掌分置胸前,掌心向上,如捧物状,片刻,地面囊中几道剑光嗖嗖飚出,正不知飞向了何处,垂髫童子手腕一颤,掌心之上,已多了几柄短剑。
  那垂髫童子倏地跃上巨石,叫道:「屈叔叔,你且歇一歇!」
  方才惊魂鼓乍起之时,城隍庙一方似早有所备,不受其扰,白衣少年却受鼓声震撼,被那武将乘机发威,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即刻新来了两人替上,这回有所提防,依旧三人成阵,与他缠斗。武将以受伤之躯,激斗良久,身法渐渐慢了下来,显见体力不支,白衣少年们却并不趁势反击,倒跟着也慢下来,看情形似乎打算以此处战势,拖住众人,挨延时光。
  此时武将听了垂髫童子叫唤,几次突袭,意图跃出阵外,却均被长枪阻回。
  数柄短剑在垂髫童子双手中交替地抛掷不歇,他双掌一停,抛空翻飞的剑光刹时隐去,猛然高叫:「诸位小心了!看我灵山小剑!」
  一名白衣少年运枪有暇,纵声笑道:「要来便来罢,只管聒噪什么!」
  垂髫童子短眉微皱,依旧道了声:「小心了!」右手短剑一指,身背披甲,陡然嗖嗖声响,剑光如飞鱼群出,在空中一折,轻如乳燕,次序向白衣少年当头疾落!
  白衣少年大惊,三枪齐跃,朝剑光迎去。阵外一名白衣少年飞临,一枪向武将猛地搠去!
  武将趁机跳出阵外,哈哈大笑:「雷儿,看你的了!」
  阵中四柄长枪,如醉酒一般,仰天齐摇。垂髫童子的众多小剑飞临上方,却是凝而不发,首尾相连,也随着枪尖摇动,情景极为怪异。
  垂髫童子将手一摆,空中飞剑陡然变阵,一把把冷光森然横列,震颤不歇,垂髫童子运臂前挥,喝道:「放!」
  众剑劈头盖脸,疾风骤雨一般,朝白衣少年迎面扑去!
  众白衣少年喝道:「来得好!」四道枪花一拢,布成紧密防线,只听叮叮乱响,被磕飞的小剑四方溅开,垂髫童子手在耳后虚提,磕飞的小剑如雀鸟归巢,纷纷回至身背披甲。却有几柄小剑,受力过巨,有的向城隍庙人众飞来,被武将等人护收,有的则跌落山石间不见。
  纵然如此,还是有几道剑光,射穿防线,伤了两名白衣少年,一人被削去半边耳廓,一人捂身退后。
  垂髫童子一出手,我便知道他纯以念力控剑,但像他这般小小年纪,居然能控御群剑,如臂使指,若非天资过人,实难办到。这般惊人的念力,只怕以御剑名世的仙剑门传人左小琼也远远不及吧?
  正寻思间,忽见那伤退的白衣少年骤然转身,飞枪急掷,一道银光,激发奇啸,朝垂髫童子奔去。另三名白衣少年齐齐发动,掠身近前,挺枪攻击。
  垂髫童子被飞枪突袭,闪身躲避,这一缓,已不及控剑拒敌,当下两臂一张,不退反进,手持短剑,扑身前击,他攻势如急风骤雨,暴烈惊人。眨眼之间,三名白衣少年立足未定,已受他无数刺击,尤可畏者,短剑乍实乍虚,一时就手,一时脱掷,不受剑身长短所限,三柄短剑,却如化身无数般,但见剑光凛凛,时刻都在白衣少年身周脸面险险擦过。
  三名白衣少年手中长枪抖动,嗡然大响,总算逼退了垂髫童子一轮急攻。三人将身滑退,各自占定方位,与另一名增援的白衣少年,成四合之势。
  一名白衣少年喘笑道:「好个小家伙,又狂又野!你也吃我一枪!」长枪脱手,朝垂髫童子狠很钉去。
  枪势猛烈,垂髫童子闪身急避。落空的枪尖尚未着地,被对面白衣少年挑枪一撩,枪身弹回。其它几名白衣少年如法炮制,如围击困兽般,四柄长枪此起彼伏,在阵中急掷高抛,只见漫天枪影,穿飞不歇。所幸垂髫童子念力极强,紧急时不仅能以飞剑架开长枪,甚至偶尔还能操控枪身,使其势缓,但终究挡不住连连飞掷,缓不出手来反击,在圈中左闪右避,颇为狼狈。
  被逼到阵外的紫衣小婢撩拂袭扰,斥道:「无耻!几个大人对付一个小孩,好有脸面么?」
  一名白衣少年笑道:「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另一名白衣少年喝道:「小心!」
  在那白衣少年说话的空当,垂髫童子身后飞剑群出,如狂蜂一般,朝他扑击。
  白衣少年刚掷出长枪,手中空空,骇得身子不能逃动,身旁两名白衣少年见他危急,双枪齐至,替他挡击。
  垂髫童子逸出阵外,突然掠上山头,群剑也掉头弃攻,遥遥随他身后。山头把守的一名白衣少年急忙跃前,意图挡住垂髫童子去路。
  垂髫童子去势不停,群剑后来居上,越过他身子,呼啸而前,白衣少年见势不能挡,且退且舞,运枪护身,枪芒乍开,银光如屏。垂髫童子早飞身越过,又有一白衣少年把持要津,横枪阻击,垂髫童子举臂一挥,手中短剑银光方闪,散落于地面的飞剑嗖嗖飞窜,这一下却是攻了个冷不防,一柄小剑从白衣少年身躯透体而过,白衣少年仰跌在地。
  山头众白衣少年齐声怒喝,从四下纷纷团拢,垂髫童子丝毫不惧,飞剑阵形虽散,漫天掠飞,声势更加惊人。
  纪红书远远望见,惊叫了一声:「小七!」华裳闪动,掠身飞来。
  轿中一声轻叹,一道捆仙绳,越轿而出,蛇行电闪,眨眼缠上纪红书掠动的身影,帝君夫人道:「妹妹,此去无益!」
  纪红书前行不得,挥绸回击,怒道:「我以涅盘心法,尚可救人一命!」
  这时,山腰半空中,远远黑影乌集,渐渐传来群鸟噪噪之声。秃鹰猛然低喝:「我们走!」头前脚后,将身「扑」出。
  我随他身后,沿着林边掠行一段,跃出林外,只见夜袭者大声鼓噪,纷纷涌前,在接壤处拦敌的四名白衣少年,分出两人拦住城隍庙人众,另两人刚掉转头,欲往山头施援。
  突听一声吼叫,一人骑着巨虎窜上山坡,挥剑截住了两名白衣少年。
  我尚未看清那人身形,听秃鹰催叫:「快!跟上!」
  从人群边沿绕上,两名把守的白衣少年刚欲阻拦,秃鹰喝道:「小三,小五!看清我是谁!」
  白衣少年一楞,秃鹰与我携手掠过,坡地较高,视野开阔,我四下寻望。秃鹰道:「你找什么?」
  我匆急中不再掩饰,急道:「那击鼓之人呢?」
  秃鹰不由分说,道:「快随我来!」
  我无奈只得跟上,却见秃鹰未向山头跃上,倒于山腰侧行,心中微诧,不觉举步紧随。
  七绕八拐,来到一处喇叭状敞洞,内中空空如也,秃鹰一怔:「小乌鸦刚才明明还在的,转眼便溜了!这小贼最是奸猾,下回我捉住他,定要剥了他的皮!」
  我心下失望,道:「也许还藏在左近?」
  秃鹰闭目片刻,摇头道:「没有!奇怪,越近山庙,我的心目神通越弱,庙内好大的气场!」
  我道:「难道他施遁术逃走了?」
  秃鹰冷冷道:「一知半解!你还提什么遁术?道山森严,此山早被施咒禁闭数年了,否则东华派何须攻得这般辛苦?」
  两人在洞旁逗留了片刻,无暇细搜,重又折向山头,听得上方乌哇乱叫:「你奶奶的,还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爷爷我亲自动手?」
  「将军庙小鬼,我雀使门下天军驾到,快些让道!」
  「你还吃过我的奶呢,敢拦你姑奶奶?」
  「哇,小鬼,你的飞剑不长眼,划破我羽衣,你赔得起么?」
  「乾坤无日,巽风无极!蝙蝠无翼,神功无敌!」
  「幺魔小丑,竟相群舞,唉!世道人心,已然不古!」
  秃鹰高声叫道:「是乌鸦、麻雀、鹦鹉么?雀使有令,你们全都听我号令,不可私自妄动!」
  上头登时一片哗然:
  「呸,我乌鸦领头来此,为何要听你号令?」
  「没错!我若不动,不被一枪刺死,便被乱剑射穿,岂非要我等死?你这是乱命!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偏要动,我还乱动!哎呀,小子你……」
  「他说的是乌鸦、麻雀、鹦鹉,可不包括我喜鹊大人,你们都别动,就我大动,哈哈!」
  秃鹰气得哇哇叫,且行且骂,绕过一丛矮树,跃过几处山石,仰望山头,已无遮挡。但见上方阵势大乱,半空之中,飞剑盘绕,时高时低,忽疾忽缓,杂有许多鸟雀,叽叽噪噪,或振翅避剑,或俯冲攻敌,没头没脸的,白衣少年与垂髫童子均身受其扰。
  雀使门下众人,有男有女,有的宽幅彩衣,鲜艳醒目,有的羽衣垂身,着装怪异,看情形似乎刚从山腰左侧攻过来的,全都集于一侧,人多势众,将白衣少年的阵形压往另一边,有的打得兴高采烈,有的则立身不动,口沫横飞,指点江山,意气扬扬:「不对!高了,高了,赶鸟杆低些,就扫着他的脸了,唉,蠢材!」
  「这小鬼是哪来的,控剑不错嘛,我很想收他作关门弟子!」
  「啊,那是不是小四?小四枪法不错,又有进步了,我当年也指点了他几招,很有助益呀!若非雀使与将军闹翻,小四,你今日的成就不是这样了!什么?他是老二?这几年怎么没长个?」
  一名年纪稍长的白衣少年一面控枪拒敌,一面鼓气高叫:「师娘!你再不约束这帮手下,我们可不客气了!」
  山下轿前,一道白影与紫影飞快掠动,追逐缠斗,一会身临空中,彩绸绳影,姿态耍妙,如飞仙鏖战,一会降落地面,玉掌对决,身腰纤转,如二美争风,虽无声息,激斗甚烈。
  纪红书绕近城隍庙徒众,长绸一卷,从一人高执的火把中,接引出一团火焰,朝帝君夫人攻去,捆仙绳迎头一鞭,火焰烟然霎灭。
  「鹦鹉……」纪红书缓得一口气,叫得半声,又被帝君夫人掌力逼住,无暇开口。
  山头一个五彩羽衣女子接道:「雀使有何指令?」
  纪红书且战且退,忽然没入城隍庙人群中,急道:「以我涅盘心法……救……小七!」声音嘎然而止,显然又被帝君夫人缠上。
  鹦鹉依令而行,四下寻找,望见山石旁伏着的一名白衣少年,忙奔去施救。
  秃鹰踏石跃上,道:「如何?我说的没错罢,雀使有令,不得与将军庙这些小鬼为敌。」
  「雀使没说呀,只不过让鹦鹉去救小七而已!」
  「救人与打架是两回事,可以打完再救,救完再打!不可混为一谈。」
  「乌鸦领我们来,不是要打群架么,不打小鬼,那跟谁打呀?」
  雀使门下人多嘴杂,口中尤在强辩,却已纷纷罢手,间或还助白衣少年拦截近旁的飞剑。
  如此一来,垂髫童子以一敌众,不时还受群鸟袭扰,登时落于下风。
  忽听下方一声:「师弟莫慌!我来助你!」
  那骑虎之人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这时掉转虎躯,往山头扑上。那巨虎在山石一跃一窜的,眨眼赶近前来。
  秃鹰身旁一个黑衣人嘀咕道:「哈,又来一小孩,还是个女娃!」
  刚才听声音便觉耳熟,虎背那人的小脸被山头火光一照,我心里咯噔一下,险些失声唤出:「琼弟?」
  此时乍见左小琼,让我心神大乱,热意盈眶:「她怎会突然来此?当然因她师弟的缘故。难道她已请出剑圣裴元度来救我师姐?为何在贾府没听到半点消息?即便我附体之后,宛若失踪,也应有人到贾府探问才是呀?」
  垂髫童子乃左小琼师弟,既出乎我意料,又深觉本应如此。如非剑圣裴元度,谁人能教出这般出色的御剑弟子?
  我怔立当场,呆望左小琼加入战团,棍剑在她念力操控下,指东划西,纵横挥阖,威力更甚之前我所见,想是亭中奇遇后,经过这段日子吸纳,使她功力大有提升。
  两名御剑门弟子并力一处,如火上浇油般,飞剑之势大张。左小琼虽只身携一剑,但棍剑奇锋莫撼,变幻无常,又剑沉势猛,偶尔裹挟周遭小剑,更生异变,令人防不胜防。垂髫童子得师姐之助,心无旁骛,飞剑驱动自如,灵如活物,愈加锐不可挡。
  众白衣少年阵形难守,纷纷退后,已被逼至庙前。虽有雀使门下几人看得手痒,挑杆飞羽,出手相助,也不过暂时遏制左小琼两人向前脚步,改不了挨打的局势,偌大一个山头,竟被两名幼童一番大闹,眼见便要失守。
  「咚!」
  「咚!咚!」
  方才停歇许久的惊魂鼓忽又响起,虽子夜已过,不再有摇撼魂魄之威,却是奇怪,雀使门下带来的群鸟,闻声如受驱策,奋不畏死,纷纷向白衣少年扑击,啄目叼鼻,令人骇然生惧。
  乌鸦嘬唇作声,连连召唤,群鸟毫不听命,扑击如故。
  秃鹰哈哈大笑:「你败给你弟弟啦!」
  乌鸦不知内情,白眼一翻:「你胡说什么?」
  秃鹰冷哼一声,口中叫道:「这回你跑不了了!」足尖一点,纵身向左侧一丛矮树扑去。
  我心知他定是找到了那击鼓的小乌鸦藏身之所,忙跟了上去。
  谁知秃鹰去得快,回来更快,「啊」的一声痛呼,身子被击飞而回,越过我头顶,倒向我身后。我吃惊之中,瞥见矮树间人影掠动,转瞬不见。
  秃鹰倒地撑身,大叫:「那边有伏兵!他娘的东华派贼子,竟敢偷袭你爷爷……」
  雀使门下纷纷涌前,羽箭、小刀、石头、断剑、飞枪、树根、烂泥、臭鞋……密如骤雨,俱向矮树丛中投去。一人抓无可抓,竟拉过身旁毫未防范的矮小同伴,提空掷去,口中喃喃:「人肉也是很重的……」
  那被掷出的同伴,高空之中,手舞足滔,骂道:「你奶奶的,蝙蝠你这没人性的东西……哈,他们向庙里逃去了,啊!」
  随着他痛声惨呼,身挂于树,只见数道人影从树边掠出,迅疾地扑向庙门。
  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战的白衣少年,本就支应不住,又受群鸟突袭,更是溃如败堤,庙前混乱,竟被几个锦衣人轻易地攻进了庙内。
  白衣少年齐声惊呼,再不恋战,纷纷转身向庙中追去。雀使门下众人、左小琼、垂髫童子等人,急于入庙看个究竟,也都互不相犯,纷纷跟进了庙中。
  只余我与秃鹰两人,跑进树丛,四下寻望,只见地面凌乱,空无一人,听得树上一声呻吟,两人仰头齐望,秃鹰道:「小狂蜂,击鼓那人呢?」
  树上呻吟道:「秃鹰,快来……帮我把刺拔出……」
  秃鹰急道:「人呢?鼓呢?」
  小狂蜂道:「比锦衣人更早……背鼓跑下山去了……」
  我闻言一楞,这小乌鸦果然滑如泥鳅,事事抢于人先,方才那几个锦衣人,与他在一块,不知那读灵者是否也在其中?
  秃鹰恨声道:「总有一天……」跺了跺脚,也不理会小狂蜂咒骂不歇,径自向庙内奔去。
  一根断枝恰好刺穿了小狂蜂大腿,我助他脱困下树,小狂蜂哼哼道:「小子,还是你最孝顺……」
  我一楞,没料到他一开口说话如便此刺耳难听。
  小狂蜂抚摩伤腿,呻吟道:「你爷爷我这腿呀……恐怕是走不得了,你还不趴下身,背爷爷我……」
  只听了他两句,我早明白这小狂蜂为何惹厌众人,会被当人肉沙包投掷了!
  一溜烟,弃下他也跑进了庙中。
  一进庙门,我便被秃鹰、乌鸦、蝙蝠等人团团夹围,正自不解,秃鹰神情慌乱,低声道:「被这天罗幡法阵遮蔽,我竟不知东府这些人早就来了。」
  却听人群外一个声音道:「秃鹰,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们在府中等你们半天,你们把大公子带到这里作什么?」
  秃鹰强笑道:「这边路近!嘿……这个……风景也不错,总之,我们爱走哪条道,你管得着么?」
  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我视线被众人遮住,只听庙中打斗激烈,不知情形如何。
  庙外此时一前一后,掠进两道人影,却是纪红书与帝君夫人两人。
  乌鸦苦着脸,悄声道:「这下可好,雀使要脱衣骂人了,大家快打起精神,迎头承接!」
  果然,纪红书立身方定,酥胸连带两肩罗衫微微掀动,历声道:「秃鹰!你们一大帮子,呆站这干什么?」
  众人寒噤无言。
  纪红书横扫众人一眼,忽道:「白鸽呢?」
  乌鸦低腰陪笑道:「刚才还看见她帮鹦鹉救小七呢。」
  纪红书又叫:「鹦鹉!」
  鹦鹉挤出人群,嘻嘻笑道:「属下在!雀使,白鸽不喜看人打架,扶小七上东府养伤去了。这是白鸽从总教中带回的信函,她托我转交,请雀使查收!」
  纪红书面带寒霜,伸手接过。
  东府那人打断众人,冷冷道:「雀使,你可辛苦啦!」
  纪红书「噢」叫了一声,抬头望去,似乎才看清那人,面皮微红,道:「吴七郎,你们怎么也在?」
  那被唤作吴七郎的人道:「这里这么大动静,能不过来瞧瞧么,幸亏是来了,不然在府中坐到天亮,也等不着你们。」
  纪红书强笑道:「这个么?这边路近……」
  吴七郎冷声一笑。
  秃鹰急忙打断:「这个我方才已跟他说过啦……似乎不宜重复。」
  纪红书老脸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正欲发话,突听堂中争斗情势生变,呼喝发声,众人齐掉头望去。
  人群稍稍松动,尤其是蝙蝠那身腥臭的黑色披风移开,我浑如重见天日,呼吸通畅,暗道了声:「谢天谢地!」
  此时看清庙中厅堂甚高甚阔,虽容数十人不觉局促。厅中四壁,皆垂悬一道道贴满符咒的青幡,而厅堂正中,一张供桌之后,黄色幡布密如幔帐,四面遮围。
  幡布之内,应是那将军「长眠」之所无疑了,只不知里头是床榻还是棺木?
  黄幡两侧,各有两名灰衣人守护。右首前方一人,相貌古峻,面上似讥似笑,正朝纪红书望来,看情形,他正是适才发话的东府那个吴七郎。
  厅中左侧,众白衣少年正持枪与左小琼、垂髫童子对峙,巨虎摇尾呵欠,卧趴一旁,此时双方并未动手,皆朝供桌前侧望。
  供桌前的大堂中央,三名锦衣老者正与三名灰袍人捉对厮杀,锦衣老者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一般,腰腹圆肥,背肩丰厚,运功之际,脸上尤带笑眯眯的神色,皆为憨态可掬的皓发长者。更让人惊异生笑者,三人的动作招式,扬臂退臀,抬足劈掌,全都整齐划一,乍一看,就像三名长者大袖飘飘、雍容转体,作回风之舞,哪像与人争斗?
  而三名灰袍人却全然相异,身材高、矮、瘦各自有别不说,高者手长腿长,举动一顿一挫,力沉神静,矮者跳跃窜闪,攻如螳螂捕食,退如飞鸢纸鹤,瘦者面容枯槁,神情专注,如行将入土之人,却偏爱僵着面肌,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啊,你这一掌,有羊臊之味,晚间究竟吃了什么?」
  「三位子孙满堂,还抛头露面,出来厮混,不怕无颜见后辈么?」
  「果然没有长进呀,三位名号由昔日的「东华三秀」变为如今的「东华三贤」,手上工夫,却还不如三十年前,这些年活到牛身上去了吗?」
  一位锦衣老者忍不住喝道:「关西魔,你这脏口病几时能改?十年前你的模样瞧着便要入土,怎么现如今还赖在世上?若是无钱购置棺木,我可施舍你几文呀!」
  那叫关西魔的灰袍人冷面慢声道:「啧,啧,真是有钱,看来你合家的棺木全买好了?有备无患呀,改日我上门替你合家送终,讨口丧饭吃吃。」
  那身材奇高的灰袍人不满道:「管贤弟!损人勿及家室,说过你多少回了?——东华三贤!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你们仔细想想,扪心自问,三位算是得道高人,东华派也非屑小之辈,为何今夜乘人不备,袭扰我东府?究竟是何居心?」
  三名锦衣老者却不应答,忽然齐齐低背摇身,双臂暴长,如肥鸭扑水,身子迭迭飞起,三人六臂于空中相连,转瞬相抱一团,越旋越高,激起狂风满堂。
  「肥鹅也能上天,我这辈子头回看见!」乌鸦举头赞叹道。
  纪红书却面色凝重,对位于堂中左侧的帝君夫人道:「姐姐,何苦如此?」
  帝君夫人抬视空中,口中道:「今夜除魔,我意已决,妹妹不要再添乱了!」
  「云龙三变么?未免太老太胖了点,还能有当年威风么?」
  关西魔冷言未毕,一掌击地,身子冉冉升空,朝空中旋着一团的庞然巨物追去。
  「小心!」几名灰袍人举头叫道。
  关西魔飞身方近,空中旋影里陡然分出一臂,勾指凝成龙爪,照头便是一击,长臂一闪即没,旋飞如故。关西魔升势未歇,挨了神鬼一爪,大叫一声,扶头仰跌,闭目倒地。
  帝君夫人捆仙绳一挥,在半空幻为龙影,捆仙绳一缩一放,鞭击声炸响,凝身于空的那庞然巨物随之一震。帝君夫人绳姿矫若飞龙,掉头朝左首扑去。空中三人如受感应,抱成一团的身躯纷然舒解,三人连臂拉成长长龙身,也朝左首扑飞。
  当首锦衣老者掌劲过处,壁上垂悬的青幡一道连着一道,纷纷炸响,碎片四飞,龙身绕殿一周,四壁的幡阵转瞬告破。
  纪红书斥喝一声,彩绸急吐,缠上捆仙绳。帝君夫人笑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可是云龙引动,拦也拦不动了!」
  当首锦衣老者口作龙吟之声,呜呜如泣,足尖在壁上一点,龙姿回首,又向堂中黄幡袭去!
  「过分!过分!真当我东府无人么?」
  东府那吴七郎略一侧身,抢过白衣少年长枪,一抖手,银枪急射,拦击龙身。
  三名连成一体的锦衣老者虚空一跃,龙身摇摆,长枪从足底飞过,穿壁而出。
  灰袍人纷纷凌空跃起,群力围攻。龙身摇头摆尾,龙首威力最巨,击伤了两名灰袍人,龙尾掀动,亦颇强横,力抗数人,龙身却连中数击,终于支持不住,拖累首尾,痿身落地,三人兀自面泛痴迷,足蹈连臂,以抗攻袭。
  吴七郎嗔目喝道:「还在做你们的龙身之梦么!」一掌劈向两名锦衣老者两臂相连之处,却不料那处一弹,突如其来回击一记双臂同拳,吴七郎不由骇然跃避。
  只听「噗噗」声闷向,几名灰袍人掌击锦衣老者身上,如中败絮。锦衣老者受之坦然,手臂纷颤,连身起伏,卸去了加身劲力。
  「哇,好强的人肉沙包!百年罕见!大家一起上呀,不打白不打!」
  蝙蝠兴奋地大叫,扑身上前,加入灰袍人战团,众人攻势如潮,手脚并施,眨眼三名锦衣老者挨了无数痛击,三人脚步踉跄,身如醉酒,嘴角沁血,滴染白须,却兀自挺立不倒。
  我见了东华三贤如斯惨状,心有不忍。观神识心,此时我早知此三老天真痴憨,绝非读灵之人。
  那身材奇高的灰袍人长臂一拦,道:「算啦,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们身在梦中,打死也是白搭,何必多伤人命?」转身向帝君夫人道:「傅仙子,我们也不多留难,你领人自去,如何?」


第三五章 玄武出关
  帝君夫人挥绳逼退纪红书,命刚进庙中的几个城隍庙高手将三名锦衣老者扶退,喘道:「京东人语,你们东府……今日定要护着那魔头么?」
  身材奇高的灰袍人黯然道:「傅仙子,杜将军与你东华派有何过节,我等虽未知详情,但愿意代为致歉。杜将军一生英勇无敌,曾立下功勳无数,其后走火入魔,委实造下了诸多杀孽,但他神志癫狂,所为不能自知,其若奈何?他一生功过相抵,毕竟功大於过,与我等更有同驰沙场的生死情谊在,我东府岂能弃之不顾?」
  帝君夫人厉声道:「那魔头眼见重出,若再造杀孽,京东人语!你东府又怎么说!」
  那身材奇高的「京东人语」转视同伴,迟疑道:「这个……」
  帝君夫人冷笑道:「你们东府群龙无首,没人顾惜府上清誉,倒也罢了,难道要世人也乖乖低头,遭他荼毒么?」
  吴七郎忍不住道:「傅云英!你此言太过了吧?若非我东府诸弟兄群力施为,降伏将军一身暴戾之气,将军哪得长眠於此,雌伏作地眠修行?」
  帝君夫人淡淡道:「你们的家务事,旁人也管不着,不过,我夫君的一笔旧帐,今日却须讨回!」
  另一名灰袍人冷然道:「那就各凭本事罢!」
  帝君夫人并不为灰袍人冷嘲所激,适才三名锦衣老者的受挫似乎也未使她气短。只见她神情持静,眸中波光流转,渐渐的,整张面庞光晕团罩,如白玉一般晶莹通透。奇光映耀之下,毫光巨细,姣美的脸鼻樱口,几如呼之欲出,那光艳夺目的丽色,让人不可逼视。
  帝君夫人运功生变,在场众人俱感惊异,一时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显然,她适才与纪红书相搏,未尽全力,此刻方要显露奇功!
  忽听一道长歎声传来,帝君夫人运功倏停,霍然转首,面庞光亮尤时收时放,朝黄幡看去。东府众人,面色齐变,也都寻声而望。
  帝君夫人喝道:「你们听到了?当真要纵虎下山么!」
  东府众人灰袍闪动,迅速散佈黄幡四周,凝神戒备,其中一人道:「先制住他再说!」
  那「京东人语」摇头道:「十年生死两茫茫,床头地下鞋两双……这个……
  十年相隔,一会情形实难掌握,恐怕要大公子拿个主意。」
  吴七郎朝我道:「大公子,发句话吧!」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失声道:「什么?」
  纪红书在我耳边低声道:「那魔头身份特殊,是你府中长辈,你说句话,让他们不可伤人,也不能让他逃出幡外!」
  说句话么,倒不是难事,在纪红书的目光连连敦促下,我只好跟着道:「不可伤人,守住黄幡?」
  东府众人齐声道:「是!」
  纪红书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笑音却从另一头传来,帝君夫人长笑未毕,蓦地飞身掠出,玉臂通透,掌出如电,转瞬之间,幻出无数掌影,向东府众人攻去!
  东府众人防备不及,匆促应敌,一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纷纷喝道:
  「干什么?」
  「这时候开什么玩笑!」
  「这女人疯了,爪子好厉害!」
  「东边日出西边雨,从来天意高难问,傅仙子,且请住手!」
  帝君夫人一面狂攻,一面喝道:「雷儿?」
  垂髫童子脆声应道:「娘!我知道!」身姿跃前,足踏供桌,纵身扑进了黄幡之内!
  帝君夫人只及追喊了声:「摘敌首级,下手要快!」
  黄幡之内,垂髫童子回传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的闷叫,仿佛隔了十里之遥。
  众白衣少年怒喝出手,却迟了半步,枪势全被左小琼棍剑拦住。
  片刻过后,黄幡忽然左右摇晃,一阵大动,众人一边相斗,一边回首惊望。
  东府一人断然道:「撤去黄幡!」显然将军已被惊扰,挂着黄幡,徒自遮挡视线,反而碍手碍脚。
  黄幡未及撤走,突然从中飞出一道青影,左小琼眼尖,惊叫了声:「师弟!」
  掠身飞近,於半空一手将青影接住,尤恐幡中有敌追袭,淩空折身一翻,棍剑朝黄幡挥去。
  「住手!」一名灰袍人被帝君夫人逼至近旁,掌臂呈蓝,正凝功待敌,见左小琼挚剑斩幡,匆急间,不及细想,掌臂一转,印在了左小琼身背。
  「啊!」的一声,左小琼全未提防,抱着垂髫童子,又闪避不灵,结结实实受了灰袍人一掌,惨跌丈外,与垂髫童子两人扑跌於地,不知生死。
  我心中一紧,忙奔前察看。巨虎见主人有难,低吼一声,渡步而近,欲以庞然之躯驱赶於我。我在青阳山训虎原是老手,掌发青阳柔劲,轻逗虎鼻,随即将它搡开。
  纪红书也跟了过来,眉间微皱,道:「糟了!她中的是毒掌!」
  我听了愈急,忙伸掌一探左小琼鼻息,呼吸虽弱,似乎尚有生机,急道:「雀使,求求你!快救救她!」
  纪红书微笑道:「公子煞是多情呀!呵呵,禦剑门人一生皆要经战无数,传闻这正是他们的修炼法门!人说禦剑门人九条命,其避伤应有独到之处,只要内息不绝,一时半会,性命当可无忧!」说着,拾起左小琼腕臂,号了号脉,又道:「掌劲未及心脉,但要解去体内掌毒,恐怕还须「辕门兽」的本门解药才行呀。」
  左小琼身侧,垂髫童子双目紧闭。纪红书望瞭望他脸色,又捏了捏他脉搏,喃喃道:「小雷只不过被逆气闭穴,更加不妨。」她说话之际,时时回望黄幡处,似正心神不属。
  我心道:「难怪帝君夫人全不担心了。」也向黄幡处张望。
  却见那边情势已然生变。帝君夫人竟改与东府众人联手,向幡内攻击。而众白衣少年群情焦躁,大声呼喝,均被雀使门下拦劝于周边。
  想来那地眠了十年之久的「将军」就要破关而出了!
  黄幡适才被左小琼劈开了一道豁口,从我这里正能望见幡中有人影闪动。那人隔着幡布,於局促狭窄之地独斗东府六名高手和帝君夫人,竟丝毫不落下风,但听掌劲挟风,刀剑交击,东府众人「嘿」「哼」出声,均被逼退数步。
  「京东人语」且战且叫:「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杜将军!我是京东人语亢吉祥!你究竟是醒着,还是糊涂?」
  一名矮个灰袍人激动似哭,泣道:「大哥!我是胡九!守帐胡九呀!你若清醒,便喊我一声!」
  吴七郎颤声惊叫:「大哥他……使剑!底下怎会有长剑?」
  只听幡内人哑声长笑,道:「十年困坐,今朝出关!京东人语,别来无恙呀?」
  东府众人闻声,喜极欲泣,纷道:
  「太好了,大哥神志清醒!」
  「哈哈,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颜,将军认出我了!
  「这回真醒了!」
  帝君夫人却斥道:「你不是那魔头!你……究竟是何人?」
  幡内人抡剑一挥,黄幡四落。幡内既无床榻,也无棺木,黄幡笼罩之处,地面有一方池,池中无水,却是细细的黄土。
  原来那仅是个入口而已,将军长眠之所,当在地下无疑。垂髫童子方才进去,也应是以剑遁入土,秃鹰说满山禁闭,却不知此处是个遁法的活眼,以栖将军之躯。
  此时幡内人正立于黄土之上,苍苍然如病树临风,颀身高耸,鬚发遮面,破衣四败,几不覆体。他那么破破烂烂地孤身一站,气势却如潮汹涌,压倒当场。
  那人想是心怀感慨,乱发间眸光精亮,环目四顾,久久未发一言。
  东府众人却已瞧出不对,纷纷惊喝:
  「果然不是将军!你是何人?」
  「你怎会来此?将军究竟怎样了?」
  一名白衣少年高声悲叫:「师尊养身之所,竟被此人侵佔!还多说什么?师尊定被他杀害了!」
  帝君夫人在一旁只冷笑不已,数名白衣少年与东府灰袍人却已忍不住出手攻击。那人长剑轻挥,剑芒微闪,将近前的众人一一逼退,笑道:「我既从此地现身,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急什么?」
  纪红书一直留意那边动静,此时盯视片刻,忽然从我身畔掠出,颤声道:「大……大师兄!真的是你?」
  那人一怔:「红书?你怎么在这?」
  「京东人语」迈前一步,疑声道:「阁下莫非是真武教玄武使李道兄?」
  那人畅怀一笑:「不错!在下正是李元其!京东人语,听说你吟诗受伤,如今可好些了?」
  「京东人语」面色一红,强笑道:「我吟诗……那个……受伤?莫开玩笑了!
  李道兄,传闻你身系牢狱……啊不……是功力被废,行为受限……这个……总之是僻世隐居啦,怎会从将军庙……」
  「不用避讳啦!」那玄武使李元其嘴角噙笑,沈吟片刻,转向纪红书道:「小师妹,我此番抗命而出,你这便要出手拿我么?」
  「小妹不敢!」纪红书脸上神情激动,欲泣又笑的样子:「只是,大师兄出关一事,我须得向总教呈报……」
  李元其点点头,不置可否,目光游移,望见我时,似乎稍稍留意了片刻,但随即收回目光,向东府众人道:「诸位,杜小天将军已不在庙中了!不管是你们,还是他人,恐怕都将白忙一场啦!」说到「他人」两字时,他向帝君夫人投去一眼,略现讥嘲之色。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俱是惊疑不定。帝君夫人则面无表情,高深莫测。
  「京东人语」道:「杜将军不在?莫非他提前出关了?」
  「那倒不是,他被我移往他处了,」李元其顿了顿,见众人神色又是惊怒满面,便又道:「放心罢!我与杜将军地下神交数年,情同弟兄,岂会害他?我此番出关,亦仰赖将军之助,才得如此圆满。」说着,注目虚空,一抖手中长剑,剑吟悠远之音,似朝那不知身于何处的杜将军去以致意。
  「京东人语」道:「李道兄一言九鼎,我等自然不敢存疑,只是此中详情,还望李道兄赐告,也好教众弟兄放心。」
  「也罢,只是说来却恐话长了……」李元其沈吟道:「诸位可知,将军因何作地眠修行?」
  吴七郎黯然道:「是我东府弟兄,不忍见杜大哥受癫狂之苦,且殃及旁人,才合力将其制服,盼他能以地眠静修,调理经脉,回复神志。」
  李元其点头道:「此其一也,内中另有他由。试问杜将军纵横当世,功力鼎盛之际,即便你东府高手众多,又怎能将其收服?想来杜将军神志尚有一线之清明,故借尔等众力,顺其自然,甘为雌伏了。」
  「京东人语」惊问:「这却为何?」
  李元其道:「杜兄之病,全因天资超群,采练聚气比常人容易百倍,故刚过而立之年,道力便达大成之境,傲视群伦,但世事所谓福祸相生,凡人之躯终不能负载过巨真气,此天道所限也,教人无可奈何,杜兄大成之后,道力尤突飞猛进,已臻人极,故此方有魔变之祸!」
  吴七郎道:「道兄此说,闻所未闻,可有所据?」
  李元其举首长歎道:「举凡修道高人,一旦登临绝顶,莫不终日兢兢,或闭关参悟,以寻超脱,或散功圆寂,重入轮回。百年前,雷襄子天姿豪迈,道力卓绝,当世不作第二人想,茅山宗恒真子传世道经中曾言道:此子天妒奇才,恐有不测之祸。其后与恶魔岛之战,雷襄子耗费了巨力,才得以逃过天劫。三十年前,密宗门碧小如,以女身修行,鹤立群雄,却於群玉山观澜之际,一笑寂灭。十六年前,白玉蟾有」道门才子「之称,人言其於大醉之后,水解化仙。我昔年恰在左近,曾临白玉蟾水解之湖,细加求索,发觉化仙之说,颇不足信,白玉蟾极可能是道境受限,以水解术屏弃旧躯,探求重生之道去了。现今卓然在世的禦剑门裴元度,亦曾与我道其临顶之苦,说是早已放弃内力修行,只於剑道、棋道中耽搁旁求了!」
  「京东人语」道:「九重城接天花界,遥闻天语月明中,这个……李道兄口吐莲花,令我等茅塞顿开,受益非浅,如此说来,杜将军也是受临顶之苦,才肯以地眠术蛰伏了,不知现下情形如何?」
  李元其环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众位皆知,十年前我功力被废,受本教监禁於地底。可是,废功重练对於擅长龟忍心法的我而言,真是太简单不过了,我为精炼本门功法,寻破旧求新之道,曾三度自废功法,又三度重练。三年前,我再度功成时,冲破体内窍关,首作神游,恰与将军的灵想隔山相应。」
  「当时得知,杜将军潜修七年,真气调理完毕,但苦於体内元气兀自滋增,虽常以灵台意淫,浊身自亵,不能全然泄之……」
  说到这,东府众人面色尴尬,帝君夫人面红咬牙,李元其恍然有觉,忙打住不语,咳了一声,方道:「总之……杜将军散功无方,徒伤其身,於是向我求助。
  我当时呢,几度废功重练,总不能突破前境,正要借外力助我攀顶,恰好又有碧落花魂作媒,我便与杜将军互通有无,采将军之气,充实我体内修为,如此三年下来,我与将军皆大欢喜,眼看便可相携出关,却不料……」
  李元其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脸现憾色。那东府中矮个的胡九性情焦燥,又似与将军关情最切,忍不住打断道:「是不是有人居中破坏?」说着,目光朝帝君夫人狠狠瞪去,显是对她有所怀疑。
  李元其歎道:「却是奇怪,外人当不知我与将军的神气通连。许也是天意使然,半月之前,维系我与将军的西南方地脉突然被掘断,就此与将军失去联系。
  所幸我神功将满,静心自练,今日如期破关,忙赶至将军地眠处察看。才知地脉掘断之后,此地竟生异变,西首王寂府方向,源源不绝,传来天地沛然元气,将军拘於地眠之身,不能动弹,又无碧落花魂相助,受之难却,简直成了个大气囊……嗯,这个,绝境之下,将军只得以灵台念力,自毁长城,强行抹去前尘旧事,重归了婴儿态!」
  李元其一番话,让我不由骇然生惊。在场恐怕只有我知道,所谓地脉被掘,极可能是那矮胖子倪老三干的好事!他挖地不止,贾府又恰位於此地西南方,不是他干的又是谁干的?至於王寂府亭中之气,我本就暗自奇怪,后来几次练气怎地大不如前,原来是地脉改向,元气被泄,却害了此间畏元气如毒物的将军,那也真是天降奇祸,夫複何言了。
  我一时寒噤无言。只听李元其尤自感歎:「……杜将军旧事全忘,即便出关,恐怕与众位也要陌路相隔了!」
  纪红书癡癡道:「他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无论如何也教人想不到。」
  东府众人鸦雀无声,神情大是沮丧。
  半晌,「京东人语」方涩声道:「将军现在何处?」
  李元其道:「将军与诸位缘分已尽,何苦再问?况且,此间有人纠缠不休,欲对将军不利,我更不能说了。」
  胡九跳脚怒叫:「杀了那个妖女!」
  帝君夫人置之不理,只朝李元其,眸光澄淡,道:「李道兄口才了得,这番话编得可谓有鼻有眼,不过,若想就此骗过我,却也难呢!」
  李元其傲然道:「傅仙子,我与尊夫是旧识,故不多为难你。现我有一偈相劝,你若不听,就莫怪我不给你留颜面了!」
  帝君夫人道:「哦,何妨道来听听?」
  李元其抚剑吟道:「桃红柳绿菩提相,燕语莺啼般若宗:玉容仙颜娇带喘花兵月阵暗交攻:百媚生春神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道心独守灵台上,狂魂疑似飘九重。」
  「啊!你……」帝君夫人惊退半步,面红耳赤,尖声道:「你是个魔鬼!」
  应该是色鬼才对吧?我本以为李元其口占一偈,定是欲以无上真言点醒帝君夫人,没想到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下以淫诗调戏帝君夫人!对这位师尊的好友李元其师伯,我从此又多了一层仰慕了。
  更教人意想不到的是,帝君夫人盯着李元其,李元其也盯着帝君夫人,两人不眨一瞬,片刻僵视后,帝君夫人点头恨气道:「好,很好!——我们走!」举手一挥,领头转身,就此掠出庙外去了。
  也不知帝君夫人是不是被气走的,李元其以一首淫诗却敌,还是惊呆了东府众人,其中一人直至见城隍庙徒众来擡走左小琼与垂髫童子,方回神过来,喝道:「且慢!」
  帝君夫人已出庙外,东华三贤兀自癡迷呆笑,尚未清醒,庙中东华派与城隍庙众人以那屈牙山护法将为首,他道:「怎么?辕门兽,有何指教?莫非还想留下我们不成?」
  那「辕门兽」冷冷道:「男娃擡走,女童留下!」
  东府众人俱是不解,吴七郎道:「六哥,何必多事?」
  「辕门兽」道:「女童要走也行!不过那她中了我毒掌,须得以我本门解药调理救治,人若走了,有何三长两短,我可不管!」
  那屈牙山护法将甚有决断,当即点头:「那便有劳费心了!」率领众人,离庙而去,似知巨虎与左小琼两不相离,便连巨虎也丢下不管了。
  东华派去后,庙厅顿觉空阔。此时已过丑时,秋夜雨过,更觉凉寒,蝙蝠黑衣掩怀,呵欠道:「雀使,无架可打,我便要去睡了!」
  小狂蜂不知何时拐进庙中的,骂道:「蝙蝠你这夜行畜生,也会泛困么?」
  东府众人尤为杜将军神伤,听到两人乱叫,俱是怒目瞪来。
  小狂蜂退缩半步,兀自嘴硬:「看什么?举丧也得让人说话么,又不是我先开口的。」
  秃鹰一言不发,拎起小狂蜂耳朵,丢过一旁。小狂蜂破口大骂。
  纪红书似乎对小狂蜂早就懒得理会与管教了,向李元其道:「大师兄……你此番出关,有何打算?杨居与我俱是外派之职,可以藉故推脱,睁只眼儿闭只眼儿,但那山君,这些年功力突飞猛进,手下十虎如今长大,其势颇雄,山君一向与你不睦,又已接掌总教执法一职,负有不可推卸之责,只怕他不会让你轻易逃过呢!」
  李元其却似浑不在意,只道:「教尊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纪红书道:「教尊已隐逸山林,如今是三师叔总领教务。」
  李元其黯然道:「上告教尊他老人家,元其自幼受他教养,却不忠不孝,实是有负深恩。十五年前那事,我夙夜难忘,总不能丢开,便在地底也是如此,元其生性执拗,那也无法可想了。待我了却心事,自会向他老人家作个交代……」
  口中说着,李元其身剑微仰,音尤在耳,身影如一道灰光,飒然远去了。
  纪红书望着他去影,注目良久,怔怔无语。
  胡九抱怨道:「溜得恁快!大哥究竟在哪,也不指明去向!」
  「京东人语」哑声道:「杜将军既返婴儿态,一时还是未便滋扰为宜,李道兄也是一片好心么。唉,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还余事两桩,雀使,你来得正好,大公子的事,尚有别情,我们还须参详参详。」
  纪红书道:「很好,你们慢慢商议罢,我们可要先走了!」使了个眼色与秃鹰等人,几人裹挟着我,便欲离去。
  吴七郎脸色微变,道:「雀使!你装什么糊涂,你们真武教诸位尽管自去,大公子还请留下说话!」
  纪红书也沈脸道:「我受娘娘之托,将大公子带来,可不是听你们说话的!
  ——秃鹰,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吴七郎伸臂一拦,道:「且慢!雀使,此乃我东府家事,你们真武教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纪红书冷笑道:「东府好大的气派!莫非娘娘如今算不得是东府的人了?娘娘的交代你们也不用听了?」
  吴七郎恨声道:「你们真武教归你们真武教!娘娘是娘娘!大小姐虽入选贵妃,向来也尊重我等旧人,东府事务,从未曾驳回过我们!你左一声娘娘,右一声娘娘,难道想以势压人么?」
  「京东人语」摆手道:「莫吵,莫吵!有话好说,雀使,你受娘娘指派,依例向须娘娘回告,这是常理,我等岂会相难?我们别无他意,只等宋恣兄弟一会赶来,与大公子见过,大夥便一道前往叩见娘娘,如何?」
  纪红书依旧冷冷道:「宋恣是谁,我不认识!我为何要等他!」
  胡九怒道:「从来女子最难缠!还多说什么?一并拿下!哼,宋三哥还治过你的骚病呢!」
  纪红书冷眉一竖,寒声道:「臭矮子!你胡说什么?」
  蝙蝠精神大振:「好呀,有架可打了!胡九儿郎,快快前来,让爷爷赏你几掌!」
  只听一声怒吼,胡九向前一扑,蝙蝠离众迎上,两人缠斗在一块。一个短小精悍,势如猛虎,一个黑衣飘飘,阴阳怪气,恰好斗了个旗鼓相当。
  「京东人语」叫道:「路畔相争无好汉,鸡鸭同床一嘴毛,两位都住手!」
  激斗中的两人充耳不闻。胡九皱着鼻子,顶着蝙蝠一身腐臭与之近体相斗,偏偏蝙蝠滑溜得很,两襟黑衣忽扇忽扇,半边身子忽然在左,忽然在右,时而裹在衣内,时而闪在衣外,不与胡九硬碰,一旦瞅准机会,两爪却毫不客气,指抓胡九身子,裂衣之声簌簌而响,不过一会,胡九衣裳褴褛,虽未真个受伤,看上去却狼狈得紧,纵然也打着了蝙蝠两拳,依然挽不会面子。
  正在这时,庙厅后侧小门处有光亮摇摇晃晃地照进来,一个白衣女子伴着一个手执灯笼的宫装少女从小门进入了大厅。那宫装少女见了厅中相斗,并不畏怯,大大方方地快步向前,站定方位,娇音高唱:「娘娘有旨!」


第三六章 立主纷争
  胡九打得正闷气,盛怒中回首,喝道:「小娘皮装什么腔?什么娘娘有纸我没纸的?」
  东府几人同声喝斥:「住口!」
  蝙蝠嘻嘻笑,闪身而退。胡九怒目喷火,还想前追,被吴七郎死死拉住。
  「京东人语」忙道:「娘娘有何旨意?」
  那宫装少女道:「娘娘已知大公子在此,请大公子与众位即刻至染香厅相见!」
  东府众人与雀使门下轰声应道:「是!」雀使门下,个个声色敞亮,面露喜色,东府众人这一声却答应得颇是勉强。
  吴七郎对宫装少女身旁那白衣女子冷嘲道:「白鸽传信,腿脚口舌,果然不很慢嘛!」
  那白衣女子淡淡一笑,并不回言。
  众人都向庙中后门行去,「京东人语」见众白衣少年皆垂头丧气,僵立不动,道:「杜将军乃非常之人,凡事自有其定数,哎,劝君休歎恨,未必不为福。你们无须太难过了,将军既然不在,不如你们收拾收拾,搬入府中罢?」
  其中年龄稍长的一名白衣少年道:「亢叔叔,我们哪也不去!我们自小皆是孤儿,由师尊养大,与师尊名虽师徒,实则父子,师尊遭此劫变,下落不明,李师伯虽然一时不肯明言,我们定要求他相告,找到师尊后,随侍左右,才能安心。」
  京东人语点点头,快步赶上了众人。东府诸人在前,雀使门下随后,自有执火者照应其间,众人头顶上方,却是百鸟噪噪,扑翅盘旋。
  庙后有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依山势蜿蜒而下,远远望见山脚下一座府邸屋宇连桓,如此深夜,却有不少地方亮着灯火,想来那便是东府了。
  此际外边雨早停了,路上却很湿滑,不过众人皆为习武修道之士,自然毫不在意,偶尔碰见地面湿滑的地方,顺势一溜而过,前行更快。
  在庙中许久,我的衣裳早已干了,但被山间冷风一吹,还是觉得有些潮意,凉凉的贴在身上甚不适意,於是暗运真气,不一会,便觉身暖。再看鹦鹉时,竟也在运气暖身,她羽衣吸水,蒸干之时,身周好似腾起一阵大雾,当真「气势惊人」,甚是惹人注目。
  一路行来,纪红书毫不掩饰欢容,道:「白鸽,我该如何赏你呢?嗯,至下月起,不,至今日始,蝙蝠与小狂蜂两人由你支使一个月!」
  两道惨叫声响起,蝙蝠抗议:「为什么偏偏是我降级?我刚还为雀使您老人家打了一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小狂蜂喊道:「每个月都是我降级!每个月都是我降级!还有完没完?」
  鹦鹉咯咯笑道:「雀使还是收回成命吧,这两人一个身臭,一个嘴髒,我怕白鸽妹子消受不起呢!」
  蝙蝠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很臭,他很髒!」
  小狂蜂忙道:「我又臭又髒!」
  显然,往日的降级者遭同门荼毒与轻贱,简直难以形容,令人发指,两人避之如蛇蠍,髒臭之评非但受之不却,还大包大揽起来。
  那白衣女子掩嘴轻笑:「小妹从总教出师,派过来才不过三月,许多事正要向各位师兄请教,怎敢使唤蝙蝠大哥与小狂蜂大哥?」
  小狂蜂失声道:「大哥?大家听到没?终於有人肯叫我大哥了!白鸽师妹!
  我愿意听你使唤!天天替你烧汤、洗脚,擦背、揉胸……哎呀!死乌鸦你踢我干嘛?」
  乌鸦道:「如此好事轮得到你吗?白鸽师妹,你看,我的手明显比他乾净,嘿嘿……」
  蝙蝠吟道:「雀使门下谁最俊?除却蝙蝠不是人!」
  秃鹰沈声道:「你那白惨惨的脸蛋,半夜出来装鬼吓人倒也可以,哼!脸蛋长得白有什么用?若论英雄气概,舍我他娘的还有谁?」
  鹦鹉含酸道:「雀使,这些男子多半疯了!你看,是不是全都降级,派给我管教管教?」
  纪红书冷冷道:「不必了!娘娘这次回宫之后,我要……亲手一个一个地收拾!」
  雀使门下这边,登时只听到一片脚步踢踏响,比前面东府诸人还安静。
  众人下得山来,却是一座大花园。左右两侧依水随山,筑有院墙,前方是房屋,后壁天然成了园子的围墙,后方则是方才走下的矮山了,原来这东府地面甚是广阔,竟连这座山都属於花园的一部分,将军庙恰是设於后山的一道园门。难怪进东府后院定要经过将军庙了,将军庙压根就是东府周边的后门嘛!那是非穿行不可了。
  东府后院的角门在望,我不禁心下忐忑:马上便要见到那贾妃了!她是大公子的姑姑,此番见面,定然有许多话要说,若谈起旧事,我浑然不知所对,岂不糟糕?再者,今夜那读灵者将我的所有秘事窃取无遗,至今不知那人究竟是谁,此事便如在我心中紮下了一根刺,更让我惶惶难安。
  我有些后悔方才为何没有乘混战上前,故意受点轻伤,还可装个头昏体疼,拿娇推脱。那像现下这般,空手入林,有不测之险呀!哎,哪怕被麻雀的赶鸟杆扫到一下也好呀!
  这般想着,我脚步稍慢,路经几道石阶时,我的脚后跟被乌鸦轻轻踢到一下。
  「啊!」我惊天动地地惨叫一声,身子踉跄地前扑几步,打算找个稳妥之处,碰破头皮,行苦肉之策,正喜得逞之际,脑门软绵绵地被托住,我心想:「没道理呀,一根树枝何能如此柔软?」
  只听一个声音关切道:「公子小心了!」
  我一听要晕,擡起眼来,望到的是一张白生生的脸儿,关切的神情使她看上去格外温和可亲。
  她位於台阶下方,转身向我,双手托在我两肋之处,形同抱持。
  我的下巴尤抵在她胸前,乳波汹涌,很是可观,但我心刻心情极度不好,全没工夫赏鉴,怨意趋使下,下巴狠狠地在那柔软起弹处磨了磨,便欲以那为支,直起身来。
  「啧啧,这小鬼好生有艳福,摔都能摔到白鸽师妹身上!」乌鸦倾羨不已。
  「啊!」不知是我的举动还是乌鸦的戏词,使得白鸽猛然惊呼一声,将身跳开,羞避一旁。
  我失去支撑,身子前跌,脚下乘势在石阶边沿暗暗使力,这回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摔出一片晴天。
  又是一个胸部!呜呜!这回小乳突突,却是换了那个宫装少女。她一手尚执灯笼,一手来接扶我,却是力不能支,两人身子在石阶上往一边倾斜打转,脚下忽然踩空,一道扑跌。
  我只道这次总可如愿了吧?哪知头皮一紧,一人紧抓我脑后长发,高高拎起:只听秃鹰冷冷道:「小鬼,寻奶吃么?摔了一回又一回,尽往人家姑娘身上乱蹭!」
  我又羞又臊,口中呀呀乱叫。
  东府诸人闻声回首,喝道:「秃鹰放手!你胆敢对大公子无礼!」其中一人奔过去,将宫装少女扶起。那宫装少女回头看了在秃鹰手中挣扎的我一眼,低了头,满面羞红。
  秃鹰见东府诸人着急,更为得意:「你们与他主仆有别,我秃鹰却不受他管辖,哈哈!」
  纪红书淡淡道:「娘娘原跟我提过的,大公子往后须派教中一人守护,秃鹰,我决定了,便派你了!」
  秃鹰惨叫:「雀使切不可匆下决断!我秃鹰英雄盖世,怎能受这小鬼使唤?」
  纪红书道:「你敢违抗教令么?」
  秃鹰呻吟道:「总有得商量吧,我的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纪红书板着脸道:「一点也不草率!我执掌雀使一门,也无须跟你商量!」
  秃鹰这回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我也随其手松,落到了地上。
  乌鸦、蝙蝠齐声喝彩,道:「又嫁出一个了!秃鹰,恭喜!恭喜!」
  说话间,众人已至角门,门内一个红衣女子迎了上来。
  纪红书望见她,不由一愣,随即面肌僵硬,冷哼了一声。
  那红衣女子却笑脸相迎:「红书姐姐,许久不见!这回要不是娘娘回府,想见你一面也真难呢!」
  她一说话,脸上神情,春花带笑,我像在哪见过似的。
  吴七郎道:「十妹,你的天罗幡法阵完蛋大吉啦!」
  那红衣女子笑道:「只不过是些符籙,不值甚么,再画上些便是了。娘娘正在染香厅相候,你们随我来!」
  想来她便是天罗幡法阵的主人——秃鹰提到过的「东府霍姑娘」了。她的年纪也应不小,却满身活力,腰姿纤转,红裙闪摇,其臀忽隐忽现,一路领着众人穿门过巷,来到一处深院,前庭开阔,正中有老树苍然欲倾,树以池围,绑新木以撑。绕过树池,望见前方门厅大开,灯火通明,几个宫装丫鬟正穿梭走动。
  红衣女子与宫装少女急走几步,先入内呈报。「辕门兽」唤来仆从,将左小琼与巨虎领去安置了。我将小白鼠也托给了辕门兽的仆从带去喂食,心想,待去取回白鼠时,正可借机与左小琼说话,探知别后情形。
  即刻有人传下令来:娘娘与众人于右侧大厅相见。
  先前去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却又走了出来,领着我一人,穿过前厅,往后院行去。
  那宫装少女一路行去,一声不发,只顾低了头面走路,裙下莲尖一闪一吐,走得飞快,似对方才与我抱持共摔之事,尤存羞怯畏见之意。
  到了一处厢房门外,那宫装少女先停了一停,道:「娘娘!」
  里边传出一个声音:「是筠儿到了么?快进来!」
  宫装少女一手掀高珠帘,朝我努了努嘴,我硬着头皮走入房中,见屋内两名宫装丫鬟静悄悄侍立,一盏九龙盘旋、龙口吐焰的华灯之畔,一个华裳丽人放落手中物事,正转首望来。我望见一张凝白如玉的面庞,容光照人,心知她便是贾妃了,忙一低头道:「娘娘……姑姑!」
  「筠儿!」那贾妃快步迎来,拉起我垂着的手,握在掌中,柔声道:「半夜将你唤来,可吓着了么?」
  「没!」我依旧垂头,低声应道。贾妃掌心绵软之中,另有一丝凉腻,触人欲醉。依我所知,这般体质,看似丰美,实则体内有虚亏之症,於是又道:「姑姑……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贾妃轻歎了声,却是不语。
  我擡起头来,见她明眸琼鼻,丰姿楚楚,那眉梢却带一点轻愁,格外让人系心於怀。
  「你遭了一场大病,我这一年也是时时不适,如今老太君又眼见不行了!」
  贾妃放落我手掌,转过身,莲步轻移,歎道:「我们一家子,也不知招了什么邪!」
  本以为与她碰面,定是一番大阵仗,却不料会像现下这般叙起家常,我心内藏虚,更加不知如何应对,只勉强装作关心:「老太君……可还安稳?」
  「这会儿,宋三郎正施针渡气,他来了之后,老太君倒好些了,」贾妃回首道:「筠儿,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喜理会俗务,但老太君这样,东府总不能没个主儿,笙儿又没出息,只知贪玩胡闹,想来想去,也只有指望你了!」
  今夜随纪红书一路行来,我隐约已知有事不妥,如今她语意所指,分明是要我担任东府少主了!若在贾氏一门中越陷越深,将来还怎么重返山林,与师门同聚?我不由慌道:「姑姑,我……」
  恰在这时,门外一人道:「娘娘,宋恣已到染香厅了!」似是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贾妃不容我多说,拉起我的手,道:「筠儿,随我来!」
  染香厅中,东府诸人与雀使门下俱在,其中新来一人,身颀面白,举首望人,目光遥射出尘之采,青袍纶巾,摇摇然作书生装扮,我心知他便是宋恣宋三郎了。
  众人见我们入厅,躬身齐道:「娘娘!」
  贾妃於堂中坐定,示意我侍立一旁,随后挥退众宫装丫鬟,环视一周,道:「诸位辛苦了,东府这阵子,因老太太的病,人人都未睡个好觉。我在深宫,出入不便,雀使门下,时时替我奔走递告,也很费心费力。」
  众人皆道:「应当的。」
  贾妃目光移向雀使门下一干人,道:「红书,你指派谁护卫筠儿?」
  纪红书道:「派了秃鹰。」
  秃鹰闻言身子不禁一抖。
  贾妃唇角略笑,道:「你门下众人,秃鹰算是沈稳,往后筠儿出门时候较多,秃鹰深历江湖,正可照看!」
  秃鹰咬牙强笑道:「多谢娘娘金口褒奖,秃鹰……定竭尽所能,不负重托!」
  贾妃点头道:「秃鹰留下,其他诸位雀使门人,忙了半日,且去用了夜宵,下去歇息罢!」
  乌鸦、蝙蝠等人道:「谢娘娘赏!」躬退几步,转身离去。
  秃鹰心怀鬼胎,入厅时本落在众人身后,离厅门最近,此时众人一一离去,行经秃鹰身畔时,俱都投以眼色,有的面戚戚然,深表同情,有的神情木然,强装无事,有的挤眉弄眼,嘴裂莲花,全然兴灾乐祸,连那白鸽也轻吐舌尖,悄步快走,这一轮下来,秃鹰虽故作镇静,也忍不住脸面变色。
  贾妃等几人离去了,不禁宛尔,道:「红书,你门下诸人,恁地有趣!」
  东府吴七郎道:「简直是一帮乌合之众!」
  纪红书面色微红,白了吴七郎一眼,道:「红书往后会好好管教!」
  贾妃却淡淡道:「不必啦,为人行事,但求大节无亏,小处滑稽,有何不可?
  若强行去异求同,未免抹杀了生趣。」
  纪红书大喜:「娘娘圣明!」
  贾妃又道:「吴七郎为人峻肃,办事认真,这也是他的一大长处。人莫以与己不同而互轻,听说你们双方时常吵闹,为细事失和,其实大可不必!」
  纪红书与东府诸人俱道:「娘娘明训,我等记住了。」
  贾妃点了点头,方问宋恣:「三郎,老太君这会情形如何?」
  那宋恣道:「我以九针走穴之法,助老太君提神聚气、回阳生脉,但老太君年寿已高,能挨多少日子……不在其病,而在天意。」
  「若是如此,立主一事,万不可再拖了。」贾妃环顾东府诸人,道:「此事我让亢总管徵询过诸位的意思,本以为已然定规了,如今却是听说,你们对大公子承位一事,尚有异议?」
  京东人语道:「娘娘明鉴,非是我等敢抗命不遵,只是……只是……」
  纪红书冷笑打断道:「亢总管难以开口,我却略知其中缘故。」
  贾妃道:「哦?」
  纪红书道:「东府霍姑娘,原是贾似道正室霍氏之妹,他们今夜变计,几番阻拦我带大公子来见娘娘,想来定是属意霍姑娘的亲侄——贾二公子了!」
  贾妃眉稍微挑:「此言可确?」
  京东人语陪笑道:「这是雀使误会了,我们请留大公子,是另有缘由的……」
  「纪红书!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免小瞧我等了!啊……你这小子…
  …下针轻点!我伤的是脑门,你紮我脚板干嘛?三哥!你这弟子十分糊涂,我要怒了!」大厅隔壁传来一道伴随着嗷叫呼痛的语声,听声音正是方才昏迷过去的关西魔,他在邻室疗伤,想是听到这边说话,自觉有抗辩的义务,於是挺「言」
  而出:「……我们十妹,最无私心,她虽是二公子的亲姨,对立主之事,倒是偏向大公子多些,哼,二公子也太像他老爹了,纨绔混帐,不成模样,大公子娇滴滴的像个娘们,也不怎么样。」
  东府诸人面色齐变,怒声叱喝。宋恣凛眉微皱道:「云川子,你紮他的厌舌穴!」
  「你小子……」只听隔壁怒吼半句,随即寂然无声。
  京东人语道:「管贤弟是个浑人,望娘娘且勿生气!不过他说霍姑娘不存私心,这倒是真的。」
  贾妃神情不悦:「老太君昔日,严於嫡庶之制,对似道贬斥太过,你们也不可太当真了。似道虽不能上承老太君欢喜,于孝道上有亏,但近几年还算收敛了玩闹的性子,肯求上进,对於西边府上,往后你们还须尊重些才是。」
  东府诸人闻言俱都低头不语,显是对那贾似道成见极深。
  贾妃甚是大度,见了众人情状,也只是轻歎了口气,并不深究,道:「亢总管,你方才说另有缘由,却是什么?」
  宋恣向前,略一倾身,道:「启禀娘娘,是属下让亢总管于大公子面见娘娘之前,须将大公子请来,因我要先见一见!」
  话一说完,京东人语大声咳嗽,宋恣也自一愣,随即面色微变,忙又道:「娘娘恕罪,我没说明白……」
  贾妃绽容而笑:「唬了我一跳,我说呢,三郎之狂,那可是在骨子里,不在嘴上。」
  宋恣拢袖一揖,欣然笑道:「宋恣再愚鲁,也不敢对娘娘无礼。」
  贾妃笑道:「不敢无礼么?也不见得罢?」
  东府众人皆笑,宋恣道:「那是娘娘素日宽待属下,偶尔放纵,也恃宠而娇了。嗯,属下欲将大公子请来,是有一事急於弄个明白,此事不明,大公子承继府主,非但无益东府複出,且将另起混乱,贻误大事!」
  贾妃闻言,也面色凝重:「何事竟如此紧要?」
  宋恣望了我一眼,似乎当着我面,难以开口,一时沈吟不语。
  我心下一凛,暗感不妥,心道:「糟了,什么「一事急於弄个明白」?莫非这宋恣发现了我这大公子乃是假货?」随即又想起那读灵者来:会不会便是他呢?
  这念头一闪而过,又觉不像,如若宋恣是那读灵者,我的一切事情他全都知晓,还会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哪会是现下这副犹疑不决的模样?
  大堂之上,众目所向,我心中翻江倒海似的猜疑不定,面上却竭力维持镇静,立在那儿,似遭火烤一般的难挨。
  贾妃似有所觉,先向我投来一道抚慰的眼色,方道:「三郎,你但说无妨。」
  宋恣点了点头,道:「好罢,这要从前一阵子说起了。那时大公子卧病在床,听说从四面八方请了许多名医,总不见好。我闻知消息,心下奇怪,年前我还跟大公子于三桥街碰过面,那时大公子春风满面,身捷体轻,气色很好呀,怎么半年不见,得了如此大病?竟连四方名医都治不了?我一向有个毛病,越是他人治不了的奇症难症,我越是技痒难耐,更何况大公子还是先主公的孙子?是咱自家人?只是那边府上不到无路可走,是断不会来请我了,而娘娘派了不少宫中禦医去,居然从没想起过我……」
  贾妃笑道:「这些年,你遨游四方、读书写字,除了偶尔外出采采药草,却替几个人认真瞧过病?哪还像个郎中?你想练手试技,我还不放心呢。要不是老太君的旧疾,你一直跟了许多年,我连老太君也不会交到你手上。」
  京东人语道:「不错,前两年七郎偶感风寒,让他瞧瞧,他倒是很快治好了,却从七郎身上找出许多小疾,定要救治,哎呀,那真是……我今无病强侍医,何人怜我吴七郎?七郎被他足足整治了三个月,浑身上下,针眼无数,遍体鳞伤,如此猛医,谁还敢求他看病?」
  吴七郎打了个寒噤,捋袖露出许多伤疤,摇头道:「人间地狱啊,惨无人道,暗无天日!」
  胡九嚷道:「你们这么说宋三哥,也太过不公了!俺的风湿是多年顽疾,就是三哥帮我治好的!雀使的怪病也……」
  纪红书目光如刀,狠狠剜去一眼,胡九身子一缩,兀自喃喃:「瞪我作什么?再瞪三哥也是帮你治过……」
  宋恣摇头道:「你们不是医道中人,是不会明白我的。七郎身子匀健,那是男子中的典范,乃医家百求不遇的活案,机会难得,我岂可不把他吃透?我遨游四方、读书写字,正是养我医家浩然之气,这些年,我医道无为而进,那是不用说了,像大公子……嗯,说回大公子身上罢,有一天,我夜不成寐,心想乘着风高月黑,何不去瞧一瞧大公子的病势?便把十妹叫醒了,拉着她一道往西边府上去……」
  吴七郎向我投来深表同情的一眼。我则暗下心惊:「他去瞧时,不知是不是在我附体之后?难道给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胡九奇道:「三哥,你去瞧病,却带上十妹干什么?」
  宋恣道:「十妹老大年纪,孤身不嫁,大公子生得俊俏,让她去瞧瞧,若能触动女儿家心思,岂不甚好?」
  霍姑娘面色通红,道:「呸,早知你是如此居心,我才不陪你去呢!哼!人家是担心你夜天迷路,摸到哪户人家姑娘房中去,闹个大笑话,才答应同去的。」
  宋恣点头,道:「是的,若非十妹带路,我原是很难找到大公子居处的,这也是我带上她的缘故。当时进了大公子房中,十妹点了侍侯丫鬟的睡穴,我便开始对大公子下手。哪知一触大公子身子,便觉其体热如炭,我不由大吃一惊。按说,大公子男生女相,正是命相中的多福之人,以我医家眼中看来,具有这类貌征之人,阳得阴润,刚柔互济,故性情温和,神气内敛,多能藏志於胸,远驰千里。他们的身体肌肤,多半温润如玉,体气生凉。而大公子内热外透,烧灼如铁,如此反常,应是阴阳极度失和,阳盛而阴衰,阳毒侵染经脉之象。这种病象,前朝宫中秘辛偶有记载,多为帝王久服内丹所致,怎地大公子会得此病?我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遍搜医案,惟有误用了春药,病徵与此相似,但春药发散甚快,也不至於郁积于体,竟成阳毒攻心之局呀?」
  宋恣说到医事,目迷神驰,浑然忘我。纪红书、霍姑娘听他一再提及「春药」
  二字,皆神情不安,面红咬牙,贾妃也暗皱其眉。
  京东人语忙轻咳一声,低声提醒:「三郎,概述其要就是了,不必说得太细啦。」
  宋恣「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否明白京东人语的意思,续道:「我估摸那些先前来过的名医、禦医,下药定是走滋阴润肺、败火清毒的路子,这也是常理,却不知疗效如何?於是暗以气劲内窥,发觉大公子体内阳毒奇异,并不为药物所制,药力纵能稍稍延缓病势,却如杯水施林,毫不济事,如此下去,大公子性命定然有忧!
  「我当时十分为难,左思右想,找不到什么好方子能治此症,后来一转眼,见十妹在侧,不由大喜,心想若大公子能与女子……嗯,採用体疗之法,这个……或许是条路子……」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体疗之法」的言下之意,便都以怪异的目光朝我与红衣女子望来。此时我心知当时的「大公子」定然不是我了,倒还坦然,那东府霍姑娘却急得羞红了脸,怨道:「三哥,你……你把话说明白些!」
  宋恣恍然,连忙道:「当然,当然!大公子病重不起,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也多亏了十妹……
  东府霍姑娘恼羞成怒:「三哥!你说你的,莫再提我了!」
  宋恣僵了一僵,张口结舌,一时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说下去了。
  辕门兽笑道:「十妹勿恼!三哥长期沈迷于医道,我看他行路、用饭,有时甚至连说话也会走神,语不达意、理路不清,那是他向来的毛病,你不必太过计较了。」
  宋恣愣了愣,有些不服气的样子,续道:「总之,多亏了……与我同路去的那位女子,身上带有她本门的」寒香丸「,此丸向来只能由女子服用,为男子之大忌,但大公子阳毒烧身,并不畏惧此丸所含的阴柔寒劲,若施用得法,反倒恰能克制大公子的体内阳毒。我便将」寒香丸「和酒灌入大公子口中,乘机施以金针,使药力发散,并以内劲将大公子体内阳毒逼出要害,才与十妹……嗯,一道离开。三日过后,我听说大公子病势果然稍有好转,心知救治得法,便又去了一趟,以」大泻真丸「交由大公子服下,大公子连着数日大泻之后,我又去察看,发觉毒势大为减轻,一两个月内,当无性命之忧了。但也有不妥之处,一是大公子身体不支,抗力也随之减弱,二是那阳毒竟与」寒香丸「交织,毒力由烈转柔,要彻底拔除,却更难了。此毒一天不除,大公子终究难以……唉!」
  说到这里,宋恣歎气摇头,出神片刻,忽朝贾妃一揖,道:「娘娘,所以我才让亢总管……」
  贾妃失声道:「且慢!你的意思我还未全弄明白——你说了半天,是在担心大公子的身子么?」
  秃鹰在一旁,微微笑着,突然不由自主地唇口张大,打了个大大呵欠,急忙四下瞄看,以手掩口。
  宋恣恨恨地盯了秃鹰一眼,脸色涨得通红,越发语无伦次:「我的意思是说……大公子的病症,我几番探究,可说是了如指掌了,嗯……我出外替大公子寻药,历经一月,不能说空劳无获,但也还没有足够的把握,后来获知老太君病危,匆匆赶回府中,便听大夥在议论大公子承位一事,这个……这个……」
  贾妃皱眉道:「三郎,你慢慢说,莫要着急。」
  旁人越叫他不要着急,宋恣愈见激动,竟指天发誓起来:「我宋恣的医术虽不能……虽不能……但对大公子的病症还是极有把握的!大公子现下虽看着好端端的,但是,但是……」
  「但是……」京东人语急於替宋恣代述,顺着宋恣的语气叫了半句,似觉不妥,脸上僵笑道:「嗯,还是我来说罢。娘娘,三郎是难以相信大公子的奇症竟能痊愈,欲先弄清大公子实际病状,再作计较。若是大公子确然无事,那是大喜。
  若大公子病体未愈,则恐不宜承继府主之位。因东府此番複出,牵涉极广,府外的众多弟兄,以及先主公当年北征的诸多旧部都会前来归附,大公子一旦……一旦有个什么不好,打击大夥的士气不说,只怕还要激生变乱。」
  贾妃点头:「我明白啦,筠儿的病不是好了么——也罢,三郎你既要察看,便对筠儿「下手」罢!」说到「下手」两字时,不由唇角生笑。
  我听了一惊,自知体内暗藏的内劲功法,与那「大公子」委实不符,若给宋恣发现,却又如何解释?


第三七章 东府少主
  「姑姑!」我急忙叫道:「我年少无知,恐难担重任,再说,孩儿的志趣全不在此,还是另择贤能为是。宋……宋先生的医治手法,孩儿甚是惊怕……还请免了吧。」
  宋恣向我施了一礼,道:「大公子,得罪了!」
  我尖声惊叫:「你……你别过来!」这一叫屈于另有苦衷,神情惶急,却是一点也不作假。
  宋恣闻言略退,点头道:「好罢……」
  突然,辕门兽自左,吴七郎自右,身影闪动,向我扑来!一人紧拿我一边肩臂,扣住我肩井穴,大力掀后,我立身不稳,身子后仰,手腕一紧,两只手又被人死力前拽,只见宋恣双目灼灼,倾身朝我逼视,刹时我转了无数念头,暗道:「中计了!难道我毕竟露了行迹,被人看出?这哪里是察病?分明是拿贼!」
  只觉宋恣的内劲从手上透体逼来,我的护体真气自然而然地予以反击。行迹既露,情急中我再也顾不上掩饰了,双肩微缩,以圆劲甩脱辕门兽与吴七郎的扣拿,起脚便朝宋恣裆下狠狠踢去。
  宋恣似早有防备,偏膝在我腿侧一撞,我腿弯酸软,无力地耷下。宋恣朝辕门兽与吴七郎嗔目喝道:「拿住了!」
  随即我双臂一麻,软软地提不起劲,却是宋恣紧紧扣住了我腕部脉搏,一线真气,循臂而上,一路经阳谷、会宗、曲池往上疾走,转肩上巨骨、曲垣,下行胸前神藏、神封、梁门、太乙、天枢直至丹田,又从丹田游走周身诸穴。
  我心中发苦:「落到这地步,也不知他要如何整治我!」耳边依稀听得贾妃、纪红书等人的喝斥之声,宋恣竟充耳不闻,毫不放松,我即便想借着他人不知内情,从旁干预时,乘乱逃脱也是不能了。
  半晌,宋恣方放开我双臂,辕门兽与吴七郎也随即将手松开,我惊疑不定,这番挣扎又受制,只觉心腔狂跳,气血翻涌,说不出半句话儿。
  宋恣神情古怪,向娘娘俯身微躬,道:「娘娘请恕属下失礼了,只有经受外扰,突然受袭与惊吓之下,人身脉搏才会加快,心跳增速,如此才能察觉体内气血、脉搏、心腔运行的细微情状。」
  贾妃兀自微怒,怨道:「也没见过你这等张致作怪的!」
  我听了宋恣的话,乍惊乍喜:「原来还是察病来着!他娘的,这般五马分尸的架式,谁能受得了?」只是,我一身功力毕竟被他探知了,却不知他要怎么说?
  大家都望着宋恣,要等他说出个结果。宋恣却自顾怔思了一会,忽转向身畔的京东人语,道:「你们说帮大公子驱邪治病的龙虎山张天师,是个江湖骗子?」
  京东人语一愣,道:「怎么?那是当然啦!前几日,老太君跟前的姚姑姑不知从哪请来个张天师,说是帮西边府上大公子去过邪瞧过病的,灵验如神。我们知道现今打着天师旗号,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不计其数,偶有撞着病家自好的,便大吹法螺,姚姑姑她们老人既信这个,便也由他去,当下并不在意。哪知那天师于老太君房中晃过一圈后,便说邪气已驱,老太君并无大病,若逢喜气一激,精神旺健,便可痊愈。在收受谢银时,却嫌少了,声称自己乃是正宗龙虎山张天师,朝廷封他提举三山符籙兼御前诸宫观教门公事,今日降尊屈贵,帮老太君却病,只因与贾氏有旧缘,这三十贯钱怎能打发?至少须得三百两纹银方能合他身份,在当庭吵闹不休。我们几人当时几乎笑杀,天师享誉天下,几近神人,连醮仪法会上都极少露面,怎肯操此龙蛇混杂的尴尬行当?七郎恰从外边进来,见他无理取闹,以暗劲试他,却是功力低微,于是便狠狠地耍了他一通,他几人丢帽掉冠,狼狈逃窜,岂不是个江湖骗子?」
  霍姑娘笑道:「七哥也太胡闹了,不给人留些情面。不过,他随身携带的「招魂幡」委实古怪,竟不像假的,我的法幡施咒多年,也远比不上他那「招魂幡」,竟似经无数高道施过符箓,烟熏火燎之痕,刀兵剑阵之气,那是无论如何仿冒不来的。我正要多问几句呢,他就被七郎吓跑了!」
  「十妹长于役物,这识器之能,那是错不了的!」宋恣点头之后又叹道:「唉……七郎一向精警,亢大哥行事稳健,但这回……恐怕都走眼了!」
  吴七郎道:「怎么会呢,我试探过他功法,虽也象是龙虎宗一路,但低微浅陋,不足一提,或许是龙虎宗门下出了败类,出来行骗江湖也不定。哈,那人的模样,三哥你没亲见,真是滑稽可笑之极!」
  宋恣道:「这数十年,谁又见过天师真颜?化外高人,变化多端,常有装痴卖傻之举,又岂能让你一眼看透?昔年雷襄子不也是游戏风尘,混迹于赌场,以至积债盈身么?」
  辕门兽惊道:「三哥,你言下之意……那人竟真是天师他老人家?不可能,不可能!天师闭关修行,天下无人不知,怎会突然现身历世?」
  京东人语却又沉吟道:「如今北方全真教蠢蠢欲动,道门各派大乱,倒也恰是天师出山卫道的时候了。」
  宋恣仰天而叹,道:「那人若不是天师真身,怎能救大公子脱险却病?大公子怎会突然多出一身龙虎宗的内功真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胡九道:「什么?大公子有龙虎宗的内功真气……三哥你不会弄错了罢?」
  纪红书插嘴道:「我曾见过大公子使过真气的,功力还不弱呢!」
  吴七郎喃喃道:「难怪方才大公子竟能甩脱我的擒拿,我还寻思,大公子看着娇怯怯的,怎地如此劲大?原来是运了真力的缘故!」
  「我的内窥之法,还从未有误!昔年龙虎宗天怀道兄与我崂山相遇订交,我们时常切磋,龙虎宗气劲我再熟悉不过了,不会错认的!」宋恣神情愈加笃定,说起话来也滔滔不绝,声音变大:「大公子的奇症,本是极难救治的。众郎中、御医,包括我,使尽了法子,无非是走两条道:一是对症下药,二是固本培元。
  二者其实也只是侧重有所不同,从来高明的医家都是二者并行的。先说「对症下药」,大家似乎都未找着好的方子,能根治奇毒,至于「固本培元」呢,本非一朝一夕之事,大公子又难以动弹,无法强身健体,只能以补药扶身,其效甚微。
  如今看来,天师眼力,端的是非凡,一眼便知其中难处,所取的手段,也极是高明,竟是抛却一切细枝末节,直抵根本,将自身功力赠与大公子,以抗其毒,城池既固,敌患何愁?唉,真是天人行事,如龙游云端,我等凡夫俗子,抬眼也望不到呀!「
  胡九笑道:「这个法子,三哥却没想到?」
  宋恣道:「惭愧,惭愧!渡气疗伤,那是常事,但将功力转赠患者,助其却病,这个法子,我的确没想过,因其中有诸多难处,无法施为。即便我愿意耗损功力,也怕大公子弱体难以受得。试想,若此法易行,江湖中岂不早把「功力」
  当作奇货重礼,往返递送?呵呵,师父今日慨送徒弟一点,徒弟他年敬还师父一些,我买你十年功力,他助我三年修为,啊,那……那倒也十分有趣。传闻中,倒有种灌顶大法,能将自身功力传予他人,不过听说对于施者与受者,皆是凶险无比,且不说此法无人知晓,即便知晓,谁又敢轻试?真不知天师是如何着手的,他日若有缘得见,我定要求他老人家传授此法。」
  秃鹰冷笑道:「功力施受之法,你自己不懂,旁人不见得便不会,适才将军庙中,本教玄武使李师兄就提到过,他与杜将军以碧落花魂作媒,互传功力,这是大家都听到的!」
  宋恣心喜难搔道:「此话当真?碧落花魂竟有此妙用?」
  东府众人都道:「确有此事!」
  宋恣拍手忘形道:「我若学得此法,我若学得此法……何愁不成古往今来的大医者?哈哈!」
  吴七郎皱眉道:「三哥若学得此法,请先将功力给我一些,以偿当年受你无数针扎之苦!」
  东府众人皆笑。京东人语道:「无论如何,能将功力施予大公子,助其抗病,这等高妙的手法,绝非区区一个江湖骗徒所能施为,看来,那人定是天师无疑了,他老人家戏耍人间,却将我们骗过了!」
  众人至此,纷纷点头,显然都相信那天师是真了。他们这般郑重其事地相互印证、议论推断,我心底险些笑开了花。我们神龙门功法与龙虎宗没甚区别,师尊本就是龙虎山的正宗弟子嘛,另创神龙门之后,虽是专研的术法与龙虎宗有所不同,但术法为用,功法为体,内功修为的底子与龙虎宗并无二致。不料,宋恣等人因此判定那骗子是真天师,却让我侥幸蒙混过关了。
  贾妃道:「三郎,听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大公子身子是无恙了?」
  宋恣道:「大公子体内尚有余毒,不能说已然痊愈,但有一身功法护身,那就好办多了,也不至危及性命啦!」
  霍姑娘一抬头,恰与我目光相触,不由面色微红,问道:「大公子你……你当真有功法在身?」
  我只有装糊涂,顺水推舟,低头道:「我也不知怎么,这阵子忽然……忽然觉得周身有劲似的。」
  京东人语拊掌大笑:「霍姑娘,你还不肯相信么?少主有此奇遇,实是我东府之福,将来领着众弟兄,更能胜任了。」
  宋恣也欣然点头,道:「天师垂青,定有深意,天师巨眼观往知来,那是错不了了!」
  我如今只求不被人揭穿面目,那当真有什么说什么了,无可无不可的,唉,东府少主便东府少主罢!你们自己犯糊涂,定要找人来管,那还多说什么?
  贾妃见众人皆无异议,我也不再推脱,喜道:「三郎,老太君可还醒着?」
  宋恣回道:「现下用过药,睡着了,估摸明日午间能醒转一会。」
  「是了,」京东人语笑道:「天师说老太君并无大病,只须精神提振,便可大愈,此话可真?」
  宋恣沉吟道:「老太君身子一直由我调理,原无重疾,只因年高之人,长期郁郁不欢,又恰逢节气有变,受了风寒,因此瞧着病势吓人,若能心怀开畅,的确有助好转,这话很有道理。」
  贾妃道:「老太君的心事,我倒知道几分,既是如此,我自有安排,大家对立主之事既无异议,先下去歇息罢,明日等老太君醒来,一道前往晋见!」
  众人皆应道:「是!」熬夜聚会,众人脸上都见疲色,此时却个个如释重负,欢然散去。
  秃鹰见我未动,苦着脸儿,也站着未去。
  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今日初来,东府还未替你准备下榻之处,你随我来,便在我邻室歇息——秃鹰,这两日先不用你陪侍,你回去先整治行李,往后筠儿住哪,你便住哪罢!」
  秃鹰强打精神,道:「是!」也自行离去了。
  纪红书咯咯笑道:「娘娘,你房中随便赏我个角落,让我对付一觉罢?」
  贾妃嗔道「呸!你爱睡哪,谁来管你!你只别大嘴长舌,唠叨没完,吵闹得人睡不成觉。」说着,贾妃玉手扶座,懒懒地支起身。忙了半夜,又经受几番刺激兴奋,贾妃似乎弱体难支,此时两颊透上病态的红晕,流媚飞艳,夺人眼目。
  纪红书抿嘴轻笑:「红书不敢。」
  早有侍侯的宫中丫鬟鱼贯而入,将贾妃扶下高座,往后院行去,我与纪红书在后相随。
  行经一道长廊,灯火稍暗,乘人不注意,纪红书有意无意地,轻轻撞了我肩侧一下,我面色一红,想起胡九说她曾治过「骚病」,却不知是怎么个骚法?常人即便人欲旺盛,也不至于去求治,想来那定是大骚特骚,奇骚难忍了。
  正胡思乱想间,贾妃忽停步回首,我吓了一跳,暗自庆幸没作出什么不雅举动,给她瞧见。不知为何,我竟格外在意自己于贾妃心目中的观感。
  纪红书倒不慌不忙,快步迎上,笑道:「娘娘有何吩咐?」
  贾妃微笑道:「我想起一事,你将筠儿带来,那头府上,霍氏不曾情急留难、拿刁撒泼么?」
  纪红书笑道:「我是在棋娘处悄悄将大公子请来的,未曾惊动府中他人,不过……」
  贾妃:「不过什么?」
  纪红书道:「依属下愚见,霍氏若知道此事,恐怕非但不会着急,还会暗自欢喜呢!」
  贾妃摇头道:「不见得,难道她会改了性子?」
  纪红书:「娘娘您想,大公子既已承继东府之位,那边府上的福分便沾不到了。贾似道原是另起炉灶的,他官居三品,子嗣眼看便可领受朝廷恩荫,将来递上折子时,必定舍长立嫡,写上二公子的名字。哼,放着朝廷的天恩雨露不沾,却跑到东府惹骚作甚?」
  贾妃「扑哧」一笑:「你这张臭嘴!把我东府说成什么了?也罢,这样也好,各走各的道儿,省得一家子人你争我夺、勾心斗角,成天惹烦!」
  纪红书笑道:「哎哟,我可替大公子叫屈,当年你力排众议,把东府老爷子的恩荫给了贾似道,他把官名拿走,大公子承继东府,只不过是受了个虚位,管一堆破烂事,岂不冤枉?」
  贾妃点头叹:「哎,你这人精儿,这你却不懂了——罢了,我也懒得跟你细说。」
  纪红书道:「娘娘把话头逗起,到了半截,自己却溜弯儿,真是岂有此理。看来,红书今夜体想睡个好觉了!」
  贾妃奇道:「这跟你睡觉有何关联?」
  纪红书道:「我要捉摸娘娘没说出嘴的半截话呀,我想呀想的,自然睡不成了!」
  贾妃笑道:「那你就熬夜苦思去罢!」
  说话间,众人到了后院厢房,贾妃派了两名宫装丫鬟,举灯引我到后边的一处房舍歇息。贾妃说是「邻室」,此房却与后院五间并连的厢房不在一处。我与两名丫鬟绕了一大圈,拐到了房后,踩着石头小道,在一小池之旁,院墙与前厢房背的犄角处,看见一间茅草铺顶的屋子。屋子一面靠着墙,一面贴着前边厢房,原来贾妃说的相邻,乃是背靠背呀。此屋隐身于后,似乎是取其僻静的意思,但厢房后边与另一院子之间并不开阔,此屋欲在内中取景,只有躲在最角落的地方了。
  推开房门,屋内本很洁净,两名宫装丫鬟却还忙于拂扫,我一抬头,望见迎面壁上横书一幅大字:
  「明月照我蓬山路」
  我一愣:「什么个意思?是励志之言么,不像,莫非哪个道士在这住过?」
  身后听得脚步声响,又来了两名丫鬟,其中一个是去过将军庙的那宫装少女,另一个抱着一团锦被,却不作宫内装扮,一张俏白的小脸儿像在绣着花儿的锦被上又开了朵大花,我细一瞧,正是那西湖阿九的孙女——小英。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似乎刚以冷水洗过倦容,此际容光焕发,眸色乌亮,望去更见娇俏,她笑道:「娘娘说道,此屋原是大公子的爷爷避俗静思之处,大公子的父亲当年调皮,也曾关禁于此,后又有不少族中子弟来这读过书,如今大公子又在此歇息,与贾氏一门可谓缘份不浅。大公子不惯熬夜,此屋悄静,正可早些安寝入睡。」
  我啊哦连声,道:「多谢姑姑美意!」心想,你这小姑娘,小乳不大,倒挺会装样儿,刚才见了我还躲闪有羞,如今羞色一点也不见了,像从未没发生过什么一般。
  屋中床上锦帐被枕齐全,我见她们在榻旁铺席置枕,心知抱来的锦被是给陪侍的丫鬟使用了,却不知她们中是谁留下?
  那去过将军庙的宫装少女接过锦帐,跪地俯身,于席上展开,道:「浣儿妹子,我在席下只垫了一层褥子,你要是怕冷,把被子叠一层在身下,卷过来睡。」
  小英「诶」的轻应了一声,不知这「浣儿」是东府给她取的小名,还是她原来就有这么一个乳名。她甚是害羞,似乎尚不惯侍侯他人,绞着双手,立在一旁,轻声道:「射月姐姐,你陪我一块罢?」
  「我倒想陪你说话,可是我们从宫中出来的……」那叫「射月」的俏宫女抬头瞄了我一眼:「没这个规矩哦!」
  浣儿于是面红无话,也不敢向我看上一眼。几名宫中丫鬟轻声嬉笑,左张右望,似乎对浣儿初次侍侯我夜寝,甚觉有趣。尤其是那叫「射月」的俏宫女,东瞅瞅,西摸摸,几乎是无事寻事,意在磨蹭,要等我与浣儿开口说话。
  我心中暗笑,装着毫无困意,踱步循壁打量,忽见榻侧壁上有些蜡痕,近看辩不出甚么,侧身移视,借着光亮回映,有几道潦草的笔迹,连猜带认,却是几行字,起首是:
  「大雨浇身,甚爽!野庙炙肉,甚爽!」
  下方是另一行字:
  「灵隐寺遇三美,极爽!」
  更下方又是一句:
  「诸君不知,此屋另有更爽处!」
  我心中一跳,好奇之念顿起,便想在四处找一找,有无「此屋另有更爽处」
  的提示,却只在方才几道小字的右上方,寻得一行细字:
  「妇人肥大,用一小男共交接,大俊也!」
  我险些失声惊笑,乖乖的娘!前辈同好荟萃于此,那真是失敬了!我对那「此屋另有更爽处」一句,尤有探究的兴致,只碍于几名丫鬟在侧,不便细搜。
  那叫「射月」的俏宫女,见看戏无望了,领着两个宫中丫鬟,过来告退,我忙转身遮壁,点头应声,目送她们离开。
  屋里只剩了一个浣儿,因船娘的缘故,我跟她实则「渊源非浅」,颇感亲近,只是此身非「我」,不便显露,故意问道:「你名叫浣儿?」
  「公子,」浣儿道:「你这是……你不认得我了?」
  她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一瞬之间,我飞快转着念头,立知她不是认出我乃西湖上的小道士,而是另有其故。莫非她与贾大公子是旧识?看刚才情形,着实不像呀?
  「你忘啦?,陆小姐房中的蓝蓝,是我表姐,我们在陆府见过几面呀。」浣儿说起话后,脸上羞怯渐去,忽闪着乌溜溜的眼儿望人,正是我于西湖船上见过的神情。
  「啊,我大场大病之后,许多事都记不清了,这些日子,正时时为此烦恼呢!」
  我心下庆幸她与贾大公子并不是太熟,否则细谈起来更加难以应付。她说的陆小姐,莫非是贾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子陆小渔?
  「瞧,这是你送我的玉坠子。」浣儿从怀中掏出一个线穿的玉坠,拎在手中,闪闪晃晃,一副珍玩自喜的样子。
  这不像是要帮我忆起旧事,倒像是别有情怀。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这贾大公子还真是多事,招惹人家小姑娘干嘛?东西不能乱给呀!
  我不想与她过多「忆旧」,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时候不早了,这就睡罢。」
  那浣儿闻言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不大会侍侯人,你别见怪。」走近身来,助我宽衣。
  她比我矮半个头,低首之际,我望见她颈后肌肤细致净白,发根处生有稀疏的茸毛,更衬得一个「嫩」字,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哎呀,这丫头长得一身好肉。」想是虽生于船家,家人不肯让她操持活计,受那风吹日晒之苦,故娇养得一身子细皮嫩肉,若是如此,为何又送进东府给人作丫鬟?
  在我的眼皮底下,那颈后嫩肌先是玉色生暖,染上一层薄薄淡晕,接着淡晕转浓,红迹更显,飞渡耳后。哈哈,这丫头发现我在打量,却是羞了。
  她才松开我外袍带结,我便道:「好啦,你自去睡罢!」转身走向榻处,脱鞋上床,放落锦帐,又探出一个头,见她正走去熄灭火烛,忙道:「等等,此屋太过偏僻,留着烛光也好。」
  浣儿应了是,转首轻笑道:「公子怕黑么?」
  我心道:「你才怕黑。」也不应声,转身向内,掀开靠墙一边的帐面,伸头出去,借着光亮,又去壁上找字,并无所获。正怏怏欲退,忽见壁上钉着一个木像,比榻面略高,想是镶饰榻侧书桌之用,方才志在搜字,并不在意,此时一看,见那木像乃采天然树根雕制釉面而成,咋看像个怒目僧,略一偏转,又像个肥臀女子,凑近一观,什么也不是,只见筋根扭结,凸凹有致。我见这木像模样特异,莫非有什么蹊跷?四面细观,只差了像底,见床榻距墙面尚有一尺有余,足可容身俯下,便俯下身扭头上望,见木像底座下方隐约有划迹,更是运足目力,果见顺着木质斑纹勾得有字,连带多出划迹也故意弄得曲曲弯弯,形同裂斑,若非有心人,加以揣摩,怎会想它是字?写的却是:
  「见木像,非君子即蠢人,皆须自掴三掌,见胡僧,君有梵缘,何不出妻让我,见女子,当浮一大白,且抠臀缝!」
  写到笔画繁多的字,多以偏旁部首或草字替代,后边一个「臀」字,则划叉示意,乃我自猜。
  我自然直奔臀缝而去,在那「肥臀女子」私处抠挖半天,指粗不得陷入,心火大起,使力一抠,竟揭起一片弯弯的薄木片,原来此处内里中空,木片于沟隙处隐去了接口,看着却与像身浑然一体,如实心一样。
  寻探至此,我隐约猜到「更爽处」其意所指了,间壁那边便是贾妃寝处,只怕往昔多半也是女子香闺,自往而今,都缤纷其私密风光,怎不得贾氏一门子弟前赴后继、颠倒其魂哉?


第三八章 凿壁偷光
  我的天眼术自从遭三师嫂、彗现先后捉到短痛处,再不敢轻易试用,何况现今功力比从前还不如,那边却有个真武教高手纪红书在?真气运转,异动易被高手察觉,天眼术真气外行,在房中作不轨盘旋,万一被纪红书逮到,那当真是入地无门了!既然有此返朴归真的「凿壁偷光」之法,此天然目视,不至惊动他人,由不得我色心不蠢然大动,身子愈发匍匐凑近,目探孔洞,却漆黑幽深,一无所见。
  我心有不甘,探指进去,触着凸起处,左右上下,略一摇晃,滑然有动,更一用力,似有薄薄的遮挡木片移开,里边透有微光。我心下一喜,趴近一看,原来此屋的遮挡已去,间壁还有一层壁板,那光亮似一道不规则的月牙形,却是从间壁壁板上的一个木结处透出来的。两壁虽贴得极近,伸指却够不着那木结子,其若奈何?
  我不信鸿蒙开辟,竟会至此了结、无功而返。又在孔洞边沿抠掰,果然又从接笋处弄下两块小木片,洞开已够拳入。我伸手进去,在间壁活结口摸索,触到透光缝隙,指甲微一使力,小心翼翼将活结抽出,忽然天光顿开,如久旱逢甘露,光棍有女人,心下快慰,当真难以形容。
  两壁两夹,遮光挡亮,外有木像屏蔽,这边洞内昏暗,全不惧邻室发现,趴在洞口,却能将隔壁快揽无遗。哎呀,我的爷爷奶奶,这般巧夺天功的机关也能安设,贾氏一门,有此天才,兴盛有望,那是不用说的了,族中后学晚进,有我承继,前辈同好们也请放心大胆地瞑目吧!
  我心下得意,回转身来,将头探出外侧帐外,见浣儿已悄然入睡,更是放心,蹑手蹑脚,回至洞口,张目细观。只见木结那边,恰是屋角,有个高几花架之类对象,露出两只鼓弯支腿,从支腿之间外望,邻室大部尽在眼中。屋内灯烛高照,有五六个宫女,或团身就寝,或坐地值夜。大多残妆半卸,身衣松敞,雪肌香肉,纷有所见,的确是花影成团,美色拥簇,香艳之处,为平生仅见。但我移身换目,看了半日,怎不见那贾妃和纪红书呢?
  失望之余,我又细加打量,不禁泄气:原来此屋与贾妃寝处是个套间,有门相通,贾妃与纪红书在板壁那侧歇息,留了一地的宫中丫鬟,却在这半间侍侯。
  天意弄人,简直欺人太甚!我起初对贾妃并无歪念,可是一路摸索至此,兴致渐增,心念之中,只当间壁定是贾妃无疑,因此所思所念,许多暇想,皆是冲贾妃而发,撩得我情思萌动,满身皆热,待得洞里见乾坤,思渴已如颠狂,如今幽道辟通,虽有几个俏丽宫女,但心头最渴望见到的美人却不在,怎对得起我这大半天的心腔扑扑起跳,小头不安于裆裤呢?
  沮丧之下,顿觉腰间也随之酸痛了起来,原来我弓身匍匐了这半天,全仗偷香之勇、窃玉之兴,牵扯了我的注意,腰肌强拉,未免劳损,又被榻柱顶戳了好一会,此时忽然觉着了疼痛。哎,辛苦半日,劳无所获,还真是败兴呀!
  我直身松了松筋骨,闭目打坐,运气数周,不足一柱香时刻,精神奋发,积了大半夜的困意倒是驱了个一乾二净。只是自己干坐在这儿,时不时的向木像瞄上一眼,这般守着个无用洞口,形如守株待兔,深更半夜的,众人皆睡我独醒,天苍苍夜茫茫,别有几分悲壮,实在是太滑稽了!但若说就此倒身去睡,毕竟挖洞辛苦,却无论如何也不心甘。
  也不知过了几时,忽听邻壁有声息杂乱,我忙又凑上观看,只见值夜的宫女纷纷起身,迎向通往里间的门口,有戏!看样子,是贾妃起夜了!
  一会儿,众女果然扶着贾妃出来了。出得外间,贾妃摆手示意,有三名宫女自她身畔离开,一女端了夜壶,竟朝孔洞这个屋角行来,离孔洞约三尺开外,置壶于地面,另两名宫女,手执着一面黄布帘子,于旁相候,贾妃终于缓步行了过来。
  工夫不负有心人,上天待我何其之厚!竟比我预想的还更贴合心意百倍!我感激涕淋,喉间咕嘟一声,流下的却是口水,屏住呼吸,心中砰砰直跳,一时之间,只觉手汗眼涩,满身不适意,颠了颠身,挪凑更近。
  适才染香厅议事时,贾妃本是华裳盛妆,云鬓高耸,珠钗玉佩,赫赫其仙姿丽容,虽她性子温婉大度,但高坐堂上,挥洒之际,自有种若有若无的威仪气度,让人不可逼视。此刻却繁妆尽卸,素净归常,只披了件宽松的大袖罗衫,下系月白薄透纱裙,乌发泻如黑瀑,别有一番慵懒之态、娉婷风流。她罗衫并未系上,只以玉手微扯,稍加遮掩,露出贴身抹胸,勾肩丝带,前怀大片的雪白胸肌,亦耀人眼目。
  我双目大睁,不眨一瞬,随着她步子移近,只觉呼吸艰难,头皮发紧,几欲逃开。
  行至房角,将转身之际,她面色带着初醒的倦意和冷漠,撩眸向花架这边看了一眼,我如受逼视,身子不禁一缩。近望她全无乔饰、略经岁月催伤的面容时,我如窥见比她身子肌肤更为隐秘的真相,一时心下大跳,难以抑制。
  只一眨眼,贾妃已背过身去,两名宫女随即将布帘遮拢,布帘未及人高,下留尺许,里边光亮依旧,毫不防碍我的窥视。只见贾妃两手在腰边,扯着长裙,越揭越高,才露出雪白丰饱的大腿,似乎便要蹲下,而身子一弓,臀势微微拱高,她的手儿忽然猛一上撩,露出一个庞大滚圆、雪白丰满的屁股,连红突突的私处也与我打了个照面。
  啊……我心跳得几乎要蹦出腔口,当今娘娘的隐羞之处,帝王专宠之禁脔,朝廷重地,竟被我窥了个一清二楚!
  我又喜又痒,还待细看,她已蹲伏而下,裙衣被她围褶在腰际,下露一个绷得欲裂的两瓣肥白屁股,中沟两分,弧迹撩人。
  但听得淅沥有声,近而扑耳,让人神思飞越,我恨不能身飞物外,绕前细看,哎呀,那处定然是玉涧飞瀑,美不胜收了!
  贾妃的小解声颇是绵长,想是腹中积液,憋了许久。
  偷观白臀之肥沃,近听玉溅之清声,我身如火撩,尘根通直饱硬,早将裆中顶得高高的,按耐不下。
  我索性将那孽根放了出来,暗比贾妃白臀,照着那沟洼陷处,前摇后耸,遥顶不歇。毕竟虚无一物,空惹得满身蚁爬骚热,没个消停去火处,只得一边紧盯贾妃大白屁股,一边将手慢慢拢了过来,五指轻捻柔抚。
  小解声一停,我手中也随之停下,专意盯视。春景不常在,尤盼依依惜别之际,有春色留顾,以飨眼目。
  却见贾妃解完后,直腰而起,玉腿通直,饱臀平伏,无复方才满绽紧绷的惊人翘态,深沟隐缩,也难窥私处。我心下稍憾,适才她的秘处只匆忽一闪,只觉红突突甚是饱肥,连模样都还没看仔细呐。
  这般想时,却见贾妃并未将裙衣放落,折身向前俯了俯,随即弯下腰去,似查辨尿色,那饱臀张弓拉满,再度将腿间夹着的红皱皱的私处推进了我的视线,这回她停留时分更长,只见密唇丰隆,并不灿开,乃是深含紧簇,留缝一线,卷曲细短的纤毛遍生两岸,望去却只觉蚌肥,不觉毛盛,若干水露,晶莹其上,湿迹宛然。忽一时,她身腰摇动,那缝儿似有开意,愈发摄人神魂,我不禁血气冲脑,心中暗叫:「妙物,妙物!」手中急急捋动,要借它杀火。
  贾妃接过帘外递入汗巾,自向胯间抹拭了,方直身落裙,我双目满睁,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揭帘步出,我尤追视她的身影,手中飞快地套弄,身腰挺跳,眼看再来几下,那高高的快乐就要飞来。
  「啊!」
  突听耳边一声轻微的惊叫,这一声虽低,却是清清楚楚,我唬得魂飞魄散,回首张望,见浣儿肩上披了件薄薄的衫子,怯态生娇,一手扶着榻杆,一手掩口,两眼大睁,眸色惊闪。
  不好了!我入迷太过,浑然忘我,许是后背撞到塌柱,弄出声响,惊动了这丫头来张望,却不料我伏壁偷窥、亵身自玩的犬形丑态全落入了她的眼中!
  我又羞又急,泄意倒缩体内,满面涨得通红,匆忙转身,张口结舌:「你……你……你都看见……」胯下沉沉肉撞,竟忘了将尘根敛收裤内。
  「啊呀!」浣儿却比我还臊,掩目不及,口中这声惊呼,在静夜中听来大得吓人。
  我忙一个前扑,掩遮其口。孔洞尤敞,若给邻壁听到,近前来察看,岂不坏事?
  浣儿扭腰挣扎,只要羞逃,我却要将她安抚下来,不让弄出半点声响,情急中,我疾点她腰间穴道,又封了她厌舌穴。
  她不能言动了,却身腰乱倒,我忙一手搂住,见她目泛羞色,小脸儿红扑扑的甚是动人,心中一动:「何不将她吃了,一则泄火,二则可掩其口,再说,我的丑态被她瞧见,若不从她身上讨回些便宜,往后在个小丫头的面前都抬不起头,如何做人?」
  主意打定,也不解开她穴道,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放落床上,在她小脸蛋上香了一香,嘻嘻而笑,先去将孔洞堵上了,方转回身,要收拾她。
  浣儿仰躺榻上,身不能动,只眼珠闪动,惊羞无限,见我俯身来望,她索性把眼闭上了,脸色憋得通红。
  我心下一乐,俯身凑在她耳旁,道:「这却不能怪我,谁叫你来偷看我呢?」
  她听了,双目睁开,大有申辩之意。
  我摇头道:「不管怎么,你把我全看光了,我也要看看你的。」说着,随手揭起了她的一片裙角。
  她又羞又急,却无法反抗,又将眼儿合上,胸前起伏甚促,小乳尖尖,将中衣顶得微微凸起。
  我将她裙衣掀高,翻到她小腹上,见下方还有一层薄薄的小衣,也毫不客气地揭起,但见两只白生生的玉腿相并,水嫩水嫩的,抓一手像会捏破皮一般,心头大赞:「水中生养的女儿,果然不同,这一身的好肉儿。」
  再将小衣撩高,忽然一道微微丰润的弧迹通往两腿之间,乍一看,只见肌线交会,中间什么也没有。我心下微跳,细细一瞧,腹下微隆,至两胯交并相夹处,魂兮梦兮,有肉坟鼓,像肿了起来似的,滑又滑,嫩又嫩,哎呀,我的乖乖,长了好一个水蜜桃!
  我不由口角流涎,馋了起来,分开她两腿,见有道红缝儿,微微吐露两片柳叶状的花瓣,独见红花,不见绿叶,两旁光光净净,纤毛不长,让人有直奔其丽处的冲动。
  我心生惊喜之感,今也连观两牝,贾妃成熟肥美,有凤后之雍容神秘,浣儿这丫头,女征晚熟,似小荷之尖新幼趣。如此参差相异,更撩拨得我欲发兴狂,难以自持。
  我趴低身子,伸舌一尝,小女儿家的洁净之体,如新芽甫生,蓓蕾初绽,馥馥然有新摘的鲜香,让人舌麻神醉。我于是埋首其间,舔了花瓣,又吃水桃,鼓鼓的皮桃上更觉嫩滑,伸舌不够,又用牙啃。一时也不肯用尘根将它戳污,只用嘴舌来逞欢消渴,一边忙着,一边暗想:「大公子房中有本书,上面不是写道「开洞有瘾君」么?我今日且先来个「吃桃有志士」!」
  下忙不停时,突觉浣儿身颤腿抖,小穴微微翕动,张合间有水光流泛,不禁抬身望去,只见浣儿眼睫不住轻颤,双颊酡红有夺目之艳,细吟之声,出其鼻腔,微不可闻。
  我心中一乐:「小丫头难挨我这卷舌之功,也情动啦!」不由心下痒痒,轻唤了一声:「喂!」
  浣儿双目睁开一线,见我正在上方俯望,又忙羞闭,小女儿家的情态,很是撩人,我心一跳:「板上炙肉,夹案剖玉,固然有摧花逞虐之快,却哪得这调弄羞花的乐趣?看她现在的样子,我便将她放了,也逃不到哪去。」
  于是出言逗她:「你先看过我,我今也看还你了,两下扯平,我现将你穴道解了,你可不许叫唤,也不许逃开,咱们好生说话,可好?」
  她将双目紧闭,只不搭理。
  我喃喃道:「原来你不愿意,还想象现下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放手在她大腿上轻抚。
  浣儿将眼儿睁开,瞄了一眼,却又闭上。
  我道:「你若同意,就将眼儿眨两下,若是不同意,就眨三下好了。」
  浣儿只闭着眼睛,不肯响应我的「倡议」。
  我笑道:「好罢,你既不眨眼,那就是任由我拿主意了?」大掌又在她身上四处游弋。
  浣儿眼睫一颤,过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连着眨了两眨。
  我一笑,将她的穴道解开。浣儿一经能动,急将裙衣扑下,面红耳赤的,爬身便逃。我早有防备,从后一把将她身子抱得紧紧的,在她耳孔里吹气,道:「不是说好了,不许逃的么?」
  浣儿喘道:「我……我可没说……公子你……你快把我放开!」一边哀求着,一边使力挣扎,她是练过些武艺的,劲道煞是不小,但哪逃得出我的双臂?
  我笑道:「我偏是不放,咱们刚才已成夫妻了,你还要到哪去?」
  浣儿险要哭出声来,道:「我哪跟你成……成那个了……你不该欺负我的……你再这样……我要……我要……告诉陆小姐去!」想了半天,她找了个陆小姐来吓唬我。
  我心下暗笑,道:「你告诉她也好,就说咱俩个好上了!」
  浣儿急道:「谁跟你好上了……是你……是你欺负人!」
  这么个娇身子在怀中肉肉地挣扎,扭来扭去,擦起我满身火苗,还一递一句的还嘴分辨,我心下大乐,歪缠道:「怎么是我欺负你呢?分明你先来偷看我嘛!」
  浣儿听了,愈发羞急:「人家以为你要起夜,谁知你……哎呀!羞死人了!」
  我脸上一辣,厚着脸皮道:「我又没唤你,你怎么过来了?所以,还是你想偷看!」
  浣儿道:「人家听到你摇床……」说了半句,声音低了下来,耳廓通赤,羞得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看,无话可说了吧……」我胡搅蛮辩着,忽见床上有个玉坠,该是从浣儿怀中掉出的,心中一动,索性倒打一耙:「其实,我早就听你表姐蓝蓝说,你在偷偷的喜欢我……」
  「啊……!」浣儿尖叫一声,身背紧张地挺僵了:「她……她都跟你胡说了什么?」
  看情形,居然给我猜对了!我心中微酸,道:「全都说了……她说你呀,人小鬼大,明明喜欢我,还装摸作样儿……」
  「该死!该死!那丫头胡说八道!」浣儿羞中带恼,这若是在地上,她要跺脚顿足了,此时却是身摇臀晃,擦得我下体一阵舒爽。
  我「噢、噢」地叫了两声,尘根翘起来顶着她的小屁股,她像是也感觉到了,吓得不敢动弹。
  她爬逃中途,便被我抱定,姿势本就暧昧,此时我尘根翘举,顶她后庭,情状更像两犬相奸了,我一时难禁后攻的诱惑,悄悄自后撩开她的裙衣,尘根探首进去,直抵她胯间私处。
  「哎呀!」浣儿小穴被触,如遭电殛,两手向后掩推,她原是两臂撑爬的,失去支撑,便背着我一道扑跌于床,我尘根更是深戳于她臀逢中,浣儿急将小臀摇来摆去,想甩脱尘根的纠缠。
  「哦!好浣儿,再摇一摇!使劲摇摇方好!」我尘根暗爽,吸气称快。
  「呜呜……」浣儿羞处被侵,却又甩脱不了,羞急无奈中,终于哭出声来:「你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你瞧不起我是个小丫鬟……呜呜……」
  「这你可错啦,浣儿,我也喜欢你呀,否则我怎会送你玉坠子?蓝蓝向我要,我都没给她。」我一边胡乱哄她,一边暗暗挪动腰臀,尘根在那看不见的深沟地界,探寻入口。
  「我不信!我不信!」浣儿「呜呜」泣着,一截皓臂不停捶打榻面。
  我的尘根忽挤进一处微湿的隙处,魂丢丢地一爽,也不知是不是牝门,触感娇嫩柔滑,前路所向,尚有洞开让道的迹象,我心下暗喜,一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悄悄地使力,一边喘道:「浣儿,难道你没听说,男子只有对喜爱的女子,才会情动,这一根……才会硬邦邦的么?」
  我哄话中夹含亵语,朝这未经人道的小女孩儿说这般荤话,污其耳朵,心底另有丝丝的快意。
  「你骗人!瞧你平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这般下流无赖!我再也不理你了,呜呜……」浣儿想到伤心处,饮泣不绝,她俯身趴伏,歪露半面,散发乱遮,悄白生生的小脸儿,哭态更增其媚,甚是动人。她只顾哭泣,对下体被亵攻之事,竟似忘了,下方的挣扎摇晃也不如方才激烈。
  「唉……」我长叹一声,故意曲解她说「骗人」的语意,捞起她于背侧的小手,去摸我涨硬的尘根:「你不信?你且摸摸,硬是不硬?」
  「啊!」浣儿如触蛇蝎,惊叫着将手抽回。她小手冰凉,指面触及我火热的尘根时,那凉滑冰爽之感,直透我心田。
  「你这回信了吧?」我涎脸凑近她的小脸儿。
  她不愿搭理,将脸转到另一边去,我又追到另一边,她又躲了回来。我弃了上攻,故意在下方掀动她的裙衣,她两手便来遮挡,我向前一俯,终于偎近她脸蛋儿,火热的双唇一印,却亲到她凉凉的鼻尖,她忙勾脸向下,藏贴于榻面,我便在她颈后舔吻不停,旁及她耳后、耳廓,待她伸手来掩遮两耳,我乘机将她脑袋拨转,一个深深的俯吻,捉定她双唇不放。
  「唔、唔!」她樱唇被吸,扭身挣扎,脸儿使劲往下方钻藏,无奈被我掰定脑门,转动不得,芳唇被我深吮狂吸,她「呃哼」有声,身子变得越来越软,头面也渐渐后仰,我伸颈前追,两人一逃一追,翻了个身,变成她仰面朝上,我扑在上方,我深入敌巢的尘根自然也被甩了出来,在下方胡乱起跳。
  一番长长的唇袭,我被她口中的香兰之气撩得情动不已,大口地喘气。
  浣儿也娇喘不已,目迷神乱,乜了我一眼,一时再难说出话来。
  我抿了抿唇,唇皮微麻,有种说不清的滋味,恰似一点清荷,绵丝丝在心底发甜。
  我狐疑地向她看去一眼,可是适才亲吻的情状,在脑中一团迷糊。
  从她身上滑落,我怔怔地坐起身,楞了一会,扭首从肩后下看,恰与浣儿目对,她羞晕其面,眼神微狡,却不惧与我对视。
  我怔了片刻,忽然回身朝她一指:「你是不是——」
  她急叫:「没有!」
  我哈哈大笑,道:「我的好浣儿,我还没说呢,你就全招了!——你刚才的确悄悄伸了舌头,对不对?」
  浣儿俏脸通红,兀自强辩:「没有!就没有!」
  我完全没有料到,适才还在哀泣的她,长吻中竟会吐舌相应!是我的吻功太好,还是这小丫头经不起挑逗呢?不管怎么说,她自献城池,还胆敢隐瞒军情不报,哈哈,这回死定了!
  我恶狠狠朝她扑了过去,道:「你不说实话,看我怎么罚你!」
  「啊!」浣儿惊叫半声,便发不出声息。


第三九章 最怜小婢
  这一罚就是半柱香之久,我擡起身来喘气,见她唇瓣娇嘟嘟的,似乎被我吸得有些红肿,花劫承爱之迹,湿而显然。
  我不禁怜意大增,将脸儿贴在她的香腮,轻轻地廝磨,只觉她面肌酥融,说不出的嫩滑,一时消魂无限,迷糊呓语:「好浣儿……你的脸蛋好光好滑,往后每天都给我这么贴上一贴,可好?」说着,换面与她相贴,又轻擡下颌蹭触,她的耳廓、眉骨、清额、鼻尖亦遭我轻唇触接。
  浣儿吁吁娇喘,哀肯道:「公子,求求你……不要再闹了,我……我身上好热……」
  我将她紧紧一搂:「傻丫头,你是真喜欢我,对不对?」
  浣儿眼儿迷离,喘道:「我……我不知道……你……你太坏了!」
  我心知最开始的一番胡为,将她吓着了,一时倒说不出什么,只再度将颊面贴上,肌肤甫接,两人都轻吟出声。
  两人无声贴偎,耳鬓廝磨,恰似一对交颈鸳鸯,缠绵悱恻之情,油然而生。
  这般情形,我往昔从未有过,虽与三师嫂等众女有情热迷糊的时候,但她们年纪都大过我,不似此时如小儿女态般的作对双双,酥甜绵连的感觉,既新鲜,又心喜,如醉如梦,身心似浮,情魂飘荡。
  情醉中,我嘴边偶然碰到她的唇角,霎时如点着了火苗一般,我再也忍不住,又去寻她唇瓣,她嘤咛一声,这回并没怎么躲闪,略一迟疑间,两人双唇已接,渐渐地,她被我吻得激动,伸来推搡的柔臂也攀上了我脖颈。
  她樱唇芬芳柔软,吐气绵甜,让人难舍难离,偶尔被我捕到的轻尖舌丁,条柔香绵,入口酥融,更似有种至味在里头,齿颊香余,津液汩汩而生,吞下腹中,更胜一剂春药,热气直走腹下,那尘根舒举之态,不似平时,仿佛有四方血气源源彙聚,将它烘着,托着一般,感觉自身格外强大,不知不觉地,便滋生侵袭之欲,两手在她身上四处忙乱起来。
  不知何时,我的手伸入了她的怀中,她中衣底下,竟未系抹胸,待触着她的鸡头小乳,我心道,难怪哦,她的小乳不比鸭蛋大多少,还不到用那东西的时候呢。
  她小乳被袭,也曾在我怀中挣扎了片刻,抗不过我的强横,即便放弃,我见她彻底柔顺绵伏了,愈加心喜,肆意揉捏着她的小乳。
  想来她体质天生柔媚,乳儿虽小,却软滑有趣,并不像琼弟胸前那颗鸡蛋,青果未熟,肉实实的还能拿来撞人呐。
  摸玩中,忽觉她乳尖处有个肿块,将手一捏,她便吁吁呼痛,眉间微皱,神情却看似极为沈醉。
  我悄声戏道:「浣儿,你的小鸽往后归我啦,你要好生照看,将它养得大大的。」
  「坏人!」她羞不可仰,用小拳擂我。
  我捉住她的小拳,拿在胸前,含笑盯着她,这小丫头虽躲着我的目视,但脸上两朵红艳艳的桃花,显露出她早已暗下情动,藏也藏不住了。
  我喉间泛起一阵饥渴之感,倾身朝她压下,她显然立即感觉到了,竭力挣扎,将我推搡,羞道:「公子,你……你……?」
  「我怎么了?」我当然知道,尘根霸气昂然、蓬勃欲发,杵在我们身子中间,早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却故意带笑玩赏她的羞态。
  浣儿羞于出口,嗔瞟了我一眼,侧过头颈,避开我的灼灼目视。
  「好浣儿,」我见她颈根的下颌底,有颗小小的青痣,点染得她小女儿之态无限妩媚,不禁又是一阵喉干,吞了吞口水,道:「它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浣儿轻声说了半句,已是满面飞红。
  「难道要我还像刚才那样,躲在墙角……」我低声逗着她。
  「哎呀!」浣儿掩面藏羞:「你好不要脸!」
  「那怎么办?要脸就不要命了!浣儿,你知不知道,男子这般情形,不得发泄,要生一场大病的!」我胡说八道、循循善诱。
  「我不听!你不要跟我说!」浣儿嘤嘤作声,依旧掩着面。
  乘她不备,我悄悄解她衣带,一边道:「浣儿,我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不会见死不救,是不是?」她只掩面不理,衣带松开,竟未察觉,我便又去扯她裙结。
  她登时发觉了,忙捂住腰边,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太迟啦!系结已我拉开,我捏着她裙衣往下一拽,不由一怔,这一拽,连她小衣也一道拉下了,她腰腹袒露,雪肌之白,竟至让人眼目生寒。
  「啊!」她大羞之下,裙衣被压,一时拉遮不上,便曲缩两足,以脚尖支体,欲翻身羞逃。她本是仰面朝上的,这一番挣动扑腾,脐眼摇摇闪晃,连带腹下私处的鼓丘,也是一时陷没不见,一时跃跃挺凸。
  活蹦乱跳的鱼儿果然比静景诱人啊!只那么一瞥,我胯下便烧灼如铁,捉住她两只纤足,举高一掀,她重又仰倒於榻面,方才拽下的裙衣落在膝弯,将她下半截腿儿裹缠在一块,露出的另半截,光溜溜,白松松,正是让人陶醉消魂的去处。
  我向前一俯,将她双腿压高,推至她腹前。她下方大腿根紧并,含着一道粉红嫩缝,令人目眩气窒,我喘道:「好浣儿,你且忍着些。」
  图穷匕现,亮出胯下刀兵,抵在她腿间羞裂处,便欲沈身插入,浣儿惊眸乱闪,摆头哀叫:「不……不要!」
  我低头一望,见尘根所触,花体娇柔窄小,几乎不能容物,不由稍稍迟疑,以手去先行探试,她小牝纤毛不长,看去并无水迹,这一摸,却滑不溜丢的,不由讶道:「啊,原来你已湿成这样了?」
  浣儿大羞,臊得无处躲藏,吁吁怨唤:「都怪你!人家……人家……」
  我火到咽喉,再不多理会她说什么,手扶尘根,沿她牝缝上下略一搅动,便停在牝缝水盛处,沈身下去,只听浣儿颤声惊叫,身腰乱摆,我心气一提,不管不顾,挺腰前攻,尘根却非但不能前行,简直无路可走,我心下起疑:莫非她是个石女?
  向浣儿看去时,只见她目中隐现泪光,咬唇羞望,似乎求我去抚慰。
  我将她腿弯上的裙衣扯落,分开她惊战战地举着的两腿,弓身向她俯去,欲接其粉唇,不料才一倾身,尘根向下勾探,突然冲破一道阻隔,一滑得入。
  浣儿哀叫一声,伸臂一抓,揪住我脑后长发,将我没头没脑的扯下身去。
  「啊!」
  她这一揪不要紧,底下尘根却乘风破浪,大举而前,全根陷没。她牝中紧小,却极其舒滑,这一势长长的潜行深落,如高山滑雪,浮上来捂都捂不的满身快意,险些将我的魂儿勾掉。
  越是痛哼,浣儿抓得我越紧,我上边痛,下边爽,苦乐相间,想必浣儿亦然,不过我是乐多苦少,她是苦多於乐吧?
  「浣儿,浣儿,快把我放开!」我只能望见她纤细的脖颈一吸一挺地绷紧,不能旁视他物,低头狼狈地叫道。
  「你欺负人!你欺负人!」浣儿啼嗔怨羞全有,放开了我脑后,双手胡乱地拍打我脖子、胸前。
  「噢,噢!」我一边承受其小手扬打,一边悄悄拔动。
  「啊……疼疼疼!」浣儿不住咬牙吸气。
  这却怪了,拔出来居然比插进去还疼?我又沈腰推进,感觉前边舒滑如故,并不艰涩,抽回时,却似有个向内弧起的关隘,紧锁尘根不放。
  我心有所悟,方才入去,也是冲破此关,借它送力,才能一往无前。原来浣儿这小丫头天生异体,牝户有崎岖险阻之趣,初次叩关,这「守门将」煞是欺生,看来非得将它摸清弄熟,才能快意驰骋啊。
  我暗将尘根前后左右挪挪晃晃,又用手团捏了她下体片刻,试着抽拔了几回,直到将浣儿整得大汗淋淋,连连求饶,才终於觉得有些把握,再回思适才尘根插入的情状,心想:「这该是了。」
  便将臀儿向前升了升,轻轻一提,尘根果然滑然出脱。
  「喔!」
  尘根逃出生天的这一下轻然抽提,恰似水中捞月,空落难言,偏有余意未尽,缭绕於胸。我几乎便欲立时将尘根插入,重享她那花茎漫漫融融的奇美触感。
  谁知低头下视,却见有两只白生生的小手交叠着捂在牝口。
  既然探清了敌情,我正要放开手脚,纵马驰骋、攻营掠寨了,却不料凭空多了两个守卒,不禁好笑:「浣儿,你干什么?」
  浣儿支支吾吾,撅嘴撒娇:「浣儿好疼……公子,你就饶了我吧!」
  「不可以,你没见它已经发怒了么?」我将翘挺的尘根亮给她看。
  浣儿虽不如初见时的害羞了,偷瞄了一眼,却还是有些情怯畏缩,惊声央道:「啊!好……好吓人,公子,真的不要了……好不好?浣儿好怕!」
  我不耐烦跟她磨嘴,正要拨开她的手儿,强行上马,却见她指缝间漏出一线鲜红的血迹,心下不禁一阵怜惜,歪身扯过榻杆上的一块白帕儿,道:「快拿开,我忙你抹一抹,你手上沾的都是血。」
  「啊!」浣儿惊叫一声,举手一看,小脸煞白:「怎么会有血,公子……你……你害苦浣儿了!」
  我一边小心地替她抹拭了阴户,又将她的小手、我的尘根擦净,一边柔声道:「小傻瓜,每个女人第一回都这样,有什么大惊小怪?浣儿,你现在已成妇人了,所谓夫为妻纲,从此事事都得听我的,不得违抗,知不知道?」
  这番细心侍侯,又温言温语,浣儿似乎受宠若惊,怯怯地瞟了我一眼,对於我说的话,她似懂非懂,低声应道:「是,浣儿……知道了!」
  我道:「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
  浣儿遭我一喝,目中顿有泪光,可怜兮兮的:「浣儿全听公子的!」
  我皱眉道:「你叫我什么?你我如今已有夫妻之实了,虽然还未拜堂,但日后总要拜堂的,这样好了,还未成亲前,当着人面,你还称我「公子」,私底下,没人时你叫我夫君,好不好?」
  浣儿这回总算听明白了我言下之意,又喜又羞,目中尤盈泛泪光,便红着脸儿,点了点头。
  我柔声道:「你且先叫一声试试?」
  浣儿羞声怯气,蚊声叫道:「夫……夫君!」
  这一声叫出,我望见她眸光中的娇羞已不能掩盖喜色,我亦忍不住欣喜。
  忽然跟她挑明要收她为妾,还真是缘分呀。这丫头,前阵子於西湖初见她时,并未觉得她有多出众,只是觉得相貌颇为清秀而已。按说,论容貌俏丽,她不如大夫人房中的小荃,论丰满多情,她不如小菁,论身段婀娜,她不如小萍,论乖柔天真,她也不如小莞,但今夜虽只经短暂纠缠,她却偏偏让我深觉陶醉,难以割舍。况且,她肌白肤嫩,娇羞柔媚,牝户又独具异趣,若能藏娇入房,那定是……「春花秋月何时了,公子帐内不觉晓」了,哈哈!
  想到这里,我嘴角噙笑,拍了拍她股侧,道:「听话这就对啦,快,把腿儿张开!」
  浣儿惊道:「公……夫君你……你还要弄……弄人家?改……改日再……再好了……」
  我道:「刚才很疼是不是?这回不会了,乖,听话!」
  浣儿将信将疑,在我的目光催促下,半晌,果然乖乖的将两腿打开,羞露胯间隐秘的花朵。
  被我眼儿一望,她又急忙合闭,道:「夫……夫君你……你骗我的……对不对?」
  许是看到我脸上残余的笑意,她又起了疑心,我忙把那该死的胡乱吟诗的京东人语从脑海中彻底赶出去,哄道:「放心,你我合体,已成夫妻,我怎会骗你?」
  她听了,方又羞答答的将腿儿张开,她的阴唇本是含苞未开的粉嫩之色,经过我适才开闢,血气未褪,已变为红艳开灿状,真的很像一朵小花。
  我伸手抚弄她的花瓣,轻轻撩逗。
  浣儿竟十分配合,闭目咬牙,哼哼唧唧作呻吟状,我心下一乐,这丫头装得还挺有趣,她下体乾涩,恐怕是余疼未去呢。
  我俯低身子,一面接其香唇,一边以火热的大掌,在她胯间、后臀、小乳一阵抚摩,渐渐逗得她声促气乱,私处泛潮,方将尘根插入。
  这回熟门熟路,尘根深深弯探,紧美难言,但她花茎紧窄,抽动还是不易。
  「呀,疼,还是很疼!」浣儿忍了几下,娇声唤道,似乎又怕我不悦,又道:「比方才好多了……夫君你只要轻一点……浣儿忍得住!」
  我凝身不动,暗运真气下行,将她牝中烘得一团火热,低声问道:「如此可好些么?」
  浣儿仰面闭目,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我微动念力,尘根抖身大振,震颤她牝户内壁,这是我与连护法交接时发现的法子,恰好拿来喂食初尝春鞭、体怯怕疼的浣儿,却不知其效如何?
  只见浣儿初时微微蹙眉,咬牙隐忍,片刻后,呼吸转促,身儿打颤,终於忍不住鼻音呻唤起来:「唔……好……好痒……啊……不要再动了……人家受……受不了啦……」
  「这样还疼不疼呢?」我微微一笑,稍停运功,感觉自己的尘根在她小牝的紧裹中,一翕一翕地脉动,似在内中喘息。
  「嗯……」浣儿娇喘细吟,活像被深深钉住的一尾鱼儿,张嘴吐气,说不出话儿。
  我喘息片刻,又运功震颤,棍身与她牝中内壁相撞,亦有无穷的快意。
  「啊!」半晌,浣儿嘴儿癡张,身子哆嗦:「不……不好啦!」
  我眉间微皱,道:「又怎么了?」
  浣儿羞擡星眸,拿小拳擂了我一下。
  我突觉尘根一阵清凉畅快,恰似暑天遇瀑,密室生凉,适才一番真气烘煨、尘根震动,竟将她的水儿逗得淋下了。
  我心下大喜,借着那股润意,美滋滋地抽动起来。
  「美不美?」我边耸动边喘息道。
  「哼~ !」浣儿轻声呻吟,红麵点头。
  见这丫头终於得享交接之乐,我不由加快步伐,大肆抽提。
  「波的、波的!」
  她小牝被水儿浸透,伴着我的快速抽动,竟发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柔羞怯的异响,那声音使我联想起小时侯师姐倚树在那咂嘴顽皮,一时大感有趣,戳弄愈频,那淫交声登时变成「波、波、波」,响个不住,羞而急乱,仿佛要赶上我的步伐。
  浣儿闻声羞得小脸儿使劲往榻面勾藏,我则忙中伸手,将她脸儿拨转,一边大动,一边赏其羞态。
  浣儿娇怯柔弱,举目似怨似哀,仰盯着我上下起伏,随着我的抽动,她嘴儿一开一合的,我一时竟感觉插的不是底下,而是她的小嘴儿。
  将将抽得数十下,我感觉她牝中淫水大盛,有泱泱欲泛之势,便推高她双腿,加快了挺耸。
  浣儿张嘴已跟不上我的节奏,摇头摆面,声气大乱:「夫……夫君……浣儿不行了……透……透不过气……啊……啊!」
  她面上醉人的娇红,不仅淹透双颊,且上侵额顶,下染玉颈,短短时分,如涂了一层薄脂一般,煞是动人。这丫头的身子肌肤,实在适合玉房赏鉴,帐内品玩呀。
  我兴发如狂,肆意大抽,掀臀起落,几如飞驰,捣得性起,我索性运劲将她娇小的身子淩空拎起,尘根以弯弓射天之势,向上仰刺。
  这个势子,恰能避开她牝内关隘锁拿,怒龙穿飞,极是顺畅。
  「吧嗒、吧嗒!」
  交媾声响个不停,姿势不同,淫声也异,我倒身上望,只见她两只腿儿,随着我拎动挺刺,一扇一扇,起跃不定,交接处那唇皮艳瓣,像婴孩的小嘴,将我尘根吞吐不竭,泛沫吐涎,发出那奇声怪响。
  她身轻如燕,在我运功下更似没二两重,浑如画片纸人,在半空身子东倒西歪,婉转娇吟,花心蜜壶,每受重击,她身子便是一阵哆嗦,两手抓不着实物,不停抓挠胸前,她上衣系带本被我暗暗揭开,此时襟怀大敞开,两只雪白的小鸽子,上下忽窜,跃跃如飞。
  「啊,啊,夫君玩死浣儿了……」
  浣儿上衣松敞,下体光露,形如初初入道的小观音,虚空坐莲,下方被水底飞出的白龙肆意狂暴地淫虐。
  奇思异想之下,我目紧身麻,狂肏不歇,不须片刻,立时攀上高峰,泄意笼身,昂头哀叫一声,腰臀抽搐,精水狂涌。
  随着手臂一软,浣儿从半空掉落,扑在我身上,身软如绵,娇喘不已。
  「浣儿,好浣儿,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是夫君要了我的命,浣儿浑身无力,一点也动不得了……」
  「歇……歇一会,再让我好好疼你一回。」
  「不要了,浣儿这里……这里都肿了……」
  这一夜,我要了浣儿三回,等到最后一泄,天光已亮,鸡鸣四起,我困意泛起,不知不觉便已入睡。


第四十章 抢亲双娶
  次日近午,我听得耳边轻声细唤,方朦胧醒来。
  浣儿穿戴已毕,头面梳得齐整,坐於榻侧,正低头出神,简直像个小媳妇儿,见我睁眼,她面带娇羞,低声道:「夫……公子……快醒醒……她们过来了!」
  「谁?」我迷迷糊糊道,忆起昨宵狂乱,含笑拉她置於榻沿的小手:「浣儿,怎么不叫夫君了?过来让我再抱抱!」
  「公子别闹了……」浣儿抽回小手:「射月姐姐她们过来了,快起来!」
  「嗯,」我懒洋洋道:「你不给我亲一下,我就不起来。」
  浣儿小脸晕红,迟疑片刻,弯腰迅疾地在我脸上一亲,即逃下榻:「公子最赖皮!这该起了!」
  「你倒是蛮精神的嘛。」我调笑道。
  「哎呀!」浣儿满脸飞红,急朝门首一望,啐道:「要死了!胡说什么?人家……走路都……」
  「走路都怎么了?」
  「疼!」浣儿白了我一眼,怨道:「都是你害的!」
  「让我看一看,究竟怎样了?」
  「下流!」浣儿顿了顿足,红着脸儿,随即又自顾噗嗤一笑。
  她这一笑,我神魂皆醉,却听脚步声已到门外,忙道:「快拉下帐子!」
  浣儿忙过来放下锦帐,我又伸出头道:「褶裤!」浣儿胡乱将我的衫裤塞进帐内。
  这时射月几名宫女停在门口,问道:「公子起来了吗,娘娘在染香厅,传公子过去!」
  我匆匆理毕,掀帐而出:「来了!来了!」
  「啊!」那射月掩嘴轻叫,吃吃直笑。
  我莫名其妙,浣儿急忙上前,将我头上一扑,向帐内一丢,小脸儿涨得通红。
  原来我长发披散,头上顶着个白帕儿出来了。那白帕昨夜抹拭过桃花血的,沾在了发上,也不知有没有被射月发现帕上的血迹,但愿匆匆一眼,她没看清。
  「浣儿,你来!」射月笑了片刻,并不进屋,却叫浣儿过去。
  浣儿匆匆看了我一眼,神色慌急,我努了努嘴,示意她别怕,尽管过去。
  两名女孩在门口喁喁私语,浣儿不住点头,不一会儿,射月与两名宫女转身离去,浣儿低头走回。
  我低声道:「怎么?」
  浣儿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公子,我替你梳头!」
  我心下奇怪,感觉浣儿在脑后轻拢慢梳,像有什么心事。
  我安慰道:「放心,一切有我呢!」
  浣儿并不则声,梳完后,推我起来:「快去,在等你呢!」
  一路前往染香厅,只见府中众人来回穿梭,行步匆匆,似很忙乱,我心道:「莫非那老太君不好了?」
  到得染香厅外,浣儿便转身欲去,我有些不舍,问:「你去哪儿?」
  浣儿低头道:「我回老太君院中,那边有事。」
  我纳闷中跨进染香厅,见贾妃已在高座,神情中看不出淒哀之色,纪红书则眼眸瞟来瞟去,还在低声说笑。
  我近前一步:「姑姑,早安?」
  贾妃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呢。」
  纪红书笑道:「大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我心道:「睡虽没怎么睡,好却是极好。」当下点头应道:「挺好!」有些心虚地向贾妃瞄了一眼,昨夜见过她裙下风光,今日玉人在近,心上顿然泛起一种奇异难言的滋味。
  贾妃「哼」了一声,道:「筠儿,你太胡闹了!」
  我心中一跳,擡眼见贾妃神色蕴怒,却面带微红,不禁暗惊:「她怎么是这种……这种羞恼的神情?难道我昨夜偷窥……被她发现了?」一时头皮发麻,站立不安。
  却听纪红书在一旁吃吃直笑,我脸色通红,低头不敢作声。
  「你大病未痊愈……胡闹个什么……吵得人……」贾妃不知如何措词,断断续续地训斥着,接着纪红书又是「嗤」声一笑,贾妃愠道:「红书,你捣什么乱儿?」
  我勉强擡头一望,见贾妃想笑未笑,似怒非怒,忙又低头,暗道:「原来不是偷窥被发现,却是与浣儿的一夜纠缠,被隔壁听见了。」
  「娘娘息怒,大公子身具阳毒,恐怕不易自控,不过,这对他的身子倒是无碍而有益呢!」
  宋恣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身后的京东人语则愣在门口:「什么?大公子竟然……哎呀,坏事了!那姑娘不是府中家养的丫头,是水军旧部九叔的孙女!九叔得知老太君重病,特将孙女送进府中侍侯,以表孝心,谁知……哎呀,这……这……如何跟人交代?」
  「有这回事?是谁让她去侍侯大公子的?」贾妃颇为诧异,叫道:「射月!」
  射月在厅旁已听到议论,这时进来,哭丧着脸,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说,怎么回事,怎会出此差错!」
  「奴婢……奴婢到那边去要人,老太君房中年轻丫鬟本来就少,前几夜没合眼,都去睡了,只有浣儿和姚姑姑在,奴婢前几次见过浣儿的,却是认识,她也没说她不是府中丫鬟,奴婢就……就带她过来了,谁知道……呜呜!」
  「糊涂!——亢总管,你看这事怎么办?」
  「只有……只有让大公子收房了,唉,还不知人家愿不愿意!」
  「应……应该是愿意的!」射月急欲脱罪,忙插嘴道。
  「呸!死丫头,人家是否愿意,你怎么知道?」
  「她……她……娘娘,您问大公子!」
  贾妃道:「筠儿!你说!」
  当着这么多人面,出乖露丑,我真是怨天无门、恨地无缝,正自脸皮火辣,额头渗汗,闻唤忙点头:「我……我愿意!」
  「谁问你了!是问人家那姑娘愿意不愿意!」贾妃又气又好笑。
  「娘娘,我看莫问了,事已至此,那姑娘怎会不愿,麻烦的是咱们不知如何跟九叔开这个口。」我闻声望去,发话的人却是吴七郎,原来在我低头汗颜中,东府众人已陆陆续续来到厅中。
  京东人语道:「我担心的也正是九叔不乐意。」
  宋恣道:「九叔若是得知细情,或许会心中不痛快,但如不这样办,则更是个大麻烦。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九叔不乐意也只有同意了。」
  关西魔头缠伤布,哇哇大叫:「好哇!咱们这里正忙着操办婚事,大公子也没闲着,先替自个纳了个小妾!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替谁操办婚事?只见东府众人面色有异,你看我,我瞧你,片刻沈默后,宋恣咳了一声,道:「依我看,东府沈寂了十多年,倒不如借此机会大大闹他一番,一妻一妾,同时纳娶,虽有些过分,但喜上加喜,岂不别开生面,更加热闹?」
  东府众人轰笑,大多拍手赞成。
  贾妃也点头道:「快刀乱麻,尴尬事变成喜事,也无不可。」顿了顿,含笑向我道:「筠儿,真是便宜你了,与陆家小姐的亲事,本来是要瞒着你到拜堂时候的,现在给关东魔这乌鸦嘴漏了出来,索性跟你说个明白,今儿嘛,原是你的大喜日子!现在你又给自己惹出个偏房,两美同娶,你这新郎官,到底更疼谁些,到时你自己看着对付罢!」
  众人皆笑,京东人语笑道:「这么个热闹法,老太君一高兴,只怕也要起床喝喜酒了!」
  贾妃道:「原是替她老人家沖喜,才办得这么急的,老太君怎能不赏面?」
  京东人语道:「还是娘娘知道老太君心事,早上宋恣才那么略略一提,老太君立时精神了许多!」
  宋恣欣然道:「老太君能提前醒来,看来身子骨比我预想的还要旺健!」
  吴七郎笑道:「九叔一会来府,万万想不到来喝喜酒的人自己成了亲翁,这个要拜託十妹先去说说,免得九叔猝不及防,晕倒当堂。」
  宋恣道:「九叔是自己人,还好办些,上陆家抢亲这事,谁去办?」
  胡九、关西魔齐道:「我去!我去!」
  辕门兽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两人一去,定与陆幽盟打起来了,陆家那些玉器珍玩,多半不保,是去抢亲又不是打劫,砸坏人家宝贝,结怨太深,这亲家还怎么做?」
  胡九、关西魔齐道:「放屁!陆幽盟不乖乖交出新娘,我们最多揍那老儿一顿,怎会砸他东西?」
  辕门兽笑道:「你们瞧瞧,这两人不打自招,专会惹事!」
  吴七郎道:「我去罢!我与陆幽盟有数面之交,如今情况特殊,劝他姑且从权,就当新娘子替老太君尽点孝心便是了,反正新郎又没换人,只不过日子提前一些,咱们武道中人,讲究那么多干嘛?」
  京东人语道:「陆幽盟这人刚愎自用,不好说话,你那点交情恐怕不够。此事既然办得如此匆急,只可偷抢,不可明说,咱们江南一带向来有抢亲一俗,到木已成舟时,那陆幽盟也无话可说了!」
  关西魔道:「陆幽盟势利得很,一向只跟贾似道交好,不把咱们东府这边放在眼里,这次让他难堪一回,也是一乐!否则娘娘下道懿旨,谅他也不敢不遵。」
  贾妃不悦道:「本就是咱们理曲,委屈了人家姑娘,抢亲有俗可从,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下旨则强人所难,怎可以势逼人?」
  关西魔陪笑道:「说说而已,娘娘且莫当真。」
  宋恣断然道:「此去非十妹不可!」
  胡九道:「为何非得十妹?难道要十妹施展幡法,将新娘子的魂魄拘来?」
  吴七郎道:「呸呸!大吉大利!九郎你快给我闭上臭嘴!」
  胡九身子本矮,这时又矮了几分,掩嘴不敢则声。
  宋恣道:「只有十妹是个女子,而你们一个个臭烘烘……怎好接近新娘身子?」
  众人都点头称是。纪红书不满道:「谁说只有霍姑娘是女子,本座难道是臭男人不成?」
  京东人语大喜:「雀使如肯出手,那再好不过了,你的身法,当真称的上是」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将新娘悄悄请来了,那陆幽盟恐怕还在蒙头睡大觉呢!」
  宋恣点头:「那就这样,十妹原是水军出身,派她去说服九叔,七郎、辕门兽协同雀使抢亲,万一被陆幽盟发觉,你两人可断后,让雀使带新娘先行。」
  至此,众人议定,我这个新任东府少主,看来除了秉承公意,等着拜堂上床,别无他事,莫说插手,压根连嘴都插不上。
  众人有的去抢亲,有的筹备婚仪,纷纷告退离去。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一会随我去见老太君,不过,去之前,有几句话我想先跟你说说。」
  我道:「姑姑请吩咐!」
  贾妃沈吟片刻,道:「你如今这么大了,有些事也无须瞒你,你可知道,老太君为何与你父亲水火不容?」
  东府与贾似道的交恶,一直让我暗觉奇怪,按说,贾似道是老太君的亲孙,奶奶与孙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闹到这种地步?於是顺着贾妃的语气,道:「孩儿不知!」
  贾妃歎了口气,道:「那我就跟你说说老太君的故事吧,也就是咱们的家史。」
  我道:「姑姑请讲,孩儿也很想听呢!」
  「老太君出身于江西望族汤氏,原是个重礼守旧的大家小姐,十五岁嫁入咱们贾家,未经数载,便年轻守寡,当时你爷爷年仅三岁,弱妇孤儿的,难免遭人欺负,我们贾家在天台又是大富,田产颇丰,老太君当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出身巨族,见的事多,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暗暗处置了天台老家一些家产,换来银钱,托临安城里为官的娘家兄弟另买了些田产,以留后路。果然,不出一年……」
  不出一年,贾家冒出一件夺产的官司。贾涉父亲的一个小妾,与族人早有私通,这时互相勾结,指称因奸而生的孽种是贾涉父亲的遗腹子,欲分家产。那族人甚有势力,串连本族,买通当地官员,欺负汤氏是个年轻不解事的妇人,不仅构陷官司,且暗下散佈谣言,反咬一口,说汤氏水性杨花,不安妇道,与人通奸,贾涉并非贾家的后代。
  这种事情无影无边,却伤人甚厉。况且,只要有钱有势,什么肮髒证据造不出来?汤氏娘家在江西,路远不说,而且那时也正遭遇麻烦,无法照应这边。汤氏自知抛头露面,承应官司,徒然自取其辱,大堂之上,恐怕连身份脸面都保不住,便果断找来当时替贾涉父亲治病的名医,一面束之以情面,一面赠金相求,得到了贾涉父亲身亡前一年便不能行房的证词物据。随即约谈那小妾,威胁利诱下,花了一大笔财物,私下了结官司。经此一事后,汤氏知道世情艰险,什么都不重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最重要,多财遭嫉,这种事难免又起反复,要是不良之人谋图家产,累及幼子性命,那便后悔也迟了。於是借了祭祖的名义,散财分润族里,以息族人之嫉恨,彻底平息了非议。其后,汤氏委託老实可靠的贾涉塾师打理天台剩下的田产,带上年幼的贾涉北上临安,远离了是非之地。
  汤氏闭门不出,一心教养独子,对你贾涉管教极严,也是指望严训出贤才之意。贾涉呢,倒也争气,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大官,为人不骄不躁,处事公正,侍侯汤氏老太君也极恭顺,从未拂逆过母意。汤氏又替儿子娶了娘家侄女为妻,合家上下,亲慈和睦。从早年霜居教子,到如今有这样的结果,汤氏是很满意了,她的事迹,在亲友之间,甚至在贾氏宗族中也一向被传为美谈。
  早年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但汤氏显然没有全然忘记,对儿子纳妾的事格外慎重小心,非出身名门大户、品行端庄的女子不肯让进贾家的门。但名门大户女子,哪个又甘居人妾?以至贾涉在外为官奔走多年,身边一直没个贴心的侍妾。
  有一年,贾涉去临安城外的钱溏县访友,路遇一个洗衣妇,着了魔一般,迷上了那妇人。那妇人便是贾似道之母胡氏,她本是人家的妻子,贾涉满着家人,千万百计将她买来了作妾。
  这种出身的女子,且曾为他人之妻,与贾涉结识的情形又如此暧昧,无论从出身还是礼法上说,都是汤氏难以容忍的事,自然百般不许,并责令贾涉限期出妾。那贾涉虽然孝顺,却不是个懦弱无主见的人,又真心喜欢胡氏,於是暗留胡氏在外,待胡氏生下儿子——就是贾似道,才旧事重提,在老母跟前恳求。
  胡氏虽然进了贾家的门,不受汤氏欢迎,是可想而知的。贾似道从小由生母在外带大,五岁才进贾府,与两代汤氏并不亲近,虽不能说呆笨,但性子怪僻,成天只喜玩猫逗狗,与贾府大家的教养格格不入,汤氏自然认为胡氏没有管教好儿子,对这唯一的孙子也并不宠爱。
  这胡氏性格却极温良恭顺,背顶戳指之讥,侍侯正妻、婆婆无微不至,让人无话可说。但在贾似道七岁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胡氏在贾府无法存身,终於被赶出了家门。
  原来贾妃之母小汤氏,隔了多年,终又有孕,且按郎中推测,多半是男胎。
  汤老太君十分重视,举家上下,战战兢兢,侍侯唯恐不周,这让刚得到贾家大人一点宠爱的贾似道重受冷落,很是不满,成天闹气,一天,小汤氏正遵医嘱,在园中走动,不料,贾似道正发脾气,拿棍追打棬养的狗,几只狗一惊四处乱撞,竟将小汤氏沖倒,引发了小产。
  最叫汤老太君吃闷的是,流下的胎儿,还真是贾家千求万盼的男胎。痛定思余,贾似道还小,责任自然怪到了胡氏头上,这回谁拦也没用,草草将胡氏遣嫁给一个石匠,远远地打发了。至此,老太君一见贾似道就会想起痛心的事,久而久之,隔阂更深,而贾似道也对老太君赶走生母耿耿于怀,索性自暴自弃。贾似道与老太君两人互相怨恨,几乎不再有祖孙之情了。
  贾妃说到这里,歎道:「往事已过,谁是谁非,都不必再论了,再怎么说,我们终究是血缘联结的一家人。我母亲临终前交代我好生照顾似道,表示她早已原谅你父亲了。事隔多年,老太君还能有什么怨恨的呢,听说她老人家常派人训斥那边府上,这不正是说两边还是一家子么?不过,老太君固执,不愿明言罢了。
  筠儿,你听了这些往事,应该更能体谅老太君的心境,若是见面时有什么难听的话,也要顺着听从才是。唉,老太君这辈子十分不易,如今衰残之年,只有你们小辈抛开往昔一切宿怨,重归一家,她才能真正快乐呢!」
  我垂头道:「老太君既令人生敬,又複……可怜。姑姑请放心,我会加倍小心侍侯她老人家,让她开开心心!」
  贾妃嗔道:「你还没听懂我的话?什么叫「加倍小心侍侯」?你该真正像个重孙,心中不要存有任何隔阂才对!」
  我望着她嗔容,经过方才一番长长的透不过气来的追述贾族往事,仿佛我与她两人是「劫余」的亲人,愈觉贴近,我被她浑身散发着甜柔无间的亲情所感,一时难以自己,很想就此依偎入她怀中。这臆想中的画面,只轻轻一闪,便变为淫亵相缠的情景,登时心下大跳,气浮难定。
  贾妃毫无所觉,离座而下,扶着我的肩头,柔声道:「筠儿,走,咱们上北院,见老太君去,记住我方才的话哦!」
  我哑声应:「是!」
  我放缓脚步以迎合她的扶行,众宫女远远在后跟随。
  临安的十月,午后阳光洵和,晒在身上,仿佛有余烬暖人,令人留恋不舍。
  我与贾妃缓步而行,一路上遇到的府中人都停下忙乱的步伐,弓身垂臂目送我们行过。贾妃对众人似瞧非瞧,浑然自若,映着阳光的脸庞,正如这初秋的天气,成熟中略带萧瑟,微凉中尤有暖意。我不知不觉沈入静默,品汲着她醉人的风韵,也许只有这一刻了,不再有明日,这般温存的时光,随着我踏步而行,纷纷碎裂。
  一片落叶以百转千回的身姿,在空中逗留起舞,终於委身落地,被轻风托动,贴地滑行,引领着我们的步伐,我们都避开了叶身,甩它於身后。
  「筠儿,你在想什么?」
  「……姑姑,我在想你呢。」
  「想我什么?」
  「这个园子,你以前常来吧?」
  「是呀,那时候……我真年轻!」
  「姑姑现在也不老,简直是更美,我真想不出,姑姑那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那时,我喜欢穿白衣,来这水榭读书,倦了,闭上眼睛让风轻吹,太阳似乎总没有落山的时候。」
  「唔……一代才女在此,便是太阳公公也贪看啦!」
  「呔!筠儿,你也学会油腔滑调了,这可不好!——唉,那时总不到太阳落山,就有人催我回屋吃饭。」
  「美人嘛,总是胃口小,才情多,我猜你宁愿餐风饮露。」
  「筠儿,你这是在调戏姑姑么?」
  「不敢,小生太晚,来不及调戏当年!」
  「那你现在是……好呀,看我不打你!」
  「啊,姑姑,你的手真凉!」
  「筠儿,这就是内功真气么,啊,真暖和,也很舒服,胜过那些丫头捶肩按背许多……」
  我停下脚步,运气助她驱寒,她唇角微笑,两只柔荑轻柔回握,目中意示嘉许之色,毫无避忌的意思。在她是亲情无间,光明正大,我却心内蠢蠢,雄兔扑腾。
  「筠儿,你知道么?你幼时体弱多病,为便於太医调理,两岁被我接到了宫里,一直是由我带着的。直到周汉公主出生,才由你娘接出宫去。那时你两只手总是冰凉冰凉的,整天要人暖手,伸到人怀里,叫人起一身疙瘩!」
  我不由偷瞄了贾妃胸前一眼,双峰被束胸收得甚紧,只现两砣鼓圆。
  贾妃嗔啐道:「你瞎看什么?我最怕凉,一直是由宫中丫鬟们替你暖的手!」
  我狼狈低头,忙乱以他语:「这么说,我该把「娘娘」去掉一字,喊你一声「娘」啦。」
  「你可没那么乖!整天「姮娘」、「姮娘」的叫我名字,把皇上逗得直乐,说这小子听朕叫过几回,倒记牢了!」
  我以前只听过她名叫元华,那么「姮娘」该是她的乳名了,呐呐道:「皇上这么叫你么?」
  「皇上一向管我叫姮妃……」贾妃说了半句,蓦地顿住,面色一红,嗔道:「你尽问这些干什么?」
  手中一失,她已抽出手,转身行去,脸侧那儿,却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原来……我脑中闪过龙凤戏榻的情景,不由漪念大兴,尘根沖裤而起。
  只听池中「哗」的一声,一尾鱼儿高高跃出水面,闪过一道白白的鱼肚,没入水中不见。
  「这鱼好肥!」我跟了上去,贴着石栏,借势掩去暴露的形迹,勾头凝视水面,突然想起青阳山小镜湖的一种小鱼,最是鲜嫩味美,不禁怔思无语。
  「过会儿,天该凉下去了,这鱼趁着日照水温,出来取暖了!」贾妃神色已回复如常,倚栏望水,口中忽唤道:「射月!宫里的五色鱼由谁在照看?这天气该把水缸挪到外面,晒一晒才是!」
  射月忙急走几步:「娘娘放心,摘花最细心了,她定能想到!」
  贾妃道:「那丫头最近迷上了吴仙姑道法,跟人学什么打坐静思,老是神情恍惚的,我看不大靠得住。」
  射月道:「娘娘太宠她了,我们都不大敢管她,这回她託病赖在宫里,守着哪也不去,还不该加倍仔细些?」
  贾妃啐道:「我宠你们宠坏了?倒怨起我来了,你这婢子,早上事我还没罚你呢,这会敢来说嘴!」
  射月笑道:「娘娘最疼我,索性疼到底罢!饶了奴婢这一回,我这就去让人传话。」说着,转身离去,其他几名宫女一阵低笑。
  我念及师姐,心下一酸,猗念早抛脑后,道:「姑姑,我许久没进宫了,何时能再去看看就好了!」我估量贾大公子重病,至少也有半年多没去过皇宫,也可算是「许久」了。
  贾妃道:「这也容易,你伴太子读过书,太子如今还记得你呢,周汉公主也想你,改日我传你入宫,只是早去早归,不便留宿哦。」
  我点头道:「孩儿明白!」
  贾妃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讶道:「筠儿,你身子不大舒服么,这会起风了,咱们不再耽搁了,走罢!」
  步出水苑,穿过两道回廊,贾妃擡头道:「哟,到了,筠儿,你该知道怎么做?」
  出乎我的意料,老太君竟能坐起倚榻,也未像贾妃担忧的心怀成见,从神情中见她无喜无怒,说话断断续续的,语气平淡,但我猜她多半还是欢喜,只是未全然表露。
  贾妃则很热心,尽说些「我」过往的趣事,逗老太太高兴。
  老太君最后让人捧来一道翡翠的玉牌,镂空雕刻,上书「光复河山」四个篆字,辞色陡然见厉:「贾氏……遗训,你接稳了!」
  贾妃面有异色,迟疑片刻,以目示意我接牌,道:「筠儿,不可辜负先辈的遗教!」
  我郑重接过,心中纳闷:「这是什么?见面礼么?还是传位的信物?」
  又坐了片刻,贾妃道:「老太君累了,歇会罢,晚间是筠儿的大喜事,我再让新人来磕头!」
  老太君这才稍见欢容:「让三郎加把劲,再提一提我这把老骨头,我到堂中受过礼,也就无憾了!」
  贾妃笑道:「不用!老太君没照镜子,您现下可精神着哩,一会孙女扶您出去。」
  老太君笑着点头道:「那敢情好!」
  出了老太君屋外,贾妃容光焕发,春风满面,扶了一下我肩膀:「筠儿,老太君终於放下心结了,我真高兴!」
  我也替她欢喜:「姑姑,你走路都轻快了好些呢!」
  贾妃仰天吸了口气:「是呀,了却了一桩心事,你不知道,老太君有多固执!谢谢你了,筠儿!」
  我讶道:「我可什么也没做呀?连话都没说两句。」
  贾妃道:「你神气淡定,不起慌毛躁,老太君最喜欢你这样的乖孩子啦!」
  我暗下汗颜,嚅嗫道:「是吗?」其实,我那时在想着师姐,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在宫中?
  「也许……也许是因你不太像你爹爹吧?似道坐下来,也很能装出样子,但你不同,你是骨子里透出的沈静之气,这些满不了老太君的……」贾妃沈吟道。
  我有沈静之气?师尊若在,听了这话,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师尊每当施训,总是说我「太浮躁」,非修道者气性,「丹儿,气静方能察远,性浮易惹心魔,你记住了!」「畜生!你若坠入红尘,不须半年,我辛苦帮你培育的灵基,就会被你败光!」
  没想到,在「红尘」中却有人替我平反,说我有「沈静之气」,纵然我面皮坚厚,脸色也不由通红起来。
  贾妃撩眸讶道:「咦?筠儿,你脸红什么?经不起夸了?」
  我摸了摸玉牌:「老太君给我这块玉牌,上面写着「光复河山」,莫非是要我……?」
  「这块玉牌,是你爷爷当年率军征北时的权杖,上面为何会有「光复河山」
  四个字,倒不是咱们贾家狂妄,而是另有缘故,往后亢总管自会跟你细说,但我要劝你一句。」
  「姑姑请讲!」
  「这四字训,宜默记於心,不可轻言。先辈有此殷盼,后人未必能行,你若有志於此,也有此才能,肯为朝廷出力,当然很好,否则,修身齐家,未尝不是件无益於世的事。筠儿,「治国、平天下」岂是人人能谈得上的?「光复河山」
  这四字,何等堂皇,又何等沈重!本朝上下,谁不拿它说事,谁又能做得到?便是当今皇上,早些年,也常念念不忘,以它鞭策自己,如今却提得少了,不是不想,是无力办到。况且,这四个字,既能成事,也能害人!」
  「这话怎么讲?」
  「成事是指,大而言之,它能激励大家,都朝往这目标努力,振兴朝廷,小而言之,则鞭策个人,奋发有为,建功一番功业。害人呢,是指本朝南渡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受这四字之累,有的狂妄躁进,自取其辱,伏屍遍野,大伤国力,有的借名说事,打击异己,图一己之私,有的空谈说教,耽误实事,有的呢,明知自己才具不足,但背负重名,不敢推却,勉力为之,反落得害人害己!」
  我自幼与世隔绝,对家国之念本是极淡的,但师尊年轻时甚为好学,身为道士,亦可称得上是一名书生,凡书生莫有不系心家国的,我多少受了他一些影响。
  每当提起国恨,有时也会跟随二师兄一道起哄,都称当今朝廷,身居上位者,莫不是贪财好色的胆小鬼,没甚鸟用,以稻米喂食他们真嫌浪费,全该去吃屎!如今听了贾妃一番话,虽然不合己意,但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便道:「姑姑明见,孩儿记住了。」
  「你要特别小心宋恣、吴七郎等十兄妹!他们这帮人,当年随你爷爷征战,上马挥戈杀敌,下马豪歌纵酒,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早已积重不返,南归之后,他们互相不能离去,沈於往事,不能自拔,前些年,已经疯了一个杜将军了,伤及了许多无辜,其他人若不加以约束,只怕也会惹出大祸。这也是我不敢放任他们离府散去,要你到这边任府主的缘故。筠儿,这帮人用得好,自是国家利器,用不好,则为祸世间,你的担子不轻呢!」
  「他们真能听我号令?」我心下跃跃。
  「他们身后另有道门制约,对着权杖发过誓的。」
  「道门,是真武教么?」
  「不是的,你爷爷那块权杖,你知得自哪里?」
  「哪里?」
  「茅山祖庭,宋恣他们多为山东人,是茅山宗的俗家弟子。」
  「啊!」这个印证了很久以前我在师门听到的传闻,当今各大道门,不便直接干预朝政和俗务,都会隐於俗世势力的身后,真正的道门大战往往看不见,而朝中各派势力的起落,却能瞧出道门的兴衰。
  「你爷爷以文臣出身,能在苏北、山东建功,其实大都拜咱们先祖所赐,天台贾氏的先祖,原是一名茅山道士,他说「国亡,其道何在」,於是弃冠下山,沙场身残,又在天台娶了妻室,传宗遗训。「光复河山」,本是他离开茅山的前夜狂写的四个字。你爷爷任淮东制置使领兵平乱时,茅山宗没有忘记这段渊源,特意制了这块玉牌相赠,并派来许多弟子相助。茅山宗在苏北、山东一带,信徒最众,因此得以顺利收服山东乱军,编为朝廷的「忠义军」,咱们贾家也由此满门荣耀。」
  「那么,咱们家一直供奉三清祖师、三茅真君了?」
  「是的,历代如此,你爷爷还在茅山宗挂了一个叫什么护法的职名。」
  我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东跑西跑,最后还是跑到了一个道士窝里,看来我真是「道缘不浅」呀!
  「筠儿,你怎么啦,这副怪怪的神气?」
  「没什么,这块玉牌我要好生藏好,免得丢了!」说着,我将玉牌收入了怀中。
  贾妃「嗤」声一笑,道:「是得收好,这块权杖如今还是一族之长的信物!
  拿着权杖,连你老子都可教训几句啦,似道晓得了,不知怎样吃闷呢,嘻嘻!」
  我听了又惊又喜,倒不为这权杖有多大权力,而是有此权杖,贾似道多少有些顾忌,父子之间有此隔阂,必不能亲密无间、无所不言,他也不能居高临下对我盘问不休了,令我这畏谈「往事」的假冒的大公子,轻松不少。随口又问:「这权杖管得了姑姑不?」
  贾妃嗔道:「你好哟,过河拆桥,竟敢打姑姑的坏主意?」
  我得意道:「你不听话,我拿权杖打你屁股!」
  贾妃面色微晕,白了我一眼,虽作怨责之色,满是纵容宠爱。
  两人边说边走,忽听前方隔着一道竹篱墙,有人廝闹,我道:「姑姑,咱们去且瞧一瞧!」
  贾妃微微点了点头。
  那边早传来纪红书的笑声:「陆幽盟!新娘子是我请来了,进了贾府的门,要还回去就难了,至少得等成亲以后,你既跟来了,一块坐下喝杯喜酒好了!你是亲家翁,当然你最大,你不念我背新娘的苦劳,要罚我几杯,我也只有接下!如何?」
  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怒道:「我不跟你说话!东府现下是哪位主事?行事如此乱七八糟,岂是诗礼之家所为?」
  宋恣笑道:「哎哟,如今东府主事的正是贵婿,他现在忙着穿新郎衣裳,要不要把他叫来,你们翁婿俩先见见?」
  贾妃慧眸闪动,向后摇了摇手,挥退众宫女,低声一笑:「筠儿,在叫你呢,你去是不去?」
  我笑道:「你若推我出去,我头一个就将姑姑供出来,当今贵妃娘娘行事荒唐,明儿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贾妃掩嘴轻笑,道:「既然都怕见,咱们不如先躲一躲,由他们闹去!」说着,扯了扯我衣肩,隐於竹篱后,透隙张望。
  我见她摄手摄脚,虽作此「小人之行」,但提裙、倾腰、伸首,神情举止不失优雅,依稀可见当年贾氏才女的淘气顽皮,颇觉有趣,低声道:「这更不堪啦,贵妃娘娘藏头藏脑,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贾妃依然故我,并未回头,面色傲然应道:「出人意料,方见高明,这是兵法,你懂不懂?」说着,脚跟忽向后踢:「该死,筠儿,你踩到我啦!」
  我目光垂下,见她长裙覆地,一瓣莲勾一闪,隐入裙中不见,裙衣柔顺,贴体而依,到了臀际,渐鼓渐圆,勾勒出两弯弧线,隐见香臀饱肥。忽然想起那句「妇人肥大,用一小男共交接,大俊也!」,不由气血沸腾,暗思:「她虽称不上「肥大」二字,但身量高挑,体肌丰满,锦帐之内,若全然露体,定是满床肥白。」
  贾妃尚在俯观,眉结微微拧起:「筠儿,你在看什么?」
  我忙道:「啊,我怕又踩到姑姑的裙子。」
  贾妃侧身低颈,以手拢裙,这一兜拢,姿态曼妙,恰似仕女画中人。见我满脸呆滞,她眸中闪过一丝疑色,口中只道:「那边打起来啦,你那新娘的父亲不好惹哦。」
  我便掩饰着凑近竹篱,只见纪红书扶着一名少女立于一片绿地上,那少女背朝这边,似被制住了身子,一动不能动,纪红书则笑吟吟地以言语惹逗陆幽盟。
  一名中年文士,愈听愈怒,想来正是那陆幽盟,几番气难平复,朝纪红书扑去,均被宋恣拦劝而回。宋恣身法甚怪,不论陆幽盟作何攻势,他都是上身不动,脚步挪移,笑嘻嘻的,两手作势前推,既像劝架,又像一道移动屏障,将纪红书隔在身后。
  「红书这死女子!」贾妃低啐了一句,又赞道:「筠儿,新娘子好美!」
  原来这时纪红书见陆幽盟扑得较近,将那少女拉转身来,推肩而行,那少女如提线木偶般,身板僵直,因被挟制,她神色无奈,羞而难言,但并未失了端庄沈静的气度,远远望去,余辉照在她脸上,肤色娇白,眼睫甚长,双瞳剪水,启合间,星眸如梦。
  更远一些,听声音大呼小叫,却是有个青袍人,像是陆幽盟带来的,独自一人与东府六七名高手相斗,从墙边渐渐往这边移了近来。东府众人以阵相围,尤不能困住青袍人,被那人压着且斗且退,阵形一时倒还未乱。离得近了,只见那人脸上罩着坊间常见的二郎神面具,身后背剑未出,只以一对肉掌,身姿忽而英挺矫矫,前攻不已,忽而灵动变幻,翩翩然试敌八方,东府众人口中呼叫,灰影成团,乍开乍合,口中皆道:「厉害!厉害!」


第五部 羽翼初丰


本部简介

  东府掳了陆小渔来为老太君冲喜,洞房之中一龙二凤、妻妾同眠,李丹好不得意,没想到新夫人陆小渔也不是普通人物,大红烛前与李丹约法三章,洞房喜榻上合逗浣儿,看来男人梦想的闺阁秘戏不远矣……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交攻,令人闻之色变的怨憎会盯上了贾府,李丹本以为是自己收留连护法引来祸端,没想到贾似道才是怨憎会的真正「孽主」。
  继承了东府,又被卷入贾府的旧日冤仇,李丹难道就要被困在红尘之中,做个逍遥贵公子了吗?


第四一章 洞房花烛
  胡九大叫:「过瘾呀!过瘾!好久没遇见这样的高手了!」
  京东人语道:「奇哉怪也,玉渊阁能有你这样的高手,打死我也不信,敢问阁下是不来自二郎山战衣派?报上名来?」
  吴七郎却道:「不对,不对!二郎山战衣派的怎敢戴二郎神面具?」
  那人并不作声,手上攻势愈猛。
  关西魔大叫:「十妹,你还在鬼画符么,我们快守不住了!这个阵没有你的天罗豆,那还叫什么「天罗阵」,人都要被你气死!」
  霍姑娘道:「来啦,来啦,我见他没有伤入之意,不好意思以秽物污他!」
  关西魔道:「你见少主成亲,也动春思了么,既然瞧上了他,还不快把他留下,今儿一道拜堂岂不省事!」
  霍姑娘「哼」了一声,随手一挥,关西魔跳脚不歇,破口大骂:「小妮子果然动了春心,不帮自家,倒助外人!」
  霍姑娘瞋道:「你再胡说,我让小黑咬你!」随手一撒,地面滚动着一粒粒黑豆」。
  青袍人似知厉害,小心避开地面黑豆,身法顿见滞涩。
  霍姑娘随着又连连泼撒,地面布着的黑豆愈多,忽而散处成阵,忽而贴地滚动,四面八方,遥相呼应,如受驱策,黑压压地令人生畏。
  青袍人应敌之暇,不得不运足掌风,击散身周黑豆,大受牵制。
  胡九喝道:「藏头藏脑,非好即盗,给我现出形来!」长臂突探,去抓青袍人面具。
  我与贾妃听了胡九咋呼,不由吐舌相笑,再望去时,那青袍人不知使了甚么手法,一手扣住胡九一臂,拽着他东扯西晃,另一手扬掌拒敌,却也无暇击伤胡九。
  胡九被他拖住身子,狼狈且怒:「喂,拉拉扯扯什么意思,有种你杀了我呀!」一边叫嚷、一边脚下乱跳,躲避地面黑豆。
  吴七郎冷哼一声,不顾身挨一掌,硬向前冲,青袍人陡然丢开胡九,「砰」地一声,气劲交激,结结实实与吴七郎对了一掌,吴七郎连退数步,脸色煞白:「好,好掌力……」委身一倒,旋又支住身子。
  胡九道:「七哥,你……」要去扶他。
  吴七郎摆手道:「没事。」退出阵外,眼朝青袍人盯去,面有讶色。
  青袍人与吴七郎对掌之后,稍不停歇,又挡击他人前攻,挥洒无滞。
  东府众人齐声怒喝,全力围击,守住阵脚,不再退却,一时身影纵起纵落,场中黑豆亦如于锅中沸腾,起跳不定,时而溅出一粒,朝青袍人飞去。
  青袍人应接不暇,呼啸一声,喊道:「陆阁主!」
  陆幽盟知道他也抵挡不住了,无奈罢手,扬臂喊道:「小渔,莫慌!谅他们不敢难为你!你只记住,没爹爹的话,什么都不要依从!」
  陆小渔闻声,眼珠左右摆动,既无法瞧见陆幽盟,又无法答声。我心中一动,暗笑:「她这样子与浣儿昨夜的神情真像!」
  纪红书笑道:「放心,我们不会难为她,旦让她作新娘子!」
  陆小渔背向纪红书,眼儿睁得更大更亮,仿彿是用眼睛在听人说话,虽面露羞色,倒未见多少慌急。
  青袍人清啸一声,陡然纵出阵外飞身离去,陆幽盟也朝他追去,且行且回头道:「小渔!我会让蓝蓝来陪你!」
  纪红书道:「亲家公!不要走呀。」
  宋恣笑道:「改日新娘回门,再来请罪!」
  陆幽盟二口不答,飘身而起,转瞬便与那青袍人主得远了。
  贾妃怔了一会,低声喃了句:「奇怪,那人身影瞧着好眼热!」拉着我悄悄退去。
  一会东府有人来报,贾妃对陆幽盟闹府一事假作不知,含笑探问,听说七郎受了伤,但并不严重,当下勉慰了几句,随即吩咐众人加紧筹备婚仪,不可误了时辰。
  东府这边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女流聚在一个大屋子里,劝说的劝说,打扮的打扮。一会传来消息,新娘子听是替老太君冲喜,竟答应拜堂成亲了。我对陆小渔只远远望了几眼,没留多深印象,听了只是微觉诧异,倒是浣儿那了头,昨夜才答应收她为妾,今日便喜事成真,很想瞧一瞧她此时脸上到底是何神色?
  随后没多久,我也被人领去沐身换衣,待面上敷粉,身着喜服,回到染香厅,却见棋娘竟也来了,不由又是心喜,又是扭捏。
  棋娘含笑看我,打趣道:」这位新郎是谁?是筠儿么,我怎么不认得了?」
  一名妇人足不停留走到了我跟前,我正想此女怎地这般大胆?细一瞧,原来是浓妆已卸、面如新洗的纪红书,她狠狠贪看了我一会,笑道:「这红艳艳的衣裳一穿,再涂了丹粉,不像新郎,倒像新娘了!」
  我心下暗恨,却不便回嘴。
  时下女子偏喜欢这种娘娘腔的文俊公子哥儿,连贾妃亦然,望着我的眼神大是赞许爱怜,其他仆妇更是藉着喜气放纵身份,七嘴八舌,一个劲儿地「像个俏女子」、「活脱脱又一个美娇娘」夸个不停,棋娘只掩嘴轻笑。
  东府众人在外忙乎,除我之外,染香厅皆为女眷,脂粉气萦绕周身,我浑如坠入花阵,极不自在,有心跟棋娘说上几句话,却被几人隔开,见她不紧不慢游过人群,到了贾妃身畔。
  贾妃在高座上倾身与棋娘交谈,两张春花秋月的面庞并凑一块,容光对映,艳美如画。棋娘容色虽出众,妆扮并不醒目,适才混于众女眷中固然合宜,此时与华裳贵气的贾妃两相映照,却也不失色几分,倒另有一种含蓄之美。
  棋娘不失本色,贾妃身居主位,俯临满厅女眷,与众女主次相成,亦颇契合。
  整个厅中,只有一人独枝旁逸,却是雀使纪红书。
  她洗去铅粉后,容貌中顿时透出远静之气,与厅中热闹的气氛颇不相符,身着道服的姿影亦卓然出群,似乎随时都将凌虚飞起。年纪虽看上去比贾妃还大些,但脸上那股清丽之韵挥散不去,让人将她年华忘尽。
  与卸妆前相比,她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唯一有些熟悉的,是她眼角漏出的几许风情,让我忆起她戏笑时的神态。
  「大公子,我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给你请来,你该如何谢我呢?」
  面容虽有些陌生,语气腔调依然如故,望着眼前这道行深厚、春骚难掩的妇人,我只有认输闪避:「啊,雀使,您辛苦了!一会儿请多喝两杯!」
  「我是那贪杯的人么?」那语气有些装出的幽怨:「唉,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我咬牙切齿,假使真有那机会将她扑倒,她定会一脚将我踢开!这只是个爱过嘴瘾的骚妇,我拿她无可奈何。
  吉时很快到了!有人过来催唤,新房设在水榭旁的一个院子,这是因两位新娘名字中部有水,乃八字缺水之故,宜临水而居。
  两个新娘都披了红盖头,身高差不多,吉服宽大,甚至无法从胖瘦上分辨哪个是浣儿、哪个是陆小渔。在一阵闹哄哄中,我迷迷糊糊牵了两个新娘,拜过老太君,拜过娘娘,还要再朝棋娘磕头,被她止住了。
  这里是男家,西湖阿九本来到了东府,婚事议定后,成礼之际反倒刻意避开,我竟没见着。
  婚礼仓促,没多请外人,赶来赴宴,大多是消息较为灵通的东府旧部,因此场面不大,却格外嬉闹无忌。
  人不多,礼却重。贾妃自有一份厚厚的大礼不说,东府旧属送的都是罕见的奇珍异宝,棋娘以姨娘身份送了一份八色彩礼,另外借花献佛,竟将青阳丹转赠给了我。
  我知道此丹乃助她破狱之用,推拒不受。棋娘却道,所谓道狱,实乃她师尊留元长以自身的修为境界设障。当年,留元长因心伤其师白玉蟾水解,道心大乱,认为修道终是虚妄,欲弃道旁求。故种下道狱于唯一的女弟子棋娘之身,告戒她,若连他的道境都不能突破,那么她苦心修练也一样白费,可以不必固执了。因此,破除道狱,主要靠领悟,青阳丹等外力于她全然无益。那云真子说得好听,自己获宝而不用,定然是无法融合此丹所携的青阳气,试丹之际,说不准还暗中吃了亏,才会那么大方,赠施于她。而我得了天师的龙虎宗真气,出身龙虎宗旁支的神龙门既于青阳山采练,与青阳气定然易于融合,此丹或许于我能有助益。但试丹时亦得加倍小心才是。
  我听了,心想棋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龙虎宗真气未必能与青阳气相融,我却或许可以。当年师尊初临青阳山,为其未曾遭人沾染的沛然元气所诱,驻留数年,采气修练,险些练成一块木头。原来青阳气大部分为青阳古木吐息而成,木气过燥,扰乱五行运转,所采不当,不但无益修为,反会遭五行失调之劫。其后,师尊引辟镜湖水入山,有了小镜湖,以水养润燥木,再改了入气经脉,而后功成。
  这番道理我自不能跟棋娘细说,只点头将青阳丹收下了。
  棋娘最后低声道:「筠儿,我有事须远行,恐怕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再见了。那边府中最近多事,有何为难,你可让东府众人相助!」
  我点头答应,心道:「难怪这般着急,现在如此忙乱,她还将青阳丹也带过来交给了我。」沉吟片刻,道:「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等他到了再走么?」
  棋娘面色微晕:「我干嘛要等他?」
  我心中一动,忽生奇想:「莫非她离府倒为躲避贾似道?」
  棋娘推了我一把:「那边在唤你,不跟你多说了!」说着,转身离开。
  应酬过众人,我牵着两名新娘入了洞房。本以为妻妾分屋,我两头奔走,但看那引领婆子的处置安排,却是一龙二凤、妻妾同眠的格局!
  我还没发话,扶着新娘的一名红衣了鬟满面羞红,急得口吃:「这……这怎使得?对我家小姐太……太不敬了!」
  「姑娘,你不知道,别瞎说!」
  那红衣了鬟还不依,竭力与婆子争辩。只听红盖头下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蓝蓝,不要胡闹,听嬷嬷安排好了!」
  原来这红衣了鬟就是蓝蓝,我不由朝她多瞧了两眼,姿色算得上周正,不能说有多出众,但奇怪的是,她浑身上下无不伶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别有一番味道。想起昨夜拿她对浣儿说事,见了面却毫不相识,不由暗下好笑。
  蓝蓝见我看她,瞪眼道:「看什么!都怪你这坏蛋,将事情搅得一团糟!」
  「蓝蓝!」
  红盖头下又传来喝斥,这回听出新娘的声音低沉温厚,不类少女的娇脆,几乎将我吓了一跳。
  蓝蓝对我甚是不满,白了我一眼。
  主事的婆子见机扯了扯她衣袖:「姑娘,我们出去了,让新人歇息!」
  蓝蓝大睁了眼:「我家老爷交代,让我片刻不能离了小姐!」
  主事的婆子好笑:「人家夫妻洞房,你也陪着么?」
  蓝蓝又羞又急,顿足道:「本来不能答应的!如此毛躁算什么?」说归说,终于还是挪步出了屋子。
  其他侍候的了头也纷纷掩门出去,屋内只留两顶不言不动的红盖头,红烛高烧,锦被层叠,我不由心有所感:「大公子呀大公子,真对不住了,你的爱婢小菁先入了我手,浣儿虽不能算你的,但她对你有情意,也算我冒领,如今不好意思,我又要对你的娇妻下手了,怪只怪你福薄,你既不在,只有我代劳,天意使然,怨不得我胡吃海喝!」
  想了一想,正妻为大,先到陆小渔跟前将她红盖头掀开。红盖头一去,低垂着一张亦红亦白的粉面,我不知之前大公子如何称呼她,便启用了现成的新称,道:「娘子!」
  「筠哥儿,」新娘缓缓抬起一张妩媚的瓜子脸,长长的眼睫忽闪:「先别忙叫娘子,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我唬了一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陆小渔的神情含羞带恼:「大家这都为哄老太君高兴,当不得真!没有父命,我还不能算是你贾家的人!」
  我一愣:「那磕头拜天地算什么?你穿这身衣裳,来这洞房……」
  「那是做给老太君看的!」陆小渔面色一红:「做小辈的,再怎么委屈自己,孝顺老人那也是应当,所以她们来劝我,我也只能答应。但你也得替我想想,我午觉方醒就给人弄到这边,一生嫁一回,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这样进你贾家的门么?」
  「你……你想怎么样?」
  「所以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将我当客人,不许……不许对人家无礼。」
  「咦?」
  「第二,我要乘花轿,吹吹打打,光明正大进你贾家的门,要朝公婆磕头见礼。」
  「那就是在西边府上重办婚事?」
  「对,世上那有婚事避开公婆的道理?」
  看来,她也知道两头贾府的宿怨,特意提起,是不愿只躲在东府,做个见不得公婆的儿媳。
  「嗯,还有呢?」
  「第三嘛……筠哥儿,你忘了答应过的那件事了么?」
  糟糕,这才最头痛!动不动叫我记起「前事」,我往后还怎么活?更可怖的是,她脸上神情怎地那般古怪?实在叫人猜不透呀。
  「就知道你会忘,反正也不急,你慢慢想罢!」陆小渔抿嘴一笑,道:「浣儿妹子头都垂酸了,还不快去掀了红盖头?」
  那边浣儿闻言一动,头上红布直晃。
  我心下痒痒,走过去,猛地一掀,浣儿如给人解了穴道,羞望了我一眼,随即转头向陆小渔怯怯地叫了声:「姐姐!」
  陆小渔点头道:「浣儿妹子,咱们往后是一家人了!」
  浣儿又喜又羞,面色犹带不安:「我方才被表姐数落了一通,姐姐,你真不怪我么?」
  陆小渔道:「怪你什么?」
  浣儿咬了咬唇,道:「你……你的大喜日子却多了我添乱。」
  「不对!」陆小渔唇角微笑:「你没听我跟筠哥儿说话么?今儿我是客,你才是正主儿!」说着,竟盈盈起身,走向小圆桌边,捋了捋宽大的吉服袖口,执壶倒了两杯酒,以小盘端了过来。
  「请两位新人喝交杯酒!」
  那明亮的慧目朝我望来,她藉机重申己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难道她真打算洞房为客,做个守身的新娘?
  浣儿哪里敢受,登时慌了,小脸通红,忙也起身至桌旁倒了一杯,举杯结结巴巴道:「姐姐与……与公子喝交杯,我……我只能算作陪。」
  想不到浣儿也有她的慧心之处,这样一来,她算是摆脱困境了。我望了两人一眼,笑道:「怎么,没人肯与我交杯?娘子,约法三章里可没这一条呀。」
  陆小渔一手托盘,一手至浣儿手中抢过酒杯,一口喝了,杯口一照,道:「好了,该喝的酒我喝完了,只剩了你们俩!」
  陆小渔看着虽温婉和顺,其意甚坚,不管事情原本的是非曲直,她始终不慌不忙,巍然不动,神情从容自若,无理也显得有理,最终我与浣儿都拗她不过,在她目视下,把交杯酒喝了。
  饮完之后,我与浣儿像上了她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走了这一步,剩下的一步更是理所当然。
  她从新娘的身份,俨然变成居中牵线、执事侍候的第三人。浣儿平日甚是敬服她,扭捏无奈中只得依从,而我虽觉好笑,却又拗不过她,不过,也暗暗存了一份心思,要瞧她究竟如何摆布——外边守着满屋子听唤侍候的仆妇婆子,她肯定不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出屋。而新娘子洞房之夜若是夺门而出,传出去定成奇闻。可是,她若留在房中,三人之局,如何了结?莫非我与浣儿畅谐花烛,她在一旁听床观景?
  直到要服侍新人登榻、宽衣就寝时,她才意会于此,陡然羞缩:「哎哟,完了,我今晚睡哪?」
  这是她多事而生出的难题,我与浣儿自然不会替她出主意。实际上,我早等着看她笑话呢。
  她咬牙半日,随着忖思,脚下缓移,那衬饰着华丽霞披的宽大吉服,罩着她娇俏的身子,前胸娇耸,后腰纤盈。乍望去,她上半身动也不动,自然而然保持着一种舒挺的女子姿态,裙下款款而行,如龙舟破浪,香裙过处,满室为她顿生风色。我心中赞叹,这才是闺阁淑女,连行步的姿态都如斯之美,我见过的诸女,师姐、赵燕非修道练武,固然走不出这步姿,小菁、小荃等同是深居高门大院,没这样的气韵,棋娘、贾妃虽美,却少了那处子之态。
  她到了花烛前以签挑焰,烛光跳动,映照其面,容色有若明珠生光,霜雪欺目。
  我暗生了一个呆念:贾大公子怎配得上她?她怎会喜欢贾大公子的?随即又是心喜:如斯美人,如今竟然归我了!
  我这里胡思痴想,她剔高烛焰走了回来,似乎有了主意,扬头道:「罢了,浣儿妹子,你过来!」
  浣儿乖乖过去,藉着撒娇,勾头依入她怀中:「姐姐,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浣儿为难死了!」
  陆小渔不言不答,替浣儿拿下头上凤冠,将浣儿身子推转,又解她霞披、除其外裳,浣儿禁不住痒,咯咯娇笑,羞瞄了我一眼,扭身躲闪。
  「痴了头,怕什么羞,你身上哪处不属于相公?迟早要尽他贪看,这时躲个什么?」
  我暗下好笑,她哪知道,我与浣儿早暗渡陈仓,春风数度了,何止贪看身子这么简单?
  她下手也真狠,不一会,竟将浣儿上身扒了个精光!
  「啊!」
  浣儿猝不及防,急掩胸前小乳,露着瘦小的肩身,像个受惊的小兔,吃惊地望着陆小渔。
  「去,拿被儿盖着身子!」
  她喘着气,神情似厉似怒,喉音低沉,有种不可抗拒的威严。浣儿不知其意,畏怯地撩帐上榻,瑟瑟地躲入被中。
  我一错眼,不知她们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一时还以为浣儿惹恼了她,却见她胸前起伏,晕生双颊,眼波水亮水亮,又不像在发怒。
  见我疑惑询望,陆小渔乌亮的眼珠回盯我一眼,也不说话,自落凤冠于旁,我上前欲助她解霞披,她玉手轻按在我手背,抬首哑声道:「筠哥儿,今夜你先别碰我,好么?」
  我笑她迂腐:「何苦呢,进了洞房,旁人会信你是完壁洁身么?」
  她道:「旁人说啥我都不管,我要以处子之身坐轿嫁你,这是我向来的心愿,别人都可骗,只有自己骗不了,你能成全么?」
  我为她的坚持感动,柔声道:「我依你。」
  陆小渔将手松开,由我帮她解去了覆肩的霞披及宽沉累赘的吉服。她身着月白中衣,衬着她水灵灵的垂睫大眼,如云乌发,格外透着精神与娇媚。
  她柔顺地贴入我怀中,眼却向后边榻上望去,低声羞道:「筠哥儿,我想……想看你与她如何行房……」
  我听了欲火大动,以手轻抬她下颌:「你真想看?」
  她点了点头,仰抬的眼波像陷入绝望的孤境,不可名状的情欲在无声燃烧,却毫不掩饰,大胆地迎着我的直视,这真是个奇女子,一时竟让我有自惭形秽之感。非得情真无伪,豪放不拘,方能与她相配。
  「好!」
  我抄起她腿弯,将她高高抱起,只觉她身子饱沉,肌肤隔着薄衣触接,格外腻滑水嫩,浑身毫无骨感,便似一尾鱼儿一般。
  我靴也未去,迳自举步登榻,将她朝浣儿里侧放落。
  她娇沉沉地从我臂弯滑落,先以一臂支撑榻面,随即歪坐榻上,将绣鞋从足尖摘下,递给我丢掷榻下,又解下外裙,将红裙搭于榻侧,红裙一去,她上着月白中衣,下着粉红纱裤,身姿更见玲珑有致。
  她做这些举动时并未看我,不紧不慢,旁若无人,姿态那么柔美宜人,直到收拾停当,转首望我时,才忽觉害羞,缩身挪至榻角,似乎为我腾开地界。她两腿曲起,将下颔抵王膝盖处,睁着又羞又紧张的大眼定定看我。
  我心下一阵阵激动,吐出的呼吸都是滚烫的,眼儿紧盯着她除靴去袍,待解去下体遮盖时,见她兀自亮眼灼望,微一迟疑,便将布兜除下,尘根血气沉沉,自觉比往日累赘而巨。
  陆小渔惊噫了一声,抬臂遮目,像遮挡剌目的光亮,羞瞋道:「你好放肆!」
  「此时不放肆,更待何时?」
  有她在「旁注目观看,我像顽皮胡闹似的变得格外放肆大胆,说话间,倾身揭开锦被,浣儿蜷缩的小巧身子全露了出来。
  浣儿早听到我与陆小渔的对话,此时小脸扑红,被面一掀,她「嘤」的一声,像惊弓之鸟,转身紧紧将脸埋于小渔脚下,细白的身背微微颤抖。
  「妹妹,你长得真白!」
  陆小渔先偷瞄了我一下,怯怯地伸出纤白娇柔的小手,试探着落于浣儿裸背,滑抚轻探,似赞叹,又似抚慰。这一对映,立时看出,浣儿细致的纤背白中透着嫩青,陆小渔娇柔的小手白里透着娇红。
  那娇柔无骨的手渐渐放瞻在嫩背打着花、游弋,翩如轻舞,贪恋不休,望得我喉干舌燥。
  我一靠近,她的手退缩了一下,随即配合地将浣儿下体裙衣抓高,露出雪白弯弯的玉腿,她气息转促,微夹酸味:「筠哥儿,你好有福气哦!」
  「不,她是咱们俩的!」
  不知为何,我心有灵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也许是她眼神透露的气息,让我察觉异样。
  陆小渔急朝我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嘴角噙笑。
  那是怨言的会意,虽不知她对女子的兴趣到了怎样的程度,这却让我异常兴奋。
  我的听觉灵敏,时常窃探他人说话,前段日子在贾府,或多或少地听到成年仆妇们说的一些艳闻。闺阁中多有女子行那虚凤假凰之事,而男子间,亦常有断袖的雅癖。当时常想,男子倒还罢了,两名女子亵体纠缠,那画面该是何等的香艳呀,只恨没福一见。
  此时见陆小渔似有这般迹象,我如见天光,不由心热难禁,潮丝丝晕陶陶地起了一股邪欲:「咱们三人一体,什么都不用避忌!」我哑声安慰着。
  陆小渔微微点了点头,喜羞无限,脸儿无力地歪贴膝头,一臂长伸,纤指在浣儿裙上拨弄着,赠到了裙肉交接处,有些迟疑,咬唇望我,在我目光鼓励下,那绵软如蛇的纤手陡然向下一滑,竟勾入了浣儿裙下!我气息一窒,紧盯着那瑟瑟轻动的裙衣不放,片刻之后,传来浣儿的哀鸣声,浣儿婉转抬看,见是陆小渔在弄,更是惊羞:「不要……姐姐……不要呀!」
  陆小渔微微喘吐热气,脸上又现出那种似专注又似含怒的神情,并未理会浣儿挣扎羞叫。
  浣儿哀恳无望,又望向我求助,我喉间干咽了一下,也将手探入浣儿的裙内,与小渔的手相遇,她将我的手引到浣儿阴唇口:「你摸摸,她还没有长毛。」
  这是与我分享她的发现,我却早知道了。
  「你喜欢吗?」
  「唔,你别笑我,蓝蓝那了头去年刚长毛,我就让她剃去了。」
  这是自招自供了。见她并无顾忌碍口之难,不由使我联想到,贾家与她陆家向来通好,贾大公子与她多半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对她的性情了解必深,对她喜欢女子这点,恐怕身为未婚夫的贾大公子早就默会于心了,只不过我这冒牌顶替的不知情罢了。甚至,连小渔垂青于大公子,也极可能是因他长得像女子之故!我心下乱猜,迟疑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
  「你别问了,」陆小渔粉面含羞:「我……我也不知道,只觉她们干干净净,娇美可喜……」
  「姐姐……公子……你们……你们……」浣儿羞叫着,这时,不知是我还是她,触到了浣儿的难挨处,浣儿身子猛然一颤,举头哀唤:「啊不……不要呀!」
  「哦!」见浣儿反应激烈,两人争先恐后,更是追着直奔浣儿花瓣开敞处,我的手撞到她的掌背。
  「哎呀,」陆小渔不好意思了,将手抽回,垂睫羞笑:「我不识羞了。」
  「没关系,你来!」我将她的手牵到浣儿私处。
  陆小渔伸张的指头一触,瞬即缩回:「啊,她……她湿了!」
  「湿了吗?」
  陆小渔面红点头,退开身子,又道:「筠哥儿,我要看!」
  我吸了口气,弯到浣儿身下,正要分开她双腿,谁知浣儿忽然起身,蓬头散发,红着面儿,一声不响,抢过锦被紧墅畏住自己,像是生气的样子。
  我怔了怔,向陆小渔吐舌一笑:「她生气啦。」说着揭被而入,追击浣儿。
  起首是一阵挣扎扑腾,待那生气的小人儿被我捉定,她只剩下了喘气的力气,我摸着又热又滑的裸肌爱不释手,又在她香肩、后颈舔吻不停,低声密语:「浣儿,别生气啦,你今日成新娘子了,心中欢喜不?」
  被底幽暗,自成一世界,渐渐的,浣儿不再因羞而恼,乖顺多了,紧紧缩在我怀中浑身颤栗,低喘道:「唔,姐姐她……她……」
  听语气,浣儿显然不能接受陆小渔的异常,尚有余惊。
  「她喜欢你,是不?傻了头,你该高兴才是,夫妻房中,哪有分你我的?既为妻妾,共事一夫,不管妻妾共有几人,那也是浑然一体,不则,执事的婆子怎会让咱们三个同房?话说回来,她是正室,你既嫁给我了,等同是也嫁给了她,你不仅要服侍我,也要服侍她,知道不?」我欺浣儿天真,信口乱编。
  「可是,好……好羞人哦!」
  「往后就习惯了,来,让夫君我亲一个!」我故意亲得「啵」、「啧」之声大响。
  「啊……姐姐在外面……」
  「我们拉开被让她瞧着,好么?」
  「不,不要!」
  我的手探她前胸,摸着她小乳儿:「我们不让她瞧,她可要生气啦!」
  「不嘛,好羞人。」
  「那么先露出头,她瞧不见,可真生气了!」
  我探出头,正迎上陆小渔辣眉辣眼的注视,她静坐听声,颊面已烘得一片娇红,身姿收得更紧,神情略带不安。
  我向她投去含糊一笑,将浣儿那边的被头轻拨,捋出浣儿娇羞勾面的脑袋,发髻已变得凌乱,乱蓬蓬地遮着她的羞颈酡颜。
  陆小渔的眼波本亮,此时更是皎如明月,静洒清辉,照耀着这一切。
  被底下,浣儿紧贴着我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寂静之中,撩人欲狂。
  我深深向陆小渔看了一眼,当着她的面,伸颈一探,雀鸟啄食般叼着浣儿的芳唇一番吮吸,啧啧有声,浣儿低声娇吟,细瘦的腰身如蛇一般弯动,仰唇微一承接,撩眸向陆小渔扫了一眼,「嘤」的一声潜下去了。我的唇滑过浣儿勾低的后颈,将被面一扒,大片雪白瘦耸的背肌露了出来。
  陆小渔嘴角抿了抿,似要说话,却终是:口不发。
  我抬头喘着气,与陆小渔对视着。被底下,暗暗将手探入浣儿裙底,腿肌柔滑火热,摸到胯间肉缝,那儿已经湿答答的,纤唇微开,花体含露。那小人儿羞处被探,却不敢轻吱一声,只伸了一只娇柔小手与我相斗.我趁势拉过浣儿的小手,握住我怒涨的尘根,包着她的掌背硬教套弄。
  这一切都在陆小渔目视下,却又瞒着她。
  然而锦被之上簌簌抖动,显示被底并不平静,陆小渔难过似乞怜的神色,表明她也发现了。
  我的手悄悄移开,寻着浣儿的纤腰、肚脐、小乳,到她颈下、下巴,又摸她脸鼻,被她轻咬了一小口,尘根处突然递来一阵紧掀热拿,原来我的尘根还在她的手心,她勾头一动,连带扯着我的尘根紧紧一拽。
  我登时心气乱了,大掌在她胸前一阵乱揉,浣儿后避,整个雪白的后背拱出被外却毫无所觉,她勾藏了脸,便以为谁也瞧不见她。
  陆小渔紧咬下唇,她那眼神实在让我受不了。
  我心狂意躁,冲动陡然不可遏制,猛地将锦被大掀,被底情形一目了然,我的大手抓揉着浣儿的小乳,浣儿弓背勾颈,一只纤白娇柔的小手则在身后拿着我怒涨暴举的尘根,景象淫亵如画。
  浣儿惊叫一声,将手丢开。我吸了一口气,将浣儿的小身子拨翻朝上,雪白的小乳跃然而挺,乳肌青脉隐生,嫩至极处,乳头雨点,勃然嫣红,最是醒目,刹时只觉满榻皆娇羞香艳,春色撩人。
  我伸向其中一只小乳,满满一握,乳头被挤高摇荡,耳边同时传来两声低叫,浣儿捂面掩羞,陆小渔则惊道:「筠哥儿,你……你……」
  「我什么?」我一边手中肆意捏动,揉乱花团,一边亵笑着盯看陆小渔神色。
  她面色微晕,道:「你真粗莽!浣儿妹子……这样……不被你捏疼么?」
  「你且问她,疼是不疼?」
  浣儿只「嘤嘤」作声,傻瓜都听得出,那娇唤并非疼痛。
  陆小渔也听出来了,脸色更红,勾了头痴笑。
  「你过来,」我心痒极了,朝陆小渔哑声道:「坐近些。」
  陆小渔先是摇头,身儿却如受催魂,果然挪近了些。
  我拉过她的手,她的手无力地前递着,娇软似绵,如抽去了筋骨一般,我强压下拉她的手摸我身上的冲动,将它放在浣儿的另一只小乳儿上。
  在我的注视下,她轻柔地抚摸着,仿彿极为珍爱、极为疼惜似的。浣儿掀开捂面的手,张了一眼,便忙掩住。小胸脯一起一伏,喘得更加厉害了,伴着身子微微打颤,呻吟之声微不可闻。
  陆小渔张嘴微喘,手往下走,掠过肚脐,忽然一怔,想是看见了挂垂在浣儿裙腰上方的我的尘根,她的手又忙往上走,这回游走有些乱了,似乎神不守舍,待她重新回到脐下,迟疑中终于抬起掌面。
  那一瞬间,我心紧得像针扎了似的,喘不过气,尘根又向上挑高了几许。
  陆小渔不敢抬头望我,以承接之势,娇柔的掌心托起我尘根的垂头。
  「啊!」我吐气出声,那触感又轻又柔,仿彿是个梦,虚而不真,我要抓住实物,我要她狠狠地揪紧!
  她没有,我痛苦地焦灼,忍不住掀高她的头面,低头猛扎,吻住了她的芳唇,她瞬间酥软,腿臀如一堆软肉坐实榻面,所有高于榻面的身子都在软下去。
  她与浣儿不同,浣儿的唇口起弹,有些俏皮,她则全然柔软,让人吸不到头,陷进去便起不来,我越吻越低,最后她的身子倒了下去,叠在浣儿身上。
  陆小渔身背一实,便拿手推我,吐着温温的气息:「筠哥儿,好了!你这样……我要受不了了!」
  她越这般说,我越不舍,不仅胡亲乱抱,手如游蛇钻进了她中衣怀底,沾手如脂,丰饱而绵,那是怎样一团娇肉儿呀,让人痴迷发狂,满脑缤纷乱象,随乳波荡漾,腾腾然不知身于何处。
  浣儿却在最下方哀叫,想是被压坏了,趁我放松的片刻,陆小渔将身一滚,躲往一旁,一手掩胸,喘个不住。
  我还要朝她逼去,陆小渔叉手阻挡,红面喷气:「筠哥儿……你先要了浣儿……今日不行的,改日我任你胡为。」
  她急乱问口不择言,话一出口,便羞得满面通红,咬着唇皮,大眼儿羞望着我。
  纠缠片刻,我见她虽也情动,却不是会轻改主意的人,只得放弃。
  但经过一番肢体接触,她不再远躲一旁,待我转身时,她倒从身后依偎搂我,勾指拨我耳后,抚慰道:「筠哥儿,你先忍一忍,我……我迟早总是你的人。」
  我情热难耐,一回头,她又缩退,我被她撩得心狂,如困兽般寻找目标,见浣儿也在起身而逃,低吼一声,一头扎入浣儿裙下,将她重又扑倒,两手勾住她两边腿儿,拖回担在双肩,蚌上吸露,鼓丘啃桃。
  只听浣儿迭声惊叫,腰身乱拱。
  半晌,我吐着一嘴腥骚之气粗喘着冒出头,抓过身后的陆小渔,一顿胡啃,未待她回过神,转身将暴跳的尘根塞入浣儿裙底。
  陆小渔顿时紧张起来,湿着被吻乱的红唇,眼儿直勾勾的,颤声道:「筠哥儿!」
  我明白她的意思,交接处被裙衣遮着,而她想看个一清二楚。
  我扯着浣儿裙衣「嘶啦」 一声,运劲两边一分,裙衣倒撕开了,我却叫了声「哦!」,这一发劲,全身一挺,抵在她牝口的尘根竟攻进了牝门!
  陆小渔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尘根陷没牝中的一刻。
  去势未尽,我等尘根落到了壶底,才以臂支撑,臀往前升,一如昨宵,尘根湿淋淋地提出了牝口。
  「这丫头不是处子?」陆小渔惊声怒道。
  「这个……是我昨夜采了她!」我狼狈地解释道。
  我的手臂瞬间辣疼,被陆小渔狠狠掐了一把,她又在我后背推了一下。
  我定不住势子,尘根戳于浣儿滑溜的雪阜上,挑出一道涎迹。
  我心间如火如茶,歪头道:「姐姐,你帮我扶上一扶!」
  「你好哟,你可得意了!」我背上被轻擂了一下,臂膀间肉肉的,是她的酥乳依了过来,随即她身子矮落,跪伏于榻,一只红白的小手由我腿旁伸出,竟真的扶了尘根,到浣儿牝口。
  我心气一提,趁陆小渔还没将手儿抽回,便将尘根狠狠插入浣儿湿淋淋的阴户。
  「啊!」
  陆小渔的手儿夹缠其中,羞乱地挣扎,她的十指葱尖白勾勾的,像剥去皮的柳枝儿,戳在卵袋上,似抓似挠。
  霎时我急抽急耸,陆小渔的手儿刚起来一些又被我打压而下,她口中的惊呼,伴随浣儿的呻吟、交媾的淫声,情景又乱又撩人。
  一时,陆小渔虽将手缩回了,却因适才伸手,脸儿还贴在我腿侧,被交媾处淫气亵动逼得檀口娇呼,睁不开眼儿,歪头只要躲闪。
  我一掌落于她颈背,不让她逃起,臀势大起大落,有心要溅些淫液于她脸上。
  哪知情景刺激过甚,不一会儿,我泄意临身,想停也停不住。
  最后一刻,我突生奇想,陡然将尘根抽出,将身一歪,浓如白浆的精液喷了陆小渔满脸,射得她连眼都难以睁开,鼻上唇角,四处挂了黏液。
  我软倒榻上,再也无力收拾残局,只听陆小渔瞋斥不绝,心下暗笑。
  洞房之夜,陆小渔虽未失身,身已不洁。她早是我的人了,这不过刚刚开始,我对这奇异的女子,有说不尽的欲念。


第四二章 东府来客
  洞房颜射的后果是,陆小渔生气了,罚我三天不许跟她说话。实际上,极可能是她欲藉机躲开我的纠缠。因三人狎匿后,她越来越没把握能逃开我的索欢,第二日上,浣儿有了自己的卧房,她便理直气壮将我赶向浣儿房中,自守她的处子之身。
  这个女人还真厉害,什么事都能做得不动声色。在下人来报浣儿的卧房收拾好后,她便一边对镜理鬓,一边淡淡说出让我到浣儿房中夜宿的话。当然,她不是朝我说的,她与我三日不交言嘛,她对镜子说道:「啊,太好了,我可以清净地睡个好觉了,那个自称夫君的人,请你到浣儿房中歇息,不要来烦我!」
  我一时逞快,射的不是地方,自觉理屈,只有接受这短暂分居的处罚。
  浣儿颇有意见,道:「姐姐,这不公平,我也想睡个好觉呀!」
  这时躲在门外的蓝蓝插嘴:「谁叫你嫁人呢?逼得我现在要喊你姨娘,死妮子,活该!」
  我道:「好罢,蓝蓝,我的新房借你两夜,你好对浣儿闭嘴了!」
  门里门外,众女皆羞面低头,不敢应声,我哈哈大笑,迈出洞房,应酬东府众人去了。
  府中喜气未散,东府众人他事不干,长日聚饮,午后又来了雀使门下一干人,加席摆宴,热闹欢腾,双方素有芥蒂,借酒对战,斗了个海枯石烂、昏天暗地。
  我夹在当中,被双方都灌了不少。啊,酒醉的人真是没上没下,把我这「东府少主」当作酒壶么?
  酒酣耳热之际,宋恣悄悄将我拉到一边,附耳言道,这回除了替老太君冲喜外,婚事速成,主要还因两名新娘乃是我的「良药」,要我趁早连皮带骨地将她们「吃透」,为此,他从怀中掏出一把乱糟糟的东西,拣了拣,送了我一本春宫图集,又加一册「玉房秘诀」,尤其是后者,他说内中加注了他多年心得,要我好生领会。
  我随手翻了翻,内见有数女同侍一男的春画,心下乱跳,不由怨道:「昨日怎么不送我?」
  宋恣醉眼乱瞪:「洞房花烛,自有那生涩摸索之趣,送你这个,岂不煞了风景?咳!你太年轻,完全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忙点头:「多谢!多谢!」心中暗骂:「摸索个屁,老子早就是老手了!」
  连着两日,我与浣儿躲在房中,照图上描绘摹拟试遍,畅欢无度。我倒还罢了,可怜浣儿身腰欲断,眼圈发青。她豆蔻年纪,初妍姿容,犹带稚嫩,却满是倍受摧残的样子,望去既动人,又让人怜惜。
  陆小渔见了,侠气凛然,直斥我是「禽兽」。浣儿在一旁听着,低面是羞,抬头亦是羞。陆小渔柔声抚慰,执手挽留,道:「要不就在我房中歇息,让那禽兽打光棍!」
  也许是我的失策,见她两个相挽相亲之状,脸上作出了不当神色,陆小渔因羞成怒,命蓝蓝拿棒槌将我赶出闺房。噫!新婚第四夜,我不仅孤枕独眠,还遭遇了罕见的闺房暴力!
  奇怪的是,连着数日狂乱的情欲之宴后,这一夜我竟做了一个静如止水的梦,梦中回到青阳山,蓝天白云,翠山碧水,鸟语花香,关于师门旧事,情景模糊,都是些平平淡淡的零碎片段。
  梦境平静,醒后我却泪湿心惊,喘气不止。梦醒才知身是客,环视身周罗帏锦帐,物什之华,我身躁不安,下榻推窗,空院寂寥,冷风洗面,我心间敞然一醒。这几日与浣儿腻黏一块,更有陆小渔的美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东府诸人又如众星拱月般拥围,我醺醺如醉,浑然忘我,此时一静,不由自问:「李丹呀李丹,莫非你已失了本心么?」
  师尊说得没错,一入红尘,我的灵基抵不了诱惑。「道心不守,势必沉沦」,难道我真要作个冒名顶替的富贵公子,逍遥一世么?
  高空一勾冷月,似嘲似讥地盯视着我,仿彿是那读灵者的冷眼:「李丹,你好快活呀!」
  我打了个寒噤,这只不过是我的臆想,为何倒像如闻其声?
  正待掩窗摒绝幻念,忽听院内黑暗中竟真的传来脚步声,不觉毛骨悚然,两眼发直。
  一个人影从暗处浮了出来。
  「秃鹰!」
  我喊道,心上稍松,这时才想起,秃鹰今日散席后并未离去,就在我住的院子里安顿了下来。
  秃鹰一声不响,脚不停留,迳到跟前,与我隔窗相对,他的瞽目在夜色中煞是吓人。
  「恭喜你了!」
  他哑声冷道,微微喷着酒气。
  「多谢!」我也冷声道。心下暗怨:他娘的,这深更半夜的,不是道贺的好辰光罢?贾妃和雀使派这么个怪人跟着我,甩都甩不了,还真是倒霉呀!
  秃鹰吸鼻嗅了嗅:「咦,你这屋里是什么味?闻着怪怪的?」
  我面上一红,心想前两日与浣儿胡天胡地,室内定是四处飘散阴精淫液的气味,我久待房中自难察觉,秃鹰这狗鼻子却闻出来了。当下装着不悦,道:「秃鹰,你醉了,这里没什么事,回屋睡你的大觉去罢!」
  秃鹰听若不闻,道:「大公子承继少主之位,又同娶两房美娇娘,啧啧,真是羡煞人也!」
  该死!这秃鹰定是孤身多年,壮汉思婆娘,今夜藉着酒劲在这邪言邪语。
  我实在不想跟他啰嗦,皱眉道:「秃鹰!你怎么了?是不是要我叫醒下人扶你回房?」
  「不必了,我又没醉,何必惊扰他人?」秃鹰怪里怪气的:「李公子,你说是不是?」
  我心上一跳:「还说没醉,你叫我什么?」
  「不必隐瞒了,李公子,我倒是很奇怪,」秃鹰扶窗倾前,压低声音道:「神龙门只不过是个旁门小派,为何竟通「离魂附体」这般高明的术法,难道那白玉蟾真的参悟出「重生之道」了?」
  我脑门一晕,道:「你……你……胡说什么?」
  「你不用怕!」秃鹰裂嘴一笑:「李丹,除了我,谁也不会知道你真身!我可以帮你救出师姐,也可助你达成其他心愿,不过,你也得听我吩咐才是!」
  「原来你——」我汗毛倒竖,一时之间只觉惊恐,连对他的愤怒都抛开了:「你就是那读灵者?」
  「不用管我是不是读灵者,说,到底依不依我?」
  他一只大掌伸进窗,揪住了我胸口。
  我张嘴不敢发声,双手锁拿他粗臂,陡然运一口气箭朝他双目吹去。
  「哼!」他推我胸口的手掌气劲一吐:「这点修为想要伤我?给你三日考虑,好生想想!」
  我被涌来的一股大力推倒在地,瞬即弹身而起:「卑鄙!无耻!没想到你如此下作,死秃子!你暗下藏私,既给我知晓,大不了一拍两散、玉石俱焚,你想要挟我,却是没门!」
  秃鹰一怔,邪笑道:「神龙门怎会有你这样的笨弟子?你以为我真是秃鹰么?可笑,可笑,我神游天地,分身散形,不拘一躯,下一回,也可能借你新娘子的肉身朝你说话,你可要小心!不要认错了,哈哈!」
  我一阵心跳,讥道:「你既神通广大,为何使出这等下作伎俩,要挟于我?可见你未必有多高明!」
  「本座役使万千生灵,何须你这役奴称一声「高明」?」秃鹰傲然道,转身行去:「一日之后,我自会来找你!」
  果然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颓然舱退,坐于榻上,心潮起伏,一时还不能接受眼前事实。
  怔了半晌,经过最初一番沮丧思量后,数日来压在我心底的不安反倒消失了,我身上一轻,绕室踱步,渐渐滋生起一股无赖的亢奋:「你奶奶的,兵来将挡,水来上掩,老子亡魂野鬼一个,怕你个鸟?」
  这么一想,胆气夹杂愤气,压抑许久的野性更是破笼欲飞,心上顿如明镜似的思绪飞掠:「这段日子虽有些迷乱,遭遇却也不差,功力渐复,见识增长,身毒也抑制住了,暂无性命之忧。冒替大公子混迹贾府,至少目前还未败露,如今又有东府可借力,局促受制者,唯自身功力尚弱,不能逞心适意,易经言道「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却须加倍努力了!」
  念及功力,不由想起棋娘送我的青阳丹来,当下从匣中取出,以青阳气试之,触丹如遭震击,丹体荧光大盛,却暂寻不出收用丹气的法门,心想灵丹所含青阳气比我的修为还高,冒然硬采,有不测之险不说,糟蹋了灵丹那就可惜了。
  一边将青阳丹小心地收入匣中,一边寻思:「王寂府亭中聚气,如今因地脉改向,将军庙成了最佳采气的场所,当时得闻其事者颇众,不知有几人留意?乘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应当抢先占据才是!」
  被读灵者一激,这一夜越想越多,到后来,思绪万千,竟不由自控,怎么也停不下来。睁着困眼望着窗外天色渐明,我倍感孤独,又如重历了一番人世,听到鸡鸣,我索性起身,打坐冥思,正觉肩身稍松,忽听有人打门来叫,却是东府众人齐集染香厅,请我过去。
  到了染香厅,迎面见秃鹰微弓的高大身影,我心上一震,随即神色不动,走到纪红书身畔低声道:「娘娘呢?」
  纪红书面色冷沉,若有心事,道:「贾似道……你爹爹昨日回府,娘娘得知消息,昨夜赶到西边府上了。」
  我心一跳,猜想贾妃也许是去告知东府这边的情形,顺带安抚那贾似道。
  只听身后京东人语干咳了一声,道:「请少主上坐。」
  我见厅中早摆好了两排坐椅,便挥手道:「大家……大家都坐吧!」
  众人也未推辞,纷纷坐定。吴七郎首先发难:「秃鹰身负护卫少主之责,第一日便着了人家的道儿,真是笑话!」
  秃鹰面有惭色,并未搭话。纪红书道:「秃鹰确有失职,不过,这里是东府,那人悄然进府,如入无入之境,你们东府也太懈怠了罢?」
  京东人语叹道:「唉,小船翻阴沟,关公失荆州,也是咱们太大意。入府之关,除了霍姑娘布下的暗阵,全无巡守,大伙儿都只顾喝酒高兴了。所幸未遭损害,大家别忙指责,先弄清究竟怎么回事?」
  宋恣道:「秃鹰,你何时察觉着了人家的手脚?」
  秃鹰十分泄气,全无先前自命英雄的气概,哑声道:「昨夜与辕门兽拼酒,我也喝得有些多了。约莫三更时分,我灵觉一醒,这是警敌之象,我便暗运「心目神通」,巡察四方,不料那人十分了得,竟藉着我运功之际心脉开敞,灵神透体袭进,之后我便什么都不晓得了,直至鸡鸣时分醒来!」
  关西魔闻言甚喜,道:「原来你得意的神通,竟是你致命的弱处!」
  秃鹰怒目一瞪,眼珠打突,可终究气短,不仅全无威慑,倒显得有些狼狈无奈。
  我心道:「原来那「秃鹰」与我说话之事没有一个人晓得,连秃鹰自己也毫无所觉。到底那读灵者所言是真是假?还是秃鹰贼喊捉贼,在这自演自唱,故布迷局?」随即又想:「依秃鹰的身份修为,他应没有施展读灵术的能力,他所说的「心目神通」被人乘虚而入的话,倒也合乎情理。」
  东府众人也在猜测。宋恣道:「能闯过十妹的法阵而不惊动府中人,又制秃鹰于无形,可见那人十分高明了!但他既未伤人,又未劫财图色,到底他有何用意呢?」
  辕门兽笑道:「东府也没什么宝贝值得大贼光顾,会不会是陆幽盟派人来瞧她女儿?昨日戴面具那厮身手十分高明呀!娘的,玉渊阁怎会有这等高手,真让人百思不解!」
  宋恣道:「六弟的猜想极有道理,何歪让人去问问新娘子?」说着,便唤来一个随从,让他去问陆小渔了。
  众人在厅中等候回话,一时,关西魔哑然而笑,道:「昨日亢总管还猜那面具人是二郎山战衣派的呢!岂不知战衣派受制于御剑门和密宗门,这一家的旧约未除,战衣派断不能出来骚扰天下道门了!」
  辕门兽道:「这一家同源异流,如今密宗门成「女冠之营萃」,其门主才选天下女冠,势头愈盛,俨然泱泱大派,御剑门有裴元度一人就够了,如孤峰之耸,傲视群伦,只有战衣派,本是最强盛的一支,昔年人世最深,以鞭策同道、净化源流自命,每年都除灭一家不入流的道派,没料到当年找上全真教时栽了个大跟头,众家小道派趁机群起攻之,最后御剑门和密宗门两家出面调解,战衣派不得不接受往后由御剑门和密宗门管制的约定,潜迹敛踪,能自保本门一脉不致断绝,那就阿弥陀佛了。」
  京东人语沉吟道:「全真教委实诡异,当年王重阳起于战乱,以七名弟子宣道传教,竟能成这般的规模气派。噫!几经人事变,又见海涛翻,实在教人想不到!如今「全真十八子」名扬天下,如日中天,全真大举南来,野心不小!你们茅山……嗯,这个,有何计较?」
  宋恣忙道:「我们入军时便已出教,不再参与本教事务,唯先主公之命是从。先主公身为在俗护法,有从信扬善之德,无听命受令之责,与教中通连声气,也只是因事而为。明日是先主公忌日,少主正式承位之际,茅山祖庭或会派人来,若与少主再续法缘,到时自会宣示茅山的旨向罢?今日先不谈这个啦!」
  纪红书「嗤」笑了一声:「躲闪什么?你们出身茅山,能与茅山脱了关联?宗阳宫洞庭子带人与全真教在苏北鬼堡地宫一带对峙,双方公然开打又不敢,拖拖拉拉、扭扭捏捏,不断有人居中排解,茅山祖庭和全真总教又不发话,已僵持了十多日,难道我们会不知道么?直说罢,这一仗迟早要打的,茅山宗提领天下道门公事,如此畏首畏尾的,还不如魔教来得干脆呢,又是火烧玄都观,又是夜袭栖霞观,令全真阵脚大乱,哼,还等明日宣示呢!无非温水烫鸡毛,没个道道,扯也扯不清楚!」
  我一阵心跳,直至今日,我才首次获知洞庭子等人的消息。
  吴七郎、胡九等人神情不悦,吴七郎道:「我们的事,就不劳雀使多嘴了!若论畏首畏尾,你们真武教躲在官家身后,啥事也不管,那才是缩头乌龟呢!」
  京东人语自知鲁莽,忙道:「罢了,罢了,怪我多嘴!咦,怎么说呀说的,扯到全真数身上去了?」
  众人都拿眼瞪着他,京东人语面色一红,自掴一掌,笑道:「三郎,你往后多照管着我,咱哥俩说话都爱走神,同病相怜,该互相提助才是!」
  宋恣傲然:「病虽同病,境界不同,我为医道,你为甚么?」
  关西魔冷笑道:「亢总管为女色,他前阵子又纳了一妾,难怪近来犯迷糊!」
  京东人语老脸微红,他与秃鹰恰好邻坐,两人皆比众人高出一头,此时受众人目光讥攻,活像难兄难弟,一对罪人。
  幸亏这时,去问陆小渔的那随从回来了,众人转移了注意,皆转身望向厅口。
  我心知肚明,不动声色。
  但那随从带回的话却让我大吃一惊:陆小渔承认昨夜见过玉渊阁的人!
  玉渊阁来人受陆幽盟之托,一则来探视陆小渔,二则带来陆幽盟的话,说是贾似道已回府,让陆小渔禀过老太君,速回娘家备办嫁妆,等候数日内西边府上派人迎娶。
  陆幽盟等同默认丁东府抢亲的事实,但对婚嫁违背礼仪之处尤未释怀,其意是要在西边府上补全。
  那随从说完,我留意众人神色,均认定这潜入府中之人是玉渊阁派来的了。
  对于陆幽盟的这番意思,东府众人并无异议,均道:「这事请少主自拿主意,禀告老太君。」
  我点了点头,暗下寻思:「奇怪!难道如此凑巧,竟同时有两人潜入府中?」
  待随从退下,秃鹰愤愤难平:「玉渊阁可恶!那人传话便传话罢了,却惹我作什么,欺人太甚!」
  辕门兽道:「你以心目神通探测人家,那人自然先将你摆平了!」
  京东人语道:「如此高手,玉渊阁从何请来?这样的人,怎肯替玉渊阁卖力?」
  看情形,众人平日对玉渊阁并不放在眼里,对凭空多出这么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既好奇又警惕。
  霍姑娘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道:「昨日与戴面具的人交手,我倒觉得他……有些面熟。」
  吴七郎面色一震,抬头道:「十妹……你……你觉得他像谁?」
  霍姑娘神情稍带扭捏,先是低声道:「八哥!」说完,环视众人神色,笑道:「你们不会笑我胡思乱想罢?」
  吴七郎喃喃道:「八弟……真的是你?」
  我想起贾妃说的那句话,也下由冲口而出:「姑姑也说那人看着眼熟呢!」
  「啊!」
  众人动容相视,宋恣面色奇异:「这么说……这么说当真是八弟破誓下山了?」
  辕门兽道:「八弟那般冲动的性子,誓言也敢信么?不过,以昨日交手来看,功法不像他呀?」
  京东人语也道:「确实不像,群玉山功法纯属阴柔一路,真气直走一线,劲锐如针,那面具人却攻守合宜、进退有度,有堂堂中正气象!」
  关西魔道:「可惜没见他使剑!剑法才是八弟的根本,其他都是鸟谈!」
  胡九道:「是啊,八哥运剑能与大哥抗匹千招以上,没了剑,便像失了魂一般,若他舍剑还能与我们五人的「天罗阵」相斗,那咱们几个就别混啦!」
  京东人语道:「不能一概而论,天罗阵我们才刚试手,况且在天罗阵中咱们都只是一枚棋子,须守住阵形方位,步法受制,各人所擅长的许多功法都不能使出,像七郎的鹰击术、辕门兽九转蓝掌、胡九的愚公十八打,还有……」
  辕门兽笑道:「还有你的破口吟,你在「旁诵念,敌方未倒,我们先晕了!」
  关西魔:「有阵不如无阵,这个天罗阵还真是失败呀!」
  霍姑娘瞋道:「还不是你们嚷嚷,说是此番东府复出,要拿出点新鲜玩意让人瞧瞧么?」
  纪红书在一旁冷嘲道:「哟,为撑面子,你们还真是下了大工夫呀!」
  人多嘴杂,说没几句就扯出老远,宋恣未与面具人相斗,插不上嘴,此时倒变的思路最清,道:「那人是不是八弟,七郎与他对过一掌,心底该最有分寸罢?」
  吴七郎道:「他掌力一触即收,确实像群玉山运剑时的吐劲手法,不过……」
  辕门兽道:「不过什么?」
  「想起这个我就心头发疯……」吴七郎摇头道:「他内劲雄浑豪阔、汪洋态肆,一点也不像八弟,倒像极了大哥当年!」
  「这是什么道理?八弟加上大哥?」辕门兽失笑道:「难怪你要发疯了!」
  东府众人苦笑,议论了半日,终究不能判定那面具人是不他们所说的「八弟」,宋恣道:「此事可大可小,不能不加理会。如果是八弟,即便因昔年旧事不愿回东府,为何却帮玉渊阁做事?」
  「群玉山产玉,玉渊阁做玉器珍玩生意,会不会因此有关联?」
  「碧家虽凑巧居于产玉的群玉山,向来不涉商货,只怕扯不上千系!」
  「无论如何,都须弄清那人是不为八弟。这样罢,劳驾十妹送陆小姐回门,乘机探一探,你与八弟走得最近,他对你最无戒备,他若真是八弟,此番出山,有何别情,也最可能向你吐露。」
  「为何又是我?七郎跟他同吃同睡数年,又同历过生死,跟他交情更厚!」
  「也同争过女人呀,笨!十妹你人缘最好,就不要再推托了!」
  我对东府众人口中的「八弟」,最感兴趣的是为何我一提贾妃的话,众人神色如此怪异,莫非这「八弟」与贾妃有何异样关系?除此之外,「群玉山」让我想起了三师嫂,三师嫂入密宗门修练前,老家就在群玉山,卞家乃是群玉山采玉世家。
  众人一大早众会,「弄清」潜入府中的不速之客来自何方后,由霍姑娘继续追查来人身份,而后便安排加强府中戒备。
  散去之际,我叫住了辕门兽:「小白嘴很刁,你们喂食它什么?」


第四三章 蛰变采丹
  「哇,那畜生什么都吃!都怪它贪嘴,中毒了!」
  「什么?」
  辕门兽面色惶恐:「你也知道,我练九转蓝掌,药房里有不少含毒药草,这畜生半夜咬开笼门闯进我的药房,天知道它吃了什么,如今躺在那里,四脚直抽搐呢!」
  「啊!」我惨叫道:「小白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一时半会倒死不了,」辕门兽见我如此在意,拿袖抹着额汗:「幸亏我使的毒草全是慢性的,我这就请三哥帮忙!三哥,三哥!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
  宋恣还未走远,踅回听了辕门兽的恳请,眼珠直瞪,满是受辱之色:「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让我堂堂名医,去救治你的小老鼠?」
  「三哥,」辕门兽见宋恣语意不善,大是着急,频频拿眼窥我:「不看我面,须看少主的面呀,麻烦你走上一趟,又有何妨?」
  「何妨?」宋恣失声道:「让大伙知晓我宋恣屈尊救鼠,岂不是笑话,弄不好,得个「鼠医」之称,脸面往哪搁?」
  「三郎!」我见辕门兽愈拉,宋恣愈退,完全不在道上,插嘴道:「小白一微小宠物,当然不能跟人命相比,我也不在心上,能救治得转固然很好,救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蝼蚁细鼠,命气极弱,若连这般孱弱的小生命都能医治,那才叫惊人的本事,传出去,不仅无损你的医名,且宣示你的医能如佛光普照,覆及万千生灵,可用「奇医」两字形容。」
  「没错,没错!」辕门兽连声附和:「名医谁不能自命?那也寻常,叫他来医治小鼠试试,定然不知如何下手!」
  「你说我没这能耐?」宋恣怒道:「日年战场,伤马落鹰,我又医得少了?带路罢!我让你见识见识大医家的手段!」
  到了辕门兽的山居小院,宋恣察看过小白鼠的蹬脚抽搐的可怜情状,拎着鼠耳,翻来覆去细瞧了一会,又踱到药房,问辕门首药房里都有哪几味毒草,寻思了半晌,忽急急走出药房,转身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取药!」
  我与辕门兽在药房等候,辕门兽在那里咬牙皱眉,心疼他那些被糟蹋的药草,我怒道:「活该!谁叫你不好生照管,你这些枯叶败草算个什么,你可知小白大有来历,不是凡物么……哼哼,花了我多少银子才买来的?」
  辕门兽大为紧张道:「那白鼠……是何来历?少主叫我赔,我可赔不起!最近手头很紧呀!」
  其实我也不知小白从哪弄来的,只不过吓唬他,以壮声势:「你见过有它这么聪明伶俐、遍体毫无杂色……玉雪可爱的白鼠么?这样的极品,没有黄金一百两是买不来的!」
  「黄金一百两?」辕门兽脸色都白了,举头呻吟道:「哎呀!三哥,三哥!上清保佑,你快回来救命呀!」
  我见吓得他也够了,便道出此行目的:「他去取药,怕是没那么快回来。对了,前几日中了你毒掌的女孩在哪?可好些了?」
  辕门兽一愣,回过神,愤愤道:「她么,她好得快极了,如今赖在这里,赶都赶不走啦!」
  「是么?」
  他的神色未免奇怪,我又见门外的辕门兽仆从都在那低头窃笑,更是疑惑:「你带我去瞧瞧!」
  「那了头……我懒得理会她……」辕门兽在我目光敦促下,不大情愿地领我过去,走出几步,指了指前边露出一角的茅屋:「喏,就在那!」
  茅屋中却空无一人,辕门兽面有喜色:「莫非那了头走了?」
  左小琼离府而去了?我心中失落,转出茅屋,见屋旁草堆后一闪而过,却是色彩斑烂的虎纹之身,一只尾巴尤在地面划扫。我心中一动,道:「大家分头找找,看她是不是在府中溜跶.」
  辕门兽大声吆喝仆从,状似热心,我却知道他未必真想找回左小琼。众人四散,我独自一人绕到草堆后,果见巨虎悠闲地趴着,眯着眼在晒太阳呢。
  辕门兽的山居小院靠近东府的后山,我顺着坡地走,一会儿便步入林中,正举目四寻,忽觉头顶簌簌落物,果皮零碎,抬头一望,树木高大,枝叶繁盛,并不见人影,我却轻叫道:「左小琼!」
  「咦,你知道我名字?」
  枝叶瑟瑟而响,一会儿,露出左小琼笑吟吟的脸儿来。
  我心砰砰直跳,跃身上树,踏着枝干朝她靠近:「你躲在这干什么,大伙都以为你离去了呢!」
  左小琼得意道:「我干嘛要走,这府中有人办婚事,好酒好菜吃不完,何况,辕门兽与我赌棋,欠我的大笔赌债还没还呢!」
  难怪!我心下好笑。乍与左小琼重逢,朝面说话,我心下激动,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喂,你也是这贾府的人么,怎会知道我名字?」左小琼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歪着脑袋问。
  我一怔,所谓故人对面不相识,情何以堪?不由陡生悲感,吸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你认识神龙门的李丹么?」
  「啊,那是我义兄!」许是我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哽咽,她吓得果子掉落:「他……他怎么啦?」
  「他……很好呀,他从宗阳宫来我家学棋,与我极为相熟,我们俩无所不谈。与你结拜的事,他也跟我说了,所以,你在将军庙二兄棍剑,我就认出你是御剑门的左小琼啦!」
  「大哥……就在这贾府中?」左小琼吃惊之下眼儿睁得老大,身子一晃,险些从树上栽下,忙一手拉住头旁的树枝。
  「不是的,这里是东府,李丹学棋是在我们西边府上。」
  我便将「李丹」到贾府学棋的缘由告诉了她,又编造出「李丹」其后离开贾府寻同门师兄去了。
  「我听说你回灵河,是请你师尊下山,结果如何?」
  述完「李丹」的去向,我终于寻机问出这一句,心跳得控不住,寻了一处粗枝坐下!。
  「我回到灵河,师尊已不在灵山上。听师弟小雷说,有个光头和尚,法号叫什么昙……昙华?找到山上,与师尊下了二天棋,那和尚下完棋后,飘然下山。师尊静坐了一日,天色暗得格外快,夕阳照在师尊身上,似乎满空的光亮均被师尊收去了,次日凌晨,忽然云涛翻滚,山风呼啸,师弟被异象所惊,来寻师尊,师尊已不见了,灵山本是四季如春,但随师尊一去、山风过后,已俨然满山秋色。我与师弟推测,师尊此行,挟剑下山,非同小可,定有一番大战!」
  「何以见得?」
  「师尊自收我为弟子始,就不再练气人体,这十年的修为,师尊唤作「十年空渡」,师尊自言道,虽名「空」,实则气渡」,他的道境如静波泛舟,直似飞升,只这十年所集的天地元气,就胜过他此前的毕生修为,不是他肉身所能负担,因此整座灵山已成他的丹壶:灵山遍地无不是他的一呼一吸,灵山换景,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还说:「你们两个小畜生在此修练,其实是喝我的血吸我的精华,真是太便宜你们啦!」由此可见,这次师尊竟裹挟了灵山之气下山,自然是有敌强横无匹,以至他须动用「十年空渡」了。」
  我被左小琼描述的道境震惊,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涩声道:「左小琼,我……李丹师姐的事,是完全不能指望你师尊了?」
  「我请帝君夫人帮忙,她答应了。」
  我心想:「帝君夫人能办到的事,东府未必不能办到。」思及于此,更转一念,遂连东府也不想借重:「求人莫如求己。哼,李丹呀李丹,你总是倚仗旁人,畏首畏尾,活该生受煎熬,一事无成,枉为堂堂男子!」多日苦盼,究竟失望,再受那裴元度变幻天日、豪迈无拘、令人神往的无上道境所感,激起了我的雄心壮志。我心潮澎湃,暗生自强之念,不仅决心要凭自己的本事救出师姐,更要在修道上像裴元度那样巍然大成,阔步横行,方不虚此生,亦可替神龙一门扬眉吐气!
  此念一坚,连眼眸亦放光明。左小琼登时发觉:「喂!你要小心!你的目气闪烁溢光,好像正历「蛰变」呢!」
  我吓了一跳,道:「是么?」
  修练到了某一关口,就会遭遇「蛰变」。「蛰变」是修道之士一生会经历数次的凶险劫期,入魔变虫还是脱壳变龙,都得看这个劫期的衍化,「蛰变」多因道力突进,但有时也只是在道识上有所攀折,「蛰变」往往随在「缄口」期之后,他娘的,我这段日子并未「缄口」呀?
  细细一想,却也难怪。实际上,近日所遇既繁又奇,无论是雀使的幻变、秃鹰的心目神通、小雷的灵山小剑、东华三贤的龙身之梦、霍姑娘的天罗幡阵,还是带给我剌痛的读灵术、玄武使李元其的「临顶」之说,都一一触动我心,使我「想」起了许多,为何是「想」而非「悟」呢?因那所感所得之状,非常奇怪,不像新得,倒像纷纷「忆」起我早已熟知的东西。照理,所获既多,又纷杂不清,我应该会迅速进入修道的「缄口」期,但我身处红尘,那有停心静气的时候?不仅无法素食寡言,新婚燕尔,一娶就娶了两个,荤酒不忌、纵色无度,这样也能到「蛰变」?
  我脊背一寒,慌道:「左小琼,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左小琼道:「未必,未必!小雷的去年经历「蛰变」,师尊让他站在风口迎飞沙走石,三天三仅,整个人差点被风吹干。师尊说,小雷若要控御群剑,必得体察四方之微,站在风口,最能感应风向流变,沙起石飙,若能在气乱中听到百丈外我与师尊的动静,才算功成。第四天,小雷说他听到我吃饭时打嗝,于是回来了。师尊说放屁!小雷说放屁他也听到了,只不知谁放的。师尊大笑,于是让小雷结束了站风。」
  我奇道:「小雷这么厉害?」
  左小琼笑道:「其实,谁也没有打一嗝放屁,那都是小雷瞎想!师尊说「蛰变」是个屁,不必紧张,该来的自会来,该放的自然放出,只有前因,没有后果。小雷在风口站了三天,不能说无获,这是修练,修练须勇,不能患得患失,气蛰变」唯一的忌讳处就在患得患失,所以才让小雷站风。」
  我好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乎满脑糊涂,心却狂喜。暗下赞叹:「只有极透彻之人,才能如斯之狂呀!」修道者遭遇「蛰变」,如怀珠孕宝,临渊战战,哪知在裴元度口中却是个屁!屁乎,气乎?如今轮到我来放了!
  与左小琼又聊了一阵,我才知道,她与师弟在灵山接到东华派的传讯,下山直赴东华派,随后便赶到了将军庙。我从宗阳宫到贾府学棋的事,她压根不知道,以为我如今还在宗阳宫呢。她本打算等将军庙事了,便请帝君夫人营救我师姐,算是对我的交代,没想因伤困于贾府,至今身毒未尽去。她捋开袖口,只见肥白的腕臂处,皮下经脉隐现蓝色,她恨声道:「辕门兽那家伙不肯用心帮我疗毒,一会儿跑去喝酒,一会儿跑去议事,十分惫赖!」
  我道:「那他还有空找你赌棋么?」
  左小琼笑道:「赌呀,他说要想疗毒,便须与他赌棋,但从让他二子换到让他五子,他还是尽输!」
  我猜想辕门兽拖住她毒势原想翻本,如今无望之下,却盼左小琼自去,打算赖帐了。便道:「放心,你的毒伤就该好了!若是赌债一清,好得更快,」
  左小琼寻思片刻,骂道:「哇!那家伙这般阴险!」
  我心下暗笑,跟左小琼约定联络之法后,跃下大树,走回辕门兽的山居小院。
  一路上,有些失落:「我为何不跟琼弟说清真相?我当然很想告诉她,也相信她,可是附体之事一时说不明白,徒然添乱,即便琼弟信了我的说法,她又热心又不善作伪,却是个麻烦。我如今在贾府,还是少一人知道,少露一分破绽为好。」
  暗自肯定了自己的做法,到了小院,宋恣已取药回来给小白施过药了,小白不再腿脚抽搐,却耷头蔫脑、无精打采。
  辕门兽急于将烫手山芋丢开,早让人取来笼子放小白进去,递给我道:「喏,黄金一百两,完璧归赵,没我什么事了。」
  我只得接过,道:「哼哼,小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辕门兽忙指着宋恣:「那你找三哥,是他医治的!」
  宋恣冷冷道:「放心罢,死不了!」
  治好了白鼠,没收到分毫赞词,宋恣显然既失望又有所期盼,我与辕门兽却故意装傻,一语未吐,扬手道别,谁也没理会宋恣。
  我将小白提回居处,奇怪的是,平日见了老鼠该会大声尖叫、跺脚不迭的仆妇了鬟们个个喜欢小白,都图过来逗弄它。
  我心道:「小白,你真好命!难道长了一身好皮囊,境遇便相差如此大么?」
  感叹了一回,喝散众女,将小白提到浣儿房内,掩上门让它安静歇息。我随即拐到陆小渔居处,入秋风大,新房门上挂了喜气洋洋的大红布帘,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我刚到门口,就有人替我揭帘。
  「多谢。」我以为是院内侍候的了鬟,本不在意,正要入房,猛一抬头,却是一愣:「小菁,怎么是你?你几时来的?」
  隔了几日,小菁似乎有些生怯,退身避让着,面泛羞喜:「我来了好一会了,明日是太老爷的忌辰,府里送祭牲香烛过这边,我是跟他们一道来的。」
  「谁派你来的?」
  「老爷。」
  我心下嘀咕,贾似道定是有什么话吩咐,在这门口却不便细问,当下冲小菁一笑,迈步进了房,小菁跟在我身后。
  小渔、浣儿、蓝蓝都在,围桌而坐,桌面折了一堆纸元宝,旁边筐内放着叠纸,本是喜气满堂的屋中却干这玩意,暗觉不妥,但陆小渔出身大户,当然知道忌讳,她心中该自有分寸,我便没有多嘴,笑道:「娘子们都忙呀!」
  这一叫,故意把蓝蓝也揽在里面,占她便宜。
  蓝蓝撅嘴「哼」了一声,浣儿向小菁招手,示意她过去,陆小渔则眼也未抬,手中折叠不停,很快便折好一个,极是手巧。
  「一日之禁,该到日子了罢?」
  几女吃吃直笑,陆小渔这才抬起头,微笑:「筠哥儿,我要派你个活!」
  「到老太君那里走一趟?」
  陆小渔点点头:「劳驾!」
  她的声音,起初我听来有些不适应,毕竟与她年纪容貌不甚吻合,寻常少女罕有她这样的音色,但多听几回,却越听越有味,厚厚的,沙沙的,不单薄,略带不知何地的直言口音,将音色揉得别有风味,以至我一闻其声,便想起她的如花玉容,甚至她从容的神色、娇俏的身段。此时她只轻吐「劳驾」两字,便让我想到许多,心中甜蜜,于是笑道:「娘子有命,哪敢不遵?」
  走出两步,忽然想起:「昨夜玉渊阁真的来人……」
  陆小渔浑不在乎:「没有的事,我哄他们的!」
  「啊!你……」我吃了一惊,随即恍然:「那么,老爷回府的事,自然也是小菁告诉你的?」
  「是的,我正是听了小菁带来的消息才那么说的,爹爹虽没真个派人来交代那些话,但未必不会这么做,我知道他心意,代他说了,也无不可。」
  蓝蓝插嘴道:「玉渊阁诸事,老爷大多不管,都是小姐代拿主意呢!」
  我心道:「你们哪知其中另外牵扯到府中有人潜入的事?」睁眼说谎,本不是闺阁女子应有的雅行,她们两个却毫不介意、理所当然的样子,真是服了她们!
  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也懒得跟她们说清其中牵扯他事,东府众人那头就让他们糊涂着好了!
  所有人中,只有我心知肚明,这感觉倒也不错。我随即去了老太君处,禀告其事。
  汤老太君的身子比前几日愈发好了,听了并无异议,却略倾了倾身,微笑着低声问道:「新娘子在折纸钱?」
  东府还真是有顺风耳呀,我一怔之下,应道:「是。」
  汤老太君收回身,显得很欣慰,微闭着眼,唇角含笑:「新娘子是个知礼的孝顺孩子,你不可委屈了她。」
  我道:「孩儿怎会委屈她?」
  汤老太君点点头,交代身旁的姚姑姑筹备物仪,忌日过后,风风光光送新娘子回门。
  我请过安,告辞回房。陆小渔知道事情顺利,很是欢喜,满屋气氛和祥欢乐,我以为夜宿新房有门,开始胡思乱想,左看右看,这个固然娇美,那个却也俏丽,今儿到底是吃一个呢,还是吃两个?若有幸连蓝蓝、小菁一道吞了,岂不大美?
  晚饭后只磨蹭不去,待蓝蓝提了大棒槌逼来,我才知道打错了算盘,惊呼:「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生下小崽忘情郎!」丢下满屋娇笑,仓皇而凄凉地逃去。
  推开冷凄凄的房门,我走了进去,心道:「小白呀小白,只剩下你陪我了,我孤单,你也孤单,何时我给你找个伴。」
  不料,朝笼中一望,小白不见了!
  他娘的!小白,你还真是「越狱」的高手呀:我满屋四望,此屋前门、前窗向着院子,在我进来之前都关得很紧,后窗临水,却开着透风。
  我哀叫一声,扑到窗口向外望,外边水波不动,渺渺荡荡,直延到亭子,绕出我居住的院子,应该是往染香厅方向而止。
  不会吧,小白,你上回逃出笼子就惹了一身毒,这回更不走运,竟掉水里去了?我刚夸你好命,你就断送了卿卿小命?
  临水之悲,不足片刻,我忽觉身后有一股熟悉青阳气,急掉头后望,屋内空空,并无人影,暗自道:「我又在瞎想。」
  突然想起青阳丹,急忙掀帐来看,竟见小白在内,绕着装有青阳丹的匣子,上窜下跳,不住跑动,似乎很是焦急。
  伸手拿过盒子,小白竟跟了过来,前肢连连起跃,吱吱有声,似乎也要看一看匣中物事。
  打开匣子一瞧,强烈的青阳气感让我气息难喘,青阳丹如活了一般,丹体盛放耀目红光,丹气外溢。
  我心中一动,心道:「俗谚道「蛇鼠一窝」,万物有灵相通,难道我千方百计试逗不出丹气,青阳丹却被小白引动?」以神龙门采气之法探丹,尚未触及丹体,已觉有气融收。
  我心下砰砰急跳,忙踢过桌子到后窗下,将打开的匣子置于窗口,一掌临于青阳丹上方,一掌虚临水面,闭目运功,丹气与水气源源不绝,畅然人体,心知得法,不由大喜,更是运功不歇。
  听到声响,我微微启目一瞧,小白竟顺着桌腿爬上到了匣旁,伏趴不动,鼠耳一耸一耸,如沐日光。
  我淡淡一笑:「好小白!你若因此分润受益,也是你应得的!」也不理他,自顾采练。
  如此过一个时辰,小白「吱」的一声,跳下桌面逃开,青阳丹亦随之隐收,渐渐光暗气竭,我收功沉气,睁开眼开,直觉窗外夜色如洗,万物皆新。
  我神气完足,暗运潜劲一个虚劈,水面陷下当日西湖夜船的舟体那般大,随即无声吞回,波浪翻涌,水波远远散去。湖水未因我有缺失,暗夜如旧,只有我洗心换面,已登临前所末达的新境,似虚若沉,有我无我,沉浸于畅美的知觉。
  然后那清新如沐的知觉渐敛,我悄出屋外,以天眼术、陆地腾飞术、土遁术等师门绝技试了试,发觉与附体之前的功力相比,不仅城池尽复,且更有进益,但也多得有限。
  虽如此,我已深觉满意了,回屋察看青阳丹,耗损不及十之三二,更是欢喜:「只须采练四、五回,青阳丹便可全部收归我用,那时我的功力能达到怎样境界?」
  遥想片刻,暗暗自嘲:「李丹呀李丹,你不是要奋力自强么,采用灵丹,也算是借重外物,岂不有羞?」随即却又转念:「青阳丹本是我青阳山巨蛇所练,被那云真子杀蛇取丹赠给了棋娘,棋娘却又送给了我。而我师门遭劫逃到临安,哪知阴错阳差下化身贾大公子,得受灵丹,又有这白鼠之媒,才至于此。天意恢恢,疏而不漏,令人思之生畏,岂能相违?哼!云真子,你就等着吞下自种的苦果罢!」
  这一夜,我一时心喜,一时生惊,将沐受青阳气后一直瑟瑟身抖的小白鼠,捧在手」,感念不已。


第四四章 筹划定策
  次晨我醒得很早,裤裆内有桀骜难驯之物,气壮势雄,沖天而耸。我摸了一把,暗自惊歎:「莫非那青阳丹还有壮阳之力?还真是大补啊!」
  挺着这么一杆硬枪,连穿衣系裤都有些碍事,想起今日是那贾涉忌日,若是这样挺着走出去,简直是大不敬呀。
  正在屋内磨蹭,却听京东人语在门外叫道:「少主,起了么?」
  我应道:「亢总管,这么早?」将门打开。
  京东人语在门外探头探脑,确定屋内没有他人后,推门进来:「少主,一人独寝么?」
  被娘子赶出新房这种事,心情大好时自己拿来说笑,还可称的上是「闺门韵事」,但被旁人先行发觉,实非光彩,我没好气道:「没错!」
  京东人语肃然起敬:「少主果然心诚,其实素衣斋戒就可以了,少主新婚才没几天,不必苛己过严!咳,这个,为先祖传宗,亦是大孝么!」
  我听了哭笑不得。为贾涉忌辰戒色,我压根就没想过,难道陆小渔有见於此,才赶我出房的么?哼哼!苛己过严?把你的小妾送来试试,看我搞不搞?我这杆枪火气正大着哩!
  京东人语哪知我私下里转着龌龊念头,讚歎了一回,道:「少主,今日来客必多,少主初到东府,恐怕有许多细情不知,让属下略为引介。」
  这一课是免不了的,想必因我新婚,京东人语不好相扰,才拖到现在,一大早上巴巴的赶到我屋里,临时抱佛脚,填补我的「无知」。
  「什么?东府欠人九十万贯?」
  起初,我对京东人语追述昔日战场荣光、东府众人身世来历、旧部遍及江淮、山东一带等听得颇有兴味,尤其得知霍姑娘并非茅山弟子而是什么乳山符籙派传人呀,京东人语自己出身「六指神算门」呀,很是惊奇了一会,因这两个冷僻门派我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待他羞羞答答地讲到府中欠了巨债,今日承位典仪是催债良机,很可能变为债主云集、催讨旧欠的场面时,我忍不住大吃一惊,叫出声来。
  俗言道「腰缠万贯」、「万贯家财」,可见万贯已可炫富,九十万贯至少抵得上十几家巨富的家财!东府怎会亏欠这么多?谁又借得出如此数目惊人的钱财?
  经过京东人语一番耐心解释,我才知道,贾涉荣耀南归背后,其实遗留了一大拖累,就是北征多年,死伤的部属达数万人。这些人的妻儿老小为数更巨,除了一些人家有恒产、能自理生计外,需要长期救济、奉养的孤儿寡母、老弱伤残不下两万人。朝廷当然也给了抚恤,却不足抵所用十之二三,自北边重起混乱后,连每年恤金都断了。况且东府旧属中,朝廷的禁军与厢军不到一半,大部分都是乱地临时义附的乡勇、游民,这些人中的伤亡,朝廷既无法册记,也给不了恤金。
  贾氏东府身为故主,与旧属共历生死,当然不能弃之不管,这一插手,就掉进巨债的旋涡,贾氏自身的资财,不过十几万贯,不足一年之用,贾涉无奈之下,一面大举借债,以敷支用,一面将愿意担责而依附的旧属组织起来,操持各行百业,指望「以人养人、以青壮扶孤弱」,只是初涉商海,亦须钜资,於是累债就更多了。所幸贾家功成名盛,天台贾氏又向有富名,贾涉女儿更入宫得宠,举债并不为难,如此数年,挂在名下的积欠已达百万贯。
  贾涉去世后,东府背负巨债的内情给众债主瞧出苗头,催逼渐紧,好在原先受东府救济的人中,老的老死、小的长大,每年所用大减,而弃甲操持各行的旧属生计渐有起色,彙集起来,每年也有数万贯的进项,碍于贾妃,众债主也不敢追逼太过,於是入的入,出的出,东府才撑住了如今的架子。
  虽说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东府欠了巨债的事实。
  身为东府少主的我,本以为东府高手众多、旧属庞大,正是一大助力,众人複出意愿甚强,或许还可用来对付全真教,哪知一大早起来,胯下还在硬帮帮的哩,却莫名其妙成了欠债累累的冤大头!
  难怪东府众人穿得一身灰仆仆的破衣裳,跟东华派锦衣华丽完全不能相比,寒酸得要命!想必这帮人十几年来战战兢兢、焦头烂额,都在四处弄钱吧?以至英雄气短,沈寂无声。我暗下怨歎不歇,吃力道:「姑姑……可知内情?」
  「府中的日用支出,多年来一直仰仗娘娘贴补,娘娘当然心中有数,娘娘对具体数目很少细问,但大致情形是知道的!」
  他娘的,之前没有任何人提过东府欠债的事啊,连贾妃也没露半点口风,还搞得少主之位争论半天,像个香饽饽似的,我的婚事,至少在府内办得也很风光,这些岂不是骗人么?——对了,贾妃倒是曾对东府「光复河山」的大志持有微议,又说什么「修身齐家,未尝不是件无益於世的事」,难道便是因此而发的么,「齐家」就是「还债」?这……这也太微言大义了吧?
  「少主也不必过忧,东府所欠,有六十万贯乃由「藏金阁」皆出,这一家自始至终,只有借出,从不催还,余下三十万贯,「天绣坊」占一半,这家的财东中「玉渊阁」是大头,少主如今是陆幽盟东床贵婿,总好应付,麻烦的是剩下的十余万贯……」
  「唔,亢总管,你挑明说罢,今日该如何对付?」
  「其一,让新娘子打个招呼,请「天绣坊」且莫催逼,没有这家挑头,其他人声势就大为削弱:其二,少主承位,所有旧欠都先认帐,打消他们中有些人的顾虑:其三将贺仪以及旧属近期所得,统归一处,准备打发最难对付的几家催账。」
  「贺仪能有多少?」
  「估计很不少,当年未依附东府从商的四方旧属极众,其中许多人如今家财甚丰,向来感念东府救济孤弱之举,如今得知少主承位,东府複起,看在先主公面上,定然给份大大的面子,多了不好说,两三万贯之数,总是有的,加上依附东府的各行半年所得,也有两万贯,合起来共有四五万贯,分来给付,可以抵挡一阵了。」
  「承位之仪如此匆忙,那些人都能知道消息么?」
  「今日本是先主公忌辰,大多本就会来祭祀,再者,前些日我们已放出消息,旧属大多散佈江淮、山东,临安附近最多,都在数日的行程内,互相间传递消息又快,该不是什么问题。」
  京东人语跟我说完这些,明显地舒了口气,又交代我一定要找陆小渔,千万阻拦「天绣坊」催账,便匆匆告辞,去忙备典仪的事了。
  望着他行而匆匆的瘦高身影,我隐隐觉得,这次东府立主,多少有些对付钱财危机的盘算在内,只是谁也不便明说罢了。
  老太君若有个三长两短,东府失去贾氏的招牌,不能遮风挡雨,立即面对催债风暴。这样的局面,不论是东府众人还是贾妃,都不愿看到的吧?
  从情形看,贾妃对我这个侄儿很是疼爱,这是假不了的,为何却将我推到风口浪尖?真不知她作何打算。
  而东府众人口口声声「複出、複出」的,就很可笑了,若不还清巨债,什么雄心壮志都是瞎喊。这帮人江湖习气,不将钱财放在眼内,以至我前几天竟一点苗头都看不出来。
  其实,我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呢,对巨债累身,也只是隐隐担忧,毫不具体,更拿不出法子。既然拿不出法子,我的担心岂不是白担心?自幼修道的我很快将忧怀抛开,步於湖岸,只为清晨的空气欢喜,体内更时时涌动着采练青阳丹后的拔升之感,直到晨雾散尽,阳光铺射,仆从走动,整个东府都似醒转,我方回屋,换了一身素袍,来找陆小渔商议。
  我转述了京东人语的话后,却得到了另一番说法。
  「让「天绣坊」不催账,这我可以拿主意,很容易办!」陆小渔答应得很爽快:「不过,亢总管说用筹集来的款子打发别家催账,其实完全不必!一文钱都不要给!」
  「哦?」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向来债主最大的担心是无主的烂账,东府立新主,他们听到消息,当然要赶来,察探一下新主的情形,催债倒是其次。娘娘如今恩宠不减,东府名望未衰,当年办的又是善事,朝廷虽没出钱,却一直暗中支援,东府的信用未失,只要你给他门立据,承诺五年内还清所有欠款,去了他们的担心,指定不花一文,全部打发了。」
  「可是五年光阴,从哪弄来那么多钱还账?」
  「筠哥儿,你一向不理俗务,对东府的瞭解恐怕还没我多!」陆小渔坐於妆镜前,顺手插上一朵珠花,沖我一笑,道:「亢总管记的只是出账,东府欠债固多,听起来吓人,可是十几年前耗费十数万贯起头经营的各行各业渐成规模,更是不可小窥,听说」以青壮扶孤弱「这个主意,是当年待字闺中的娘娘出的,真是高明远见!你知道这些铺席、作坊如今值得多少?以每年所得来看,往少了说,也值六十万贯!」
  「啊,」我惊喜道:「亢总管对这些难道不知道?」
  「亢总管多半算的死账,那些铺坊,东府每年从中抽用银钱,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当然值不了那么多,顶多也就十数万贯,值钱的是熟通各行的愈万的人,这些人节衣少食,多年来与东府一道担责,忠心耿耿,谁也夺不走。还有更值钱的呢,是散佈四方、遍及各行、浑如一体的行铺商网,当年爹爹身挟万金,起意要做布帛买卖,见了东府上通官采、市卖,下联桑织、贩运的布行,登时打消了念头,不敢与其对撼。可见这些铺坊力量多大?有朝一日,不说欺行霸市,领携行会,席卷厚利是能做到的,因此这些铺席、作坊虽不起眼,其实个个价值千金,统归起来能值多少?谁也不能轻估!」
  我对商经一窍不通,但也听得心下砰砰直跳,眼见光明,於是更向娇妻虚心问教:「这么说,若是债催得急,这些铺席、行坊都可高价卖钱?」
  「不必卖,若要卖,东府也做不了主!」陆小渔道:「据我所知,这些铺席、作坊统统抵给「藏金阁」了。「藏金阁」从不催账,便是因有铺坊作抵,又有官府居中作保,全不担心之故。再说,东府所操持的各行,形如活水,每年都能挣来数万贯银钱,若不是东府每年都抽干他们的利头,放水养鱼,所得更巨!因此,东府若想还清积欠,就得靠这些铺坊,不到走不动棋,不能动这念头。我为何说将筹来的款子留着?就是不仅不卖,还要将款子放进最挣钱的行当,换来更多的钱,这样,才有希望五年内还清欠款!」
  「我明白了,多谢娘子施教!」我恍然大悟,心间如洞开一窍,浑身上下通明畅快,对一面梳妆一面侃侃而谈的美妻,越瞧越爱,忍不住搂过她头颈,一顿乱亲。
  「呀,」陆小渔仰唇吐气、吁吁挣扎,嗔道:「才梳好的头,又被你弄乱了!」
  我见陆小渔排拒之色不厉,心上又喜又痒,眼见屋中他人,因议事走得精光,便蹑足过去将门关上,悄步走回。
  「你想干什么?」陆小渔音色喉哑,神情紧张。
  「不干什么,我要好好疼疼娘子!」
  「啊!」
  陆小渔拘於身份,不便大声挣叫,香唇玉颈被我侵佔不说,酥软如绵、欺霜赛雪的双峰也落入我手,赏玩揉捏不歇,只裙下玉壶,她守得甚严,始终没有得手。
  「你……你个中山狼,人家费神为你打算,你就这样…这样欺负我!」
  「这也是奖慰么!」
  陆小渔娇喘吁吁,我则陶醉无限。她身仰妆台,襟口被我拉开,露出尖饱滑圆的梨形玉乳,窗外恰有一柱阳光投射其上,雪艳之色,更增玉透,我癡迷不已,拨弄着她鲜艳红嫩的乳头,只想埋头含吮。
  「呜呜……不要……你再弄……我可恼了!」
  她庄容已被我撩乱,鼻发娇腻之音,身姿既狼狈又娇媚。
  我胯下巨阳坚耸,只逗她:「这一根怎么办?」
  「你去找浣儿,或是蓝蓝、小菁,我都不管!」
  「它现在只想你,渴极了!」
  「渴了么?」陆小渔俏脸晕红,一咬贝齿,突从身旁捞过茶杯,竟将杯中水往我裆处倾倒!
  「哇!」我跳脚不歇。
  陆小渔脸上红晕迷布,吃吃娇笑。
  裤裆淋漓,茶汁尤温,想是她适才端到妆台喝的,我正色道:「这茶是西湖龙井还是碧萝春?」
  「哟,」陆小渔一怔,掩口笑道:「你还计较这个么?」
  「当然,它本想尝一尝娘子裙下的茶汤,如今被灌了个满脑糊涂,若不知道喝的是什么茶,岂不屈死了?」
  「呸!」陆小渔羞得耳颈皆赤,却忍不住勾头直笑。
  从陆小渔房中出来,我当即去找了京东人语。
  京东人语听了陆小渔的筹划,不住点头,随即歎道:「少夫人真是女中陶朱!
  听说「玉渊阁」一向由她掌旗,看来所传不假,若是东府早有少夫人在,我们上上下下愈万号人,也不用这么多年被巨债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心中一动,忽生奇想:「钱财之累能令东府沈寂多年,泱泱万人,振翅难飞,全真教规模庞大,若受钱粮之困,岂不乱更是要乱成一锅粥?全真教高手再多,也是有限,毕竟不是个个道士都能餐风饮露的,若能对其举教生计有所打击,那就好象行军打仗,烧敌粮草一般,这背后一刀,可比杀他几个道士强多了!」
  心生此念,更是浮想联翩:「全真教高手只重修炼,多半便如我一般,对商经一窍不通,这便是其弱处,东府既有现成根基,暗下佈置,实力够时,再攻他个冷不防,万千教众,剩下光棍十八子,看他还嚣张到哪去?」
  我再也想不到,这个早上的一番波折,竟让我豁然开朗!前路虽依旧模糊,却如有明灯照路,甚觉振奋,一时不由遐思纷纷。当我回过神,再去看身旁时,京东人语早不在了。
  承位典仪设在将军庙后边的家庙中,庙宇相连,难分彼此。本来贾氏家庙供奉包括贾涉在内的历代先祖,乃是主庙,但贾涉为人谦恭,有长者之风,对属下的战功毫不吞瞒,杜小天战功彪炳,名极一时,朝廷为提振武风,罕见地给他立了生祠,於是「将军庙」之名以客欺主,连府中之人,也以「将军庙」称呼后山众庙。
  待老太君等府中人祭奠过贾涉后,庙门放行,候于将军庙外的东府旧属纷纷涌进家庙,先祭贾涉,再参见新主。由於庙小人多,竟不能侯齐了众人,再行典仪,都是献礼记册、面见新主后,短言数句,便由人辟道引出。而我听了众人的贺词,都回一句「辛苦」「有劳」「仰赖诸公」等,词句虽短,大半天下来,也觉口干舌燥,不胜其烦,但一眼瞥见宋恣等挥汗如雨地大收礼金,不由精神倍增,应对如流。
  后来,我听东府众人转述,众旧属给我的风评分别是:
  「少年精干,词捷才敏」——不枉我挺直腰杆,背词辛苦呀!
  「秀拔出尘,神清气朗」——目光如炬呀,连我的真身乃修道之士都看出来了。
  「词气清扬,有林下之风」——乍看也是说我像道士,但细一想,原来用的都是形容女子之词呀。
  嗯,看上去都像好话,不过,谁有贬评,也不会说出来吧,总之,以风评而论,众旧属是对我很满意了。茅山祖庭方面,宋恣早间接到飞鸽传书,上头只附有贺词,不知何故,竟未及来人到贺。
  众债主在庙厅与我朝相之后,都被客客气气请到一间屋子,好茶招待。我抽空去了一躺,「藏金阁」送来厚厚的贺礼,人却没来,「天绣坊」因陆小渔的关系,几乎是对我执属下之礼,余下的众人,大概见了外边浩浩荡荡的声势,也都极为恭敬,没有一人敢出言无礼。亢总管先向众人引介我,说我是贾涉长孙、贾妃宠侄、茅山护法,如今新娶了「玉渊阁」陆家大小姐,最后吓了我一跳,竟扯出我是张天师垂青的法外弟子!我则说了一番仰承关照之类的话,然后信誓旦旦,宣佈要振兴东府,携手众位,为国为民尽绵薄之力,对还账之事,只字未提。众人唯唯而应,看神色都有些沮丧,亢总管却站到我身畔,宣佈新主已有筹划,东府将於五年内清还包括本息在内的所有借款,万贯以上五年还清,万贯以下三年还清,并立据为凭。
  「天绣坊」首先赞成,不少债主也欣然答应,剩下有些原是跟风行事的,也去领了字据,最后有四五家,似有异见,却默不应声,我与亢总管打了个眼色,借外边有事告辞而出。依照计策,我离去之后,亢总管就会强硬起来,凡事推到我身上,宣称新主筹划已定,他不能做主。
  最后结果是,只有一家寸头很紧,好死赖活要去了一千贯。众债主此来适逢新主承位,不能空手,都备了贺礼,礼金总计有两千多贯,算下来,东府不仅未出一文,倒进账一千多贯。
  早在我应酬众旧属时,贾妃悄悄让人送来两万贯,显是预知今日之局,打算助东府渡过难关的,却不知后事有变。当日的贺仪,折算下来竟达五万贯!京东人语与宋恣推测,这其中恐怕有许多是因错过我的婚宴,而暗暗添补礼金的。加上东府的铺坊收上来的三万贯,这回风光大典,竟卷收了十万贯之巨!
  晚膳后,我与东府众人不约而同的聚在藏收贺仪的屋子,围坐一张桌子,七、八双贪婪的眼珠环视琳琅满屋的礼品,又彙聚到桌上的礼单、账册。
  京东人语首次面对这么多不用立即拿去还账的现钱,只搓手喃喃:「想不到,想不到……」
  宋恣痛心疾首:「我错了!……这回抢亲速娶真是个馊主意,少主的婚事应该好好办,大张旗鼓的办!并且娶妻娶妾,应该分两次办!」
  辕门首摇头歎息:「晚了,如今说这个晚了!大夥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名目?」
  胡九道:「不晚,不晚,这回吃亏下回补!我们集众之力,给少主找他十房、八房老婆,每回都他娘的风光大办!」
  霍姑娘扑哧一笑:「那少主岂非成了……」说着,吐了吐舌,面色一红,连忙打住。
  关西魔哈哈大笑:「种猪或是种马!若是有钱可赚,何乐不为?」
  吴七郎道:「竭民膏血,国忘无日。十个八个未免太多,三个五个,我倒觉得甚为合宜!」说着,亦忍不住微笑。
  众人欢颜而笑,京东人语拍桌而叫:「尔等没见过钱的穷汉们!为人不该如此无耻!有话至少应该藏在心里,择机再论……呵呵,诸位,诸位!少主有话,大家洗耳恭听!」
  我原词照搬,将陆小渔的说法又述了一遍。众人只道今日应对债主的做法乃亢总管的主意,没想到竟出於小渔的闺中献策,都是大为惊奇。
  其实陆小渔当时就事论事,随口道来,尚称不上是深思熟滤后的谋划,她的「放水养鱼」之策,一经道出,也未见有多出奇,但众人听了却很是歎服
  尤其是陆小渔对东府众铺坊的大胆估评,大出众人意料,细思却极有道理,经她金口一评,东府仿佛当真凭空多了六十万贯似的,带给众人不少振奋。
  辕门兽道:「听了这席话,我腰杆都觉粗了几分,原来咱们东府的境况并没那么糟呀!」
  吴七郎笑道:「六哥,你本就腰粗,不要拿这多作遮挡了。」
  众人望着辕门首的肥肚囊,不由都乐了。
  宋恣歎道:「少夫人不愧是商贾出身,识见非同一般。往日我们收了点钱,惟恐放在手里留不住,急忙忙送去还债,想不到这钱还能这么用。」
  胡九也道:「难怪玉渊阁暴富,人家竟是这么使钱的!」
  关西魔笑道:「如今这会使钱的主儿到了咱们府中!少主不是娶亲,而是娶了个活宝贝回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畅言欢笑。巨债未清,生财之道,八字还没一撇,却一个个都是发财在即的嘴脸,无形之中,陆小渔尚未露面,威望倒先树立起来了。
  我暗中早已打定主意,要将东府这驾负重而行的废弃战车,全向转入敛财之道,以备我将来对付全真教之用,此际见众人士气可用,正宜趁热打铁,於是勉励众人,上下一心,走出欠债泥潭,从此多多发财,届时再图东府东山再起之计!
  东府众人的「複出」雄心,多出於留恋往日风光而生的冲动,原本全无头绪,对我「先揽财、后远图」之论,皆无异议,财帛动心之下,纷纷回应。
  回到当前,对筹来的款子,众人都觉宜尽快发用,早一日放出,便早一日生金嘛,却都没什么好的生财主意,只有待陆小渔摸清东府各业的情形后,再作计较了。
  众人临去了,还恋恋不舍地扫视满屋新获钱财,声言从今夜起,府中要加强戒备,而辕门兽竟赖在屋内,不肯出来,扬手道:「你们走,你们走!我要在此屋睡觉,沾些财气!」
  关西魔道:「很好,只不要弄髒了那尊玉观音!」
  转眼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魔兽大战」,却没有一人从旁相劝。


第四五章 白鼠立功
  我撇下众人,径回宿处,一路想着,偌大东府,高手众多,从此不免沦为钱奴,临安商肆,多了这么一帮不通商事而贪财心切的虎狼之辈,商海大兴风浪,那是不用多说了。
  早间对小渔一番侵扰,余意未尽,如今这「活宝贝」在我心底更珍重几分,心下有惦念,脚步也不由加快,匆忽间,我迈进了新房院内。
  因明日陆小渔回门,浣儿、蓝蓝与小菁在帮仆妇们整备物仪,陆小渔则与姚姑姑在屋内说话。
  姚姑姑出奇的唠叨,对回门仪节的每一细处均要反复提上好几遍,陆小渔又敬她年老,故作天真,每事必问,两人於是愈加「情投意合」,简直旁若无人,我在姚姑姑身后候了半晌,几番张嘴,却连话也插不进一句。
  姚姑姑难得对新妇施教,恨不得将陈谷烂麻一一掏出,全都塞给陆小渔,满腔热怀之下,对我未加留意原也难怪。陆小渔则多半是装出来的,许是日间遭我突袭,她眼角瞥见我进屋,面色腾地红了。一边大睁着眼,听姚姑姑说话,一边却神色不安,水汪汪的眼波瞟来瞟去。
  我在姚姑姑身后,朝她呲牙裂嘴,尽使鬼脸儿。她竭力不动声色,乘姚姑姑不注意,时而对我目以戒告,时而故作怒色,两人隔山搭桥,姚姑姑竟毫无所觉。
  「你瞧,这色绢带儿,还是当年柯家未败时出坊的,杂织绫丝,瞧着又亮又鲜,如今的人家却嫌它乍眼了,取色都不如这个红,这红的呀,俊!洗都洗不褪,新妇拿来系在裙腰上,不知有多提神,喜艳艳的,那才叫个好看呢!」
  姚姑姑说着,俯身从身旁打开的衣箱里翻捡她的「绢带儿」。我身法一动,瞬间绕过她,如一阵风般闪到了陆小渔跟前,她仰擡面庞,正自错愕,红润润的鲜嘴儿就被我啜定了。
  喘气夹杂躲闪,陆小渔既羞且乱——我早忍她许久了,方才看了她半天又娇又假的模样,我恨不能将她就地正法。
  「唔……」
  仅有的一点声息,也因姚姑姑近在跟前,被她生生咽下了,我正是欺她有所顾忌这点,才这般大胆。
  姚姑姑人老耳背,行动又迟缓,等她絮叨着直起腰身时,我早已放开了陆小渔,站得玉树临风,从容而笑了。
  「啊,小主人」姚姑姑满是惊诧:「你几时进来的?」
  「刚到。」我微微一笑,背顶着陆小渔如刀的目光,施施然走出屋子:「不扰了你们了,你们好好聊。」
  在门口旋又转身,向陆小渔使了个鬼脸,陆小渔脸上余红未褪,目光几欲杀人,却奈何不了我,只能暗下咬牙。
  我得意一笑,闹过陆小渔一回,心霁意畅,哼哼着回了屋,在榻上搭脚翘足,躺了片刻,自入贾府以来,罕有这般轻松惬意的心境。数日来,我不仅道识上因广闻多见,心有所得,而至「蛰变」,且采丹入气,功力修为亦是大进,今日更是拨云见雾,陡如新生。诸事皆顺,看来似有转运之象,哎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吧!
  我发了一声京东人语似的感歎,挺身而起,此时野心勃勃,不愿浪费片刻好辰光,便取出青阳丹,劳驾小白替我引逗出青阳气,又开始临窗采练。
  待沈入冥思,周身若虚,就辨不出过了几多时辰,依旧是小白难以承受,先行跃开,我才敛功罢手。正欲起身,忽然有一刹那,我脑门发飘,身子虚浮,险些向前栽倒。
  归静之后,才发觉气涌而庞,有收拢不住之势,急将丹气在体内布运疾走,如此盘坐不动,运气数周,那气浮之感才勉强压下。跟着我喉咙漫漫作痒,唇口不由自主地抖颤张开,我心知这是啸发前兆,恐惊了府中人,忙扑出屋外,沈入地面,异啸陡然迸发,随着我於地底飞速地奔行,尖亢之声大作,如怒涛滚滚,绵绵不绝。前向遇阻,也不知是东府院墙设禁还是撞到将军庙了,我心下清明,有苦难言,当即掉头改向,又是狂奔,只因气涌咽喉,实在是非如此不足以舒散胸间郁结之气。当下回遇阻,又再掉头,我就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如此来回驰骋,啸声则一路相随,没有片刻停歇。
  在地底足足怪叫了一炷香之久,啸声终於渐隐渐歇,我满身疲惫,跃出地面,大口喘气,心道:「他娘的,太……太过贪心了!不过还好,若没有院墙设禁,这一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回都回不来!」
  正俯身喘气,突然身边极速地掠过一道身影,我擡头喝问道:「是谁?」
  那人停步回身,却是霍姑娘,她道:「啊,少主你在这呀?我去那边瞧瞧,不知从哪飞来一只呆鸟,不晓得飞高脱身,愣是来回撞击我设的法障!」
  我哭笑不得:「呆鸟就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看来要找到它,那是很难了!」
  尘土不能对我有丝毫侵染,但适才地底穿行,依稀记得有经过腐臭之处,总觉身上不洁。我也不去管霍姑娘闲事,当下快步走回院子,叫来仆妇:「快烧汤,我要沐身!」
  那仆妇大概从未遇见催唤沐汤如此着急的人,举头望我,却是发愣,我只道她尚未听清,朝她逼近,道:「烧汤去呀!」
  「咕咚」一声,那仆妇竟后仰栽倒,随即连滚带爬,形如丢魂落魄:「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我摇了摇头,心道:「世间女子,为何人一旦丑起来,连脑袋也笨了呢?」
  总是今日诸事太顺,临未了,才有这么一难。
  我半刻也不愿忍挨,先将外袍脱了,只着中衣中裤,在房中等候。这时回思仆妇栽倒的情形,却有些蹊跷。
  细加寻察,才发现吐啸之后,我说话声的音色都变了,有些沙哑,当然是怪叫太久之故,但沙哑之外,添了种由丹田而发的闷沈,瞬间将原先清越尖脆之音压下来不少,变得入耳微震,威严成熟了许多。而我整个身形,如出鞘利剑,秀拔英挺,有咄咄逼人之气,举足迈步,忽如而前,直似飘行,乃是念力通达,现於举手擡足之间。想来朝那仆妇说话时,我身动如魅,吐声蕴威,又气势夺人,她不吓得栽倒才怪。幸亏我当时心念未存威迫,否则,只念动之际,那丹田真气自口中喷发,就足以夺去她性命!
  此乃功力突进时应有的「变相」,便如当初我在宗阳宫内窍初开时,耳目灵通,焕然一新,二者其实都是暴发户气象,真正融会贯通后反倒不会这般意态飞扬、锋芒毕露。
  练功练到瞬间「变相」的程度,那么,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我不由深自警惕:「那巨蛇少说也修炼了数百年,我连着两日采丹,委实贪功冒进,夺人百年之功,没被丹气爆体,已属万幸了。」
  但警惕归警惕,功力新攀之喜也是实实在在的,逃过了险劫,更足一贺!沐身过后,我精神奋亢,很想与人分享心底这份喜悦,想来想去,此中详情,毕竟不宜与外人道。立於窗口,我翘首仰望,只有遥对星月,痒痒自喜了。
  不经意间,目光越过湖面,望到对面的屋子。那处房舍,却是蓝蓝歇宿的小院,这两日小菁与蓝蓝同宿,也在那。
  「唔,把小菁晾在一旁,还没朝她问话呢!」
  我想起前事,便忙走出房门,去寻小菁。
  我居住的这片宅院,依湖而建,数个小院背朝湖水,呈扇形排开,院前与府中各厅院有小道四方通连。陆小渔所居的新房居中,是主院,占地也较大,其他小院,浣儿占了一个,也就是我现在的歇处,蓝蓝本是随嫁的大丫头,陆小渔如今却不大使唤她,有事只叫小丫头,并且安排蓝蓝住了一间小院,显然是有意将她当姨娘看待,迟早要我收入房中的。这本是越礼之举,但陆小渔行事颇古怪,有时极为守礼,有时却逾矩胡来,但她身为少夫人,这片宅院便是她的天下,纵有不妥,也不会有谁违抗於她。
  行经主院,我向内望了一眼,见里头灯火昏暗,想是明日回门事多,陆小渔早早睡下了。但到了蓝蓝的小院,却见院内也是一副灯熄人寝的景象,我方醒悟:「原来我采丹作啸,一番闹腾,竟过了这么久,此时恐怕早过了三更。」
  我一路走来,本存了不期而访、让小菁与蓝蓝都吃上一惊的心思,甚至臆想到了之后,茶果相待,与女夜谈,别有情致。两名女子,一个是我早已採撷的花朵,一个迟早是我口中肉,便拿逗几句,亦是不妨的。
  如此美好的愿想竟然成空,望香闺而止步,这番惆怅,实在心有不甘。
  离去既不心甘,在外彷徨一时,夜风吹人,四方悄静,我忽生歪念:「我何不来个深闺偷香?嘿嘿,小渔既把蓝蓝放到姨娘的居处,我便将她真个变为姨娘,岂非妙事一件?」转念又想:「蓝蓝看起来不好惹,性子又强,若是不从,嚷嚷开来,丢脸是一回事,就怕她心底从此不痛快,不过,我的小菁乖乖,戏她一戏,却是一大乐!」
  想到这里,心头更痒,当即跃墙而入,辨出蓝蓝卧房,悄无声息地掩近,戳开窗纸,运足目力,果见小菁与蓝蓝并头而卧,睡得正香。
  门从里边闩上了,这却难不倒我。我指发真气,凝聚如实,从门缝里透进,辅以念力,轻易便将门闩拔开了。迈步入屋,初次作贼,难免心虚,左张右望,最后目光投向榻上睡得香喷喷的两女,心上既喜又痒。
  嗯,还是我的小菁乖乖睡得老实,中衣整束不说,仰面喷气,面容沈静,睡姿也正。那蓝蓝则整个儿花枝淩乱,她睡在内侧,一人却占了大半榻面,勾着头,身子蜷曲,一只雪白藕臂长长伸着,身上四处露白,嘟着娇唇,竟轻声作鼾。
  我望着蓝蓝露着的闪闪而光的白腻腰肌,以及腰下翘臀,喉间咕嘟一下咽了口水:「这死妮子,腰段如斯之美,肌肤也很白嫩,竟不输给浣儿,我还真是走眼啦!」
  可惜艳花带刺,我严妻的闺阁麾下,不是那么好惹的呀,还是先来疼一疼我的小菁乖乖罢!我蹑手蹑脚,俯前而近,月下细看,小菁虽穿得严实,她体肌丰满的优势却显露出来,便是仰躺着,她怒胀的双峰也将中衣撑得饱饱的,花团娇软,摸上去,定然荡漾生波,缎裤之内,腹下隆突,牝丘之饱,毕显桃肥。
  只这么近处一张,我胯下尘根,径直由绵贴到昂举,中间无丝毫停滞,我心道:「哇,这是怎么?人说食蛇能壮阳,想不到,采了巨蛇灵丹,其效更着!」
  揉了揉胯下,梆梆铁硬,一点都不打含糊。
  「小菁你有福了,今儿让你先尝尝公子铁棍!」
  我暗道一声,便去解她中衣,褪其缎裤,在念力挥指如意之下,几乎是触手及处,纷然回应舒解,不一会,她被我剥了个上敞下光,兀自甜睡不觉。
  月色微映,比之烛下观景,又是一番滋味。小菁遍体淒白,毫无杂色,那月色照不到的暗处,漆黑模糊,更添诱惑。
  我轻轻扶高她腿弯,一臂兜着,捋裤掏出滴滴垂涎的孽根,往小菁华黑淒淒、迷丢丢的腿间塞去,以龟涎涂抹片刻,潜攻进去,正觉肉暖牝肥,小菁痛醒,我早有防备,掩遮其口,压低声音道:「小菁,莫慌,是我!」
  我刻意俯低了头,以便让她看清我的面容。
  小菁瞪眼望我,她迷糊初醒,起先只顾极力挣紮,一会辨出当下情形,又羞又惊:「你……你……」手上推拒却是软了。
  「嘘……莫要出声!」我向旁望了蓝蓝一眼,一边挺腰大进。
  尘根闯进毫无防备的花房,枯辣之中,别有一种刻骨铭心的密实滋味,只苦了小菁,紧眉咬牙,声声打颤:「不……啊……疼……你轻些……」
  我以唇封其唇口,喘气之中,声音含糊:「好小菁……美死我了……乖乖……让我再这么插上几下……啊……啊!」
  我哆嗦打颤,不肯停下。小菁见我如此消魂,便将忍羞忍痛,咬牙勇受。
  「嘻!」
  我正撑臂摆臀,美美弄着,身畔蓝蓝呼出了一声长长鼾响,我忍不住打鼻里喷哧出响笑。
  小菁忙用小拳擂了我胸口一下,歪头紧张地暗窥着蓝蓝动静。
  蓝蓝这时呼吸忽然停了一停。
  霎时,小菁全身都绷紧了,皓臂将我抱实,一对纤足也盘上,死死勾住我后腰。她本就比一般少女丰满,又不比娇养的小姐,平日惯於操持活计的,情急陡发之力,很有几分可笑的蛮劲,我竟被她箍得喘不过气,动弹不能。我的尘根深投牝中,有种被埋得密不透风的感觉,紧热之中,丝丝快意,如蚁爬虫齧,又好似雪融冰化,痒而奇美。
  「男露其牡,女张其牝」,阴阳之道,其在此乎?我埋头藏脸,趴在少女丰腻而绵的雌体上,一动不动,灵思俱被交接处融会媾合的奇妙变化吸引,不知不觉地,神思飞跃,心念间身拟「虫」形,愈「缩」愈小,整个人似乎变成一截烧旺的阳根,藏伏於小菁牝内,汲取着花心吐蜜,仰受着母性的滋润、施布,去其燥,存其盛,腾腾然满身鼓胀。
  这只是极短的一瞬,在无声之中,却似过了许久。
  随后蓝蓝轻鼾依旧,小菁也随之将身放软了。
  小菁一旦放松,整个身子酥软如绵,肢体柔动,四下呼应,无不如意,仿佛天地万物皆「活」了过来,连她的肥牝也咻咻柔动——在我存念中那热烫的「身虫」烘煨之下,她早已淫水汩汩,泛滥成灾了!
  「呵!」
  我过了「神定」关口,吐气出声,抛开玄思,臀起臀落,放纵抽提,一时水乳交融,淫媾之声,欢然大响。
  「啵哧~啵哧~!」
  我怒耸的阳根戳出一声声淫响,浆声荡漾,我身醉如摇,洋洋乎如登仙造极。
  我禦过的众女中,小菁最是水肥,初次与她一夜三度时,次日小菀摸被尤湿,真不知她哪来那么多的水儿可流。
  牝水繁盛,往往印证妇人之淫,但小菁多情则有之,论风流放荡,尚不及浣儿含羞开胯的直露,看来我该加把劲,好好调弄调弄她。
  款洽之间,只听小菁竭力忍藏的声息,如吟似泣,飘摇不绝。
  「乖乖,你且叫开喉咙,让公子听听!」
  我伏身贴着她耳边,一边耸动,一边喘道。
  「唔……不敢哦……羞死人了……」
  我连着沖上几沖:「叫吧……把公子的魂儿提起来……」
  而小菁只勾颈歪面,一片暗喘。
  这几下大动,却把蓝蓝从睡梦中惊动,轻鼾响一时,停一时,弄得我格外紧张。她鼾声响时,我便挥鞭大弄,她鼾声停时,我便屏息匍匐,或是潜行缓抽,这偷欢採撷之乐,更有无穷刺激。
  我也起过念,要点了蓝蓝睡穴,免她惊醒碍事,但临阵战战之感,却让人极为迷醉,随即便打消点她睡穴的念头。
  如此紧一阵慢一阵,身下小菁被逗得死去活来,吁吁哀喘。
  「咯」的一声,想是见了蓝蓝的娇憨睡态,小菁既羞且乐,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又拿拳擂我胸口。
  我则回之以狠狠一耸,小菁腰身都被我挑高,擂我的手变作紧揪我前襟,将我拽下,我耳边只觉温热的吐息:「你就爱使坏!」
  怨音之中,透着的却是奖勉的羞嗔,激起我更猛烈的爆发。
  「啊……哦……痒死了……人家……好……唔……」
  不知是因蓝蓝在侧,激发了她,还是离开了那边府上,作客於东府,少了许多拘束,小菁终於依从我的教导,羞声低叫,叫床声虽略嫌生涩,却很有几分荡意。
  「小菁……这几天……你想……想我了没?」
  「没……没有。」
  「真没有?嗯?」
  「啊!人家想……也……公子你娶了少夫人……还惦记着奴婢作甚么……」
  「原来你是吃醋……」
  「小婢不敢……哎哟!」
  「啵哧~啵哧~!」她底下湿得透了,每一耸弄,都声声打浪,
  我一边美滋滋弄着,忽然想起此行本有话问她:「……你来这边,老爷有什么话交代?」
  「啊……嗯……是……是三姨娘打发我来的……哦!」
  「你……竟敢骗我,瞧我……给你好看——三姨娘让你来干嘛?」
  我换了个势子,将小菁俯身按向榻面,捞起她白臀,至后攻耸。
  小菁的声音压在下方,在我的乱棍鞭击下,更加模糊不清,语不成调:「要我……给陆姐姐……捎……礼,三姨娘还说……说她身子不适……你抽空回去瞧她一趟!」
  原来如此,三姨娘是贾大公子亲娘,与新媳情分不同,自然有私下珍物交付儿媳。她要我回去瞧她,想来定非寻常小疾,莫非有人要害她?想起贾府前阵子的种种蹊跷,那边定然不是风平浪静呢。
  寻思中,我动作一笨,腿后触到有物,唬了一跳,转头来瞧蓝蓝,见她缩了缩藕臂,翻了翻身,全身近於俯趴着,美臀偏又拱高,腰后亵裤,因绷满饱胀,滑下一截,臀沟半露。映着月色,那微失之陷,令人喷血。
  「是死是活,也就这么一下!」
  我火到咽喉,不克忍耐,前头摆弄着小菁,后边悄悄伸出一只禄山之爪,向蓝蓝后臀摸去,沾手如脂,腻得人脸皮起麻,这一着手,更难收回,往沟下探了探,极难深入,便沿她腰边,勾着她肚皮,寻幽览胜,通臂皆是快活。
  「哼……唔……」
  不知蓝蓝是否睡梦中觉着舒快,竟娇哼出声。
  「哈,人说「梦里神仙手、醉中日月天」,说得不是我吧?」
  得意之中,我畅其抽提,沐满全身的窒息紧快之意将我逼到了尽头,一边按着小菁翘臀,肆意驰骋,一边摸玩蓝蓝身子,也顾不上轻重了。
  「啊……公子……我……我……不行……啊!」
  小菁白臀连连升跃,腰身起伏如浪,牝水之盛,已到泱泱而流的地步,显然,她也到了紧要关头。
  我正要挺腰爆发,蓝蓝这时翩然而醒,擡臂转首,迷离的眼色与我对望了一眼。
  我唬了一跳,全身绷紧不动,连尘根也不敢从小菁牝中拔出,就那么傻不楞登地沖蓝蓝僵笑了一下。
  「啊——!」
  足以媲美我啸声的尖叫扑耳而来,声线还往上直拔!
  我身子一抖,一边抽出尘根,一边四处喷射,更乱的是,小菁被蓝蓝尖叫所惊,也跟尖声大叫。
  「莫叫,莫叫,是我呀!」
  我捂着了蓝蓝的嘴,却顾忌念力强横,举动不免放轻犹豫,被蓝蓝拉下手臂,又是长声惊叫!
  外边院内已有回应,有人起夜开门。我慌不叠的捞上裤子,像一阵风一般逃出了屋去,拉开院门,狼狈急奔,随我一道逃出院子的却是一只不知从哪窜出的老鼠!
  「我身法如此快,该没人看到吧?」
  怪异的是那头老鼠,乘我拉门,它倒跑到了前头,而以我的掠行之速,它竟还能赶上,忽左忽右,寻向乱窜,几次险些被我踩到,我烦躁起来,一俯将它捞起:「你这小鼠,倒也伶俐敏捷,正好拿你去与小白作个伴!」
  逃回屋中,我惊魂甫定,回思方才情景,不觉好笑,心中既觉甜畅,又感尴尬:「这事闹开,明日定是沸沸扬扬了,公子乘夜偷香的豪举,瞬即名扬天下!」
  打开笼门,将小鼠放入,这才发觉,小鼠一身黑皮,黝黑精亮,竟不似寻常家鼠的皮毛,与小白一黑一白,对映成趣,仿佛是天生的一对。
  黑皮鼠一入笼子,小白腾地一下抖耸一身皮毛,四爪抓爬,便欲跃起,鼠目蕴威,定睛而怒。黑皮鼠在小白身前急速绕回,候在一角,望着小白,四肢打颤,瑟瑟发抖,模样十分可怜。
  「喂,小白,不要欺生嘛!」
  我笑着斥喝了一声。小白却毫不听命,缓缓立起,朝前逼近几步,停于黑皮鼠身前,以目威逼。黑皮鼠竟不敢逃开,屈足伏地,缩成一团,鼠目闪着惊恐之色,全然任人宰割的样子。
  想不到小白也有抖威风的时候!我有趣地打量着笼内两鼠,看小白欲待如何摆弄黑皮鼠。
  这时,却听得身后「咯咯」数声轻响,临院的前窗无风自开,窗沿「噗」的一声,搭上一件软软的物事,五指爬动,竟是一只人手。
  「是谁?」
  此景太过诡异,我不由脊背发寒,惊声喝问。
  没人应声,我只觉心跳加快,脸皮起麻,只听窗外喘息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我硬着头皮,凑前一步,正欲探看,窗口倏地窜上一张人脸,长发乱披,趴在窗边,喘气不止。
  我惊退数步,但见窗外那人面宽而瘦,整张脸如刀切了一般扁平,眉头一皱,眉棱陡然凝结高耸,目现厌戾之气,似要跃身扑起,两肩收紧片刻,却身抖无力,吁吁喘气。
  「阁下……」
  此人来得既奇,形貌又让人厌憎无比,但其来意不能不问,我强忍心下不适,戒备地发声盘问,然而与他目光一触,喉间一堵,声音不由吞下,鼻间同时嗅到一股腐熟的气味,闷闷的极是难受。
  那人望也不望我一眼,只狠狠盯着鼠笼,似有满腔愤恨,却又畏惧无奈,过了片刻,那人目凝凶光,陡发一声怪叫,弹身而起,从窗口窜进,我不及细想,念动发掌,尚未触敌,窗外有人叱喝:「不可碰他身子!」
  我忙收掌避跃,虽如此,那人被我掌劲一击,「噗」地跌落在地,却似身不能行,软成一瘫。我这一掌遥击,虽由仓促而发,但发掌之际,脑中闪过前日以掌遥击时水面舟陷的意象,劲拟心念,这一掌,少说有数百千力气了,够他一受的。
  霍姑娘身形由远而近,自窗口射入房中,落於我身畔:「好险!得亏我来的及时,此人一身瘟气,恐怕是以自身作器,在自己身上布了厌咒之术,触之即遭疫染!」说着,拉着我又退开了些,斥道:「何方妖人!胆敢闯入我府中,意欲何为?」
  那人伏贴於地,闻声回望,满眼俱是凶历憎恨,喘了几下,又似心有不甘,以臂撑身,跃起三尺,伸臂一撩,将桌上鼠笼拨翻,小白厉叫一声,绕着笼身急窜一周,咬住要欲逃出笼口的黑皮鼠,将它拖翻朝上,黑皮鼠蹬足挣紮。
  与此同时,地上的那人浑如身受,也同黑皮鼠一般,在地面打滚抽搐。
  霍姑娘见了,眸光一亮:「原来如此!」走近鼠笼,向小白施了一礼,展颜笑道:「多谢长老相助!」从小白身下将黑皮鼠揪在手中,高高拎起。
  我奇道:「你叫小白什么?——长老?」
  霍姑娘道:「你不知道么?鼠寿三百岁,满百岁则色白,如此灵兽,凡间难得一遇,役物者尊之如神,都称它为「长老」。昨日宋恣向我求药,我原不知是白毛「长老」有疾,否则定要来求见一番的。」
  「好哇!三哥胡吹大气,解药原来是向十妹求来的!」
  我闻声望外,只见辕门兽、宋恣、胡九三人,到了屋外。赶来的数人,居处均在东府西南,看来那人是从西南方入府的,霍姑娘布下的法障,虽不能阻挡外敌,却有警知之效,几人听到动静,立时便赶来了。
  宋恣面色尴尬:「医者只察根寻由,找到对症解救之物,谁说药草一定要是自己的?」
  「哪你隐瞒不说,岂不埋没了十妹的功劳,哼,强辩无用,偷名窃誉,不就是小偷么!」
  宋恣傲然道:「懒得与你相辩,十妹,那人是何路数?」
  霍姑娘道:「你们且走近看!」说着,自囊中掏出一枚金针,在黑皮鼠身上一紮,地上那人团团打滚,哀嚎不已。
  宋恣耸然动容,皱眉道:「傀儡秘术,以鼠作探?」
  霍姑娘道:「不错,幸亏「长老」施威,将役鼠镇住,引出施术者,否则咱们都要被他蒙在鼓里!」
  胡九怒道:「这等下作伎俩!定是东华派贼子所为!」
  我则想起那声称「役使万千生灵」的读灵者,不由心下一凛。
  宋恣道:「此人被制,讯问一下便知道了!」
  胡九怒吼一声,愚公拳至窗外打进,喝道:「说!是不是东华派指使你来的!」
  那人身受拳风一击,全身缩得更紧,在地面瑟瑟作颤。黑皮鼠则在霍姑娘手中挣紮起跳,吱吱痛叫。
  几人斥住胡九鲁莽,霍姑娘道:「他们俩是傀儡一体,你再打一拳,这役鼠要被你打死了!」
  胡九道:「打死便打死了,留着那髒东西作甚?」
  霍姑娘不悦道:「我还要用它!」说着,至随身百宝囊中掏出一罐红色血粉,撒於那人身上。
  那人「啊」的一叫,嘎声道:「你……你好狠毒,为何破我役术?」
  霍姑娘冷笑:「免得你生出歪念,杀害役鼠!」
  那人惨然道:「看你也是此道中人,不瞧同道份上,留人余地,竟绝情如此!」
  霍姑娘斥道:「亏得你有脸跟我攀什么同道?役物神术,如今被人称为旁门左道,还不是受你们自甘堕落、行止龌龊之累,哼!你是阴山门徒还是蛇山余孽?」
  那人哑声道:「你……你莫非是乳山……」
  霍姑娘道:「不错,我拜的是天机神君,今日代神君罚你,你该认罪伏法了?」
  那人尖声亢叫:「你们乳山一脉,以女色事人,又比我们乾净到哪里去!坏在你这淫姑之手,我死不瞑目!」
  霍姑娘怒喝:「我们敬事神君,洁身明净,岂是你所能中伤?也罢,让你瞧瞧,也好教你死而无怨!」说着,捋袖亮出一截雪白藕臂,殷红的守宫砂鲜艳醒目。
  那人擡首环视,吃吃惨笑:「好……神君在上,凡今夜目见我者,皆瞎,凡残害我者,皆亡,瞎不复明,死无完……屍……」语毕,目现厉色,口吐血沫,垂头而亡。
  我听了他临死前的怨咒,不禁心生寒意,窗外几人,也是面色一变。
  宋恣皱眉道:「十妹,何不先拦住他,讯出他受何人指派?」
  霍姑娘摇了摇头,歎道:「没有用的,功败身亡,乃是他们的行事规矩,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还好,役鼠还在……」低头一瞧,忍不住急叫:「糟了!此人垂死唱咒,我险些被他瞒过,他一边念咒,一边却对役鼠暗施毒手……」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将药粉倾入黑皮鼠口中,向我道了声:「须请长老劳驾一趟!」
  说着,弯身从那人嘴角采了汙血涂在黑皮鼠鼻尖,又各撒了些粉于黑皮鼠与小白身背,便将黑皮鼠放落,旋即拉开房门,两鼠一追一逃,均窜出屋外。
  霍姑娘急急追出,掠动中传声道:「时候不多,你们谁跟我去追探敌源?」
  胡九正欲发声,宋恣按住他肩头,道:「我去,十妹轻功,你跟不上!」转瞬亦闪身追去。
  落下我与辕门兽、胡九怔怔隔窗相望。如此诡道异术,错非霍姑娘懂行,旁人真不知如何着手。
  胡九盯了屋中死屍一眼,道:「少主勿忧,我与六哥拖去埋了!」
  我忙道:「不可,霍姑娘说他的身子不能碰的。」
  辕门兽道:「等十妹回来处置罢!少主,此屋不能再呆了,请到别房休息!」
  我点了点头,小心绕开那人屍身,取了青阳丹等要紧物事,掩门上锁,以免仆妇不知情,误入染秽。
  在院中等了一会,估计霍姑娘与宋恣没那么快回来,几人走出院门,正欲各自分别,暗中一人沿院墙急速潜行而至,我背向朝敌,护体真气警然而生,罩布全身,心念电转:莫非贼人还有同夥?回身劈掌,喝道:「谁?」
  那人推掌回击,也喝道:「哪来的贼子!」
  掌劲相撞,砰声巨响,我与那人均身摇步晃,斗了个旗鼓相当。我沾了先发制人的便宜,那人则一路沖来,气势占优。
  胡九与辕门兽闻声而动,各自回身,占定方位,围住来敌,辕门兽喝道:「你……你他娘的是秃鹰?」
  胡九已击出愚公拳,斥道:「秃鹰,你胆敢偷袭少主?」
  「啊,是少主?」秃鹰失声叫道。
  几人罢手,秃鹰喘道:「我听到动静,追来察看,想不到是你们,更想不到少主……」
  我打断他道:「秃鹰,亏你还担负护卫之责,若等你醒来,天都亮了!」
  辕门兽擡望天色,笑道:「果然天快亮了,秃鹰,我们在院内闹了半日,你此时才察觉么?」
  秃鹰颓然歎道:「我怕心目神通为敌所乘,故不敢轻用,不料,没了心目神通,我耳听目力竟退成这般,比常人还不如了!」
  误会冰释,我道:「罢了,都回房歇息罢!」秃鹰、辕门兽与胡九自归宿处,我则去叩击陆小渔的院门。
  丫鬟举灯开门,小渔与浣儿也都醒了,披着衣裳,倚门惊问:「怎么回事?
  我们好像听到邻院有叫声。」
  我笑道:「没甚么,有贼闯进来,闹了半天,霍姑娘她们已追去瞧了,两位娘子,快回被窝,替我暖暖脚!」
  陆小渔推着我胸,笑道:「日间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你倒又缠人来了——你要睡,便去睡罢!天亮了,我们正好起来,将热被窝让给你独享!」
  我歪缠许久,她们才肯披衣拥被,坐陪两侧,我左拥右抱,畅享两位娘子微拒之羞、娇嗔之乐,倦意袭来,稍稍合眼睡了一会,鸡鸣时又醒了,再无困意,只等霍姑娘他们传回消息。
  企盼之中,也有些隐忧:「若查知是那读灵者所为,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直至天色大明,霍姑娘与宋恣才赶回来,一瞧两人神色,我就知道事非寻常。
  宋恣面色凝重,道:「这回麻烦了,对头是怨憎会!」


第四六章 怨报上门
  我失声道:「怨憎会?」乖乖的娘,怨憎会不是陆小渔的娘亲——我如今的丈母娘所在的门派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了?
  还待细问,宋恣急道:「请少主召集众人商议对策!」想是敌情紧迫,他直眼望来,目中神光大放。我目光与其相接,光击电触,立感刺灼不胜,忙避往一旁。宋恣亦「荷」地一哼,将头摆开,讪声道:「少主恕罪,我潜练「目剑」已有多年,并非有意……」顿了一顿,又疑道:「少主您……神气大非寻常呀,目气外侵,竟让我的「目剑」折挫,这……这……?」
  我心知肚明,道识、功力的交叠拔升,「变相」接踵而至,又给我惹上了麻烦。当下故作糊涂,命人传下消息,众人都到染香厅议事,宋恣一时也无暇细究。
  染香厅,自贾妃凤驾于此,连日来,东府诸事频发,此厅仿彿成了议事专用,颇是让人料想不及。
  不一刻,众人接次赶到。光天化日,我从头到脚的「变相」自然瞒不过众人眼目。受众人目视,我再也无法掩藏,只得简要释说,此乃拜棋娘送我青阳丹之赐,众人惊异之余,均交口称羡。
  待人都聚齐后,我道:「霍姨,你对此事最知首尾,你对大伙说罢!」
  霍姑娘容色沉静,不见喜忧,点了点头,先说了昨夜役物者窥府之事,而后述其追探敌踪经过,道:「役物者在事败或危急时,往往解开役令,以血信回传,让役灵或役兽警知同门。我与三哥据此找到昨日那役物者的巢穴,里头只有两名术士,一见他们处置役鼠之法,我便认出他们乃是蛇山术士。
  「蛇山、阴山与本门乳山,均是侍奉天机神君的道派,擅长幡法、符法、役物神术,蛇山一派最崇诡道,向为修道者不齿,昔年遭二郎山战衣派清剿,元气大伤,门徒凋零,所余无几。潜迹数年后,不甘雌伏,竟不知死活,鼓动北岷山群鬼,一道夜袭阴山派祖庭涂山,欲夺天机鼎、惊魂鼓,以重振威风。哪知阴山老人病而未衰,一怒之下,升鼓传威,一举歼灭来敌。此战过后,蛇山精锐尽失,大概也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三流术士流窜江湖,以邪术谋生了。
  「因此,这些术士既是蛇山余孽,那么其实力必定有限,不足为虑。我与三哥本想先制住那两人,即便从他们嘴里问不出消息,也能从其巢穴寻出蛛丝马迹,探察根由,谁知两名术士实是太过蠢笨,一见血信便联络事主,以示告警。如此一来,我与三哥悄悄守在一旁,等来了事主,一见来人身着白色麻衣,乃是怨憎会的「贞苦士」,当下也不敢惊动,以免打草惊蛇,便急忙赶回府中,先与你们商议应对之策,再作计较。」
  众人听了,神色极为难看。京东人语皱眉道:「若是怨憎会,极难了结,此事非同小可,不会错认罢?」
  吴七郎也道:「怨憎会向来怨报分明,咱们东府与他们素无瓜葛,他们怎会认定咱们是「孽主」?披麻确是怨憎会的一种定规,表明寻着了仇家,即将展开报复行动,对己方是表决心,对旁人则施以告戒,劝人莫要插手,但江湖上披麻衣者不少,怎见得是怨憎会的「贞苦士」?咱们将军庙那些小鬼,也是常年孝衣在身的……」
  宋恣与霍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俱是苦笑,宋恣叹道:「七弟,那……那怨憎会的「贞苦士」,正是你的亲兄长——「怒汉」吴刚呀!」
  「啊!二吴七郎如受重击,面色惨白,目中泛红,舱退数步,仰颈抬目,竭力不让泪落,涩声:「这么多年,大哥还在……我是早已放下了……」
  坚汉忍泪,格外让人揪心。
  宋恣不忍道:「七弟……你是对的,尊师当年与杜大哥情形一般,神志癫狂,所为不能自知,如今他还在不在人世还是另说,令兄执意追仇,只怕多半出于自求心安……」
  吴七郎喉音嘶哑,断然道……」哥!不要再说了!这些过往……与此事无干!」
  宋恣点了点头,目光朝辕门兽微一示意,辕门兽会意,扶住吴七郎,道:「七弟,这里由他们商议也够了,全都在此,外边倒无人戒防,不如我们出去巡察,让他们安心议事!」
  吴七郎似乎也怕自己失态耽误了众人议事,便点了点头,随辕门兽朝厅外行去。这时,纪红书与秃鹰两人却至外而入,四处在厅口簇挤片刻,纪红书面带讶色走了进来。
  纪红书笑道:「我听秃鹰告知,又有人潜入府中?这几日,东府倒是热闹得紧呀!」 一对眸子在众人脸上转了转,望向我时,唇角生笑。
  众人心情沉重,没人理会纪红书的说笑,宋恣道:「雀使,你来得正好,娘娘那边,可还安妥?」
  纪红书道:「西边府上倒没什么动静。娘娘认为东府处理催债一事很是妥当,要你们放手去干,有何为难,再告诉她:喂,你们一个个摆出死人脸,却是何故?」
  宋恣沉着脸,择要述了一番,纪红书吃惊道:「怨憎会?这下你们惹下大麻烦了!从来怨憎会素仇,不计代价,不死不休,江湖上,怨憎会向为一大禁忌,你们怎会触这霉头?」
  我暗下皱眉,忖道:「怎地一提怨憎会,人人色变?当日连护法也是只听其名,便什么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逃躲。这怨憎会到底是何来头?我在师门时却从未听过。」
  只听宋恣道:「……我们也在奇怪,不知哪处惹上他们了,以至他们上门索仇?」说着,环视众人,意似相询。
  初时我亦烟一然随宋恣目视众人,待见众人齐齐摇头,突然脑中生念:「——哎哟!糟了!不会是因怨憎会追索连护法,而累及贾府的吧?如此说来,这个麻烦,不是他人,却是我惹来的!」想到这里,脊背生汗,如受针砭,不免心气难安。
  我心上犹豫,正不知是不要说出连护法避身于贾府一事,众人却无一人留意我,辕门兽笑道:「一哥不必多疑了,弟兄们这十多年,手上比吃素的人还干净,除非是早年策马杀敌,那就无法计论了!」
  纪红书道:「怨憎会也是有理规、论是非的,并非谁有宿怨,皆可成为「贞苦士」,兵灾天祸,无法细究的「孽主」,也就难以入册追讨。」
  京东人语沉吟道:「莫非……又是杜将军神志不清时惹下的怨债?」
  纪红书点头道:「这……倒极有可能,怨憎会不像东华派,索仇只对那死鬼本人,怨憎会的追讨,虽不能说株连九族,但怨报气孽主」满门,却正是其施于「孽主」的所谓「八苦」之一——「爱别离」,故此,因那死鬼作孽而迁怒东府,在他们看来,是堂堂正正、顺理成章。」
  纪红书这么一说,我愈觉不安,心道:「迁怒!不错的,怨憎会只怕不知连护法与贾府的关系,见她藏身于贾府,定然以为她与贾府渊源极深,故此将贾府一道列入怨报之列了。」
  胡九似乎早已忍耐许久,此时忍不住怒道:「好吧!他们要来便来,难道咱们东府怕了他们不成?在这里瞎猜乱想,终是没个头绪,不如先杀上他们巢穴,倒落个痛怏明白!」
  纪红书冷笑道:「他们找你们容易,你们寻他们可就难了!怨憎会自比厉鬼,藏于九幽之地,最擅潜迹隐踪,这也是他们难惹处之一。」
  关西魔今日出奇镇静,并未像往日与胡九惯相唱和,这时朝纪红书一瞪眼,道:「喂,看来你对怨憎会知之甚详嘛,何不为我们解说一二?」
  宋恣也道:「不错,我等也是因「怒汉」吴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专事索仇的门派,一向只知他们难惹,对其行事规矩、过往来历,却仅凭传闻,所知有限。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既然对上了,对其了解多一些,便多添些胜算,还请雀使多多赐教!」
  纪红书咯咯笑道:「哦?那么,这算是你们东府向我真武教求援么?」
  宋恣怫然不悦,道:「雀使如不愿相告,那也罢了!」
  纪红书笑道:「江湖上,罕有知道怨憎会底细的,仅凭此秘辛,拿去春秋阁卖了换钱也值千金,难道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就这样白送给你们么?」
  我身受其害,知道纪红书最爱拿人短处以作戏笑,当下目中神光一凝,道:「雀使想听什么好话?要我东府低声下气地求告,却是休想!」
  众人齐声喝彩:「少主说得没错!」满堂声朗,豪气激荡。
  纪红书一笑,道:「果然新官上任,气象大不一般。罢了,你们的几句好话在我眼里也不值钱,听说你们东府往后要大做买卖,我就以一事与你们交换,替你们开张头一笔交易,如何?」
  京东人语道:「雀使请讲!」
  纪红书道:「秃鹰由本教所派,却接连两番失职,此事你们不免又要拿来说嘴,本座却不爱听你们聒噪,这样罢,秃鹰撤回本教,闭门潜修,以完其「心目神通」憾缺,之前秃鹰的错失,往后你们闭口休提,不得指摘一句,怎样?」
  秃鹰这个讨厌鬼,我巴不得眼不见为净,闻言喜出望外,笑道:「雀使既有此商请,敢不遵命?便都依你!」
  秃鹰自从被那读灵者侵体,浑如女子遭失节之辱一般,整个人郁郁不欢,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此时迈前一步,庄容作揖,谢道:「公子,秃鹰不才,有亏职守,回敦中后当加紧练功,他日再来效劳!」
  我暗道:「不必了!」面上却笑:「辛苦了,此去若能功成,你的修为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是二号!」
  京东人语嘿然作笑,道:「雀使不是因本府大敌当前,故先脱卸了职责,以置身事外罢?」
  纪红书怒道:「你们东府果然小人多!本教受娘娘重托,秃鹰离去,我自会另外派人担任公子护卫,岂能说畏敌避责?」
  京东人语欣然道:「若如此,则是亢某失言了!」
  纪红书见京东人语滑头得紧,斥之即改口,不由一怔,随即笑道:「亢总管不愧是「六指神算门」出身时时打着小算盘。哼!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东府里就数你滑头!本座也懒得与你计较了。好罢,要说怨憎会,本教藏经楼倒有秘册记载,记的是二十年前……」正说着,倏地停住,凤目一瞪,若有所待。
  顷刻间,众人也听到声息,默声寻视,只觉厅中地面微震,几上茶水摇晃,随即,震动愈烈,地底仿彿有潜涛远袭而至,「咯」的一声,一块青砖突然翘裂。
  「好大的声势!」
  霍姑娘、宋恣、京东人语飙然而动,各掠一方。
  纪红书则守着一动未动,提掌凝视前方地面,口中喃喃:「说曹操,曹操到,来得恁快!」
  宋恣怒须飘动,喝道:「怨憎会贵客既来,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咯、咯」数响,厅中又有几块青砖翘起,地面如肿破了一大包,胡九陡然冲身而起,愚公拳半空借势,「砰」的一声,一拳击地,砖层四飞,尘土飞扬,厅中陷下一洞。
  「胡九!宋三郎!霍锦儿!彩衣雀使!你们几个,不要误会!我要出来了!——他奶奶的,总是好心没好报!」地底那人吁吁喘道,仿彿累得不行,声音好似被人捣住一般,听来又远又闷。
  此人身在地底,却能越界视物,认出厅中数人,当真了得!亏得他居然叫得出霍姑娘的全名,我方知原来她叫什么「锦儿」?嘿,倒像小了头的名字。
  「阁下是谁?」宋恣沉声问道。
  那人一时却未应声,厅中洞陷处倏地两旁一分,裂开一道大缝,宋恣、纪红书几人戒备着围了上去。
  「喝!」
  我座旁突然窜出一人,头面一抹,龇牙一笑,我唬了一跳:「是你!」
  宋恣几人扑空,上了一当,闻声瞬即回身掠近,作势扑击,那人一闪,躲在我身后,我伸臂一拦:「且住!来人是位朋友!」
  霍锦儿神情一松,唇角泛笑:「难怪了……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这家的遁法才喜欢搬弄声势,搞得惊天动地,好像蛮牛翻地似的!」
  纪红书眯眼辨认,道:「长得这么丑……又这么矮、这么胖,莫非是五通……」
  矮胖子言老三跳了出来,连连蹦起,怒吼声声:「你说谁丑,谁矮!」
  纪红书皱眉略退:「越发是了,脾性又不好——定然是传闻中让拜庙妇人断却淫念的五通侍者了?失敬!失敬!」
  宋恣冷声道:「言老三,你不在庙里等冷猪肉吃,却跑到我东府来捣什么乱?」
  原来几人彼此都相互认得,我不由好笑,道:「矮胖子,你这么着急赶来,莫非那边府上有什么事?」
  矮胖子悻悻道:「好心来给你们报信,却审犯人似的——老子不干了,等你们来求我再说!」身子徐徐沉下,便欲开溜。
  京东人语喷声喝道:「强留佳客宴王孙,岩上余花落酒——博!」
  起首的念句嘎如鸡唱,聒耳难闻,当真是「破口」之吟,待「樽」字吐口,陡然嗡声震堂。矮胖子掩耳不及,呻吟一声扑倒,地行术当即告破,举首大骂:「你奶奶的,亢竹杆!你这是行房时泼冷水——干的绝户事!」
  京东人语微笑:「贵客既来,如何速去?」
  我拎着矮眫子耳朵,将他提起:「究竟什么事?」
  矮胖子龇牙咧嘴,喘道:「你们都知道了……何用我多说?没错,是怨憎会!」
  众人闻言色变:「怎么,怨憎会在那边府中动上手了?」
  矮胖子道:「我赶来之前,府内所有鸡犬俱亡,连厨间买来的活鱼也未能幸免,异变突发,府中大乱,诸多全真教道士团团直转,没个屁用,只有老子我精明能干,发觉敌踪,嘿嘿!」
  纪红书急道:「哎哟,这是「畜警」!乃怨憎会的惯行手法,欲使孽主不得安宁,妄念频生,猜疑纷纷,忧虑牵挂,烦恼重重,正是八苦中属于「五阴炽盛」的部分!」
  事情越发摆明!怨僧会袭击的目标以那边贾府为主,这头东府只不过受其波及,看样子,怨报上门,果然是因连护法引起的啊,再细一想,役物者以鼠窥府,为何偏偏会选择一个无足轻重的大了头蓝蓝的居处呢?当然不是彼时阖府上下,只有我的偷香窃玉之举乃是「异动」,故此引得役鼠窥探,役物者多半是尾随小菁到东府,役鼠才会从其院中窜出!
  既知根由,内愧于心之下,我愈发焦急,贾似道行途遇刺、府中先后有了鬟、姨娘遇害,那边贾府近日本就有仇家窥视,如今添上这怨憎会,越发危迫眉睫了!情势险急,刻不容缓,我断声喝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前往施援!」
  当下,纪红书因惦念贾妃在彼,担心有什么闪失,片刻也不敢停留,迳与秃鹰如飞赶去了。
  余下众人皆知事态危急,略作商议,便定计分派:关西魔、辕门兽率领诸人弟子及众健仆留守东府,以防不测,并负责联络东府旧属,于临安城遍布眼线,盘察怨憎会踪迹:霍锦儿精通异术,应变需用,改派吴七郎护随陆小渔回门,陆小渔回门之事不仅不变,索性连浣儿及疏离内院的几家眷属也遣发随行,因玉渊阁那边倒更安妥,正可减轻东府护卫之责。我与霍锦儿、宋恣、京东人语、胡九等人加上矮胖子言老三则前往西边贾府施援。本来,东府昨日才刚定策,欲疏离江湖争斗,全力敛财,如今只好先应付眼前一关再说了。
  不须一刻,车马备齐,东府中门大开,前去西边贾府的人众与回门的陆小渔一行几乎同时外涌,轩车急马鱼贯而出,这等形如倾府而出的浩大阵仗,不知内情的东府仆从与众邻里见了,闪避之余,无不停足注目,咋舌交耳,议论纷纷。
  一出大门,我们与陆小渔一行当即分道,纵马疾奔之下,蹄声雷响,当真气势雄壮。我虽初次骑马,提缰控辔并不觉为难,仅过片刻,就嫌它跑得慢了,一时鞭催过重,痛马狂奔,独骑遥遥领头,众人忙策马急追。
  胡九哈哈大笑:「这等情形,倒与当年阵前纵马相似!」
  宋恣、京东人语虽未出声应和,但纵控之际却也面容凝笑,目有遥思。
  离府稍远,众人改向西行,沿湖疾驰,道上行人纷避,不时有人怨骂,众人却也不去理会。我抽暇问矮胖子:「你怎生发现怨憎会踪迹?」
  矮眫子面有得色,道:「我是早有所备啦,连丽清那婆娘心忧怨憎会追仇,每日耳提面命的,要我时刻帮着警觉。也是见鬼了,我头一眼还见那园内犬儿兜圈戏猫哩,眼都未眨,猫犬俱亡,我一个激灵,当即悄然遁入土中满府游走,除了全真道士,并不见生人面孔,却于风声中捕得片言只语,立知是怨憎会厉鬼上门,一时也找不到连丽清那婆娘,便赶来给你报信,总算没白吃你贾府几顿饭吧?哈哈!」
  我心上一凛:「雀使说那怨憎会自比厉鬼,「鬼」者,常人不能目见也,定有精通隐遁术之人于中施法,若不能破其秘术,那便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矮胖子能发现怨憎会踪迹全仗侥幸,许是他们一时大意了,隐遁术中,日遁术、风遁术最高,五遁术次之,无声术、无臭术乃入门工夫,对方要做到无影无声,并不为难。」
  提及隐术,我顿又想起当日师姐传我隐身术秘诀的情形,心中怅然若失,不知不觉,缰辔松落,马行转慢。矮胖子见我无话,「吁」的一声,纵马前跃,与胡九竞快争胜去了。
  矮胖子骑的恰是一匹驽马,与胡九争胜不过,一怒之下,跃下坐骑,嚷道:「奶奶的,有本事你来追我呀!」倏地入地而遁,众人齐声喝止,矮胖子早遁去无踪了,幸亏弯道上无人,尚不至惊骇世人。
  不一时,临湖道旁的贾府在望,几人勒马缓行,正奔门首而去,却见府门大敞,有人举牌开道,随即府内车马徐徐而出。
  我一惊,道:「怎地回事?」
  宋恣低声道:「好像是娘娘车驾。」
  那一头也发现我们,止住了车马,贾妃微掀车帘,意似让我过去。我忙跃下坐骑,近前候话。
  原来,贾府一朝禽畜皆亡,事出诡异,贾妃身边的随驾人员为策万全,齐劝贾妃避开险地,启驾回宫。娘娘千金之体,即便是亲眷,贾府也担责不起,府中人也一齐劝驾。贾妃虽不愿此时离开贾氏亲眷,但拗不过众人一再促请,也怕自己居停此处反倒碍事,只得暂去。
  贾妃略问了我几句,知道我率东府高手来援,甚是欣慰,道:「筠儿,你也须加倍小心,有什么事,让红书递话进宫。」
  我道:「是,姑姑放心。」
  到贾妃一行重启车驾,我见纪红书与与秃鹰驻留不动,不禁失色道:「雀使,娘娘无人护送怎么行?」
  纪红书目送车驾逶迤而去,低声笑道:「我们也才到,恰逢娘娘备驾离府,娘娘不放心府上,命我们留府守卫。放心罢,本教于宫中值卫的隐侍者早已赶来,潜随其中。」
  我当即恍然,传闻玄武教的隐侍者皆为高手,身份非同寻常,有些人的辈分甚至比教中四使还高,我好奇心起,正欲再问几句,却听得一声:「筠儿!」
  一名面容清瘦、眉宇疏朗的官服男子正朝这边肃容远观,神情若有所思,见我应声回望,他才提着袍角,缓缓走下方才送行时躬立的石砌廊台,迎了过来。


第四七章 父子相见
  行得近了,愈发看清他神清气秀,目透精明,与贾妃的丰采雍容大相径庭,多半是遗受了其母胡氏的天赋韵秀和出自寒门的孤峭气。
  我暗骂了一声:「去你奶奶的!」无奈之下,躬身叫道:「爹爹!」
  贾似道猝临内变,面上却未露张皇之色,还算镇静,应声点了点头,峻容生出一丝笑意,道:「筠儿,你气色很好,我可放心了。」他齿白一露,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目光却朝我身后看去,我回头一望,只见东府众人牵马在后,皆是默不一语。
  贾似道目色深沉,点了点头,强笑道:「都请进罢!」
  宋恣咳了一声,道:「少主,适才骑行,你的玉牌可是掉了?」
  我怀中一摸,扬手拎起:「没有,在这呢!」
  贾似道面色微变,转身挥臂,喝令仆从牵马去安置,随即作势让行,道:「请!」伴行至石砌廊台,略一侧望,候立的龚护院等侍从齐齐转身,随在贾似道身后,一道入内。
  初见贾似道的紧张之感已消无踪影,我迈步入府,身后东府众人个个气宇轩昂,其后的纪红书与秃鹰,亦隐隐附随雁合,虽才别几日,我重新踏入这边贾府,气象已全然不同。
  到得前院大厅,纪红书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吩咐秃鹰,让他赶回教中,召集雀使门下。秃鹰听命后,一言不发,便低头出了厅堂。
  贾似道邀众落座,这客厅甚阔,面朝大门的厅堂正中,置有五张相连的座椅,两侧列座更多,座椅间以茶几相隔。贾似道以主人身份坐于厅堂正中,众人皆于左首落座,贾似道招呼款客之际,抬头触目,与东府数人硬面碰冷脸,双方并不洽合,气氛一时颇感僵硬。入座之时,东府几人为示尊崇,又将我推到了左边上首,贾似道看过来一眼,神情愈加不自在。
  不知怎么,我觉得东府几人似乎有意在我与贾似道间筑设藩篱,而我呢,私底下何曾愿意与贾似道太过「亲近」?自然是欣然乐从。
  纪红书见状,未言先笑,扯谈一会,才出言相问,贾似道略叙了今早事发情形。
  举凡府内活物,除人之外,大到马厩里的骡、马,小到竹笼里的蟋蟀,无一幸免,连园中池塘里的鱼儿,这回也足足实实应了那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翻白的鱼肚飘满池塘。
  计论损失,内中最值钱倒不是高头骏马,而是贾似道早前珍养多年及此回任上搜罗来的异品蟋蟀,当然也还有贾二公子视为宝贝的一些蟋蟀藏品,贾二公子为此晕厥在榻,身不能起。
  提起这个,一直看上去颇为镇静的贾似道也不禁渐渐激动,痛心疾首:「促织,世间灵物也!世人无不雅爱珍重之,珍护尚恐不及,怎忍心将之杀害?其行真是歹毒无比,令人发指!」
  众人听了,不由面面相窥。贾似道父子痛失所爱,非此道中人,自是无法感同身受,贾似道指天戳地,犹如死了爹娘似的激愤,不免显得有些可笑。
  据纪红书所言,这番「畜警」,只不过是怨憎会的惯行手法,只怕连怨憎会也想不到,无意中竟对贾氏父子打击这么大吧?
  强敌在伺,却为几只蟋蟀愤慨,纪红书苦笑道:「贾公,想来你们尚不知那仇敌来历?」
  贾似道见问,微微一怔,道:「全真众道友,刻下正在追查,一会便知!」
  语气之中,显是对全真教道士极有信心。
  东府几人与纪红书目对一眼,皆未说话,双方互有默契,似乎都想看那全真道士能否查清来敌,我一时也静坐不语。
  适才快马赴援时,众人担心的是怨憎会除了「畜警」外,还会陆续施以其他辣手。怨憎会既然暂无别的异动,眼下东府援手又已赶到,加上雀使与全真教众道士,府内高手云集,一时半会,倒无须那般忧心着急了。
  侍婢给众人上过一轮茶水的工夫,外边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十数名全真道士步入厅来。
  贾似道欢然起身,相迎道:「冯道长,众位道兄,辛苦了!」随即替众道士引介东府与雀使等人,最后指着我道:「这是犬子!」
  我又倒霉了一次!立起身,硬着头皮跟狗道士们招呼。这些道士我上次见过几位,如今又新来了数人,均非杀上青阳山那批狗道士,但一瞧他们服色,勾起我心底的厌恨,我能做到仅是尽量不失态而已,想来脸上神色不会很好看。
  一名中年道士善于察言观色,笑言宽慰道:「细贼骚扰,不足为患,公子也不必太过忧心啦!」
  内中那位冯姓老道士,袍色与众不同,众道分着玄、青二色,独他一人,却身披黄色道袍,他向我注目一瞬,叹道:「公子目含英气,他日定有登台拜将之荣!」
  这种客气话,我只当放屁,当下含糊支应。众人淡淡客气了一番,几位年长道士于厅中右首撩袍落座,其他年轻道士侍立座后。那姓冯的黄袍老道士则被贾似道邀至身旁就座,那老道士坐定后,微微一笑,道:「贫道俗姓冯,贱号富春子,一向只在北边走动,想来众位不会认识贫道了!」笑音苍哑,却如老酒醉人,十分动听。
  胡九直愣愣道:「不错!是没听说过!」
  富春子淡然一笑:「往后可得多亲近亲近了。」
  宋恣对全真道士也没什么好脸色,打断道:「客气话就别说啦,事发之际,贵教道友均在府中,想来不会全无察觉,不知可查出袭府之人究竟是谁了?」
  富春子环视一眼,拂尘一撩,停落臂间,轻然作笑:「若要贫道说,贫道则以为贵府的嫌疑较大!」
  此语一出惊人!宋恣一愣,冷笑道:「奇谈,奇谈!」
  纪红书面露嬉笑,也当笑谈。胡九怒道:「牛鼻子放屁!」
  京东人语道:「道长此言,嘿嘿,果是惊人,既作此论,可有所据?」
  富春子并不为众情所动,两眼半睁半闭的,也非倨傲,看上去却似无精打采的样子,道:「贾公,何不将你的伤处示众人一观?」
  贾似道闻言,起身解去外袍,侍从助他拉下后颈领口,只见润白如玉的后颈根处,有一块铜钱状的殷红。
  富春子道:「此伤原是豆大一点,如今扩散为铜钱大。不用贫道多说,诸位该很容易想起什么吧?」
  纪红书吸了口气:「此乃剑气所伤?」
  富春子道:「不错!」
  宋恣道:「道长不用卖关子了!天下御使剑气者万千,惯于此处着眼且又留此印记的,的确是茅山鹰击术的手法。鹰击术本是修道剑术,挥刺之间,体中污浊之气挥散,由剑体流出,其后茅山孤峰大师为御外敌,受杨伯雍」蓝田种玉「启发,鹰击术遂创」种玉「之用,浊毒之气施予受者,种气而成疾,是十分厉害的创敌之术,而本府吴七郎正是孤峰大师的嫡传弟子,想来道长因此而有所疑吧?嗯,除此之外,道长还有旁的指疑吗?」
  富春子道:「贾公行途遇刺时,贫道恰在左近,虽出手援救,却是慢了片刻,其势已不能阻拦。那人本可杀害贾公,却仅以剑气伤其肺腑,致贾公以病,诸位以为如何?」
  宋恣:「嘿,这倒新鲜,刺客并不赶尽杀绝,其意何在呢?那就非我们所能猜想了,不过,从道长所述,倒可看出一事……」说着,略为顿了一顿。
  富春子道:「哦?」
  宋恣道:「其事可证,有无道长在侧,均是毫无妨碍的,便如今日府中一般。」
  东府众人与雀使皆笑,对刺客毫无「妨碍」,那分明便是指其乃废物一个了。
  富春子也笑:「宋先生取笑了。」
  贾似道插嘴道:「众位有所不知,冯道长当时离得尚远,瞬息而至,如天人之降,救我于剑下,足见高明,下官十分感激的。」
  京东人语道:「道长说那刺客手下留情,是因本府与贾公有隙,而碍于先主公,又断断不至于辣手害命,故此加疑于本府么?」
  富春子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继续不紧不慢道:「今日府中亡畜,纷繁其类,要下手而不惊动本教道众耳目,其实甚难。查其死因,方知亡畜大多毁于役物之术,以役鼠传毒,才做到了众人不觉。」
  我心下嘀咕道:「原来怨憎会虽以隐术潜入了府中,下手的还是蛇山术士。」
  「这次却是怀疑到了我了!」
  霍锦儿没好气地笑道,她容色明媚,看着不像孤静的性子,但向来遇众则寡言,此时虽出言驳斥,怨气并不浓,尤掠鬓含笑,只是侧颈时见我正向她凝望,笑意才略微敛了敛,脸上掠过一丝薄红,低了低头,似乎在打量自己身上有无不妥之处。
  我忙收回目光,旁边京东人语也打了个哈哈,道:「哈,这回并未伤及府中人,看似又留了余手。本府面目,简直可说是呼之欲出了!」
  富春子呵呵大笑:「可惜的是,贫道纵有所疑,也当不得贾公一句「道长别瞎费脑筋啦,此事绝非东府所为!」,今说与诸位听,不过与诸位互相参证而已。
  以贫道看来,事发不足一时辰,贵府便知机赶来,若非心中有数,尚不至于惊动各位,贵府向来也没有这份热心罢?」
  众人听了皆是一怔,富春子又笑:「诸位,大家既是携手共敌,我看,就不必再消遣贫道了吧!贫道今年七十古稀,哎,年老无用之人,只能仰仗诸位释疑解惑,指点迷津了。」
  纪红书笑道:「好个奸猾的老道士!也罢,道长既然好奇又虚心,三郎,你们何不指点他一番呢?」
  宋恣停了片刻,沉声道:「本府吴七郎之兄,人称「怒汉」吴刚,兄弟俩均师从孤峰大师。」
  霍锦儿则道:「本门乳山,虽擅役物,但役使生灵,用于传毒厌咒之术,是不屑为的,那该是是蛇山术士的本行。」
  纪红书慧眸流盼,左右顾视,笑道:「那个吴刚嘛,据我所知,并非在月亮上砍树,却是什么怨憎会贞苦士。蛇山术士呢,霍姑娘说的,如今受命于怨憎会!」
  几人迭相唱和,那都是说给贾似道与全真道士听,我当然无须几人挑破,从贾似道示伤开始,就已隐约明白,此时心上更如明镜似的:贾似道行途遇刺,既是怨憎会怒汉吴刚所为,那么,从头到尾,贾府压根并无其他仇敌,前阵子府中的丫鬟、姨娘相继遇害,当然也是怨憎会的手脚。怨憎会在贾府潜伏旁窥已久,连护法也极可能是受贾府之累,才偶然中被一直监视贾府的陆夫人发现了踪迹,这与我原先的猜想恰是因果倒置。可怜那连护法不知内里,居然躲到贾府来,还真是自投罗网啊!
  「怨憎会?」我寻思间,只听富春子惊声问道:「莫非是指那发源于皖北鸣蝉寺的因果宗?」
  纪红书微微一愣,笑道:「哟,道长果然博识广闻!鸣蝉寺的因果宗只是世俗的叫法,世人因其善讲因果而名之,佛门中人并不承认有此一脉。因果宗经历数传,便是今日的怨憎会了。知道此二者渊源的人极少,道长怎会有此慧识?」
  富春子拂尘一扬,咳了一声,自嘲道:「哎呀,被小瞧了,又被人小瞧了!贫道虽虚长年岁,无识无能,但也在皖北驻观多年,因果宗外传不广,其事在当地却颇知名,贫道有此浅识,也不足为奇。」
  纪红书点头道:「难怪了。」
  京东人语眉梢一动,道:「皖北的全真道观……便只有涂山的天庆观一处,听说天庆观乃由七真中王处一真人的弟子解道枢监院,冯道长与解道枢道长莫非是师兄弟?」
  富春子听了连忙站起:「哎哟,请勿直呼贫道师尊名讳,这个……有诸多不便。」
  京东人语恍然作笑,道:「啊,原来道长是解真人的弟子,在下失礼了!」
  一名少年道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我师伯就是解观主!」
  京东人语、宋恣、纪红书几人俱都吃了一惊:「什么?道长就是与贵教宋德方齐名、并称「全真双灵」的解真人?然则为何却又姓冯?」
  富春子容色尴尬,道:「这个……名姓有如衣裳,用得久了,沉积就多,可适时弃之,方不受其累,贫道每隔些年,总要换姓改名,倒也轻然鲜喜。」说着,歪头向后,朝那少年道士嗔目斥道:「畜生,要你多嘴!」
  那少年道士吐了吐舌,嘻嘻笑:「弟子再不敢了。」
  富春子眉间一皱一舒,似乎也拿那宠坏的弟子无可奈何,才又转向纪红书,笑道:「方才说到那因果宗后来变成了怨憎会,其间来龙去脉,贫道所知不详,正要请教,不知雀使能否赐告?」
  纪红书似乎还未从吃惊中醒来,愣了片刻,才朝我这边望来。她早先已将怨憎会秘闻「卖」给我东府,此时要「出货」了,当然要征询我这「买家」的意思。
  我心下好笑,暗道:「她倒把此事当真了!」不知玄武教为何对怨憎会的秘辛藏而不露,照道理,越多人了解怨憎会根底,只会对怨憎会越不利,何乐不为呢?当下微微一笑:「雀使请讲,不单道长好奇,我们也早想知道呢!」
  「道长名动天下,却深藏不露,险些将我等瞒过,听说道长向来不与众同流,在贵教之中也是特立独行、卓然不群,令人好生敬佩……」得知富春子身份后,纪红书显然对他添了几分敬意,当下客气了几句,方述怨憎会来历,道:「因果宗疏离佛法,步入尘世恩怨,乃是自本朝两位高僧始,相传……」
  相传两位高僧于灭门的惨祸下逃得余生,矢志发愿,欲报满门血仇。因那仇家势力既大,武功又强,两人自思欲报血仇,必得武力强过仇人,方能遂愿。于是弃文习武,四方寻师求艺,偶然间遇上一个身怀绝技的游方和尚,两人一路追随,苦求之下,得授一门极为精奥难练却威力无筹的禅宗绝艺「缄口藏形十胜法」。
  绝艺修行,讲究的是「暗室孤灯」,幽僻却外,两人依游方和尚之言,觅地潜心苦修。转眼十年已过,游方和尚自外云游返归,临死之际,方召告两人,道:「尘世恩怨,转眼云烟,你们那仇家乱世聚众,作孽太多,如今已遭天谴,又何须你们报仇呢?唉,那「缄口藏形十胜法」,其实是禅定的心法,强身有余,御敌不能。为师以此将你们留于此间十年,人世迷雾一散,你们就能看清其中因果了。」
  两人却道:「师尊,你又何苦欺瞒我们呢,你传授的绝艺,我们已习而有成,正要出山报仇呢!」言毕,展露奇功,当真秘奥繁奇,有雷霆惊天之威。
  游方和尚见了,怎么也想不通,叹道:「禅宗心法,怎会有这番神奇?」自知无意中种下了恶果,一惊而亡。
  原来,「缄口藏形十胜法」本就蕴藏禅宗心法精华,而游方和尚乃得道高人,其身言举动,莫不启发旁者,两人乃合族舍命保全、寄予厚望的少年,皆天资出众,聪颖过人,追随游方和尚数年,潜移默化,从中悟透玄机,竟真的将「缄口藏形十胜法」练成了惊天绝技。
  其后,两人出山寻仇,方知游方和尚所言不假,十年风云流散,昔年聚众作乱的仇家,早如烟尘之逝,在人世没留下半点痕迹。两人报仇无门,心丧志消,于是真的遁入空门,作起了和尚。
  庙中住持略知他们身世,于是特意荐之到鸣蝉寺,指望佛家因果之说,能彻底化解其心中怨念,岂知卅载佛门静修,两人已成大德高僧,却还是不能将怨念去净,一朝春来萌动,两人游园观景,说及往事,心魔大盛,压抑数十年的怨恨陡然爆发,道:「佛言空渺,我们不能亲报血仇,全因和尚骗人!」由是因嗔而狂,这番心关失守,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鸣蝉寺合寺僧众,皆亡于两人之手。
  自此,两人生而无趣,依旧以因果宗之名传法,宣扬因果报应之说,实则以助人寻仇为乐,亲践报应之快意,从中稍得慰籍。因果宗于是渐渐沦为报应灵验的魔窟,令得天下仇客怨士闻风而聚。因果宗外披佛衣,怨报手法,也与他人不同,必令得「孽主」临死前一一身历「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八苦交攻,而后方休。后人称之为怨憎会,则是指其怨报缠身、无法甩脱之意。
  「噫!如此手段,那是要人生不如死了!」富春子听了摇头叹息。
  看来,那怨憎会对贾似道伤而不杀,留其一命,正是要他好好消受这丰盛的「八苦」了。贾似道显然意会于此,脸色极为难看,皱眉道:「可是,不管是因果宗还是怨憎会,均与我毫无瓜葛呀!为何他们会找上本府呢?」
  纪红书先深盯了贾似道一眼,似笑非笑:「凡事自有来由,我瞧贾公也非一团和气之人,是否惹下什么债怨,只有贾公心中自知了。」
  贾似道脸色一红,大为狼狈,道:「似道修德不厚,那或是有的,若说与人结下生死大仇,这个……想来……尚不至于罢?」
  「或许是贾公是贵人忘事,做过的事,连自己也想不起来了。」纪红书笑了一笑,忽容色一肃,道:「怨憎会不会无由而至。须知必得有深仇大恨,一心图仇,历经诸多艰难考验,倾身家所有,方能成为怨憎会的「贞苦士」。旁人若与贾公无仇,怎会弃身而成「贞苦士」,又找上门来?」
  贾似道一时哑然无语,锁眉凝思。富春子道:「仇家究竟是谁,并不紧要,总之那人是怨憎会的「贞苦士」,此事已确。眼下之计,便是如何对付怨憎会的索仇,噫,释家慈悲之教,竟出此邪戾,贫道断不容此辈逞凶作恶,说不得,贫道只好自不量力,除——魔——卫——道了!」
  说到最后,富春子陡然抬头,神色转厉,字促声沉,伸指于旁边几上青瓷杯内一沾,杯中茶水粘指而起,如胶而凝,转瞬敛聚成一粒蛋状的水团,随富春子甩手前掷,水团疾飞,在空中因急速被拉成一串长长的弧形水珠,朝厅中一角的木像后袭去!


第四八章 妻父之仇
  「好个臭道士,偷偷换口气都给你知道!」
  厅角壁上,一道挂着的卷轴画无风自落,轴画于半空悠悠荡荡,看上去飘落的速度甚缓,却及时挡住了水箭,「簌簌」声传来,水箭裂帛有声,画轴尚未委地,只听「咯咯突突」声响,置于厅角处的一座怒目僧根雕木像仿彿突然「活」了过来,瞋目怒腮,提臂扬足,僵直的身躯迅疾地划过地面,扑向厅中,其势迅猛。几名坐着的全真道士纷纷起避,木像触椅,后劲续发,如惊涛拍岸,连排座椅与椅间茶几被撞得相叠而起,有一人多高,与厅堂正中的座椅相构犄角,搭成的危架巍巍而颤,群道四下躲闪,一阵手忙脚乱,贾似道也是一惊而起。
  富春子冷声一笑,一拍旁椅,隔物传劲,叠高的座椅茶几相继落回,回复原状,余劲直透木像,像身嘎然进裂,但像内像外,除了升腾的一缕轻烟外,并无他物。
  「呔!」
  只听纪红书斥喝一声,她身法也是极快,身形掠动间,先递出一道长而飘直的彩绸,彩绸一弯,似乎缚系出一团奔动的人影,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在又一篷烟雾过后,人形已失,只有一袭白衣落地。
  「地上,在地上!」
  数名全真道士指着地面齐叫。
  回出常理,一人竟如游蛇一般,飞快地在地面窜动爬行,其状奇诡万分。
  「当!当!当!」 一连数声,杯裂水溅,却是宋恣掷出的几只青瓷杯走空,那人的蛇身竟能如意摇摆,躲过追袭。随即霍姑娘撒出一手黑豆,却是迟了,那人身腰一摆,陡然转向,窜人人群密集处,众多武艺较低微的全真道士与贾似道侍从措手不及,有的往旁急躲、有的向后退避,人影一乱,那人又如凭空消失一般。
  「守住门窗,不可让他乘乱逃走!」
  纪红书尚未说完,京东人语与宋恣见机最快,离门厅窗口也近,一人奔向厅口,一人守往侧窗,他俩迅疾闪动之际,身高势危,庞然带风,厅内空气陡然被搅得大为紧张,而适才那人所放的两道轻烟,渐渐往厅内人群处扩散,不知谁喊了一声:「小心烟气有毒!」众道士侍从于是愈加惊慌,既担心吸人烟气,又顾忌那人窜至自己脚下,一面勾头四下寻望,一面奔走推挤,乱成一团,一名中年道士铮然拔剑,喝道:「大伙莫慌,都站着莫动。」
  霍锦儿与胡九不约而同,均飞身守于我身畔,我被霍锦儿挡住了视线,只听厅中人群「啊:呀!」呼叫连声,许多道士与侍从被人击飞,身扬半空,惨叫不绝,我歪身从霍锦儿腰侧探头,只见富春子如云龙之腾,迅速盘临于众人上方,拂尘扬扫,众人当头披靡,或被拨倒、或被推开,转眼中间站着的人所余无几,却还是不见那人踪迹。
  「不好!」
  霍锦儿似乎嗅到什么危险的气息,一手按我脑门,护着我机警退后,退得有些急了,没顾上我坐在椅上,不能随她后栘,她一个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坐入我怀中。香体入怀,我浑身一个激灵,尘根受她香臀的压迫,尤为亢奋,腾腾然举身而醒。我心知不妥,霍锦儿是个守身如玉的老姑娘,论辈分,更是「我」的姨母,怎可对她如此「失礼」?但底下那东西不由自控,于此身周极为混乱的情形下, 「它」却浑然忘我,挺直前伸,于霍锦儿的臀下脉动胀跳!这鬼东西!平日唯恐它不够威风,此时却嫌它未免太过「显眼」,想要霍锦儿不注意到它,却是难了。
  霍锦儿果然察觉,低呼了一声,耳根腾地一下通红,挣扎欲起,我一眼瞅见前方有异,猛地揽住她小腹,向后仰倒,急叫:「小心前面!」
  前方不到数尺的地方,一件不知哪位道士遗落的道袍摊在地面,这时那道袍忽然「皱」了起来,转瞬鼓饱而实,似乎袍下藏得有物,瑟动中道袍下钻出一个脑袋,那人额际高突,双颊窄陷,下颔尤为尖瘦,双目却大放精光,他脑后薄衣覆地,瞧去仿彿是个无体之人,情状甚为骇人。那人电目一闪,仰起头来,道袍向后一滑,现出曲撑的双臂,正是前扑攻击的迹象,而我与霍姑娘此时情形尴尬,全无抵抗之力,可说是极为凶险!
  霍姑娘也见到了,急欲出手功敌,手臂却被我连腰腹一道揽住,她又羞又急,低声斥道:「快放开!」
  当下我也不及与霍姑娘辩说,伸足在下方一踮,念动发力,连人带椅向后飞快窜退,那人此时出手发难,「砰」的一声,却是胡九飞前,接了那人一掌。
  胡九的愚公拳并无过多花巧,每每仗着王动出击,恃勇取胜,此时仓促应敌,真气显然尚未凝众,登时如送上前的靶子,不堪一击,一掌过后,倒身连退,身背重重地撞在霍姑娘身上,余劲末消,三人一椅相叠,俱往后挫,「乒乒乓乓」,后边响成一片,也不知是撞翻了花架,还是磕倒了屏风。
  后移未止,眼见那人一提一纵,又一个前扑攻来!匆忙间,胡九不及立稳,背倚霍锦儿之身,沉肘立掌,掌根一挫,翻掌前推护成守势,霍锦儿也摆脱了我的臂揽,于胡九助下出掌,而我凝气运掌,则从霍锦儿腰畔递出,拘于情势,我们三人四臂几如拉开的屉匣,出掌亦如机括发动,前后相继。
  「噗!噗!噗!」
  胡九的掌劲远不及那人,连累我与霍锦儿皆受其难,所幸那人掌力受霍锦儿牵制,为避霍锦儿击到肘弯,临时改向冲高,消去了大半掌劲。我臂长不及,仅挟劲的掌风遥击那人小腹,这却成了那人唯一受创之处,得以建功。
  那人惊「噫」了一声,收腹后跃,连连吸气,道:「丹……丹气?」
  丹气是真气修练到结丹的程度,所发的内劲。与未成丹时的真气相比,真气伤敌,只在一时的劲力强弱,丹气则于袭敌之后,还能依附敌身,发酵衍变,扩大敌身的伤势,其效仿若鹰击术的种气成疾,其伤敌之威,远较末成丹时的真气为甚。以我的修为,离结丹街远,我不知他为何会有此误会。
  此时纪红书的长绸挥至,前来施援,我又被胡九、霍锦儿挡住脸面,那人尚未看清伤他的究竟是何人,已不及细究,脚下一滑,旋身飞避。
  「啊!」
  那巨力深压之痛,延后半晌才发作,我双眼翻白,感觉腰胯相连之处疼楚如裂。这倒还罢了,实际上,感受最巨还是胯下那饱胀成棍形的尘根,深戳于霍姑娘娇软如绵的臀肌中,好像皮都被掀腿了一层,但却酥透连心,既痛又爽,奇妙难言,让我忍干住哼叫出声。
  这一叫,引得厅口与窗旁的末恣、京东人语同时投来关注,惊声相问:「少主,怎么了?」
  一没……没事……!」我慌忙应道,霍姑娘整个娇软的香躯仰倒在我怀中,臀下受我无礼戳顶,实在是不堪闻问。至于我那一叫因何而发,只有我与霍姑娘互相清楚,心中有数了。
  前头的胡九舱步踏前,尚未立稳,霍姑娘便红着脸儿,从我身上悄然跃下,不敢在她跃下的一瞬间,那腰臀的轻微扭摆,无疑又加重它那无可名状的快美,一道酥麻过后,我只觉怀内空空,陡然失去那甜蜜的叠压之重,心间顿时泛起一种怅然若失之感。
  「原来是你这叛徒!」
  听到纪红书的一声叱喝后,我才抬头前望,只见那人于绕厅飞掠中,脚下一顿,身形拔地而起,直直飞冲厅顶。
  纪红书仰着头,口中叱道:「想逃么,给我下来!」彩绸挟风升空,呼啦一下弹伸而直,利如片刀,硬生生「砍」向那人腰身!
  那人嘿然一哼:「究竟谁才是叛徒?」手背在绸带前端一撞一收,将变软的绸端握在掌心,趁纪红书布于绸身的内劲未消,那人就势支撑,身横半空,如浮水面,身子一摇一荡,两人一个凌空、一个在地,便似纪红书举了一根长竹竿将他顶起一般。
  纪红书不甘被用,才刚收劲,绸身一软而复直,却是那人的气劲沿着绸身急下,纪红书显然吃了个暗亏,同时受自身内劲与敌劲袭体,脚下不由踉舱而退。
  退得数步,纪红书稳住脚下,清叱一声,身衣猎猎,鼓荡而起,好似雀鸟开屏,随即右臂微颤,绸带抖起一阵如浪的波纹,向上方延伸急窜,左手勾回,向胸前一引,一道火箭,喷然急出,仰射那人飘于半空的身子。
  那人一臂持绸与纪红书相峙,另一臂亦如纪红书,向身上一引,吐一道火箭,却是向下攻来。他引诀捻指之状与纪红书如出一辙,仿彿同门较艺一般。
  富春子护在贾似道身旁,此时仰目上望,腕上一抖,几丝拂尘像针箭般射出。
  贾似道也正仰头,突然看清那人面容,不由失声叫道:「啊,是他!太子府的罗侍卫!」
  那人受富春子射来的拂尘袭扰,猛一发劲,击退纪红书的同时借力又升,身背贴于屋顶,陡如陀螺飞旋,刹时破顶而去。
  富春子腾身上追,那人于穿破的洞口撒下一阵红雾,富春子闭气落地,颓然摇头道:「追不上啦!」
  只听那人的长笑声断断续续传来:「拜帖一封,今已送到,贾似道,你且收好了!」
  随着红雾飘散,一封拜帖居中而折,于空中半张半合,飘飘扬扬,向贾似道怀中掉落,贾似道向后急避,拜帖飘然委地。
  厅中一时寂然无声,屋顶遗下的那个破洞开敞透亮,仿彿是那人正张口嘲笑。
  贾似道向身旁一名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侍从小心地从地面拾起帖子,微颤着指头打开拜帖,展开读道:「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抿了抿唇,又念道:「夺妻恨,杀父仇!昔日怨,今时报!」
  贾似道面色迷惘,举头喃喃道:「夺妻?杀父?不会的,我昔年只不过是替相府奔走递告的小喽啰一名,他要报仇,怎会找上我?」
  富春子道:「那人是太子府的侍卫?你认得?」
  贾似道兀自皱眉不解,点头道:「我没错认的话,他应是当年废太子济王府的罗侍卫,济王被废丧身,这罗侍卫亦受牵连。不过,这些都出于好相史弥远之手,我那时年轻好动,又不懂事,与相府几人相熟,便时常去打个秋风,混些吃喝,不时也劳动些腿脚,权以为报。照理,罗侍卫欲报妻父之仇,再怎么也不能找到我头上呀?」
  「这是你误会了,与你有妻父之仇的并非罗侍卫,应是另有他人!」激斗之后,纪红书便静立一旁,闭目运气,此时呼吸调匀,睁开双目道:「罗侍卫原为本教的隐侍者,济王当年贵为皇储,罗侍卫与李元其师兄等几人皆由本教派至济王府担负护卫之责。」说到这里纪红书不由叹了口气,才又续道:「罗侍卫从未娶妻,于济王府之变前其父早亡,当然不会与你有什么妻父之仇!」
  「难怪那人如此了得!其灵幻多变的身法、召火之术与雀使你又如此相似,原来他是贵教的前辈高手!」京东人语这时从厅口走近,忍不住道。
  「我起初只道那人的身法是隐遁术呢。」富春子道。
  「怨憎会的确有人通晓一门罕见的「偕隐术」,却非罗侍卫。本门隐侍者所擅者,乃是一些缩身、藏形的小巧法门,尚称不上「隐」字,罗侍卫入了怨憎会后,多半又习得了气缄口藏形十胜法」,十胜法中的形胜法与隐遁术颇为相类。隐遁术须耗力隐形、变身,形胜法则本来就是于气象物」中取功,不影响内力施展,两者相较,形胜法的威力却要大多了!」
  纪红书一边解释着,一边却眸凝旁思,似乎正心神不属。
  「怨憎会竟有这等高手,看来实力不容小觑啊!」富春子道:「那拜帖一到,是不喻示怨憎会要开始动手了?」
  「这是气下书」,怨憎会行事虽凶厉狠毒、诡秘难测,却也有他们的一套规矩,譬如披麻作孝、蓄警等,下书之后,不见得会立即展开行动,其意欲令孽主忧思繁虑,但凡令孽主焦心难受的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下书过后,他们一般也会留给孽主一个「骂辩」的机会。」
  「骂辩?」
  「骂辩即足以骂作辩,他们当然不会平心静气听孽主一一述说分辩,不过,在步步收紧之后,孽主对仇敌不管是心中有数,还是浑沌不解,私下里往往会口出怨恶之言,泄露一些口风,对施临其身的事加以辩说。怨憎会最重因果,对事发之「因」,从孽主嘴里说出,当然也很有兴趣听上一听。私下愤怨之语更有可能发自肺腑,若是内中果有曲折误会,当年之「因」另有真相,那么,怨憎会旁窥潜听之下,自然收在耳中,由贞苦士作出判断。」
  「那怨憎会岂不是等于自设公堂,而由原告断案?」
  「那没法子,他们总是相信自己的贞苦士,但依常理而论,贞苦士也不愿报错仇、放走真凶呀——骂辩过后,贞苦士又往往会主不证」与孽主,让孽主知道因何遭受报应,从而痛悔于自己当年的恶行,而这也正是贞苦士的报复之乐。」
  「若孽主压根不知仇家是谁,骂无可骂,这「骂辩」一节,岂非落空?」
  「那就只有等他们先主不证」了,届时真相自明……」
  「那……」
  京东人语与纪红书一个追问、一个应答,到后来,纪红书有些难以招架,面现薄瞋,抢白道:「亢总管,你当我是万事通呢?还是当我怨憎会的好细?什么都知道?」
  京东人语嘿然作笑:「雀使既然把货卖予我东府了,我不过助你将货出清,免留遗漏!」
  纪红书白了他一眼:「就数你滑头!」
  这是纪红书第二次称京东人语「滑头」了,我暗下奇怪,这京东人语在东府众人中算是稳健,喜欢胡乱吟诗,看上去还有点呆头呆脑的样子,纪红书为何总说他「滑头」呢?隐约之中,我只觉纪红书与京东人语之间似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味。这京东人语瘦竹竿一个,又人过中年,鬓发已露微白,有何过人之处,竟让纪红书瞧上眼?
  正疑思间,见纪红书忽转向富春子,叫了一声:「道长!」
  富春子虽在一旁侧听,却微眯着眼,似乎正沉于「神定」,这也是修道者常见的毛病。他听纪红书叫唤,眸中神光一醒,灼而生亮,应声道:「雀使有何指教?」
  「可惜!」纪红书似笑非笑:又了日机会难得,本可拿住罗侍卫逼怨憎会现身,我们便可化被动为主动,却不知道长为何不尽全力,让那逆徒逃去?」
  「雀使看高贫道了,」富春子唇边凝笑:「贫道就这点能耐全用上了,留不住人,如之奈何?」
  「是么?」纪红书显然不信。
  「不过,我也留了道暗符于罗侍卫身上,我们或可藉此追到怨憎会的踪迹!」说着,富春子晃了晃拂尘,也不知是不指方才射出的拂尘丝,便是他布下「暗符」之举。
  「道长失算了!」纪红书脸上变色,道:「本敦隐侍者最擅甩脱追踪,罗侍卫又向来谨慎,只怕你的算计要落空!」
  富春子听了,略一皱眉,旋即闭目「神定」,不一时,睁开眼来,神色大变,望向厅口。
  众人不知所为何事,也扭头而望。
  只听「喵」了一声叫,一只花猫从院中的矮墙上跃下,随即一件道袍飘落地面,那花猫「喵、喵!」地叫了几声,又回头叼起道袍一角,在那拖拽玩耍。
  纪红书愣看半晌,蓦地「噗嗤」 一声,破容出笑。霍锦儿道:「府中禽畜俱亡,这猫显然足以役物术驱来的,那件道袍!|」
  「暗符在道袍上!」富春子容色甚为难看。
  一名执事模样的中年道士转过身,低声传告同伴:「吩咐众人,往后巡府之人,连猫犬也不得放入!」
  「敌暗我明,静等不是办法,而今之计……」纪红书缓缓道:「唯有以事相激,逼那怨憎会现身!」
  贾府一方高手俱在,而怨憎会只罗侍卫一人,厅中一场激斗,却死伤了多名道士与侍从,胡九也内伤不轻,幸得宋恣及时救治,得保不身残功废,但半月之内,休想运功行走了。
  这头一仗算是彻底惨败亏输,众人面上无光,商议了应敌对策后,便各自回歇宿之处。
  为便贾妃降尊居停,府内本专辟有一个大院待驾,雀使等人此前随行时,向来与贾妃同住那个院子,如今贾妃一去,雀使及随后赶来的门下众人却不便越礼鸠占,恰好棋娘不在,便全都住进了棋娘院中。东府一行却在我院中腾出两间房,仅别男女,男房挤虽挤了点也还凑合,众人宁愿挤在我院中,也不愿于别处安置。我的小院,在贾府倒自成一番天地。
  「恭喜少主,这么快又再次做新郎!」
  「可惜,这次婚仪由贾似道操办,贾似道向来小气,这回收的礼金大约是不能落入东府囊中了!」
  客房自有仆从了鬟收拾,宋恣与京东人语东府几下放下简单的行装后,便探头探脑走到我房中说话。霍锦儿不知是不因方才厅中与我的尴尬接触,留在客房侍候受伤的胡九,并没有跟来。
  听了末恣与京东人语两人的道喜,我咬牙苦笑,纪红书所谓的「以事相激」,就是立即着手操办我与陆小渔的婚事。怨憎会欲令贾府凄惶难安,我们偏将贾府上下闹得喜气洋洋:怨憎会瞧不过眼时,自然现身破坏,那么敌方由暗转明,众人周密布置之下,可趁机破之。换面言之,怨憎会若是忍住不动,任由贾府闹腾,那我方士气提振,敌方幽闷于心,也算是敌方输了一着。
  我所暗叹者为的是陆小渔。小渔一心想要一次堂堂正正的婚仪,没想到婚事最后还是要被他人利用。况且敌仇窥视下,婚仪闹得再欢,那也是表面文章,阖府上下究竟有几人是内心真正的喜乐,可想而知。
  以陆小渔的明事知礼虽知其中另有曲折,又与私愿相违,也不会反对的,这或许会成陆小渔一辈子暗藏于心的憾事。只是,此议众人一致赞成,贾似道也觉得可行,我虽不愿,但一时怯于当众表白对陆小渔心愿的维护之意,处事经验又太嫩,也没想起以其他借口表示出言反对,此事转眼已成定议,我只能暗下后悔了。
  直至此刻,我才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多么喜爱那个长睫大眼、个性独异的女子,不能成全她的心意让我心怀难安、郁郁不乐。偏偏宋恣与京东人语还为此事称贺,我心中掠过一丝恼怒,静了静气才未失态,也不接两人话头,旁以他语,淡淡道:「是了,那富春子的原名——解道抠很有名气么?你们与雀使一听其名,不仅全都知晓,还很在意的样子?」方才厅上我就在纳闷,忍到此时,才问了出来。
  京东人语欣然笑道:「少主问事越来越上道了。」
  我闻言一怔,我关注留意全真教道士自有我的私意在,却不知京东人语此言何意。
  宋恣也笑道:「我们两个方才也在谈这解道士。少主问他名头响不响,只须想一想,这解道士为「全真双灵」之一,「全真双灵」与「全真十八子」相比,虽整体声势上略有不如,但双灵只有区区两人,竟与荟萃了全真教第三代菁英的十八子并论,可见这双灵大不简单。实际上,双灵中任何一人,实力威望都比十八子中除李掌教外更强许多。」
  京东人语道:「应该说「除李掌教外」,大概还要再除一个末德方,宋德方既是「全真双灵」,又列身于十八子,名望之隆仅次于掌教,也是一个奇人!唉,也不知是不异数,全真教这一代人才鼎盛,比前代强了何止数倍!」
  宋恣道:「无论如何,品论人物,这解道士在全真教内的排号也能挤进前面三、四位,该与教中的左右鹰使地位相当。这解道士有个极难得之处是特立独行,不像其他全真道士那般野心勃勃、面目可憎。」
  京东人语道:「说他没有野心也不见得,只不过各人所图不一样罢了。解道士醉心修道之术,以往人世并不太深,此番他出观南下已是奇怪,居然结识贾似道为其护身,不惜涂污宝刀,就不知其用意何在了。」
  「两位说得不错!解道士在全真教中地位尊崇,南来不会无意,据我推测,应该与传闻中全真教总坛大会要在南方召开有关!」
  三人闻声回望,却是纪红书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第六部 奇石秘情


本部简介

除了一个怨憎会对贾似道有旧恨,前来援手的全真教,亦是另有图谋。为了渡劫石,全真教的同盟太乙派竟又派了什么圣女来到贾府。
李丹不知尚可,一窥之下发觉圣女居然就是被全真教擒去的师姐。究竟太乙派对她动了什么手脚,而已非己身的李丹能够与她相认吗?


第四九章 探病撩情
  「雀使呀,偷听旁人说话,不是有礼的举止吧?」
  「偷听?」纪红书不屑地撇了撇嘴,白了一眼京东人语,道:「我来是给胡九送伤药的,你们自己说话不避人耳目,又怪得了谁?」
  京东人语一怔,以她的修为,数丈之内,虽不欲闻,声息已自入耳,的确是怪不了人家。
  宋恣拍额笑道:「是啦,我倒忘了!那罗侍卫原是贵教高手,他掌力所致的内伤,贵教的伤药当然最是灵验!」当下自纪红书手上接过药丸,连声道谢。
  胡九的伤势,宋恣正自头痛,自然首先在意纪红书带来的药丸,我则更关心方才听到的消息,皱眉道:「雀使,你方才说全真教总坛大会要在南方召开,此事可确?」
  「无风不起浪,这一传闻多半不假!前几日于将军庙时,我接到白鸽从总教带回的信函与消息,便是警知其事,且要我多加留意全真教首脑人物的动向,不想没隔几天,这赫赫有名的解道枢就在贾府出现,若说事出偶然,未免也太巧了些!
  京东人语道:「总坛大会?太也夸张!这几同全真教倾巢而出了,为的是什么?」
  「必牵涉大事,方有大举措!总坛集会,在全真教中也是罕事,十年方有一次,何况移师南来召开?故此,你们不要只顾忙着对付怨憎会,对那解道士也得多加留心,或许能由他身上获知不少内情,」说着,纪红书狡黠地笑了一笑,倾身贴近,双目紧盯宋恣,道:「我想,全真南下,茅山宗首当其冲,你们不会不关心吧?」
  宋恣鼻翼吸了一吸,道:「雀使,你抹的花粉太重了啊!」
  纪红书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却未加斥责,依旧道:「你们有没发觉?从「畜警」这件事看,这解道士道力虽强,却对役物术束手无策、毫无所觉?难得他恰好也在府中,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不抓住,岂不太过可惜?」
  宋恣皱眉一笑,道:「雀使开始摆弄阴谋了,什么机会,何妨说来听听?」
  「还用我多说么?」纪红书向院内一努嘴:「你们那一位,闲着也是闲着,用与不用,瞧你们自个罢!」说完,又是一笑,身腰轻摆,转身离去了。
  此时小萍掀帘进屋,催几人去棚屋用饭。宋恣与京东人语摸了摸肚皮,均道不饿,我惮于与霍锦儿围坐共席,想来她也亦然,于是交代小萍随便送点吃食进屋便可,宋恣与京东人语皆无异议。
  三人随意用了些点心,京东人语抹了抹嘴,低声道:「霍姑娘一向尊役物术为神术,讲究光明正大,斥鼠探窥私之流为下作伎俩,要她以役物术暗窥解道士,只怕不肯呢!」
  「此事干系甚大,若是能成,倒也……」宋恣沉吟片刻,咳了一声,道:「少主,您看这事……?」
  「你们劝劝霍姨!」我心下跳了几跳,道:「现成倒是有小白可用……」
  我惟恐他们拖我下水,要我以少主的身份强劝霍锦儿,此时与霍锦儿朝面都尴尬,更别提劝说了。反倒是我避开之后,以这两位的老奸巨滑,必定对「少主之意」,添油加醋,大加发挥,不由霍锦儿不从。
  这般想着,我站起身来,脚下移动,丢下两人,走出屋子,才回头笑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位商量着尽快办,趁着老太太还没午息,我去向老太太请安了!」
  到胡氏房中时,恰好大夫人霍氏也在。显然她们刚用过午膳,聚坐这儿消食聊天,从众人脸上神气看,与往常并无大异,想来贾似道不欲惊扰内眷,暗下交代布置,隐瞒了实情。我向两人请过安,抬头见霍氏正冲我招手。
  「筠儿过来!」当作胡氏的面,霍氏对我显得格外亲热,含笑将我拉近,笑道:「大伙儿瞧瞧,筠儿这回被掳去成亲后,人都变精神许多!东府那帮人果是偏心,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笙儿呢?」
  她应该知道我同时也成了东府之主,却避而不提,只说我成亲的事。按纪红书的说话,我捡起东府的烂摊子,正好给她亲生儿子贾笙让道,此时她心下应是窃喜不已,但语气中却故意夹含着几丝酸意,当然是做给众人看的。
  这个娇丽妇人,貌美如花,却心计颇深,极会做场面,几下说笑,将屋内气氛搅的风生水起。
  我的手在她掌中柔乎乎握着,随着她言笑身动,指掌抬移,一时捏紧,一时松落,欲脱未脱地牵连扯动,其间夹杂与她腕上滑下的玉镯时而碰触,在我脑中竟泛起一阵秘戏耍逗的感觉,荡得我心下起了一阵微波。霍氏的容貌,与她妹妹霍锦儿相比,艳丽尤胜,姐妹俩在展颜而笑时,格外相似,给人一种春花灿烂之感,近而视之,更使人醉眼迷花,不能移目。
  由霍氏我想起霍锦儿,两人虽为姐妹,却并不亲厚,妹妹没来看姐姐,姐姐也没问起妹妹,今日厅中,霍锦儿与姐夫贾似道朝面,更连话都没有一句,几同陌路,不知内中是何缘故。
  「筠儿,一会去瞧瞧你娘。」
  我一时心神不属,胡氏见了,只道我不适霍氏打趣,出言替我开脱。
  「好了,我们不多留你了,」霍氏脸上笑意未消,终于丢开手,道:「快去罢!三娘身子不适,也不知是否因惦记你这宝贝大儿子,见了你,该会好一些!你索性多陪你娘坐一会,便在那吃晚饭,我回头让人送几道可口小菜过去!」
  当众说事,霍氏可谓面面俱到,体贴备至,让人无话可说,我只有点头答应。
  三娘就是大公子的生母王氏,不消胡氏与霍氏提起,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瞧她的。当下从房中辞出,到了园中王氏居处。
  「大公子!」
  王氏的一名侍侯丫鬟正背身从屋里掩门退出,转身见了我,唤过一声后,轻声道:「您回来了就好了,姨娘吃了些东西,刚躺下,她这几日无缘无故老发脾气,也不知是怎么了?」
  会发脾气还好,可证病还不是太重。王氏让小菁递消息,要我回府瞧她,我本以为病症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了呢。
  从胡氏与霍氏的神情与说话看,王氏的病也不像到了众人关注的程度,府中也未特意添人看护,想来,王氏乃是小疾。
  我心上松了松,略问了丫鬟几句。
  「谁在外边说话?」
  从话音中听出,王氏的语气带着躁急与烦怒,果如丫鬟所言,她易因小事发脾气。这颇与王氏平日的性子不符,身为妾滕,她在府中的地位并不高,若非生了个大公子,实与供贾似道淫乐的奴婢无异。她一向小心谨慎,性子本又和顺柔婉,怎会如此异常?
  我掀帘而入,笑道:「娘!」
  一瞥间,我不禁心下一跳,王氏面朝榻内,蜷身侧卧,起伏着曲线毕露的细背肥臀,她削肩弱腰,身姿本属纤弱那种,此时却因双腿曲收,将后臀拱得惊人的饱满,衬着她纤细的腰段,显得格外撩人。
  「小心凉着了,怎不盖被?」我暗压着心跳,一边走近。
  「娘热得慌!」见了我,王氏轻轻呻吟一声,转腰撑臂而起。我顺势助她倚至榻背。匆忽一瞥,只见她身着敞襟开腋的镶边褙子,内系齐胸围腰,下着坠有流苏的罗裙,显然她未易寝服,便因困躺下了,她酥胸不硕,但微隆之形甚俏,胳膊亦如少女般细巧,整个身形流水一望,似乎全身的肉都长到了屁股上。
  「筠儿,你再不来……」她拉着我的手,不喜反悲,随即喉头哽住了,我正欲出言抚慰,王氏却将跟进屋的丫鬟支使了出去,方悄声道:「筠儿,你再不来,就见不到娘了!」
  有这么严重?我从迷思中一惊,王氏望了望屋门,又道:「娘命苦,娘千不该万不该……瞅见那些不该瞅的。」
  我满头雾水,道:「什么?」
  王氏止住了悲哽,抬起面来,低声道:「筠儿,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声张呀,更不要说给你爹听!」
  「娘,放心罢,你说!」我并未在意她的紧张与告戒,嘴上随口应道,两眼却望着她的发怔。真是古怪,女子的容色,不论是霍氏那般活泼生笑,还是此时王氏弱态蹙眉,都会显得与往常不一样的年轻,也许是这样的容态,使人只留意捕捉那稍现即逝之美,而忽略了其他吧。
  王氏的手揪得我很紧,显是病中见到我,格外依赖:「那天晚上,棋娘突然来我这,说你被请去了东府,要我宽心莫忧。随后几天,一直也没个消息,我越想越不对,东府那头,向来对我们这边不善,请你去能有什么好事?可是你去了几天,大伙儿似乎一点也不上心着急,老太太也不问,这事本没我说嘴的份,但我又忍不住,挨到了晚间,便假借上大夫人房中窜门,想恳请她派个人去东府问一问,哪知道……大夫人并不在房里,我想大夫人或是上其他姨娘房里说话去了,挨个去寻了一遍,也是不见。」说着,王氏叹了口气。
  我随口问道:「大夫人上哪去了?」
  王氏撩眸闪了我一眼,疏淡的柳叶眉微微尖蹙,道:「总是娘命该如此,也不知当时生了什么心,见园中池子旁有个木屋,一时发了痴念,凑了上去,你想,大夫人如此大晚上怎么会在那么个闲置的屋子呢?」
  我心上一跳:「哎哟!池旁那两间木屋正是连护法与矮胖子的居处!连护法和矮胖子是何等人?不容她靠近,必已察觉,许是怕王氏发现生人在内,声张出去,不知对王氏做了什么手脚,是吓唬了一番呢,还是暗施了什么毒药,故此王氏才忽然添病在身。」一边想着,一边暗下咬牙,连护法答应过不加害府中人,难道失信了?
  「可是,」王氏愣自出神,摇了摇头,怔了半晌,似乎忆着当时情形,续道:「万万想不到,大夫人竟真的在里头!」
  所料全然不对,我登时大吃一惊,道:「怎么会?」
  王氏咬了咬牙,道:「起先我听见大夫人说话,正要喊她,突然又听到一个男声,当即吓得不敢作声,听那说话声传来,那……那男子竟是齐管家!」说着,王氏面色生晕,抬眸又瞥了我一眼。
  大夫人与齐管家不干净,我早有所知,对此倒不吃惊,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王氏避开我的视线,脸上浮着几丝不屑,几丝愤气,道:「齐管家说……说老爷眼看回府,往后机会难再,齐潘苦慕多年,夫人这回就遂了我的心愿罢!大夫人则说,已经……已经让你这样了,便宜还没占够?齐管家说,手足之欲怎能消渴?还望夫人裙下开恩!」
  说到「裙下开恩」四字,王氏忽喷一笑,勾头自羞了一会,脸上红云朵朵,又要笑时,却倏而转愁,道:「筠儿,不说啦,做那种亏心偷人的事,还能有什么好听的话?当时我吓得动也不敢动,不动又怕他们出来发现,趁着几声狗儿叫,忙急急的退走,脚下闪了一下,险些没摔着,里边却听见声响了,喝过一声后,开门来瞧。可怜娘的脚又小,跑也跑不快,只能躲在近旁的矮树后,浑身发抖……」
  我道:「他们发现你了?」
  王氏摇了摇头,面色含愁:「当时他俩也慌,不敢细搜,忙忙的便散了,但此前我四处找过大夫人,事后他们定然晓得是我了!你想,为娘撞见他们这样的丑事,还能活命多久?」
  原来王氏的顾虑,身病还在其次,撞破大夫人奸情这件事才是重点!我暗自寻思,齐管家功力已失,耳目跟常人无异,木屋前那几丛矮树甚密,又在黑夜,王氏多半真的躲过了,没被发现,否则,以齐管家与霍氏两人的手段,怎容得她留到此时开口说话?
  「筠儿!娘跟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去捅破告状,霍氏何等厉害,咱们斗不过人家!以前芸儿的娘是怎么死的?你千万不可莽撞,娘无意中结下这么个死仇,你自己心知肚明,往后仔细提防着些就是了,这样,娘也就安心了!」
  王氏见我垂头沉思,陡然害怕起来,尖利的指甲紧抠的我的手背,忙着澄清己意。她举着头,那由心底而发的焦急惊恐,从神情、举动中显露出来,眸中闪着盈盈柔动殷盼之光,忧虑担心,余意不尽,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可怜,楚楚动人。那不为自身、只为儿子打算的慈母心肠,亦深深打动了我。
  我心底一热,猛然涌动着要保护她周全、不受旁人伤害的冲动,心上怜惜,手上就势一拽,将她娇弱的身躯紧搂怀中,埋首在她柔润的肩窝,呓语吐气:「娘、娘,你莫要担心,一切有筠儿在!」
  王氏被我抱住的一瞬,身背略僵,摆头想要望我,随即在我蹭触与吐声中身儿变软,柔荑扶上我的臂旁,臻首低垂,抵在我胸上,喃喃道:「筠儿,娘的好筠儿……娘不担心自己,就怕你闯祸!」
  我痴迷地捏着她瘦怯的肩身,轻轻拍抚:「不怕,不怕!」闻着她发际的幽香,感觉她温热的身子在微微发颤,我心如电窜,神魂游外,一念之飘,越荡越远,忽而竟然远思起青阳山,目中不由热湿难禁,许是那久违的亲情之感将两者缚系到了一块……
  良久,我才松开她,哑声道:「娘……你在这边要是不安心,我可以接你去东府住呀!」齐管家与霍氏自然不在我眼里,但所谓暗箭难防,我便想起了东府。
  王氏仰抬玉容,似乎此时才想起我还有东府这个靠山,目中一亮,容光陡泛生机,喃喃道:「是啊,是啊,筠儿你现在大了,可做娘的依靠,去了那边,娘再也不用仰人鼻息、担惊受怕过日子了。」
  这柔弱美妇此时的痴傻自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我竭力压抑自己,才忍住不去叼她微颤的红唇,手上却不由抬起,在她娇鼻上一刮:「对呀,娘往后不用胡思乱想,就安心等着过好日子罢!」
  王氏粉面一红,娇嗔地瞪了我一眼,斥道:「对娘没上没下的!」斥唤时牵动呼吸,吊得她酥胸一挺,微微凸翘,声音昵甜,更有说不尽的爱宠。
  我心间一荡,双臂一个紧力收合,这回她的软躯不仅全然入怀,且胸乳亦在我怀前肉乎乎地微颤。她口中娇呼:「又顽皮!」扬手打在我肩上,香躯却依恋地在我怀中贴了片刻,才仰身脱离。
  四目相触,我与她皆是柔情一笑。此番拥搂,情不自禁,发乎自然,纵然亲密了些,非但不觉越礼过分,反觉母子间亲情弥漫,格外密合无间。我幼无父母,此番初尝母子天伦之乐,一时更是心胸如醉。
  我颊面微熏,只觉胸口温甜,如云团不散,静了片刻,才抬头问道:「娘,你的心病既除,该好生养好身子——对了,你觉得……你的病是他们害的么?」
  王氏蹙眉道:「这倒不像,那夜之前,我身上就不适了,也不知怎地,浑身又热又痒,心上躁得慌。」
  我道:「从几时开始的?我记得我去东府前,你还好端端的。」
  王氏道:「就是你去的第二天,对了,那天齐管家领来个仆妇,说是照应园中花草的,孤身一人不敢住木屋,我们院里冷清,住到这里,得空还能多帮些粗活。那天她带了些老家的果子,我便尝了些,晚间就有些闹身,第二日,白天还好,到了夜里,身上就跟火烧火燎似的,我本也疑过,莫非吃那果子吃坏了?可是我见屋里的丫头与那仆妇也没少吃呀,却好端端一点没事儿。」
  「或是各人体气不同。」我嘴上虽这么说,心下却不由起疑,齐管家引来的人能有什么好货?当下又道:「那仆妇呢,在不在?」
  「娘一直没出屋,这个要问小芹。」
  喊来王氏屋中的丫鬟小芹,一问才知,那仆妇昨日早间还在,午后就没见到,夜里也未归宿,我心下更疑。
  小芹见没别的话,知道我们母子说话,不欲旁人在侧,便又退出屋去了。
  「那仆妇看着不像老实本分的人,我本疑她与齐管家有些不清楚,」王氏面上掠过一红:「筠儿,你是疑她……没安好心?」
  「没有,我只是顺口问问,」王氏此时心神方定,我不欲她多想,道:「娘,你瞧过郎中没有?」
  「来过一个女医,说是……总之妇人家的病,你就莫问了。」王氏神情有些躲闪,语气见慌,垂头道:「再说,娘也没跟她全说实话。」
  「那怎么成,不说实话怎么治病?既如此,索性找个高明的医家!」我起身道:「我房里倒是有个东府的宋三郎,精通医术,这会儿便让他来瞧瞧!」
  「别!」王氏急得脸上红了,拉住我,低声央道:「娘不愿瞧男医!」
  「那依旧叫那女医来?」
  「不!」
  「娘!」我瞧王氏脸上的神气,暧昧不明,想说又说不得的样子,那羞乱隐晦的气息异样诱人,低声道:「老实说,你到底怎么不舒服,不要瞒着儿子。」
  「唉,活冤家!」王氏无可奈何,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嗔怪地乜了我一眼:「你这是要逼死娘!」
  「娘,」我这假儿子重又坐下,脑门有些晕飘,心儿却在怦怦跳,不知在打什么心思:「跟儿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娘就是……就是觉得身上痒,」王氏喘了口气:「起了一粒粒红点点……」
  我有些气促:「到底是哪里痒,红斑长在何处?不看郎中,我说给他们听也成。」
  「你可千万别说!」王氏失惊一抓,揪得我胳膊生疼,嗔道:「你要娘没脸见人么?你……你也是成过婚的人,女人家的事,你一点都不懂?」说着,撩眸从我脸上飘忽地扫过一眼,垂头咬唇,面色又红了一红。
  「我的傻娘,我当然不会跟人说是你,可以假托是旁人嘛。」我吸了口气,感觉喉咙很干,猜道:「那么……是胸上?」
  「不是。」她的头勾得更低,不过,显然我的话使她大为宽心,加上身病毕竟难受,她终于鼓足勇气,微声应道:「不在那里。」
  我心跳愈慌,道:「是……下体?」


第五十章 狼子亵母
  沉默了好一会,王氏才蚊声道:「……腿上!」
  我心上大松,喷出一笑,拾起她一片裙角:「我道是哪,原来是腿上,让孩儿瞧瞧!」
  王氏却大为惊慌,两手乱扑,死活不允:「你又不是郎中,瞧它作甚?」
  我一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由想起青阳山时,并无外医,我们师兄弟几人,虽是体健,有时也免不了偶有小疾,每回都是师尊帮我们运气走身,摸骨推穴,舒筋活脉,以助气血通畅,其效如神。师尊说,气血乃人之根本,气血流通,百病不生,反之,若因饮食邪气,或七情郁结,或体弱气虚,则可能气滞血瘀,影响气血运行,致使痛、痒、酸、麻等种种怪象,百病丛生。师尊的手法,我也略知一二,王氏既不愿瞧医,这手法倒可一试,当下道:「娘,你也知道孩儿一向有练气,这回又跟三郎学了个法门,简而有效,不妨让孩儿试试!」
  「是么?」王氏半信半疑。
  不容她犹豫,我偏腿上榻,将她身子推离榻背,拾起她的手,真气温洋如注,布运过去。王氏「啊」的一叫,似惊似喜。
  「不可多说话,最好闭上眼儿。」
  有那气感在先,王氏多信了几分。于是半是相信,半是不忍推却我跃跃欲试的热心,王氏闭上了双目,轻仰臻首,任我施为。
  她体气纤虚,我也不敢催逼过急,布气甚缓,气至臂根肩髎穴,略有滞碍,我左手认准穴位,迅疾一捏一拍,推气过宫,王氏轻吟了一声,我道:「怎么?」
  「好……舒服……」王氏语颤声抖,闭着眼儿,唇角却欣慰凝笑:「筠儿,你有了这手本事,将来只怕再也饿不着了。」
  「不要说话了!」
  此时气转身背,背部是经络最集中的地方,而经络则是体内气血运行的通道,十分紧要,亦繁密复杂,不能大意。
  气至心俞而降,肝、胆、脾、胃、肾诸俞穴一脉贯通,我布气加快,将至气海,我陡然放开手上,移到她身后,双掌运气一推,内气、外气霎时那交汇融合。
  「啊……嗯嗯啊……啊……」
  王氏挺胸后仰,上身跃然,娇哼出一声细而悠长的呻吟,听来媚声撩人,勾魂荡魄,宛如交媾之吟,我却知道她乃身不由己,不发不能。当年师尊替我气疗,每于此时,那种四肢百骸无不舒坦、沁骨欲融的感觉,都让我破喉大叫。
  她跃挺的身姿僵持不了片刻,软绵绵的娇躯便向后酥倒,此时她体醉如绵,浑身没有丝毫力气,我忙叉指推着她身背,扶她坐稳,倾身向前,凑在她耳旁轻声问道:「娘,你觉得如何?」
  王氏兀自将头后仰着,面色泛着一片娇红,眼儿懒洋洋地睁开一线,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真好……筠儿,你真长本事了。」说话间,但见她酥胸微波起伏,想来她的乳儿真的不大。
  隔着薄衣,掌心所触,她的体肌温热而松嫩,陷手之处,能触及背骨。我心下暗赞:「年过三十的妇人了,这身肉儿还这般细嫩。」口中道:「娘,你坐好了,还没完事呢,走气之后,须得摸骨,疏通关节,否则有碍于身!」
  说这话时,我心下不免暗跳,摸骨须得贴肉,指头陷肉揉触,方能掌握筋骨细微之处,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担心她不会答应。
  「还要摸骨?罢了,娘给你摆布得一点气力也没了。」
  「你只须坐着不动,一会便好。」
  「唉……那便依你这小郎中,你只别捏得娘疼!我听说郎中摸骨,那关节骨头都劈劈啪啪响呢!」
  「不会的。」
  原来她也听过「摸骨」这一节,我不由放下心来,先替她揉了一会肩,又拽着她指掌抖了几抖,捏了捏她臂上关节,要她心神放松,全身不可僵固,随即道:「娘,你将衣裳宽一宽!」
  「这……筠儿……嗯……还是算了吧,娘……娘怕痒!」
  「孩儿又不挠你!」
  王氏听了我的抢白,低头不语,脸上神色,犹豫不定,一望可知,她既不善拒人于外,平日又甚少决断。也许她此前压根不知摸骨须贴肉相触,临到此时,不免迟疑,于是借词推脱。我却假作不知,只是催唤。
  挨磨了好半晌,王氏才扭捏作声:「筠儿,你去……去把门掩上。」
  掩门作什么?我心下虽疑,但还是依了她,滑下榻,到房口将门栓上了,等我回转身,不由目瞪口呆:王氏双膝跪榻,手上沾着两条细长的束腰带子,围腰离身,松落软垂。她……她竟将围腰儿解下了!前怀大敞,露出雪白的胸腹,两只嫩松松的奶子小巧而尖翘,微微作颤。
  见我张口惊望,王氏作势遮掩,羞嗔道:「只顾瞧个什么!」
  「娘,」我口吃道:「我……我说宽衣,不……不是要脱了呀。」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哎呀!」王氏蓦地满脸胀得通红,急忙伸手抓衣,遮掩不迭:「你个坏孩子,话也不说明白!」
  难怪她那么作难,原是下了好大决心呀,真是太难为她了!我的娘哩,我若再迟片刻,她会不会连罗裙也脱了?现在,后悔万分的我只能这样暗下猜想了。
  不过,经此一番波折,她却更加信任我了。等她重新穿好衣裳,我伸手摸进她衣底下时,她心神放松,任由我着手,再也不疑有他了。
  我掀开她褙子下摆,伸手进去,先在她两肩捏揉片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闲话,说话间,指爪陡然一紧!
  「啊!你……呀呀……嗯……!」
  王氏脑袋向后一蹦,连连仰翘,仿佛被人捉了七寸,略许可笑的颤声媚叫让我心火大动,我一边假意问道:「娘,是不是劲太大了?」一边手往下滑,指头流过她细嫩酥滑的后背,叉指将她身姿稍稍按拨向前,手背忽在她掀翘的尾骨长强穴处一撞,十指沿背急攀,由颈后沿脊骨一寸寸按下,到了腰胯相连处,将她裙腰拽低,美肉纷现,我指掌叉扇而开,按着她细腰下往两旁伸张膨胀的胯部,使力深压,毫不放松。未了,在她尾骨又轻轻一撞,将她身子扳直,手方缓缓而上,托着她两肋时,又往上猛力一提!
  「哦唔……!」
  王氏身子被我拨弄得翻来倒去,垂颈摆脑,舒服得呻叫出声,许是自觉太过忘形,忙又忍住。
  此时我的十指深深陷入她两侧嫩饱的乳肌,她亦丝毫未觉。
  她围腰后边只有极少的几根细带缚系,实际上,褙子底下,她整个后背都是袒露的,在我的要求下,她又系得宽松,围腰两侧也衣不贴体,我只要略一伸手,她前边胸腹那也是任我遨游,大快朵颐,不会有丝毫阻碍的。
  想起适才看到的小巧乳儿嫩松松的样子,我此时极为手痒,很想皆机绕前,饱肆蹂躏一回,可惜乳上无骨,师出无名,也只能暗自忍耐了。
  我托着她两肋举着,一动也不动。只觉她身骨真是柔得过分,提举之力将她身条向上拉升了半尺有余,却未将她软饱的臀肉抬离榻面,似乎若再使力,还能将她的腰肢拉得更长。
  托举之势僵定片刻,我两手忽然放开,未待她柳条似的腰肢沉落,手如急电,在她两旁高高宽耸的胯骨重重一拍!
  合定,震身!
  「哇!」
  王氏破喉发声,宛如儿啼。她整个人都懵了,失神的双目乱奔急寻,腰肢也完全扭向后来,望着我,檀口作势,欲诉不能。
  我吁吁地喘着气,垂手跪立,一番触体相接,惹得我满身火窜,尘根亦仰翘饱硬,不文而举,所幸袍裳宽松,尚能遮蔽。我盯着她脸上渐变的神色,容她缓了缓劲,方点头道:「就是如此了!」
  片刻后,王氏「呃」的一声,吐了口气,方能吐字说话:「筠儿,你把娘摆布得苦了!」
  「身上觉得怎样?」
  「从来……从来没有像现下这般,浑身松快,只是……」
  「只是什么?」
  「好像……痒……那身痒还在。」
  「好,等孩儿歇会儿,替你瞅瞅。」
  「唔……」
  王氏双眸迷朦,也不知有没在听我说话,脸上犹带娇红,如水一般软沉的身子倚了过来,喘道:「娘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我以肩侧顶着她酥软的身子:「不可,须等血气趋缓才行,娘就趴着孩儿肩上眯会儿。」
  「唔!」
  王氏像小女孩儿,撅嘴乖乖一笑,两臂交叠于我肩头作倚,抵颌趴伏,我肩身微微一晃,两人合身齐作船摇,我感觉血气略褪的尘根亦浪荡于裤。
  王氏指甲微抠我肩肉,低声昵笑:「不好生生的,作那鬼样儿!」
  「娘瞧着那样瘦,身子恁重!」
  「娘那里瘦了?这几年长了好些肉,哪能不重?」
  「那……娘是说以前体轻如燕喽?」
  「就是!生你那年,娘还不到十五,那步态一走,你爹眼儿都瞧直了!」
  我心下大冒酸味,偏还忍不住问:「爹如今呢,多久来你屋一回?」
  王氏大羞,嗔叱道:「作死了!问的什么胡话?」
  「我是怕爹不疼你。」
  王氏半晌不吱声。
  「好啦,娘,让我瞧瞧你腿上。」
  「唔……还是不要了。」
  「走气摸骨,只能提拔全身抗病之力,治病除根,最要紧的还是患处!你怕人知道你的病,又不愿瞧医,这样拖下去,怎么成?只能由孩儿转述告医了。」
  王氏粉面低垂,默不应声。我心下奇怪,所谓母子一体,老母有病,作儿子的抱尿、更衣、沐洗拭身等在所多有。我翻过大公子房里的杂书,关于举孝不忌避之事,大多也是褒赞宣扬的。王氏方才解衣露体,连衣裳都肯脱,为何瞧瞧腿上,却这般再三作难?
  隐约之中,我恍惚有些明白,不禁心慌气窒,道:「罢了,娘,你要是……要是——咦,何不我让爹来替你瞧瞧?」
  也许在我心目中,一直没将贾似道当作父亲看,故直至此刻,我才想起那清面微须的贾似道,他们夫妇之间,总该不会有什么碍难吧?
  「不要!」王氏猛然抬首,却是拒意更坚:「他出门许久,才刚回来,院里这么多……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又要说娘装病邀宠,早都是老一套了!娘何苦背这个恶名?」
  「娘,你是真病呀!」
  「算了,筠儿,娘现在有你就够了,已胜过她们许多,不该再跟她们争抢什么。再说,爱来的自会来,不来的请来也无趣——」王氏的语气有些酸涩,道:「都回来三天了,也没让人来问一声,与其劳动他,不如……」
  我心上一阵暗跳,却始终没听到勾着头的王氏接下来说「不如」要怎样。
  「筠儿……你坐过去点。」
  我心上一提,听话听音,知道她是肯了,便略略移了移身。王氏也挪动身臀,缓缓将勾坐的腿儿伸开,随即叉指推身,滑坐至榻沿,将腿垂于榻下,纤手迟疑地将落在裙衣上,这时却略为停了一停,回头瞟了我一眼。
  「娘……」她愈是这般扭捏羞怯,我心底愈发潮热难抑,面上却故作坦然,道:「新娘子也没你这么怕羞!」
  「去!跟娘油嘴滑舌的。」
  王氏俏脸嫣红,嗔斥一句后,手上动作却加快了,随着掌心团起的裙衣越多,裙角瑟瑟,越收越高,脚下先是露出精致的裹足布袜,其后,寸丝未挂的雪白腿儿从裙衣遮盖中滑了出来,我屏着呼吸,一声不响,悄然歪身下榻。
  王氏却陡然面色胀得通红,惊声叫道:「筠儿,你……你别站前头!」
  我蓦地醒悟,妇人裙下裆中无遮,我若在前,势必将她的私处一览无遗,不由面讪讪的回到她身侧,心下嘀咕:「难到我猜错了,红斑并没长在那处?不然反正是要看的,瞅见何妨?」又想:「在一旁也难不倒我,我的天眼术视线可拐弯,要不要偷看一下呢?」
  王氏察觉我到了她身侧,垂颈侧瞄了一眼,也没望到我脸上,小心地将外裙连同里边贴身亵衣一道卷高,翻至腿根:「你看,这里!」
  「哪儿?」
  我从她肩侧探头一看,只见她两只大腿既嫩又松,肥白耀眼,有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之白,想是她体气亏虚、血气不足的缘故使然。
  「瞧见了么?」
  「在哪呢?」
  我一时被那满腿的嫩白塞了满脑,哪顾上其余?于是凝目细看,身姿也不由歪倾凑下,深深俯落。
  「作死呀!」王氏满面飞红,慌将裙衣扑下。
  许是她腿上那耀眼的白无形中对我有极强的吸力,我一时收势不住,俯贴太近,鼻尖险些碰到她雪白大腿,心神正自微迷,突听王氏惊叫,我急忙甩头闪避。
  刹那之间,我气血乱翻,心下突突狂跳:我瞧见了么?还是没瞧见?连我自己也不能确定,由于她中空无裆,裙衣又翻露得高,我闪避时匆忽一瞥,未动天眼术,眼角便恍惚瞥见腿心夹有一沟,色泽暗红,与两旁腿肌略异,究竟那是腿根并夹所成的阴影使然,还是那儿就是消魂妙处,我全然迷糊。
  一时情势尴尬,两人皆敛容静气,强装没事。王氏微恼:「筠儿,你究竟瞧见那红斑没有?」
  我额际微汗:「太……太快了,孩儿没看清。」
  王氏面带余红,嗔眼白了我一下,悉悉索索地,扭腰自身后扯过榻上锦被,抖开来,遮于腿上,怨声道:「把手给我!」
  我依言坐近,将手递了过去。
  「你摸摸,就是这儿,还有这里。」
  她将我的手引进她裙衣底下,应该是靠近腿根的地方,大腿内侧最嫩之处,起了一粒粒豆点。
  「颜色是什么样的?」
  我指头微微拨触那豆粒,只觉豆腐般水嫩的腿肌上,这些微小的豆粒也显得甚为可爱,脑中荡起一团迷糊,竭力忍耐,才没因深入妇人裙服秘禁之处而手指发颤。
  「说了是红斑了。」
  「发黑不?」
  「不黑,倒有些杂白。」
  那么所含体毒应该不是很重,我又问道:「就这里有呢,还是别处也有?」
  「再……再上面也有。」
  我依言指头上移,她忙按住:「别乱动!」
  「娘,上面好象更多了?」
  「是,」王氏气息微喘:「下边是一点、两点的散布,上边成了一小片。」
  「我摸摸看。」
  王氏没应,手还按着,却略为松了松,我小心地上移,果然豆点已布成一片。
  此时指头显然已极为逼近她最要命的地方,她的纤手推着我的掌背警觉地护着,我脑门混沌,喘了一喘,道:「哎呀,成这样了!」
  「怎么?」
  王氏一惊,肩身连带手上一缩,我的指掌本正顶着她约束之力上移,一失阻挡,当即往上一滑,手背热乎乎、湿丢丢地触到软软的一团。
  那嫩滑的触感……她竟然……阴户泛滥,泱泱成灾了!
  「啊!」
  「哎呀!」
  我慌忙退臂抽手,她则措手按遮不迭。两人不约而同要躲避对方,却又忍不住向对方看去,视线撞到了一块。
  「你……好不死的!……叫你莫要乱动!」王氏羞得红光喷面,狼狈地埋怨。
  我则抬面又低头:「孩儿并非故意……」
  「莫说了!」王氏红透耳根,脸上气转阴阳,欲怒未怒的。
  我脚下踢动,实在忍俊不住,蓦地笑出声来。
  王氏瞪了我一眼,脸上挂不住,伸手在我臂上狠狠一揪!
  「哎哟……!」
  「看娘不治你,脏手乱碰!」
  王氏红着脸,连连掀揪我的手臂,以进攻的姿态遮脸,掩饰她被我发现的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呼痛闪躲,但无论如何,她下体淫沟暗流这件事,梗在我脑中,始终挥斥不散,在一道道火辣辣的揪痛中,我尘根庞然而起。
  「娘……你也累了,不如……先躺会儿。」我喘着气,假意劝说着,心下暗起不轨之念。
  王氏借机收手,勾头羞面:「不理你了!我躺会儿,你先回罢!」
  「大夫人要我在你屋里吃饭呢,我出去走走,一会再来。」
  王氏未置可否,背过身要躺下,我扶落她身子,抽回手时,当作不小心,手背抬起,划过她耳侧昏睡穴,暗运潜劲,匆忽一碰,王氏「嘤」的一声,眼儿微微一睁之后,困目合上,不一会,便轻鼾甜睡。
  我心下突突直跳,面皮起麻发硬,蹑手蹑脚的,窜来窜去,待要动手,却还有些不放心,又坐回她身畔,垂视了一会。
  由上方俯观她脸庞,那些岁月催生的细纹油光顿然隐去无踪,只见俏丽的嘴鼻轮廓、轻合的眼睫与娇甜的双颊。此时午后斜阳西偏,窗口射进一扇尺许宽的金黄的光亮,照着她如蛇一般妖软的身躯,罗裙上点缀着的暗花金丝镶边熠熠生光,别有一种深藏不露的妖艳。
  那么一道柔而不烈的阳光,将这屋子的一切晒得微黄发旧,也格外静谧,却弥散着让人窒息的激烈气氛。光束中无数的粉尘显形,微微纷颤,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将王氏沉睡的身躯衬得如死去一般沉静之美。
  ——现在,全都是我的了。
  奇怪的是,我并未因此而心上放松,反倒被自己的念头逼得喘不过气。一切尽在掌握之后,天伦之情与男女大欲,两番情愫在心下轮替交战起来,激起满身轻抖,不能自已。
  近在咫尺,俯首采攫,可谓轻而易举,但她醒来后若是察觉我动过手脚,羞愤之下,不知会做出啥事,一段母子情缘,定将梦碎,不可收拾!
  ——要不,我只瞧一眼?
  适才的那一瞥实在太过模糊,我如梗在怀,暗暗跟自己打了个商量。
  我轻轻抬起她两只脚尖,掀高她外裙亵衣,在阳光暖照下,她玉腿那病态之白此时略有了血色,瞧着鲜嫩无比。我咕嘟一下,吞了口涎水,手掌贴上去,落手便是一个红印,我喉头发紧,暗道:「嫩成这样啊。」缓缓移到她肥白盈动的大腿根上时,终于忍不住一路上行,深入她裙底最幽处——水迹未干,依旧是湿嫩不可言,坟丘之毛,软而稀疏,几若无有。
  我触抚片刻,暗下猜想了一会它的娇颜容状,待掀翻裙衣,亮出谜底,依然让我心生惊喜诧异。
  ——竟然是这样的!
  由于血气不足,它的花瓣微呈粉嫩,那色泽只略略晕布扩散到周遭,这道狭长的粉色几乎便是她整个阴户的形状。阴唇吐馅贲凸,并不外翻,层叠密簇,宛如缀生起多余的松唇软肉,在整个清丽的牝户外形中,意外地显得骚肥,似乎阳物放上触接,不须入户,便会陷入那娇软的花唇包围之中。
  我伸指略一拨触,秘唇翻露水光,如晨叶带露,我卜卜心跳,暗道:「她几时被我逗得情动的?这汩汩春水,竟是为我这儿子而流的么?」
  我虽非王氏的真儿子,但此躯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的肉,思及于此,我心下忒忒,不免有犯禁干伦、渎亵心惊之感,一时只觉心紧窒闷,换不过气。
  定了定神,我才又向她胯间瞧去,她所说的红斑,在腿根紧连花唇处,犹为密集,乍一看去,只见雪白之色,起了一团红晕,上方略有数道挠痕,想是她不耐搔痒时所为,但此时我已顾不上细瞧了,目对那奇花秘景,我欲火如焚,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幽境。
  ——就只放进一下,看是滋味如何?
  「啊……!」我粗大的尘根戳得她秘唇盛然怒放,花瓣软软地朝四向叠开,片刻触接过后,深壶落底,我登时打了一个颤。这般轻易深入,起初让我误以为是她牝户过于宽松之故,待停身刺定,品汲到她牝中滋味,才发觉她不是牝宽,而是膣肉嫩到极处,加之淫水泱泱,故触而不觉,缓过了片刻,那无可名状嫩咬才沿尘根周身纷杳而至,让人丢魂。
  我几乎要哭了,停在内中喘气,不想出来。
  在她牝内中呆得愈久,触感愈实在,最后竟觉着挪不动身,略略动弹,必有柔意挽留,让人不舍,但里边热炉似的煊腾,又不由想出来透口气儿。
  随着我尘根缓缓提出,「波」的一声,她花唇微敞,密洞一现,瞬即密合,一如我从未进去过一般。我低头凝视着,心上又痒了起来。
  ——再……再试一下就好。
  龟头将她阴唇揉挤着,淫弄得湿湿汤汤,深深一戳,根茎陷没,又重入天堂!
  我抬目前盯她酣睡的脸庞,心中默喊:「我只再干一下!」身臀一动,却忍不住轻快抽提,一连闪了数个来回,搅起「啧啧」淫响。我喘气稍歇,一眼瞅见她起伏微隆的酥胸,心道:「方才没摸着,也不知滋味如何?」哆嗦着一只手,够身摸入她系得宽松的围腰,指掌温腻软滑,就捉了一只绵乎乎的小鸽。
  「呵」,我轻喘了口气,暗道:「真是又绵又软,小巧然却肉美。」手头肆意捏弄着,她的乳儿一如她的性子,和顺柔婉,真是乖极了。
  ——太过分了!这样会被她醒后发现的。
  这般想着,却忙乱而不肯停下,直到感觉她牝口有蜜汁流出,我忙抽回手,拿汗巾抹拭了一回,尘根孤独耸翘,半点也没有饶人的意思。我暗道:「好,便依你,反正只是轻轻地动动。」我生怕动作大了,她醒后察觉,不敢惬意抽耸,便轻进缓出,转眼又是数十次抽添。
  即便是这般轻涛拍岸地约制着,我低头瞧去时,却还是吓了一跳:交接处及她胯部两侧泛起一大阵红晕,印证着我接触碰撞的所到之处,蔚为奇观,我不禁暗道:「天啊,她这血气不足的弱质,反而演成了床中奇趣,哪个男子见了此状,不凭空添些威风?」
  一时兴狂难遏,发狠地深深耸了几抽,戳得深入酥境时,我丢魂打颤,紧眉咬牙,身背高抬,张口一喘,津溢喉间,化涎流出。我情醉颠倒,再难挨忍了,喉汤带水的,暗喊:「娘,娘,你就全给了我罢!」
  正要抛开一切,肆意大弄,忽听院中有人说话,听声音是丫鬟小芹迎客入院。
  我一个激灵,暗道:「不好,有人来了。」急忙退出王氏体外,稍加遮掩,拉裤后跃,闪到了门口,将门扣打开,心跳未定,小芹就在外边道:「姨娘,北房让人送来了小菜!」
  我沉气将脸上红热消去,开了门,道:「娘又躺下了,平日娘在哪屋吃饭?」
  小芹道:「最近都在寝屋。」
  我道:「那就送进来吧。」
  小芹领着送食来的丫鬟入屋,我道:「将提篮搁桌上就行了,替我多谢大夫人!」
  那正房来的丫鬟随口答应了一声,小芹便领着她退下,临出屋门,回望了我一眼,低声道:「她刚回来了!」
  「谁?」
  「住这里的那个仆妇。」
  我暗下汗颜,以我的功力,本可轻易察觉院中有人进来,可是刚才沉醉于王氏酥体,却连脚步粗重的仆妇都没发现。当下跟着小芹出了屋门,道:「在哪?」
  小芹指了指:「那间屋子就是。」
  我不动声音,点头道:「知道了。」
  转身进屋,依旧掩了门,望着王氏那无知无觉的娇柔身子,心下乍惊乍喜,又甜蜜又惭愧,惊愧的是:我得趣忘形,亏得来了人,否则恣情狠弄之下,她醒后必有所觉。甜喜的是:我总算尝到了她的妙味。
  痴了半晌,回思方才猴惊忒忒的亵体之欢,依旧甘美酥融,回味无穷,暗道:「她年纪也不小了,身上各处却无不荏弱娇柔,让男子易起侵犯之心。如此妙物美味,贾似道居然舍得抛开,还真是「人各有志」呀,怨不得我「子代父职」,肥田乱耕了!」
  如此胡思乱想片刻,因恐自己会收控不住,也不敢再行狎欢,便将王氏身衣里里外外,仔细收拾了一遍,力求她醒后不会觉着异样,暗暗解了她的睡穴。她酣睡如故,我又瞧了一会,方悄然出屋,向小芹所指的那个厢房行去,要瞧瞧那仆妇是何路数,王氏之病,是否她弄的手脚?
  我也不叫门,径直排闼而入,屋中那仆妇并未惊诧,侧转过身,回眸一笑,我大吃一惊:「是你?」


第五一章 玉树后庭
  「贾大公子,别来无恙呀?方才听你们说话,便知道你会来寻我,嘻嘻!」
  「你……你怎会在这里?」
  她虽作仆妇妆扮,头发也刻意拨得松散,但任谁都一眼可以看出,她肤白皮嫩,容色鲜丽,哪像个操持粗活的仆妇?难怪王氏说她不像老实本分的人,这么艳丽的仆妇,怎么看怎么都像行奸卖俏之流嘛!不过,说实在,与之前的罗衣艳裳相比,我倒十分喜欢她这身装扮。穿上这身粗布青衣后,她显得风致动人,别具韵味,那种寻常之中透出来的几分白艳,极是撩惑人心。
  见我愣瞅着,她自顾一眼身衣打扮,略为得意,吃吃娇笑,扭了扭腰:「呆子,几日没见,就瞧不够了?」
  我怔了一会,微微皱眉:「连……小淫妇!你弄这身怪样子作什么?没在园中乖乖躲着,跑这来干嘛?」
  「我来已有几天了。」
  「我知道,听我娘说,我离府的第二日,你就到这了。」
  「这位姨娘,原来就是公子你的生母么?」连护法一怔,半张着嘴儿,好笑地讶思片刻,不知想起什么,脸上微微一红,随即笑道:「我与言老三住那园中木屋,要瞒着你府中人还可以,院里忽然来了那么多全真道士,碍事得很,只好躲入你娘院里喽。」
  原来是为躲避全真道士!
  想起王氏的身病,我决意直问,道:「你住这里倒也罢了,到底给我娘吃了什么?她身体不适,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不错!」连护法微微一笑,坦承不讳:「是我下的药。」
  「你……」一听真是她干的,我登时大怒,厉声道:「她得罪你什么了,你要害她?!」
  采丹变相之后,我身言举动非同往日,这一发怒,不觉整个身形气势为之一张。
  遭我这声怒喝,她花容微变,倏抬眼儿看我,脸上带着疑惑与委屈,水波盈盈的杏眸我脸上凝视游转片刻,变得有些雾蒙蒙的,神情若被刺伤,垂睫涩声道:「大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心上一软,对有过合体之欢的女子这般大声喝斥,的确有伤情分,不由放缓了语气,道:「你……干嘛对她使药?」
  「我也没存心害她,」连护法神情羞恼,略显倔强,随即面色渐渐回复如常,掩过了方才的失态,高抬臻首,淡淡道:「只不过我一进院子,她……你娘老是盯着我,跟防贼似的,我便随手在果子里撒了些药,让她别那么精神。」
  王氏留意她,一是看她样子不像,二是疑她与齐管家暧昧,多瞧几眼那也是有的。估计她不欲被人监视注意,遂而下药,但她因这等细事伤人,此时又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我一时怒气又盛:「在你眼里,当然没什么!但我娘却因此身痒难耐,又……夜夜不能安寝,致使忧思重重,她身子本弱,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怎么会呢?」连护法长睫下的星眸闪动,诧异道:「我不过布了些瞌睡粉在果皮上,最多体困嗜睡而已。」
  我怒道:「瞌睡粉?瞌睡粉难道会使人身上热痒、长痘么?」
  「热痒,长痘?不会的!」
  连护法极力分辨,我见她神情不像说假,怒气消了大半,便略述了王氏的症状,与她对证。
  她一听,慌道:「哎哟,遭了!」
  「怎么?」
  连护法从身上掏出两只大小模样颇为相似的小瓷瓶,细加比较,喃喃道:「难道用错药了?」
  我心上一紧:「另一瓶装的是什么?」
  连护法脸色微红,讪讪地道:「是本门秘药。」
  「什么功用?」
  连护法面色更红,欲笑而止,却不作答,倏地转过身去,「噗嗤」一下喷笑出声,只见后脑一勾一勾的,捧腹吃笑不绝。
  我疑惑地跟上前,她忽然掉过头,柔掌推扶着我胸口,喘笑致歉:「哎哟…
  …对不住,这……这是本门女弟子……行功采练前用的药,却……却误给你娘用了。「我微恼道:「你还笑!究竟要不要紧呢?」
  「没什么大碍,」连护法因笑,脸儿憋得通红,喘不过气:「不过真是难为你娘了,她这几日怎么挨过来的呢?」说完,又笑。
  我有些明白:「莫不是春药?」
  「差不多,只是没春药那么霸道,」连护法脸上带着余红,略略缓过气,道:「放心,对身子不会有何大碍的,只须……只须行房一次,无药自愈,快让你爹去救命罢,不然……你娘可要烧着了。」
  我闻言一怔,如此说来,适才的一番偷腥尝鲜,岂不是无意中将王氏的病给治好了?这却疗病解毒之法却不能让王氏知晓。否则,推根究底,又算怎么回事呢?只不知是否需要男子出精才有效,先瞧瞧王氏情形再说,若其效不显,我是否要再接再厉、撩枪上阵呢?
  这般想着,不觉情思暗荡,方才没在王氏那儿泄去的身火,此时又蠢蠢欲动,胯下尘根随之举旗响应。
  身具功法的人,对身周一切气息声动都极为敏感,连护法瞬即发现了我的异动,瞄过来一眼,失声道:「咦……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脸上一辣,她一向精明过人,要是被她猜到我私下不可告人的念头,那便颜面无存了。为掩饰真相,我鼻息呼呼的,直逼上前,欲皆肢体歪缠,搅得她没空深想。
  连护法略退一步,身姿后仰,两手提胸,略作警护,面上微红,笑嗔道:「哟,作什么?」
  她这种声气神情,又是这身衣打扮,十足一个貌似良家却故作正经的骚妇。
  我心火乱冒,也不应声,揪着她上胳膊一拽,本想将她身子拉进怀,不料采丹之后,劲力大增,一时未掌握好力道,她身步跄跌,头面急撞过来,我侧身一躲,她跌过我身前,支臂按桌,弓身扑于窗前桌上。
  「你……找死呀!」她一时未加提防,跌得甚是狼狈,羞恼之下,不由怨声娇叱。那勾腰翘臀的,姿势倒是正好!
  「你这小淫妇!既然跟我上过床了,我娘好歹也算是你裙下私认的婆婆,对婆婆如此大不敬,你说该不该罚?」
  「真难听!我哪知道她……她是你娘?」这个阅尽世故的风骚妇人居然脸红了,喘吁吁道:「死小子……你……你摸到哪去了?」
  我摸的是她身上最肥的地方,不是上头而是下头的。
  方才见她这身粗布青衣打扮,露在衣外的头面、脖颈、手腕,都显得格外莹白,我就暗下垂涎了,此时哪克忍耐,露出的部分也摸,没露出的地方更摸,不知不觉,大掌竟掏进她粗布裙下——她俯背弯腰的姿势也正好便于我下手。
  她扭头嗔斥:「胡闹……快把手拿开!」
  我的手摸到了她私处,蚌缝微微灿开,滑溜无毛,一根指头就着浅沟来回抹动,喘笑道:「你的锁阴功呢,今儿怎么就打开了?准备开门迎客么?」
  「呸,你当自己是什么尊客了?还不是只闹人的大马猴?」
  「这是大马猴却要闹进你的绣房哩。」
  两人适才怒眉瞪眼地冲突了一场,各有不是,误会冰释后,皆有重归于好的意思。合欢燕好过的男女,正儿八经的致歉话说出来,倒嫌别扭,打情骂俏、肢体示好便是最好的消弥隔阂之法。我一边调笑,一边动手动脚的,不须片刻,连护法便娇喘吁吁、媚眼回视,改以昵腔与我说话。
  我脑中犹残留她那花容倏变、神情受伤的样子,暗道:「毕竟是女子哩,以她这般年纪,又是独来独往的老江湖,也免不了小女儿那般的委屈之态。」暗下怜心大起,自觉方才有些过分,有愧于她,于是在下边加意儿讨好。
  连护法弓腰抬首,合睫闭目,仰着头挨了几下,向后悄悄伸了一只手,在我尘根上捻了一捻,皱眉喘气道:「小冤家,你这会却是想了?方才凶霸霸的……
  眦目獠牙,恨不得一口吃了人家!「被她伸手一撩拨,我欲焰升腾,喘气邪笑,道:「没错!我现在就要吃了你!
  替……替我娘报仇!「连护法似又想起王氏所遭的罪,垂颈羞笑,她一笑便身软,娇臀也往下缩,我手掌托着她阴户向上捞,这一提捞,她低腰翘臀的身姿愈发曲伏有致,撩人无穷。我喉间一渴,一手掀开她粗布短裙,翻到她腰际,露出雪白丰满的屁股来。
  她这身仆妇装,上衣短,下裙也不长,裙子仅遮过膝,底下则是膝裤,裙衣与膝裤均为耐脏的深青色,中间露出的部分,除了臀胯便是大腿,皆为玉肌晶莹、丰满多肉之处。乍眼望去,青白对映,粗布之糙,更显肌肤细嫩,那平日遮掩最严的地方,此际翻然袒露,雪色耀目,白云成堆,从后边望去,她光净饱满的牝户两旁肥嘟嘟,中间夹着一线,看着就像开缝爆灿的面饼,令人目驰神迷,陡生挥戈冲刺、纵横其上的欲念。
  我只瞧了一眼,欲火大盛,急急掏出怒鞭,向她光洁无毛的阴户塞去!
  「人家还没……啊,你不能——喂!你放肆!」
  她的屁股突然猛烈地扭来甩去,不让我触及要害,擦得我龟头阵阵酥麻,裙衣也被摇落,遮住了交接处。
  这妖妇,还在装样儿呢!
  与王氏嫩松松的屁股相比,这一个,显得热力盈弹,极不安分。对她当然不能像对王氏那般轻柔,我手上略使真力,摸着蛮腰一掐,她仰头痛叫一声,屁股微缩,一时忘了躲闪,我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手引着怒根,对准她下体凹陷处,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挺腰攻入!
  「啊!」
  「哼!」
  想是里边太过干涩,密实紧热,几乎不能深进,不惟她痛得大叫,我亦闷哼出声。
  她被我顶得合身贴于桌上,瞬即双臂撑起,腰掀臀甩,欲将我顶开身后,一边回首怒声道:「你莫是疯了?!」
  我知道她一向不喜交接时过于粗鲁,只是欲念迫到咽喉,也顾不上许多了,只求一肏为快,当下追定她摇动的臀儿紧咬不放,猛一鼓劲,提臀一挺,又进去了几分。
  「啊……!」她惨声一叫,花容扭曲,扭头怒目瞪来,显然被真正激怒了,吁吁怒喘:「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还不是想「干」你?我邪气一笑,并不理会,依旧使力深顶,底下那一根虽也被她紧干的洞内刮得有些辣痛,但所谓甜酸苦辣,皆是风味,干穴有干穴的妙处,何况只须再动上几动,这风骚妇人定将流出淫水来,嘿嘿,源头活水,就地取材,有何不可?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噢!」
  她被我插得眉间紧皱,咬唇回望,显是不胜其痛,那低伏狼狈之状,让我心头大爽,下方更是奋力前攻。
  「你……你敢再动!」
  她浑身哆嗦,回身揪住我胸前衣襟,猛力提紧,咬牙怒斥,目中森然地透着寒光,几欲杀人。
  我正想作缓颊调笑,陡然想起她阴户的锁拿术,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若被她一怒之下,夹断命根,往后该如何做人?一边悄然急退,一边赔笑道:「好姐姐,莫生气,几日不见,我自然格外想你,故此急躁了些!」
  「那你只管胡来个什么?」
  显是交接处疼痛得紧,她扭腰向后,拨裙看去。我底下那根一抽未出,正自生疑,几乎与她同时,也低头下望。
  「啊?插……插错地方了?」
  一瞥之下,我眼皮狠狠起跳,几乎憋了个满头大汗。难怪这般紧,几乎箍得不能挪动!原来……暴怒粗大的尘根竟插进了她的肛门!
  第一眼,只是略觉异样,怎地交接处上方只见臀肌饱满,浅沟微露,似乎少了什么东西,待看清怒根所插的竟是菊门,不禁心上猛一跳,随即被巨根暴插紧小密洞那种雄赳赳、气昂昂、满盘绷紧的气势吸引,不觉血脉贲张,再往下一望,一道红嫩嫩的艳沟,被冷落一旁,无辜地开唇惊望,模样真是又怪异又刺激。
  「我……我拔出来。」我额上发汗,连忙道。
  连护法望见交接处的样子,竟有些发怔,痴痴地看着,一时未怒也未言。
  趁她还未发怒,我悄悄向外退身抽离,怕弄疼了她,也不敢用力过巨,扯得她腰臀向后一晃,尘根却未脱出菊眼,窟内反倒拉力更紧,燥涩之中,自有一股火辣辣的快美,让人难舍。
  ——我……我竟干了这畜生样的事儿!
  尘根一拔未出,我又勾头向那望去,只见那处密合紧连,好似两狗连尾,简直无法无天!我心底有种说不清的怪味儿,明知肮脏冒亵,却要命地兴奋。
  眼见连护法视线从那处移开,脸上神色怪异,显是发作前兆,我忙又试着退出。
  「别……别动……」连护法将我胸襟揪紧,柳眉轻皱:「疼……」
  然而我却感觉她屁眼儿此时一缩一缩,痉挛吸动,内里似乎奔出点润意。
  我不敢称爽叫快,只偷偷向她瞧去。
  「该死……」她羞得抬不起头:「都是你闯的祸!」
  「是,是!」见她的模样有点松动的意思,我涎脸凑近,道:「要不,我索性动动试试?」
  「你敢!」
  她杏眸如怨似哀,白了我一眼,脸儿更红,此番开辟异地,乃是头一遭,她似乎也像初试人道的处子一样羞涩起来了。
  进退两难,我为难道:「总不成这样一直呆到天亮?」
  「你想得倒美!」
  我的本意被她抢白曲解,一怔过后,会意过来,不由吃吃喘笑,牵动窟内的尘根也是一挺一挺的,里边的那点润意扩张发散,密合之处,竟有活动的迹象,像模像样地蠕动交融起来。
  「呜……」
  她低低呻吟一声,臻首垂得更低,屁眼儿又箍着我那根一吸一吸地吮动。
  我心间如火如荼,干冒凤威,悄然潜动,「干」着她的屁眼儿。如此心惊胆战地试着动了几下,见她向后伸着的手,揪着我腰侧的衣裳一扯一扯,合身软软的前扑,胸乳贴压着桌面,翘着屁股挨忍,竟未生怒阻拦。
  我又惊又喜,猫腰前倾,贴着她后背,在她耳旁细喘:「好姐姐,这样……这样你说好不好?」
  「不可以……好胀……啊……要……要撑裂了……呜!」
  跟她嘴里说的正好相反,我尚迟疑未动,她的后臀倒顶了过来,密实纠结的局面被打开,尘根前端艰涩地向内深透,又滑进了少许。
  「啊……轻点……人家疼死了……好麻!」
  明明是她在动,却叫我轻点,真是没法论理,但我闭目享受,也顾不上去理会了,只觉深进少许后,她的菊眼的抽搐又起,仿佛行道中途,喘气稍歇,却箍得我一阵酥爽,说不出话。
  「不能再动了……啊……啊!」
  她一边低声哀泣着,一边却不停地使力,臀部向后受阻,她玉腿惊战战地打着颤,推劲兀自向后传递,雪白的臀儿便渐渐摇起撅高,交接处登时顶劲角抵、剑弩拔张,让人透不过气,这要命的角力当即将两人逼至绝境。
  「啊!」两人齐叫。
  僵定片刻,她又哀唤了一声,似乎再也难以承受了,终于松劲落了下来,不停的张嘴喘气,菊眼儿也一阵收缩。歇了一时,她仿佛想要退却了,抬仰臻首,直腰半起,里边却如加了搅力似的,她蛇腰挺起一半,便难胜其重,陡又掉落,跌得柔若无骨、绵绵伏伏,匍匐半晌,她眯眼回望,脸儿如火烧般的大红大艳,喘息不止。
  「疼不疼?」
  「死人……!」
  「那我……?」
  「你……你只轻点……」
  得奉纶音妙旨,我心下大喜,猴着身儿,掀腰摇臀,缓缓地抽动,在这误入的桃园,汲取异样的快感。
  她红着脸儿,扭首咬牙,回观那出入之势。随着我抽动,她花容扭曲,眉间一皱一舒,檀口张合,神气迥异往常。对床第之事,本是圆熟老练的她,此际却显得荏弱不胜,娇怯难支。
  我心火熊熊,敌体战战,屏息静气,只觉身虽在此,却有魂临异境的不真实之感。这种违背天理人常的事,没干多久,就使我两腿哆嗦、满头大汗。
  她的臀形浑圆,在软腰后鼓饱地翘起,臀肌摸上去,本是极滑的,此时却在颤栗中绷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用力……大力点……啊呀……好酸……」
  真是疯狂的妇人,分明疼得浑身发颤,却要于痛楚中捕追那致命快感!
  我被她痴迷失神的模样感染,奋力驱鞭,深进猛出,居然于火热密围中,有几下,鼓捣得顺畅起来。
  「啊……肏坏了……被你肏烂了!冤家你好狠!啊……好疼!」
  有一下我显然戳得过深了,她脸色发白,唇角打颤,发抖的手揪着我腰边,使力拽扯,呼痛喊停。停了一会,她紧力揪扯的小手从我腰边的掉落,在交接处周遭细细地摸了一圈,惊道:「小冤家!你竟把那根全弄进去了?」
  我举头粗喘,半晌才能吐气说话:「姐姐的后庭,又紧又热,真是迷死人了……」
  「先……先别弄了……这会儿……难挨得很……」
  「嗯……」
  我倒无所谓,即便不动,停在内中,任由她的菊眼,过得片刻便痉挛似一阵吸动收紧,也是妙味无穷,美不可言。
  我喘气稍歇,将手探她肥牝,只觉泉眼汩汩,滑溜湿手,那水儿流得竟比往常为甚。上方明明紧紧地插着一个密洞,这里却还敞着一个淫湿泛滥的骚穴,如此古怪情景,令我不禁面皮起麻,喘道:「好姐姐,你这骚水……这骚水竟流了这么多!」
  连护法腰肢像折断了似的,欲起无力:「……还不是你闹的!」
  我掌心一处,似乎有物热融融的便欲滴落,指尖一捻,却是她的两片湿软火热的阴唇,不由合掌贴上,摩了一摩,花苞之水,转瞬湿腻了掌心。
  连护法被我这番掏底,弄得娇喘吁吁:「莫闹了……羞死人……什么都给你玩遍了……」
  她这般一说,我反而动得更厉害了,五指齐动,将她花底拨弄得花蜜糊糊,体气淫香,上逸鼻端。
  我手上摸动着,忽然想起,不由喘笑:「是了……第一回见你时,我还记得你下边有毛的,怎地没隔几天,你帮我试毒那次,这……这里就寸草不生了呢?」
  「你……你才发现?——我拿药去了它。」
  她脸上还散着方才憋劲后的娇红,回转头来,似乎很在意地,眼儿不眨一瞬,问道:「有好呢,还是……没有的好?」
  「都好……我都喜欢,」我含糊应着,又摸玩了一会,不由好奇,喘问道:「这里……真能拿药去干净了?」
  「本门弟子……都有炼药的功课,我炼的药就是这个,前阵子才弄好,里服外敷……不须两日,便能如初生婴儿,去得光光净净!」
  我想起陆小渔喜欢,还曾让蓝蓝将毛剃去了。剃去留根,当然比不上这样光净滑溜,浑如天成,便涎脸道:「好姐姐……你有这般神药,不如赏我一些罢?」
  「小冤家,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
  「我也不管你拿去干什么,还记得上回……」连护法扭了扭屁股,咬着唇,狐媚地回头乜我一眼,脸色红扑扑:「你是怎么拿到「碧落花魂」的?」
  我愣了一愣,面上发热,呐呐道:「小淫妇,你又想作怪了?」
  「人家想要嘛!」连护法媚眼如丝。
  上次向她讨要「碧落花魂」时,这骚妇竟然摆足了架子,要我扮作她儿子,才肯赐药。结果我由入怀叼奶的幼儿、爬身耍闹的孩童,直扮到大屌儿子,成为霸气十足、挥鞭虐母的「肏娘贼」,十足将她肏了个底朝天,她方把「碧落花魂」乖乖交出。
  想起那番耍逗光景,以及她敞衣露怀、掀乳摇臀的浪劲儿,我亦不免心下暗动。
  「啵」的一声,我将尘根拔了出来,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洞,红嫩细致的菊眼,兀自咻咻吸动,仿佛还冒着暄腾的热气。
  「娘……」我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唤,叫过一声后,恍然间思及王氏,她那白花花、嫩松松的屁股仿佛便在眼前,我一阵喉干,尘根楞头愣脑,寻到那淫水繁盛的桃源洞口,轻挨浅磨:「娘,孩儿要进来了。」
  「进哪里?」她气息奄奄的,脸上是迷醉的红。
  「娘哪里痒,我就进哪里。」
  「那你还不快来。」
  「也要娘肯才行。」
  「娘不肯,岂不熬坏了我儿的身子?」
  「那娘是肯了?」
  「娘不肯又怎样,这么大的儿子,娘也管不了你了……啊!」
  假意儿逗着淫话,撩拨得心热,我猛力一耸,尘根全军覆没,双目失神中,仿佛又见王氏檀口惊呼、被我插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娘,孩儿真进来了……」
  这般呓吐着痴语,我愈发入境,欲念迷糊交织,感受愈发强烈。
  从由密实紧热的菊眼中出来,刺进这口水汪汪的骚穴,顿觉格外松美轻快,我当即大进大出,干得连护法淫声浪语,迭唤不停。
  「啊……娘的儿哟……你实在贴心,娘哪儿痒,你偏往哪磨,快快的……娘要……要尿出来了!」
  我捞着她大白臀儿,纵骑冲营之际,忽听鸟羽扑扇之声,「剥剥」地撞窗片刻,从上方气窗飞进一只信鸽,绕室飞了一圈,鸟爪停落在连护法发髻上,又扇翅一掠,跳至桌上,「咕咕、咕咕」地叫着,勾头甩脑,乌眼珠子盯着连护法潮红发痴的脸儿看。
  「去!」
  我挥臂驱斥,连护法却忙伸手,将跃开的鸽子扑住,微抖着手从鸽腿上解着绑缠的信笺字条,后方的挺耸将她的手儿推得一时前一时后的,定停不住,费了老大功夫,她方将布条解下,也不便看,拳在掌心,勾头埋脸、有气无力地趴伏着身子,专意领受我的淫枪浪棍。
  「啵哧、啵哧!」
  壶中摇浪声声,连护法嘤嘤呜呜的,已说不出话,身软如绵,腰身沉沉的往下滑坠。
  我扶了扶她白臀,见方才开辟过的菊眼,紧皱皱的红得可爱,从下方拔了出来,连汤带水的,指着她屁眼深锥猛钻,连护法在底下如蛇乱扭,一时进去了,她倒不动了。有了淫水润滑,紧干的密洞也能像模像样地进退拖拽,如此来来回回地换洞抽插,直将她干得体无完肤,才将她干醒了似的,泣叫:「啊……小冤家!……你真狠心……娘不行了……娘要给你插肿了!」
  远远的,我感觉泄意就像一个巨浪打来,双手兜起她绵乎乎的腹部,猛力插了几下,双腿发抖,失声喊道:「娘……我要没命了……!」
  连护法急忙趴低腰身,将雪白的屁股撅得高高的,回首盯望我面庞,张着嘴儿,大口喘气,摆足了势子承受。
  「唔……」
  隔了一会,当我在她体内急喷而出时,她身儿亦软了下去。我一边喷射,一边抽出,将她臀上、腰背、裙衣涂污得到处都是。
  我整个人松了下来,跄退两步,软软地坐于简陋的木榻上,纵欲逞凶之后,心念发飘,空空荡荡,感觉灵力四散,人都迟钝了几分,不由暗道:「有违天理人常的事,果然不益修为。」然而,同时又有一种自我放纵、不受道戒条框约束的快意,身子懒洋洋的,睨视着眼前所有的一切。
  连护法静静趴伏了一会后,乌发松散、目湿脸晕的,起身整衣收拾,迈开腿时,却不由踉跄了一下,想是那后庭之创,不便于行。她面色一红,略一偏首,见我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神情中更有了异样的娇羞,讪讪的,侧过身,拔了拔耳旁散发。
  我见她手心处白白的一闪,应是那鸽子送来的信笺,虽没想打探她门中秘事,但正好撞见,不由好奇:「什么东西?」
  连护法微笑不应,展开看了,面色登时大变:「冤家,坏事了!上回送你的「碧落花魂」,你究竟用在何处了?」
  我心上一跳:「怎么?」


第五二章 魂系双身
  「本门正在追查这事!」连护法皱眉道:「全真教有个道士叫云真子,前些日突然狂症大发,击杀数名全真弟子,逃出栖霞观去。有全真弟子说,云真子乃是在贾府受挫,回观后闭关运气疗伤,治而不果,才有此变的。全真教怀疑他受人暗算,中的是「碧落花魂」,於是问到本门头上。」顿了顿,擡头望我,又道:「在贾府中毒,又是「碧落花魂」,岂不是我的嫌疑最大?小冤家!「碧落花魂」我可没用,难道是你用了?」
  得知云真子癫狂,我心下大快,但「碧落花魂」怎么使出的,连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事到如今,料想也瞒不过她,便道:「不错。云真子深夜闯逼内苑,肆行无礼,我与他冲撞之际,也不知「碧落花魂」怎生用出去的。」当下,将花魂先是消而无踪,后又满室异香,奏效退敌等等说了一遍。
  「小冤家!你原说危急时对付贾府仇敌之用,怎地用在了全真道士身上?本门与全真教两派向来交好,必彻查此事不可!」连护法顿足道:「那花魂无形无状,无时不刻均须有所归依,外裹的蜡丸,要待用时方能捏破,你不小心弄破蜡丸,花魂应是沿气脉进入你体内了,只是你体内带有阳毒,花魂只能委屈隐忍,潜伏未动,故此你丝毫不觉,等你与云真子气劲相接,花魂当即进了他体内,忍受你的毒息许久,一朝得释,花魂恐怕要加速侵染噬攻,难怪云真子这么快便发作……」
  说到这,连护法突然愣眉癡眼的,定定地停住,半晌不则一语。
  我赔笑道:「谢天谢地,「碧落花魂」竟有挑肥拣瘦的雅癖,简直跟人一样,真是太神奇了!」
  「「碧落花魂」为何有个「魂」字?它本来就是……」连护法随口答着,忽地眸中一亮,抓住我的手道:「啊,我想通了!你的阳毒有解了!」
  「怎么?」
  「若有「碧落花魂」在体内,它必定不许阳毒扩散,久而久之,或能将阳毒一点一点地驱去体外也未定!」连护法似乎一时间将门中追查花魂的事都忘尽,兴奋地笑道:「旁的毒药倒也罢了,「碧落花魂」不会去理会,如今」长相思「酿变的阳毒,被你特异的功法吸收入内息,两毒均在内息盘亘,以「碧落花魂」性子,定然设法消解阳毒!」
  「嗯,那么最后就只剩下「碧落花魂」了!」
  连护法一愣,笑容凝结,眼色瞬即黯淡下来,喃喃道:「唔……是呀!」
  想来她这些日真的时刻都在替我的解毒设法,才会一时忘形,我心下感动,安慰道:「罢了,小淫妇,我的体毒并不要紧,慢慢再设法也不迟。你们太乙派追查「碧萝花魂」一事,我这里却有个说法,累不到你头上。」
  「哦?」
  「你可以说,我的「碧萝花魂」并非得自你手中。」
  「冤家,那「碧萝花魂」只本门护法以上职司的人才会有,你不是取自我处,却得自哪里?」
  「据我所知,真武教玄武使李道长就有,此事所知者颇众!」
  听我说了其中缘故,她又惊又喜,喃喃道:「也不知是否行得通。」
  「源头乃是贵派掌教吴仙姑,她当然心中有数,祸乃自种,还怎么查?」
  连护法点头道:「嗯,那李元其以自身之体侍养花魂之法,听来匪夷所思,但熟知花魂的人,却多半会相信。」
  「那不就成了?」我心上一松,道:「是了,你昨日去了哪里,今日跟矮胖子见过没?」
  「没有,我也才刚回府,」说及滑稽的矮胖子,连护法不禁脸上露笑,道:「怎么?他找我有事?」
  无知觉的人真是幸福啊。看她笑得跟迎春花似的,我不由心生感慨。
  还记得师尊曾说过,无知则无觉,不知道的事物恰似不存在。红尘扰乱,对定力不够的修道者来说,如同魔窟,其中最大缘故便是,身临所见,世事万象,定力不够则不能无动於衷。故此,修道之初,最好是在深山僻地,所谓眼不见为净,心如水镜,不则一波,方能体察天地之微,从而心存天真,返璞归初,做回灵兽般的「真人」,天为父,地为母,坦坦然为自然之子,仰受天地灵气的恩沐,如此,方能窥大道之门径,埋灵根於身。
  如今想来,我在青阳山的那些日子,过得真可谓是无知无觉了,虽年至十六,犹如玩闹不倦的孩童,懵懵懂懂、自在快活得像山中的猴子。
  其实,神龙一门既于这人世立足,与外边岂能全无瓜葛?就说那元棋经,事关全真教秘辛,外敌找上门,乃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师尊始终缄口渊默,从未吐露口风,许多事便如「不存在」一般。
  霎那一念,往生如潮,我忽然感觉,以师尊向来崇儒入世的性子,未必甘於僻居青阳山修炼,师尊到青阳山之前,已然窥道有成,也不必如修道之初那般畏避红尘。那么他居留青阳山十多年,多半是为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了。再深而想之,过往种种,师尊为我们所付的心力,又何止这些呢?
  「喂,你发什么愣?」
  我倏然一醒,暗想连护法此际的「无知觉」,乃是有险不知,与我们师兄弟几人受师尊恩蔽的「无知觉」,全然不可类比。於是舔了舔唇,将怨憎会的事,来龙去脉,一一说了,未了,劝道:「小淫妇,你还是尽早避一避吧。你躲入贾府,哪知这里才是怨憎会虎视眈眈的目标?」
  「不,没找到渡劫石,我绝不能回去!」连护法一慌过后,却面色决然道。
  我心下生起一丝烦躁不耐,搞不清这些女子怎么用脑筋的!按说,她到贾府寻找宝贝,难得正好遇上我这假主子,肯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能找到便找到,找不到也就罢了,如今大仇上门,还不有多有远逃多远,却怎么这般死心眼呢?
  「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连护法见我沈默不语,道:「听说,你在东府已娶了陆家小姐过门?你要小心!陆幽盟并非大善人,连你那个新妻陆小渔,你也得防着点呢!」
  她不提陆小渔还好,一提陆小渔,我顿然想起,她与陆夫人结仇,乃是杀害了人家的儿子,是非曲直先不论,陆小渔是我的新妻,换句话说,连护法岂非是杀害我小舅子的凶手?陆小渔眼看便要入府,再叫我藏一个杀她弟弟的仇客在身边,于情於理,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的这番告诫,在我耳中听来,不无挑拨离间之味,更加重了我的反感。
  「你……」
  我定定地瞧了她一会,思绪极为複杂,与她有过合体之缘,何况刚刚又新有后庭之亲,实难对她硬下心肠,迟疑一会,并未接她的话头,只道:「别傻了,保命才是最重要!你再好生想想吧——那渡劫石是什么宝贝?值得你如此干冒奇险?」
  「对你其实也无须隐瞒,但渡劫石的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连护法似乎也从我神情语气中品出些异样,垂睫一瞬,又擡起面来,脸上掠过一丝淒伤,轻抚了一下我的脸,从怀中掏出一瓷瓶药,连带一张纸笺,一道递给了我,强笑道:「这是你要的药,连方子也一并给你了。」顿了顿,又低声道:「我的事,你就莫管了。」
  「你……好自为之罢!」
  我心下甚乱,适才被勾起的对青阳山往事的忆想,也还未散尽,脑中迷迷乱乱的,涩声留下这么一句,便拉开屋门去了。
  外边的院子,此时被斜阳照得一片静谧的黄,王氏在房内睡觉,那丫鬟小芹没在院中活动,这个院子就显得格外悄静。地上新落的枯叶,被秋风轻吹着,随着我迈步踏行,扬起一阵,歇落一阵,如簇拥着我前行一般,我胸臆泛起莫名地伤感,忽然一回头,窗扉那处,连护法的粗布青影一闪便隐。
  「啊,她正看着我呢。」
  我心上掠过一阵微微的酸楚,人的感觉瞬息而变,适才两人亲密得死去活来,恨不能揉为一体,此际却有无言的隔阂横亘在两人中间,但我也无力多想了,关于青阳山的怀想,始终郁停着在我胸臆,杂乱难言,纠缠不清。
  这种心沈沈的感觉一直延续,直至我到了王氏房中,犹未从中出脱。
  王氏醒来不久,脸上犹带着初醒未散的困色与娇红,愣怔怔的,神色不像惊察了睡中之事,但脸上还是有暧昧难明之处。
  两人都有些迟钝不灵,遭了梦魔似的。我发呆片刻,问道:「娘,睡得可好?」
  「大白天的,做了个梦……」王氏脸上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醒来后头却有些昏沈,筠儿,你方才却了哪里?」
  「园子里走了走,今儿风不大,落叶却格外多呢。」
  「风虽不大,却也是时候了,娘儿时,常听师傅们讲,这时节的风,叫「秋刀子」,要将满树的叶子都剃光了呢!」
  两人说了些闲话,用过饭,我便道安辞出。一出院门,劈面一阵急风,吹得我身衣后扬,我全身一凛,索性顶风逆行,反觉着一点丝丝快意。
  方才还在讲今儿的风不大呢,想来我于王氏房中说话时,风势转急了,夹带「呜呜」呼啸之声,吹得外边不见半点人影。
  到了园内,正望见前阵子我登临远眺、发现赵燕非踪迹的那棵大树,枝叶微黄未凋,苍郁依旧,在风中傲然地瑟动叶片,挺拔威立,不折一弯。
  我心中一动,足尖轻点,身子斜飙而起,停落树巅,提劲踏叶,身随枝动。
  此际,远处最后一道斜阳的光照倏地收去,清冷的暗色俯临大地,府内已有几处点起烛灯,躲在屋内的人对外边刮着的大风毫无所觉,各房声息零落,宁静祥和。
  ——无知觉便果然不存在么?
  我心中某处隐隐作痛,意守孤独,任由游思发散,直到身周模糊的夜色渐渐降临。
  ——师尊,你就像这棵庞然大树,遮天蔽地,给了我无知觉的十六年,弟子如今才领悟您的深恩啊。
  天色更暗,若是我能离身观照自己,想必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年轻面孔,而看不清脸上欲哭无泪的神色吧。
  缄默与黑暗中,我不知转了几多心念,又一阵风吹过,我衣袂轻扬,顺势提劲轻身,踏枝踩叶,一步一步地迈步前行,如履平地,到了伸展的枝叶边缘,我一脚踏空,提足的姿势却凝而未变,身儿直落,「咚」的一声,踩得地面似乎摇动,回劲沿足而上,满身被震得一痛,我却稍不停留,脚下变劲,身子飙飞而前。
  「是谁?」附近赶过来一个全真道士,掠近拦截,严声喝问。
  全真道士,到哪都是这副嚣张的嘴脸么?掠过中我迅疾地瞥了一眼,并未作答,前飞不止,那全真道士出手欲拦,我陡然加速,发掌吐劲。
  「你……」
  「噗!」
  一掌印实,他眼儿瞪大,再也发不出声,身子飞跌丈外。
  第一次杀人,我看也没再看一眼,径自前掠。
  我内息奔腾,心魂入境处,一时没入地面,一时高飞半空,身影时隐时现,转瞬到了自己的院外。
  「嗖嗖嗖嗖!」
  奔得过急,正欲收势停身,长长的篱笆竹围,陡然射出一排如急箭般的东西,我不暇闪避,扬袖挥挡,那东西却非硬直的,软软的沾上身。
  「什么鬼东西?」
  我一边运劲护身,一边提袖细看,黑黏黏的,汙了满身。正疑思间,只听胡九在院内大声呻吟,莫非有敌来袭?
  我闪身进院,只见胡九独自一人躺在院内一张卸下的门板上。
  「少主吗?咳咳,中招了是不是?那是十妹摆弄的东西,哎呀,你进自家院子,跑这么急,又动什么内息呢,这可不触动机关了?」
  「他们几个呢?」
  「出去办事了,篱笆上那个「现形水」,是师妹午后安设,专门用以对付隐身者的。隐身须提动内息维系,只要一近这个院旁,「现形水」射出,隐身者便成汙狗了,一时半会,「现形水」是弄不掉的。」
  「这鬼玩意有没有毒?」
  「放心,十妹不肯轻易使毒的,喏,她房中桌下那些枯叶,便是去汙药,你拿去沐身吧。」
  「你趟在院中干嘛?」
  「吹风啊,我以秋风之凉,吹我的热怀……啊!少主,踢人可不好,何况我身上还有伤……」
  「哼!东府有那半个诗人就够了,你居然也想凑热闹……」
  「呜呜,冤枉啊,打死我也不愿冒酸,这是三郎的原话,他说我的内功路子与旁人不同,宜「以秋风之凉,发散热怀」,如此,伤才好得快!」
  我已不愿多搭理他了,取了药,吩咐小萍、小菀送来热汤,沐身更衣过后,宋恣几人已回来了。
  京东人语风尘仆仆,一脸很辛苦的样子,道:「啊,总算没有白走一趟呀!」
  宋恣道:「十妹猜得对,术士一旦择地,必精心佈置,不愿轻易挪窝,那两名蛇山术士还呆在老地方,已经被我们料理了!」
  躺在院中的胡九不甘寂寞,隔门哇哇插话:「很好,很好!这次突袭,斩去了怨憎会的爪牙,若能激怒怨憎会,现出形来,则更妙了!无须拐弯抹角,弄什么婚仪诱敌那么麻烦,大夥儿痛痛快快地手底见个真章!别他娘的捉什么迷藏!」
  宋恣微笑道:「这些术士们鬼门道真多,若非十妹技高一筹,应对豁如,要除去他们还真棘手!」
  京东人语道:「我还是初次见霍姑娘下手这般狠,招招狠辣,压根未给对方丝毫喘息机会,一迳将对方扑杀送命!」
  霍锦儿始终未正眼向我,此时略带扭捏,其声婉转,轻声道:「那也是因人而为,蛇山术士花样很多,又出手阴毒,若给他们片刻缓手机会,咱们的人就会有所损伤,再说,蛇山术士,日趋下流,为祸不浅,下回再教我遇见蛇山余孽,也是照样狠施杀手!」
  我未应片语,每个人狠施辣手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如我方才击毙那全真道士,本来并无多大必要,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心证而已。
  ——师尊,我定要为你仇!
  「少主,」京东人语嘻嘻而笑,道:「听说你中招了,「现形水」的滋味如何?」
  「夜了,各位辛苦,早些回去歇息!」我站起身来,淡淡道:「往后有何行动,至少先禀知我一下罢?」
  几人讶然相望,支吾片刻,均仓皇告退。
  他们篁夜归来,兴冲冲向我呈告战绩,不无邀功的意思,其事表明,他们心目中还是当我是东府之主的。但东府群龙无首惯了,行事有一出没一出的,自作主张,有无我这个东府少主都一样,如此下去,毕竟成不了气候。
  我误中「现形水」,故意借题发挥,表露不快,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威望未立,想要他们这帮老江湖俯首听命,自然很难,只不过以此提点他们一下,不要老将我当个年少无知、徒有名分的摆设。
  毕竟无知无觉的日子,有师尊恩赐给我就够了。何况世事变易,人总有自己长成大树的一天,再也不能在他人的庇护浑浑噩噩、无忧无虑地过日子了。
  他们几人走后,我吹熄了烛火,以冷水洗了洗面,躺在床上,睁眼无眠,直至淩晨,方朦胧入睡。
  全道道士园中弃屍的消息,次日才传开。全真道士们查出死者乃受「丹气」击腹而亡,遂认定是身具结丹修为的怨憎会高手所为。
  没有一人哪怕半点怀疑到我身上,想来昨日厅中相斗,情势混乱,无人留意到罗侍卫那半声含糊的「丹气」二字。
  我的掌劲,两番被指认为「丹气」,那就不由我不加以深思了:对自己的内功修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莫说离结丹尚远,连蕴变成丹所需元气的三成都达不到,内息之所以被频频误认为「丹气」,应是那青阳丹气所含的特性。吸纳的外气有丹性,毕竟与自己修炼到结丹的程度,境界不可同日而语,那仅是「像」,却非「是」。
  换了之前的虚荣,我或许早拿这似是而非的丹气向师兄、师姐们炫耀了,如今却只有深觉惭愧。
  那全真道士也算没白死,至少府中众人警於此事,大为紧张,调整了佈防,之前只是针对怨憎会的隐遁术及他们大举攻袭时,大家议定如何协力应对,其他方面,府内高手,仅将注意放在府中要紧的目标,如贾似道、胡氏、大夫人、两位公子等人身上。现下却重新作了分派,全真道士负责前院三进正房,包括贾似道、胡氏、大夫人的居处,雀使门下负责棋娘院子周围,也就是园子东南一带众姨娘所处的别苑,东府几人责无旁贷,很自然地将两位公子划入守卫范围,连带挨得较近的齐管家等仆从,也在职责之内。
  各处的巡守夜值,必有高手领护,不再任由小喽罗瞎走。周边的院墙,由霍锦儿、雀使门下佈置,铺设了法障,又在四处布下群鸟察敌告警,入府之关,则由全道道士与贾府护院把持,不让外人混入府中。
  我对东府几人也作了分工,霍锦儿重在设防,宋恣重在巡察,京东人语则兼任联络外事,留意东府那边的消息动静,另召来宋恣的两名弟子侍侯重伤的胡九。
  宋恣与京东人语听了我的分派,未露声色,只点头告退,霍锦儿离去时,却擡眸暗窥了我一眼。
  「霍姨,有劳了。」
  陡然与她目对,我一时难以受她眼波之亮,不由沖口打破了闷局。
  霍锦儿却已转身,未作应答,只身背略微迟疑了一下,便低头出屋了。
  贾府上下纷扰了一日,到了晚间,传来陆家的消息,婚仪定在三日后举行。
  众人枕戈待旦,时刻留意事变。
  当夜,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霍锦儿几乎佔据了我梦境全部——不是淫梦,而是她无所不在,逼得我透不过气。醒过来时,她的身言举动,犹历历在目,宛如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实在奇怪,难道她夜里在练什么鬼功,搅扰得旁邻都睡不好觉?
  带着没睡好的怨气,我起身洗漱。低头洗面时,脑中闪过一个影像——隐约中霍锦儿推开房门,走入了院子,在俯身拂弄盆栽之花。
  我急离了漱盆,走到外屋,临窗一望,果见霍锦儿的背对这儿,俯背弯身,以手轻弄看视簷下的盆中菊花。
  我心砰砰急跳,莫非不是她练什么鬼功,而是我通了预感之能?正在这时,霍锦儿忽然回首望来,我忙避开了窗口,心跳片刻,再望去时,霍锦儿已避入屋内。
  这个上午有数次类似的知感,除了她,并未感应他事,其状又不大像预感之能,搞得我疑神疑鬼的。多次下来,远则她窈窕的身影、盈弹的肥臀,近则她皎美的樱唇皓齿,丰满起伏的酥胸,靓影缤纷,时隐时现,我犹如得了花癡狂症,臆想不断,没有片刻安宁。
  「见鬼!」
  自从采丹过急,以至瞬间变相,我就隐隐有些担忧,说不定会有何不妥之处。
  现下如此反常,难道是丹气不由自控,经脉紊乱,致使乱象频生?
  行气内视后,却并无气乱之象,我心神一松,登时有了尿意,举步下榻,解带宽衣,绕去帐后,扶着尘根,正欲小解。这时忽又「见」了霍锦儿一个抵颌凝思的样子,她明媚的容色作此低眉嫺静之态,异样动人,影像逼真,宛在眼前。
  我被「她」纠缠了半日,不无火动,恰又值此暧昧时分,光光阳物,便如袒露於「她」冰清玉洁的神容面前,尿意被逼回,尘根倒一点点胀大。我喉间一干,晕淘淘的,正要临花对景,暗亵玉人,做一回望梅止渴之举,摆开架势,手上尚未捋动,忽见「她」瑧首略擡,明眸一张,登时玉容大变,颤口作娇呼状,掩面惊羞,影像倏地消失不见。
  我大吃一惊,收拾不叠。
  ——她、她也同样能感知我?!


第五三章 玉业祖师
  「你、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起初的一阵慌乱羞愧过后,我大起疑心,忍了半日,熬到宋、亢两人离院,便直闯霍锦儿房中,大声质问。
  实际上,我是恼羞成怒了。意亵玉人之举,本极不雅,被对方当事者亲自撞破,那可恨的感觉,简直是入地无门。尤其是我正欲抖耸羽毛、树威立望之际,这一下颜面扫地,感觉自己满身鸡毛乱灿,既狼狈又没尊严。
  「少主息怒。」霍锦儿显然早有所备,见了我,离座起身,明眸直迎,脸上虽不免有些讪讪然,但还算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请稍待片刻。」
  随即见她转过身,撮嘴作「啾啾吱吱」之声,不一会,一只体大如猫的怪物应声而出。
  我唬了一跳:「妖……妖怪?」
  「长老的确神异,竟能以这种法子消解富春子所施的惩戒。」
  「真的是小白?」我不能置信地盯着这个体大如猫的巨鼠,不过两日,它身子竟大了两倍不止:「怎么会这样?」
  「我们都低估了那富春子,还算他手下留情,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暗暗还了个的警告,」霍锦儿道:「不过,长老也没白受罪,至少探知到富春子曾怀疑过少主。」
  「怀疑我什么?」我脸上一红。
  霍锦儿瞥了我一眼:「那罗侍卫说少主的气劲是丹气,此言自然满不过富春子那道士耳目,不过,具有结丹修为的高手不少,此事另有旁疑之处,他又猜不透少主出手杀人的用意,因此,也仅是略有怀疑,与全真道士全未提及,只跟你爹贾似道议了几句。」
  我闻言脸色胀得更红了。要说杀人的用意,我乃瞬间起念,莫说他人不知,连我自己事前也决然想不到,旁人从何去「猜」?
  「那富春子与贾似道无所不谈、交言无忌,由此看来,他俩人的关系,绝非道左相逢,邀结交游那么简单,」霍锦儿皱眉道:「这富春子城府很深,至少让人看不透,往后在他跟前,少主须得小心了。」
  这是指我在府中击杀全真道士一事,太过鲁莽么?我呐呐道:「原来……你们全知道了?」
  霍锦儿微笑:「知道什么?」
  我咬牙道:「我杀了那全真道士!」
  「少主,」霍锦儿正色道:「没人明指那是少主所为,何须自认?」眼波闪了闪,又垂睫道:「胡乱杀人自然不好,这是我个人之见。少主行事,心中当自存法度,只要少主问心无愧,难道属下还能向少主指问是非不成?亢总管说了,东府负累沈重,事繁且杂,不怕少主有脾气,就怕少主没兴趣……嗯,少主年轻气盛,摆架子好面子,闯祸闹事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东府好歹都能接下,就怕少主对东府事务全无兴致,那就全没法子了。如今少主肯挑头任事,乃天大的喜事,咱们须……」
  说到这里,霍锦儿笑道:「哎哟,我说太多了……不过,三哥倒是对少主大加讚赏,说是少主神功初成,拿个狗道士……嗯,祭手,再好不过,全真小道士被杀,恰好给了他一个机会。」
  我听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番话里头,居然夹有宋恣与亢总管的闲白,岂非可怪,显然几人早就商量过的,那两头老狐狸刚才离开院子,莫非便是让霍锦儿出面说这番话?当下讪声道:「什么——机会?」
  「他本想试试全真对真武教的态度,在那道士身上补了一记昔日替雀使疗疾时偷偷取来的炎火劲,富春子果然对此缄口未提。」
  我吸了口气,没想到我一时妄行,背后生出这么多事,若非宋恣居中播弄遮掩,须有顶头直对的时候。或许,宋恣早知其间掺杂了真武教嫌疑,全真道士便不会再查了罢?
  死了一个无辜的全真道士,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然而,可堪玩味的是,府内各派煞有介事地齐指怨憎会,且调派防卫,难道这便是江湖?
  经此一番波折,我振翅欲飞的举动看起来就显得很可笑,但我不仅未再羞恼,且异样地全身觉得轻快。便如绕了一圈,回到原地,我还是我,感觉却已焕然有变,笑了笑,道:「三郎几时知道的,去补了那一手?」
  「九哥有地听之术,昔年十里外的马蹄声,都瞒不过他耳朵,三哥将他扔在门板上,院外有何异动,他可就便知察。九哥说他被」咚「的一声震醒,伏耳细听,又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响动——在你沐身的时候,三郎就赶过去了。」
  我感觉身上又被剥下一片,原来连唧唧歪歪的胡九也大不寻常,这帮老货,不愧是杀场上混剩下的,真动起来,暗中还互有呼应,唯独瞒我一人,嫌我不堪问事吗,哼哼。
  「那么,」我感觉全身轻得简直要给人扔飞了,索性咬牙耍起了无赖:「你在我身上究竟弄了什么鬼,搞得我躺着想你、坐着也想你,为你着了魔,茶饭不思的?」
  「什么——」霍锦儿骇然张圆了口,似个大姑娘般腾地烧红了脸,羞得单纯直露,顿足道:「那是感应术!贾府以婚庆诱敌,你这新郎馆,就会成为怨憎会下手的首要目标,怨憎会隐术神出鬼没,届时又人多混乱,我们也没把握能护得你周全。万全之策,便是时时能掌握你的动向,万一你被敌方掠去,也好借机追踪,不至於束手无策。这感应术原是细作暗探相互策应之术,思感遥相呼应,牵系成像,我于军中向此道高人习来,以前从未使过,昨夜才刚试手,相扰……相扰勿怪!」
  「这么说,你将我当役鼠一般施法了?」
  「效果虽似,术理不同,役术若施法太轻,你心神体魄太强,驱动不灵,施法太重,又怕伤了你,故此,只能试试感应术能否行得通了。」
  「哼,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当我这个东府少主傀儡一样摆弄么?」
  「也不是刻意要瞒你,感应术成术关键,在於隐约恍惚之间,似有若无,双方均熟通此术还好,可融会互济、水到渠成,你又不通此术,只能由我单方施为,受者若知机刻意,不易搭桥贯通,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说这么多,结果还不是我任由你操控,你可随时将我看光,我却不能主动瞧你在作什么,这太不公平了!」
  我双目灼灼,故意将「看光」两字重重提起,她果然大羞,掉头闪避,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你……」
  老上了脸皮,我大享报复之乐。朝她身背一挨近,陡闻似兰似麝的清香,从她颈根发间飘散游逸,我心道:「这便是处子幽香么,她年纪虽大我甚多,犹白璧无瑕,不解男欢女爱,我却算个老手了。」一时大有俯临戏玩之趣,又在她耳后轻道:「霍姨,我很吃亏啊。」
  霍锦儿微微身抖,羞得耳根都红透了,后颈处那一瞥白皙,愈发生动起来,我的手枯燥地搭上她香肩,她「噫」的一声,身子倏地滑掠飘前,扶在帐边,双颊酡红,饧眼籲喘:「少主,请……请自重!」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回看我。
  我如放丢了到嘴的肥肉,一阵空荡,见她一副春情难禁的模样,陡然又大胆起来,举步踏前,一把从后将她丰腴温软的身儿搂进怀。
  「嗯……」
  她肥美的乳峰怒涛沖起,热盈盈地填满我整个臂弯,小腹则绵软无限,舒滑起弹,我叉指滑下,未及隆起的至高处,臂间一紧,绷裂失手,「啪」的一声,我脸上热热地挨了一耳光,霍锦儿回掴一掌后,惊鹿般闪身於帐后,怒声传来,喝道:「放肆!你……你走!」
  「霍姨……」
  「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姨」?」
  我丝毫未慌,歎了口气,道:「那我走了。」
  霍锦儿于帐后并未应声。
  我推门而出,外边凉风洗面,我仰目一扫,只觉天空海阔,气象万千,胸口腾起豪气万丈,不愿局促我身,大踏步而行。
  身经屈受事,反生飞扬拔脱的奇妙感觉,这是道法中阴阳互变、雌雄转换的玄机,而霍锦儿的推拒躲逃,非但不是她的「强」,反显她的「弱」,惟女子之弱,方能激起男子的雄心壮气,我此际正从霍锦儿含羞促守的「弱」势中汲得滋养,神气空前饱满。
  「大公子,老爷唤您过去!」
  我行至园中,正欲乘便去王氏房中瞧一躺,老远跑来一个小廝,正是贾大公子的书童,过来传话了。
  到了前院书房,贾似道屏退了左右,拿眼望着我,一时却未说话。
  「爹爹!」
  这是我首次独对贾似道,我并未如自己早先想像中那般不安,叫过一声后,眼睫微垂,静候问话。
  「筠儿,」贾似道沈默半晌,歎了一口气,道:「东府这顶帽子,终於扣到你头上了,这是我一直担心的事,我躲了他们十几年,最终却落到了你身上。唉,既然是娘娘的旨意,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了——。」
  「爹爹请吩咐。」
  「切不可荒废了学业!咱们贾氏,虽有恩荫,依本朝制,亦须经吏部诠试,方能入仕为官,再说,我与你爷爷都是进士出身,也望你与笙儿,能争口气,传续家声。」
  我唯唯而应,心中好笑:只怕你盼不到那一天了。
  「东府之事,我不便多插嘴,」贾似道沈吟道:「不过,那帮人跟了你爷爷半辈子,虽然胡闹了些,也算不易,你该尊老敬长,不可辜负了人家。至於东府的欠债,唉,东府的欠债,当年我就一直不同意你爷爷的做法,以区区一室之微,担负数万户家累,居心固好,但结果如何?天下也没有这个道理,违理之事究不可长,万一东府支应不下,连累无数,那时谁会揣想你的初心?只会招来满身骂名。凡事须依理而行,方能不咎。我白手起家,并未从东府支过银钱,这些年来,我却暗暗帮付那边不下万贯,前几日,娘娘又从这边府中调去了一万贯,也算尽了全力,问心无愧。如今你是府主,依我之见,局面撑不下时,宜尽早禀示娘娘,奏明圣上,由官家来处置。若到场面闹豁了,就难收拾了。」
  「是!」我一边应着,一边若有所感,向窗外望去,大夫人与几人正走出院中穿堂,一名白衣女子婉约的身影极为眼熟,未暇细看,却听贾似道咳了一声。
  「罢了,」贾似道顿了顿道:「如今府中多事,东府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
  我十六岁时,已任事当家,你今年也十六,也该问事自立了!好自为之罢。后日婚仪过后,我再拨出一万贯,连同之前的娘娘取走的,共计两万贯,权当你另立门户的家底,你最好交给新妇,她是个精细人,比你要强许多。」
  我只笑了笑。
  「莫笑,记好了?」
  「记下了。」
  「咱们府中的事,你都知道了。不过,解道长乃世外高人,此事只会有惊无险,你不用瞎担心,也不必跟你娘她们多说,多言无益,你——回去罢!」
  我转身离房,暗道:这贾似道为人不坏呀。又想:我刚给他送了顶绿帽,受他半日教训,爷们俩互不亏欠,算是两抵了。
  一擡头,正见大夫人归来,身边却只有一名丫鬟小荃,她立於穿堂口台阶下,欲上未上,眯着眼儿向这边顾望。
  我只道她要与我说话,加快了脚步,走到一半,却见她已从穿堂走入房中了。
  我於是脚下又放缓了,将到了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小荃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笑道:「夫人请公子喝口荼再走。」
  我寻思道:「搞得这么神兮兮的。」不过,与美艳无双的大夫人相见,总是件愉悦的事。当下跟着小荃走过穿堂,一进屋,只听内房里大夫人的声音:「小荃,一会齐管家陪两位仙姑赏园回来,你将她们领到南边精舍歇息。」
  「是,夫人。」
  「筠儿稍坐,我一会便出来。」
  我环顾室内一眼,正室的气象毕竟大不一般,处处描金画彩,屏风、塌椅等大宗物件不说,连烛台、熏笼等居家度日的小物品也华丽精致,置放整洁有序,整间屋子给人的感觉,宽敞而不失舒适。
  小荃示意我坐到大窗下的座榻上,她自己俯背弯身,於榻角一处摇动手柄,宽大的座榻中央叙叙升起一座四方几案,埋案的地方恰适以伸腿。几案升起时,我顺势举起双脚,一时未便放下,足高身低,仿佛被人推倒的样子。
  小荃笑了一笑,梨涡微现,也未说话,转身又取了茶具,置於几上。这时内房门帘闪动,大夫人道:「小荃,你去吩咐厨下备好热食点心,於院口候着仙姑回来,不可怠慢了尊客!」
  「是!」
  我将腿伸进几下,擡起头来,望向窗外,小荃从外边贴窗走过,两人隔着薄薄的木壁照面。她的身高恰与我坐势头面差不多,一时花容掩近,鼻息可闻,她往前行进之势,便似要迎面相贴过来一般,两人俱是一怔。小荃竟一时停步不敢前,阳光照着的俏丽面庞,娇羞的红晕漫上白嫩的面肌,奇景难描难画,我心道:「大夫人房中,此姝最美!她才是屋内堂外最好的摆设啊。」
  「噗哧」一声,步出内房的大夫人驻足生笑,容色灿烂,正向这边望来。我慌忙整衣作势,小荃则羞面低头,匆匆而过。
  「筠儿,你觉得小荃怎样?」
  去了外边披肩,一身柔黄轻流罗衫的大夫人,迈步盈盈走来。我恍惚有种错觉:这不是秋天,而是夏日。一方面是窗扇开得很大,此时阳光铺射,屋内敞光明亮,另一方面却因大夫人身衣明媚、容光照人。
  我身於此境,只觉心暖身懒,如阳光下的猫犬,倦而沈迷,声音也懒洋洋的:「大夫人调教出来的,自然比各房的丫鬟格外伶俐些。」
  「只是这样么?你只要开口,我让小荃改去侍候你又何妨?」
  我不无心动,但想大夫人哪有这般好心?前阵子她与齐管家还谋害大公子呢,此妇机心深密,不可轻忽,於是笑道:「大夫人使唤惯的,孩儿岂能不孝上,倒要您割爱?」
  大夫人已端过炉子上热壶水,侧坐榻上,一边倾身洗杯泼水,亲自整弄茶水,一边垂眸歎道:「唉,大夫人大夫人的,你打小就不愿唤我一声「娘」。」
  温婉嗔责,其声有憾,倒将我唬了一跳。按大户规矩,大公子的确应该称她为「娘」,而叫王氏为「姨娘」的,不过,我却知道大公子向来只叫她为「大夫人」,据说王氏原为贾似道的外室,后来才接入府中的,想来大公子儿时叫惯了,一直没有改口,大人们也未相强。
  如今霍氏忽然提起这个,也不知是否有笼络之意。我故作羞涩,拿过瓷杯,呷了一口茶,垂眸道:「孩儿口中虽称「大夫人」,其实心下也叫您「娘」的,只是叫顺嘴了,改来觉着彆扭。」
  霍氏擡头白了一眼,道:「有什么彆扭的!你不是我儿子么?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费多少心思!」
  是谋害的心思罢?我呐呐道:「是……娘!」
  霍氏喜气溢面,将手在我掌背摸了一下:「你终於肯叫了么?」
  不知怎么,我竟有些心虚,向窗外看了一下,这个院子的格局是曲尺形,贾似道在那边房中与几人议事,这边历历能见。
  霍氏见我望向那边,一霎也有些脸红,随即喜孜孜地离榻,捧来一个大锦盒,去了盒盖,里边珍饰灿然有光:「瞧,这都是我娘家带来稀罕物,咱们府上要寻这些东西,那也找不着。娘早就给你的新娘子备下的,你这声「娘」并不白叫哦,随便挑一样罢!」
  我以为是全给,原来还是挑一样,心下好笑,装作极有兴趣,倾身细瞧:「都是些什么玩艺儿?」
  「什么玩艺儿!」霍氏失声道:「说得恁轻巧,这些东西哪件也不下五千贯!
  这全是霍家大师巧造,市面上罕得一见,你不曾听说么,「丘祖掐金断玉手,霍氏十年弄机巧」,丘祖仙家妙手,点石成玉,指的是玉中仙品,霍氏大师匠埋头苦造,乃出罕世珍玩。「
  我满头雾水,问道:「丘祖?是指哪位大玉匠?孩儿却未曾听说过。」其实霍氏造珍玩,我一样也是丝毫不知,却不便多问。
  霍氏道:「亏你读了那么些书!丘祖便是全真教的丘处机丘真人,昔年蒙古皇帝给北边玉业出了个大难题,眼见行业要遭覆灭之劫,丘仙长施展仙家妙手,帮玉业渡过难关,於是丘真人便被奉为玉业祖师,北边玉匠,从此纷纷拜在全真门下,受其恩庇,否则,全真古道堂的玉业怎会如此繁盛,一统北方天下?」
  我大吃一惊!原以为全真教乃一群修道诵经之士,对商经一窍不同,却不料丘处机竟是玉业宗师,教下更有繁盛的玉业依附。如此说来,我对东府筹划定策,以财力对付全真教的大计,岂非是井蛙观天,要全然落空?
  一时间我心乱如麻,如遭雷劫,说不出半句话,见霍氏兀自捧盒相候,便随意指了件光灿灿的饰物,道:「就……就这个罢,瞧着挺好看。」
  「也……也随你哦,」霍氏忽然满脸红晕,急急将锦盒掩上了:「回头我让小荃送至内房,给新娘子收好。」
  如此珍物,不在喜堂上作婆媳之礼,博个大面子,却送至内房,岂不掩埋了光彩?但我此时心气正乱,也未多问,只点头称是。
  霍氏脸上更红,将锦盒放下,掠了掠鬓发,渐渐移身坐上榻,执壶倒茶,笑道:「筠儿,今儿让你来,还有件事儿要与你说说。」
  她的双脚拢到茶几下,下边地界狭窄,登时与我的腿儿相触,我心上一跳:「娘有何吩咐?」
  霍氏先是一笑,意似对我这声「娘」称许,底下的裙脚移开,离了我腿侧,道:「锦儿——你霍姨在那边可好?」
  怎么才算好呢?大约除了受我侵犯,一切尚好吧,我颊上泛热,干巴巴应道:「挺好。」
  霍氏皱了皱眉,道:「也许我不该说嘴,但我这妹子,年纪老大不小,一直不肯出嫁,也不知做什么心思。」
  霍氏忽然对我提起她妹妹的婚嫁事,虽然极为荒唐,万万不可能,但我却忍不住歪想:长辈的嫁娶,没有跟小辈商量的道理,那么跟我说这干嘛,难道还能像小荃一样,说过一声,便将霍锦儿派到我房中侍候?啊呀……姨侄配,干到累!
  我正胡思乱想,却听霍氏歎道:「她长年在东府,有家不归。也许是霍家人天性使然,她从小就爱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项,费钱着实不少。东府的境况我也知道,养不起她,她孤身未嫁,也还算霍家人,每年从霍府支用数千贯,我爹爹在世时还好,疼她这个小女儿,给了也就给了,如今我爹不在,只有我娘暗暗拨给,闹得兄弟几个颇有怨言。」
  我不禁暗下汗颜,霍锦儿之术,对东府助益不少,她那些术法,的确须倚仗许多稀奇古怪的宝贝物事,没想东府为此受益,所费竟是从霍府支用,从情理上讲,实在说不过去。
  「你是东府之主,帮我递句话给她,请她往后莫向霍府伸手了,白教我娘为难,如需用钱,我当年随嫁奁资颇丰,或可帮付一些,但像往年那样每年数千贯之巨,我也支应不起,只有她自个设法了。」
  「是,孩儿会向霍姨说清其中难处,东府会承担这一项,不会教霍姨独自设法的。」
  「说得轻巧,东府能有钱么?」霍氏嗔道。
  我嚅嚅道:「如今,有些不同了。」
  「哟,」霍氏向窗外瞄了一眼,脚下抵了过来:「你们方才房中说了半天话,该不是你爹爹出手大方,给了你不少?」
  我脑门一晕,腿上感觉她软翘的足尖勾挑之力,只觉神魂飞荡,面色腾腾然赤红起来。
  霍氏见状,轻轻咬了咬唇皮,眸中流波荡洋,一时容色更艳。她垂头抿了一口茶,足下莲勾悄悄缩回,偏腿下榻,道:「你们父子之间的事,也轮不着我理会,作儿子的有烦难,为娘也会帮上些忙。你去罢,有事再说。」
  我慌忙跟着收腿下榻,直身站起:「多谢娘了!孩儿告退。」低头行至窗外,却被霍氏叫住,道:「芸丫头闹气了,说你回来了也不去瞧她。」
  「我没去瞧她,她不会来看我么?」
  「所以说闹脾气了,你不去,她就偏也不去找你说话。」
  「这妮子!」我微微一笑,擡起头,正与霍氏隔窗目对,我目光停在她艳丽的面庞上,看她还有何话想要交代。
  霍氏也将水汪汪的眼波凝定在我脸上,怔了片刻,不知寻思什么,面色微晕:「去罢!」
  从霍氏房廊下出来,我一路心跳不止:天打雷劈啊,怎地我如今一叫「娘」,就不由动兴?


第五四章 圣女本尊
  走到院口,只见几名小厮正缠着小荃说话,小荃则爱理不理的,不时向园子方向望上一眼。
  见了我,几名小厮唬得忙四下散了。我暗下好笑:谁说世无赏花人?人人都长着一双雪亮的眼呐!
  本想与小荃搭话,见了此状,我倒不屑同流了。当下装作视而不见,从小荃身旁擦身而过,暗运天眼术,却绕来瞧小荃脸上神色。
  小荃哪知我背后长「眼」?脸上全未掩饰,水灵灵眼儿,向我身影望来,讶色中带些惶惑。
  我忽伸手在后背,指头勾了勾,小荃大是不解,大睁着眼,迷惑地望着,脸上不由红了一红。我暗运念力,附近数片落叶儿,齐齐飘向我手心,我指掌一张,叶片轻轻地一荡一荡,径直向小荃飘去。
  小荃半张檀口,既惊又羞,慌促无措。但我此时却顾不上戏她了:以念力送叶时,我略略沉入灵境,立时感应到远处有一股淡淡的青阳气。辨其方向,却非我的住处,如非有人偷了我的青阳丹,便是与我密切相关的师门人物闯入了府中。
  我毫未停留,加快脚步,拐过墙角,一至无人处,登时施展身法,如飞赶去。
  循气感追至园中,我又闭目默察,追寻气源,一察之下,不禁暗暗奇怪:这么淡的青阳气!几若无有,只较一株青阳古木强上少许,比我在师门时气感还弱许多,绝不可能是青阳丹,也不应该是师兄师姐她们,那会是谁呢?莫非是无音师姐或无双师妹?她们在青阳山呆的时日很短,青阳气感不强,倒极有可能。
  我心下砰砰直跳,一边琢磨,一边追去,抬头前望,目力所及,前向无人,只见池旁两间木屋,正是原先连护法与矮胖子的居处,又默察一瞬,唬了一跳:青阳气正是源自木屋!
  ——屋中现下有何人在内?
  正不知就此闯入木屋是否稳妥,迟疑间,只见园中东南角行来一人,似慢实快,转眼辨出正是连护法。我心中一动,避向池旁一株大树后,随见连护法到了木屋前,四下一望,叩口而入,也瞧不清是谁给她开的门——这么遮掩做作的,想来不会是矮胖子吧。
  我寻思片刻,默运心法,遁入土中,寻到矮胖子建造的地府秘道,向木屋处搜去。
  实际上,连想都不用多想,我才不信,在连护法的居处,嗜窥上瘾的矮胖子不会留上一两手。
  果不其然,无须费神多找,我便在木屋附近发现可供偷望的孔洞,与上次偷窥齐管家房内的孔道相比,此处孔洞,简直设计得贴心无比。
  此孔道洞口,不仅可舒适地容人站近,且旁边多出半人高的土墩,坐于其上,翘足仰靠,也无不可。我不禁想像矮胖子懒洋洋地翘足而坐的样子,一边磕着花生果子,一边从容观赏洞口那边的无限春光,人生之乐,不关名利,至此无求矣。
  若仅是这些,还算小瞧了此道瘾君矮胖子。他竟然将孔道开成喇叭状,上头小而下边大,既不惧被上方人发现,又不须费力地运功目视,还能听声无虞,最令人诧异者,他还在附近几处,开了不同方向的孔洞,且高低有异,高者应是借木屋内的土台之类开孔,视野开阔:低者,则全然于木屋地板下缝隙处镂空而成,须仰颈上望。
  这数处窥孔,便于全方位地将木屋内通览无遗,哎呀,我的娘咧!连护法身上的每根毫毛,只怕都被矮胖子瞧光了吧!
  我不知是该骂矮胖子无耻呢,还是该赞赏他精益求精、「由魔入道」的精神。
  总之,我一时也无暇多加敬佩了,择了其中一处开孔,屏息窥去,一眼望见齐管家那张油面胖脸,心道:「原来是他!莫非他与连护法相约,在此屋商议太乙派门内之事?那青阳气呢?」
  稍移身位,又瞧见了连护法的背影,由于此孔由下朝上斜望,若非我与连护法极熟,本也难认出她来。这时,却听一个绵甜有味的声音道:「……好啦,云中护法,你也不须指责齐潘了,互相推诿,却有何益?你今日接到我传召,等了半日才到,可见你对本门的事,也未必很尽心罢?」
  连护法赔笑道:「属下怎敢呢?王师妹来传知属下时,属下的炉中正炼着药,不敢弃而不顾,收拾停当后,才赶过来的,耽搁了一会,还望仙使勿怪!」
  「哦,炼药?既然说到丹药,我也正好有件事儿要问你,本门在贾府的三人,只有你方有本门圣药「碧落花魂」。全真教云真子在贾府为「碧落花魂」所制,为此癫狂发作,这事儿,可推不到齐潘两人身上,对此,你作何解释?」
  「竟有此事?」连护法大为「惊讶」,道:「属下从未妄动圣药,更何况对友教道士施为?属下没有那般大胆。」
  「我就知道你不肯轻易承认,哼,你自己没动过「碧落花魂」,莫非给别人使过?那便罪加一等了!齐潘说,你在贾府并不安分,与贾公子亦有交往,此事可确?」
  「与贾公子结识,那是便于进贾公子屋里搜寻渡劫石。齐潘说他其他处都搜遍了,只因与贾大公子不睦,他屋内始终未得便细搜。」
  我听了,暗道:「她这话,只怕假中也有真呢。」我从未阻拦她搜寻渡劫石,因那与我毫不相干。只是如今怨憎会寻仇上门,她则不便勾留了,前日说及此事时,她不愿离去,我多少有些怨她贪宝不智,此际听了她门中问事,却有些恍然,多半她也是身不自己吧,前日错怪于她,不禁心中略有愧疚。
  那「仙使」的说话声,听来似乎很年轻,衔珠吐丽,音色悦耳动人,不紧不慢的,但话意语气中,却有乌云压城的迫压之感,以连护法的精明机变,也只能有一句应一句,不暇他顾。
  我只听见那「仙使」的声音,却一直未瞧见她的模样,想来,她该是大夫人所言的两位仙姑之一罢?好奇之下,我悄悄换了个孔洞再望,却微光隐约,不知被什么物事挡着,而上头说话声兀自传来:「你与谁结识,本使呢,也不来管你。
  但据全真道士说,「碧落花魂」极可能由贾大公子手中使出的,他怎会有「碧落花魂」?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替本门办事,结好贾大公子,故此送了圣药给他!」
  「属下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其他小物事倒也罢了,「碧落花魂」乃本门三大圣药之一,属下自然不敢擅自作主,将圣药给他。不过……」
  「怎么?」
  「贾大公子向我请教用药心得时,倒也漏了些口风,说新近得了一种奇药,乃是辗转自真武教玄武使李元其手中传出来的,他所说的药性与功用,与「碧落花魂」很是相似,属下因未亲见,也不敢确定。」
  「此话当真?!」
  那「仙使」一惊,我窥望处陡然大现光亮,原来……我所窥望的地方,正是「仙使」的裙底!先前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有略许微光,此时她吃惊下移动身子,后边裙衣被什么东西高高挂着了,形如被人从后掀开,只有前边的一半裙衣垂遮。
  裙下风光,劈面而来,活色生香,美景缤纷,自成一香艳世界。轻俏的缎面绣鞋上,是裹得极为精致、流丝飞带的白凌洒花膝裤,膝裤上方,片缕皆无,雪肌在日影中玲珑剔透。那肥白柔嫩的大腿,在这个角度仰观,几如耸天玉柱,格外修长丰美,庞然之中,曲线毕露,尤其那裙底深处,玉山相撞,天地山河,直教人目尽血喷,神魂飞跃,如此奇观秘景,望得我一阵口干舌燥。
  是……是雪臀啊!我好半天才分辨清楚,裙底高处,那凸圆饱翘、如羊脂白玉堆成的玉瓜状之物,正是那「仙使」的后庭!分瓜的开隙处,那道曲线勾魂无限,光洁纯净的美肉上,爬出几丝含羞带怯的纤毛,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翻露墙头,东张西望。
  这「仙使」的玉树后庭,竟然一美如斯!可惜前边一半光暗,怎么无法瞧清她私处模样。我沉醉于此中美景,一时再也没留意她们说些什么,只恍惚捕捉到,好像连护法亮出了自己的那数份「碧落花魂」,全部俱在,未曾动用,似乎因而洗脱了嫌疑。至于连护法明明给了我一份「碧落花魂」,为何倒能齐全?我想,既然有人事前给她传讯,她该有办法从门中密友处借来一份补齐吧。
  「……须赶在陆家进入贾府前,将渡劫石找到!否则,云中护法,你们阴葵门加入本派,总不能凭着一个摸不着望不见的故事,哄掌教师尊一辈子吧?王玉儿,你将发现贾府秘室的事,再仔细说说。」
  随着上头一阵悉索轻动,敞开的秘景重归于暗,我一阵沮丧,想要换洞再观,却很是不舍,于是又仰颈「守望」了一会,企盼上边「开光」露景。这时,上头提到了「陆家」的字眼,吸引了我的注意,倾听片刻,我暗道:「原来太乙派中还有许多分支,连护法的阴葵门似乎是后来才被太乙派收服吞并的,难怪会有人暗中给连护法传递消息。想来阴葵门一荣俱荣,一毁俱毁,阴葵门旧人才会通联声气吧。」
  「是,」只听那王玉儿道:「我也是这回返归贾府后,才偶然发现的,贾……贾似道回府的头天,没去久别的几位妻妾房中夜宿,却……却来摸进了我的房中……」
  「哼,」齐潘酸溜溜道:「果然是恋奸情热啊!」
  「齐潘,住嘴!」那「仙使」不悦道,她虽作斥责声,听在人耳中,却全是娇音。
  齐管家应了声:「是!」当下也不敢再插嘴打断了。王玉儿又续道:「……人来了,却像心神不属,房……房事也是虚应了几下。我暗暗纳闷,只道他途中遇刺,心中难安,便安慰了他几句,自己就睡了。过了一会,他轻轻叫了我几声,我因走道累了,刚回到府中,很是困倦,便装着睡熟,没加理会。他见我未应,却蹑手蹑脚的,披衣出屋了。我心想,这三更天的,他出去作什么?莫不是与瞧上府中哪位女子勾搭,不便明来,却借到我房中留宿,私去相会?我一时心下不忿,又有些好奇,便偷偷跟去,见他躲躲闪闪,进了大厅,我在外边候了一会,再从窗口张望,厅中却空无一人!我暗暗奇怪,摸进厅中,细听之下,厅壁内似乎有什么机括声响,我知道这厅中定是有秘道机关了,在那琢磨半天,却毫无所获,一直等到五更左右,他才出来——原来,秘道机关设在厅角一个木像处!」
  我心道:「木像?是那座怒目僧像么?贾似道对怒目僧像真有偏好啊,记得东府偷观贾妃那处也是怒目僧像,此地秘室机关亦然。」
  「知道了这个机关,我次夜又去,依前夜看到的法子转动木像机关,进入秘道中,却怎么也打不开里头木门,无法瞧个究竟,试了几回,才知秘室受五行木术封闭,非同寻常,要闯进去,除非大张旗鼓,破门而入,那样一来,贾似道不免察觉,我怕万一里头没寻见渡劫石,影响本门往后的搜石大计,也不敢擅自作主,故此去信呈告仙使。」
  齐潘与连护法听了,均不由「哼」了一声,显然对王玉儿隐瞒内情,不作商量,径直讨好上峰之举,极是不满。
  连护法道:「难怪我等费尽心思,搜遍四处,空劳无获,贾府竟然有此秘室在,那么,渡劫石多半在里头!」
  「你们几人,除了秘室,确定已搜遍贾府了?」
  「是!」这时齐管家、连护法、王玉儿齐声应道,语气肯定。
  「那么好,我给你们引见本门尊贵的圣女,有她老人家亲临,一切将迎刃而解!你们进入秘室后,须细加搜寻,这次哪怕将地面掀翻,也要把渡劫石找到!此事成功,我为你们每人记上一大功!」
  「是——啊!她……她竟是本门圣女?」
  「圣女恕罪!属下等委实不知,适才有失礼敬了!」
  连护法几人纷纷惊声告罪,跪膝之声次第响起。我适才一直暗暗奇怪,大夫人说的是「两位仙姑」,怎地除了那位仙使,另一人始终没开口说半句话,几同不存在一般?我没瞧见倒也罢了,怎地连护法三人也是视而不见?好奇之下,终于舍弃了「守望」,移身寻找能瞧见「圣女」的孔洞。
  换了个洞口,张目一瞧,心道:「啊!竟然是她!」
  原来「圣女」竟是我在宗阳宫曾见过一面的张幼玉?我心上一跳,忽听一个清冷孤傲的声音道:「罢了,不知者不罪,都起身罢!本尊初次出关行走,也没让幼玉多嘴,你们不识本尊,原也难怪!」
  一听这声音,我脑门一晕,登时迷迷糊糊,两目酸涩,几欲昏倒!
  她……她怎么这般语声口气?
  我哆哆嗦嗦地摸索,寻到那声音对面一处不规则的孔洞,凑目一张,泪眼模糊,什么也望不清,我竭力忍住酸涩,以手拭泪,晶莹闪动的泪花中,盈盈浮现一个看似眼熟、却全然陌生的仙容玉貌。
  她明眸直视,宝像庄严,目空一切,容色之傲,几欲让人顶礼膜拜,哭泣磕头,然而,然而……那是何等让人迷狂的美丽呀!
  近似透明的玉色容肌,全无瑕疵,冰肌雪光,宛若有仙气萦绕,若仅如此,倒也罢了,为何她眼角还挂着凝固般抹不去的淡淡的忧伤?让人一见,心碎欲裂,痛楚中燃起疯狂的冲动。
  ——此生供你驱策又如何?只要能随侍你一身圣洁的白衣。
  ——此生为你拼却性命又如何!只要能抹去你眼底的轻伤。
  自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一股无名的气息向四周蔓延扩张,连地底之下,也未幸免,这气息,这气息——如水一般柔和,却沛然无法相抗,也不愿相抗,那无形的威压之中有种令人心醉感恩的甘美。
  ——师姐!你怎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心底有无法形容的恐惧,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难怪了,青阳气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在那般沛然的元气中,你的青阳气,怕只占了微渺的一点吧?难怪了,适才感觉不到半点你的气息,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近似不存在吧?而此刻,你却如此强大地存在着!几乎布满所有地方,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师姐,这样……这样的你真是令我很害怕呀!
  我千般想,万般想,却从未想过师姐是此刻这般模样。那种天地旋转的感觉,让我无法承认眼前的真实,或许,这又是在一场梦中?
  然而头顶的声音犹历历在耳,那应是「仙使」的张幼玉道:「王玉儿心思机敏,本使先为你记上一功,若真找到渡劫石,再报头功!齐潘奔走递告,潜伏数年,也算有点苦劳。只有你,云中护法,你本是三人中职位最高的一个,进府多日,毫无建树,「碧落花魂」之事未彻底查清之前,你尚且不能全脱嫌疑。本使暂且先不降罚,望你警心办事,能将功补过!」
  三人道:「多谢仙使垂训!」
  片刻,只听连护法颤声问道:「仙使,不知……不知樵儿在总坛可好?」
  「仙使」张幼玉冷声道:「樵儿是你能唤的么,他如今为本门「玉童」人选,位分尊贵,你岂可无礼,直唤名姓?」
  连护法应道:「是,属下糊涂!」声气中,却喜气难掩。
  张幼玉道:「好了,今儿就这样吧,只怕贾霍氏已等得久了,齐潘,王玉儿,云中护法,这便恭送圣女启驾!」
  三人齐声道:「是!属下恭送圣女仙驾——!」人影闪晃,三人均退向师姐身后,垂手谨立,连张幼玉避往一旁,师姐座前已空无遮挡。
  座中圣女师姐容色未动,也未应声,身子微微倾前,未待立直,优美的身姿已徐徐前飘,身衣轻扬,其势如白云出岫。然而下一刻,却突然生出变化,那绕身扬飞的衣片轻轻贴落,现出略显丰盈的曼妙娇躯,足尖落地时,师姐的容色虽依旧清冷如泉,但已非宝光耀目、高不可攀——这,才是我无比熟悉、魂牵梦系的师姐呀。
  转瞬间,她的裙裾掠过我窥望的洞口,随即张幼玉、连护法等相继离去,木屋空荡荡,不留一点气息。
  我痴了半晌,以指头滑摸着洞口,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罐,极为难受。指面传来微微酥麻之感,我怔怔地将手举至眼前细看,显然,这洞口周沿早就施过法了,以禁绝下方的声息,难怪以师姐如今高不可仰的修为功力,竟未察觉我在下方窥望。矮胖子,我这回彻底服了你啦,该称你一声大师才对!
  虽然这般暗自打趣,我心中殊无半点轻松之意,胸口如垒了石块,心中憋闷,也没施展身法,举着沉重的脚步,在微光暗淡的地府通道里慢慢走着,一时也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
  我曾设想过,见到师姐时,她已是受尽凌辱、满身憔悴的样子,也设想过,她被夺去神志、痴痴呆呆的模样,却从未想过师姐竟会摇身一变,成为太乙派的圣女,又是那般傲世孤绝、深不可测,几如观音仙子俯临人世!
  ——才短短不到两月功夫,究竟是什么巨变发生在师姐身上?她如今是否还记得师门前事?
  在地府秘道中恍恍惚惚、丢魂失魄地勾留一阵后,我脑子里塞满了乱草般的疑团,急切想弄个明白。
  至少,师姐她还好端端地活着。
  我如是自我安慰,压抑心底的酸涩,跃出地面。走回自己的院外时,夕阳照面,我心内已镇静不少,神色恢复如常。
  时近黄昏,京东人语、宋恣、胡九三人不知怎么哄的小萍她们,早早给他们备好了酒食,几人坐于院中,就菜下酒,本来扬眉指臂,有说有笑,见我进院,忽然鸦雀无声。躺着的那个仰着头,另外两个站起身,皆肃容敛笑,齐声恭敬道:「少主!」
  京东人语腮帮犹鼓,宋恣唇边沾着菜汁,被斜阳照得油光闪亮,容色却庄严肃穆。
  我又好气又好笑:装吧,你们就使劲儿装吧!
  眼皮也没抬,穿过几人,迳直走向霍锦儿的房口。身后又听一声:「少主走好!——啊,好像走错房了!」
  我并不理会,推开了霍锦儿的屋门。
  霍锦儿坐于桌前,闻声转首望来,目中惊疑不定,眼圈有些红肿。
  「有何法子,能隐藏自己的声息,不被高手察觉?」


第五五章 母子孽情
  入夜,我潜于大厅旁,守候已有多时。
  晚膳后,贾似道一直在大厅内,交代佈置婚仪事宜。
  下人们来来去去,回禀、请示,穿梭不绝。贾似道往往数言来去,处事利落,小事则全不问,一律交由齐管家料理,遇到下边有何繁难,贾似道也极快地作出决断。二更过后,人员往来渐趋稀落,直至后来,清寂无声。贾似道屏退随从,自己就案执笔,写些书劄帖子。
  齐管家借着问事,踅过来两回,有意无意间,促请贾似道早些歇息,以免累着了身子。贾似道并未理会,只道:「知道了,我这里呆一会,你们除了夜值人员,也都去睡吧。」
  齐管家唯唯而退。
  过了半个多时辰,贾似道见再无人息了,掩上门,熄了烛火,走到窗旁,临窗默望了一回。悄然到了书案后的厅角,那处竟还有一座完好无损的怒目僧像,贾似道在那僧首迎头一拍,后颈合盖掉下,他伸手进去拨弄了什么,随即将手抽出,掰动怒目僧一只扬举的手臂,只听「咯咯」声响,厅角地面露出一处入道口,贾似道举步走下,随即消失不见。
  不一时,入道口合闭,怒目僧又举起手臂,合盖上翻,一切回复原状。
  我又留意一看,见除了罗侍卫移动的那座,厅中的另两个角落,也置有罗汉木像,只是像姿形态各异,不知其他几座木像,也另有蹊跷呢,还是仅作障眼之用。
  「果然来了。」
  贾似道进去不久,连护法与王玉儿先后如一阵轻烟飘入厅中,厅外远处,则是齐管家在走动望风。
  「如入无人之境啊,是全真道士开闸放水吗——师姐呢?」
  我早就料到,太乙派不是今夜,便是明晚,必来秘室搜寻。本来,明晚才是最佳的时机,大夥儿都忙于婚仪,正宜她们从容细搜。现下看来,她们连一晚也不愿多等了。至于贾似道,以她们的手法,要将他弄至昏迷,令其不觉,那是轻而易举,碍不着事的。
  在此预伏,暗窥她们行事,观察师姐的言行,并从她们对话中捕些消息,或许能弄清师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便是我今夜来此的目的。
  此际见太乙派几人果然现身,我暗自庆倖没有白白苦候许久。
  可是,尚未见到师姐人影,厅中的连护法、王玉儿两人,却已开启机关,潜入了进去。
  我微微一怔,暗道一声:「不好!」自地底潜游过去,挨近以木壁构筑的秘室通道,果然听到了师姐冷冷的清音:「你们两个,且先回去!适才本尊见贾似道开启木门,此门禁闭之法竟是以贾似道自身为器——很愚顽的一个法子!本尊能将此符法轻易破去,只可惜,这样一来,势必牵连解门之器,危及贾似道性命,全真那些道士不会答应,又要啰嗦。罢了!待本尊亲往秘室搜石!」
  原来,圣女师姐神不知鬼不觉,早就来了!
  连护法与王玉儿听了师姐吩咐,不敢多言,当即应声离去。我默运玄功,与木壁紧挨的泥土悄然分开,木壁缝隙透过来秘道内的光亮,我凑近缝隙,张目一瞧,秘道内壁上点着一盏油灯,照得里边清清楚楚,师姐正将一只手贴于木门之上,转瞬纤掌、皓腕陷没木门,如入无物,师姐抽回纤掌一观,脸上冰霜傲色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她再不迟疑,身影一闪,合身穿门而过。
  离得这么近,她也没发现我,可见,霍锦儿的法子,还真管用啊。
  我随即移身,与木门内秘室相连的松土纷纷避让,散去无声,我寻见一个的木缝,凑目一看,木门后便是便一溜长长的石阶,下行丈许,方至秘室地面。我于是顺势又向下潜游,寻隙张望,只见秘室颇大,穹顶又高,步于其中,不仅不嫌局促,反比寻常居屋似还豁敞些,物什佈置皆精美,居用吃食之物,一应齐全,除了书桌几案外,更有珠帘锦帐,床榻屏风、妆奁枕被,皆奢华富丽。沿壁一周,博古架上,各色珍玩罗列,令人眼花缭乱。
  而使得秘室尤感生机盎然者,里头竟有蟋蟀争鸣之声!入秋之季,秘室温湿的空气更宜蟋蟀的滋养,想来贾似道将格外宝贝的几只蟋蟀,藏养于秘室之内,不料,却躲过了怨憎会的畜警,幸存于此。
  看来,此室不仅是可供藏宝,亦宜居停勾留。
  此处木壁缝隙狭长微细,视野有限,我又不敢轻用天眼术,眼儿挪来挪去,也只见了屋中大概,连此时应该同在秘室内的贾似道与师姐,均未瞧见。于是又移动身位,找了一处落结露洞的地方,方将室内情形一览无遗。
  贾似道坐于室内一侧,一会仰头,一时低首,偶尔眼角偏风,游视身周,似乎在候着什么。
  再拿眼一望,我不由大吃一惊:仙袂飘飘、白衣胜雪的圣女师姐就在贾似道身后不远,大大方方地缓步走着,仰头游视、低首寻望,应是在沿壁仔细寻找渡劫石无疑。
  看贾似道的情形,不像被人制住了身子,而师姐在他室内搜寻东西,也不像征得了贾似道的允许。
  这……这两个人,这个室中画面,便似遭人施了魔咒,古怪而又奇异,此情此景,看似极为寻常,平静自然,但在知情者眼中,却有种无法形容的感觉,震骇人心。
  恍然间,我蓦地顿悟,不禁冷汗悄流。屋中两人,绝非达成了达成什么默契,你不来管我,我不去看你。而是,潜行无声的圣女师姐,实在太强大了!她凭藉感应,察觉贾似道的一举一动,并有有把握在贾似道眼儿回望之前,消失在他视野。
  师姐……简直太骄傲了!不屑于出手将贾似道制住,再搜寻东西,她完全不把贾似道当「人」看,才会如此「旁若无人」地干着自己的事儿。
  思及于此,我不由心生警惕,摸了摸臂间搂着的白鼠,暗道:「小白呀小白,你要乖点儿,不要妄动哦。」
  我的敛藏声息之法,便是将自身声息体热敛缩至虫蚁之微,这点,并不为难,可轻易做到,但若要瞒过修道高手,却远远不够,霍锦儿给了我一件年岁久远的施过符法的幡衣,助我将体息掩藏更微,又让我以小白的声息体热来掩盖我敛缩后的气息,其理便如巨浪涛天,不见水花,狮吼之下,不闻虫鸣。当然,选用小白,还另有一层道理,其他活物,易惹人生疑,但营营役役的鼠类,却几乎是无所不至的。
  即便有此藏息之法,见了师姐此状,我还是暗暗担心,若非师姐一心两用,一边留意贾似道,一边搜石,只怕藏息之法也瞒不过她耳目呢。
  也真是巧,我刚想到霍锦儿的藏息之法,霍锦儿的面容便忽然「出现」了,我朝她一笑,她张目一瞧,瞬间隐去。
  「霍姨,何事便莫问了,你若挂念我安危,可每隔半个时辰,来窥我一次。」
  这是向霍锦儿请得此法后,我对她说的话。我装着神神秘秘、又可怜生生、以身犯险的架势,让霍锦儿来顾望我,无非是想消弭那房中一抱之后出现在两人中的鸿沟。而霍锦儿不知是真担心我还是什么的,果然每隔一会,便会「看」我一眼,我则对她报以一笑。这一晚守窥下来,我们「眉来眼去」,已不下五次。
  这时,秘室内「哒」的一响,仿佛有棋子落地的声音。我只道师姐不小心碰落了东西,正欲瞧她如何闪避,凝目一看,却见贾似道并未回身瞧看,倒望向他座旁的房中一角,随即,他起身紧走数步,角落的木壁悄然滑开,步入一个中等身量的妇人,她头面被贾似道身子挡住,我也认不出是府中何人,心道:「啊,竟被那王玉儿无意间猜中了,贾似道果然来此私会女子,却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须他如此瞒天过海,煞费周折?」
  一时,只听贾似道笑道:「这么晚,上头有何事耽搁?让我好等。」
  妇人道:「还不是芸丫头闹人,与筠儿睹气,弄得自己心中憋屈,却来我房中廝磨,不肯就睡。」
  听妇人声音,着实不年轻,沙沙中有沧桑之味,却不失慈和温婉。
  贾似道笑道:「这丫头,明儿我说她两句,这般闹法,弄得娘没法休息了。」
  妇人嗔道:「还不是像你!一般的顽皮不听话。」
  贾似道嘿嘿作笑,扶着妇人向室中走来,我暗下一乐,原来全料错了,贾似道哪是私会妇人,竟是母子相会,也不知有何要事商议。
  想是入夜已深,胡氏临睡前卸去了盛装,连发簪也拔去了,此际满头长发披散,飘垂及腰,身上随意披了件宽袖罗衫,足下是轻软睡鞋,那中等身量的身段,竟也走出了娉婷之态,很有女人味,与我平日所见,大相径庭。
  我心道:「胡氏平日拘于身份,发式妆容、身衣打扮,乃至言行举动,十足一个大户人家老主母的模样,此时看来,她留给我这般印象,乃是受其外饰蒙蔽了,其实,她容颜未衰,眉目间犹存余韵,也只不过是个中年妇人。」
  师姐这时也回眸张望,身影如白云轻飘,避入榻旁的屏风后。
  贾似道扶着胡氏坐于榻上,自己拉过一张矮脚椅,母子两人面向坐定。师姐的身形又无声滑出,她眼眸游视过处,室内坛罐锦盒,纷纷如昙花盛放,悄然打开,过目后瞬即又合上,诸般异像,应是念力所致。
  屏风这一侧,贾似道母子毫无所觉,贾似道说道:「娘,明日便是筠儿的婚仪,或恐有事发生,娘不要随意走动,厅中见礼后,我让全真道士护送娘回房,娘拿上含有孩儿精血的宝珠,一到秘室外,门儿自会打开,娘明晚便在此处歇息,等我来唤你,才出去。」
  胡氏惊声道:「你尽顾我作什么,要顾你自己!还有芸丫头、筠儿呢,你却不管了?」
  「他们不用担心,筠儿自有东府那些人照应,芸丫头、笙儿我让他们跟着霍氏,有齐管家请来的仙姑看护,也都没事,我就更不用担心了,有解道长在身边,可保无虞。」
  「你这回究竟惹上了什么仇家?」
  「孩儿也不知,左不过年轻胡闹时欠下的旧债罢?」
  「唉,眼瞅着你一心向好,也不胡闹折腾了,却又生出这些事!」
  「娘不用多想了,明儿有众高人道士,仇家来了,也不过是自投罗网。孩儿只是怕场面太乱,一时照应不及,惊吓了娘。」
  「嗯……姨娘们呢,还有那些丫鬟仆从,都能没事么?」
  贾似道默然片刻,道:「都没事的,娘不用操心了,孩儿自会照应。」
  胡氏却从贾似道神气中看出言不由衷,脸上变色,怔了片刻,合闭双目,口唇微动,低声祷告:「佛祖慈悲,保佑我合府平安,一切罪孽,皆因我起,皆由我受,与旁人无涉,若有责罚,信妇愿一力承担,纵然千刀万剐,下阿鼻地狱,信妇甘受不辞,只求合家平安喜乐。」
  贾似道急握胡氏之手,道:「娘何苦自咒,若有何错失欠累,那也是孩儿所为,与娘全不相干。」
  胡氏睁开双眼,目中已泪花晶莹:「莫胡说,你不信佛,与你有什么相干,娘是不洁之人,罪行多多,娘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只求不要连累到他人身上。」
  「娘不用瞎想了,娘是世上最圣洁善良的女子,一生积德行善,放生、济困,善行无数,佛祖若真有眼,当给娘大大的福报呢。」
  胡氏盯着贾似道,幽幽地歎了口气,道:「你也不用哄娘了,娘自身所为,心中有数,瞒不过佛祖法眼。娘十六岁嫁人,不能从一而终,跟了你爹爹,又不能长久,老太君将我遣发给石匠,又……唉,娘一生辗转,以不洁之身,连累了多人,尤其是那张石匠父子,你接我回临安时,将他们瞒在鼓里,怎……怎对得起人家?」
  「孩儿不是说过么,事后我让人送去一大笔养老银,张石匠该能舒舒心心地安渡晚年。」
  「那怎么这些年也没递个消息来?人家心里定是恨上娘了。」
  「短暂夫妻,有何情分?听人说,张石匠拿了眼钱,举家迁回湘西老家,买地作财主去了,人家只怕早已忘了娘啦。」
  「甯儿也去了?他……他喜欢玉石雕琢,回老家却没什么奔头。」
  「也跟去了,如今定然已娶妻生子了,玉石匠苦累,哪比得上坐收田租轻松。」
  「那……那也罢了。」
  贾似道赔笑:「娘,你别心中老惦记着这些没用的,人家过好好的,你这头挂念忧心,白委屈了自己。」
  胡氏不为贾似道的劝慰所动,兀自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神情迟疑,嘴角嚅动,终于道:「有件事……芸丫头她娘刘氏,好端端的一个人,是怎么……怎么死的?娘一直也不忍心来问你,想来也是受我连累……」说着,情难自抑,语声哽咽,泣不成声。风韵未失的面庞,流珠溅泪,梨花凋残,望去楚楚动人。
  贾似道垂头道:「娘又瞎起疑心了,那是霍氏呷醋,被她逼的。」
  「你何必骗娘!她僻居府外,若你有心隐瞒,霍氏怎能知道?你……你是不放心刘氏清楚芸丫头的身世,有意让霍氏知道,没……没了刘氏,你好接芸丫头入府!」
  「娘!」
  「娘也知道,你都是一心为娘着想,可是你不该忒过狠心,娘本不该……如此一来,娘身上的罪业,愈发重了。」
  贾似道举巾替胡氏拭泪,柔声道:「娘把孩儿想深了,的确是无意被霍氏察觉,她那时初嫁情热,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刘氏又是经不起场面风浪的人,自寻了短见。唉,孩儿为人,鲁莽粗心是有的,要说是刻意为之,天打雷劈!你想,此事诸多后变,怎能预先全然料到?此事过后,孩儿心中一直有愧疚,待刘家的人格外恩厚,你也是知道的。」
  胡氏低头垂泪,声气稍缓:「总之全是因娘而起,娘的罪业不浅。」
  贾似道安慰道:「娘就是心善,凡事都怪到自己身上,娘这般作践自己,孩儿瞧着,实在不忍心呢。」
  胡氏擡面抹泪,歎气道:「你对娘千般好,万般好,娘是知道的,只是,你也该多关心关心身边的其他人。王氏有疾,你回来后也不去瞧人家一趟,她毕竟也是筠儿生母哩,你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冷落了她?」
  贾似道微微作笑:「她身上常有小疾,也不是头一回了,不碍事的,况且,娘有所不知,她……她是从小受那处训养调教的,忍得越久,房里头便越……越张狂,嘻嘻。」
  胡氏眼角还余有水光泪湿,闻言脸儿蓦地一红,啐道:「呸,动那些歪念,不是好人!亏你还有脸说!」
  贾似道摸着胡氏的手,涎脸道:「娘呷醋了,可了不得!」
  胡氏面醉身软,吁吁喘道:「哪个呷醋了……你……你……别闹了……好好坐着说话儿……」
  我吃了一惊,胡氏好端端的怎地忽作此态?待细一看,胡氏膝下,裙衣抖动,却被贾似道身子挡住,望不见贾似道在下方做了什么,使得胡氏神情语气,一时大异。
  直到胡氏腿上裙衣越抖越高,乱乱地堆起,方见贾似道适才摸着胡氏的手,不知何时滑下,竟然伸入了胡氏裙底,裙衣瑟瑟乱颤,隔裙能望见有只手在内亵动不止……
  我脑门一晕,面皮起麻,怎么,他们母子俩……?脑际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适才听两人说了半天,关于贾芸的身世,隐隐约约,恍恍惚惚,让人起疑。此际一见两人情形,当即大悟,莫非……贾芸竟是胡氏所生!是他俩母子乱伦的孽果?!
  我心中砰砰直跳,直觉眼中紧干泛涩,睁目细望,只见贾似道已将胡氏推倒在榻,气息大喘,口中语无伦次:「娘……无须胡思乱想了……费心伤神的……孩儿……要将娘送至极乐……」
  胡氏方才繁思重重,神容有伤,此际一被贾似道沾上身,身子却瞬即软得如一滩泥似的,掩眸轻闭,红唇娇喘。
  贾似道掀裙一撩,露出胡氏肥白的下体,卷曲的乌毛黑绒绒一片,遍佈腿心,旁岸衍生,直延小腹,且滋侵而横飞两翼。
  我心中一大跳,目力发紧:「胡氏天姿韵秀,却恁地毛盛!」
  只见贾似道急急脱了裤儿,将衣袍揽在腰间,露出苍白的下体,甩出胯间阳物,龟头摇头晃脑的,直往胡氏腿心乌毛密处塞去,口中喘道:「娘啊……亲娘!孩儿一见娘的这一蓬密林……就等不及了,要起兴哩!」
  「唔,你拿去,你都拿去……哦!……」
  胡氏闭目娇吟,以臂抱揽贾似道后颈,宽袖滑落,露出雪白的丰腴软臂,缠得贾似道身背紧紧的。
  「孩儿进来了……」贾似道的白臀一颤,身背仰擡,顶脱了胡氏的手臂,神醉目迷,下颌的短须高高扬起:「娘啊,你的水儿,要淹死人哩。」
  胡氏在下方歪露半面,酡颜似醉,羞面咬唇,癡癡喃喃,略杂灰白的长发铺满了身下。
  贾似道进入胡氏体内后,抵着未动,凝身沈醉片刻,方将臀儿高高掀起,从他胯下,能瞧见湿淋淋的肉棍水光发亮,长长地直指胡氏盛开的两片阴唇,贾似道低头瞧了一眼,通直的肉棍一点一点刺入胡氏的秘洞,胡氏不堪挨忍,又是一声细细长长的鼻哼。
  虽知贾似道母子乱伦,但亲眼目见他们母子真刀真枪,性器接触,我胸口还有种喘不过气来之感,浑身起了一阵兴奋的鸡皮疙瘩。
  早在贾似道母子声息不对时,师姐便飘身于屏后来瞧,先还冷容淡观,此时见贾似道母子肉搏上阵,师姐满脸飞红,霍然转身,皱眉听声半晌,倏地又转过身来,凛眉怒目,提起一只掌,那股无名的气息扩散,显然便欲发掌击杀迷醉颠狂中的贾似道母子。
  师姐,不要啊!我心下砰砰直跳,实在不忍见快活中的贾似道母子就这般无知觉地死于师姐掌下。
  师姐提掌迟疑片刻,莹如冰雪的脸上,潮红渐褪,似乎以修为心法压下了杀欲,厌皱眉睫,如隐忍躲避着不洁之物,转身背对贾似道母子的淫行,听若不闻,身影又如幽灵般,将秘室各处一一搜寻。
  师姐这副模样十分可爱啊,我盯着师姐皱眉苦脸的样子,大感有趣。
  「娘,你想叫便大声叫罢,这间屋便是专备你用的啊!」
  贾似道完全不知屏风外有个愠怒的仙子,方才几乎杀了他,此时又在强忍他们母子的淫声,情狂下忍不住忘形大叫,与胡氏纠缠的淫亵之景愈发如火如荼。
  他将胡氏的两足高高地担在肩上,压得胡氏的身形几乎从腹部折弯,阴户朝天,交接处,黑黑密林吞没了一截红通通的阳物,戳弄极频,胡氏肥大的阴唇被鼓弄翻飞不定,淫湿放浪。
  「呜呜,娘忍不住了……你快动……莫多话!」胡氏声急气促,满面红乱,被压乱的身子兀自在下方不安地扭动,闪出一瞥白白腹肌,看去满身活力,哪像年届时五十的妇人?
  「卜滋、蔔滋!」
  贾似道白臀飞闪,全力驰骋起来,竟不见丝毫斯文之态,清瘦的身板,却气力悠长,一抽便是数十记,将胡氏牝中插得一片水声乱响。
  「唔嗯嗯……呃呃……哦……啊啊!」
  胡氏在贾似道的急抽下,初时仅是喉间闷闷声抖,随后终于难以自控,破喉大叫,声闻满室。此时,停歇了好一阵的蟋蟀忽又齐声和鸣,仿佛为胡氏伴唱,替贾似道助威。
  「蟋蟀……也在求欢呢!」
  贾似道抽添之势稍缓,喘嘘嘘的道:「还记得……娘头回给我……就是在一个夏夜,孩儿半夜起来捉蟋蟀……娘半遮衣体来瞧……就给了我。」
  胡氏擡面吁吁喘道:「你就是坏……娘也敢欺!」
  「那时爹爹已去世,孩儿在东府再也呆不住了,就来寻娘,石匠家那个晚上,孩儿终生难忘啊。」
  胡氏面红喘气:「尽说那些作什么,快快动几下,娘……就要丢了……」
  贾似道却退身抽出,喘道:「娘说什么……这么快就来了?孩儿还没够呢。」说着,将胡氏翻弄过身。
  胡氏肘弯支榻,翘臀跪伏着,满头长发如云披散,由后脑倾泻整个脊背,衬得脸儿娇白小巧,只见眉目唇鼻之韵,望去格外年轻几分。
  她高支的肥臀,除了肤色有些苍白、肌肉略略松弛外,几与年轻妇人无异,肤色娇白,臀形迷人。但贾似道在后边开始耸动冲撞后,还是可以看出年龄不饶人,不仅她腹部松弛的白肌如浪摇垂,后臀松肌也被撞得抖起一阵细细的波浪。
  胡氏被贾似道后边紧密的攻势鼓捣得喘不过气,回眸羞望:「啊,啊……娘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虽是这么说,母子俩一个耸攻,一个迎合,进退有度,淫动间配合无间,显然不知这般操弄过多少回了。
  贾似道母子大行淫媾,看得我耳热心跳,忽然,我心中一惊——咦,师姐呢?


第五六章 李丹重现
  忽然不见了师姐踪影,我心间泛起一阵不安的感觉,这不妥之感,在腹间传来一道掌力时得到证实。
  「你是谁?」
  师姐清冷中夹着泉水淙淙般的妙音传入我耳中,凝掌未发。
  莫非我瞧得太过投入,忘了掩藏气息?或是活春宫让人身热难禁,故而被师姐察觉?我心念电转,想来她是穿壁而出,顺着我因嫌气闷而未闭合的土道,潜袭而至。土道狭窄,我身前不容站人,她应是在我的侧方,悄然出手制住了我前腹要害。
  以她现如今的修为功力,又是先发制人,把持了我的要害,甩脱她的可能,几乎微乎其微。
  只须她轻轻一吐掌劲,我的小命便呜呼哀哉。我全身一动也不敢一动,连头了不敢摆动去望,生怕师姐误会,自己不免惨遭毒手。
  想到我或许要死于师姐掌下,那种荒谬的感觉,让人既不心甘,又啼笑皆非。
  青阳山躲避全真道士追击时,我与师姐亦有过这种五行界中近身相贴的情形,不过,那时师姐情意深重,不惜耗损功力渡气给我,助我恢复剧斗后消耗的元气,以便逃亡。
  而今日情势完全不同,我认得师姐,师姐可认不得我!
  师姐小手柔乎乎的,按在腹前,给人以暗下销魂之感,但我此时那敢分心多想?不能再迟疑了!机会只有一个,我要试试——「陈瑶!」
  我连运气传音也不敢,大声叫出,木壁若无隔音之效,估计秘室内的贾似道母子都能听到。
  「陈瑶?」师姐传来的话音有些迷惑,道:「这名儿听来倒也耳熟……」
  师姐竟连她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了!
  我心中一酸,趁她心神微分的瞬间,脚下一弹,冲天而起。
  「你……!」师姐惊呼一声,怒斥道:「下流!」
  我将身冲起,师姐的小手滑下,触到我腹下之蛇,登时手儿急缩,待她缓过神,发掌击来,我已冲高丈许。
  方才,无论我向后躲避,还是朝师姐立身的另一方逃逸,均逃不她的掌心。
  向下则更是找死,正适她「迎头痛击」,惟有赌上一赌,触到男子的阳物,她是否会羞避。
  因此,我弹升时几乎是刻意将火热翘硬的尘根迎向她纤掌,依适才室中所见,师姐她显然尚未修炼至视男子阳具如无物之境,利用她缩手惊羞的刹那,我全身逃离了她的控制。
  在青阳山师门时,师姐就不如我机变,如今她功力虽脱胎换骨,反应还是慢了我半拍。
  师姐惊觉我上逃后,一怒之下,出手全不留情,运足了掌劲,向我潜逃的方向狠狠击来。
  「嘭!」
  巨大的气劲透过身后的土障传来,不仅重重撞上我的后背,且漫过我身子,将我全身裹夹在内。这一击之威,比当日王寂更甚,师姐现在的功力真是太惊人了!
  所幸身后厚达丈许的土障消去了大半劲力,又拦住了她的后续追击。
  我忍住周身剧痛,没命地向前奔逃,那气劲追身之感一直延续了数丈,才终于消停。我半刻也不敢停留,径直逃至我的居处,才窜出地面。
  出来的地方在院外,我检视了身上,除了体内隐隐作痛、不知是否有内伤外,情况似乎还不是太糟,至少没有出现七窍流血那般骇人的惨状。
  这骇人的惨状却发生在小白身上:可怜的小白,眼鼻嘴耳齐齐流血,奄奄一息。
  我奔逃之际,以护体真气护住了身上要害,却忘了怀中尚有小白,它怎能承受那般强大的气劲?
  「对不住了,小白!」
  我愧疚地默道,心痛地捧着它虚弱的身子,以脚推开了院门。
  如果说此时有什么能让我心情变得更坏的话,那就是宋恣那张怡然自得的脸。
  这人背着双手,颀身而立,目如朗星,迎空望月,一副仙然欲飘的样子。
  「啊,是少主吗,这么晚你去哪了?不好意思,我正望月练剑,不能恭迎少主了。」
  宋恣仰面向空,僵着面肌,嘴像鱼儿一样张动说话,却没向我这边望上一眼。
  若非此时想到他恰好能帮小白看伤,我定然怒了。
  「三郎,你不好好值夜,在那里看什么月亮?快来,长老摔伤了,你帮忙瞧一瞧。」
  「少主稍候片刻,待我收功。」
  宋恣沉气收功,结束望月,一边赔笑道:「我练目剑并不妨碍值夜的。」一边走近,翻瞧小白伤势:「哎呀,这是摔着了吗,怎么摔成这样了,贾府有那么高的地方吗,能将长老摔成这样?」
  「少罗嗦,你瞧怎么治?」
  「嗯,看着像受了内伤,只能寄望于调养,但伤势这般重,存活是很渺茫了,除非……」
  「别吞吞吐吐的,等你说完,长老只怕都死了。」
  「除非有什么法子,能增强它的体气,嗯,这个城池既固……」
  我脑中灵光一闪,道:「好了,莫说了!我现下要采丹练功,你帮我在一旁护法!」
  宋恣脸上掠过诧异之色,但我顾不上理会他了。
  小白若亡,往后能否引动丹气便很难说,青阳丹从此废弃,那就太可惜了。
  况且小白此时急需丹气疗伤,师姐异常出现,我也想加快提升功力以应变,于是,我决意行险一试,正好有宋恣这个大行家在一旁,或许还能消除采丹过急之险。
  进屋取了青阳丹,出了院子不远,便是园中花池。
  此际早过了三更,月华流照,园中花池水气弥漫,说不出的静美。开匣之后,小白挣扎着爬近,伏着不动,我心下大喜,一时气感滋生,我临池采丹,宋恣则远远守于一旁。
  或许小白知道这是它最后的救命机会,忍住了受气过多的不适,到青阳丹被采了十之八九,它才挣动足爪,想要爬开,我忙敛功沉气,将它移走。青阳丹暗淡无光,球体瘪了下去,只剩下一个萎缩干皱的肉球。
  我举头望月,身心充盈,有说不出的宁静。
  此番采气,比前两次多了一倍的量,却并无不适之感,也没焕然如新的强烈反应,实是大出我的意料。
  也许,前两次的采丹入气,经这些日的吸收后,已大大提升了我的内府经脉。
  小杯盛水,拘水可满,大湖浩荡,虽奔流不能使其盈。
  上回我就与秃鹰斗了个旗鼓相当,此番采丹后,功力提升了几近一倍,该能与雀使之流一较长短了罢?那青阳巨蛇数百年修行,功力确乎可惊,它修练至成丹的境界,若非云真子手中有斩邪刃,又恰有那白须红面的高大道士寒功克制,哪方能最终取胜,也还难说得紧呢。
  青阳巨蛇惨遭戮身取丹,还有一大缘故,只因他乃虫类,毕竟虫畜有灵,却怎么都无法与人相比,人为万物灵长之说,确非虚言。便如小白,年寿至百岁,通有灵性,在鼠类中已是极为难得罕见,可惜限于天赋微躯,受了师姐掌劲波及,便难承受。
  如今,青阳巨蛇成丹元气尽皆转为我所有,功力相若,由人挥使,又会是何结果呢?
  默思中,我似乎能感受惨遭屠戮的青阳巨蛇递来的哀哀寄望之意,暗道:「同山修炼,虽无交往,也算同乡道友。青阳道友,我定会为你雪耻复仇!」得受其气,我不仅感其深恩,亦觉青阳巨蛇虽为虫类,形如同道,颇觉亲近。想必当日被惊动而爬出大树的青阳巨蛇,也是嗅到了我与师姐的青阳气息,有亲近之感,才转而掉头拦击外敌罢?
  宋恣见我只顾仰望默思,移身走近,叹道:「棋娘真是个奇人呀,如此灵丹,何求可得?踏遍灵山也难寻啊!」
  他亲见我采丹,极口称奇,又不知云真子之事,只道青阳丹是棋娘从哪处仙山觅获的,不由大发感叹起来。
  我自也不跟他多说,只淡然一笑:「霍姨来瞧了,咱们回去罢!」
  我与宋恣踏着月色回去,刚进院子,「吱呀」一声,霍锦儿的房门打开,我心中感念她夜深未睡,牵挂于我,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只将小白交至她手中。
  月色之下,霍锦儿袖口露着的一截皓腕,丰腴白皙,情致动人。我递过小白时,与她肌肤相触,只觉软滑冰腻,一时情难自已,背对着宋恣,悄悄传音:「霍姨,我心领了。」
  「什么?」霍锦儿不知我是运功传音,出言相问,待见我面色尴尬,她瞬即明白我是背人说话,又领会了我言意,不由面上一红,慌忙转过身,进屋去了。
  我回到房中,诸事停当稳妥,解衣就寝,一会回思霍锦儿风韵,一会思及久别的师姐,心中说不清是喜乐甜酸。
  朦胧欲睡时,我想起师姐纤手触及我尘根时的惊羞急乱,心间一荡,痴痴唤了声「师姐」,手儿悄悄摸了下去……
  次日凌晨时分,外边就开始传来噪杂的声息,人员走动繁忙,喝唤声不绝,敢情婚仪之日,人人都不敢躲懒,很早便忙碌了起来。
  我居住的院子正是新房所在,洞房设在隔壁原本闲置的大屋,前两日已妆饰一新,今儿是正日,许多只有今日能放入的物什,便早早布置进来。
  我起身穿衣时,试运念力,不料,未见榻旁的衣袍飘移,袍服已然在手。
  这何止是念动,几乎可说是搬运术了。我心知功力满溢,水到渠成,一法通万法通,自己虽未当真习过搬运术,但所谓道法万千,殊路同归,这次的念动应该不是搬运,导致的情形却差相类似。
  我跃身下榻,体捷如风。昨夜临睡前,虽偷偷干了些邋遢事,此际早起,却精力充盈,感觉整个世界也为之气象一新,跃跃然只想做些什么。
  临安婚俗,新郎须领着仪队,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赶至女家,将新娘接回府中,是为「迎娶」,俗称「接亲」。若男女双方府第离得较远,迎娶之列一大早便要出发,离得较近,午后启行,也无不可,能赶上男家晚间喜宴便算于礼妥当。贾、陆两府同在城外西湖之畔,去那不须一个时辰,故此时还没人来催我更衣妆饰。
  我在房中整备半晌,趁人员忙乱,悄悄溜出府外走了一躺,返归时,不少府中人笑我半日都等不及了,跑去湖边遥望新娘。
  我对诸般打趣充耳不闻,约莫是时候了,便持帖一封,到了霍氏居处,丫鬟自去报知。
  霍氏早就穿戴一新,沿着窗外的房廊走来,行走之间,丽裙闪动,下肢掀起微微的臀波,迈进侧厅,却于房口停步,未言先笑:「一大早的,你怎么上这来了?」
  人说「春风洗面简衣妆」,这霍氏却盛装也穿出了简衣素服的轻捷之感。
  我抬目悄视,道:「孩儿来此拜会「仙姑」。」
  霍氏很是疑惑,走近落座,娥眉微皱道:「你不在房中候着做新郎,这会儿跑这添什么乱子?只怕两位仙姑未必肯见呢。」说着,摆了摆手,却也让人接帖进去传话了。
  我心中有数,并不着急,只向霍氏说起,一向心慕道法,难得仙姑临府,故求一见。
  霍氏眼眸流波,道:「你是心慕道法呢,还是心慕仙姑?」说着,掩嘴一笑。
  我瞥了房口的丫鬟一眼,微倾过身,低声道:「娘,你……怎地取笑起孩儿来了?」
  霍氏面色微红,白了我一眼,并不作声。一时侧首抬视,掠鬓一笑道:「今儿天色不错,就该你娶一房媳妇进门。」
  「娘说差了,我这里见仙姑,娘却说娶媳妇,这话……不很妥哦。」
  霍氏忍俊不住,「噗哧」一声,扬起手儿,笑道:「筠儿,瞧我不打你,你呀,越发不老成了!」
  霍氏向来言笑无忌,但她这般身段放出来,连我也觉得有些扎眼了。房口那侍候打帘的丫鬟神情登时有些不自在,借着望向外边,脚下移动,悄悄退出厅房了。
  「回来!」霍氏举头见了,微微一愣,厉声道:「三心二意的,干什么去?」
  那丫鬟脸上红了又白,不敢争辩,只低头认错:「奴婢错了,一时看外边,却走神了。」
  霍氏定定地瞧着身前丫鬟,羞恼之下,脸上起了一阵升降不定的红云,似笑非笑的:「装聪明!我们母子难得说笑,瞧不过眼了?」
  「奴婢不敢!」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下,险些要哭了。
  见了此状,我心下砰砰直跳,说不清是何滋味,摆头暗窥了霍氏一眼,或许她也是无意的,却被丫鬟一番举动,搅得行迹很重,难怪她羞恼了。暗下也不由检讨:奇怪,自己本是有事来此,怎地一见她,偏喜说些风话儿呢。
  未及深思,小荃引着圣女师姐、张幼玉已从厅外的穿堂走过来了。
  霍氏忙低声斥道:「一旁老实站着去!」匆忽间,面带余红,瞥了我一眼。
  那丫鬟如蒙大敕,慌忙起身至厅口,撩帘相候。
  师姐、张幼玉两人身量齐高,如仙妃引伴,美色双映,步入厅来,满室生光。
  我不由缓缓立起,虽然已窥望过两次,这回却是我首次毫无遮挡、正首直视阔别许久的师姐,那份冲击和感动,瞬间弥漫了我全身心。
  师姐的容色本就极美,但此时一见,我心下不得不承认,不知那见鬼的太乙派做了什么,竟使得师姐的容光中散发着「冰肌雪骨玉为魂」气息,浑不似人间气韵,那莲花出尘的不可近亵之态,令人心狂。
  霍氏早定了神气,起身相迎,指着我,笑道:「有扰两位仙姑了,这是屋下长男贾筠,幼慕仙术,冒昧求见,乞劳仙姑点化。」
  「不敢,」张幼玉皓齿微露,语带笑音:「不知公子有何指教?」人前显然是张幼玉出头接洽,师姐便似不闻世事的静女,神容自若,对身外世事淡如清风。
  我竭力忍着不去贪瞧师姐,只笑道:「得见两位仙子,幸何如之,小可喜读道书,正有些难题,欲就便请教。」说着,一边揖让引座。
  待两人盈盈落座,我假意问了些道法义理,张幼玉一一作答,双方意不在此,均泛泛而谈。
  师姐似不喜作伪,略皱其眉,目光如刃,忽而插言道:「贾公子目烁精华,体气周盈,若我拙眼不花,公子当是练气高手,这些粗浅的法理若尚未走通,何能至此?」
  近听师姐熟悉的声音,问的又是自己,我鼻头一酸,险些要哭,咬牙暗忍,借着说话,转过头,细瞧她近在眼前的熟悉面孔,口中道:「仙姑有所不知,小可……天资驽钝,却有些奇遇,有此微成,皆拜全真高道云真子之赐!」
  张幼玉、师姐奇道:「公子与云真子结有法缘?」
  我近乎恶毒地道:「是的,云真子对小可的深恩,小可终生难忘!」
  张幼玉、师姐两人悄悄互视一眼,神色中似乎不能置信,张幼玉道:「然则……」
  或许她想说,棋室之争,云真子与我敌对的事吧。我微微一笑:「云真子不计嫌隙,身怀异宝而不用,将青阳灵丹赠予本府七姨娘,七姨娘又将灵丹给了小可,小可因此得有微成,饮水思源,岂不要感念云真子的道心宽广,高风亮节?」
  当下,半真半假的,将采练青阳丹,我由此而功力充盈等状说了一遍,字里话间,透着对云真子的不尽感激。
  有朝一日,当全真教知道与他们作对的我,竟然是云真子给喂肥的,心里头定然会更加堵闷吧?我不无快意地想。
  当然,我这么说还另有用意。变身为贾大公子后,我一直仔细掩藏自身功力,身具功法的事,也只有东府与雀使、秃鹰几人知晓,且误以为乃张天师施受,贾府上下,还一无所知。借此机会,恰好霍氏也在一旁,将一身功力的由来推到青阳丹上,那么,往后我再也不用躲躲藏藏,一旦施展玄功,也就不会令人奇怪了。
  果然,霍氏听了,大为惊异,而张幼玉、师姐两人,显然早知云真子赠丹一事,反倒不甚在意,只恭喜我能有此灵丹奇遇。未了,张幼玉似无意间问起:「贾公子天运垂青,据说还曾得获真武教李元其道长赠予奇药?」
  我早知她会有此一问,这也是我今日此来,知道她们定会见我的缘故。
  「没有的事,」我矢口否认:「小可与李元其道长素不相识,他怎会赠药给我?」
  张幼玉脸色微变:「贾公子与李道长当真不熟?」
  「委实不熟,我那药丸,乃是五通派言老三给我的,他自其师祖地行尊处求来,据说地行尊却是从李道长手中取得。」
  我满口大谎,将她们耍了大大地一通。她们面露恍然之色,反倒更相信了。
  此说与连护法相异而同证,可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我心中畅快,不由多瞧了师姐几眼,师姐不便发作,微愠的神情,更添让人臆想翩翩的丽色。以往,我在青阳山也是常这么惹逗她,以赏其怒态之美。
  霍氏坐在我身旁,后边伸手,偷偷在我腰上掐了一下。
  我骇然而惊,我的娘!她这小动作,怎能瞒过张幼玉与师姐两人?一时只觉头面变大,肿头肿脑,讪讪然不安,张幼玉与师姐则游眸旁视,假作不知,几人神情都有些不大自在。霍氏何等机灵,立时知机,改掐腰为推搡了我身背一下,嗔笑道:「筠儿,你瞒地娘好!得了许多宝贝,竟也不让娘知道!」
  正说笑间,厅外跑来一个下人,说府外有人送来一封信,是给太乙派仙姑的。
  张幼玉与师姐听了,皆大为惊讶。
  霍氏道:「这里有两位仙姑,却是给哪位的?」
  下人道:「递信那人,说是交给什么圣女,属下也不太明白。」
  张幼玉愈发惊疑,师姐淡淡道:「给我瞧瞧。」接过书信,撕开瞧看。
  我只盯着师姐,眼儿不眨一瞬。
  半晌,师姐抖动手中信笺,冷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
  张幼玉道:「怎么?」
  师姐将信笺递给张幼玉,道:「你瞅瞅。」
  张幼玉展开看了,面色渐变,连笑带气,道:「这人准是个疯子!谁不知你自幼备选本门圣女,秘室静修多年,与外边从无往来?这人却称你为师姐,又说你名叫什么「陈瑶」,岂不可笑?罗嗦一大堆青阳山事迹,说得煞有介事的,神龙门弟子李丹?却没听说过此人。」
  「等等,」霍氏一惊,问一旁的小荃道:「前阵子府中走丢的小道士,叫什么姓名?」
  小荃闪着大眼儿:「是姓李,对了,好像就叫李丹!」
  霍氏脸色一变,道:「你快去将齐管家唤来!」
  齐管家来了,听几人一述,也是大惊:「哎呀,不错,那小道士是叫李丹,后来宗阳宫道士也说他来自神龙门!棋娘前一阵找得他好苦!却原来……这小道士莫非是神志失常了?故而走丢,现今又做些疯疯癫癫的事儿?」
  张幼玉面色奇异,道:「竟真有此人,前阵子在贵府呆过?」
  师姐沉吟道:「我想,他应该并未走远,且常常潜入府中的。」
  两者都称她为「陈瑶」,师姐显然认定昨夜所遇,便是这个写信的「李丹」
  了,旁人却当她是泛泛推测之词,并未留意,霍氏问传信的下人:「这信是谁交给你的?」
  下人道:「便是那卖针线的姚货郎,他往常挑担子常从府前走过的。」
  几人猜疑不定,齐管家道:「属下会尽快查明此事!」
  估计他查也查不出什么。我从身后制住那货郎,赠金相托,又展露功法相胁,让他办这件事,他连我影子也没见着。
  照我推想,如果昨夜师姐已找到渡劫石,她很快便会离府,若是没找到渡劫石,以她的身份,也不会在贾府多呆。
  师姐如今功力奇高,没法将她暗暗劫走,她一回太乙门总坛,门深似海,要与师姐相见,想必更难。
  我不愿失去在贾府与师姐难得的接触机会,昨夜,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陈瑶」时,似乎有所触动,那么,我提供给她更多的往事细节,她会作何反应呢?
  书信是我亲笔手书,我那如被狂风吹到的歪斜字体,往日的师姐常拿来笑话的,印象自深。那花押下龙爪暗记,更是师姐自己手创。在青阳山时,总臆想将来行道江湖,神龙门不可无自己的暗记,兰心慧质的师姐便设计了这一鳞半爪见真龙、简拙而又有意趣的龙爪之记。
  其他或易忘失,常人对自己亲创的物事,却往往终生不忘。
  见了这些,师姐是否能想起更多,并忆起我这个师弟呢?
  若这些都不够,那么,我向霍锦儿请得符法,碾碎青阳残丹作汁,以它长期弥留的灵气供养符法所需灵力,而留下的这龙爪之记,将会时时出现在师姐的脑海中,无论醒时梦里,挥之不去,直到青阳丹汁灵气消逝。
  ——师姐,但愿你的记忆未被全然抹去,苍天可怜见,教你我有重逢之日!
  将来的结果尚不能知,以目前看,师姐显然未被触动,但我一点的不后悔今日此行此举。
  至少,我确知师姐遭太乙派动了手脚,前事尽忘,而我,已在师姐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更在信中与她约了一月后相见,想必师姐事后若有触动,届时定会设法赴会。
  不管太乙派将会如何阻扰此事,也无法挡住我寻回师姐的决心!在这一个月中,我定要弄清师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设法救醒师姐!
  我身坐如钟,面露微笑,头顶却盘旋着寒丝丝的凉气,心中激荡起炽烈战意……
  「大公子,该去换新服了!」


第五七章 奇石秘图
  书童贾定跑来催驾,我尚未告辞,厅外却有几人擡轿而至,张幼玉向霍氏辞行:「圣姑甚少出门,还望夫人多加照拂,幼玉有事,先行告辞了。」
  霍氏笑道:「不多留两日么?」显然,双方早已打过招呼了,霍氏此际仅为客套。
  「不了,师门法严,误了归期,幼玉可受责不起,」张幼玉说着,又转脸向我笑道:「不能喝大公子喜酒,甚憾,幼玉这里先向大公子道声恭喜!」
  这个女子,我窥过她裙底春光,美色醉人,令人实难相忘,但有朝一日,她若成为我营救师姐的障碍,我也一样会毫不留情,对她下手!当下,微微笑道:「小可期盼与仙子再度相会!」
  张幼玉点点头,唇边留着笑意,转身又朝霍氏、师姐微一倾身,行礼致别,方步出厅外,乘轿离府而去。
  我回望了师姐一眼,也跟着书童贾定出了厅,换上吉服,头戴礼冠,与贾府一众浩浩荡荡骑马朝陆府进发,东府几人,也随驾同往。
  将新娘迎归贾府时,府中人声鼎沸,四方来客毕集。鼓笙吹瑟中,吉礼完毕,众宾欢宴,觥筹交错,喧闹腾天,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异状发生。
  喜宴过后,宾客渐散,往返送客之余,众人互相朝面碰见,看似都舒了一口气。
  毕竟另有内情,不能全当无事。全真道士、雀使门下、东府、陆府各方依旧留下部属于四处值守,贾似道则将余事交由仆从料理,各方首脑悄然齐聚大厅。
  我作为东府少主、贾府大公子,亦暂时抛开新郎身份,入厅议事。
  大厅为适才成礼之所,犹张灯结綵,晴彩辉煌,不过,现下人去空荡,显得格外安静,比之各处宴厅的酒气弥漫,杯盏淩乱,此处还算干净整洁,众人忙乱了一回,至此方喘上一口气。
  「怨憎会不会来了?」
  想必人人心中此际都是这般疑问。
  本来,众人作了最坏打算,有准备怨憎会或易容或胁迫,随宾客混入,在欢宴或吉礼时猝然发难,届时疏散人群、寻觅敌踪、歼灭敌首,各有分派,如今全然落空,虽是无事大吉,松了一口气,却也另有不安。
  「我想,其中缘故,应是怨憎会也不愿累及无辜!」
  吴七郎随接亲人众来到贾府,伴着放心不下这边事态的陆幽盟,一道在厅,此时他见众人疑惑,神色黯然道:「家兄入盟怨憎会后,我曾见过一回,那时,我责他为何入此邪异门派,他言道:」何为邪何为正?弃身之人,世间善恶岂能拘我?「语毕,见我不安,他方歎了口气,又道:「此番一见,或相逢无日,你我各自珍重吧,唉,你们外人,又岂知怨憎会的兄弟姊妹,个个是重情重义的热血儿女?怨憎会恩怨果报,历历分明,行事自律,从未伤及与事无涉之人,比之当今许多名门正派,恪守更严,论是非,讲正邪,大家可谓各有千秋,谁也指不着谁!」」
  我听了,暗道:「怨憎会怨报「孽主」满门,岂能说「从未伤及与事无涉之人」,不过,在他们眼中,「孽主」满门,皆非「无涉」罢了,持见不同,评判则异。」
  吴七郎言外之意,怨憎会未必便不会来了,但众人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会乘乱行事,倒也不见得。
  「如此说来,咱们还是大意不得——」
  贾似道正沈吟道,却被外边走向厅来的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打断。
  「启禀老爷,属下有事求见!」
  厅外之人,不敢擅入,在门外叫道。贾府中,其他下人仆从均自称「奴才」,称「属下」的,只有齐管家、龚护院等少数几人,想必是他们其中之一。
  贾似道擡首应道:「进来罢!」
  推门进来的几个仆从,为首的果然是龚护院,他手捧礼匣,急走几步,将握在手中的一轴卷帛递给贾似道。
  贾似道一边接过,一边问道:「是何物事?」
  「老爷请展开一看!」
  贾似道狐疑地展开帛轴,龚护院却伸手将卷帛翻过,贾似道唬了一跳,手颤不停:「这……这……在何处发现的?」
  众人齐投注目光看去,只见卷帛背面血淋淋两行大字:
  夺妻恨,杀父仇!
  昔日怨,今时报!
  「嘿,」贾似道颓身坐椅,涩声自嘲:「他们人没来,却送来了这个!」
  「这恐怕便是「示证」了!」纪红书道:「这卷帛贾公可认得?」
  贾似道一边摇着头,一边手中翻看,见了帛轴正面,贾似道眼儿大睁,挺身坐直,颤声道:「这……这是……难道是他?」
  数人齐声问道:「却是何人?」
  贾似道却先未答,问龚护院:「这帛画你是哪里寻见的?」
  「属下领着几人,整理宾客送来的物仪时,不防这礼匣盒盖未闭,下人不小心失手落地,掉出这卷帛画,属下捡起时发现有异,当即送来!」
  「快去查一查,是何人所送!」
  「老爷请看匣上,写有名帖,是城东李家所送!」
  「让人即刻去将李老爷请来一趟!」
  「是,他刚离开不久,应未走远,属下这就去将他追回!」
  「等等!」贾似道沈吟片刻,道:「或许与他无关,你须客客气气地将他请驾一行。」
  「属下明白!」
  这时齐管家神色慌急地自厅外走来,贾似道身儿一颤:「怎么,又有事?」
  「不,不是,」齐管家举袖抹着胖脸上油油的汗,赔笑道:「属下听说这边有事,故此急忙赶来。」
  贾似道点了点,面色凝重,擡眼见众人正望着他,歎道:「诸位,此事极为蹊跷,我绝没想到,仇家竟是……」说着,摇了摇头,又歎了口气,方道:「竟是家母后嫁给的张石匠!」
  「哦?」富春子道:「他与你有何深仇?」
  「按说也没有多大仇怨,」贾似道皱眉道:「只不过……似道家业微成时,孝思难禁,让人暗暗将家母接回了临安。」
  「夺人之妻,说的便是这个么?」东府中除了我与吴七郎,此刻只有京东人语在厅,他点头颔首道:「嗯,说起来的确有些理亏,但你接母来共富贵、享清福,也算出于孝母,不能说全然无因,按说,若仅如此,也不至于仇不共戴天呀!」
  孝母?我暗下喷笑,满厅中,除了贾似道自己,恐怕只有我知道贾似道是如何个「孝」母之法。
  「似道为免张石匠纠缠不清,」贾似道面色略有些不自在,道:「曾派人逼催石匠举家迁移,迁回原籍,不得上本府骚扰。」
  「还有呢?」雀使门下身边最为好奇的乌鸦,硬是随众入厅,众人却于情面,也不便说他,他这时看上去倒有些幸灾乐祸,道:「还有吗,只干了这点坏事,算不得什么呀!」
  纪红书一边忍笑喝斥,一边也似不信,道:「贾公最好不要隐瞒,若弄清此事来龙去脉,果无深仇大恨,或可行「骂辩」一策呢!」
  贾似道微愠不语,半晌方道:「唉,似道彼时,也是年轻气盛,故有此失德之举,我与他本无深仇,算起来还略有情分,怎会对他有其他恶行?」
  京东人语道:「然则,那「杀父仇」又作何解?」
  贾似道摇头道:「这个委实不知,我也在疑惑,张石匠彼时年届五十,其父早已谢世,何来什么「杀父仇」?」
  「那么……」富春子脸上沈思,道:「你确定手中那物是石匠之物?」
  「这却错不了!」贾似道低头细瞧帛画,道:「张石匠不知从何方得了一块稀罕玉石,石上雕有亭台楼阁,园林田陌,衣冠往来,人物俱美,以玉石之微,景中有景,石上繁丽之貌,却历历能辨。尤为难得的是,这方寸之地,还被其中遗世桃源所凭倚的玉石底座,占去了三成有余。玉石底部呈椭圆,上部之景,望去顿失所托,仿佛是建于空中的飘渺楼阁,似有云气飘来,饶有仙意,可谓构想玄奇,举世罕见……」
  说着,抖动手上帛画,续道:「石匠之子甯儿,彼时年纪与我相若,对玉石雕琢极为沈迷,曾临摹玉石之景,欲加以仿刻。这帛画,正是有回我去他家中时,其子张宁正在临摹的,画中其中一幅图景的亭匾小字,还是他请我摹写的,我又怎会错认?」
  此言一出,我变得格外灵敏的知觉,立时感应到有几人气息异常、心跳加速,我默察一瞬,方游目寻去,一个是陆幽盟,一个是齐管家,这两人,倒也难怪,因我估摸,贾似道方才提及的玉石,大约便是渡劫石了!但是另外一人呢,我怎地未寻见,似乎离陆幽盟极近,身子被陆幽盟挡住,然而陆幽盟身后,除了被挂灯映出的一道长条影子,并无他人呀,莫非我的老丈人陆某,还能有两个心腔一起作跳不成?
  厅上众人,似乎只有我察觉到这三人声息异常,不,或许应该说,只有我知道此刻的心跳倏变意味作什么,故此才会加以留意,而发现了那本不应存在第三人。
  蓦地,我思及怨憎会的高明隐术,不由血涌脑际,大喝一声:「怨憎会贼子?!」
  作势欲朝陆幽盟方向扑去。
  「李丹!乖乖的莫动!否则……嘿嘿!」
  一个细若蚊语、却极为清晰的冷峻警告声传入我耳中,「轰」的一下,我身子顿僵,寒意透背,脑中急纷纷乱转:他怎知道我的真名?他……难道是读灵者?!」
  「贤婿,你怎么啦?」
  陆幽盟见我大叫一声,随即僵愣身子,呆若木鸡。便走近握住我的手,柔声问道,目中投来关注之色。
  「怨……怨憎会仇客,」我喃喃着,环看众人一眼,容色尴尬道:「原来便是石匠爷爷!老太太平日还夸他如何……如何慈和可敬呢!」
  众人都投来同情的眼色。
  我恨透了这被人硬生生控制的窝囊感觉!
  「筠儿。」贾似道皱着眉,正色道:「老太太忒过善良,从不念他人旧恶,瞧他人身上都是好处,你莫要当真了。哼,再说了,你爷爷是抗击金国的大英雄,你哪里冒出个石匠爷爷?」
  贾似道不知是以训斥我来挽回颜面,还是早就对我这贾氏一族之长忍了许久,此际见我「失态」,遂毫不客气地教训起来。
  我窘迫得恨地无门,真是岂有此理!我竟被这个假惺惺的肏娘贼奚落教训成这样!此仇不报非君子,上清在上,为我作证!我定要上这「假惺惺」的所有老婆,让他从头绿到脚,绿得永不翻身!
  「亲翁,」陆幽盟出面缓颊,劝道:「你也是的,筠儿不是骂那石匠为「怨憎会贼子」了么,石匠爷爷之词,不过顺着老太太的话头,筠儿一时失口,又何必认真呢?」顿了顿,又道:「是了,那玉石图能否赐弟一观?」
  贾似道咳了一声,将帛画递给了陆幽盟。陆看过后,随手又传给他人,齐管家亦凑上细瞧。轮到我时,我一见,心中一跳,暗道:「果然!」图上所画,与陆小渔送来府中的那颗玉石,形制模样,几无二致,莫非陆府那颗玉石,也是照那渡劫石仿刻的?陆府送假石来府中的用意,我想,无非是抛砖引玉,欲激得贾府所藏真石出现罢?
  「大夥都瞧过了,」陆幽盟含笑道:「仅图中分描石上各处图景,便达十几幅之多,其中任何一副所临摹之景,均繁密细緻,构建宏大,此石却要包揽无遗,真是令人见图便能令人遥想其真石的卓尔不凡,说出来不怕大夥笑话,陆某薄有家财,别无喜好,却是个十足的石头迷。见了此图,遂心生不惜千金求其真石的癡念。亲翁,我现下总算明白了。」
  「明白什么?」贾似道诧道。
  「小弟猜想,亲翁与张石匠的结怨,或恐不在人,而在物!」
  「此话怎讲?」
  「小弟也是将心比心。小弟癡迷玉石,那张石匠既为玉石匠出身,对此道想必亦有雅好。亲翁有所不知,这玉石玩物,在他人眼中,也许只是个稀罕玩艺儿,在我辈石迷心中,却有比性命珍贵的,若珍藏极品,被人夺爱拿去,那便形同不共戴天之仇了!」
  「陆贤弟,你这话什么意思?」贾似道勃然变色道:「难道说我会去抢了张石匠的这东西不成?」
  「小弟出言冒昧,但无恶意,请亲翁明察莫怪。」陆幽盟赔笑道:「小弟是怕,或恐亲翁也是出于无意,小弟听说,那张石匠也是个小有名气的玉石匠,薄有家资,否则当年也无法续娶……嗯,听外边传言,老太太回临安时,却也不是空手独归的。」
  「不错,」贾似道面色微红道:「家母当年被遣嫁时,颇有些细软,在石匠家数年,更有许多用惯之物,我接回家母时,自然一并取回,并不足怪!」
  「那是,」陆幽盟点头道:「以亲翁当时的声势,石匠家那点微财,自不在眼下,依小弟猜想,或是亲翁无意中将那玉石夹带来了,故此招来祸怨……」
  「原来你说了半天,是说我取走了玉石?」
  「小弟担心的正是这个。」
  「荒唐!」贾似道环视众人,傲然道:「我又无喜爱石头的怪癖!那玉石纵然值得千金,也还不在我眼里!那玩艺儿,张石匠不是藏在身边,便是给了其子张宁,我……」
  这时,贾似道眼角瞧见龚护院领着一名富商装扮的肥胖中年入厅,略为一顿,起身向那胖富商迎去,口中致歉:「李兄,劳驾莫怪!此处有一事请教,请坐,请坐!」携着胖富商的手,一道转回,礼揖让座。随即朝龚护院道:「你来得正好!当时去张石匠家取老太太贴身东西,是你亲办,你可曾见过这图中玉石?」
  龚护院细瞧了帛画一眼,断然摇头道:「不曾见过!」
  陆幽盟与齐管家均面色微变,齐管家忍不住道:「龚贤弟,瞧仔细了,听说当年从石匠家搬来东西足足五车有余呐,恁多物事,隔了多年,你都能记清?」
  贾似道狠狠盯了齐管家一眼。龚护院笑道:「这种稀罕东西,若真见过,自然入眼难忘,不比其他,怎能记不住?」
  此话极有道理,齐管家作声不得,贾似道皱眉吩咐道:「齐管家,你磨在这里作什么?外边诸事还须你料理,还不快去!」
  「是!」齐管家百般不愿,却也只得躬身退去了。
  「这么说,却是小弟猜错了,」陆幽盟呵呵笑道:「亲翁与那张石匠,并非因石结仇!」
  「自然不是,」贾似道神色有些不耐,转身朝胖富商道:「李老兄,这是你送来的礼匣么?」
  那胖富商瞅了一眼,惴惴不安道:「不错,莫非有何差错?」
  贾似道也不多话,将帛画背面示与胖富商,那胖富商颤声站起:「这……这是我匣中之物?」
  「李兄不必担心,」贾似道冷笑道:「似道好歹也是个明白人,若真是李兄的物事,也不会留这么一个尾巴了。」
  「当然,当然……」那胖富商籲了口气:「贾大人明鉴!其中定是有人作了手脚!」
  「不错,」贾似道微笑道:「请李兄来,便是想问清其中曲折,我想,多半是途中被人掉包了……」
  「不会,不会……」富商老者却摇头道:「临行坐上车后,我还亲自开匣瞅了一眼,五驹玉佩还在,启行后,并无人相扰,一路进府的。」
  乌鸦「哧」声一笑,插嘴道:「胖人嗜睡,这位肥油油的老兄莫不是上车便睡着了?别说换颗玉佩,便是在老兄身边偷个把女人,只怕老兄也未必能知啊!」
  「多嘴!」雀使斥道:「要说话便好生说话,扯那些胡话作甚么?这位李大哥,不是小瞧你,若有江湖高手,不知不觉令你昏睡,中途从容掉包,是很有可能的。」
  「不,不……」这胖富商说话爱连说两遍,脾性极好,被人奚落,也未生怒,只道:「我闭目则有,并未昏睡,再说,车中还有随从。」
  「李兄当然不是亲手捧拿礼匣,那么是随从拿着?」
  「那是,那是,」胖富商道:「小张一道随我来的。」
  「小张?」贾似道扬眉道:「你那随从姓张?」
  「非也,非也……」富商老者居然能掉文,摇头道:「他姓贾,说来还是大人本家,名令章,时令的「令」,文章的「章」,贾令章,我一向唤他小章。他来我家数月,颇通玉石品鉴,这回,我难得入手一块珍品玉佩,我想,我与贾大人乃是至交,小儿又与贵公子是好友,便献上这件玉佩以表心意……这玉佩…
  …嗯,这玉佩也算是难得之物,我想,若是有人问起来历,这小章正好懂行识货,可详加解说,就带了他来……「
  说及玉佩,胖富商脸上有些得意炫耀之色,旋又想起玉佩已失,还被换了忌物,不由垂头丧气道:「那么……玉佩是丢啦,可惜,可惜!」
  「懂玉石,这么巧……这贾令章……」贾似道喃喃道:「靠得住靠不住?会不会是他中途做了手脚?」
  富商老者满脸无辜地擡望:「该不会吧?那他是为什么?」
  「嗯,你说他到府上已有数月?」
  「是。」
  「这却奇了……那么想来此人也不是为今日之事而为……」
  「这贾令章极是灵巧,与犬子更是投合,是啦,他跟着犬子,来过贵府好几回呢,贵公子应该也认识呀!……」
  「贾令章……贾令章……」贾似道又喃喃念了几遍,蓦地叫道:「是他,定然是他!」
  胖富商举首茫然:「是他?」
  「假的令章,真的张宁!」贾似道双目灼灼,咬牙喷声道。
  这个名字被叫出,众人心中想必也是一片敞亮。至此,诸事皆明,那张石匠之子锐意复仇,早就潜伏于贾府周边,虎视眈眈,今日恰逢此事,置「示证」于匣,也是顺手而为,估计此时早已脱身隐遁了。
  事已查清,贾似道请退了那富商,独自发着怔。
  众人提了半日心,此时知道怨憎会今日已然来过,仅「示证」于孽主,并未有大举动,那么,显然「婚仪诱敌」之策并未奏效。
  「这般也好,」京东人语笑道:「大公子可安心如期入洞房了!」
  众人神色松动,只有陆幽盟,神色郁郁,比前更甚。今夜他与齐管家两人,寻石心切,几乎赶脖子上架,差点露出原形,百般花巧掩饰,旁敲侧击,想盘问出渡劫石下落,却落了个空。还有那「读灵者」,好像也是为渡劫石而至,除了那瞬间心跳露迹,我后来再也察不到他半点气息,此人高明之极,厅中高手众多,竟然也被他隐身自由来去,未被察觉。
  可笑几方人马数年谋算,都以为渡劫石到了贾府,以今日交言看,那玉石却未被贾似道席卷而来,多半还在张石匠父子手头,也就是在隐迹潜踪的怨憎会!
  那么,张石匠父子既未丢石,并非因石生怨,却为何入怨憎会,找贾似道寻仇?难道仅仅因胡氏被夺?
  夺妻恨,杀父仇!
  昔日怨,今时报!
  「夺妻恨」自然指的是胡氏那老红颜,那么「杀父仇」,就像京东人语说的,又作何解释呢?
  我心中正疑思着,那闭目神定的富春子倏然睁目,眼中神光如电,失声叫道:「不好!」
  众人闻声向他瞧去,富春子身形离座而起,飙出厅外,口中喝道:「大夥快去!怨憎会攻进府中,外边已动上手了!」
  众人再不迟疑,纷纷奔出厅来,果然听见多处有声息传至,最近的地方应是前院主房,众人绕厅至房后,刚到贾似道与霍氏主房院外,里头跌跌撞撞地奔出齐管家,神色慌急地叫道:「快来人!仙姑已失手遭擒!大夫人与二公子危急!」
  师姐被擒?我脑门一晕,只听齐管家被众人追问着,一边领着众人向院内回奔,一边喘吁吁道:「怨憎会来得蹊跷,突然出现在大夫人房外,幸亏圣……仙姑护着,敌方一时未得手,附近全真道士纷纷赶来,想不到,仙姑却又失手遭擒,唉,这……这……」
  师姐神功惊世,如天人莫测,怎地……怎地如此轻易被擒?我惊疑万分,脑中回旋极大的一个疑团,待一眼望见齐管家也是满面迷茫,蓦地如电光闪照,陡然明白——是齐管家!
  齐管家怎会从大夫人院中跑出来?定是他获知渡劫石未在贾府后,推测玉石还在怨憎会张石匠父子手上,当即跑来禀知师姐,师姐遂故意受擒,意图潜入怨憎会寻石!
  ——师姐,你行事太傻了!仗着艺高人胆大,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思及怨憎会的毒辣手段,我不寒而栗,心惊念狂,当下再也顾不上掩饰功力,全力急奔,瞬息越过众人,窜到了霍氏屋外,只见富春子拂尘飞舞,已压住突前的外敌攻势,许多全真道士青影闪动,却散在院中,正与不少白衣人缠斗。
  乍眼一望,这批全真道士的剑术修为,显然比青阳山与王寂府中我遇见的全真道士逊色许多,这也突出了其中一名小道士,便是叫破富春子乃解道枢的那个少年,不仅功力修为比其他包括年长一辈的全真道士强上许多,且手中施展的剑法也与众相异,他剑势展开,指、挑、刺、撩,大开大阖,形如坛前作法,脚下也是按禹步步法移动,刺击之声甚是淩厉,仿佛夹杂隐隐雷声。
  前来夜袭的外敌,一律浑身缟素,想来便是怨憎会的贞苦士了,他们功法虽异,却个个均非庸手,出手狠厉果断,不忌己伤,寻常全真道士须得三、四人方能敌住一个,整个战势实际上全靠富春子与那少年道士撑着。富春子拦住的几人,手下功夫,又比其他白衣人高出许多,身形趋避、出手攻敌间,一派高手风范,无奈富春子那看似慢腾腾挥舞撩动的拂尘丝与像要被吹倒的老朽身子,却始终击不垮、绕不过,不一会,富春子身前就吸引了越来越多急于冲破阻碍的贞苦士,倒像一块磁石,将院中贞苦士多余的战力全都吸纳。
  从厅中赶来的众人,见了此状,叱喝一声,当即加入攻敌。我却满院掠闪,在人头混乱中奔寻被擒的师姐,这时,只听园中方向,姨娘们的居处传来尖亢的鸟鸣声,雀使弃敌而去:「好呀,那边也动上手了!」乌鸦紧紧跟随。
  此处未见师姐,我迷迷糊糊也赶上雀使,掠往园子东南后院,也不与敌接战,身形如飞,四处搜寻。
  「少主,只怕我们那头也有敌袭,咱们快赶回去!」京东人语随在我身后,到处乱窜,这时出言喘道。
  我毫不搭理,兀自癡狂寻觅师姐踪影,此处场面太乱,我虽将各院搜过一遍,但师姐受制后裹挟在敌人手上,跟着敌员四下窜移,漏过不见的可能也有。我心中焦急万分,正无计处,陡然听见新房方向,一道长啸声传来。
  「是宋恣!少主,新房遭攻,局势险急,三郎恐怕撑不住了!」
  ——陆小渔?
  我心中突紧,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第七部 前尘有因


本部简介

怨憎会大举来袭,东府旧部、雀使门下、全真教三方人马竟仍护不了贾府周全,连李丹都失手被擒;怨憎会竟布下“母子乱伦”之局报复!面对这似乱伦又非乱伦的诱惑,李丹能够抗拒吗?
有一失必有一得,乱难遭擒对李丹却非全是祸事,在性命交关的重要时刻,李丹窥破魂魄与内丹真气间引微的奥秘,向自己立下誓言要做世间最无拘束之人的李丹,终于跨出了第一步!少主被擒,临安地头蛇东府视为奇辱,倾巢而出,在逃出敌窟的李丹率领下,大举围剿怨憎会,关键时刻,霍锦儿遭敌重创,生死不明……


第五八章 花柱映月
  「师弟,快走!」
  也许是幻觉,乱声中我似乎听到师姐的一声清叱,抬头寻望,场面乱糟糟的,什么也瞧不清。我脑中闪过青阳山被袭时师门离乱的情形,蓦地醒悟,这一声,不就是我逃上凤尾鹰时,师姐在山巅风声中的呼喊么?刹那间,心中巨痛。
  忽然,我暗骂了声:「该死!」乍遭变故,我头脑懵懂,此时才因青阳山而想到了青阳气。当即运功默察,师姐如今的青阳气很弱,加上附近被众多高手运使真力,气感杂乱,渺不可辨,但周遭情势、声息举动,却异常清晰地映入脑中……
  雀使门下均是一帮爱耍嘴皮之徒,刀剑交击、拳掌对决之际,犹能听到他们叨叨乱语:「喂,穿丧服的,我已经让你五百招了,你还不知耻退下?」
  「商量一下,换个妞儿来跟我打!好不好?老子看见你这张死皮脸就讨厌,功力大打折扣,这种便宜你也占?」
  「从哪来的你啊,全身臭哄哄,还酒气冲天的,实在没劲陪你玩了,好臭!去沐身后再来啦!」
  「暗器!哼,你居然使用暗器!太没志气了!!不好意思,我这也算暗器啦,哈哈!」
  「来的人真不少哇,够我蝙蝠这只老拳饱餐一顿了!快哉!快哉!」
  雀使纪红书四处掠动,运绸成鞭,遥袭所遇之敌,她功力本高出众人一大截,又是对激斗中腾不出手的敌人突袭,当即连连得手,所过之处,本来相持的局面立时改观,创敌之后,她毫不停留,又赶往下一处。敌方几名高手,见了此状,意图截住她,却不及她身快。纪红书身后「拖」着个长长的的尾巴,一边挥袖纵横,一边大声呵斥:「小狂蜂,守紧院门就可以了,你抱着别人女眷跑来跑去干嘛!」、「乌鸦,别尽说嘴了,小心后面!」、「蝙蝠,不要只顾打架,有人窜进房了!」
  雀使门下一众,虽看似嬉闹混乱,让人易生轻视之心,实际上人人手上功夫均臻上乘,对敌灵变多端,诡诈迭出。论起来,府内几处,当算雀使门下这边人数既多,实力又强,但即便如此,似乎对敌也未占到压倒优势,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见怨憎会投入的实力着实不弱!
  「少主,你娘亲有雀使她们护着,应该没事,迟疑不得了,咱们快去把!」
  京东人语他只道我导出奔寻,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时催促过一声,不待我回话,已展动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叹了一声,默察感应青阳气,虽徒劳无功,但运功后提升的灵觉,四方踊动铺展,已大致能确定师姐已不在姨娘们的这片院落。当下再不犹豫,施展轻身提纵术,全力疾驰,此时心无旁鹜,真气浩浩荡荡,以驭奔行,身子如离弦之箭,不一会追上了京东人语,他侧头蔚然一望,脚下未停,待两人并肩时,京东人语以目示意,道:「少主,你看!」
  前院大夫人居处,火光闪动,酣战甚烈,虽然全真群道尤陷于苦战,未能击退来敌。
  我心下暗惊:原先众人只道府内几方人马聚集,正面交战,我方应是占优,要提防的只是怨憎会的暗袭,故此着眼于如何激得敌方现身,再加以击破。现下看来,真是出乎意料,怨憎会大举进攻,摆出一副明打强攻、以力取胜的架势,在几处发动攻势,而处处都不居弱势!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雀使之所以出诱敌之策,应该早就料到对方的人数与实力呀。
  「今夜袭击府中的这帮人,其言行作派,与雀使所述的怨憎会,大相迳庭。」京东人语身子高瘦,急掠间头面频频前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况且,我曾听七郎说过,怨憎会真苦士,几如苦行僧,缄口默言,酒色不沾,这帮人虽穿孝衣,却仿佛刚从哪家府中醉饮归来,人人酒气熏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我虽未与敌近战,但所遇之处,也颇闻到酒气,这帮人大呼小叫,进退间却颇有法度,互援互协,仿若军战,着实让人诧异。
  当下也无暇与京东人语细论,转眼掠过园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两人慢下身来,潜行而近。奇怪的是,其他几处,激斗声甚烈,这边却没什么太大动静,莫非战局已了结?
  追时,却听院内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宋恣,你们养尊处优,手上功夫退步啦,怎么,还要打下去么?」
  另一个刚健沉浑的声音道:「吴六,宋三郎岂是易与之辈?且莫中他示弱之计。」
  那粗豪的声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
  我听了心中一凛,与京东人语潜步贴近竹篱,各寻了一处缝隙,朝内窥望。
  只见院中有许多手执刀枪的麻衣孝服者,约有十馀人之众,均立于院中左侧,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松散,但白衣苍寒,面带风霜,人人身上均隐然散发一股血战馀生的顽戾气味,他们驻足默观,正瞧着他们其中一人与宋恣交手。霍锦儿静立于新房门前,向场中观望。陆小渔、胡九与众丫鬟,均未露面,想来被护在屋中,并未出来。此处情形一目了然,一望可知,师姐不在这批夜袭者手中。
  让人疑惑的是,夜袭者人多势众,怎肯这般文绉绉地与宋恣相斗?
  忽听身后风动,两人回头齐望,原来是吴七郎与陆幽盟,想来也是听到宋恣啸声告急,匆匆赶到。
  京东人语朝吴七郎比了手势,吴陆两人弓身移近,京东人语低声道:「少主,三郎还在维持,待会冲进去,你与陆公只须协同霍姑娘守于新房门口,待属下等却敌,若是听到我唤一声」干你娘「,」娘「字出口,可乘敌震骇间,藉机出手反击!」
  我心想,这该是京东人语与宋恣等早就相约好的,借他「破口吟」之威,攻敌不备。
  只是京东人语平日满口诗句,待真到实用之际,却选了这么句劳什子粗话,算是出敌不意么?不禁暗下好笑。
  京东人语交代完毕,一挥手,四人各择方位,突然齐闯了进去。
  一进院中,我与陆幽盟齐奔新房,亢、吴两人则闪身掠往宋恣身旁。
  宋恣一愣,抬头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挟制,身后藏有敌人!」
  院中白衣人齐声怪笑,我与陆幽盟闻言却步,我忍不住惊声叫道:「霍姨?」
  霍锦儿不能应答,只眼中投来焦急之色。此时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狈,一络被击散的长发甩于胸前,头上乌发也有些凌乱,见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锦儿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闪着难言的滋味。两人目光相对片刻,我的关切从眼色中传递,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只听一声冷笑,霍锦儿身后,闪出前几日大厅下书的罗侍卫,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么藏于霍锦儿背后的,竟是半点气息也不露,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锦儿被擒,那么屋内的陆小渔等人岂非也被怨憎会制住了?我与陆幽盟僵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又不甘。我当下高声叫道:「小渔。」
  吱呀一声,新房的窗扇推开,陆小渔静静地出现在窗口,我正欲相询,却见她身旁随即又多了几人,一个是陆小渔的母亲陆夫人,一个是我曾见过一次的怨憎会蓬须大汉,另一个,我再也没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虽怪府中戒备紧严,却被怨憎会这么多人毫无先兆地潜入,我怒道:「矮胖子!你这混蛋!是你领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丧着脸道:「没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们捉住了,没有我带路,他们也能由地下通道进来,今夜他们押我来,是要寻连丽清。」
  当时让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为躲避怨憎会之用,反正有益无害,我也就未加干涉,没想到,最后却成为怨憎会入府的捷径,世间因果,真是繁变难测!
  我便似被老天算计了一把,有苦难言,怔怔地望着陆小渔。
  她全身不能动弹,只以眼波向我瞟来。她身着宽大的喜服,下肢被挡住,只露出上半身,身形却依然显得娇小盈俏,灯影下,朝着屋外的那身丽裳微呈暗色,虽不醒目,却格外的深艳。她头上红盖头与凤冠,均被揭去了,露出光洁的额际,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梳挽成一个优雅的小髻,这又喜又俏的新容,本该由我于洞房中从容观赏,却在这般情势中得见。
  若非我急于搜救师姐,此处或许不至被敌所趁,她会陷入眼前处境,可说是受我之累,我心中万分歉疚,稍觉心慰的是,想来她母亲陆夫人,应不会加害女儿的性命。
  思忖间,身旁的陆幽盟前迈一步,惊声道:「是你!你把女儿捉住做什么?」
  陆夫人丰白的面庞神色微动,冷冷道:「你这负心郎!有何脸面来问我?已有人警告过你,贾府即将合家覆亡,你竟然还将小渔往火坑里送!你安的是什么心?哼,我当然要把女儿带走!」
  陆幽盟厉声道:「你不亲不慈、不守妇道,弃家而去,如今还回来做什么?你问问小渔,她还记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娘亲?」
  陆夫人道:「是我生下的,当然是我女儿。她不认我,倒要认你那些野女人为娘么?」
  陆小渔无法作声,夹在当中,眼波移来闪去,神色又羞又无奈。
  场中麻衣人内,一个方脸头领沙哑的声音一笑,打断道:「好啦,等了半日,正主儿终于到了,弟兄们这便动手罢!」他们真正的目标原是我么?我心下闪念,当下暗自戒备,往东府几人这边缓退。
  京东人语向我使了一个「稍待」的目色,打了个哈哈,缓步踏前,嘿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却是老相识了,公权兄,一晃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公权兄」见京东人语招呼,将提起的枪尖点地,面色漠然,道:「别来无恙么?嘿嘿,漏网之鱼,也只能是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而已。」京东人语道:「这帮弟兄,都是昔年湖州军旧友么?在下倒有耳闻,说是湖州旧友,大多聚于川西边境,取粮于敌,不扰乡民,小弟甚是敬佩,想来怨憎会也收不下这么多弟兄,那么,权兄这身打扮,莫非是赶来临安秋祭么?」
  那「公权兄」脸上略有些不自在,只淡淡道:「我们旧日兄弟,也有不少在怨憎会的。」
  另一麻衣人忍不住道:「大哥,何必跟这瘦竹竿多罗嗦?弟兄们可等得不耐烦啦。」
  那「公权兄」道:「咱们与东府,也算有过并肩杀敌的旧谊,说上几句,也是无妨。」
  京东人语脸上变色道:「这么说,今夜你们是与怨憎会同流并力了?当年湖州之乱,济王被废,你们因此受累,被朝廷追缉,我东府可并未对你们落井下石呀,今夜为何却来突袭,冒犯我东府新主?」
  「不错,我们与东府并无旧怨!」那「公权兄」沉声道:「当年山东一条道,确实漏过我们不少兄弟,论起来,你们东府还算厚道,弟兄们很是承情。不过,我等沉冤似海,血仇如山,可谓遮天蔽日,今生只能报仇,不能报恩了,亢兄莫怪。当年贾似道腿脚嘴舌麻利得很,我们不少弟兄的眷属遭难,贾似道均有份在内,今夜我们与怨憎会的弟兄们相聚,乘兴夜游,也是聊报贾似道当年的恶行,并非针对你们东府。」
  「然则为何对我东府少夫人、霍姑娘无礼?」京东人语指着霍锦儿、陆小渔道。
  「这位便是当年以」灵机巧手「闻名军中的霍家那小姑娘么?那真是失敬了!不过,霍姑娘太也难缠,一上手,就伤了我不少弟兄,只要她不再乱动,我可向怨憎会的罗兄求情,保她无虞,新娘子么……」那「公权兄」摇头道:「那是陆夫人的家事,我们管不着!」顿了顿,又指着我道:「这位少年,我们却不识他是什么东府新主,只当他是贾似道的儿子!」
  「公权兄认错人了,你道这少年是谁?」
  那「公权兄」一怔,疑道:「他?」
  京东人语一笑,猛然摆首,朝霍锦儿身后,断声一喝:「干你娘——」
  馀音震耳,吴七郎身形飞起,鹰翔半空,长剑铿然而出,铺开一片剑光,向麻衣人当头洒落。
  那「公权兄」不怒而笑道:「来得好!七郎勇猛不减当年!」银枪一闪,气贯九天,朝凌空的吴七郎直刺。以他为中心,麻衣人众,迅疾「大」了一圈,如水波扩散,悦目之极,显然众人反应既快,配合又熟。
  众人说话间,宋恣本与敌罢战,两人遥相目对,互为戒备。此时宋恣暴喝一声,圆肩顶背,又出掌与敌相斗,气势却与方才幡然有变,「噗」的一声,将敌击飞丈许,矫矫身姿,乘胜长驱,跟着击退的敌身飘前,一往无前,杀入敌圈。京东人语孤高的身子则开始折折飘飘,游走外围,长臂疾探疾抓,掌爪触敌,哀声连连。
  我早有所备,当京东人语发出「破口吟」的同时,我沉入灵境,周遭情势如画映入灵觉,霎时确定了罗侍卫站身方位,青阳气沉入地面,先后数道气劲,利箭一般从地底穿出,分袭罗侍卫两脚足底!
  「啊!」的一声,罗侍卫跳脚闪开,我迅速探手,辅以念力,将失去挟制的霍锦儿遥遥拽过。
  这个偷袭法,我在青阳山时早知运用,只是功力修为有限,形如给人脚板挠痒,跟师兄们开开玩笑还可以,没多大效用。如今功力倍增,一施之下,果然奏效,只可惜,陆小渔隔于房中,不能如法炮制,将她救出。
  然而,当我向新房窗口望去时,却大吃了一惊,陆小渔虽在窗口,却已不在房中,而在窗外,腰身被陆幽盟揽住,急速掠回。
  我当下大喜,念拟「陷舟」之幻,出掌朝房中追击的陆夫人、蓬须大汉击去,掩护陆幽盟父女退回。
  我不知道陆幽盟是怎生做到的,适才眼角只见他刚挨近窗口,尚未入房,竟将陆小渔解救逃出。
  被我汹涌的气劲拦于房中的几人,惊疑互望,矮胖子向蓬须大汉瞪眼道:「莫看我,我被你制住穴道,一点也动不了。」陆幽盟这一手漂亮极了,便如变戏法似的,房中几人面色惊骇,此刻还在迷幻之中。
  吴七郎等人杀入敌阵,未过片刻,被逼退至外围,几人不知我这边细情究竟,听得响动,呼啸一声,趁机飘退,麻衣人四下散开,院口、竹篱,均有人把守,形成了合围之势。
  我心中欢喜,浑然忘了周遭情势险急,我一手扶着霍锦儿,一手便去拉陆小渔,道:「小渔,你没事么?」
  陆幽盟含笑松手,陆小渔穴道未解,软软地扑身倒于我怀中,仰抬着的面容,略带羞色,微笑作应。
  我左右臂间各有一女,形同两美在抱,霍锦儿大羞之下,忙别过了脸去。
  宋恣走近,从我手中接过霍锦儿,目光一闪,口中突叫:「小心!」我的气机感应已十分灵敏,未待宋恣提醒,揽着陆小渔旋身飞起,避开了罗侍卫潜扑而至的袭击。
  罗侍卫身法极快,毫不理会宋恣与陆幽开的出掌阻拦,掠过我方才立足之地,足尖一点,凌空继续追袭。
  我气转如意,半空折身转向,一掌念拟「排山浪」,汹涌庞大的气劲,迎着罗侍卫的一团白影,狠狠击下。
  罗侍卫白影一滞,枪身落地,冷哼一声,道:「果然是丹气!」反身与拦截他的吴七郎硬碰硬地对撼了一击,闪身飘退。
  我停落下地,暗运气劲,将陆小渔被制的穴道冲开,拉着陆小渔娇软如绵的小手,两人新服成对,并肩缓缓走回东府众人中。我为自己竟能轻松写意地避过罗侍卫闪电一袭暗暗心喜,一时平添豪气,朝陆小渔笑道:「今宵花烛夜,格外特别,月华高照为烛,又有这么些人来闹场,你喜欢不喜欢?」
  陆小渔虽不通武功,但见惯大场面,神色还算镇静,纤手回握,笑了一眼,道:「果然新颖别致,只是他们穿的衣裳瞧着有些讨厌呢。」
  我看着他们麻衣白裳,哑然一笑,道:「他们含悲,正映出我们之喜,我们高高兴兴的,气死他们!」
  陆小渔轻声点头道:「唔!」身子小鸟依人般偎在我的一肩侧,含娇的音色,听来别有一种夫唱妇随的味道,刹那间,我心上浮动起永结同心、生死相随的绵绵情思,不由臂间使力,将她娇柔的身子紧了一紧,尘根热乎乎地洋溢着冲动。
  罗侍卫哼了一声,道:「小鬼,你想要得谐花烛么?这个不难,我们早有替你准备,只是新娘子嘛,却要换一换人了,哈哈!」麻衣者皆发出会意的怪笑,我不知他所言何意,只是更加小心戒备,要护住陆小渔,免得被敌人偷袭所趁。
  宋恣已将霍锦儿身上禁制解开,东府这边多了一个生力军,又没了顾忌,一时气势大振,将我与陆小渔护在中央,各守方位,准备打一场硬仗。
  「东府宋三,果然有一手,我以真武气劲封穴,非本门气劲,极难解开,想不到你却轻易做到,佩服,佩服。」罗侍卫见宋恣一会便将霍锦儿身上穴道解了,不由惊讶,旋即话风一转,道:「便让在下领教高招如何?」新房内的陆夫人、蓬须大汉及他押着的矮胖子,此时已步出屋外,偕同罗侍卫、众麻衣者,从三面逼前而近。
  我悄悄问陆小渔:「浣儿、小菁、蓝蓝她们呢?」激战一触即发,我却毫无紧张之感,当是功力提升后心志坚固、自信大增之故。
  陆小渔一边以水亮亮的眼波游扫四周敌人,一边口中应道:「在屋里。」瞧她神色,浣儿她们多半被制住了身子,未被伤害,我更是放下心来。
  只听她随即又低声道:「筠哥儿,一会你照应不及,先顾着自己,有娘在,他们不会加害我的。」
  我唇角凝笑:「不!我再不会让人挟制你了,一会击退来敌,咱们还要入洞房呢!洞房花烛,怎能少了新娘?」当下暗提真劲,两眼估量眼前局势,以我如今的功力,即使不能击退敌人,也极有把握护得陆小渔全身而退。
  陆小渔转过腰身,抬望我的面色,还欲分说,垂着的手背却不经意触到我胯下饱挺的龙根,霎时又惊又羞,闪了我一眼,瞠道:「你……你……」
  「我怎么?」我嘴边噙笑,低声戏道:「我不是说了么,一会……还要洞房呢!」
  陆小渔俏面飞红,拿小拳擂了我胸上一下,勾头埋入我怀中,脑后那新梳的小髻,也像新妇一般娇羞带俏,晃露在我眼底。
  沉醉不足片刻,敌方先行发难,双方暗暗蓄势已久,一经触动,激斗的声势极为惊人。只听呼喝声中,宋恣与罗侍卫最先交手,随即吴七郎驭剑直取麻衣首领「公权兄」,京东人语人高手长,挡住众多麻衣者前击,陆幽盟恰好迎上陆夫人,哼了一声,侧身转攻,同京东人语群战麻衣者,霍锦儿则接手敌住了陆夫人。
  蓬须大汉将矮胖子丢给一名麻衣者看守,执起那口阔面大刀,奔入战团。我击退一名亢、陆两人漏过的麻衣者,迎上蓬须大汉。
  相隔虽不足一月,我功力大异往前,刚一上手,就让蓬须大汉吃了一个大亏,青阳气劲无须触接,先发制人,遥遥击中他握刀的臂根。他身子晃了一晃,手中大刀险些脱手,虎吼一声,刀刃虚劈身后,稳定了门户,去了小觑之心,冷眼望我,一招一势,刀势沉稳,向我攻来。略一使顺手,他阔刀挟含劲厉的刀风,控制范围渐渐扩张。
  我一面应敌,一面以臂护着陆小渔,进退闪避之际,颇有不便,稍稍处于下风。
  交战不久,局势又变,吴七郎与「公权兄」功力相当,尚在相持,宋恣却不敌罗侍卫,被他奇幻灵变的攻势击得连连退后,陆幽盟转而帮宋恣助守,两人合力挡住了罗侍卫的前击。京东人语的身高本是优势,但众麻衣者多使长枪,他因身子太高,闪避转动不够灵活,连连受制,当下与霍锦儿换敌交战。这一下,霍锦儿的满身暗器与众多奇门兵器立时发挥了威力,竟以一人之力,连创多名敌人,转眼麻衣者在院中躺倒一片。众敌怒声呼喝,奋不畏死,纷纷狂袭暴进,但只要一近霍锦儿身前三尺之地,必有多人受伤倒下,带累「公权兄」也分了心,被吴七郎刺中胳膊,长枪威力大打折扣,登时处于下风。
  陆小渔在我臂揽之中,先因紧张,身子僵硬,驱动不便,渐渐的,她越来越不担心了,索性闭上眼儿,全身放软,任由我如意拨转,我负累登时大轻。交战许久,真气在体内流转加速,功法挥使更灵,飘身掠闪,当真是念至身到,浑如鬼魅,气劲念拟,心得愈多,满脑幻象,「气箭」、「刀斧」、「豹劲」、「蛇窜」、「鬼影」、「石磨盘」、「龙爪」……纷纷出笼,气劲辅以念力,掌击夹杂幻象,随心适意,层出不穷,幻念所至,气劲应和,便有像物成念之威。
  渐渐的,我心下亢奋,一发不可收拾,「排山倒海」、「惊涛骇浪」、「移山唤雷」,种种惊人意象,收控不住,蓬须大汉气喘如牛,左支右挡,犹在死力维持。我身形闪动越来越快,体内气劲狂走如奔,胸口气盈,腾然欲发,陡然冲破闷喉,异啸冲霄,指爪如电,随手一探,揪住蓬须大汉颈后,高高扔飞半空,长啸中,奔入人群,枪剑之隙,来去如电,一时不知撞倒击伤多少敌人。
  敌我双方俱为惊骇,激斗趋缓,皆向我望来。我游目向空,银月清辉一照,神智略为清醒,揽着陆小渔娇躯,身法渐渐缓了下来。陆小渔似乎十分享受这飘来荡去的感觉,微眯双目,娇身酥懒,神昏欲睡,情痴如醉。
  我停落身子,一时周身通畅,沉浸在气感滋蔓中,说不出的畅美,想来采丹所聚之气,经此一战中,挥使流转,才收服理顺,全归我用,此前,我的身躯不过是个盛气的器皿。
  「小渔,你莫非睡着了?」基本上,我方已控制了局势,大占上风。威胁一除,我心神松动,移目望去,周遭声息影动,全收「眼底」,这耳目串通之感,彷佛又跨越了全新的境界。
  陆小渔睁开明亮的双眸,面颊带着适才因凌空飞旋而泛起的娇红,微微气喘道:「筠哥儿,真像是在作梦……」顿了顿,又娇声道:「有些头晕,却好生醉人。」她仰面望我,满脸洋溢着莫名的感动,容光泛着奇异的光彩,模样动人之极。随着说话,她的指掌也在我胸上滑移着。
  「小渔,你……」惊骇中,我只觉胸口微微一麻,体内气滞,身子摇摇欲坠。
  「筠哥儿,这是怎么……」当我双膝一软,歪身倾倒时,陆小渔才察觉不对,惊呼声中想要拉我,却随着我一道跌倒在地。
  旁边与宋恣、陆幽盟相斗的罗侍卫见机最快,不顾应敌,转身扑来,身背强挨了宋恣一击,迅疾将我拉起闪开,咳喘声中,喝道:「全……全都给我住手!」口中说话,嘴中含着的瘀血,喷溅到了我身上。
  东府一方,本已大占上风,乘胜击敌之下,眼见敌方便要支持不住,不料我却突然为敌所制,一时茫然停手,全向这边望来。
  只有情急的宋恣兀自衔追不舍,却被一个清瘦的披发男子击退,那人运剑气势雄迈,脚下咬劲,略不稍动,宋恣数次奋不顾身的扑击,竟不能使他微退半步。
  「住手!」听得罗侍卫再次威吓,宋恣手上停下,满面失望之色,颓然道:「怒汉吴刚?」
  吴七郎亦失声惊呼:「大哥?」
  「我说过,你我或无相逢之日,」那披发男子向吴七郎那边投去一眼,冷声道:「我没说的是,即便相见,只怕也再无手足之情了! 」
  「呜……筠哥儿,」陆小渔哭得有些失去控制,泣叫声在几人说话间隙中断续传来:「我不管,快去救他回来!」
  听了她的哭音,我又酸又痛,更多的却是茫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幽盟带些无奈地向这边望来一眼,又低声劝慰,陆小渔略带怒音,道:「……我说了,还不快去!」
  我脑中一阵迷糊,适才我胸口中了指劲,小渔的手恰好移到那处,我心慌中误以为是她下的手,但她不通武功,手上毫无劲力,却又如何能够?怒汉吴刚突然无声无息地现出身来,莫非是他暗袭?可是,即便他能隐身,以我现下的功力灵觉,为何毫未察觉到身周的气息浮动?
  回思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怪只怪自己沉醉于儿女温情,一时大意,没察觉到暗袭之敌,也是极有可能的。
  思及于此,我心口彷佛移去了一块大石,吸了口气,大声喊道:「小渔,不用担心,好生照顾自己!」这一声叫出,自己先觉心口刺痛。
  陆小渔更是听不得,哭得声嘶气竭:「我……我定要救你回来!」
  罗侍卫冷然讥笑,只当耳旁风。
  此际,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啸声,「公权兄」道:「想必众弟兄或是得手了,或是抵挡不住,大伙这便退罢!」
  罗侍卫随手点了我的哑穴,向东府众人喝道:「全都闪开!弟兄们,今宵夜游,不负所望,咱们走!」
  怨憎会与麻衣者众人,扶走受伤的同伴,押着矮胖子,在怒汉吴刚的断后下,退出院子。
  陆夫人在院口迟疑了一下,回身叫道:「小渔,你真不跟我走了?」
  陆小渔低声饮泣,并不应声。
  东府众人神色不甘,围向院口,罗侍卫喝道:「不许跟来,否则…这小鬼在我手上,你们瞧着办吧!」语毕,纵声大笑,转身掠去。
  东府众人闻言,无奈却步,木然相望。
  我被罗侍卫夹于腰间,极力抬首,向霍锦儿瞧去,她两眼闪亮,伸臂拦住了众人脚步,目送我被怨憎会一众带去。
  出了贾府,罗侍卫又点了我的昏睡穴,我体内气息趋缓,心跳走慢,渐渐眼皮沉落,昏睡了过去……


第五九章 石牢悟机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陈设简陋的石屋内,满地都是木屑,身前一张长条凳,宽如宰猪的案板,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全身微微酸麻,想是气血运行受制,久未动弹之故,挣扎着试图坐起,竟也能动。
  我试提了口真气,丹田处真气空渺难聚,毫不受命,暗道:「想来也没那么便宜,不知昏睡时被他们下了什么药,身子虽能动弹,却似毫无内力的常人了。」心有不甘之下,我连试了几次,真气均无响应,倒搞得头昏脑胀,心神迷糊,心懒懒的再也提不起劲。
  陡然失去内力,极不自在,只觉全身昏沉无力,呼吸喘促,便如大病了一场似的。晚间刚刚尝到体气盈动、任意挥使、纵横无敌的畅快滋味,与此刻一对照,得失之异,让人油然生悲,更觉此时如被捆住了手脚一般。
  此时望清,屋内便似木匠刚刚操持过活计之处,身旁屋角里,高高堆着新刨下的木屑,铁器工具却被拿走了,越过案板,只见屋内架支着两个庞然大物,像是极大的木箱,细瞧之下,唬了一跳,竟是两口棺材!
  我心下怦怦直跳,这棺材是为我准备的么,为何却多了一口?莫非……哎哟!难道师姐也关在这里?我浑身一个激灵,不禁爬起身来,向屋内各处寻视。
  屋内壁上嵌护着一盏油灯,灯花如豆,光亮虽微,但并不妨碍视物,屋内物什也不繁杂,只环顾一眼,便知除了我,并无他人。
  师姐会不会被关在了隔壁?我沿壁叩敲半晌,邻壁没有半点声响回应,不由颓然罢手。
  返身见了棺木,走近一瞧,棺木才刚成形,合盖未覆,馆内刀斧之痕宛然如新,嗅着有木香之气,棺面也未上漆,显然,这是尚未完工的棺材。
  想了一想,不禁摇头,怨憎会若要取我与师姐性命,一刀杀了,弃之荒野,简单得紧,又何必这般费事?那么,他们定是随意将我关到了这个有两口棺木的屋子,却不知将师姐弄到了何处。
  师姐故意受擒,或许另有脱身之计,只不要弄假成真,那就惨了,我们神龙门师姐弟两人历尽百般周折,如今身份各异,若殊路同归,齐然丧命于怨憎会之手,岂不是天大的冤枉?简直是既可笑又让人难以心甘啊。
  虽是这般想,我其实并未太担心,只要怨憎会没有立即动杀害我,那么我定能等到众人赶来施救。
  东府投鼠忌器,不便明追,但多半已暗暗跟了上来,怨憎会诸人怎能料到,霍锦儿与我之间,有系魂感应之术维系?贾府一方,正可凭藉此术追来,直捣敌巢!
  我甚至暗盼怨憎会将我丢在这间屋里越久越好,多挨延一刻,生还的指望越大。
  这屋子三面皆为石墙,只有一面开着门窗,门以厚木作材质,窗格以结实的木条作护栏,这扇木条窗,要是在往日,对我而言形同虚设,只须略运内力,便可破窗而出。如今内力全失,却拿它无可奈何,我曾走过去试了几次,木条牢固,未动摇半分。
  窗外夜色模糊,四下悄静,想是入夜已深,怨憎会一众已然入睡,要待明日才来料理我。
  我安下心来,闭目坐定,只留神听声,静待东府众人赶到。如此恍恍惚惚,半睡半醒,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鼻间忽然闻到一股飘来的粥香,肚子登时咕咕直叫起来。
  我心下不由一沉,估摸腹中的饥渴之感,从昏睡到现在,应已过了数个时辰——他们怎么还没来?
  当下起身走至窗口,向外张望,外边静悄悄的,一切如常,毫无异动。
  屋内光亮甚微,而外边却更暗,瞧天色,此时恰是天欲破晓的时分,月亮隐去了,天际只有一抹模糊的红色暗光。
  窗外景色影影绰绰,甚为模糊,但多瞧一会,眼底适应过来,便可辨出,外边是个四面围合的大场院,院内堆放有许多木料,支架、活什工具,一应俱全,看来,这里原是个棺材作坊,不知位于临安哪个方向,又何时被怨憎会侵占。怨憎会多着白色孝衣,在此地出入往来,倒也甚是相宜,与登门购买棺木的丧客一般,不致惹人注意。
  我打眼寻望,发现窗旁的一侧,有淡淡光亮投向院中,又移动脚步,挨到了与光亮相反方向的窗子一角,稍稍退后,拉开些间距,不由唬了一跳,半日游望,只道院内空无一人,却不料在窗边不远,便静立着一名男子,瞧服色,应是一名怨憎会的贞苦士。
  他向院中瞧了一会,身形移开,光亮又增添了几分,原来,在窗外的院内廊下,以砖石支着一口铁锅,火光微弱,锅内似乎煮着米粥,香气便是由那处飘来。
  随见又有一个白衣人,从隔了丈许的一间屋子走出,手中拿着瓷碗木筷,递给先前那贞苦士,两人自锅里盛粥填饥。
  他们净粥无菜,吃得很简单,很安静,却似极香美。
  我喉间不由「咕嘟」一声作响,吞了口唾涎。晚间喜宴,菜肴丰盛,我却没吃多少东西,本指望在洞房内再用些点心,但先是激斗,后又被擒,我滴水未沾,唯一下肚的东西,估计是怨憎会的迷药了。腹内饥渴之下,这寻常之极的米粥,闻起来亦觉格外清香诱人。
  「七哥,你又在想了?」用过粥汤,两人开始交谈,我极想获知自己处境与师姐消息,当即侧耳倾听。
  「不能不想,下月就是她的忌日,我这些日,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她凄惨的样子。」
  「有什么法子?下回若是抽到我,让给你好了。」
  「怎么,你倒不急?」
  「急有什么用,规矩在那儿,况且我的孽主还没找到。我现在只要能动手杀人,就权当自己在报仇,嘿,二十四弟真是好运,这回上临安,顺带便把他的孽主先清算了。」
  「那是湖州一案的弟兄多,又有川西那边来相约,正可并力同仇,再加上十七妹与二十四弟的孽主都在临安,唉,大哥的取舍,也不能说不公。只是贾府这处,拖上这么许久,颇是让人不耐。」
  「轮到你就不会嫌长了。要是早些年,每处怨报,定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呢,如今人多,已算大大缩短了。但」四七「总要走完罢,否则孽主如何能尽享」八苦「之味?」
  「这里毕竟是临安,贾似道又极有势力,拖得过久,不知会惹来怎样的人物介入,那便坏事了,难道说咱们真能天下无敌么?」
  「放心好啦,大哥智计无双,当然不会想不到这点,我猜,他是打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湖州一案,毕竟更惹人注目,在贾府这头张扬,吸引人注意,悄悄却对昔年加害湖州兄弟的众多孽主收紧布置,一举两得。」
  「若是如此,索性全都按兵不动,岂不更稳妥?」
  「你瞧,适才你还嫌慢,却又跑到另一头了,若全都不动,弟兄岂不更熬坏了?再说,贾似道回临安,合家团聚,亲人都在身边,也正是动手的时候。我倒没别的说,只是今夜捉来的娘们,好生标致,正好给弟兄们解解馋,大哥却又不许,白便宜了那小鬼!」
  我心上一跳,寻思道:「他所说」今夜捉来的娘们「是指师姐么?,」白便宜了那小鬼「是什么意思?」
  只听那「七哥」道:「老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摒绝耳目声色之染,磨砺心志,为的是卧薪尝胆,一心图仇,你怎可有这样想法?再者,论规矩,也只能由二十四弟对孽主的眷属亲施奸刑,否则,你倒是快活了,却置门内众多姐妹于何地?」
  「说说而已。」那「老九」忙陪笑道:「天都快亮了,他们去寻灵儿,怎地还没归来?莫非灵儿真被全真道士给捉住了?」
  「唉,」那「七哥」叹道:「灵儿若是失手遭擒,除了吴六哥几个精通」藏形法「外,大伙不能隐身,往后更难着手了。」
  两人一时叹气无语,那「七哥」忽然走了过来,向窗内扫一眼,见我正从窗口离开,愣了一愣,随即冷冷一笑,也不在意,转身又去了。
  我此时明白了,这两人原是怨憎会留下担任看守的,屋内点灯,并非替我照明,而是便于他们查视。
  那「七哥」走开不久,忽听夜风吹来远处的一阵响动,我心上一凛,又扑回窗口张望,那七哥与老九也都转身候望,不知远处来的是怨憎会还是东府的人马?
  随见火光照近,我心下失望:「东府等人,要来也是掩声藏息,出奇不意,该不会这般明火执仗!」
  院内进来许多人,走近一瞧,果然是怨憎会一众,罗侍卫、陆夫人、蓬须大汉也在其内,当首一名光头僧,衣裳形制虽作和尚装扮,衣料却与众人一样,也是白色麻布孝衣。白色在释家中属于不合佛之正法的「非法」之色,除了密教的真言行者,僧人极少穿白,披麻带孝,则更是闻所未闻,因此瞧着极为怪异。
  「大哥,灵儿呢?」那七哥、老九齐迎了上去,老九朝那白衣僧问道。
  那白衣僧颔下无须,容颜清俊,双目灼灼,一望而知是心志坚定之辈,面庞瞧着已年过五十,身板却似结实的青壮汉子,迈步之际,浑身虎虎有劲,他也不应声,扬起宽肥的僧袍衣袖,挥了挥手,道:「先去煮饭,大伙饿坏了!」
  老九陪笑道:「我们已煮了一锅粥,够大伙每人半碗,先解渴哄哄肚子,小弟这就去淘米煮饭。」
  怨憎会众人到了廊下,有的拿碗盛粥,有的围站未动,众人脸上均带怏怏之色,沉默不语。
  半晌,一人忍不住叹道:「咱们今夜本已大获全胜,回来正可庆功一番,没料到灵儿却又失踪,五弟,你也是糊涂,撒回时也不仔细瞅瞅,落下了一人都不知道。」
  那「五弟」道:「灵丫头一向隐身,哪料到她没跟上?」
  白衣僧道:「罢了,灵丫头不会无故失踪,定是被那全真老道士捉住了,十五,你说那老道士叫什么?」
  罗侍卫道:「现下名为富春子,真实身分是赫赫有名的全真道士解道枢!」
  「我迟早要会会他!」白衣僧冷笑一声,随即沉吟道:「其他兄弟,一旦遭擒,便会自行了结,兄弟们自会尽快替他复仇便是,但这灵丫头,唉,灵丫头说起来并非贞苦士,她是二弟的遗孤,从小在门中长大,咱们谁不将她当女儿看?她不同于贞苦士,无论如何,须得救她回来! 」
  「我担心的是,灵丫头没有贞苦士的药囊,若被全真道士讯出什么,咱们的踪迹便要暴露了,此处已不稳妥,须得换个地方。」
  「不急,」白衣僧淡淡道:「咱们正要等他们将灵儿送来,明日午时,他们还没来,十五,你便去递信。十六弟呢,你轻功最好,去召集十三他们赶回,顺带去知会湖州众友作援,以防万一双方动手,架不过他们人多,此事了结后,咱们再挪地不迟! 」
  罗侍卫道:「大哥是打算以人换人?」
  白衣僧点头道:「反正也要放回去的,」四七「未满,真到动手,还早着呢。」说着,微微作笑,摆了摆手。
  罗侍卫等人会意一笑,各自散去,有的受命警戒巡视,有的进屋换了便服,又走了出来,等候用饭。
  我心道:「他们打算以我和师姐换回灵儿?看来,那灵儿在他们心目中份量极重呢,狗道士解道枢无意中拣到宝了。 」想到要靠全真道士救命,心里很不是滋味,只盼霍锦儿他们早些寻来,先一步救我脱身。
  只听一间屋里,矮胖子哇哇大叫的声音传来:「饿了,我饿了!你们不要骗我,我都闻到米香了!我好歹也算是你们的客人,有酒有菜,应该先给客人端上,这是起码的待客之道,懂不懂规矩啊? 」
  我一愣:「这矮胖子倒精神得很,讨饭也讨得这么中气十足! 」想到这回全因他,府内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心下不由恨恨咬牙。
  怨憎会果然极守「待客之道」,饭好之后,先给矮胖子送去,矮胖子大赞他们「知礼」!再无怨言,连我这边,也有人递来一碗饭,一碗汤,来人将饭汤置于窗台,说了声:「吃不吃随你!」便转身离开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我为何不吃?到这份上,我也不怕他们饭中下毒。当下将饭食取进屋,狼吞虎咽起来。
  只是,他们的饭菜实在不敢恭维,米是糙米,菜呢,仅在饭粒上覆了几片青叶,那个汤,又淡又酸——不对,这「汤」竟然是清酒,果然是「有酒有菜」啊。
  京东人语说贞苦士酒色不沾,却也不尽然。只是瞧他们用饭喝酒的样子,极有节制罢了。
  因口中十分干渴,我将那碗酒几口就喝光了,酒入肚肠,不需一会,体内隐隐发热,脑门也陶陶然发飘,整个脸儿热烘烘,想不到,这酒入口极淡,酒劲却这般厉害。人说酒能御寒,果非虚言,此际周身暖洋洋,比方才舒适多了。
  听得窗外有招呼声,我打了一个饱嗝,向外张望,只见怒汉吴刚此时才赶回来,怨憎会众人一边相迎道劳,一边问他情形如何。
  「东府那帮人,果然有两手,」吴刚抹抹额汗,道:「他们竟能沿着大伙行过的痕迹,一路追上来,幸亏十五弟多留了个心眼,让我断后监看,否则,被他们悄悄尾随到这里也不定。」
  「会不会谁身上被他们施了药粉?」
  罗侍卫摇头道:「不会的,若是中了药粉,要跟也是跟往湖州众友那边,咱们的几人,我都小心检视过了。」
  「应该不是凭藉药粉,」吴刚也道:「被我现身威吓阻拦之后,他们只得停了下来,却又不甘离去,双方相持良久,后来他们终是等急了,动起手来,我诈作不敌,飘然远去。他们跟行了一段,我又现身阻拦,如此反反覆覆,当我再次又潜回,躲于暗中窥探时,只见他们抬来一个受伤的汉子,又是伏地听声,又是商议推测,跟寻了一段,终于走上了岔道。想来,他们靠的是军中探子惯用的追踪术。直到天快破晓,我见他们也没折返,才放心赶回。」
  我听了,心下直沉:「起先定是靠霍锦儿的系魂感应术追上,被吴刚反覆阻拦后,怨憎会一众去得久了,相距过远,多半霍锦儿的术法失效了,否则何须请来胡九的追踪术相助?他们到现下还未追来此地,便是此故。」
  心下哀叹中,只听吴刚惊问:「……什么,你们也才回来不久,那是为何?」得知众人因返回寻找「灵儿」,吴刚顿足道:「那怎么办?说不得,我与十五去贾府走一趟,伺机救灵儿回来!」
  「无须六弟犯险,」白衣僧举手阻拦道:「咱们另有打算。六弟,且用了饭再说。」
  早有一个年约三十许的白衣贞苦士双手捧来一碗酒,道:「六哥辛苦了,这碗酒,谨表小弟的心意。」
  「二十四,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无须客套!」
  原来那敬酒的贞苦士便是张石匠的儿子张宁,在众人中,他算是较为年轻的了,他本长着清秀的娃娃脸,眉宇间却锁着点风霜忧愁,瞧上去有种被世事硬生生催出的干练,只见他高高捧着酒,道:「六哥,干了它!」
  吴刚再不多言,接过酒碗,仰脖豪饮,酒水漏洒前襟,饮毕,将酒碗掷空一抛,道:「我还是等不及!十五,你跟不跟我去,再杀他个来回?你若不去,我独自前往,也无不可!」
  白衣僧笑道:「六弟勇猛,那是不须说的了,你先听我一言。」末了,将以人换人的安排述了一遍。
  吴刚道:「大哥吩咐,小弟自然依从,只是我还是觉着那样不够痛快,况且,灵儿在他们手上多待片刻,便多受一分罪。」白衣僧道:「解道枢并非易与之辈,一动不如一静,万一你又失手,咱们折损不起。」吴刚听了,点头依从,神色终是不畅。
  张宁笑道:「六哥,听说,今夜…不,该是昨夜了,幸亏你神功制敌,才擒住了那小鬼?」
  吴刚闻言,道:「那小鬼年纪轻轻,修为惊人,若非出奇不意,只怕我也拿他不下,他现在何处?须得小心看管。」说着,摆头寻望。
  我从窗口缩回头面,心道:「果然是他!彼时丝毫无迹可寻,他是怎生办到的?」疑团一经解开,不由加倍地念想陆小渔:「为何我总是负她?竟然还怀疑到她身上。」歉疚之下,有股难言的惆怅。
  只听张宁道:「六哥不必担心,十五哥给他下了」迷魂酥风散「,那小鬼至少三日动不了内力!」
  吴刚点点头:「那就不妨了,十五的药,足可放心。」
  罗侍卫笑道:「还要恭喜六哥呀,鹰击术又有大进境了。」
  吴刚微笑道:「十五就是眼尖!料想也瞒不过你。实话说,我数月前已从鹰击剑术中悟通一种御使剑气之法,寻常说来,使剑高手,即便内力高强,也只能使剑气伸展数尺,此法却可使剑气凝如实质,远袭丈外!」
  几名贞苦士听了,齐围了上来,道:「什么法门,竟能如此神异?」
  吴刚嘴角噙笑,朝白衣僧一揖,道:「我可要在大哥跟前卖弄啦。」
  白衣僧一笑,道:「你本功扎实,这数年又埋头稳进,是到一飞冲天的时候了,我也想瞧瞧,你究竟到了何等进境。」
  吴刚道了声「大哥指点」,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整个人已身随剑转,随后,剑走半圆,提臂蓄势,陡然一个回刺,剑势直指我这边,只听「哆」的一声,我窗旁的石壁被射穿一洞,外边一束晨光投进,在房顶留了白圈一点。
  我心下骇然,这般厚的石壁,莫说相隔丈外的剑气,便是以剑直刺,也难穿透。
  怒汉吴刚当真神功骇人,昨夜他若是全力出手,我岂非要被他刺了个对穿?话说回来,他以剑气遥遥封住我胸前气血,却未刺伤我身,那份对剑气的操控自如,又是另一样惊人。
  众人齐声喝彩,一名贞苦士跑近石屋察看,嚷道:「刺穿石壁了!」众贞苦士更是称异,纷纷嚷叫,让吴刚传授御使剑气之法。
  白衣僧摇头斥道:「胡闹!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六弟,我也要恭喜你了。」
  「大哥也觉小弟算有小成么?」吴刚望着白衣僧,似乎格外在意他的品评。
  「你修为也许不是最强,但剑气劲锐如此,旁人即便功力比你强,也要栽在你手上。」
  吴刚双目泛彩,似乎领得宝言,整个人更添自信,转回身,朝众贞苦士道:「大哥所言甚是,我这一剑,可说是熬了多年,方能至此。不过,大伙也不必灰心,我将御使剑气的心法,告诉大伙,各人自回去领会,也许能有所助益!」言毕,详述了凝气挥使之法,由于他要说给众人都听见,声音朗朗,众人又是屏息静听,连在远处的我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御使剑气的心法甚是繁奥,他说过一遍后,众人犹在迷茫,我却妙悟透彻,险些跳起脚来——原来,他所说的凝气之法,与神龙门的「凝神功」极为相似,而运气离体、内劲破关之法,又与「离魂术」差相比拟,只是将「神」与「魂」换为「气」,神龙门「离魂附体术」中的「神」与「魂」,本就与体内真气息息相关,驱使运行之一法,除了「守念」外,几无二致,故此无须多久,我就已领悟默会。
  我万万没想到,神龙门的离魂附体术,用到使剑上,威力竟然如斯之大!那读灵者称「离魂附体」是高明的术法,看来确非虚言,此前我真是空坐宝山,而不知其用,可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照此法门,将真劲在体内蓄势,培为团状,吐劲化为剑气,透体而出,远袭敌方,无形无声,比暗器难防多倍,难怪我中了吴刚的袭击而不觉。提到暗器,我转念又想,假若这心法不用来使剑,而来驭使暗器,却又如何?隐约之间,感觉竟也能走通,一时便如于孔洞中窥见了外边万千世界,霎时灵思纷涌,心机透彻,只觉满心欢喜,乐不可言。
  沉醉于玄思中,我几乎目视而不见,耳闻而不听,待我回过神,只见外边怨憎会一众,比比划划,说说笑笑。吴刚毫不藏私,众贞苦士受之坦然,有疑便问,相互之间,亲密而毫无猜忌。此时晨日初升,柔黄的阳光照在众人带笑的脸上,这帮人,个个身负血仇,在这里却似乎找到了亲情温暖,浑然忘忧,瞧着就如一大家子人。纵然身为敌方的我,见了此状,也不由胸口温乎乎,心生莫名的感动。
  众人沐着晨光习武练剑,那白衣僧却只微笑观望,随后又只闭目静坐,情形好似众人的尊长师辈。过了许久,那白衣僧忽然睁开双目,道:「好了,今晨到此为止,大伙且去歇息,十七妹,那捉来的娘们,现下如何?」
  「该差不多了。」陆夫人应道。
  「二十四,你去吧,你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我听了一惊,霎时从遐思中醒来,心下焦急:「怎么办,他们要如何对付师姐?」只见张宁应声过后,协同一名贞苦士走入一间石屋。我急得团团转,又闭目试着提运真气,毫无所获,暗下急道:「霍姨,你们再不来,大事休矣!」
  一会儿,只听门外有开锁的响声,张宁与另一名贞苦士打开厚木门,推着两名鬓发蓬乱女子进来,就着她们身背,使劲一揉,随即又关上木门。
  待那两名跌跌撞撞的女子稳住身形,抬起桃腮红艳的脸儿,我失声惊呼:「大夫人、娘!」


第六十章 春药焚身
  「筠儿!」
  霍氏与王氏见了我,也都十分吃惊。
  「娘,你们怎么……?」我一直以为,怨憎会口中的「娘们」,便是师姐,想不到她两个也遭擒了。
  两人还穿着昨夜参加婚仪时的艳服,霍氏大袖罗衫,丽裙委地,臂间还旋绕着薄纱罗的披帛,华裳贵气,明艳万端。王氏则窄袖短襦,腰间缀系玉佩宫绦,显得身姿扶柳,春风袅娜,只是经过一夜的煎熬,两人衣裳头面都很凌乱,神色疲惫,但脸上却异样地娇红,更显出劫乱中惊魂未定的狼狈。
  原来,昨夜府中的情势,远比我眼中见到的复杂,简而言之,敌方采取的是一明一暗相互配合之策,众湖州麻衣者明攻,怨憎会众人暗袭。当全真道士于外却敌之际,怨憎会几人潜入内房,将大夫人、二公子掳走,解道枢发现时已慢了半步,飞身前去解救,只截下了二公子,其后又被众敌缠上。王氏则是在雀使门下正将敌方击溃之时,白衣僧突然率人增援,敌方异军突起,情势混乱中被擒的。
  两处的后变,都是在我赶赴新房后发生的,故此我丝毫不知。
  三人一见对方,虽然结局早已是明摆着的,却还忍不住絮絮相询昨夜遭遇。
  「筠儿,你也被恶人捉来,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柔肠寸断,满眼皆是痛切焦心,搂着我不由失声恸哭,霍氏也在一旁目红叹气。
  「娘,不会有事的!」我拍着王氏又热又柔的肩身,轻声安慰,她伤心忘形之下,整个前胸偎贴在我怀中,且还随着哭泣,簌簌身动,让我体内一阵气血翻涌,腾起莫名的冲动,虽然时机极不相宜,我的胯下却不由举旗相应。
  有几下,我感觉那根触到她的腿儿了,王氏却毫无所觉,只顾举泪伤心。
  我正不知是否要告诉她们怨憎会换人的打算,以使她们宽心,只听窗外有人嘿嘿冷笑,三人闻声惊望,只见张宁出现在窗口,皮笑肉不笑地道:「嘿嘿,你们这会子伤心哭泣,一会就乐不可言,要感谢我了!」
  随即罗侍卫也现身窗外,道:「小鬼,我从不食言!我说过,不会耽误你得谐花烛的,虽然晚了点,延迟了些时候,但新娘子却多出一个,也算抵过了。你该怎么谢我?哈哈! 」
  听了两人的话,屋内三人俱是一惊。待明白其中猥亵语意,几人不由自主地散开了些,王氏惊叫一声,面色惨白,踉跄闪退,我神色尴尬,手足失措,霍氏面露屈辱之色,怒瞪了窗外一眼,斥道:「无耻!」背转过身去不加理会。
  两人在窗外得意大笑。张宁咬牙切齿道:「贾似道作孽太多,当年假惺惺的以孝母之名,将胡氏抢去,又藉着因头将我父子家产囊括一空,为此娼妓之行,还想立牌坊,哼,如今我要将他的衣冠脸面扒个精光,看他有何面目见人?嘿嘿,他的儿子跟他妻妾胡行乱伦,这么好的一个故事,只要传了出去,临安举城津津口中,定为贾似道添光无数,贾似道从此名扬天下,举世瞩目,流芳百世,那是自不待言了,哈哈!」显然,张宁对贾似道恨之入骨,杀之不足以解愤,定要他衣冠委地,烂名污身才罢休。
  霍氏厉声道:「呸!你们满口喷粪又有何用?世人自会明辨,你们…你们休想得逞!」
  「是了,十五哥,她说得很有道理哦,」张宁看似神色发愁:「口说无凭,他人不信怎么办?」
  「放心,只要事实俱在,就不由人不信。」
  「事实在哪里?」
  「事实嘛,只须过一会,你便会看到。」
  「你这么有把握?我瞧那小鬼倒是跃跃欲试,两位夫人么,却像还贞洁得很哩。」
  「放心,」一度十年想「之下,没有妇人是贞洁的,况且,还有我的药酒,一个时辰之内,不行男女交媾,他们挠烂全身,痛痒难当,最后没命,你说,他们是不要命呢,还是不要快活?」
  「保命之下,何事不能为?况且又是快活的事?老实说,大伙都羡慕那小鬼得紧呢,一会他若不要快活,就让众弟兄快活一回,有何不可?只可惜,咱们本没想要那小鬼的性命,如此一来,却也救他不得了。」
  「可惜呀,可惜!」两人一递一句,丢下其中关节,大笑而去。
  他们人虽离去,所说的话却生出效果,霍氏又羞又气,脸上虽做出不屑的神色,极力镇静,星眸游转之际,却连看也不敢向我这边看一眼,脸上的深红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王氏则惨然咬牙,身子摇摇欲坠,忽抓着霍氏的手,颤声道:「姐姐,怎么办?到这份上,只有…只有一死了之」
  霍氏身子一颤,掩掌轻覆于王氏手背,皱眉道:「妹妹,不要瞎想,总…总会有法子的。」
  两人共经劫难,似乎比平日亲密了许多,霍氏一边出言安慰,一边握着王氏的手,两人喘吁吁地相扶着坐于长凳上。
  我极为尴尬,张宁方才那句「那小鬼倒是跃跃欲试」并非虚言,而是实有所指,也许是体内药力开始发作了,我裤裆中热烘烘的,任自己怎么遮掩作念,那处丝毫不见收软,丑形毕露。我只得悄悄转过身去,面朝石壁而立,以免裤裆处的翘耸之态,落入霍、王两人眼中。
  怨憎会逼行乱伦之举,可谓极是恶毒,但假若这是他们射来的一枝毒箭的话,那么,箭头却算折断了,对我没有什么杀伤力。也是他们「失算」了,怎料到我这大公子不姓「贾」却是姓「假」的?王氏我都偷偷搞过,再多搞一个霍氏,又有何为难?
  不过,纵然我这方没有多大碍难,在霍氏、王氏心目中,我这个儿子却是毫不含糊,不打折扣的,这种乱伦犯禁的事…她们是无论如何不会肯的。况且,受人圈禁于此,被当作猪狗一般逼行奸乱,那是极为屈辱之事,也不是我甘愿为之的。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心中发愁,外边一点异动也没有,东府的援军,怕是指望不上了。两个时辰很快就到,三人总不能屈死在这里罢?不由摆头向霍、王两人瞧去,只见才过了没多久,她们便像醉了酒似的,粉颊喷红,两人低颈垂面,娇喘吁吁,软绵无力的身子贴肩互倚,活似并蒂双艳,那模样儿说不出的动人,想是春药发散,两人正自强忍着。
  霍氏发现我在盯视,不经意地扫过来一眼,眼神全然无力,眼波水汪汪的,配上桃腮鲜唇,极是艳媚诱人。
  「若只有霍氏一人,那还好办。」我心底一热,开始胡思乱想:「贾大公子与她终究只是名份上的母子。虽未露形点破,但我瞧霍氏近日的神情,似乎对我有些暧昧之情,再说,野史杂谈、市井传闻中,做儿子的偷尝后母之汤,这种事也是常有。毕竟比不得亲生母子,天然藩篱禁锢。霍氏也非三贞九烈的妇人,连齐管家都肯让他占便宜,为救自己性命,裙下宽上一宽,有何不可?」想到这里,我心底热烘烘的,尽拿眼儿去瞧霍氏,越瞧越动兴,她耳后、脖颈、皓臂露出的肌肤,白得晃眼,尤其是袒领露胸的斜襟深落处,雪白的肌肤被镶有繁丽花色的襟边衬着,白得发艳,肌理更透着滑嫩,让人神迷目眩,有伸手探上一探的冲动。
  我痴看半晌,脑门渐渐发飘,只觉她们的身影在眼中开始模糊打晃,眼儿眨了一眨,干涩烧灼,药力转盛之下,体内掀起一阵又一阵冲动。
  「筠儿,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红?」霍氏在我的目视下,神色颇不自在,王氏一会便察觉了,转头一望,见了我两眼直勾勾的异状,当下出言相询,随即明白那是春药的效果,不由面露羞色,吩咐道:「快、快转过身去!不可瞧看我们!」我神智尚有些清醒,笨笨地转过身,强忍着不去看她们。
  只听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一会霍氏道:「筠儿,你瞧瞧窗子外边,有没人走近。」我贴近窗口,左右一张望,道:「没人。」怨憎会昨夜忙了通宵,此际除了远处值守巡视的几人,其他人想必都歇息去了。
  刚回过头,霍氏脸红道:「你别转身,就瞧着外边。」两女相扶着起身,我不知她们要做什么,疑惑地望向窗外,被外边清风一吹,头面一阵清爽,心中一动,便以手按触石壁,汲取着石上凉意,其后,索性连面颊也贴了上去,面肌烫热中,只觉石上传来的冰凉之感,令人十分舒适。
  「筠儿,你……你怎么了?」王氏见了我的异常举动,关切之下,忍不住问道。
  我闻声回望,只见她立于木棺旁,以身子遮住了角落里的霍氏。
  霍氏被木棺与王氏挡着,只露了一片红艳裙衣,听她惊羞的声音道:「三娘,你……你胡闹!惊动他做什么,筠儿,快背过身去!」说话间,只见王氏的裙侧后边,白花花一闪,依稀是霍氏又尖又圆的雪臀,她不躲还好,这一躲,倒露出了春光秘景。
  我心上一跳,掉头回避,此时四下悄静,过得片刻,听得细微的解溺声传来,初时尚且羞羞答答,断断续续,遮遮掩掩的,最后「嘘嘘」作响,声音连成了一片。
  我静立听声,脑中浮现霍氏蹲踞小解的样子,白白的尿柱冲出阴户…我再也想不到,平日华裳盛气的大夫人,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境下解溺,心下毛毛的骚动了起来。
  此举无异于火上添油,使我本就难以按捺的欲火腾然烧起,胯下通直火热,肿硬到痛。听得身后衣裙抖动的瑟瑟声响,老半天也没停歇的时候,也许,霍氏华衣繁饰,此刻还在遮掩她雪白的下体吧…我再也忍不住,偷偷回头张望,登时唬了一跳,目光正迎上霍氏乌溜溜的眼眸,原来,此时站着遮护的已是霍氏,解溺之人却换成王氏了。
  霍氏见我竟敢回头偷看,惊愕之馀,立时羞胀了脸皮,只因王氏正处于尴尬的时候,她不便出声,嘴儿张了张,两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我转过身去。
  她本提着两臂宽肥的大袖遮垂,手上作势,后边立时露出王氏侧身蹲着的身形。
  王氏低眉垂睫,神情专注,倒没留意前边露出了豁口。
  也许是被情欲烧昏了头,也许是奇异的环境下,人会变得全然不同,也许因霍氏这些日对我的暧昧不明给了我鼓励,总之,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格外奇怪,此刻,我完全不以霍氏发现我偷看为意,带着些无赖,以调戏女子的心态,赏玩霍氏的羞急惊恼,对她的频频示意丝毫不加理会。
  王氏被霍氏挡着,对前头的事却丝毫不知,解溺声毫无遮挡地传来,霍氏更羞更急,朝我瞪眉咬牙,几乎要张牙舞爪了。见我毫未所动,她神色既羞又无奈,索性摆过头去不理,一会儿,却又瞪目投来怨责之意。我大觉有趣,观赏着霍氏脸上细微变化着的羞恼神色,彷佛在直视霍氏自己在那蹲着小解。
  待见霍氏身后漏隙处,王氏的裙衣闪动,要整衣起身,我才背过身。两女相扶着走了回来,我听得两人走近,陡然转身,朝霍、王两人望了一眼,大步走了过去,到了她们方才小解之处,解裤露秽,鼻间闻着角落里湿热未消的尿气,心中有种异样的兴奋,尘根邦邦直硬,老半天也解不出,待吁了几口气,才哗啦啦地扫射而出,尿液覆上她们方才尿过的痕迹,周身泛起奇异难言的滋味。
  解完回来,霍、王二人悄然互视,神色均甚扭捏。霍氏经过适才背着王氏与我的一段奇异相持,此刻的神情,更添了股缄默无语的隐约羞色,却只有我才能意会。
  腹中排液之举,似乎稍稍缓解了欲火骚动之感,三人脸上大见轻松,但未过一盏茶时分,又各有不安之态。我烦躁不胜,在屋中走来走去,时而顶壁贴面,偶尔向两人投去的眼色,也是痴眉愣眼,饥渴不耐,恨不得一口把她们吞下。她们初时尚露矜羞戒备之色,后来连抬望一眼也无力了,红唇微张,娇喘吁吁。
  再过一会,我脸目皆赤,口中喷吐热气,撕衣拽裳。王氏见了,双唇哆嗦,语声颤抖,道:「姐姐,这样……这样下去不成,我求你一事,你千万答应妹子的请求,好不好?」
  「什么?」霍氏娥眉微蹙,木然问道。
  王氏忽然离凳跪下,举首焦急道:「事到如今,我……我是一死也不足惜,只是筠儿……筠儿……」垂泪一瞬,毅然抬头,泣告:「姐姐,你得救救筠儿!」
  霍氏大羞,瞠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有什么法子能救筠儿!」
  王氏道:「你与筠儿……毕竟不是亲生母子…」
  「你莫说了!」霍氏急忙打断,满面羞乱:「你莫不是脑子糊涂了,怎么说出这般话!你要救,你只……自己去救好了!」说到后边,声音悄低,不胜其羞,却忍不住暗暗瞄了我一眼。
  王氏仰抬玉容,口中兀自喃喃央求:「姐姐…你千万救救筠儿,我……我……」身子摇摇晃晃,突然一歪身,竟昏迷了过去。
  我忙抢上前,扶住了王氏软倒的身子,急叫:「娘!娘!」
  「不必惊慌,」霍氏闪了我一眼,咽气低声道:「三娘是一口气没转过来,闭气晕倒了。」
  我伸手去捏王氏人中,手背滑滑的一凉,却是碰到霍氏腕上的镯子,她伸了皓腕来阻拦,道:「这样也罢,乘着三娘人事不醒,筠儿,你…你们…」
  我心下吃了一惊,抬头向霍氏望去,霍氏却已羞转过脸儿去了,我呐呐道:「这如何使得?」
  「没旁的法子,你们…只当我不知道好了。」霍氏好不容易吐声说完这话,耳根都羞得红透了。
  我心中一动:「你呢…你怎么办?」
  「哎呀!」霍氏跺脚羞道:「你……你就别管我了!」整个身子都背了过去。
  她这副模样,让我心上雀起雀落,痒得身子要飞了起来,此际灵犀相照,心上忽然一片敞亮。
  强忍着上前将她扑倒的冲动,我暗暗转念,当即下了决断,将王氏的身子抱起,四下环视屋内一眼,迳直走向堆满木屑的角落,以脚将高高的木屑堆踢散踏平,把王氏的身躯放落。
  霍氏见我竟然真的抱了王氏去,登时大为紧张,从她有些惊痴的脸上神色,显然她在暗暗留意这边动静。放下王氏后,我走了回来,霍氏的脸上红晕转浓,头面愈垂愈低,胸前起伏不停。
  我却佯装不见,从她身侧走过,抓着木架,将一具棺木拖向窗旁王氏躺着的角落,地面又硬又滑,倒也省了不少力气,以棺木挡住窗外看来的视线后,在屋中辟出了另一番静谧的小天地。
  诸事皆妥后,我大踏步走来,这回毫不迟疑,迳直迎向霍氏。
  「筠儿,你……」霍氏惊呼声中,举目望我,惊羞难言。
  「娘,让你久等了!」我似笑非笑地盯视着她。
  「啊……」霍氏难胜其羞,起身欲避,我双手一探,圈着她的软腰,将她热活匀满的身子拉进胸膛。
  「嗯……唔……」怀中抱着软软的身子,鼻中嗅着妇人的体香,我销魂呓叹,大口吸气,整个人都似醉了,尘根也在一刹那酥酥而麻,腿儿软抖抖的,脸贴着她火热滑腻的腮边,激情厮磨。
  「不,不可以……唔……」没等她说完,我猛地勾过她的头面,印上了她鲜丽的艳唇,狂吮狂吸,只觉她芳唇又软又烫,美味无穷,接唇片刻,感觉她的身儿在一寸寸地酥软下去。
  我唇口掠过她的琼鼻,袭往她睫毛纷颤的眼儿,她勾头合睫躲闪,我火热的嘴唇沾了沾她闭上的眼脸,又贴上了她光洁的额角,眼底窥见她脑后的发髻虽是散松蓬乱,额际的发脚却犹候得紧密光实,梳过的发际一道道纹丝不乱,绷得额际亮光整俏,韵熟妇人的姿貌气韵登时让我心沸起狂。此时体内腾起的欲念已非贪吻足以挥散,手上摸到她胸前罗衫斜襟开口,使力拉开,露出里边华丽的抹胸,又是一拽,一只酥滑嫩饱的雪白乳儿,跃然而出,乳头红鲜欲滴,颤巍巍地羞抖着,我一低头,大口含入,霍氏惊乱地羞吟一声,胸前推护未及,挣动中身腰软软地向后仰倒。
  我一手搂着她软腰,一头埋在她胸前美乳上,肆意啃咬。
  「该死,该死!不行的…」霍氏羞极而吟,在我贪婪的大嚼下,推拒无力,身儿颤抖,如风中弱柳,左右摇摆。她身儿后倾愈低,直至须揪住我脑后发髻,才能维持不倒。
  两人跌跌撞撞片刻,立不住身,我一把揽过她腿儿,将她身子高高抱起,不由分说,快步走向王氏躺着的角落。
  「筠儿,筠儿…」霍氏已说不出旁的话,只连唤我的名,腿脚勾踢,羞声作拒。
  她的身子比王氏沉了不少,我没了内力,将至角落,已坚持不住,不及将她放落,两人一道跌于木屑堆上。
  我扑在霍氏软绵绵身上,暴硬的尘根重重戳在她腴美的腹间,说不出的舒快。
  顺着她推揉的手,我抬起上半身,见霍氏喘着气,一对美眸直直盯着我瞧,我心中略慌,不堪承受这样的直视,一低头,便欲吻她的艳唇。
  霍氏左推右挡,柔荑吃力将我身子高高推离,就势撑拒着,喘道:「筠儿你…你先醒一醒!咱们…咱们走了这一步,就再难回头了,你知道不知道?」
  「娘,」扑倒于身下的霍氏,样子愈发艳媚动人,我似乎嗅到娇柔软绵的女体肉香,心下阵阵激动,吐气粗喘,语无伦次:「你也说了,没旁的法子了,我…我也是承你之意!」
  「什么承我之意!」霍氏瞠斥道,侧目闪了一旁躺着的王氏一眼:「我是让你与三娘…」羞赧之下,底下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嘴了。
  我喘了口气,赏着霍氏的羞态,心上浮动的欲念虽炽,但猎物就在身底,从下方递上阵阵肉体叠压的盈动快美,她是断难逃脱了,而自己身上那欲望鼓胀、浴满全身的感觉,紧绷绷的似拉满的弓弦,强大而炽热,很是让人迷醉享受,一时倒没那般猴急了,悄声戏道:「说实话,其实我心里想着娘,也不止一日了。」
  霍氏臂上一颤,颊面飞晕,瞥了我一眼,咬牙侧过颈去,微声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我戏谑。
  霍氏脸上又一红:「你……你就不是好货。」
  我惩罚似压下,压软她的双臂,封住了她的艳唇,霍氏「唔唔」作声,身儿扭动挣扎中,眼儿睁大一瞬,就掩睫闭上了,只馀无尽的娇羞悄然升上脸庞。
  终于,我的舌尖顶开了她的贝齿,尝到了她美味无穷的热活香舌,吸了口中不足片刻,她就缩了回去,我追进去她里边,舌尖四处扬扫,她却躲避一旁,直至舌根发软,轻轻搭下,双舌触接,轻甜凉滑,至味入髓,我脑中轰然爆炸,再也不肯轻易放开。
  霍氏被我吻得喘不过气,摆头一躲,我的唇落在她薄透的耳廓,就势叼咬舌舔不止,这时,霍氏却一阵极力挣扎,惊声羞呼:「三娘…啊呀,三娘醒了…」


第六一章 欢尝母汤
  我当然知道王氏是醒着的,适才抱起王氏的时候,王氏呼吸不匀,心跳加剧,我就明白了,王氏并未当真昏迷。许是王氏知道霍氏并非肯为贞洁守身舍却性命之人,却碍于脸面,不免矫情,非如此不足使霍氏答应救我,为了我,王氏也算动上了心机。
  难道她这时不再装了?我闪一眼,只见王氏沉睡的面容就在霍氏头边,恬静如故,并未「苏醒」,当下喘道:「娘……娘没醒啊。」
  显然霍氏方才一摆头,乍见王氏近在咫尺,神容似有「活」意,故而吃惊。
  听了我的话,霍氏再去细看,果见王氏果然尚在「昏迷」中,似惊似疑地又连望了几眼,心神略定,口中吁吁娇喘着,一时再说不出话。
  她胸前美肉,随着娇喘,坟坟然涌动起伏,适才她的抹胸已被我拽松,乳儿虽被她偷藏了回去,却再难遮掩密实了,有一大半乳肌泄出抹胸的边缘。
  我在她胸前轻轻一拉,两团雪乳齐然跃出,乳头圆滑丰突,嫣红如豆,真瞧不出,她年过三旬,又生养过,乳头却像少女一般鲜嫩。她的乳儿固然饱满,却也非很大,但肉荡荡的,极是腴嫩,鲜艳的乳尖,就像水波中摇曳荡漾的红莲,舒举迎人,十分美丽,让人望之有俯首大嚼之渴。
  「真是一对美乳啊,」我痴痴盯瞧着,口中不禁出言激赏。
  霍氏大羞,早以玉掌按遮,我伸手去拉,两人手乱乱地以她胸前为阵地,争持了半晌,待我终于拨开她的手,乳头已变得肿胀挺立。霍氏大口喘息着,胸前急剧起伏,双颊酡红,春溢眉梢,再也欲动不能了。
  我低头将她肿胀怒立的乳头含入口中,畅享这争来的「战果」,霍氏春情难耐,鼻间轻吟一声,手抖抖的,迟疑片刻,勾臂将攀上了我颈后。
  在霍氏双臂勾攀的纠缠中,我埋在她软堆堆的雪胸上,浑如饿极了的雄兽,喷吐着热气,舔吻啃咬,欲念烧灼,春药透发,双管齐下,我满脸火刺刺的,几欲迷晕在这片软堆堆的美胸前。
  待我抬起头喘气,霍氏整个人儿软成了一摊,只能以水光艳媚的眼波显露她娇羞的情动了。而她头旁装睡的王氏,也被这边的动静搅得一抹悄晕上脸,胸前微微起伏,只苦于身处「昏迷」之中,既不能起身逃躲,又不能掩耳遮闭,想必此时正有说不出的为难。
  与霍氏伦乱禁欢,秘戏淫媾,却有王氏近在身侧听声,这种情境,淫亵如梦,几乎不像真的,但分明又在眼前,激得我心间欲念更狂更乱。我喘着粗气,身儿打颤,再也无暇他顾,上手便去解霍氏腰间系带,霍氏不自觉地伸手来推挡。被她这一扰乱,我竟把活结拽成了死结,哀号一声,弃了上头,猛地将她长裙撩起,拉拽她的小衣。
  「不,不要……」霍氏两手无力地扬着,她此时已全无反抗,口中却兀自喃着一个「不」字。
  在她两只雪白浑圆的腿儿踢动中,我已瞥见她红艳艳的阴户,不由吸了口气,当即按住她两只腿儿不让动弹,定睛瞧去,只见她大腿白皙丰满,阴丘馒头般高高鼓起,耻毛乌黑,却是浅短稀疏,遮挡不住阴阜的肥白,最逗人注目的是,她私处红艳艳的,花瓣薄而分明,一层又一层,繁密盛放,想不到,她上头的嘴儿固然俏艳,此处的却更为鲜丽夺目,直似一朵绽放正妖娆的花儿,那扑面而来的娇羞悦目之感,让人极是心痒。
  见此美牝,我喉间泛起闷堵的干渴,心上却扬起一丝飘然的醉意,一边拽下了自己的裤儿,露出了胯下长枪,一边却改弦更张,不即插入,忘形地一头栽下,脸鼻埋在了她胯间,才一触及,花苞所含的甘露,就湿了我满嘴。
  「啊……不……不可以……好脏……嗯唔……」
  只听霍氏惊声羞叫,身儿急扭,两只粉白腿儿高高屈起夹紧。
  我当然明白她言外之意,那处刚刚才解过手,私处不洁可知,但偏偏想到这点,脑中浮起白花花的尿液从此处冲出的模样,我心下的欲情邪火却更炽盛急迫,当下将她屈起大腿担在臂弯,双手绕过她腿儿,伸指扒开她阴户,窥见她蠕动的嫩蕊,密密地渗着湿湿的水光,硬了舌头抵进,软软长长撩动舔吃起来。
  「啊……你……你胡来……天啊……」
  霍氏泣吟哀喘,身儿一阵颤抖,一阵扑腾,近旁毫无借力处,她柔臂急抓,纤手将我脑后的头发揪得乱蓬蓬的。
  吃得满嘴腥甜的骚气,我爬上来,将腥骚之味全喂向霍氏口中,霍氏此时全然情乱,两手只略略羞推,舌儿却六神无主地相迎,仰面承接无遗。一番亵吻之后,她红唇喘张,软嘟嘟湿滴滴的,瞧上去更为惑人了,满眼水汪汪的俱是羞乞渴急之意。
  「娘!」我不觉颤声一唤,扶着怒挺的肉棒,抵在霍氏胯间娇艳的阴户,心中陡然绷紧,抬眼向前望去。
  霍氏仰面娇娇喘着,目色无力,咬唇羞望,不能一语。
  我心窒气紧,抵着霍氏湿淋淋的阴户,挺腰深深一戳,立时戳出霍氏满面羞容,侧过头去。那娇羞之色从她脸上荡漾而开,几欲溢出,似乎底下这一捅,泉眼便从她脸上冒出似的。
  「啊!」
  随着烫热的淫棍尽根埋入暖融融的牝户,两人同时欢吟出声,我身条抖抖地吐着气,丢魂打颤,粗壮的淫根在牝内一阵热突突地脉动鼓胀。
  她牝中膣道紧致有趣,无须盘寻勾探,只这么直直一捅,那嫩裹舒滑之感,就满溢棍身,适足以畅美抽提。
  我两臂抬高她腻沉沉的白腿儿,退臀拉开,略略一拔,又是弓腰狠狠一耸,「卟哧」的一声,花惊水溅,传回淫响。
  膣道夹汤带水,紧而舒美,前端拍岸处,激起牝内嫩嫩的花团反弹,至味迷人,我当即大肆抽动,瞬时从内中冒出无穷的缤纷快意,纷纷爬上身来,牵引着我欲罢不能,想放慢都不成。
  「唔……唔……」霍氏死死咬住吟声,不让自己忘形叫出,见我灼目盯望,她嗔喘道:「羞……羞死了人了,不……不许老盯着人家瞧。」
  「娘,你实在美极了!」
  霍氏平日虽也活泼近人,但毕竟有一份大夫人的尊贵容色,不可冒亵,此时,这贵夫人却在我身底下羞吟婉转,着实让人兴奋,我频频抽动,喘吁吁地只细赏霍氏交接时的娇怯之态。
  霍氏禁不了我看,只得自己闭上了眼儿。但她淡眉微蹙,贝齿咬唇、鼻吟口喘、胸乳摇播,种种旖旎百态,却哪能合闭得了?最为惹人注目的是,她漱乳微颤的上方,颈下两翼紧致柔媚的锁骨,若隐若现,时绷时松,愈发显得她女体之娇柔之玲珑,让人情迷兴狂。
  「啪嗒~啪嗒~!」
  我将她两只粉腿推得高高的,微微倾身压前,底下掀腰摆臀,狂动不止。
  「啊……哦哦……筠儿……筠儿……」
  霍氏两手急乱搂来,却只触及我闪动的腰肋,揪着衣边,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面上如涂了丹似的,娇红漫下玉颈,一脖子情动之艳。
  「娘,娘!你可受用么……」
  我颤声喘叫,奋躯驰骋。「一度十年想」果真是好药,换了平日,瞧着霍氏被我插得娇吟翻转的媚样儿,又是这般大动不止,只怕早就泄身缴枪了哩。
  「唔唔……」
  霍氏纤尖的下颌高高仰抬,紧咬羞唇,饧目如醉,却哪说得出话?
  我将她将腿儿叠至她腹前,一边大肆抽动,一边勾眼下窥,这般掀高的势子,她整个下体尽袒无遗,她阴户本生得高,此时更被掀得仰面朝上,在我疾抽疾动之下,她阴唇翻飞不定,红艳艳的柔软花唇无力却贪婪地吞吐着阳具,阳具出没频密,瞧上去,牝户仿佛要被捣烂了似的,淫水从交接处直冒,不仅流得她菊洞附近水光湿亮,且连下边衬垫着的红艳裙衣也湿了一大滩,色泽变黑。
  与连护法有过后庭交接的经验后,我对妇人的后庭处也多了一份兴致,见了她紧凸逗人的菊眼,不由停下稍歇,以手去探,不料,才一碰触,霍氏身腰起跳,反应激烈,将我阳具都颠甩了出来,又长又粗的淫湿阳具,在她胯间一阵颠头播脑地碰撞拂扫。
  「不!不!啊!不要!」
  阳物无意间触到她菊门,我不由心气一窒,略略抵了一抵,也不过试探之意,未料霍氏却更慌了,情急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然挺腰而起,两相错落之下,我向后仰倒,霍氏却朝我倾压上来。
  两人四目相接,均喘息互视。
  「不……不许你胡来,」霍氏咬唇一羞,竟悄悄伸了手下去,柔荑一抓,将我尘根扶至入牝口,水汪汪的眼波垂下,神情似笑似挑,透着又羞又火辣的春意。
  「嗯……」霍氏蹙眉咬牙,双目微微微抬望,底下坐了满根,随即身儿惊战战地一起一落,套弄起来。
  我心中甜美,美透了心尖去,仰面喘息挺刺,以迎合她的骑坐。
  「筠儿……」霍氏居临上方,陡然变得格外大胆情热,纤纤玉掌软按在我胸前,勾了葱白的指头,挑弄我下颌:「你将娘都弄上了……心中可得意么?」一边含羞套弄,一边低眼下视,眼中水盈盈的媚意似欲滴落下来。
  我心间如火如荼,语涩声抖:「娘的阴户又紧又美,迷死孩儿了……」
  「你这小鬼……」霍氏说了半句,蓦地面上一红,整个人似乎又「缩」了回去,吞声不语,腰臀却起坐更频,摇得一身花枝凌乱。
  我情魂醉美,只逗她说话:「娘,你好会耍弄,孩儿爽麻了!」
  霍氏咬唇不应,浪浪的身段在上方颠簸摇动,胸前两只淑乳,红尖乳头齐齐奔跃,晃人眼目。
  三旬妇人,正是虎狼之年,霍氏放开身段,当即将我美得说不出话。
  「上了你这小鬼的当,我……我也坠入魔障了。」
  套弄半晌,霍氏娇体难支,身腰无力,伏身喘气,以瑧首垂抵于我肩窝,喃喃自羞道。
  「娘,你的香舌舍我尝尝呗?」
  霍氏瑧首一动,起而无力,乜了我一眼,娇嗔道:「你……自己来拿!」
  我搬过她头面,霍氏也吐舌相应,母子俩你来我往,咂得一片声响,片刻,霍氏推开我,腻声道:「够……够了,人家喘不过气了。」
  交接处传来她牝内又一阵松然的淫湿,我心下会意,将她翻转下身,两只粉腿担得高高的,尘根抵于她阴户:「娘要我怎么动?是快还是慢?」
  此时挨得王氏更近了,霍氏一只臂膀贴压在王氏身上,不由惊忙闪挪,听我出言「请教」,霍氏面儿一红,欲待转头不理,却又咬牙出声:「都随你。」
  我一面浅磨缓刺,一面戏道:「我怕弄得不对,不够娘尽兴哩。」
  霍氏大露风流本相,白了一眼:「你能有什么本事?……拿出来瞧瞧!」粉薄的面上春意无尽。
  「娘小看孩儿了,」我咽了口气,面对这般尤物,暗自遗憾失却内力,尘根耍的小把戏不能喂她尝一尝:「今儿不成,改日,孩儿定要好好让娘领略一番。」
  「你想得倒美,今日已是……非份了,还想着以后?」
  「娘,」我伏在她耳旁,狎声道:「你真的不肯……往后让孩儿再这般……侍候你了么?」
  说到「这般」时,我阳具陡然狠狠地挑刺了一下,霍氏受落,「嗯」的一声,伸手紧紧捏住我前撑的臂膀,嘴里却娇声道:「不肯。」
  「真不肯?」
  我又是几下狠狠深插。
  「不肯……哎呀……啊啊……」
  我被她的浪样儿淫叫诱得收势不住,当下挺枪猛捣,疾刺如飞。
  「嗯嗯……快快的……痒……痒死了……」霍氏语声哆嗦,紧抱我伏下的身子,媚声道:「筠儿……娘想要你了……你快……啊啊……你……你好狠……哦!」
  她的膣道果真适合大力驰骋,我长枪拖拽,一气抽插数百来回,淫水泛滥横流,亦不觉松敞,紧滑舒美如故,爽得人美不可言。
  霍氏却经受不起这般风急雨骤的频密捣弄,唇口微颤,再也发不出半点声气,但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她那暗媚之态,走到了更幽更深的地步,激起我长鲸吞海般从她体内汲取着快意,驰骤更疾。
  「啪嗒!啪嗒!」,两人胯部相撞,传来频密声响,而身下木屑悉悉索索,更似要被碾碎了一般。
  「啊啊!筠儿……娘要丢了……你快……快插……啊哟美死了……」
  霍氏的淫声忽然又大声冒了出来,身儿渐次激动,直抖不停,两眼大睁,摄定我不放,目色仿佛要抓人,将我整个神魂捕去,腰身绷得极紧,足尖死力勾盘在臀后,我挥动闪晃的空间陡然缩小,两人似连在了一块。
  「嗯嗯……」
  我重重地撞击她梆硬的身儿,连骨子里长出的气力了用上了。霍氏双目失神,面色发白,整个失魂的身子硬硬坠在我身上,身条弓曲,后脑勺狼狈地随着我挺动,后撞了几下,叉起满头木屑。
  「呜呜——!」
  随着霍氏冲破闷喉,发出哀凄的哭叫,她猛然夹得我动弹不得,牝中痉挛抽搐,吸动一瞬,暖意浇淋,淫汁从尘根拖拽中陡地喷出,冲溅了我一身。
  我尚是首次遭遇妇人丢身子竟然丢至喷水的地步,一时愣住。
  而霍氏酥软了身子,余音哀泣,微微仰喘,沉醉的面色浑如要死过去一般。
  将霍氏弄成这副模样,我心间洋溢着骄傲甜美的满足,随着霍氏丢身醉死,我畅美迷醉的快意与体内的热潮也渐褪,但春药之力未散,肉棒兀自湿漉漉地翘硬,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
  「啊你?!你……原来一直都醒着?」
  「放开我,好姐姐……你快放手呀!」
  「我不来,你……你一直装昏,羞死了人家了!」
  我正痴愣中,霍氏突然听到耳旁声息,侧头发现王氏面红气喘的异状,当即叫破,王氏起身欲逃,背后身衣却被霍氏伸手揪扯着,霍氏固然羞急,王氏又何尝不是?两名妇人在那羞乱地纠缠不清。
  「筠儿,你……你不想救三娘的命了?」
  霍氏丢身之后,全然无力,眼见要被王氏逃脱,当即将战火烧到我这边。
  「不,不!筠儿你别过来!——啊!」
  王氏正惊声喝斥我不许靠近,一眼见了我袒露的下体,如被烧着了双眼般,捂面掩羞。
  霍氏却不知从那生出力气,趁机将王氏肩身扳倒,叫道:「筠儿,你不可……偏心!」
  「不要!」王氏被霍氏拽倒,愈加羞急,口中惊叫。
  「娘,」我涎脸爬近:「命该如此,孩儿无礼了。」
  「你……你……」王氏惊望着我,一时说不出话。
  「三娘,你都湿成这样了,何必再装?」
  霍氏不知何时悄然伸手,探入王氏裙底,摸出一手水迹,举高「示众」,她稍稍缓过气来了,唇角口舌登时回复平日的含锋藏锐:「你算计我,自己倒要撇清?让我与筠儿往后怎么做人?难道你就比我尊贵,冒亵不得?筠儿,想要救你娘的命,只得从权,你还等什么?」
  「不,不,姐姐……我……」
  王氏本无主见,被霍氏数落一通,当即着慌,却说不出什么辩词,只含糊作语,目露哀肯。
  「筠儿!」
  霍氏又再催促,词色已然见厉。
  我早就偷偷尝过王氏,每每忆思,犹神醉不已,知道错过今日,往后更难撕破脸皮,唯一顾忌的是,此事对王氏来说,毕竟是实在的母子大伦,轻易干犯不得,逼得过急,怕有不妥。忖思间,我跪前而近,涩声道:「娘,孩儿全指望娘救命了,娘不……娘纵肯一死,留下孩儿一人独活有什么意思?」
  「不成的……那怎么成?会……会害了你的!」
  王氏既羞又慌,全身缩紧,怯怯的目色望来,在这般情状下,犹见一片慈心。
  「娘,」我手抖抖地撩开她裙衣,乍见裙下满眼腿白,不禁欲念又盛,颤声:「老天既要让咱们在一起……咱们就在一起好了,从今往后,孩儿与两位娘亲,再也不分彼此,是世上最亲的人……」
  霍氏听了,从王氏身后闪来一眼,咬了咬唇,情意不言而明。
  王氏连伸手拨拒的气力了没有了,后倚霍氏腿上,浑身颤抖,闭目喃喃道:「老天……不能的……」
  裙衣撩高,王氏清丽娇嫩的阴户入目,我强忍着将头埋入裙禁的冲动,生怕王氏受不了过猛的刺激,径直撑臂弓身,以淫具刺于王氏湿恹恹的花唇处,此时,几人反而无声,身畔一片寂静。
  王氏羞睁惊愕的柔目,霍氏亦花容有变,定定地直望着我。
  「娘,」我臀儿惊战战地抖了片刻,心气一凝,阳具顶开王氏肥软的阴唇,潜行滑进,深落之际,我断然猛力一耸!
  「啊!」王氏便如给杀了一刀,绝望地哀叫一声,仰面盯视霍氏,满脸哀肯求助之色,道:「姐姐,我……我……」
  霍氏面露怜意,以手轻拭王氏面庞:「其实……你比我还年长一岁,我们既将身子都给了筠儿这……这小魔王……」说着,不由面上生晕,顿了顿,又道:「不如,咱们按年齿论,我唤你一声姐姐罢?」
  两人柔情凄美,我这边却爽翻了天,与前番偷尝不同,王氏忍挨许久,牝中火热欲融,偏偏她心下紧张,被我一刺进体内,膣道倏地收紧,痉挛翕动,似乎要抗拒这外来之袭,却箍得我美不可言。加之亲生母子乱伦,非同小可,我心间紧绷欲裂,快感也加倍的刻骨铭心。
  进入王氏体内后,望见王氏仰面凄绝、崩溃无助的模样,我感觉自己宛如在举刀杀人,而作为凶器的尘根,却递来无耻的快感,其中滋味,当真是难言无尽,一时凝身未动。
  霍氏搂着王氏头面在膝,两人情谊绵绵地相依。霍氏一边抚慰着王氏,一边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硬下心肠,迟疑地缓缓而动,耳边听得霍氏不断逗着王氏说话:「你也是命苦,打小就进了那里,来了贾家,我又没给你好脸色瞧,往后,我要多加疼你了。」
  「姐姐,不怪你,是我不敢去亲近姐姐。」
  「是么,那还是该怪我,是我让你们怕,唉,我原是这么不待人见么?」
  「不,不是的,姐姐,你……你很好——啊。」
  霍氏眼风向我这边瞥了一下,面色微晕:「不用去管他,你也是的,我都舍得给他,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王氏虚弱迷糊,喘道:「舍不得?不,好姐姐……我……我……你瞧我面上,往后请你多照应筠儿……」
  「说胡话,筠儿大了,往后咱俩都要靠他照应哩。」
  「是,筠儿会也会对你好的,姐姐,你这么美……」
  「你才美呢,」霍氏轻捏王氏面颊:「难怪筠儿贪恋着你,一直也不肯叫我一声娘。」
  「他不是叫了么?我听见他叫的。」
  霍氏脸红道:「你也顽皮,还来装昏,羞死人了!不过,我……我却一点也不悔。」说着,不禁勾头自羞。
  「他……」王氏嘴儿张了半天,卡在那边,愣是说不出话。
  「怎么?说半句,你怎么没声了?」
  王氏没说话,嘴儿却无力地张合喘动,随后索性闭上了眼儿,脸上一片娇红。
  霍氏当即向我望来,我讪讪的,脸上冒着虚汗。两人说话间,分明干的是鬼事,我却格外从骨子里生出兴奋,底下一直也舍不得停下,淫棍夹含柔情,孤独而固执地在王氏体内缓缓抽动,整个人仿佛浸泡在莫名的气氛中,极为无耻,却极为销魂。
  「筠儿。」
  王氏牝中水儿不断流出,她再也不能闭目假装与己无关了,睁开眼来,酡颜矜羞。
  「娘。」与她对目直视,我不禁心慌。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王氏定定地瞧了我一会,见我满面吃紧,触动柔情,她迟疑着伸过柔臂,举手替我擦去了脸上汗珠,她慈容平静,浑然不似在行男女交媾,反倒娇柔安慰:「娘什么是你的,你……你安心拿去,不必害怕。」
  「唔……」我心间泛起异样的感受,鼻酸欲哭,身腰却止不住摆动,又是长长一耸。
  「嗯……」王氏旁若无人,闭目沉醉地领受了这一刺,又开睫望我:「筠儿,娘美不美?」
  「娘极美。」
  「娘中不中你的意?」
  「孩儿爱煞娘了。」
  「那你怎么不来疼一疼娘?」
  在霍氏诧异的目光中,我倾身俯下,吸住了王氏的芳唇,王氏吐舌相迎,唇分,王氏轻喘,自解襟怀,手却绵软无力,吁吁娇喘中,嗔道:「筠儿,你自己来!」
  霍氏脸上一红,甚是扭捏,王氏红唇微喘道:「姐姐,对不住,我不是在学你。」
  「要你说!」霍氏啐道,勾颈羞赫:「我来助妹妹宽衣罢,只便宜了筠儿这小魔王!」她见王氏不改称呼,便也依了旧称。
  王氏穿的是窄袖短襦,下着紧身长裙,裙腰高围至胸,欲解襦衣,必得先解长裙。霍氏在王氏腋下活动半晌,裙腰松开,软叠腹前,方来揭开襦衣,去了遮胸底衣,两只雪白小乳,如白鸽乖静,霍氏以葱指一拨,道:「真让人心疼。」
  解衣完毕,两女齐转头来看我。
  「两位娘亲,孩儿冒犯了!」我心知王氏如此反常,是不祥之状,索性以戏谑淫乱解开她心结,弓扑向前,将霍氏身子一道扯落,两只魔爪,在两人胸乳间大行非礼,底下温柔轻动,浅浅磨刺。
  霍氏仰倒王氏身上,抹胸被我扯开,丰饱的淑乳对映王氏小巧的翘乳,一大一小,全都被我捏弄得六神无主、不成模样。
  「筠儿,你当真胡来!」
  两人失惊齐喊,叠乱间,两人却被刺激得粉面娇红。
  我兴不可遏,乘乱大力鼓捣,王氏鼻发娇吟,两手紧紧搂着霍氏躺倒的身子。
  「死人,你们母子快活,倒是把我放开呀!」
  霍氏挺腰坚持片刻,起身不得,重又软倒,她头面正倒于我与王氏的交媾处,红唇喘张,格外艳丽诱人。我不克忍耐,急急抽动几下,「啵」的一声,从王氏牝中抽出,湿淋淋的棍身塞进霍氏娇喘的嘴中,戳得她颊腮顶凸,满脸奇形怪状。
  霍氏猝不及防,嘤嘤唔唔,含糊不成声,挣扎片刻,她才将我肉棍吐出,又羞又急,啐道:「脏死了,从哪拔出来的!」又揪了王氏身上一把:「我倒吃你的骚水了!」
  王氏大羞:「筠儿胡闹,你却怪我!」
  「是你生下的魔王,不怪你怪谁?」
  「娘,我是你生下的,什么都与你分不开,的确该怪你,」我主持公道:「不如,你也尝尝她的味,两下扯直。」
  长臂一伸,将霍氏裙衣撩开,淫艳艳的牝户正对着王氏的脸庞。
  两人齐声羞叫,互避不及,我将霍氏爬逃的娇躯搂过,狂吻片刻,就势抱在身边,阳具重又插入王氏阴户,将王氏两只白嫩嫩的腿儿推高,举过一边,道:「娘,你帮我扶稳了。」
  霍氏红着脸儿,竟真的接过,推扶着,窥看我与王氏交接秘景。
  王氏两腿高高叠向一边,她腿儿纤长,像个未熟的少女,可是愈往下愈肥白,至腿根处,胯间两弯嫩松松粉股夹含着肥美的牝户,被我粗大的阳具暴进暴出,插得她花容失色,双唇哆嗦,说不出话儿。她失神的双目紧盯在我脸上,情欲溢动的两颊被酡红涂醉,半晌才牙根打颤,娇娇喘泣:「筠儿……你……你将娘捣弄坏了。」
  「娘,你夹得我那么紧,还真是骚啊。」
  「你……你怎能这么说娘?」王氏羞嗝了气,那妖柔柳细的风流腰段却放放浪浪地使了出来,似乎成心要迷醉我这儿子。
  她膣道嫩美,抽舔中,牝户里边娇嫩的粉肉被拽得乱冒,泛着白浆,仿佛连里边的肚肠都被我捣出来了,瞧着淫亵不堪,无法无天。
  我大口喘气:「娘,孩儿侍候得你舒坦不舒坦?比爹爹如何?」
  我索性把这层纸彻底穿破,不留半点遮掩,才故意提到贾似道。
  「啊啊!嗯……他……怎比得了我筠儿?」
  这回迟疑良久,王氏才于羞吟中应和我的乱问。这话出口,王氏陡然神容恍悟,目中闪亮,软软地枕臂侧伏,吁吁喘动,娇羞无限,眼儿撩来柔情媚色,恣情肆意地领受我淫棍戳弄。
  「娘,你明白了?」我奋力抽插,连身衣也跟着甩动,道:「这世间,筠儿才是你最爱的人儿呀。」
  王氏含羞点头,娇声道:「快来疼我!娘要你疼。」
  我一边抽动,一边倾身,尚未够着王氏,她勾臂迎来,母子俩情狂忘我,抵死缠绵,倒将霍氏忘在一旁。


第六二章 飞脱牢笼
  「呸,瞧你们一对母子鸳鸯,倒活拆不散了!」
  霍氏忿然丢开王氏腿儿,俏面含春,满是酸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然更不容有人冷眼旁观。我朝后一伸手,将霍氏一道拉进,三人滚着一团,胡天胡帝,霍氏艳美大胆,让人情热难禁,王氏娇怯可人,则每每激起我的施暴之欲,我将两名妇人肏得阴户红肿,淫水乱流,自己也泄了两回,才歪身仰倒,一时只顾沉醉回味,对身旁两名钗横鬓乱、身衣不整的娇美妇人,再也无力理会了。
  软软的木屑垫在身下,甚是舒坦,三人躺作一堆,除了狎欢后的余韵之喘,再也没有旁的声息。直待照进屋内的阳光倏地收去,石屋忽然转暗,三人才摆头互望。
  此时该已近午,太阳升顶,故此斜照入屋的阳光才会消失。
  三人整衣起身,从情欲的迷乱中清醒后,几人说话都很轻声,陪着小心,掩饰的是内心的羞赫与不平静。霍氏面上倒还坦然,王氏却讪讪的,怎么瞧都有些扭捏,但有了霍氏领头作样,也渐渐不惧我的目视了,只脸上那难洗之羞,怎么也挥散不去。
  「两位娘亲!」我有意打破无声的尴尬,趁着方才缠绵的热劲还未全然消散,故意狎笑:「若是不怪孩儿无礼,你们每人都来我脸上香一下,如何!」
  「美得你,」霍氏白了我一眼,狠狠在我臂上捏了一把,红唇却凑了过来,热气吹耳:「谁来香你?人家却要咬死你!」说着,腿脚也挨擦上来,贝齿在我耳根轻轻咬动,一阵喘笑。
  我魂飘天外,几欲再度将她推倒,眼儿却企盼地望向王氏。
  「不,」王氏腼着脸,温和地勾头羞笑:「你胡闹,休想!」
  抵不过我盼视的目光,却也移近娇躯,我一把将她拽进怀,道:「娘,你不听孩儿的话了么?」
  王氏娇羞如少女,又矜持似慈母,愣是噙笑不语。
  我将霍氏也揽进怀,霍氏主动牵过王氏纤手,正色道:「妹妹,你还没筠儿懂事哩,大家心理都有梗,但天意如此,权当重新做一番人了,还有什么抛不开的?难不成,你想让筠儿一直都不自在?」
  我向霍氏暗暗投去感激的一瞥,悄悄在她屁股边轻捏了一把。
  「姐姐说得是,是我错了。」王氏粉面微变,唇儿抿了抿,抬起柔目,脸儿粉晕,大胆地望着我:「筠儿,你想娘亲哪?」似乎是全然豁出的态度,语气却依然娇柔。
  我捉狭地撩开下袍:「这里!」
  王氏正踮脚欲动,要来亲我脸上,闻言一呆,薄面憋得通红,惶然无计中,转而推了霍氏一把:「姐姐,那是你的专行!」
  臊羞立时转到了霍氏脸上,霍氏啐道:「呸!」
  适才三人狎欢,霍氏的嘴儿,红唇鲜丽,那张尊口,又是平日惯于颐指气使的,诱得我常拿淫具去凑。霍氏的嘴舌,不仅能能言善笑,含吮吞吸也格外见功,故此王氏才指那是霍氏的「专行」。
  两名年过三旬的妇人,吃吃娇笑,像玩闹的少女一般,面上都是一阵悄红,春情余韵,在那眼角眉梢,挥散不尽。一番嬉闹后,霍氏与王氏互推着凑过唇来亲了我的面颊,像是完成了一道仪式,三人成团拥立,云翳稍散,心间均羞喜甜蜜。但从她们眉睫中,我尚能瞧出些许藏而不露的隐忧,屋内这个自成一世界的幽暗角落,能让人抛开外边一切,但若走出屋子,被外头灼光直照,她们还能这般坦然么?
  见我移目望向窗外,两名妇人也顺着我的目光外瞧,不自觉间,身儿贴得我更近了,王氏底下的手,悄然捏住了我的手掌,柔荑娇柔无骨,却传来血脉相连、无法言喻的紧热,仿佛她一生的性命在这一捏握中交托了,从此再也分拨不开。
  我心间忽扬起异样的感觉:「身为男子,能将她们弄得欲仙欲死,柔情相系,固然威风,但若能令她们抛开一切,全心倚仗,使她们在我的羽翼庇护下无忧无惧,安心喜乐,这才是真正大丈夫吧!」心念微动间,将两名美妇拥得更紧了。
  几人正相依间,忽然一阵风吹来,霍氏道:「啊!」指着门边。
  木门竟然被风吹开了,难道方才外边一直没上锁?
  惊疑中,我走到门口,轻轻一拉,将门打开一半,伸头探看,近旁未见看守的人。怎会如此异常?正估量情势,犹豫着是否要带着两名妇人偷偷溜出,一名麻面贞苦士大踏步走来,一掌将我推入屋内,把门掩上,外边上了闩,随即,他大声叫道:「二十四弟!快来,这门怎么打开了?」
  我暗暗失悔,本以为他们故布迷局,原来他们也才发现!
  不过,即便偷溜出了屋子,自己身上毫无内力,又带着两名娇弱妇人,想必连这个院子都走不出,就会被他们察觉,最终结局倒也没什么差别。
  可是这屋门是谁从外边打开的呢?难道东府一众已然潜入,那为何开了门却没叫我们?
  我头「嗡」的一声,胀了起来,该死!不会是来人瞧见我与霍、王亵弄正欢,不便惊动吧?若是如此,我们的私密,岂非全然落入府中人眼中?
  「筠儿,怎么了?」
  霍氏走近,随即低声又问:「这门是谁开的?」
  「不晓得,」我感觉面皮肿笨,不便把心中所想告诉她。
  然而霍氏灵敏,一会便也想到了,冲口道:「该不会……?」说着,脸「唰」一下通红,顿足道:「糟了!」
  王氏脚步稍慢,皱眉道:「你们说什么?」
  「没什么!」
  我与霍氏异口同声,又互对了一眼,神色均不自在。
  王氏更疑,拉着我的手道:「筠儿……」
  语犹未了,外头怨憎会脚步杂乱,奔忙急动,唤斥连声,只听一人高声叫道:「院前来敌,大伙警戒!」
  我心下一紧,奔至窗口望外,罗侍卫匆匆赶来,于窗外向屋内扫视了一圈,见我们三人都在,「哼」了一声,面色大松,旋又厉声道:「你们乖乖的别动,否则敌人没攻进来,我先将你们一刀杀了!」转身又叫:「二十四弟哪去了?九哥,外面是什么人,怎会寻到此处?」
  院口的蓬须大汉喊道:「十五快来,这小鬼十分难缠!」
  只见白衣僧也到了院中,道:「来的是几人?」
  「只有一个小鬼!」
  白衣僧道:「不必阻拦,放他进来!」
  那蓬须大汉道:「是!」
  怎么只有一个小鬼呢?我心下疑道:「难道不是东府众人?」
  几名守于院口的贞苦士略略让开,立时,风风火火地闯进一个手执长枪的美貌少年,他玉面凝冰,红巾系脖,软铠外的衣饰镶边,火刺刺地大红大艳,瞧上去即妖异又英武。他身条笔挺,劲捷非常,整个人意气张扬,活似一头生龙活虎的小豹子。
  「卖棺材的,圣姑在哪里?快放了圣姑!否则,教尔等尸横遍地!」
  那美貌少年乍进院内,双眸环视一眼,凛眉怒容,大声嚷叫着,径直拽枪朝白衣僧立身处奔袭。手中长枪也在奔势中前递,枪尖一颤,指着立身未动的白衣僧胸口,喝道:「卖棺材的搭个诵经和尚,你们这货色倒也齐全!——死和尚,快闪开了,挡我路者,死!」
  白衣僧唇口噙笑:「哪来的野小子,找人却找到这里来了,嘿!」
  「少啰嗦!」
  美貌少年视人命如草芥,毫不迟疑,挺枪便刺。白衣僧不躲不闪,受这一刺,整个人如刺破的皮袋,弓背含胸,软搭搭伏在枪身上,兀自以手轻抚枪体:「枪劲不弱啊!」
  「会使妖术,原来是个妖僧!」
  美貌少年愈怒,凝身运气,挑枪高撩,斥道:「死去吧你!」
  白衣僧却未被挑飞,身子轻若无物,像块布片,始终挂在枪上,被美貌少年举空摇来荡去,面上笑得诡异,喃喃道:「嗯,密宗门的气劲,又不太像……小娃儿,从哪来的?你要找人,却寻错地方了。」他情状虽怪异,声气却颇慈和。
  我心下骇然:难不成,这和尚真会妖法不成?环看院内,只见一众贞苦士远远驻足围观,并不上前插手,便像看戏法似的,瞧着美貌少年与白衣僧纠缠。
  「哼!你这妖僧,休想狡赖,我与圣姑双修结缘,你们将她藏到哪,我都能找到!」说着,美貌少年陡然落下长枪,就着地面狠狠一戳,从像块面团似的白衣僧身中抽出枪来,瞧也未再瞧一眼,摆头寻望,口中喊道:「圣姑!圣姑」
  「你要寻的圣姑,却是什么样?」
  美貌少年闻声回望,只见白衣僧又缓缓站起。
  美貌少年略一皱眉,却不再理会,转身径直向院内左侧一间石屋奔去,这回拦住他去路的是怒汉吴刚。
  白衣僧恍然一笑,道:「原来这小娃儿,寻的是捉来的白衣姑娘,六弟,把他拿下了,且勿伤他!」
  吴刚答应一声,正欲出手,这时罗侍卫提刀奔近,笑道:「六哥歇了,这小鬼长得极伶俐,我来会会他。瞧他到底会几手?」
  白衣僧道:「十五小心了,他使得很像密宗门气劲,伤到身上,极难愈合。」
  「知道啦!」罗侍卫听了,愈发抖擞起精神,身形鬼魅般一闪,已在美貌少年身侧,这种位置对使枪者最不利,少年略一退闪,正面向敌,罗侍卫跨步一走,又到了少年侧方,这回略不停留,举刀直劈。少年提枪一档,整个人倾前一压,旋又飞退,拉开枪距,枪尖活似灵蛇,张头摆脑,罩定吴侍卫胸上部分。枪身靠近少年一方是实的,直直一根,枪尖那头,却化为无数虚影,将罗侍卫头面遮得不见。
  「叮叮」乱响间,罗侍卫「冲天刀」「撩背刀」「飞旋刀」,刀光拉成一匹匹白光,密集的交击声响了半柱香时分,少年的枪势仿佛无穷无尽,使到酣处,银龙翻飞,枪身活似软物,跃跳不止,美貌少年也愈战愈开,身形起跃窜闪,灵动矫健。
  「好一个小鬼,喘不过气来啦!」
  罗侍卫舍弃变幻的身法,运足内劲,猛地一劈枪身,枪从美貌少年手心蹦离,半空跳抖不止。美貌少年丝毫不慌,让枪身离手片刻,又瞬即抓回,控御自如,挑刺倒更灵活,仿佛「脱手枪」正是其所擅长一般。
  虽然也是刀枪对决,但两人相斗,与寻常俗世武功颇有相异之处,身法气劲均非常人所能施为。罗侍卫于枪隙中往返趋避,身子竟能自由变形弯曲,瞧上去简直「非人」,美貌少年凌空跃身,借刀枪交击的力道,久凝半空不落,像是有罡风虚托,天人驾云。偶尔从两人战圈逸出的气劲,更将身周木架材板等物什击得粉碎。
  「咦,二十四呢?」
  这时,一旁观战的众人中,那发现石屋被打开的麻面贞苦士,此际尚未寻见张宁,忽然想起,不由询问旁人。
  「适才听白衣姑娘叫唤,他进了那间屋子,」一名贞苦士怪笑道:「摆布这么久,还没出来!」
  我闻言一惊,不由担心师姐的处境。那美貌少年显然是师姐的同门,师姐听到动静,若是有法子脱身,早该出头了。难道师姐弄假成真,丝毫没有办法脱逃?
  「不会有什么古怪吧?那白衣姑娘功法不弱!」
  「放心,她也着了十五的「迷魂酥风散」,功力全失!」
  「那姑娘受擒后嘴不言身不动,仿佛无魂之人,不要迷魂药对她无效才好,哈哈!」
  一名贞苦士无意间的一句说笑,怨憎会其他人听了面色却耸然有异。
  「我去瞧瞧!」吴刚移动身形,一近石屋,蓦地喷声一喝,掠身冲进石屋,瞬即,他又被挡了回来,提剑于屋门处朝屋内攻击,向前推进之势却似极为艰难,只听屋中气劲相激,异声大作,不知里边情形如何,怨憎会众人齐拥了过去,连相斗中的罗侍卫与美貌少年,手上也缓了下来,美貌少年一面应敌,一面高声叫着:「圣姑!圣姑」。
  啊,师姐终是脱身了!我兴奋地想,屋中人能将吴刚击退,功力非同寻常,显然是师姐恢复功力了!眼前虽在敌巢,众敌环窥,但以师姐如今的功力,想要全身而退,应是不难!
  心下正激动间,忽听一声砰然巨响,众声哗然,石屋碎石四飞,落了一地,砸伤了不少怨憎会的人,烟尘散去,只见连石屋的屋顶也掀飞不存了,石堆中现出一个白衣女子,正是师姐,她与一名青袍面具者激战正酣,连屋毁石飞也未略见缓,两人战圈中有一人倒身委地,却是张宁,瞧情形,似乎张宁正是激战中两人争夺的目标。
  怨憎会众人大为惊异,叱喝连声,当即有许多人抢上前,欲救张宁,大多被激斗中两人所发的气劲所阻,近前不得,有几人抢近战圈,也被师姐与青袍者腾出手击退,屏绝于外。
  那青袍面具者正是我在东府见过的,东府众人怀疑他是「八弟」的那位「玉渊阁」高手,他此时出现在此地,当是冲着「渡劫石」而来,奇怪的是,他能找到这里,东府、雀使门下、全真群道为何却没寻来呢?
  在师姐与青袍人愈来愈强横的气劲交击下,怨憎会中能靠近战圈的仅剩下白衣僧与吴刚两名高手,白衣僧尤为神奇,瞧不见他怎生作势突破,有数次却忽然闯入了圈内,师姐与青袍人情急下不得不合力将他击退,数次反复,白衣僧与吴刚固然冲不进战圈救人,师姐与青袍人却也摆脱不了他们滋扰,三方缠斗,场面既乱又僵,一时之间,各方均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在更远的外围,吴侍卫与美貌少年的战势却已渐露分晓,吴侍卫变幻莫测的身法与凌厉的刀法迫得美貌少年连连闪退,难以支应,美貌少年遭擒是迟早的事了。
  游视片刻,我视线又投向师姐处,只见师姐一边徒手与仗剑的青袍面具者相斗,一边闪避吴刚时不时的剑气远袭,情势极是凶险,但瞧上去她脸上神容自若,白影飘动,也未见滞涩,群敌环围下,更显出举世罕有的一派大高手风范。
  我定定瞧了一会,不由寻思,师姐能够脱身,难道真是因其心魂有异常人?
  依据常理,真气修为深厚者,对侵入体内的迷药与毒药,抗力既强,又能设法驱散药力,不会久受药力制约的。吴侍卫的「迷魂酥风散」,吴刚等怨憎会众人深信其能对付修为高强之辈,定然有特异之处,「迷魂」「酥风」,听名头好像是双管齐下,以「迷魂」控制人的心魂意志,以「酥风」使功力无法凝聚,若能摆脱「迷魂」,那么「酥风」的效力,也就岌岌可危了。
  思及于此,我心下暗跳,对魂魄的认识与运用,正是神龙门「离魂附体术」
  的根基,如何使心魂不受「迷魂药」的干扰,心志专属,从而驱唤体内真气,似乎有迹可寻。
  我对心魂与真气相关互成、聚合离散的玄机,默想了片刻,不由跃跃欲试,道:「两位娘亲,咱们或许能有法子脱身了!」
  霍氏与王氏正瞧着外边高手相斗,被眼花缭乱、直似非人的奇人鏖战,惊得面色发白,闻声均面带忧惧,转首看来,霍氏愣了片刻,道:「你有什么法子?」
  我低声对两名美妇人说了一番,霍氏满面通红,啐道:「骗人!」
  王氏亦扭捏道:「筠儿胡闹!这种时候,还来哄人。」
  我道:「乘着现在没人有空理会咱们,试试又何妨?」
  两人微有意动,红着脸儿互相推搡,羞笑娇嗔间,几人移步到了屋中辟出的角落,一人解开我衣袍,一人褪下我裤儿。
  霍氏跪于我身下,咬唇仰面嗔笑,道:「筠儿,你要是想了,娘帮你弄弄,也是不妨,你却须说实话,这是不是你借个由头,故意摆弄娘?」
  王氏倚在我肩侧,伸了柔掌,蛇一般钻入我衣底,也「怨声怨气」,喘道:「还说什么,这个小魔王,偏会磨缠人。」
  我焦急地催促道:「孩儿没有骗娘,快点吧!外面正是混乱时候,咱们抓紧了,指不定能有机会趁乱逃出!一会有人靠近,两位娘……又不肯了。」
  霍氏嗔抬美目,撩了我一眼,纤手握着我光净肥饱的尘根,红唇颤颤的一张,吞了进去,美融融的快意漫上身,我不由「哼」了一声,底下忍羞含弄的霍氏,听了我的哼叫,愈发卖力,瑧首频频勾动,时而抬睫闪我一眼,观我脸上神气。
  王氏见了,也在上方,含羞贴于我身上,弱声悄气,一边伸舌舔吻我的耳颈,一边以纤手在我怀中四下撩动,两根葱指轻轻捏住了我的乳头,余指蝉翼般扇动。
  两名美妇初时尚还顾忌身份,扭捏作态,过得一会,互被对方举动刺激,争艳斗芳似的,使出手段,赛着看谁能撩动我的欲火,更被自己放浪淫荡地挑逗男子之举,搅得吁吁娇喘,情动不已。
  我在阵阵递来的快美中,神摇心醉,松心适意地去体察心魂之动,似作念,非作念,全以感应身受去摸寻「神魂」游荡之状。
  男女之道,确藏玄机。天道幽秘,深而出奇,男女接触,阴阳遇合,便生「销魂荡魄」「魂飞天外」之感,这并非简单的形容之词而已,内中确乎与心魂颇有牵扯之处。
  魂魄本无迹可寻,只有在「心旌摇荡」中才能更贴近它,感受它,依此法「捕捉」之后,我以「离魂附体术」对魂魄的微妙掌控,终于使它从迷魂药干扰的状态下得以脱离,再去试运真气,便牵连不到心志魂魄了,那头昏脑胀、心生懒意之感也消失了,渐渐地,我凝聚起了少许真气。
  我心下大喜,有此为基,凝气聚功将会加快了罢?
  再试时,却颓然发现,在药力下发散的真气,拢收归用并不容易,我这才明白,以师姐的修为,也须过这么久,才得脱身。
  照此进度,我要恢复全部功力,只怕要等夜间才能圆满吧?
  忖思间,只听身下传来一声惊呼,我回神一看,只见霍氏被我清水般的精液射了满面,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心神他用,体内的精关却已失守了。
  霍氏狼狈地涂抹着脸上污迹,抬面嗔怨道:「活冤家,这总可以了?」
  王氏也随即羞退,掩口轻笑。
  我道:「多谢两位娘亲了,我略略摸到了一些门道。」
  两人似信非信,均投来羞嗔怨怪之意。
  我微微一笑,也顾不上理会两人的质疑,当下脑中迅速转念,筹思脱困之法。
  外边情势还能维持一个时辰就好了!我暗暗估量着,一个时辰,我或许能勉力恢复三成功力,趁着乱局,可与敌周旋一番,否则,纵然出了石屋,随便一名贞苦士就能将我轻易截下。
  但据方才所见的情形,怨憎会众人在收紧包围,吴刚在暗暗蓄势,美貌少年枪法开始散乱,要维持一个时辰那是休想!
  心焦之下,我从未像此刻般,感受到因功力低微而受限的屈促,想起昨夜挥使纵横、全然自由的感觉,便愈发令人向往了。
  ——总有一天,我要阔步横行,天地无拘,做个世间最自由的人!
  我暗暗对自己下了誓约。
  转回眼前,如何才能加快真气凝聚?
  苦思半晌,我脑中跃跃然,冒出个念头:吴刚的聚气发劲、以少量真气建功成效之法,似乎颇有可借鉴之处。
  当下静坐运功,先凝聚起一小道气团,却不发劲为用,只以气团游走全身经脉,不断破关窜走,渐渐地,全身经脉走通,将气团收归丹田后,再试着驱唤全身真气,不一时,真气漫然有应,我心下激动,加紧运功,不须半刻,功力竟然全部恢复了!
  我跃起身来,气转如意,眼明身捷,陡然有种羽翅在身、不可一世之感,经过此番折挫,脱笼在望,整个人心气张扬,顿有种一往无前、莫可阻挡的气势。
  我当即畅声一笑,也不惧怨憎会众人听见,略运潜劲拍击,窗子护栏如纸糊一般无声散碎,我一手一个,揽着霍氏与王氏,正欲从窗口跃出,忽地眼前飞过一物,「啪」的一声,有物落地,我闻声望去,只见石屋地面掉了一个瓷瓶,扔瓷瓶的人手法巧妙,瓶子砸地,毫无碎损。
  「解药!内服!奶奶的,我去了!」
  耳中听得一个熟悉的传音,我惊道:「矮胖子?」
  没有回应,我灵觉察到死胖子正迅速地遁地远去。我转身捡起解药,随手放入怀中,心下哭笑不得,这死胖子!他若早来片刻,我会感激他一辈子!此刻却是锦上乱洒花,显得多余了。
  同是恢复功力之法,比起服用解药,经过自己努力挣来,滋味大不不一般。
  况且,经此一番,我对魂魄的掌握,与真气的驾御,领会更深了,可说是意外之喜。
  当下心中自美,却也未便多想,携着霍氏与王氏,窜出窗外,摆首一望,只见数名贞苦士闻声奔来,我冷笑停身,待他们奔近,施展身法,不退反进,迎头掠上。一名贞苦士扬刀劈来,我盯着他臂弯最柔软处,略一作念,他臂力勾回,劈来的刀势转而砍向自身,惨叫中连连惊退,阻住了身后两人,我飞起一脚,将进前的另一贞苦士踢翻在地,方长笑着朝院外掠去,直至此刻,怨憎会中的功力高强之辈,才惊觉追来。
  我回头一望,见追来的竟有白衣僧在内,心下一凛,全力驱动真气,足下浑如生有烟气,飘掠疾驰不停,掠动之速,使霍氏二女不敢睁开眼睛。
  「娘,身子放松了,不可僵固!」
  我一边吩咐着,一边改臂揽为推腰,分施内劲,托于两人腰后,奔驰更疾。
  风力撕扯中,两名妇人的衣襟像被人从后使力紧拽一般,胸前两包美肉,跃然凸耸,襟口大开,似乎有手朝两旁撕扒着,肉坟坟的雪白两团,险些全跑出衣外。
  下方裙角被风吹高,滑白的腿儿,在裙裾飞扬中时隐时现,有时甚至高高撩至大腿根,连亵衣也遮掩不严。
  到了一处坡顶,我以俯冲的势子向下急冲,忽听两妇齐声羞叫,我百忙中闪了一眼,脚下险些打了个踉跄。
  此际风由下上吹,两妇裙衣均被高高翻起,下体形同失去覆盖,霍氏两瓜浑圆滑白的屁股蛋儿,全然袒露,如剥开的熟鸡蛋,肉儿嫩嫩地颤动着,让人恨不能勾下头去咬上一口。而王氏更为不堪,她裙腰高系,直至腰上,大风撩吹之下,前边裙衣翻至膝上,后边吹喇叭似的,腰段以下玉体尽览无遗,她肤色病态地苍白,肢体如未熟的少女,惟臀胯丰满,微翘大屁股后边,两腿间夹露着被我肏得红肿的牝户,阴唇的褶皱堆挤,像吐着馅花的粉红馒头,简直是诱人去狠狠插入——嘿,不知不觉间,我竟用上天眼术了!
  与方才石屋所见不同,此时外边日头正艳,两妇衣裙红红绿绿的,愈发显得鲜丽无比,将日光中的雪白下体,映得活色生香,惊艳刺目。
  在这逃命的紧急关头,这般艳景简直是要人老命,所幸下体的勃起,并未太影响我换气掠行,只是高高冲起的孽根在前,乘风破浪的,情形实在太也古怪。
  真是便宜了后头那死和尚!急逃中,我也缓不下来照应这些细事,只得任由两妇狼狈地春光大泄,一路奔掠。
  将将掠出数里,举目所见。道旁已非山坡荒地,换成了一丘丘的农田,想来这个棺材作坊,原是远在临安郊外。
  渐渐的,怨憎会其他人被我甩得愈来愈远,只有那白衣僧穷追不舍,他身法甚是奇异,我每次回首张望,他始终在身后不远,也不见他如何展动身形,瞧上去彷佛像是个凝固的剪影,微低着头,样子像行途中埋头思索的苦行僧,身形未动而身周疾速换景。
  我心生不耐,若无霍王二人牵绊,我真想回身领教这要死不活的和尚一番。
  忽然,身后气劲破空,我闪身躲避,一枚佛珠从霍氏腰畔险险擦过。
  我回头一瞥,心下暗骂,原来你这僵尸和尚没死呀,终于动弹了?
  「贾家小儿,你若再逃,休怪我狠下杀手了!」
  白衣僧似乎知道我想什么,唇口凝着诡异的笑,不仅出手,还出声了。
  身后佛珠不断地激射而至,情势更险了,我暗自打算,再甩开身后怨憎会其他人更远些,便掉头与白衣僧放手一搏!当下发力疾驰,除了闪躲佛珠远袭,再也无暇念及其余了。
  行过一个岔路口,忽觉白衣僧并未再追,回头一望,却见白衣僧已掉转身回赶,竟似比追来的势头更急!正诧异间,只听另一条岔道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不须片刻,蹄声如雷,有数骑冲出弯道上小山头的遮挡,转瞬间,越来越多人马陆续不断地驰出,虽瞧不清来的是何方人马,但霍姑娘那明媚而恬静的姿容,此时忽然亲切无比地出现我脑际,我心下大喜,挥臂遥呼:「霍姨!我们在这!」
  企盼已久的援军终于赶到!


第六三章 灭门漳气
  那边岔道上传来众人的一阵欢呼,我与霍王两人往岔路口回行,此时两妇裙衣早已落垂遮体,只是身衣头面均被风吹得凌乱,一时也难以收拾整洁了。
  「少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领头的宋恣兴冲冲地从岔路口兜转马头迎来,满面欢容,一边下马伴行,一边絮问我逃脱敌手的经过。
  我含糊作答,急步前行,抬头见众人已候在路口,除了东府的几人外,雀使门下众多高手,也全都赶来了。
  我又是惊喜又感诧异,难怪白衣僧跑得比兔子还快,如此阵容,足以对怨憎会杀个回马枪了!当下与众人见过,匆匆互叙了几句,便上马与众人驰往怨憎会巢穴,欲赶在怨憎会转移藏身处前,集众之力,一举将敌歼灭!
  霍王二氏,因「受了惊吓」,我命人将她俩连同胡九一道护送回府。两妇一去,我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了两妇在场,怨憎会即便指面道出逼行乱伦之事,也不过形同泼污造谣。
  骑行中,我见霍锦儿夹在数骑后,故意勒缰甩旁,让过旁骑,随后纵马一冲,与她并行。她乌亮的眼波扫了过来,虽未出言问候,但唇角抿动的笑意,眉梢飞扬的欣慰之色,却让她朝前而望的面庞容光焕发,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含蓄之韵,分外动人。
  「霍姨,你们怎地这么迟才赶到?我差点没命了呢!」
  我压低声音,带着受难后的撒娇,半真半假地埋怨。
  「离得太远,系魂术失效!走了好些岔道,只得倾府全出,分路探寻,所幸摸上这边后,感应增强,愈发分明,方传召他路人马一道赶来。」
  霍锦儿微含嗔意地瞟来一眼,略叙了众人寻到此处的经过。她迎风转首说话,脸儿被大风吹红扑扑的,耳旁发丝不住后飘,随着夹鞍身跃的骑行,柔软的腰肢下,丰满的臀胯在马背一升一坐,我心上竟然幻起她于床第间起坐套弄的娇姿,一时不由得胯下大硬。
  对我的暗窥,霍锦儿显然有所察觉,偏又不能指明道破,那份羞恼便也隐隐约约的,摆不到脸上,过得一会,只听她娇叱一声,微拧着眉,扬鞭一挥,马蹄扬起一阵烟尘,将我远远甩在后边。
  我正欲策骑跟上,忽地,左侧另一条道上蹄声隆隆,烟尘滚滚,又有大部人马赶来,瞧骑行方向,正与此道于前方不远处交汇,我心下一警,想起白衣僧曾派人联络「湖州众友」,疑是怨憎会的援军,正要提醒众人戒备拦截。
  却听那边有人扬臂遥呼:「十妹,可是有少主的消息了?」
  喊话间,两条道上的人马策驰不停,离得愈近,只见那边领头的正是关西魔,辕门兽,身后紧随着百来骑,大约是留守东府的人马。
  关西魔一眼瞥见我正在人群中,当下大喜,大叫:「少主无恙,真是太好了!」
  我问身旁的京东人语:「他们怎地也来了?」
  京东人语微笑道:「不仅他们,临安西城外的这片地界,各条道上都有咱们东府的搜查人手。昨夜遇吴刚阻扰,失去怨憎会踪迹,我们心急如焚,当即传召东府倾府皆出,分路探查,临安城内各铺坊行会的旧属先后听到消息,顿时炸开了锅,一传十,十传百,也都纷纷出动,目前,这西郊遍地都是我东府人马,人数只怕不下千人!」
  乌鸦嬉笑道:「嘿嘿,怨憎会这回捅了个大马蜂窝,把你们东府这些虾兵蟹将、徒子徒孙全招引出来了。」
  小狂蜂道:「人多没用,人多没用!」
  宋恣未理会小狂蜂的「杂声」,愤容道:「少主不慎被擒,实乃我东府的奇耻大辱!咱们东府好歹也是地头蛇,此番不将怨憎会巢穴捣个稀巴烂,雪此大辱,咱们东府从此也难以抬起头做人了!」
  这时两方人马已于道上汇合,关西魔远远听见,他历来语无遮挡,也不管当作霍王二氏及霍锦儿、纪红书等女流之面,当即嚷道:「不错!他奶奶的,这回非要把怨憎会龟孙们的卵蛋全都挤出来,一一捏破不可!」
  乌鸦道:「怨憎会也有不少女流,只怕没有卵蛋可供你下手!」
  关西魔一怔,当作纪红书等女流,不便回嘴,口中却嘿嘿怪笑起来。
  众人中也有会意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亵笑。
  小狂蜂嚷道:「咦,你们笑什么?不明白,不理解!」
  蝙蝠于马上倾身,「啪」的一声,敲了他脑门一记,道:「疼不疼?」
  小狂蜂莫名其妙,怒道:「当然疼!」
  蝙蝠道:「给我们雀使门下男子丢脸,这是略示小惩!」
  小狂蜂抗声直叫,众人也不理会他。
  临安郊外这片农田,正处于官道附近,有许多条小道都由此穿行,通向官道,各条道上不断有东府人马汇来,有骑马的,有驾车的,有赶驴的,也有徒步的,短短一段路程,身后的行列已聚起四五百人,众声鼎沸,群情激昂。
  我自小于青阳山修炼,讲究心平气和,与世无争,不怒不躁,何曾见过这等前拥后继、赶赴大打群架的场面?只觉头脑发热,冲动不可抑制,修道者所谓的「沉静之气」早被我抛向九霄云外。
  「就在前边了!」
  众骑过了田间夹道,踏上荒坡,我抬首一望,指着前方大叫。
  这段回程,众人疾驰足有一刻才赶到,可见我方才我逃命时有多慌急,跑得有多快了,果然是人也是要用鞭子驱赶的啊。
  策马赶来的众人,陆续于院前坡下聚齐,阵容气势不凡。
  那白衣僧见机先行赶回,即便不及转移,定然有所防备了!对付怨憎会这等江湖高手,大部分武艺寻常的人,确如小狂蜂所言,其实并无大用,为免徒增死伤,当下众人略作分派,留下大部人马在外将院子团团围住,拦截逃敌,其余高手则强行攻入院内。
  我受困多时,此际功力尽复,身边又无羁绊,正要出口鸟气,当下越过众人,一骑当先,冲向院门,欲待头阵破关。
  「少主!」
  宋恣在后唤止,拍马赶来,伸臂略拦,低声道:「小心中了敌人伏击!正门定有高手把持要津,咱们只在前边佯功,却从两翼包抄进去,如何?」
  「哧」的一声笑,却是硬挤上前来的蝙蝠听见了宋恣的话,冷笑道:「宋三郎,你莫是行军对阵多了?还」两翼包抄「呢,耍那些鬼祟有什么屁用?嘿。且看我雀使天军的霹雳手段!」语尤未了,身影从马背跃下,足不略停,一径掠向院墙,口中「先声夺人」地叫道:「怨憎会小贼,你爷爷蝙蝠来也……」
  嚷叫未毕,只听他惨叫一声,众人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时,却是小狂蜂趁他喊话之际,先行跃过墙头,进了院中。
  蝙蝠戳指怒骂:「小狂蜂,操你爷爷的……你竟敢抢我的头汤!」就像被踩了尾巴的怒犬,蝙蝠忿怒地登上墙头,也窜入院内。
  众人正待入援,忽见蝙蝠与小狂蜂同时又回跃墙头。
  蝙蝠摇头道:「院内没人。」
  小狂蜂则道:「连个鬼影子也不见。」
  我吃了一惊,怨憎会众人闻风逃离倒也罢了,那么师姐与青袍人呢,以两人的身手功力,怨憎会理应没这么快击败两人,将张宁救出而逃逸,当下喝问:「里头一个人也没有?」
  蝙蝠与小狂蜂齐齐摇头,小狂蜂又跃上更高的门头,转首张望,寻觅逃敌去向,蝙蝠也飞身跃上,肩侧向小狂蜂一挤:「喂,闪开点!」
  小狂蜂受蝙蝠轻轻一碰,竟然守不住身子,身子一倾,仰跌于地!
  蝙蝠大笑:「太弱了你,哈哈……」笑音未歇,脖颈一梗,眼白一翻,身子软歪歪载倒,与小狂蜂跌作一堆,两人一动也不动。
  众人大吃一惊,辕门兽奔在前头,忙抢上前,翻过蝙蝠的身子,一探鼻息,面色倏变:「糟啦!他竟然……死了?」
  蝙蝠眼白上翻,苍白的面上尤僵停着笑意,小狂蜂则双目紧闭,两个活宝冤家,适才还闹腾得欢,眨眼便躯体僵硬,死得莫名其妙。
  雀使门下惊悲不已,纷纷挤上前,霍锦儿警觉地朝院中疑望一瞬,忽转身喝道:「灭门瘴!大家小心!所有人都退后!不可碰触两人身子,两人恐是受染疫毒而亡!」
  乌鸦顿足急道:「怎么可能!才进去短短一会儿!」
  众人将雀使门下诸人劝离,退往坡下。纪红书神色惨然,一言不发,解下身后披风,将手一扬,披风缓缓飞去,将蝙蝠与小狂蜂两人脸面遮住。
  众人默然举哀,坡下一片寂静。
  白鸽哭得两眼通红,不住抹泪,泣道:「蝙蝠大哥,小狂蜂大哥!怎会如此?呜呜……」
  众人也是满腹狐疑,霍锦儿指着院内挨着院墙的一颗大树,道:「你们瞧……那叶片!还有……院内飘着的白气!」
  那是临安常见的冬青树,院外荒地上也有许多株一样的树,叶片舒展,虽入秋叶色尤为青绿,但院内那株冬青,此际便如有数万只春蚕爬在上头,大口吞吃叶片一般,满树叶片瑟瑟微动,眼见着叶片不断打卷收缩,并且色泽变得枯黄,情形可怖之极。而院内半空,漂浮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白气,彷佛凝聚在空,风吹不散。
  霍锦儿道:「那白气……应是蛇山术士的「灭门瘴」!此瘴掺有疫毒,五十步内寸草不生,人畜受之,转瞬皆亡!」
  乌鸦悲声怒道:「这时才瞅见……有个屁用!」
  霍锦儿耳听乌鸦戳责,并不争辩,朝辕门兽招手道:「六哥!你快过来,让我瞅瞅你的手上!」低头检视了辕门兽的双掌,道:「六哥,幸亏是你,浸淫毒掌多年,百毒不侵,但也不能大意,快去洗洗手——」转身喝令她的两名侍从:「你们赶一辆车,将六哥送到僻静之处,以药沐身,五日后没事方可出屋,你们也须小心,该知道怎么做?」
  两名侍从应:「是!」当即从东府旧属中弄来一辆马车,将辕门兽送走疗毒。
  霍锦儿此时方抬头对雀使众人歉声道:「对不住,我未能及时察觉到那会是「灭门瘴」。临安郊外,田间地头,入秋常焚烧干草,烟气四漫,甚是寻常。仅凭肉眼,实难辨出那是「灭门瘴」……」
  宋恣皱眉道:「这「灭门瘴」是何来头,恁地歹毒霸道?」
  霍锦儿叹气道「三哥,只怕咱们都弄错了!」
  宋恣道:「怎么?」
  霍锦儿道:「之前咱们只道那几个不入流的蛇山术士,乃是以术谋生,因财为怨憎所用,如今看来,却是不然,怨憎会中定藏有极高明的蛇山术士,我们剪除的那几个术士,只不过是受此人驱唤的小喽罗。」
  宋恣一惊,道:「你是说,我们除去只是小喽罗,怨憎会中,还有更高明的蛇山术士?」
  霍锦儿道:「不错。这灭门瘴乃蛇山「千人魔」洪其滔的秘术,此人擅长毒术与役物术,为人渊默寡言,不喜抛头露面,无人识其面目,他名头没有昔年「蛇山三怪」响亮,但一出手,便极为惊人。此人盘桓西南期间,许多蛮夷之族因不甘受他驱使,动辄便遭灭族之祸,一死往往便是数百近千人,他因而也得了个「千人魔」之称。此人作恶多端,传言于夜袭涂山一战中已然身亡,没想到……他非但未死,且还藏身于怨憎会,多半是要借力向阴山老人寻仇了。」
  京东人语道:「我一直还暗觉奇怪,解道枢为何对怨憎会以役物术发动的「畜警」毫无所觉,却能破去你的役鼠暗窥,看来,这「千人魔」在术法上的修为,比你还要高明呢!」
  霍锦儿黯然道:「我的一位师叔毁于此人之手,却连他形貌都未瞅清!」
  纪红书咬牙道:「此人再难惹,我也誓要击杀此人,为蝙蝠、小狂蜂报仇!」
  雀使门下诸人平日虽打打闹闹,相互攻歼,但同门之情极重,此际俱悲痛万分,愤形于色,纷言要即刻追敌报仇。
  宋恣道:「东、南两个方向,各条道上均有咱们人手,朝这边汇聚,此时均未传来遇敌消息,怨憎会多半是向西或向北逃去了!」
  京东人语大声道:「有谁熟悉此处地形?附近道路?」
  东府一名旧属挤上前道:「前边这个院子,原是寿棺作坊,院后穿过林子不远,便是西去官道,若横穿官道,北边便是小天门山!」
  宋恣道:「全真道士与贾似道、陆幽盟等人正是沿官道西去搜寻的,接到咱们消息后,应是往回赶来,怨憎会西去,正好与他们遇上,否则便是逃往小天门山了,不论哪个方向,咱们都须快追!」
  霍锦儿道:「且慢,要围歼怨憎会,必先除去「千人魔」,否则,一旦被他施法放毒,后果不堪设想!即便追去,也须堤防他在途中布下「灭门瘴」设伏!」
  众人见识过「灭门瘴」的厉害,均觉此言有理。
  宋恣踌躇道:「怎生方能先行除去「千人魔」?他夹杂在怨憎会众人,又没人认得他。」
  霍锦儿沉吟道:「这个交给我,此人修炼过役物术者,我从旁暗窥,或许能瞧出些蛛丝马迹。」
  纪红书道:「好!只要你瞧出他是谁,我来下手!」
  霍锦儿道:「只怕你一走近,他便惊觉了,须得攻其不备,才能得手,最好有擅长远袭的箭手……」
  东府旧属中,倒是颇有几个擅长远射的箭手,霍锦儿查过他们功力修为后,均大摇其头,道:「这般修为,伤不了他。」
  又有人举荐东府旧属中「铁弹刘」,霍锦儿还是嫌他功力不够,甚至雀使门下精通「飞羽」暗器的鹦鹉,霍锦儿也觉得不足以将「千人魔」一击致命。
  既要擅长远袭,又须功力绝高,从哪找这么个人?
  众人正为难间,我心中一动,走上前道:「我来!」
  众人均以狐疑的目光瞧我。京东人语苦笑道:「少主身先士卒,固然可感可佩,但……」
  对于凝气成团、御气袭敌之威,我自觉纵然比不上吴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甚有把握,但论及遥击的准头,心中却没数,不过,想起我自幼习练滚珠功时,也常运珠离体,掷珠击物,百步之内,也算难得失手。当下也不多说,朝「铁弹刘」道:「你的铁弹子借我一些。」
  「铁弹刘」忙将整袋弹珠递给了我。
  我信手拈了颗铁丸在手,游目四顾,寻觅试手目标。
  举头望见前边院子右侧,一间石屋的飞檐高高伸出,檐角蹲伏着一尊石兽之首,离此正有百步之遥,便道:「我要射下那兽嘴里衔着的石珠!」
  甩箭之类,我未曾习练,但圆状珠体之物,一入手却颇感亲近。随着铁丸在指尖打转活动片刻,我扬臂发劲,喝了声:「中!」
  众人目瞪口呆——铁丸长长地划过一片屋脊,溅起无数瓦片。
  京东人语咳了一声,道:「少主手劲不错!」
  我面色一红,许久未触玩「神龙珠」,毕竟生疏了,准头这么差!当下暗暗估量了一下远处,扬手又是一发:「中!」
  这回更多人喝彩,铁丸着处,射中檐角兽身,将石兽炸得粉碎,那是内劲强横之故。
  要是有玉石珠便好了,我暗下心道,玉石有灵性,触体而活,驾御起来更得心应手,不似这铁丸生冷无灵。
  随着又一颗铁丸在掌心滑动,我极目又一座石兽,心内作念,感应多年掷珠心得,手心一松,铁丸脱指而出!
  众人欢声雷动,远处乍看似毫无动静,兽嘴里的石珠却悄无声息地被击落!
  我精神大振,信心更足,连发数道铁丸,院中几处兽嘴里的石珠被一一命中,无一失手!随即扬手打向院墙,铁丸穿壁而没,留下一个个蜂窝状孔洞。
  众人相视骇然,一时反倒鸦雀无声,半晌,宋恣方道:「假以时日,少主再勤加习练,只怕能赶上昔年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了!」
  我暗下心跳,道:「怎么,白玉蟾的「如意珠」,很神奇么?」
  宋恣道:「白玉蟾的「如意珠」威震天下,为南派道门四宝之一,与阴山老人的惊魂鼓、天门道长的斩邪剑、张天师的招魂幡齐名,传闻「如意珠」可在他身体肌肤上随意游走滚动,故称「如意」,有次白玉蟾遭众敌围困,从后颈、襟口、袖子、腰间、足下等处九珠齐发,一举灭敌。当时目见者称道,白玉蟾的「如意珠」,珠体呈黄,周身齐发,其状如「佛光普照」,金光一灿,众敌披靡,威力无穷,其周身不动而发珠伤敌,实是令人防不胜防。」
  我悠然神往,道:「果然堪称「如意」二字!」暗下却不由嘀咕,师尊让我以「神龙珠」修行的滚珠功,莫非正是源自白玉蟾的「如意珠」神功?
  京东人语道:「少主的铁丸,无论准头气劲,也不见得比白玉蟾差多少了!霍姑娘,你觉得如何?」
  霍锦儿一双妙目讶然地掠过我脸上,缓缓点了点头。
  乌鸦道:「既如此,咱们何不速速追敌?」
  京东人语道:「尚须得想个法子,先行探明怨憎会是否在沿途布下「灭门瘴」,以免众人遭劫。」
  雀使门下乌鸦几人,还有不少东府旧属,均自告奋勇,请命作探。但以灭门瘴的歹毒,此去形同以身试毒,派谁去都不妥。
  宋恣眉头一皱,忽走上前,朝东府旧属喊道:「鸟儿李在不在?」
  人群中有人应道:「鸟儿李腿病未至,他儿子却在!」
  被众人推出来的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布衣少年,貌似木讷,瞧着比寻常少年老成许多,当作多人,很是怯场,缩手缩脚的,走上前,朝宋恣行了一个跪礼,道:「小侄李居叩见宋叔叔。」
  宋恣道:「无须啰嗦,你父亲的本事你学到几成,通不通鸟语?」
  旁边知情人笑道:「只怕他比鸟儿李强许多,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他无所不通,巷子里都称他「通灵」李居。」
  宋恣大喜,道:「昔年军战,你父亲驱使飞禽,着实立了不少功劳,你快召些禽类,替我们探探路!」
  「我方才已请动大雁,前去探敌,」李居神情扭捏一会,又道:「但驱鸟探毒,侄儿实不愿为之!」
  宋恣道:「为何?」情急之下,他目剑透光,灼然逼视。
  李居满脸胀红,垂头半晌,低声道:「侄儿一生与众生灵为伴,把它们当作朋友,怎可驱友赴难?」
  京东人语道:「众灵有善有恶,与人一样,你不妨召些毒虫之流来呀。」
  「毒虫亦有存活于世的善处,」李居瞧着很腼腆,却甚是固执,不过,沉吟一会后,他眸色忽地一亮:「是了,侄儿生平有个宿仇,这便驱赶它们前去!」
  众人也不管他的「宿仇」是何生灵,只催他快些动手。
  李居四下一望,忽然走到霍锦儿跟前,小声央求什么,霍锦儿失声道:「你要我身上的血?」
  李居做贼似的瞄了众人一眼,垂头低声央道:「霍姨的肌肤最……最是白嫩,一瞧便知霍姨的血最香。」
  我在一旁,闻言大怒:「放肆,你胆敢无礼!」
  李居畏缩地躲于京东人语身后,却还探出一个头,眼盼盼地盯着霍锦儿瞧。
  霍锦儿皱眉道:「你要多少?」
  李居闪身出来,勾头勾脑,搓手道:「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霍锦儿无奈,捋袖以刃刺臂,滴了数滴,用刃身接着,道:「够是不够?」
  李居满脸欣喜,点头道:「足够了!」捧刀匆匆而去,到了荒地草木丛中,时而沾草自语,而仰空喃喃,浑如犯了癫病之人,神痴痴地游了一圈,又蹲伏下身,引火烧刀,弄神弄鬼。
  霍锦儿雪白无暇的皓臂上,兀自渗冒着鲜红的血珠,她欲待褪下衣袖,却恐沾染衣裳,迟疑中以另一只手托着丰腴白软的裸臂,略一动弹,血珠滑下短短一线,更是鲜艳夺目。我喉头一干,舔了舔唇,心下怜惜之中,透上莫名的热意,暗下传音道:「霍姨……你那里……要不要紧?」
  霍锦儿猛觉我一直在旁盯视,急转过了身去,她立于斜坡之上,将一个丰突突的饱臀对着坡下的我。只听她背身传音道:「少主,非礼勿视哦」
  那羞嗔中却含着些许撒娇之意,我心下大喜,朦胧中捉不定她的实在含义,心里却痒得飘飘然起来。
  不须片刻,东府旧属后边,传来众人惊呼:「蚊虫!他娘的,哪来这许多蚊虫?」「大白天的,蝙蝠竟然也跑出来了!」
  黑茫茫一片,嗡嗡作响,却是李居的「宿仇」赶到了!


第六四章 蚊虫大阵
  所谓禽不禽、兽不兽,蝙蝠丑陋凶猛,展动肉翼在外围飞掠而过,尖锐噪耳的「吱吱」声一发,漫天乱飞的蚊虫缩成一个乌泱泱的大阵,没命地前飞,众人尾随在「蚊虫大阵」之后,绕过院子,朝院后怨憎会逃去的方向追敌。
  院后是一片树林,林木深处不止一地设有「灭门瘴」。蚊虫微小,在瘴气中难以多活哪怕片刻,开路的「蚊虫大阵」一触瘴气范围,领头飞行的群蚊纷纷奄然掉落,李居当即命蝙蝠驱赶蚊阵改向,众人避开灭门瘴,依旧前追。
  我沿途不停地习练飞射铁丸之术,「哧!」、「哧!」声在林木繁密间不时响起,铁丸长长地划空激射,或洞穿树干,或打下断枝,偶尔击穿叶片,遁空无踪。到后来,愈来愈得心应手,且不论准头无可挑剔,指间射出的铁丸速度也越来越快,往往气劲破空之声方起,铁丸已命中目标。如此指东打西,纵横挥阖,所向之处,只觉百步之内,过眼之物,或存或灭,皆在我手,胸臆问腾腾然泛起奇妙的感觉,发丸愈发从容,不知不觉间,一股无名的气势也隐然生发。
  「少主,你的天赋真是惊人啊!」宋恣等人显然感应到了这股气势,愈发惊讶。
  身旁众人皆是修行中人,自然明白,「气势」的养成,只有对某事某术浸淫多年,胸有成竹,方能从容不迫,透发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而我短短时分,便将飞丸遥击术习练到这般程度,自然引起众人侧目。他们哪知,自幼顽皮好动的我,不仅习练「滚珠功」多年,青阳山的飞禽走兽,山果奇花,更是没少遭受我的飞石劫杀,如今不过是重操昔年大闹青阳山的旧行当,自然上手极快,况且那御气离体之法,用于驱控飞丸暗器之类,正是得其所哉,再贴合不过,能有此效,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见我神技惊人,众人更是放下心来。这时,李居回报,派去探敌的大雁,在小天门山口的高空盘旋,显是发现了敌踪!
  经东府旧属介绍,小天门山因山口两旁高高耸峙着峭壁如削、形如门柱般的石峰而得名,两峰险不可攀,中留豁口,入谷颇深,由山豁入谷约十数里,有一座坟起的山丘,山丘延伸,越登越高,直至陡接巨峰,高如椅背,故此当地人又将此数峰并称为「老爷山」,谓其远观如老爷椅之意。
  若让怨憎会由谷口进入深山,山势连绵无尽,一山接一山的,追歼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咱们快追!」赶至谷口附近,忽听前方呼喝交战声,众人停了下来,领头数人跃上大树,登高远望。
  宋恣修练目剑,目力极强,一望之下,首先反应过来,倒吸了口冷气:「怨憎会怎会有这么多人?只怕不下两百!」
  我凝目望去,只见谷口处有一片空阔地,约莫是个伐木场,场院中白影闪动,许多身着麻衣的怨憎会贞苦士,正将数十名全真道士压在一角,猛烈攻击。
  「不得不赞一下,这些全真道士腿脚倒也不慢,只是想不到怨憎会人数凭空多出数倍,追敌的人反中了围击。」京东人语的声气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随即疑道:「奇怪,昨夜袭府的贞苦士,还不到其中三成,打哪儿又冒出这许多贞苦士来?」
  宋恣苦笑道:「瞧这倾巢而出的样子,为了一个贾府,怨憎会也算备足了本钱。」
  纪红书冷哼道:「一个贾府,尚还吸引不了怨憎会齐聚临安,他们此来是另有所图!」
  我道:「不错,我在敌巢听到,怨憎会这回是与湖州那帮人,携手要对」湖州一案「大举复仇清算。」心下不由奇怪,纪红书怎会知道这么多?
  宋恣一怔,叹道:「湖州一案深不可测,怨憎会这是自取灭亡了。」
  纪红书神色颇不自在,一旁的白鸽道:「全真道士看样子抵挡不住了!咱们速去援手罢!」
  宋恣侧看纪红书:「你看如何?」
  「解道枢尚未现出原形」
  「不错,解道枢自己冷水泡面,他不急,咱们急什么?怨憎会背倚谷口,正是可进可退,只因见全真道士势弱,故此返身扑击,咱们这般大军压上,他们势必逃进山里了!不如大部人马留在此地待命,先派些人手,绕行去那处伏击,待少主将」千人魔「击毙,立时截断敌人入山退路!与此同时,这边人马大举压上,两面夹击!」宋恣早年行军对仗经验颇丰,一旦不沉迷医道时,倒也头头是道,理路清晰。
  他此议显然是想以全真道士为棋子,拖住敌方,用心颇是阴损,不过,却是正中我的下怀,我当即点头道:「好,便是这样!大伙暂且按兵不动,一切均以我发丸为令!」
  众人应道:「是!」
  纪红书已由蚊阵作探中,想出以感应林中生机之法探路,当下偕同宋恣与门下诸人赶去谷口伏击,京东人语与关西魔则率众留下待命。
  一路行来,赶着声势浩大的蚊阵,李居大出风头,满面兴奋,此际见大伙已用不着,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欲将「蚊虫大阵」驱散,霍锦儿道:「且慢,你将蚊阵赶去前方扰敌,我正可瞧瞧,是否有人会以役物术将蚊阵击散。」李居大喜,点头道:「好,我再去多召集些帮手。」当即领命而去。
  我与霍锦儿于林木间飞跃穿闪,又换了几株大树,朝谷口对阵处逼近,寻觅合适的伏袭之所。
  我瞧中一株高出旁边许多的参天巨树,距离合适,枝叶繁密,又便于隐身。霍锦儿却道,此树目标太大,过于显眼。最后两人在巨树附近一棵闲着白色小花的大树落脚,此树枝叶甚茂,虽非太高,不能尽览全场,但视野前方,恰好有个豁口,能将怨憎会一方收于眼底,日头偏西,阳光正从树后射出,将敌方面目照得清清楚楚,而敌方望向这边的视线,则是逆光,正宜藏身,树上花香,也有助于掩盖体气。
  两人在择定的伏袭处藏妥后,我才发觉尴尬。此树枝干并不粗壮,轻轻一挪,便会引起一阵枝叶抖动,树枝开叉间也不开阔,不唯转动不便,便是两人身子欲稍稍分开些也是不能。上来时是霍锦儿先到,扶着头边树枝,身子微微倾前,让出了身后略许立足地方,待我一上去,立定片刻,登时感觉极近的距离下,霍锦儿的身子散发着极强的诱惑力。
  最要命的是,她身姿倾前,兼具丰满与窈窕的身背我还能望见,臀下则在我视野「消失」,与我下体贴近,彷佛与我「连」到了一块,这情形太易让人生发联想,不由我不绮念大兴。
  我只有竭力克制心念,提防尘根暴起,那样我担心会将她「顶」了出去。
  「少主,」霍锦儿拨开繁叶,俯视前方,专注于敌情,全没留心到两人情形局促,只听她细声道:「我先察看一阵,看有那些可疑之人,一会再与你一一指认。」
  「唔。」我除了低哼,大气也不敢喘,须知心气一松,身体某些地方就会全然失控。
  从霍锦儿拨开的叶片间隙,能望见此际场中全真道士背倚我们窥望的这边林子,被敌方攻势压得缩成一个半圆。解道枢弃了拂尘,改用长剑,护于半圆的弧圈外围,只见他身形捷似灵猿,脚下轻走如烟,飞身纵东纵西,剑光所过之处,逼近的贞苦士退势如潮。只是解道枢虽勇,在众贞苦士势如颠狂的攻势下,却如抽刀断流,这边潮退,那边浪头已压上,这般豁出老命,也不过将挨打的局势多拖延一时罢了。
  看着解道枢「老骥伏枥」的样子,我别有一种躲在暗处作小人的暗爽,心道:「哎呀,看来我不是个君子了,罪过,罪过!」又看了片刻,我才发现全真道士这个半圆阵形,还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众道士收缩成阵后,贞苦士所能攻击的面便只有外缘半圈,人多也使不上力,真正接敌的贞苦士不到一半,所谓龟缩阴伏,正合静守之道。而平日并不高明的全真道士,身侧身后不须防守,只专注于前方,抗击之力登时倍增。
  此外,阵中不时发出风雷厉厉的剑啸之声,出剑者正是那擅走禹步的少年道士,若仅凭剑气威声,似乎比解道枢那轻虚飘渺的剑势还强许多,他疾健非常,反应迅速,一见某处阵形将溃,立时扑上补稳,直至其他道士将他替下。他与解道枢一里一外,将个摇摇欲坠的半月阵形,维持得始终凝而未散,没被贞苦士击成一滩流水散沙。
  时候一久,我倒替怨憎会着急了,怎地没有贞苦士入林自后围击?那样一来,解道枢纵有三头六臂,也照应不及,解道枢总不能绕着圈子使劲飞奔吧,遛也遛死他去啊。
  不过,随后我便瞧出些苗头,不是贞苦士不想从后围击,只因一旦有人靠近半圆阵形的两侧,便被远远击飞,甚至不能支持一招半式,靠近林子的两翼,生人勿近,竟是比其他处更强更猛!
  我暗暗提息默察,登时感应到附近有股淡淡的青阳气,原来是师姐隐身林中!那么另一侧,多半是那青袍人了,她与青袍人显然吃过怨憎会施毒的亏,此际两人都不愿轻易现身,却藏在暗处。全真道士一方有这两大高手在暗中相助,难怪能与怨憎会相持这么久了。
  「李居怎地还未赶到?」霍锦儿并未回头,细声道:「少主,贞苦士走马换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扑上强攻,但那 」千人魔「多半未在攻击者中,你先留意后边从未动过的贞苦士!先熟熟眼儿。」
  「不错。」我点头应道,东府众人中,霍锦儿向来也不是冲锋陷阵式人物,情同此理,术士所长,本非以力取胜,而是隐在后方观势布局,适时给敌方出其不意的打击。
  当下打眼留意怨憎会后方,除了守着通往山谷通道者,约三成的贞苦士并未参与攻击,这些人中有白衣僧、吴刚、罗侍卫、蓬须大汉,陆夫人几个熟面孔,还有张宁!原来他已被怨憎会解救脱身了。一圈扫视下来,并未见到使我生出异样感觉的人。
  张宁虽是今日之战的事主,但我估计他战斗非其所长,所以留在了后方,这并不奇怪,可是,为何白衣僧、吴刚与罗侍卫,这些留给了我深刻印象的怨憎会实力悍将,全都按兵不动呢?
  我正疑思间,白衣僧忽然踏前一步,声压当场,叫道:「诸位冤士,今日考校已毕,暂且退下!」
  「是!」前攻的怨憎会人马齐声应道,当下攻势沉寂,纷退如潮。
  我心下大奇,原来,这些麻衣者并非贞苦士?不由想起纪红书曾说,要成为贞苦士,须「历经诸多艰难考验」,那么怨增会此前的攻击,只不过是对这些「冤士」们的考验或训练?
  「解道枢,」白衣僧见冤士们已退下,其声淡淡:「我弟兄向来不与敌妥协,为灵儿已算格外破例,我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究竟作何打算?难道当真要顽抗到底?」
  解道枢执剑在手,身形劲捷,一番大战后,整个人倒显得更神采奕奕,语带沉吟道:「此女…天赋异禀,一旦放了,你怨憎会可是如虎添翼啊…」
  「你意如何?」
  「一句话,要我放了那女孩,可以,但从此往后,怨憎会不得向贾府寻仇滋事!」
  「我已说过,此事绝无可能!」白衣僧举头轻叹道:「既然…数十个道士性命换不回她一人,那也怨她命该如此…」语毕,白衣僧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放弃了再谈的念头,举手一挥,他身畔的贞苦士纷纷亮出兵器。
  罗侍卫看似早已忍耐许久,长笑一声,倏地持刀跃前,道:「解道枢!念在你我有过一面之缘,罗某可为你指一条明路!」
  「说来何妨?」
  「此战之后,若你侥幸逃得性命,此去南边数里,有一院子,那本是我弟兄勾留之处…」
  「哦?」
  「院内有许多棺木,」罗侍卫环看群道一眼,脸上忽现异笑:「此地共有六十七名道士,人多棺少,颇不敷用,但我听说,全真道士禁绝女色,断袖之风却是极盛,两三名道士同棺合葬,将就凑合着,却也尽够使了!」
  「徒逞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解道枢缓缓抬起头,忽地,电目一闪,面现森厉:「你亵污本教清名,且吃我一剑!」一道剑光疾如闪电霹雳!剑气锐不可挡,竟尔跨越数丈之遥,朝罗侍卫迎面袭至!
  「叮!」吴刚飞身前跃,以实剑替罗侍卫挡过的无形剑气。
  罗侍卫白影一虚,闪过剑势,不退反进,长驱直前。
  他一动,便如一根线头,从贞苦士人群中牵出几人,三道白影,紧随罗侍卫之后掠出,便如在场中划了四道长长白线,分由不同方向汇集,朝全真道士阵形左侧飞袭。
  吴刚将身微晃,消去剑气震力,大声喝道:「天道沦丧!……」
  「伸冤在我!」众贞苦士齐声吼道,虽仅四十馀人,气势却远胜百名冤士,白影错乱,一个个身影射出,朝全真道士扑上!
  罗侍卫四人最先掠近敌阵,远来的四道人影到得近处,身影重叠,浑如一线,望去恰如一人。刚逼近阵形左侧,林中突然跃出美貌少年,长枪如毒龙出洞,迎面急刺,不给敌人以喘息馀暇!
  罗侍卫四人身影一分,四柄长刀有先有后、有左有右、有上有下、有疾有缓、有正有奇,看上去却像同时递出,只这么刀势一成,堪与罗侍卫匹敌的美貌少年竟然进不能,避不得,无处存身,一招之间便被硬生生逼退入林,徒自传来极不甘心的怒吼声。
  正在此时,我们脚下的林中,忽然有一股无名气息的如潮涌动,迅疾向四方扩散,这气息我已领教过一次,正是师姐晋入「圣女本尊」的迹象!
  从林间彷佛有一阵狂风刮出,罗侍卫四人不由齐退数步。
  劲风过处,地面树叶飘起、枯枝走动,随即竟连丢弃于地的残刀断剑也一一飘起浮游,团团飞旋起来,转瞬在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球体。
  「素手成劫!」罗侍卫身旁一名贞苦士失声叫道:「吴仙姑?」
  「不!」罗侍卫灼目闪动,道:「是仙姑的弟子,却已尽得其师真传!」
  罗侍卫四人遇到的是师姐,阵形的另一侧,却是吴刚对上青袍人,他时而攻入林间不见,时而闪身退出。此时一见,才知吴刚为何被人称为「怒汉」,那完全是沉入剑境,浑然忘我的战法。但见青钢三尺,矫若飞龙,剑势铺张之下,吴刚披散的长发甩在脑后,随着御剑怒冲,整个人渐渐的彷佛消失不见,似乎化成剑光的馀缀,满场但闻剑气破空声,不见使剑之人。而青袍人始终守在林中,未露身形。
  前方众贞士已与全真道士接战,这些贞苦士的功力明显比冤士们高出一大截,然而护于阵前的解道枢却像块软皮弹,似乎敌手变强在他身上完全失去了效用,依旧如方才一般,身形轻灵地东行西窜,所至之处,如击败草,尽皆披靡。
  众贞苦士尽出后,除了左侧的众冤士,后方一空,仅馀孤零零的白衣僧一人立于原处。
  「千人魔呢?」我与霍锦儿不免悄议。
  就像之前所猜,千人魔多半不参与近战,显然更不会在冤士之中,难道竟在后方林间守住谷口的几名贞苦士内?
  一时间,我与霍锦儿倒迷糊了,看来,之前的推测站不住脚,还得从人群中细搜。
  这时,白衣僧忽然动了!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来。
  倘若撇开满场的激斗,他就像一个孤单的行途僧人。
  他一路行来,不疾不徐,步法间保持着奇异的节奏,彷佛他能一直这样走到头,无论前方遇到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七步、八步、九步……白衣僧衣袍飘动,似乎要随时快起来,却始终约束在原先的步速,走得从容充沛,正是在这不变的步伐中,他身上已蓄起庞大的气势。
  前方正是众贞苦踪动扑击的人潮,白衣僧并未让人闪避,依旧是跨出一步,却突然出现在两人间隙中,随后又在更前方另一处出现,人潮虽乱,于白衣僧却如身外虚幻,不能对他有丝毫阻碍,他一次又一次出现,一次比一次离得更近,便如惊涛骇浪中,小小孤舟始终浮在最顶端,淹没不了!
  「天罗步!」霍锦儿惊声道:「这和尚竟通禅宗的天罗步!」
  禅宗的天罗步?听起来却有些耳熟,我恍惚片刻,才记起棋娘曾经叫我不可忘了「天罗八步」,当时莫名其妙,不解何意,难道指的就是白衣僧这种步法?
  此际场中,白衣僧越过己方人墙,逼近敌阵,解道枢身处敌围,对白衣僧的迫近似乎恍若未觉,未曾回望一眼,但当白衣僧又一次现身,到得全真道士身前时,纵身杀敌的解道枢,突然一个转身回刺,凌厉的剑光瞬间穿透白衣僧的胸口!
  我愣了一下,白衣僧远行而至,竟然这般轻易地送了命?随即才发现,那只是眨眼间的错觉,解道枢刺中的只是肉眼残留的虚影!
  下一刻,白衣僧如生佛降临,突然出现在解道枢面前,抬手便是一指!
  其势如禅宗的当头棒喝!
  解道枢着了魔似的厉声大叫,面容扭曲间,印堂分明「吃」进白衣僧整截指头!
  负伤的解道枢挣扎后仰,惊声怒吼,黄影一跌,遁入人群不见。
  白衣僧面现讥笑,也不追击,将身一晃,迳直窜入全真道士人群中,朝押着一名小女孩的道士逼去,想来那小女孩便是灵儿了。
  「轰!」一记惊雷在白衣僧身前炸响,爆发的气劲将他震得一晃,少年道士的剑光随后方至。
  「神霄派莫月鼎是你什么人?」白衣僧一闪,出现在少年道士身侧,冷声喝问。
  少年道士傲然道:「正是家师,且吃我一指。」少年道士禹步一迈,与白衣僧几乎同时转动,两人竟似互相换了个身位。
  白衣僧愣了一愣:「修为不弱!」扬手又是一指。
  少年道士将身连晃,脚下滑动,眨眼身前已隔了数人,隐于人后。
  白衣僧再不理会,再次逼近灵儿时,脚下忽一挫,身儿略倾,面色大变:「鹰击剑术!好个解道枢!竟然躲到此处偷施暗算!」
  「和尚误会了,那并非剑气,乃是一缕拂尘丝而已,你坏我十年修为,我让你试试跛足的天罗步,这才公平!」解道枢咳声喘道。
  「我还是小瞧你了,受我一指竟还能挺住!」白衣僧双腿微微发颤,衣袍自上而下,贴体而流,显是在运气强行压制伤势。
  解道枢甚是狡猾,猜到白衣僧意图,遁去后迅速守到灵儿身旁,不仅使得白衣僧功亏一篑,且还让他腿上吃了一记飙出的拂丝。
  「我的拂丝金贵,送出一根就少一根,若非有缘,我是不舍得相赠的,和尚,从今往后,你就慢慢消受拂丝缠身的滋味吧!」
  白衣僧眉间聚怒,咬牙喝道:「今日你我决一死战!」说话间,僧袍鼓胀,旁边众道士被他提功所发的气劲迫得身不由己,纷纷来跄退,阵中彷佛被掏了个大洞。
  而外边,失去解道枢,全真道士的阵形仅仅维持片刻,半圆阵形的外缘便歪挤变形,终于溃败,众贞苦士从缺口攻了进来,全真道士乱成一团。
  解道枢身后的贾似道大叫:「道长!敌势凶猛,咱们且退入林中。」
  解道枢道:「不必着慌,咱们的援军已到!」
  白衣僧大笑:「你们有援军,难道我们就没有吗!」
  我心上一凛:不错,怨憎会的盟友湖州一众此时尚未露面,莫非有什么令人想不到的后着?
  思忖间,只见白衣僧将身一闪,出现在灵儿身后,朝解道枢一指戳去,解道枢的身子却像个幻影,一戳即没。
  「你会残影逃身,难道我不会吗?」解道枢学着适才白衣僧的语气,大笑中,手上剑出如电。
  剑击处,白衣僧身影倏然霎灭。
  一时间,两人快来快去,两团身影,相互追击,分不清是实是虚。
  便在这时,我耳膜微微发木,听觉似乎迟钝起来,不一时,耳中震动,嘤嘤嗡嗡,其声更噪,却是李居的大群蝙蝠与「蚊虫大阵」赶到,经由我们树下,漫天铺地地淹向场中,转眼一片乌暗蔽空。
  啊呀,瞧这声势,林中飞虫鸟雀,百般俱全,李居真是贪心!他竟然召集了数倍于适才蚊阵的禽虫大军!
  「哪来的扁毛畜生!啊!蚊虫!该死,该死!」蚊虫鸟雀不分敌我,没头没脑,扑人脸面身上倒也罢了,入眼入鼻则不堪忍受。
  底下登时响起一片「啊欠,啊欠!己的喷嚏声,夹杂许多人乱骂,不少人骂声未毕,转眼被敌刺死,连最后的喝骂也不能发出。
  全真道士首当其冲,其阵形收缩,人群簇集最密,毫无转寰馀地,纵欲出手挥赶蚊虫也是不便,受蚊阵一扰,人群乱成一锅粥。
  怨憎会一方的攻势也大为受挫,相比全真道士背朝禽虫,他们却是正向迎面承受,头面眼目等紧要处受冲击,尤为不堪。
  在满场骚乱中,却是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功力修为深厚者,一有异变,护体真气当即警然生发,蚊虫之类未必能近身,受扰较弱。惨的是功力稍弱者,猝不及防中略一慌乱,当即被敌杀死,一时间,短短一会儿,双方均伤亡惨重。
  情形太乱,已到难分敌我的地步,双方只得各自退后罢战。解道枢拂尘狂扫,劲气激空,不一时,将己方上空的蚊虫驱散无遗。怨憎会一方中,有的脱袍狂挥,有的扬掌击空,偕力之下,也渐渐清除了满空乱飞的物事。
  待上空一净,场上人人身上落了一层厚灰般的蚊虫尸体,各自收拾不迭,甚是狼狈。
  我与霍锦儿虽高居树上,也挨了不少逃出阵外的蚊虫搔扰,一阵手忙脚乱地驱赶。
  我微运真劲,上下略挥,掌风过处,蚊虫远逃,不料耳中却传来霍锦儿瞠怪的微哼,我一怔之后,不禁好笑,心底却麻痒丝丝的有些异样。仓促之下,我只顾出掌驱挥,全未留意到,我掌面虽未到触到霍锦儿身子,掌风所及,却多半对她腰臀上下,又拍又打,无所不至了。
  霍锦儿的娇臀被我掌风击打时,却是什么滋味?一想之下,我忍不住又笑,霍锦儿闻声回首,白了我一眼,面色微晕,又掉过了头去。
  我心痒难搔,挨前凑近:「可瞧出什么了没?」眼皮下,那张粉晕的脸儿极是动人。
  「要死!热气喷人脸上啦!」霍锦儿微皱眉尖,没好气地瞠道,似乎还在为适才被我无意亵体而生气,忽然,我身上酥酥一麻,暗暗叫糟!被霍锦儿这薄瞠的情致轻轻一逗,我那一根热乎乎地有了知觉,似乎贴到了她臀上!
  趁霍锦儿没留意,我急忙退后。
  「不要乱动了!小心被敌发现——你往左后方瞧,那有个胖大的女子!」
  我知道她有所发现,不自觉又往前贴近,凑目去寻。只见场中双方因伤亡惨重,都各自忙碌着扶治同伴,一时并未接战,怨憎会女子较少,寻了一圈,在贞苦士后方,靠近其身后林子之处,蹲着一名丰壮的女子,约莫便是霍锦儿所指了。
  「适才那白衣和尚一见蚊阵来袭,立即退出阵外,护往那女子身旁。而蚊阵飞至后,果然纷纷涌往那女子之处,云集不散,仗着白衣僧神功过人,方被击退。」
  「这是什么缘故?」
  「我猜那女子立身处,必有召唤生灵之类的术法在布置。」
  我心上更奇:「这不恰好如其所愿,为何驱赶?」
  「平日凿渠,为的是引水,但当洪水袭来时,你还盼着水到家门口么?」
  我恍然大悟,点头道:「招财进宝,没想到漫天砸来金子!」
  霍锦儿道:「没错!」我道:「那女子会不会就是千人魔?」
  霍锦儿摇头道:「不是的,那女子并非男子所扮,但她既然摆布役物术,定与那千人魔有关系,须得仔细留意她的举动。」
  我点头道:「还是霍姨心细!咱们盯紧她,且看她与何人接话!」说话间,我下体一热,竟又触实了。当然,也不能全怪我,她的屁股实在太翘了,圆臀隆起,像座小山一样,很容易被顶到。
  这回霍锦儿终于察觉了,轻叫一声,粉面通红:「你…」
  我忙「收势」闪避,树枝一阵轻晃。
  这时,忽听得下方有个贞苦士朝这边喊道:「……躲于林中朋友!使这些魑魅伎俩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出来亮个相,藏头露尾算什么?」
  我心下一惊,这一动弹,被敌人发觉了?


第六五章 玉石结怨
  只听林中有个声音冷笑一声,道:「哼,你们怨憎会暗施毒气,又谈何光明正大?」声音忽大忽小,飘忽不定,正是那青袍人。
  原来贞苦士是冲着青袍人与师姐喊话,以为禽虫是两人召来的。
  白衣僧此时立于那胖大女子身旁,略一皱眉,提声道:「两位均为当世高人,我等弟兄实不愿轻易冒犯,我有一事不解,两位一路尾随,对张宁穷追不舍,莫是与张宁有何仇怨?必欲得之而后快?」藏于林中的师姐与青袍人均未作答。
  白衣僧眉梢挑了挑,道:「嘿嘿,无仇无怨,却追索不休,想来两位均是别有所图了?」
  停了半晌,那边青袍人方哼了一声,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张家昔年窃取本阁的玉石,在下今日非追回不可!」
  白衣僧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乃是冲张宁的玉石而来,嘿嘿,世间财货,真让人这般动心么?竟能劳动两位高人!」说着,面露不以为然的神色,显然对身外之物的争夺颇为不屑。
  「放屁!我张宁何曾偷过你什么玉石?」怨憎会人群微分,张宁怒冲冲地挤了出来。
  「当然不是你,而是你父亲!」青袍人冷冷道,说话之际,他的身影在林边浮了出来。
  「胡说八道!我父亲早被贾似道这狗贼害死,你污人身后清名,是何居心?」
  青袍人尚未答话,全真道士身后的贾似道忍耐不过,怒声道:「张宁小儿!你引人与我贾府为仇,我贾似道何惧之有?你又能奈我何?但你口口声声说张石匠被我害死,可有何据?」
  张宁一听贾似道接话,登时弃青袍人不顾,掉转头,侧头摆脑,朝贾似道左看右看,恨极而轻蔑:「证据?嘿嘿,昔年的鼻涕儿当了点小官,果然满口不离官腔,你道这是公堂问事么?贾似道!你当年在我眼里,不过是我一个便宜儿子,你知不知道?」语毕,哈哈大笑,声愤而狂。
  贾似道喝道:「狗奴才!傍着些邪魔外道,人形尚未修成,就敢张狂!」
  「哈哈哈…」张宁狂笑道:「当年你母亲进我家门,你道她夜里脱光了是跟谁睡觉?是侍候老子我!我瞧中你母亲白脸儿,只因那时年岁太小,才借父之名,将被东府赶出的胡氏,使了几个小钱弄到手,夜夜搂在怀中奸淫,你不是我便宜儿子又是什么?哈哈,可笑你这乖儿子还一直蒙在鼓里,一口一个哥哥地赶着叫我!」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原来,「杀父仇」杀的是张宁之父,「夺妻恨」夺的也是张宁之妻?!
  饶是贾似道向来镇静持稳,也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宁说不出话,道:「你…你…」
  张宁狞笑道:「我什么?乖儿子,你现在补叫一声爹,也还来得及啊!」随即又狂笑道:「我将你儿子与妻妾捉来,你猜我做了什么?」
  我心下一紧,几乎便欲发丸「灭口」,只是苦于伏击「千人魔」重任在肩,浑如被绑住了手脚,心道:「这王八蛋要说出来了。」
  「二十四…」吴刚严声喝阻。
  张宁却狂而不顾,吃吃大笑:「我将你儿子与妻妾关在一个石屋…」
  吴刚瞬即掠至张宁身后,手抓张宁肩上,紧力一收,打断张宁话头,在张宁耳边低语了什么,张宁不由向全真道士瞄去一眼,神情顿然缓了下来。
  我初时尚且纳闷,随即恍然:灵儿正在敌手,吴刚多半担心张宁过于激怒贾似道,贾似道失去理智,会拿灵儿来泄愤。
  「你这无耻小人!满口喷粪!」从气结中缓过神的贾似道,指着张宁大喝道:「只怪我当年一念之慈,留得你父子二人狗命,致使你这狗贼为祸世间,脏口乱咬!」
  「一念之慈?」张宁冷笑道:「贾似道,你又何必太谦?嘿嘿,不是你未赶尽杀绝,而是我张宁命大!哼,你且放心,昔日你如何对我父子,今日我都会加倍讨还!」两方当事人正面朝相,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都是盯着对方,恨不能吃了对方。众贞苦士与冤士在两人越来越激动的情绪鼓动下,也随之缓缓拢近,向前推进,场中气氛紧绷,情势一触即发,适才因蚊阵干扰而分开的激战,转眼又将展开。
  「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怨憎会贞苦士与众冤士齐声念诵,脚下缓移,四面团拢,人人神情静穆,目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此时恰有一阵秋风吹过,场中贞苦士们的白色麻衣,齐朝一个方向猎猎飘闪,瞧上去,阴气森肃,彷佛怨灵聚合,情形更添几分诡异。
  「灵儿!!」双方对决在即,场中一时沉寂,忽听一个妇人焦急的喊声传来,随即一辆马车由南边林子驶出,直驱场中。
  众人惊讶间,驾车者跃下车座,打开车门,扶出一个妇人,竟是胡氏。
  贾似道大吃一惊,道:「娘,你…你怎地来了?」随即怒斥道:「龚护院,这是什么地方,你怎地将老太太带到这里?」
  驾车者正是龚护院,他神色惶恐,道:「老夫人以死相胁,定要赶来,属下万般无奈,只得遵命。」
  胡氏双唇哆嗦,却不理会自己的儿子,在场中寻见张宁,未语泪已先流:「宁儿,真的…真的是你?」原来刚才那声遥呼,她喊的不是「灵儿」,而是张宁。
  张宁也愣了片刻,随即神色冷然,恨声道:「贱人!当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弃我而去,过你的富贵日子倒也罢了,如何叫那畜生反来害我父子?」
  胡氏顾不得羞惭,急于辩解:「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也极是挂念你…你们父子。」说着,面色却是一红。
  众人怔怔看他两人说话,只须瞧两人情形,便知张宁所言多半是真了,贾似道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张宁道:「你拿这话哄谁?你养下的那畜生,不仅夺我家产,对我父子百般折辱,逼我父自尽,又将我沉入江底,哼,你说挂念我父子,你的挂念,不过是担心我父子化为厉鬼,找你们索仇罢」
  「不是的,不会的!」胡氏闻言,不住摇头,面色惨然,惊慌地转首望向贾似道:「孩儿,我听到你们在厅中说话,才知宁儿父子跟你结了深仇,你跟娘说声实话,你不是说石匠受了赠金,迁回原籍养老了,怎地…怎地…」说着,珠泪滑下面颊,神色凄绝:「你…你若当真做下这些歹毒事,娘…娘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啊?」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子,抵于胸口,眼儿直望贾似道,满面痛切失望之情。
  贾似道又惊又急,双手乱摆,道:「娘,千万不要!你莫信他!孩儿…孩儿只派人将他们送回原籍,并不曾…」忽然想起,朝龚护院喝道:「龚护院,你快说,我派去处置这事,是怎生交代你的?」
  龚护院嚅嗫道:「老爷旁的没说,只让我们催张家动迁…」贾似道不住点头道:「是啊,没错!我不愿张家再来纠缠,故此让你送他们回原籍。」
  张宁此际也认出龚护院,厉声道:「原来是你这狗贼!哈哈,苍天有眼!你来得正好,今日正可一道清算!你这狗奴才!当年一路折辱我父子,不仅榨干我父子最后的钱财,还逼使我父上吊自尽,将我绑起,投入江中!」
  贾似道一怔,严声道:「龚护院,竟有此事?你…你胆敢如此妄为?」
  龚护院神色惊慌,显然极是后悔此行,硬着头皮道:「我…我也是秉承老爷的意思。」
  贾似道怒道:「胡说!我何曾让你胡为?逼死他父子,于我何益?」
  龚护院神情甚是委屈:「属下请示时,老爷颇是不耐,只挥了挥手说…说」打发他们回老家,从此不要让我再见到这两人了「,属下也不敢多问,回去后与同伴们推测,约莫老爷不愿明言,其意自然是…」
  贾似道挥袖道:「荒唐,荒唐!」又向张宁喝道:「你都听见了?」
  张宁咬牙道:「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我父子一家生命,在你贾似道却是一句话的事!」惨笑中,其声更愤更厉!
  怨憎会众贞苦士与冤士亦人人面露悲愤,齐声怒吼。
  这些人大多是因仇家一方势力太大,以强凌弱,个人力单,无力复仇,才会依托于怨憎会。贾似道看似出于无意的造孽,恰恰更显出势强者的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更加激起了这些往昔受人欺凌者的愤慨。
  贾似道慌神之馀,狠狠盯着龚护院。世间做奴才的,往往比主子更狠,贾似道自觉留有馀地,没把事做绝,却没想到手下的人,揣摩主子心意,悄声不响地替他做了。当然,其中自然也有奴才们藉机谋私的杂念。
  龚护院孤立无援,急于补救,朝张宁慌道:「你…你还好端端活着,你父之死,更与我等无干,当时你与我一道出门,回来后,你父便自尽房中,怎…怎说我们害死你父子?」
  张宁淡淡道:「出门?你是押我去取我张家财物吧?归来后,我父不堪你们连日折辱,这才自尽,难道不是被你们逼死的?」
  「张父自食恶果,昔年任职玉渊阁时,窃取东家玉石,是我赐他自尽的,那也不必栽到旁人身上!」只听远处一个傲然的声音,正是青袍人,道:「他见宝起意,以赝换真,死也是该死!哼,老贼浑然不知天高地厚,须知这玉石关系重大,本阁不追回玉石,又怎能罢休?」
  「是你害死我父的?」张宁惊怒交集:「我父见我自幼痴爱雕琢,无意中在坊间寻得一块异石,交给了我作师法之用,他老人家也是小有名气的玉石匠,清名一世,怎会偷你玉渊阁之物?」
  陆幽盟忽然接口道:「哼,可笑,以此石之品,怎会流传于坊间?」
  张宁语塞,愣了片刻,反问道:「你玉渊阁既这般宝贝这玉石,我父只不过是个寻常玉石匠,怎能见到此物,又由何窃取?」
  陆幽盟也不禁一呆。
  陆夫人讥道:「那是因玉渊阁主事人是瞎了眼的俗物!见宝而不识,只当寻常珍品列于库房,却是太乙派的妖精寻上门来勾搭,图谋此物,才发觉玉石来历!」
  师姐清冷的声音自林中传出:「既是提到我太乙派,不可不言,此石流传数十年,辗转多方,原主已不可考,最先留意者乃本派的阴葵门,我承师命,今日必取得此无主之物!」
  众人闻声望向林中,皆是一怔,一场寻仇大战,竟变为玉石之争了。
  「哈哈…」贞苦士中的蓬须大汉忽大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掷给张宁,道:「二十四,昔年我渡江时,偶然救了你,你送了这块劳什子玉石给我留作纪念,他们将这玉石看得极重,咱们兄弟可从没将他当一回事儿!」
  张宁接过玉石,面色青白交替,指头触抚玉石,喃喃道:「我父因爱我,什么都迁就我。昔年我年少情狂,相思成疾,顶名娶胡氏这么荒唐,他也肯为我去做,为了我喜欢,他又去寻了这块玉石…」说着,他转眼向青袍人看去:「你一定对父亲百般折磨加以逼问,他怕累及我性命,宁死也不肯吐口,因此丧命…」
  胡氏听了张宁当众吐露真相,面色煞白,身躯一软,突然晕了过去,贾似道忙抢上去扶。
  「你说我父是个贼,那也由得你。」张宁向胡氏瞥去一眼,又双目喷火,逼视青袍人,咬牙续道:「我只知道,他是疼爱我的好父亲,却为这破玩意,竟被你活活逼死!」语毕,竟将手中玉石狠狠朝地上摔去!
  众声惊呼中,却见玉石摔至半途,竟然悬空停浮,掉不下去!
  师姐与青袍人齐由林间掠出,玉石被两人以念力抓抢,念力由不同方向所发,两人功力相当,相持之下,玉石遂尔凝空不动。
  张宁一怔,神色愈怒,伸手去抓,不料,却抓了个空!
  玉石却是被离石较近的白衣僧以念力夺去了!
  白衣僧将玉石举于手中,淡淡道:「这位姑娘,若想玉石不毁,就莫要插手我弟兄与贾府的恩怨!」顿了顿,又向青袍人道:「至于尊驾,我因果宗龇睚必报,尊驾既然逼死张父,那便不能置身事外了!」
  贾似道与解道枢面色大变,全真道士本就寡不敌众,若因投鼠忌器,少了圣女这等高手相助,实力便更不堪一战了!
  只听师姐冷冷道:「本尊行事,从来由乎本心,岂能受人胁迫?大和尚,你打错算盘了!」
  本心吗?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暗道:师姐,你的本心早被蒙蔽,何时能见你真正的本心,那才好了!
  心下作念间,眼角瞥见那胖大女子已不再蹲着,显然摆弄的东西已弄妥,此际站起身来,朝后方林间走去。
  我不由朝霍锦儿看去,她恰好也回头望来,两人都留意到了那女子的举动。
  我忽地心中一动:此际场中,怨憎会大占优势,布置这术法,岂非多此一举?疑思间,猛然想起白衣僧早就看到东府人马赶来,万万没有不准备应对的道理,不由大惊:「这…这术法,莫非不是对付全真道士,却是用来对付东府援军的!」
  霍锦儿听了我的想法,也觉推测有理,当下皱眉苦思,喃喃道:「奇怪,他们召唤生灵,却是用来完成什么术法?」
  我急道:「她又出来了!背来一个竹篓,啊,竹篓有个孩子!」
  霍锦儿气息急促:「那不是孩子,是个侏儒?不,不,少主,我想…竹篓里的就是千人魔!」
  我吃了一惊,抓了铁丸在手,道:「你能确定,不会认错?」万一弄错,不免失了先机,千人魔有了提防,下手就更难了!一时只觉手心发汗,当下暗暗运功驱潮。
  「我明白他为何会是这副模样了!惊魂鼓之伤,最常见的是耳目失聪,更甚者内腑受创,躯体萎缩,以致腿脚瘫痪。天啊,涂山一战,千人魔竟伤得这般重,不成人样了」
  我打了个寒噤,心底千谢万谢,感谢将军庙击鼓的乌鸦兄弟功力不纯,否则,惨成千人魔前辈这样,那便生不如死了!
  我双目灼灼:「霍姨,你且退到后边。」
  「唔!」霍锦儿小心地转动身子,欲退下来,换我上前。
  两人都同立于一根伸出的树枝上,我身后又背靠树干,退无可退。两人齐左齐右,都想避让对方,却在一个方向相撞,不由都是一怔。
  狭窄的地界两人乱糟糟的顶头触面,颇是狼狈,我不耐之下,索性伸出长臂,托着她两肋,将她整个人抱起。
  霍锦儿惊羞不已,道:「少主,你…你…」我也没料到她胸乳竟这么丰满,也许是我托得过于靠上了,两掌所触,她腋下丰腴饱实,正是乳波向两旁怒绽的肉浪,掌缘上方还沉甸甸、热乎乎地感觉有物坠压…
  我心里格登一下,将她举于半空,竟发了一会愣。
  这时走神,的确太也不是时候!待见到半空中的人儿挣扎得羞不可抑,我才慌慌地把她放下,两人换过身位后,我满脑中还残存着她身子既丰满又轻盈的奇异印象。
  心下剧跳间,我不敢回看一眼,热着脸儿,望向场中,只见那胖大女子负着竹篓中的千人魔,行至适才布置术法之处,千人魔爬了出来,也看不清他动了什么手脚,旋见地面腾地一阵浓烟。
  众贞苦士与冤士,人头蹿动,渐渐排成了一条长龙,沿着那起烟处一圈又一圈地绕行,似在行什么邪法仪式。
  盘旋出来后长长的人列,开始朝全真道士进发,其势如刺出的一柄长剑!
  我几次欲出手,均未捕捉到好时机,千人魔不是被胖大女子挡着,就是被走动的贞苦士遮住,此际千人魔爬于地面,身子更被穿行的人流团团密围,瞧得我心下大急:「糟了,他弄的邪法是不是已完成了?」
  忽然,人流稀疏,一时未接上,形成一个断处,露出千人魔的身背!
  我蓄势已久,再不犹豫,「咻!」的一声,破空直啸,铁丸出手!
  「啊!」惨呼声传来,铁丸将千人魔射扑于地。
  怨憎会中,有人扑上救护,有人转首四望,寻觅袭击来处。人影奔动,露出的空隙反倒更大了。
  我迅速又捏了一粒铁丸在手,窥准目标,运使真气,挟劲一送,铁丸流经指梢,激起一道莫名的畅快触感,闪电般飞射而出。
  铁丸直接将尚在挣扎的千人魔爆头!
  许是千人魔受了一击后,运功护身,其头坚硬无比,铁丸挟劲而至,以硬碰硬之下,千人魔的脑袋就像爆炸的瓜果,内囊四飞,血光迸射,眨眼之间,作恶累累的千人魔,仅剩一个无头的残尸伏在原处!
  怨憎会众人惊声悲呼,奔动更乱,朝全真道士出击的贞苦士与冤士们,不明缘由,以为有敌人大举进袭,纷纷掉头,返身回援。
  一击得手后,我目放神光,又抓了一把铁丸在手,手熟如流,将怨憎会人群射得开了花,惊叫惨呼连成一片,敌阵乱成一团。
  百发百中,无一失手!
  这种俯瞰众生在手底挣扎、瞬息取敌性命的感觉简直太棒了,我一不作,二不休,正欲再找白衣僧等怨憎会首脑下手,耳中却听得霍锦儿不住催唤:「快!咱们位置已暴露,先退!」
  敌人发现又如何?扑上作战便是了。我心中正作此念,护体真气警然而生,几乎本能地身子收紧,感觉不妥。
  「呜呜!」劲锐的破空声方响,前方数道黑芒急射而至!
  「快闪!」我的手刚搭到霍锦儿的肩头,要将她推下,黑芒「刷!」的一声,如暴雨打萍般穿透枝叶,逼射近身。黑芒数目甚多,将这狭窄的地界笼罩无遗,避无可避,退也来不及,我不及思索,运功护身之际,发掌阻拦。
  「噗!」黑芒射在一面幡布上,数道撞力点将幡布变为满面生疮的怪物,依旧飘了过来。
  「哼…」霍锦儿痛呼一声,嘴角溢血,软软倒在我怀中。
  「霍姨!」她…她怎么倒护于我身前的?
  幡布已被射穿,并不能挡住敌人飞袭之物,最后一瞬,我仓促间以手侧接了一枚黑芒,撞力巨大,险些脱手,随即我整只手掌都觉火辣辣地麻木,以其劲力来看,正面击打身上不堪设想!而显然有数枚黑芒被霍锦儿以身遮挡承受了。
  我急痛中抱着霍锦儿逃离下树,举起手中抓到的黑芒一看,是佛珠!下手之人乃是白衣僧!
  念及白衣僧的功力修为,我心上更慌,叫:「霍姨,霍姨,你怎样了?」叫了几声,没有一点响应,不知她是晕过去了,或是…
  我不敢深想,也无暇察看她的伤势,因此际一道白影掠入林中,瞧身形正是白衣僧。
  「咻!」我尚未瞅清他面容,扬手便是一发铁丸。
  击中的却是虚影,此际,在我视线中出现一道怪异的景象,竟然同时有三个白衣僧朝这边扑过来,每个都是面容模糊,但一个比一个离得更近!
  骇然间,我片刻也不敢逗留,抱着霍锦儿向林间深处疾逃,我甚至不敢施展遁地术,担心凝功沉入的片刻,遭受敌人攻击。
  我在林木间迅速窜闪,踏足之处,被我默运心法,地面或升或或陷,不断布置障碍陷阱,而白衣僧身影时高时低,避开土障之馀,速度毫未见缓。
  我当即放弃大耗功力的土术,回身发丸阻敌,白衣僧不时换位躲闪,亦回射佛珠反击,但闻「咻!」、「哧!」声不绝,林间不断有致命的丸珠穿射,我前方受殃及的树木或折断倾倒或碎裂飞空,连丈高大树也不能幸免,残枝断树,倾毁无数。
  我心下一震,以飞珠之势,理当像我的铁丸一般洞穿树干,为何受了佛珠的大树干,却被击碎断裂?
  当是佛珠之劲,触物发散之故!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忧急在心,低头瞥了一眼怀中霍锦儿,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许是巨痛在身,她连在昏迷中也是双眉紧蹙,凄白的面庞有种令人心碎的美,一望之下,我心揪得更紧。
  是我连累了她!我对敌经验不足,贪攻不去,致使她替我挡了敌人的回击!
  我心下自怨自责,痛悔不已,一边闪避着身后佛珠飞袭,一边心焦如焚,恨不能立时停下来,察看她伤情。
  「唔…」怀中的霍锦儿忽然微弱地哼了一声,我心底闪过一线希望,忙叫了几声:「霍姨!」
  「中了我」如意珠「,还想活命吗?」白衣僧突然在我前方出现,抬手便是一指!
  劲气挟风而至,彷若有坚硬的实质,将周围四方的空气全都吸纳吞噬,凝聚成一柄其锋莫撼的气剑。
  若非亲身感受,绝没想到他看似寻常的一指竟有这么大威力!
  「砰!」我捻拧利刃,不敢与其正面对憾,将身急闪,一刀劈在他指风侧面,庞大的气劲相撞,将我弹出一丈多远,身背撞在一株大树上。
  这一震动,霍锦儿醒了过来,睁开虚弱的美眸,叫道:「少…少主,你莫管我,快…」
  「蠢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情急之下,双目发赤,大声喝斥:「要死也死在一块!」一臂将她紧搂过一边,腾出另一只手,蓄势待敌。
  「果然是郎情妾意啊,我就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吧。」我尚未完全换气回劲,白衣僧逼临前方,又是一指袭至!
  我勉力闪动身法,左支右拙,顶受着白衣僧一指又一指攻击,感觉后继乏力,越来越勉强,耳中听到远处喊杀声大起,应是东府与雀使等人大举扑上厮杀,眼见己方胜利在望,自己却抱着受伤的霍锦儿遭受白衣僧的劫杀,没有一人来援,心中苦闷无比。
  自己反击的劲力一次比一次弱,白衣僧的指劲却强横如故,彷佛没有半点损耗,这么打下去,我命休矣!
  「啊!」这声惊呼却是来自霍锦儿。
  大体上,白衣僧自矜身分,并未以我怀中的霍锦儿为目标,这也是我能支持许久的缘故。但我闪动中,一时气竭,身形略滞,他攻来的指劲眼见便要击到霍锦儿身上,我挺起馀劲,竭力往旁一扑,虽险险逃过,臂侧却如受利刃穿体,着白衣僧指风画过,血气飞泼,铺跌不止。
  伤臂正搂着霍锦儿,痛极之下,臂力吃紧,一时发抖震颤,不能自已。
  「少主…」霍锦儿仰面吃力地喘道。
  「我…没事…」我目光凌厉,面目狰狞,以一股狠劲,死死忍住,不让霍锦儿从我怀中掉落,臂间的震颤却不断传到霍锦儿身上,她抖动的面庞上,投来求恳与关切的目光。
  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让我挺过了白衣僧一轮又一轮强攻。我气喘吁吁,挥汗如雨,却将霍锦儿抱得更紧,豆大的汗珠从我额际不断涌出,有数次滴溅到霍锦儿的面庞,她既无力挥拭去,也无力再劝,眼中却滑出泪水,与我的汗珠混作一道,在面上蜿蜓蛇行。
  渐渐的,我头晕眼花,脚步不稳,透支了所有体力后,开始出现一个个幻象,有时只是下意识地艰难闪身、抬手遮挡,脑中却飘起一些与战斗无关的景象,乱糟糟地从眼前虚幻地闪过。
  油尽灯枯,已经到了尽头吗?我浑身凉飕飕的,也不知是冷汗湿透了身背,还是体内虚弱至极而生的幻觉,眼前一切都慢了下来,我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变缓,「噗。噗。噗。」那一声声听得异常清晰。
  虚弱到这种程度,只怕连再次施展「离魂附体术」也无力办到,再说,即便能办到,我也不愿弃霍锦儿而独自逃生。
  在痛切绝望中,我与霍锦儿对望了一眼,她虚弱的目光似乎领会了我的含意,递给了我无力的一笑,而后,汗珠与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也终因虚弱,又晕死了过去,我心中忽然一刹那平静了下来。
  白衣僧又一指迎面攻来,我全身泛起空荡荡的无力感,加上心底平静无波,几欲放弃抵抗,只是他这一指像是也变得极其缓慢,以致我想了一想,还是伸手去挡。
  我心是空,手是空,作势挡击,劲力也是空,与其说是迎击,莫如说是伸手「摸」了他指背一下。
  他的手指却在我一摸之下弯曲下来,难道他也劲力消耗过巨,全然无力了?但指风击地,却爆起一个大洞,劲力绝非寻常啊。
  更让我诧异的是,我伸手触到他指上时,完全感觉不到杀气,彷佛我只是一个空空的瓶子,他倾倒过来的水,只不过灌进瓶中,被消融容收,又如潮水注入大湖,同质而化,消无踪影。
  手上回传给我的,是十分熟悉亲近的感觉,太荒唐了,我只不过摸的一个陌生老和尚的手啊,不是师嫂或是小渔的柔荑,亲近?我该恶心才对!
  白衣僧也愣了许久,艰声道:「是你?」问的太也奇怪,打了半天,该不会糊涂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趁着他失神的片刻,我抱着霍锦儿,闪到一株树后,大口喘气。
  「难怪了…那白衣姑娘神魂特异,能摆脱」迷块酥风散「纠缠,也还罢了,我一直奇怪,你却是如何脱身的?想来,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才能办到吧?」
  我暗暗调息,不答一言,只盼这老和尚多发痴一会,让我缓过一阵,多少能凝聚些气力。
  「你终于还是跳出去了?」白衣僧似喜似惊,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我虽然早就离开,但也听说,本门上下,全都放弃了啊。你说过,空山孤绝,前无路径,红尘万象其深如海,世事如潮起落,必有大道隐随,入世或能求得解答,也许你是对的,这不,到最后,全都下山了。」
  说的什么怪话?我心下暗喜,老和尚发神经,千万不要醒来。
  「我十四岁求道,心高气傲,没想到后来比不上本门一个九岁的女童,我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即使能成,也会是她,万万不会是我,所以我下山了。这些年,我求于释家,也还是空,空得让人发疯,这都是中了你的毒啊,你太心狠了!我们都才走到半道上,你却说前面没有路了,没有路了,那还走什么?」
  「既然不成,我就入世,我介入人世最惨烈的恩怨,果然片片如刃刮身,痛快,痛快!比之空求虚幻,这才有知觉!为求道而丧失的知觉,终于被我找回来了!如今,我对世人依旧没有知觉,但在因果宗内,我却喜爱他们,我把他们当一家人看,我无所丧失,却颇有所得,何为道?不是越来越空,而是越来越充盈!我也许寻着了一些门径,很有些心得,你若感兴趣,我可以给你参详参详。不过,你算是跳出去了,我不知道你究竟走出多远…」
  白衣僧还在罗嗦,我好奇之下,探头一望,恰与他目光相触,只见他周身一震,疑道:「这就是你如今的修为么,那还差得很呐……不过,凡事均有代价,我既不是你,不明白你的境界,也不便多说什么了。」说着他倾下身,微微一躬。
  「此女受我如意珠,多半无救了,若她侥幸未死,以你适才化解我一指的空明劲,当能救她伤愈。」白衣僧瞥了我怀中的霍锦儿一眼,又是一拜:「师友之缘,此番重见,幸甚!幸甚!」我愣愣地受了他一拜,眼见他竟飘然而去,脑中兀自迷糊不解。
  待回过神,我一时也无暇多想了,忙去察看霍锦儿伤势,只见她身前数处,渗出血水,揭着她衣裳一掀,血汁模糊处,似乎佛珠深深透进她体内了,扯得薄衣拉不起来。
  中了我「如意珠」,还想活命吗?
  白衣僧说得那么自信,当非狂妄之语,难道…霍姨真的没救了?
  心惊中,为确认伤情,我再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了,将她缓缓放倒,解开她外边的窄袖短衣,里边还有一件薄薄的中衣,中衣染血更甚,将中衣自伤处揭开,又费了不少劲。
  将中衣向两旁分开后,一阵芳馨袭人的女儿体香先飘至鼻端,我眼底一花,不禁一怔,她外边的窄袖短衣与中衣,皆为素色,里边却套着精致的红绫抹胸儿,一时女儿身的满怀香艳,扑面而来,荡人心魄…


第八部 陈酒醉人


本部简介

贾府一役双方都受重创,大张旗鼓而来的怨憎会落得惨淡离去,而胡氏受伤、陆夫人身亡,亦令二府隐隐起了变化,在这之中唯一受惠的大概只有假筠公子李丹了,既与霍、王二氏沾了露水姻缘,又讨得霍锦儿欢欣,尽纳美人归,但李丹在享尽艳福的同时,似乎又有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好好一个清修羽士,怎突然变成了头性喜渔色的发情猴子了?
玄武使“李丹”潇洒登场,李丹惊见另一个自己!读灵者先后以“秃鹰”和“李丹”面目与之会面,给了他全新的感悟……


第六六章 命门失守
  绣工精致细巧的抹胸儿,并不能将她遮得严实,相反,在她胸前乳峰高高顶耸之下,抹胸显得「小」得过分——中间拢紧了,边缘自然收缩,以致连腰旁、肚皮等不该露的地方也四处露白。
  抹胸的颜色虽艳,但色泽已显暗旧,且为稚气的花色与款式,我怀疑她穿戴这个已很久了,只怕从她少女时就用上了。
  她是年近三十的大龄姑娘了,成熟稳重,不逊于已婚妇人,怎地贴身却穿着这样一件稚气的小物件儿?
  豆蔻初芽的遮体之物,本难约束瓜熟之体,何况她又「熟」得格外傲人,因过于窄小,不合身的抹胸只能系得宽松,更像道布帘儿披挂于身前。如此一来,那被红绫遮覆的双峰,越发失了约制,肉荡荡的,满蓬鼓帆,形如两只玉兔,呼之欲出。
  那小小的布片儿,似乎只够勉强遮挡那两座颤巍巍的乳峰。
  之前,有过系魂那次的一抱,我便知道她胸乳肥美,颇是有「料」,却没想到她的乳波竟到如此惊人的地步!
  我心下突突起跳,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她摄人的双峰挪开,她身上尽如玉环之肥的丰腻肌肤,又闪着令人心惊的白皙,眩惑着我的双眼。
  ——也许,只有体肌丰满的女子,才会有这种「亡如羊脂」的感觉吧?
  我眼儿躲避着光芒一般,不敢朝她身子见肉的地方多看,尤其是两腋之下,乳侧那腴嫩的肥白……不仅使人心痒,简直连手也会痒啊。
  她体肌如此丰满,身段却玲珑有致,不见肥胖。玉颈纤秀,香肩圆润而不臃肿,若隐若现的紧致锁骨,两旁延伸,支起纤巧的身子骨架。丰乳下的一截腰肢,多肉却见细条,绵软如蛇。可以看出,她正属于那种体格娇小、肉多于骨的女子。
  平日,这一切被严整的繁衣遮盖,她看上去也仅是胸形颇丰,身姿窈窕而已,绝难想到她衣底下的风景,竟如此内秀,如许出众!
  面对这惊心动魄的诱人秘景,我脑门变得迟钝迷糊,一时怔痴痴的,竟忘了替她解衣露怀的初衷,双手十指也迟拙起来,木木的,老半天不敢去碰触察视她的身子。
  待心跳渐渐平伏,我方将视线落到她的红绫抹胸上,寻查伤处。
  虽然很勉强,但这小巧的抹胸儿,总算遮住了大部分胸腹,也护住了她身前要害——而两枚佛珠,也恰好打在了红绫抹胸上,一枚在右乳侧下方,靠近两乳沟壑之处,另一枚则险险地射在抹胸边缘,右腹附近。
  出奇的是,佛珠虽夹衣陷肉,深嵌入体,却未能穿透红绫,还能看见有小半珠体露在体外。
  难道这红绫抹胸儿,还有护体之用?
  不管如何,见她未受穿体之厄,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
  我小心地褐开她抹胸下缘,衣角却被佛珠压着,薄衣扯紧,拉拽不起,我略略使力,微颤片刻,右腹上那枚佛珠,陡然脱离掉落。
  「啊……」
  霍锦儿被疼醒,身子打颤,双眼微张,旋又咬牙闭目。
  我揭开抹胸,低头察看,只见衣下腹间,留着一个殷红的伤洞,伤口附近,肿起如坟,却像鱼肚一般光滑肥白,毫未沾染血迹,想必血水均被红绫吸走了。
  按说,绫丝不吸水的,但这红绫抹胸拈在指尖,却觉微微沉手,抹胸的下半截,色泽均变深、变暗,显然吸透了血水。
  「霍姨,你觉得怎样?」
  我知道她此时闭目吁喘,只为忍痛,神智并未昏迷。
  霍锦儿喘着气,再度睁开迷糊的眼儿:「咱们还……还活着么,逃……逃出来了?」
  「没错。」我不欲多作解释,盯着她苍白的容色,心下怜意难抑。
  「那便好了。」霍锦儿嘴角挤出一丝虚弱而欣慰的笑意:「若是因我拖累,少主遭那和尚毒手,我便万死莫赎了。」
  「霍姨,」我不禁紧紧握住她的手,双目深望着她:「你何必这么说?」
  白衣僧将我俩逼到绝境的那一瞬,我与她临难对望,眼神交会,隐然达成「同生共死」的默契与平静,我的心意,她不会不知,此时说得这么生分,难道是心底想逃离或是退缩了?
  「我……」霍锦儿脸上不易察觉地一红,彷佛被呛着一般,连连咳喘。
  见她气息不稳,我也不忍逼她,只道:「你身上疼得厉害么?」
  霍锦儿却未应答,又如花儿萎谢般合上了双睫。因失血过多,她嘴唇有些发白,伤痛使她仰着的苍白面庞,有种遗世独立般孤静的圣洁,楚楚动人。平日容光明媚的她,在重创之下、萎靡之馀,似乎连气韵都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更荏弱娇柔,令人望之心痛。
  我心下虽急,却忍着没敢惊动她。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细声问道:「远处什么声音?」
  我微微一怔,适才专注于眼前,全然顾不上其馀,此际侧耳一听,风声中,遥遥传来远处的酣战声,随口应道:「应是咱们东府正与敌厮杀。」
  「好生熟悉的声音啊。」霍锦儿目露遥思,道:「我能亡于阵前,总算好过深闺老死了!」
  此乃不祥之语,我听着大觉刺心,道:「不必担心,你的伤并不太重。」
  「你不用安慰我。」霍锦儿蠕动嘴角苦笑,却转而皱眉,吸了口气:「我的伤……自己知道,我本以为……血蚕衣能挡过一击,未料那和尚内劲如此强横……」
  「血蚕衣?是这件红绫抹胸么?」
  「什么?啊,你……你怎么能……」她闻言垂头寻望,才发觉自己身衣大敞,当下又惊又羞,慌道:「快……快替我遮上了!」
  「你平心静气,切勿牵动了伤处。」我将她轻轻按住,褐起她的抹胸儿:「我刚才已验过,伤势并没你想的那般重,你宽心养神,我这便替你疗伤。」
  「不……不……」霍锦儿面色通红,柔弱无力的双臂极力推操。
  我见她心神激荡下又是咳喘不止的荏弱之态,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焦急,道:「霍姨,你舍命救我,我……我也不愿弃你独生,咱俩……既是以性命相见,何须拘束于区区礼法?再说,还有什么事能大过生死之关?这些细枝末节……」
  「你……你不知道。」她目光躲闪,道:「我不是顾忌什么……而是伤重难治,实在……不必多此一举了。」
  「你不让我试,又怎知伤重难治?」
  「不要再说了。」霍锦儿决然地摇了摇头,一番挣动后,她脸上漾起病态的红晕,仰面盯了我片刻,迟疑着,抬起一只白酥酥的手儿,在我脸旁轻轻碰了一下,一霎似喜若羞,痴痴道:「少主,若真有生机,我何尝不眷念……只是,只是……」说着,她眼中沉下一片黯然。
  我心下奇怪,何以她铁了心似的认定自己没救了?道:「霍姨,你有所不知,我是如何击退那和尚的?我能有法子化解和尚的真气,治愈你的内伤,真的!」
  霍锦儿似乎倦极了,不愿再听,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不能任由她这样耽误下去了!男女肌肤接触,她羞缩难免,但我怎可见她伤重不顾?当下硬着心肠,道:「霍姨,不管你是否怪我,我绝不能眼见你伤重不治。好了,我要行功运气了。」说完,强行拉开她的手,将手伸入她衣底。
  「你……」她遮护无力,羞急之际,抬首望来,眼中已是泪花一片。
  「要是哪处弄疼了,你告诉我。」
  我双眼并不看她,暗中凝气,转眼掌面火热烫人,触着她冰腻软绵的腹肌,传来奇妙难言的滋味,我心间一荡,忙屏却杂念,专意行功,打算先助她行气散瘀,疏通经脉,再将敌劲驱出体外。
  随着我在她衣底触体行气,衣乱纷纷,她羞得面赧颈赤,满身皆颤,仰面哀喘道:「少主,你听我说。」
  「我不听。」
  「你先停下,我……我跟你说!」情急之下,她终于说出了实情,道:「我……我的命门受创!故此,那是没得救了。」
  「命门受创?」我大吃一惊,修练者最忌命门被击,那确是足以致命的,不由急道:「那……那是何处?」
  她红着脸儿,低瞧了一眼。
  「是胸口?」
  她含羞点头,神色颇是窘迫。
  听她吞吞吐吐地道出其中缘故,我不禁完全愣住,失神无语。
  命门是元气的根本所在,修练的起步,便是始于命门:随着功力见长,命门也越来越重要,一旦命门遭外袭,则有「破气」之危,全身功力溃散,难以活命。
  故此,命门是修练者最大的秘密,也是终生须小心守护的首处要害。
  世间各门各派,功法不同,命门位置也有异。大多根基浅显的门派,命门即在常指的丹田,一般以下丹田或后丹田为多:而所谓「丹田」,本为聚气结丹之所,其实全身处处都可以视为丹田,可因气行而异,也可因意守而移,原本就没有固定不变的部位,许多道法高深的门派,为了不让他人轻易找到命门要害,往往将命门修练至更隐秘的地方,如腋下、肚脐、胯下、脚底,或其他易守难攻之处。
  乳山派的命门便在中丹田,即胸口的膻中穴。将命门设于此处,看似毫无道理,因所处太过显眼,不易为防,但其中也是颇具苦心的:乳山派传人皆为女子,一来女子呵护胸前,乃天生本能,不用刻意也可严加戒备:二来但凡修道高手,向来不屑对女子的避讳处出手,此处反倒成为最安全之地。
  霍锦儿十四岁由乳山出关,投身从军,其师不能相拦,唯恐她于乱军中有何闪失,特意寻得世间罕见的血蚕丝,送给了她。血蚕丝刀枪不入,吸汗沾水后,更是坚韧无比:由霍氏巧匠制成这件宝衣,贴身而穿,遮覆命门,形如护甲。
  霍锦儿以身遮挡佛珠,一方面是情势危急,护我心切:另一方面也因血蚕衣在身,有所恃仗之故,才会犯险行此一举。不料,佛珠来势太疾,终慢了半步,她身形来不及全然跃起,未能避开胸前命门要害。
  血蚕衣虽使她免受了致命的外伤,却不能阻挡佛珠的内劲在她胸口爆发。
  「少主,敌劲……已侵入灵墟,到了这地步,便是华佗再世,也难救治了。」
  霍锦儿目光黯淡,垂睫道:「你想,死便死了,我何苦再白受一番折腾?」说着,她面色又不由微微一红。
  「灵墟?」我听了,却是心下一阵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是说,敌气走的是灵墟?」
  「嗯。」霍锦儿困惑地瞄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他娘的!」我不禁脱口骂出声,心中格登一下轻松不少。
  灵圹穴,正是胸口命门膻中穴旁的一个穴道。灵墟之灵,神灵也:与鬼相对,所指为天部之气。墟,土丘或故城遗址,指穴内空虚荒芜。灵墟穴可谓易守难攻,一旦遭外气侵入,会使人烦闷、呕吐,若解救不得法,则内气漫散,危及性命。
  在别派武学中,灵墟穴是比较不太受人注重的穴道,因其既非人身三十六致命穴,又非七十二大穴,但神龙门倡导的是人身没有哪个穴道是无关紧要的,尤其是离魂附体术,对灵墟格外关注,因其与心脉相通,是十分关键的要穴,故此我对其极为熟稔。
  灵墟离命门膻中极近,但不属于同一经脉。依伤口所处的方位看,佛珠恰好打在胸口的灵墟、膻中、乳根三穴之间,残留的气劲窜走灵墟,未往四周均衡扩散,那么,最弱的命门膻中实则得到了一定程度保护,即使灵墟弃守也是凶险万分的事。
  「不要担心!」我信心大增,目烁灼光:「敌气若走的是膻中或乳根,我或许便要束手无策了,但恰好是灵墟!简直与本门……」
  我一时失口,忙咽住了,顿了顿,道:「灵墟向来繁难,有奇奥之名,但正因其繁,衍发冲击较缓,尚可着手施为!」
  「当真?」霍锦儿半信半疑:「你莫哄我。」
  我将灵墟失守后应有的细微症状,与她一一印证,实际上灵墟导入适微量的元气,炼气化虚,有虚灵顶劲、提魂合道之效,正是我们神龙门独得的修练窍门,在这方面,我自然体会极深,她听了显然大为信服,一时沉吟未决,缄默不语。
  「其实即便命门被正面击中,若解救得法又及时,也不是无可挽回的,况且你的命门仅是受内劲波及?」我趁热打铁,道:「不能再延误了!霍姨,你且放松周身,不要与我的外气相抗!」
  说着,我不由分说,大掌滑入她衣底,舍了腹部的伤先不管,迳奔她胸口的致命伤而去。血蚕衣被我顶起,嵌体的佛珠便滑然掉落。我的手触到她隆起的乳根,动作不由变得十分小心,缓缓地移动摸寻着。霍锦儿此际再难阻拦,只得闭着眼儿,忍羞道:「右……右边一点。」
  「嗯!」我低应了一声。其实凭着目测,我大致也清楚,伤处还应往右些,只是指掌已侵临她乳丘之沿,再往右便爬上丰满的乳峰了,心有顾忌,一时不免迟疑:现既得她「出言指点」,那更算师出有名了。
  我吸了口气,手指沿着她隆起的乳肌一点点摸上。
  此举虽为疗伤,不得不然,但也可说是侵犯着她的胸前禁地,我心下不禁「怦怦」狂跳,待那脂腻软滑的乳波荡漾于手底,我的喘息更是粗重起来。
  「要不……还是先将血蚕衣脱下了?」
  红绫看似松敞,真要伸进一只手掌,却无隙可入,我的指掌硬生生挤入后,她丰乳登时一阵摇荡变形,形如以巨力抓捏,手掌被绷紧的衣料约束着,在里头着实不便,更别说行功走气了,我只觉进退失据,甚是尴尬。
  霍锦儿闻言大骇:「不要!」
  「霍姨,这样很难着手……」
  「你……」她此时既羞又怨,哪还说得出话来。
  我生恐她再扭捏推托,白耽误工夫,便趁她失神之际,另一只手迅疾松了她抹胸系带,将血蚕衣一把扯脱,只见两只白馥馥的雪乳,颠头摆脑,羞颤不已,敞露于我眼底。
  「啊!」霍锦儿惊叫一声,羞急欲哭,道:「你……无赖!」
  「事……事急从权。」我慌乱地应了一声,惊异地盯着那两只颤巍巍的大白兔,挣脱束缚后,正活突突地奔动跳跃,那鲜滴滴、红嫩嫩的乳头,傲立峰尖,舒然挺立,一议人恨不能扑下去哨上一口。
  乳上的伤与腹部不同,因乳肌饱软,只留下一个深红的伤印,看上去就像一粒大大的红痣,点染在毫无瑕疵、蓬然欲涌的肥大雪乳之上,显得异常艳媚。
  一时间,我整个身子如木塑了似的定住,欲动不能。霍锦儿眼角窥见我的呆状,更是羞藏无地,愤然道:「你……只顾看个什么!」
  我脸上一热,定了定神,琢磨白衣僧所说的话,极力回思彼时出掌之状,冥思迅速进入朦胧之境,试图找回那奇异的「空明」气感。
  所谓阳极生阴,阴极阳生,彼时油尽灯枯,应是真气一哀竭至极处而新生的气劲,那气劲极弱,本不足挡击白衣僧指劲,然而却偏偏将他指劲降服,想来「空明劲」乃是超出一个层次境界的真气。
  可恨的是,我急出了满头大汗,试了多遍,却再也难召回心身皆空、抚化万千的空明气感,不禁又是狼狈,又是气馁。
  「说了不行的,还是……还是算了!」
  我着急,霍锦儿更急,忍受我推捏拿胸的她,又羞又气,打起了退堂鼓,要结束这羞人的处境。
  彷徨无计中,我忽然想起,消弭白衣僧指劲时,颇有同质而化之感,与采炼青阳丹情状相似,遂改以采炼聚气之法,在她伤处附近贴肤施为。
  「嗯……」
  火热的掌心不停地推挤着她柔软的酥乳,霍锦儿无奈地闭目隐忍,身抖不已。
  我的一对掌儿彷佛化入她丰腻的腴脂之中,那团软堆堆的雪白美乳在我手底,千姿百态地生出许多迷人的形状,腴红鲜丽的乳头更是无奈地仰头歪颤,彷佛在埋怨什么。
  纵然在运功行气中,不能分心,我体内的冲动还是如潮涨起,胯下冬蛇苏醒,不安地在她平躺着的腰下挺伸胀直,硬不可挡。
  霍锦儿红唇喘张,如哀似怨的眼神四下羞望,彷佛在寻找令她不安的来处。
  「不要动了。」
  忽然,手底痒丝丝的若有响应,我加紧催掌运功,一面出言止住她挣动。
  过得片刻,贴着她肌肤的掌心,气感滋蔓更盛,我心下大喜,全力施为:不一时,白衣僧所遗气劲终被我一点一点地从灵墟拔除,随即我又依法拔除了她命门膻中、乳根诸穴的残馀外气。
  「好了。」
  她外伤本不重,大部分敌劲被我拔除后,除了暂时不能驱动内息,总算是脱离了险境。腹部之伤更是不妨,适才我行气时已查过,伤口周沿并无要穴,虽然红肿,也仅是外伤的延伸,只须敷上药将养几日,伤口就能愈合。
  我气喘吁吁地凝息收功,恋恋不舍地将双掌自她胸口移开,被压迫的雪乳如充盈的水袋一般瞬即弹回舒展饱耸的原状,她乳波大得惊人,却未肥蠢走形,有着极为优美的耸翘之态,所谓胸前养兔,养的是如此肥白可爱的雪兔儿!
  「哼……」
  霍锦儿压抑许久,此际终得解脱,不由大口喘气,胸前大起大落之下,乳波摇丽万端。她一手揪过身畔的血嚣衣,欲系遮上身,却桃腮酡红,喘而无力,眼儿眯成一丝,不敢睁开,似望非望的,其态媚不可言。
  令人惊异的是,雪兔上那一对乳头,肿胀挺立,乳晕一圈,几如要胀破皮儿地鼓满,焕发诱人之极的粉色,那分明是情欲烧撩的灼艳。
  我心口一热,体内气血飞走如流,迷迷糊糊的,彷佛见她那粉红苞头舒然张举,如被叼吸,而那满荡荡的玉乳离我越来越近,愈见雪白丰庞,直至白花花的满堆淹没我的视线……
  「啊!你……你干什么!」
  猛然遭她叱喝,我神智一惊,只见羞乱挣扎的霍锦儿无所依凭,其身自仰,胸前那瑟瑟欲颤的红嫩乳头近在我的唇边。
  「嗯……」
  此情此景,像极荒唐的梦境一样,让人不克忍耐,我略一张口,红樱桃般的妙物儿便胀满了我整个脑际,霎时我满身心都飞旋着醉意的疯狂,模糊地抒发着满足的轻古了。
  「……不要!」
  哀呜声中,霍锦儿花容失色,手中犹揪着血蚕衣,双掌软软地来推我的双肩。
  迷乱间,我隐约知道,定是那失控的念力作怪,适才我行功方歇,体内真气行走兀自活跃,微一起意,念力便迎合了我的欲念。事已至此,我什么都抛开不管了,随着我贪婪的猛吮,连她幼嫩的乳尖部分也一道吮进了,彷佛一下将她整个神魂吸入了口中。
  「呵!」
  无可比拟的销魂满足,让我喘吐出声,湿漉漉的乳头从口中滑了出来,我又将它「吞没」,同时被「吞没」的还有我的耳颊,陷入了一片致命的柔软中。
  「啊你……你乱来……」
  霍锦儿音带哭腔,身子像被点了麻穴,僵凝中不住痉挛发颤,臂力软软地推了片刻,却丝毫推按不动,便举起粉拳纷乱地捶打我肩身。
  她伤体无力,柔弱的推拒非但无法阻止情魂如烧的我,反激起我雄性的兽欲,同时,我惊异地发现,她纵然在抗拒中,身体的反应依旧十分火热敏感。
  「嗯……不……嗯……」
  霍锦儿夹杂痛楚似的娇吟,听在我耳中,恰似人间至美的乐声。一且吟声中,她扬起的粉拳,越来越无力,虽兀自拍打着,再落下之际却似软趴趴的扶在我肩上,渐渐又滑向了我颈后,尖利的指甲一阵茫然地枢掐、抓挠。
  朦胧中感觉到她的拒意不坚,甚至颇有接纳,我又惊又喜,更是情兴昂然。
  正如草原辽阔,放纵了骏马驰骋:她丰美过人的胸前,像一片碧波荡漾的大湖,一让人忘情载入,迷游不返。我像孩童般一阵大肆噙咬,沉醉留连,直到她声声唤疼,才惊觉自己狂乱之下,不小心碰痛了她的伤口。
  从她腴美的双乳抬起头,只见她娇喘吁吁,欲诉不能,湿亮的眼波羞怨地一闪,扭头躲开我的视线:纤纤粉颈之下,那雪脯上红红白白,涎水湿亮,被我哨咬得一片狼籍。
  「霍姨!」
  我大口喘息着,双目灼亮,激动的双唇又寻向她粉唇,却亲到她闪躲的脸腮,嫩滑的腮边将我的唇抹得一嘴甜腻。
  「不可以……」
  她羞逃的唇被我摄定,发出微弱的含糊的抗议,口中的芬芳随着她吐气漫了出来,让人沉醉。挣动中我瞥见她娇柔的舌头,脑际又是轰呜一声,就势低头埋下,舌尖侵入她香津津的口中,她被动地承接着我狂乱与火热,间杂着「嘤嘤唔唔」的挣扎声,听在耳中,极是销魂。
  纠缠中,不唯我情欲如焚,霍锦儿也迷乱了:最让我发狂的是她幽一兄的闪躲眸色,黑白分明却游移不定,里边几乎藏着她全部的隐羞与惊乱、矜持与渴望。
  我着了魔般四下追击着她掩藏的娇羞,她的眼神躲到哪,我偏往那处逼堵,直至她无处可逃。
  我小心地压着她的身子,看似丰满的她,却显得如此娇柔婉转,每一番贴紧,都似乎能把她呻吟着的魂魄压挤出来!
  我不停地摸索、揉搓,丰腻绵软的腰肢、饱满圆翘的娇臀、细嫩舒滑的大腿,她身体每一处都带给我莫大的新奇与激动,激起我强烈的反应,阳根壮硕,悍不可遏。
  而方从死亡关口逃离的她,情欲似乎格外旺盛,身子又如熟透的果子,极为敏感,全然无力阻挡我的侵袭,整个人溃成了一滩酥软。
  若非顾忌她伤体虚弱,我定然无法收停止步了。
  一番捕捉与侵略后,我大口喘气,她细喘幽幽,激情的馀韵许久未从两人身上消褪。
  「把手拿……拿开……」
  她仰面娇喘着,半启的羞眸兀自不敢直迎我的视线。
  我依言将手从她裙中缓缓撒回,却禁不住那光滑柔腻的肌肤诱惑,大掌又潜然滑入,方及饱嫩的大腿,被她的手紧紧按住了,我的掌面翻过,隔裙捏着她的几根软尖指头,她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就那样停着不动了。
  「真像作梦一样啊……」
  我勾头埋在她肩窝,微微身抖,畅吸她身体的芳香,对自己如此攻破她的关隘,兀自不能置信。
  这突破界限的秘情,彷佛将人领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四处都充满了狂喜与甜蜜。
  我心里久久荡着感恩的悸动:她的丰美,她的柔媚,像一座迷人的宝藏,恩赐给了我,盈满的心是无与伦比的。
  沉醉半晌,我抬眼瞧去,却见她张目望空,神若有失,天边初升的晚霞,似乎落了一块在她脸上,使她犹带馀醉的脸儿绚丽,而不可方物。
  「锦儿……」
  我不禁痴迷地直唤她的名,以确认这段秘情的真实,一边将手从她裙内抽出,在她身上四下轻抚。
  她既未应声,也未推拒:静了片刻,悄然把我的手儿推开,将分敞的衣襟合掩,又无声地坐起,乌发散乱,眼睫覆垂。
  我心中微有不安,追视她的举动,轻搭过一只手。
  「你胡闹……乘人之危……」她背过身去,头垂得很低,声音也低如怨诉。
  「是我鲁莽,」我道:「可是……锦儿,我心里真是欢喜极了……」
  霍锦儿飞快地回望了我一眼,又徐徐回转头,低头不语。
  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香肩,见她没有反应,又探起身,从身后将她拥进怀,将脸儿贴着她耳根,心意激荡,轻声道:「锦儿,你怎地不说话?」
  半晌,才听到她愤有馀羞的一声:「教我说什么?全……全都被你搅乱了!」
  的确,被搅乱的不仅是身子,更有姨侄、主仆之分。主仆倒也罢了,毕竟锦儿并非真为奴仆身分,顶多算是客卿:这姨侄关系,加上年龄差距,倒真教人不好意思了,虽非血缘之亲,但名分却切切实实地摆在那。
  「锦儿……」我一时不知以何言相慰,伸手轻拨着她耳后细发。
  名分之限虽不能拘束于我,但对她却是莫大的难题,我的心也随之沉重起来,然而沉重之中,我心间某处却时时涌动两情初证的甜喜与冲动。眼前玉人,容貌虽依旧,情态却因娇羞幽怨而焕然一新,坐在那儿的动人身姿,对我是简直个心痒难禁的存在。
  我轻抚她,怜惜她,撩拨她,几番勾攀,她虽不言不动,但被我一扯之下,身儿却也如风吹倒,转瞬,我的少年俊秀,她的成熟丰沃,又是一番纠缠,我贪恋不舍,她似乎也渐渐放任自己于这初尝的欢情中了。
  男女肌肤之亲的力量极为奇妙,一旦突破那层戒防,施加于身的层层牵系负累全都打碎了、剥离了,除了眼角偶尔的含羞嗔怨,她平日的神气再难摆到脸上,更多的时候,是沉静的羞默与柔顺。
  「羞死人了,我们这样……」她幽幽道:「究竟算什么?」
  当激情稍退,笼罩在两人头上的阴云,再次让她感到迷惘,轻怜蜜爱的甜蜜中夹杂了难以言喻的不安,她清亮的星眸时时露出如哀似怨的眼神来。
  「不要想太多了,总会有法子的。」她那眸色让我既心疼又痴迷,只不断以亲昵的小动作来缓解:「不是……也有父子同娶姊妹花的佳话么?」
  「佳话?」她微微咬牙,丢过来的满眼嗔恼,却因嘴角微翘,看着像隐含说不出的春意:「你……欺姨犯上,似乎还唯恐大家不知道?」
  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倍具淫亵的意味。
  话中隐涉的藩篱,既是禁忌,却更是燃剂,让人心生莫名的热意与邪劲。
  我又鼻息喘喘地逼近:「我就犯上了,我就欺姨了……」
  「啊……」
  四片火热的唇再次黏在一块,我只觉满山倾倒,霞空壮阔。风中不时传来远处隐隐的鏖战声,更衬得我们像逃离人群、避世偷欢的男女,无所顾忌……


第六七章 瞳中人影
  人说陈酒最醉人,以此形容霍锦儿也不为过。
  她多年来一直是小姑独处,守身如玉,便如深埋的女儿红:此番情壶初开,那种香醇的迷人气韵,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而我与她之间的年龄差异,以及名分攸关所成的畸恋,却约制着她,使她的心怀始终未能尽然放开,以致她分明情欲高燎、欲罢不能,却矜持推拒,其羞若哀,那番滋味更是教人深深陶醉。
  她平日行事,可谓沉稳从容而不失机变,在男女接触方面,却拙于应对,涩如少女,相比之下,我虽年少,却是老练多了,控驭之间,大有调狎新人之趣。
  一时间,我完全沉溺于她这矛盾纠葛的异样风情中了。
  两人暂分后,都是一阵气喘,我抚弄着她软突突的奇美雪乳,带着几分迷醉的张狂,道:「锦儿,你这里……真是堪称天生尤物啊。」
  她羞不能应,悄然把我的手儿推开,将分敞的衣襟掩上。
  「那儿不能碰的,一碰就……」
  在我怀中,我摸着她的手儿,她仰躺着,情眸如醉,出神半晌,向我吐露了一段少女的忧愁,内中更牵涉到了乳山派的隐痛。
  乳山派弟子长年以胸口为命门修练,造成了两个意想不到的结果:一是女弟子们的胸峰之胜,与寻常女子相比,格外丰耸:二是,命门重地,呵护精养之下,致使乳波加倍敏感。
  关于乳山派命门这些隐事,随着乳山弟子行走江湖多了,渐渐的变得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乳山派的「乳山」二字本为地名,却被江湖上有好事者,戏称女弟子们胸前的「乳山」才是其门派之名真正的来历。以讹传讹之下,使得乳山派变成江湖人口中极香艳的门派。
  若仅是众人口风戏传之语,只当玩笑听听,倒也罢了,偏有那不良之徒,专朝乳山女弟子下手,乳山命门成了极大短处,不仅成了受制于敌的破绽,更成了敌人手中狎亵驯服的利器。乳山女弟子陷身于敌后,许多成了淫荡女子,于是乳山派「以女色事人」之名大盛,被引为乳山派之耻。
  在乳山长大的霍锦儿,对叛逃变节的同门,深以为耻,同时内心深埋恐惧,虽然从未向谁提起,却一直活在此事所成的阴影中。出关后,既恐遭贼人侵犯,更怕一旦与男子结缘,亲近之下,把持不住,会被误认为淫荡女子。她至今孤身未嫁,有很大的原因是怯于接近男子,不料,左躲右逃,今日却……
  「却惨遭我手!」
  我听了既诧异又暗觉庆幸,打趣道:「难怪为你治个伤,也这般作难。」
  「若不是你……」她低头微声道:「我宁死也不愿让人替我疗伤的。」
  这是她第一次吐露情意,我听了心花怒放:「锦儿,你这话简直让我发狂啦,我以为……只有我在苦苦暗慕着你呢。」
  「我整整比你大一轮……」她欲言又羞,垂下了头,掠了掠散乱的发鬓,又鼓起勇气,抬起湿亮的羞眸:「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
  「我向来喜欢比我大些的女子……」我灼热的目光低头朝她瞧去,同时脑中忆想初见她的情形,彷佛又见她红裙闪摇的身影。昔时的漫不经心,今时的缠绵情热,愈发有种不能置信的不真实感:「何况,你与众不同……让人一见难忘。」
  「我哪里与众不同了?」她脸上虽现羞腆之色,眼眸却深幽幽的,欲盘究到底。
  我咳了一声,故意盯向她雪兔般酥乳,馋相毕露。被她掩紧的衣襟,方才又被我弄乱了,乳尖探头露脑,其上犹可见被我适才揉过的红痕。
  「呸!」
  她蓦地耳根通红,狠狠白了我一眼,忙转过身,将襟口掖紧。
  两人互吐心意,再加这么一逗,倒似将她心结打开了些,她脸上粉晕溢动,眉舒气展,较方才的郁郁之态,又是一番明丽之韵。
  我心魂一荡,抬指碰触她颊边,还欲待言,忽听远处传来一长两短的啸声。
  「是三哥的啸声!」
  「不管他们!」
  「他们还没击溃敌人,这啸声召令我方结阵却敌,看来,此际双方还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唔,那怎么办,少夫人有何指示?」
  「你!别胡说了!」她羞恼道:「战势拖久了,咱们东府伤亡就会加重。」
  「走罢!」我嘴里虽逗她,已起身整束:「快穿好衣裳!」心下暗暗奇怪,天边已起晚霞,从我与她脱离战阵,至此足有半个多时辰,东府、雀使等各方齐出,怎地还未击败怨憎会?
  「你……你来帮我。」
  我微微一怔,不觉好笑,地上还挣扎着一个勉力起身的娇羞侠女呢。
  「我只擅长解衣,」我戏谑地将她扶坐而起,贴着她脸儿起腻:「穿衣则非我所长。」
  「世间男子……都像你这般似的么?」她低面咬唇,幽幽地翻来一眼,颇有指心问肺的郑重。
  「锦儿,我说着玩的。」我唬了一跳,起誓似的:「我……我是替女子穿衣的高手!」
  她抿嘴一笑,垂头道:「那还不快点呢!」
  如闻纶音妙旨,我忙不迭地提着血蚕衣围向她胸前,忽然发觉坐姿之下的她,胸前玉乳更是惊人,乳峰直直探出,有翘然奇秀之傲。我不禁伸出两掌托于她乳根下,轻轻抬弄,乳沉于手,丰硕充盈,那生命充实之美,让人心生感动。
  「不要闹了。」虽是这么说,她见我痴迷,垂下头,眼眸中温柔地洒下一片朦胧波光,半似含羞半似娇喜微微仰靠我怀,目迷神醉的,身儿软了下来,直到我越发放肆,她方急喘了几下,眉凝正色,又道:「停……停下!不能再闹了,咱们得加紧!」
  这临行前最后的流连,让人最是不舍,我贪恋片刻,正要替她系上抹胸,她忽然静了下来,凝目俯近,葱指点上我的染血左臂:「啊,少主,你这伤得怎样?」
  「一点外伤,并不碍事。」我侧看了一眼,心下也奇怪,我臂上手三里诸穴,皆受白衣僧指劲划伤,为何除了受时的疼痛与肌肤的外伤,尚能轻然如许?转而思及替锦儿疗伤的情形,愈感迷惘。
  世间道派林立,各有独得之秘,争斗中施予敌方的伤害,往往只有同门才能治愈,便如密宗门的真气最是特异,非密宗门人极难解救。
  我能「采」出白衣僧的气劲,莫非与他真是劳什子同门?或有什么「师友之缘」?
  「你别动!」凝思间,只听得霍锦儿柔声道:「我先帮你捋高袖子瞧瞧。」
  「不用……」
  我甩了甩臂膀,尚未说完,忽地一把抱起霍锦儿,飞越过所处的空旷之地,投入林中,跃身上树。
  「作什么?」
  「嘘,不要作声,有人朝这边掠来了。」我轻轻将她放落,拨开枝叶探头张望。
  「莫不是东府有人寻咱们?」霍锦儿急促而低声道。
  「不是的!」我道:「方向不对,来者是从官道那边赶过来的。」
  「哎呀!」霍锦儿微声惊叫,声音轻如在我耳边呵气:「我的衣裳尚未穿好。」
  我扭头一看,见她伤体站立不稳,一手紧紧攀扶着我一边肩臂,弱弱地软倚在我身后,那娇美的雪峰红蕾,从半掩的衣襟间跑出来,模样甚是「豪放」不拘,不禁微微一笑,一边倾听动静,一边将捏在手中的血嚣衣替她系上,匆匆掩好她中衣及外裳。这时,听到轻微迅捷的脚步声逼近,我回转头,发现数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适才我与锦儿逗留的林中空旷处,身手皆甚为矫健,其中一人游目环扫,道:「此地有人待过!」
  「刚才还有声息,溜得恁快!」
  「咱们快追!」
  「且住,这是什么?咦,地上还有血迹!」一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一件物事,拿在手上,凝目细看。那人眉目古峻,此时看清,正是吴七郎。
  「是七哥!」霍锦儿也看到了,随即面色一红,甚是扭捏:「该死,我的随身香囊被你慌手慌脚的弄掉啦。」
  我道:「他怎么来了,好像在追什么人?」
  「奇怪了,」霍锦儿细声解释:「那四个拿棒的短衣汉子,皆为临安城北「棒头帮」的人,原是咱们「贾家军」前锋精锐,七哥当年的手下:七哥专程去了趟城北,将他们召来帮忙。三哥与亢总管命他领着「棒头帮」人马留守贾府,他们……本应都留在贾府的。」
  说话间,吴七郎几人朝这边奔来,迅疾掠过我们树下:我抱着霍锦儿跃下,正欲追赶,忽地,身边掠过一阵轻风,我警觉四望,毫无发现,然而我感觉怀中的霍锦儿,却心跳走缓,头面软沉,昏迷了过去。
  「什么人?」我大惊止步,施展灵觉,游察四方,叱喝道:「隐身术!偷施暗算算什么,何不现身一见?」
  山风缓吹,四周毫无动静,我却有种被盯视之感。
  「我虽未动「隐形身」,但在你知觉之外,亦如隐形了。你不必寻我,我不欲骇人耳目,现只有一言相告!」
  果然有人发话了,其声飘忽游荡,彷佛山风入耳:「怨僧会那领头的和尚,身上怀揣的碧玉珠,与你干系甚大,你须设法取获!」
  我满头雾水:「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听你的?」
  「因我知你乃神龙门弟子李丹!」那人峻声道:「切记!我去了!」
  「读灵者!」
  我失声惊唤,提神入微,忽然发现,路边一丛枝叶中,叶片成荫的其中一片树叶上,悬凝一滴露珠,宛如人的眼瞳,瞳中一道小小的人影,看着像是个少年的身形,转眼轻烟般远逝了。
  我独自怔了半晌,本以为自己功力大进,今非昔比,却不料连读灵者的衣角都摸不着,这也太让人泄气了!
  好在霍锦儿被我按捏人中弄醒,察后并无伤害,我心上略宽。
  「少主,刚才是怎么?」
  「没事,你伤体虚弱,一时昏迷了。」
  我心事起伏,朝吴七郎等人方向默默追去。
  途经一处狭道,蓦地,数道虎虎生风的棍棒挟劲而至,角度极为刁钻,我身前、身侧尽遭封袭,形如牢枷之困,来势迅猛,也不及分说,我拍出一掌,身子借劲反弹,向后滑飘丈外,数名短衣汉子举棒追来。
  「住手!」一道灰影身法最捷,斜窜而出,正欲扑击,忽见是我,忙出声喝阻,道:「少主!你怎会在此?」
  原来却是吴七郎,他们几人约莫是听到了后方动静,返身伏击于此。
  几名短衣汉子听了七郎招呼,都吃了一惊,齐收了棒,躬身行礼,道:「参见少主!」几人动作忙而不乱,虽执礼甚恭,却气度从容,脸上并无卑色,直目望来的目光,更透着犀利干练。
  吴七郎望向我怀中,目光闪烁不定:「果然是十妹?十妹她……怎么了?」
  我低头向怀中瞧了一眼,方才好端端的霍锦儿,此际又「昏迷不醒」了,不觉暗下好笑,道:「霍姨受了伤,现在伤势算是稳住了,并无大碍。」顿了顿,举头直视,道:「七郎,你们忙乎乎的在追什么人?」
  吴七郎面露惭色,道:「少主……属下失责,竟让府中一位仆妇将少夫人劫去了!」
  我失声道:「小渔?」
  吴七郎点头,愧色更浓,道:「正是。听说那仆妇是照料园中花草的,宿于少主生母院中,她借着送新摘鲜花,进入新房,谁也没想到,她会暗暗将少夫人挟持出府,我们听到消息后,一路追到前边官道,入了天门山这片林子,却失去了她们踪影。」
  我听了,不由怔住。
  秘室寻石之后,连护法在贾府的使命算是了结了,我本以为她会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料到,临末了她竟会来上这么一手!她与陆家本有仇隙,那是不错,但她竟趁贾府忙乱的时候对小渔出手,那么表示她心中早打定主意,要与我彻底决裂了!
  想到这里,我心下不禁隐隐刺痛,转而又想:「她掠走小渔有何用意呢?嗯,想来因师姐被擒,她欲以小渔胁迫陆夫人,若能换回圣女,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所以,她才会押着小渔赶到这里,却不知师姐早已脱身了。」
  弄清了其中关节,我断然道:「七郎,你们全都随我来!」
  焦急与愤怒之下,我暗自沉思,不觉全力展动身法,真气浩荡不竭,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边,待自己醒察过来,不禁腆脸汗颜:锦儿不会笑我太过情急了吧?
  低头向怀中看去时,忽觉腰边一道微微的掐痛,霍锦儿兀自垂面藏在我怀中,其声微不可闻:「快去!」
  不知她是不欲被七郎等人跟上来呢,还是心切小渔,但那娇昵之音让我心中一阵甜醉,当下更不迟疑,不一时掠至天门山口。
  眼前漫泱泱的战势,让我大为吃惊:人数众多的东府一方,虽将怨僧会团团围住,却居于守势:被困的怨僧会一方,群声亢叫,势如颠狂,奋力扑击,看来,不须多久,围阵便要告破。
  以东府众人、雀使门下与全真、师姐、青袍人的合力,应是大占上风才对,怎会至此?
  「少主,怨憎会情形有异。」霍锦儿在我怀中翻转身子,探头张望,道:「那千人魔布置的召唤生灵术法,原来召唤的却是贞苦士与冤士自身!此乃令人神智亢奋、不忌伤身的迷魂邪法!」
  迷魂?我微微一怔,此法与那迷魂酥风散,皆与心魂有关,怨僧会定然有专研此道的高手,会不会便是那白衣僧呢?天下修道者,以真气元丹修练为主的阶段一过,莫有不叩问心魂的,举世皆名的所谓「元神出窍」,便是众多修练者罕能跨越的难关。道门各派,苦究心魂的不少,但能以心魂成术的却可谓凤毛麟角,在这方面,我们神龙门的离魂附体术涉及虽浅,好歹勉强可以算上一个。而怨僧会的两种术药,均基于心魂见功,实属罕见。
  「有何法子,能破此邪法?」
  我低头问道,臂上传来那肉乎乎的丰腻身子一波一波的扭动感,让我很是享受,而更让我欣喜的是,她好像很习惯在我怀中待着哩!
  「看情形,此法乃术药合一而成,若非知其根底,极难破解!」
  霍锦儿似乎看到我脸上异样,说话间眼风含嗔,身子也不再动弹了。
  我投目场中,细瞧之下,才发现全真此前伤亡惨重,均在左边一处林边休整,并未参与战斗,解道枢这狡猾的老道士居然在好整以暇地运功疗伤。师姐与青袍人本是半个局外人,分别守于全真道士与陆幽盟旁边,虽也迎敌,却未尽全力,想来两人皆意在白衣僧与渡劫石,互有顾忌之下,均保存实力,待机而动,真正与怨憎会对抗的只有东府与雀使门下。
  乌合而集的东府人马,能有这样的战力,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欣慰之馀,我却有种错当冤大头的感觉。
  喊杀声中,人影相错,战局混乱,一时也未寻见连护法与陆小渔身影,我不禁又是焦急又感踌躇:「怎么办?难道任由东府陪这些失去理智的狂人斗下去,徒增伤亡?」
  此番一去一回,我心境已大为不同。忽然与霍锦儿突破男女界限,得以亲近,此刻玉人又无大恙,温香在抱,我心意甜足,丝毫提不起杀意,只觉眼前场面乱糟糟的,彷佛离自己极为生疏遥远。再者,陆小渔被劫,下落未明,更是无心与敌纠缠。
  只是,眼前情势如此,想要收手,却也极难。
  踌躇间,我脑际浮现白衣僧飘然离去的样子,又想起读灵者的话,心中纠葛愈发难明难解。
  「少主!」
  这时,身后风动,却是吴七郎等人赶到了。
  吴七郎默望片刻,缓缓走近我身后,低声道:「属下听说怨僧会有「隐、毒、狂」几大杀阵,看来这便是「狂」阵了。三哥约束众人三五成阵,布成龟形守势,那是不欲过多伤亡,并非处于劣势、全无还手之力!」
  我看向场中,微微点头,心道:「宋恣他们不欲吴七郎、吴刚兄弟相攻相残,没让吴七郎赶来,却是错了,若有吴七郎在,或许蝙蝠、小狂蜂不致误入毒瘴。」
  忖思间,只觉身后一阵悄静,吴七郎执于手中的长剑,在我身侧微微挑颤,剑刃反射天边金黄的光芒,不知为何,我有一瞬竟陷入敌我难分的昏眩迷思,不敢轻妄一动。我暗暗运起天眼术,将目光绕向后方一瞧,心神不由一震:「他瞧向锦儿的眼神怎地如此反常?」当下却无暇细究,道:「咱们且杀进去,先与宋恣等人会合再说!」
  「是!」
  几人均见过我施展功力,自然不会小瞧于我,但因我怀中抱有一人,他们几个还是将我当作须守护的对象,紧紧围护在核心。
  吴七郎在前开路,五名执棒的短衣汉子分随左右及后方,众人呈两头露尖的小舟状向战阵内快速接进。吴七郎剑式刚猛凌厉,正适冲锋,几名短衣汉子,棒法强悍,互相配合间又不失矫健奇变,单人战力也仅略逊于宋恣、关西魔等几位东府头领而已,我见了不由暗赞:「昔年「贾家军」精锐之名,果然无虚啊!」
  初时还算顺利,待深进丈许,敌势愈强。在迷魂术催驱下,贞苦士们如醉似狂,群蛾扑火般,伤之不能使其挫,击之不能使其退,极难对付。激昂入迷中,许多贞苦士竟然做出以身躯直迎剑刃的蠢举,但也生发出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战法——有的驭器为牵引,举身作飞鸟扑击:有的推拥同伴为盾,伺机偷袭:至于半途变招,其反应迅捷,更胜过常人多倍。
  七郎遭数名贞苦士夹阻,一时前进不能,我喝叫他让开一侧,闪步突前,发掌击敌,却如推波击浪,敌退而复返,甚是难缠。眼见敌众纷纷,连下方的腿脚也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我心中一动,默运玄功,一道道气箭由地底穿出,敌众齐声痛叫,跳脚不定,一时人群大乱,我趁势以庞大的气劲与拟念配合,掌劲席卷处,下盘不稳的众敌轻如纸兵草马,散溃倾倒一片。
  斗至身热,我精神振奋,飞步窜前,抢位争势,掌劲一波接一波,前起后拥,前压之势如排山推浪,所经之处,没了敌手的东府人众,纷纷附随,小舟翻成大浪,将像一块巨幕般如粥沸腾的战阵掀开一角,倒卷而回。
  「少主!」
  高处遥观指挥的宋恣察觉这边情势有变,回头望见我,遥声招呼。
  「啊,少主在哪?」
  「在那边,好像领吴七郎等援军来了!」
  「少主!少主——!」
  东府人众听见少主亲临,又见这边战局迅速推进的势头,以为我率众来援,都是士气大振,齐声呐喊。
  这声浪与激动立时传遍东府各方向人马,众人高声酣战,奋力猛进,一时气势如虹,沛不可挡,在势头上压过了敌方。
  局面变了,东府的攻势被点燃,打乱了宋恣暂避敌锋的布置,也不知是好是坏。
  敌方见苗头不对,当即有不少高手扑向我这边拦截。
  「噗!」
  前方远处,阵中酣战的吴刚,百忙中回望,忽遥发一剑,剑气与我的掌劲两强相遇,破气声怪异地闷响了一下,我掌臂受他气劲钻锥,陡觉一股刺痛。眼前闪来一名贞苦士,我无暇细看,闪避之馀,窥其来势,只匆急地一掌印向他腰侧。
  指掌方触,那人腰肢腻滑,缩避还算麻利,加上我刺痛中吐劲不足,这一猛击直似拍推,即便如此,那贞苦士也不能受,身子被我的掌力远远送上了高空。
  我抬目追望,不禁一惊:乖乖的娘,我道是哪个如此腰软,竟是我的丈母娘陆夫人!若非受了吴刚剑气,这一掌还不把她给拍死了?
  眼见陆夫人便要落于枪剑阵中,总算她反应极快,香足于枪头借劲一踏,凌空翻回,裙衣像倒开的油伞般,滑落腿根,修长丰润的两只森白大腿袒露无遗,连圆瓜状的两瓣玉臀也半隐半现,她犹自不觉,凛凛然挺剑飞扑而至。
  我又好气又好笑,无心与她缠斗,让过来势,掌运柔劲,一蕴一放间,将她远远送出了事,正在这时,突觉前方潜劲汹涌,当是高手逼临,我急运真力,推掌攻去,气劲交击,我周身大震,敌劲漫涌,无止无休,似无止境。我真气腾然高拔,顶发皆扬,口中喝念一声,正欲死力相拚,敌劲倏然潜收,消无踪影。
  我内盈外空,整个人险些向前栽倒,心觉震骇,投目看去,却是师姐梨涡微现的一笑。
  原来临近全真群道所在,师姐见我领人赶来,大发神威,将身前敌人远远迫退,以作接应,不料,忙中误认,致使我却与她换了一招。
  想起小白遭遇,我忙低头向怀中霍锦儿望去,见她安好如故,方舒了口气。
  想来,我是出于误击,师姐却是明知故意,以功力相试,故此留了馀地。
  我心中苦笑,正待招呼,身前又扑来数敌,退敌之后,再望去时,只见师姐已翩然转身,收掌退回,众声嚷嚷中,我生生被她调戏了一回,竟连一句话也与她搭不上,也只能是咬牙暗恨了。
  不须一刻,我率人清除前方障碍,与休整的全真道士会合。隔着人群,遥见胡氏与贾似道母子俩拉拉拽拽,似有争执,胡氏打了贾似道一个耳光,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披头散发的,张口呼喊什么,酣战声中却是听不清。
  胡氏见了我,跄步奔动,扬臂让我近前,这时,不知从哪飞来一道暗器,忽然击中了胡氏肩胸,她「啊」的一叫,仰身栽倒于地。
  我飞身窜前,见霍锦儿的侍婢也在全真道士的防圈内,顺手将锦儿交由她们照护,回转身,胡氏已被贾似道扶坐而起,肩胸交接处血流涓涓,她却浑然不顾,挺着气,朝我道:「快,筠儿……让大家都罢手,不要多造杀孽了……」
  「娘!」贾似道手忙脚乱地捂住她胸上伤口,道:「你受伤极重,快别说话了,眼下混乱,谁也管不了——快来人,帮老太太治伤!」
  胡氏不理会自身伤势,固执地央求:「筠儿,听话,快让大伙儿住手,东府那头会听你的……」
  贾似道眸中闪露愤恨之色:「今日不将这帮贼人除灭,后患无穷!」
  胡氏回头厉声道:「你……非要逼死娘不可么?」她吁喘着,定定盯了自己的儿子,直至将贾似道瞧得垂低了头,她嘴角蠕动作颤,终也说不出其它狠话,转头又来望我。
  胡氏头面身衣均狼狈缭乱,身经今日劫难,她浑身上下,已无丝毫安详尊贵之态,与乡间随处可遇的寻常妇人无异,但反倒显露出她本色的良善柔弱之美。
  我俯身靠近时,非常奇异地,脑中竟然泛起她胯间黑毛密布的画面,感觉极为荒唐。
  「老太太且先治伤……」
  我说了半句,不知如何安慰于她,她原是极为善良单纯的人,一生却辗转流离,身世淫秽不堪,让我涌起许多复杂怪异的思绪与感慨。纷乱中,我却瞬即下了决断,缓缓立起,提气一呼,声闻数里:「东府众人听着!全都罢手退后!」
  宋恣听了,发啸传令,东府众人齐声呐喊,由数人组成的一个个龟形阵,如长出许多长刺,向前猛力推进,人潮涌动前压,势如波浪。
  我几疑宋恣听错号令了,却见东府一阵强攻之后,渐次有序后撒,方知原是以攻掩退的章法。
  我正担心怨僧会一方不由控制,藉机攻击,忽听敌方阵后一阵清亮尖锐的笛声,正是白衣僧旁边那胖大妇人吹起了竹笛,众贞苦士与冤士闻笛渐失狂躁,也都缓退。
  「少主,怎么?」
  宋恣飞身而下,掠至我身畔,喘道:「敌势虽凶,好在咱们顶住了,等敌方这阵疯劲过去,其势必颓!雀使也递话说,眼下须全力拖住敌人呢。」
  「哦?」我皱眉望向敌阵,道:「大伙伤亡如何?」
  「还好,这帮老油子倒没忘了当年防守的乌龟阵,咱们人又多,相互为援,伤亡并不重。」
  我点了点头,一边留意怨增会动静,一边低声吩咐道:「小渔被人挟持至此,此刻多半还在附近这片林中!速多抽调人手,分路探查,须得尽快把人找到!」
  我此刻最担心的是,连护法见了师姐后,小渔无可利用,处境反而更险。连护法与陆家有仇,天知道她疯起来,会干些什么。
  宋恣听后大惊,道:「少主,咱们是否这便退兵,先救少夫人再说?」东府的筹划大计,均仰赖小渔,她如今在东府诸人心目中,位分极重,只怕不下于我,万万容不得半点闪失,故宋恣才会如此紧张。
  我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命吴七郎与几名短衣汉子各领二十名东府旧属,分路探寻,并诫之以避开灭门瘴之法。提及这点时,我突然想起,连护法押着小渔,若是误踏灭门瘴就糟了!不过,连护法向来机警,又精熟用药之术,应该不至于。
  心下惴惴之馀,也只能这么想了。
  吴七郎等在众人后方悄悄去后,我立即闭目提功,晋入灵境,知感铺展延伸,向林中追去。功力大进后,我灵觉倍加灵敏,感知的范围扩大许多,吴七郎等几拨人分路探寻,恰似为我伸展耳目,只须他们其中任何一拨人有何发现,招呼传信,我当可即刻赶去,比自己在林中没头瞎撞,有效得多。
  不料,全力提功之下,我的灵觉超乎所料:此际正值双方罢兵的短暂沉寂,干扰又小,我的知感不仅「越过」吴七郎众人,还在往外迅速扩张,意念越过无数林木乱草,不断穿越呼啸。
  知感无疆无界,遍寻林间无获,我心下反倒松了口气。
  知感浮游间,正不知所去多远,突然,我捕到东南方隐约有股「气云」,如雁阵行空般朝这边快速逼近。这种「气云」,往常只有在道法大战或是浩大法会上才能见到,乃聚集的修道高手齐施功力所致,显然,有大批高手正朝此赶来!
  我倏然一惊,睁开眼来,见众贞苦士兀自在陆续退回已阵,心道:「难道对方的援军湖州一众终于赶来了?敌方见我们罢手,并未趁势强攻,莫非施的是缓兵之策?」忙暗命宋恣传告东府众人小心戒备,提防敌方的突袭夹攻。
  不过,我也并未太过担心:现下除了两败俱伤,别无他途,我们固然无法一举除去对方,对方也奈何不了我们,即便湖州军赶临,也只是使敌势增强,却扭转不了这样的局面。
  这时,只听敌方阵中有人高喊了一声:「张宁有话要说!」
  过了一会,贞苦士中一人越众而出,脚步迟重,正是张宁。他满身破败,一张略带风霜的娃娃脸庞,毫无表情,高声叫道:「张胡氏,你身上的伤是我下手的,心中可有怨恨?」
  「不要再打了,宁儿……」胡氏又咳又喘,道:「有对不住你父子的地方,也该找我,我死也无怨,何苦……连累他人?」
  「你还是当年是非不分、一味滥好的女子啊!」
  张宁叹了口气,似乎满身疲倦,眼里闪着一抹辉亮:「你并没有变,只是随遇而安,没有半分主见!」言及于此,他神情又见愤色,似乎颇有馀恨。
  胡氏双唇哆嗦:「是我不好。」
  张宁望了一瞬,忽然冲动起来,突兀道:「还记得新婚那一日么?」
  「我……记得的。」
  「你见新郎是我,羞愤欲死,哭闹着要自尽,最后……你却没死。」
  「我……没死。」
  胡氏微微垂头,似有含愧:然而那低倾的姿态与唇角风霜中,却透着几分隐羞与温柔。
  两人旁若无人,一递一句,竟当众说起惊世骇俗的过往。秋风吹过,两人的声音显得格外萧索、平淡,满带苍凉之意。我脑中却闪过当年那红烛高烧之夜,轻狂少年与风韵妇人的无尽纠葛与情欢亵乱,不禁向霍锦儿偷眼瞧去,她目光与我一触,登时俏面泛晕,急忙闪避。
  「方才……」
  张宁直目而望,不知寻思什么,半晌才涩声道:「我方才本可取你性命,临到动手,却……我竟连你也不忍杀害,再拉拽他人有什么意思?」说着,不禁摇头自嘲,惨然一笑:「今日一见,你竟也老了,不再是我念想中的女子……那么,何不来个彻底了断?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原来欢爱是空,怨恨也是……」
  「二十四!」这时,一直气闲神定、宛如旁观的白衣僧忽然晃身一颤,面色倏变,似乎对张宁语涉丧气的话甚是忌讳,急急出言打断:「你是否想了结此案?」
  「了结……已经了结了!」张宁再不向胡氏望一眼,缓缓转过身,抬首痴望:夕阳落在颈后与耳廓上,镶了一层薄晕,说不出的安和宁静。
  我怔了一怔,掀起偌大血海仇杀、劳师动众的贾府与怨僧会恩怨,竟这般轻易了结了?
  「宁儿……」
  胡氏望着张宁的身影,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低唤了一声,心气激荡间,伤体不支,挺着身子昏了过去。
  「娘、娘!」贾似道喊了两声,至爱关心之下,他不复沉稳的气度,抬首愤声道:「你们……哼!想了结便了结么?我娘的伤能好倒也罢了,若有个好歹,我誓要报此血仇!」
  「你要如何,悉听尊便!」白衣僧显是神思不属,目光闪烁,四下游望,冷冷道:「有一事好教你知,贾府那边,一早便由湖州众友照应,现已在掌握,本宗欲以贾府阖家性命,换回灵儿,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贾似道面色惨白,作声不得。
  我心中一跳:来的果然是湖州军么?难怪他们迟迟未赶来与怨僧会会合,原来白衣僧暗地里又改了主意,趁约众前来之际,贾府空虚,安排友军抄大伙后路,行围魏救赵之策。现下湖州军将贾府眷属全擒了来,我方可算一败涂地了,但白衣僧却要以此换回区区一个灵儿?
  解道枢忽缓缓立起,嘿笑道:「大师运筹帷幄,兼且耳目灵通,审势而变,实是令人佩服!不过,今日杀劫,你们怕是逃不过了!」
  一听解道士语风不对,我当即猛醒:惭愧,大错特错了!莫非赶来的高手,并非湖州军,而是全真道士?也许,只有他们才能凭空召来这么多高手!


第六八章 真武显形
  「解道枢!」
  白衣僧颇为不耐,皱眉道:「本座想听的,并非这个。」
  解道枢点头,缓道:「灵儿嘛,我们不想留难,却也不会在此刻放虎归山!」
  「好,君子一诺!」白衣僧神色有些匆急,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扬手飞来一串玉珠,道:「贾公子,这碧玉珠乃是信物,可向湖州众友讨还贵府家眷。」
  「不必了!」
  只听一个雄浑沉厚的声音响起,林边矮树上多了一名蟒袍大汉,一身熠熠生辉的官服在他身上穿得威风凛凛,毫无文气,他指掌虚探,飞临我身前的碧玉珠倏然改向,斜斜投入他掌心。
  听见「碧玉珠」三字时,我心神大震,全没提防竟有人会居中夺珠,等回过神来,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喂,你干什么?快将珠子给我!」
  暮色下,细弱的矮树枝梢承受蟒袍大汉那像座石塔般雄壮的身躯,却纹风不动,直似上头站着一个鬼影一般,他傲然道:「湖州叛军馀孽,已尽数伏诛受擒!要这珠子何用?」说话间,碧玉珠在他手中如和尚持珠诵经,一粒接一粒快速滚动,指劲捏处,玉珠顷刻化为一蛮粉,簌簌而落。
  我惊呆了,不管那读灵者的话是真是假,碧玉珠都永远找不回了!或许,也因我对读灵者并不信任,行动迟疑,方有此失,一时间,我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茫然,完全愣住。
  「真武白虎使?」白衣僧微微挑眉,朝那蟒袍大汉喝道:「来得恁快!」
  说话间,他如临大敌,挥臂传令,只听鼓声咚咚不绝,众贞苦士与冤士一阵人头攒动,眨眼间,怨憎会人数好似缩水一般,凭空消失了多半。我以灵觉暗探,方知贞苦士数人并作一人,以身互隐,看来,宋恣所言非虚,怨僧会与东府久战之下,锐气渐失,「狂」劲已颓,没有灵儿偕隐术的配合,他们依旧想发动另一所擅的隐杀阵。
  「大哥勿忙!」罗侍卫喊道:「这樊大个子徒有其表,最爱虚张声势,就凭他手下的几只小山猫,只怕连朱雀那帮活宝的实力都比不上,莫说为难湖州旧友了。」
  谷口处雀使纪红书冷笑道:「罗侍卫,扯上我们朱雀门干什么?哼,你龟缩虫藏,耳目塞闭,又怎知山君今非昔比,早已荣升总教执法了!」顿了顿,遥声招呼道:「二师兄,你们手脚未免也太慢了,此刻才到!」
  蟒袍大汉沉面不应,略一扬手,从林中步出两列黑衣卫士,左右各四人,其中一名黑衣卫士押着一个散发遮面、满身血污的麻衣贞苦士,出列之际,随手将贞苦士推按在地。
  那麻衣贞苦士挣扎着抬起头来,罗侍卫惊声道:「十九弟!」
  那麻衣贞苦士目光散乱,满面涂污下,牙白惊人,挤出的说不清是哭是笑:「十五……咱们的报应到了,他们……全都来了!」
  「你说什么?」
  无须麻衣贞苦士回答,怨僧会四周,突然无声无息地涌出许多持剑的蒙面黑衣人,成合围之势,缓逼而前,凝聚的气势,宛如实质,几欲将周围空气冻结。
  黑衣人虽众,但与贞苦士与冤士的人数相比,尚不及其一半,以少围多,却能有这般的气势,当是黑衣人均功力高强之故。
  罗侍卫又惊又怒:「好个樊大个子,你……你竟然请动了教中「诛邪令」?」
  「邪魔外道,虽远必诛!」
  那「虎使」手举令牌,声若沉钟:「因果宗以邪法为祸世间,今自投罗网,可谓作恶自毙!众侍卫!叛教者务须生擒,馀者,杀无赦!」
  宋恣面色有异,在我耳边低声解释道:「这些黑衣人全是隐侍者!真武教有三道御赐令牌,分至尊「伏魔令」、「诛邪令」与「除奸令」,其中「伏魔令」为首令,可号令全教且召集天下其它道派戡乱,甚至朝廷二品官也得见令遵行:这「诛邪令」也是数年难得一现,可抽调百名隐侍者,持令便宜行事,视同官方行动,故持令者须着官服。」
  此前两番误猜,最后却是真武教突兀出现,随后碧玉珠一出现便遭误毁,我心中正自惊疑,也低声道:「他们插手怨僧会一事,莫非是领了娘娘的密旨?」
  「不会!娘娘非但不能调动隐侍者,且因其间牵涉诸多忌讳,甚至连代贾府请命也是不便的,」宋恣目光闪动,道:「少主,此事……或与湖州一案有关,咱们不必夹缠里边!」
  看隐侍者声势逼人的架势,也不像要旁人相助的样子,我点了点头,当下暗令东府人众全都远远后撒。
  「樊大个子!你要对付我济王府兄弟几个,直说便是,何须借名生事?有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吗?」罗侍卫扬刀讥笑,环顾左右:「四使之中,能够驭令隐侍者的唯有玄武李大哥而已,何时轮到你这只山猫?有本事你下来与我见个真章,看你有无资格使唤我们隐侍者!」
  「待诛叛贼,尚且猖狂?」虎使冷笑道:「元虎、伯虎,命你二人将此贼拿下!」
  「是!」
  矮树旁两列侍卫中闪出二人,舞动铁爪,奔赴战阵。
  早在虎使发令之际,众隐侍者已群剑闪动,由四方杀入怨憎会人阵中。双方甫一交手,高下立分,冤士们非隐侍者一招之敌者不在少数,顷刻间,便有十多人成为剑下亡魂。然而身亡者也非白死,前边一人首当其冲、直受重创之际,身后冤士陡如分身,或左右齐出,或弹展一翼,予敌重击,比之寻常数人围攻,其要诀是当首者浑如弃子,舍命拖住敌人,后方藏形者,其出莫测,攻敌不意。
  如此奇诡凶悍的战法,不失为以众弱击强的良策,可惜的是,双方实力相差过巨,真正受困于此的隐侍者只在少数。更有数名的隐侍者,一击创敌之后,兀自锋芒未尽,身影如一道道黑线,迅速切入白茫茫的贞苦士阵中。
  远观其形,隐侍者身法迅捷,出手凌厉果断,端的是狠辣非常!
  怨僧会痛亡同伴,齐声怒叫,阵后鼓催更急,整个怨僧会人阵怒沸如狂,气势一展,人人戮力反扑,外沿被打开的空隙瞬时关闭。其后,阵中传来厉声惨叫,接连高高飞起数颗头颅,却是怒汉吴刚陡然发威,时跃时隐,飞身窜闪,对身陷重围的隐侍者痛施断头斩,而隐于阵中的怨僧会高手,也纷纷出手偷袭,领头入阵的隐侍者当即被绞杀于阵中。
  阵心之乱,像投入石子的水面,又归于平静。
  易进难出,整个怨僧会的隐杀阵,透出森森杀机。
  隐侍者中一名首脑打了声忽哨,比了比手势,众黑衣人全都暂退,随即身影奔行窜动,重整阵形,蓄势待攻。
  「且慢!」白衣僧皱眉道:「秦虎使!我有一言相劝!」
  「哦?」虎使冷然道。
  「我们此番南来,并非针对贵教,倘是如此,你我今日痛快一战,倒也罢了。」
  白衣僧指了指解道枢,道:「全真解道长向来足迹不出皖北,现今已在此,据闻,剑圣裴元度也为此下山了!若我们所得消息不假,雷峰塔之事,已暗传天下,「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贵教自顾且不暇,徒然折损高手,与我们纠缠,实为不智!实话说罢,我们此番行险南涉临安,也是鉴于此,有藉机避贵教之意。言尽于此,阁下三思!」
  「说得倒也有理,且让我想想……」虎使假作沉吟,却面似讥嘲:「嗯,这么隐秘的事你们也能探到,嘿嘿,若我猜得不错,消息当是源自藏金阁赵老板了?」
  「十四弟?」白衣僧面色微变,转身寻望,见罗侍卫身旁的一名前隐侍者异样的神情,不由失声道:「中计了!」
  「哈哈……非如此怎能请得你们来?」虎使面现狞笑,挥臂斥道:「众侍卫,你们还等什么!」
  隐侍者重又扑上,这回不再孤军深入,撕开怨僧会防守的一道口子后,前者守于豁口,馀者陆续跟进,迅速将豁口扩大,后边一道道黑影如蜜蜂附巢般,至怨僧会的阵形「伤口」纵身冲入,向深处进攻:不一时,怨僧会的白阵中多了数道蜿蜓挺进的黑龙,阵形迅速衍成溃堤之势,被切割成凌乱的小块,难以聚合,双方转为乱战之局。
  白衣僧与吴刚等少数几位怨增高手背受多名隐侍者紧盯追袭,犹四处窜奔,以救危局,却也难挽乱势,阵中大致形成了隐侍者以一敌二的局面。
  一方是白衣苍茫,怒声连连,以命相拚,浴血狂战:一方是黑衣冷肃,缄口默声,凌厉狠辣。双方接战才不过一会,场面比适才东府与怨僧会惨烈多倍。
  正在此时,居高遥望的虎使陡然厉吼一声:「大斜式!」
  声若奔雷,滚动数里,令人耳呜。几乎所有的隐侍者在刹那间同时飞身倾扑,弃己敌不顾,突袭旁敌:仓猝惊变之下,贞苦士与冤士功力本就弱于对手,当即被这突发一击,生生折损二成有馀。
  吴侍卫击退两名黑衣人夹击,愤声高叫:「卑鄙!樊大个子!隐侍者在你手上本功荒废,却添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伎俩么?」
  那虎使毫不理会,忽又振声一吼:「回雁式!」
  所有隐侍者转身掉头,回剑扑杀身后之敌,又有一批冤士惨亡剑下,其中,张宁尤惨,被一名隐侍者抽剑之际,顺势斩为两截,身首异处。
  隐侍者变阵杀敌的战法,极是罕见,近百人齐动如一,乍一眼瞧去,在混乱的战局中,犹可辨出黑衣人移位之齐整,配合其灵捷的身法,煞是壮观悦目:一击而杀戮甚众,又可谓极为惨厉。
  此间可行,大半仰赖于隐侍者的实力超出敌手甚多,故于酣战中,隐侍者一则能留意周遭情势,二则能从容抽身旁击,以本就占据优势的功力实施突袭,自易得逞。
  而众人联手齐动之下,敌方人人均受功袭冲击,无法对隐侍者藉机加以反击,等同预补了破绽。
  如此几度来回,场上怨僧会人手,像棋股中被大块大块吃掉的白子,此消彼长之下,局面加速向隐侍者一方倾斜,怨僧会只剩下数十名贞苦士,众寡之势完全扭转,满眼俱是黑衣人闪动扑击的身影。
  怨僧会本有三大杀阵,千人魔一死,「毒」算被我拔除了,「狂」阵又与东府相斗中大为消耗,最后的隐杀阵,也因灵儿被擒,大打折扣,唯有以力相拚,以致沦为真武教屠刀下的草荠。
  见隐侍者如此干脆利落的杀戮,观者无不震骇。尤其与怨僧会刚有过交手,深知敌众的顽强,却见敌手如此迅速溃于黑衣人之手,体会就更深了。我暗窥身旁宋恣等东府诸人,尽皆色变无语,不禁暗道:「若换了是东府,面对高手如云的隐侍者,即便人数再多,只怕也是同一下场!」
  南方教派中,真武教因与皇家关联密切,向来幽微不显,世人只知「符箓三宗」盛名而不知真武教的大有人在,但以今日一出手便是百名高手来看,其实力委实可怖,绝不会在符箓三宗之下!
  换而言之,真武教此番不惜显露身形,对付怨僧会,其中缘故,煞是令人深思。
  此际想来,真武教早就掌握怨僧会的底细,显然并非偶然,其觊觎之意,不在一朝一夕。如虎使所言,真武教以假信设局,诱使怨僧会倾巢而出,协同湖州旧众举事,此番与贾府纠缠,不过是其中一环,螳螂捉蝉,黄雀在后,其间纪红书侧身贾府,一切早心知肚明,却一直隐忍不言,任由大家左疑右思,身迷局中,只待怨僧会人马现出了全角,才传引教中势力,悍然出击。思及雀使与众门下素日嘻嘻哈哈,彷若全无机心,用心却如此深密,我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举头望去,但见隐侍者在阵中杀敌,雀使门下虽未参与战斗,却紧守谷口与战阵外围,真武教今日摆明了要将怨僧会斩草除根,不肯放过一人!
  不足一盏茶功夫,场上怨僧会只剩下不到三十人,遍地横尸,惨不忍睹。不过,剩下的却大多是怨憎会中功力高强之辈,人人悲愤盈目,拚死血战,伤亡之速倒缓了下来。
  「大哥!」眼见已方伤亡如此惨痛,吴侍卫再难沉住气,悲音似哭:「大哥!是我们几个累了众弟兄们!」嚎叫声中,他显然杀红了眼,身影幻处,其动莫测,时隐时现,忽大忽小,穿闪飞旋于元虎、伯虎与两隐侍者之间,四人联手密围,竟丝毫奈何他不得。
  突然,那元虎的两只飞爪盘旋呼啸间搭上罗侍卫双肩,断喝一声:「躺下!」
  飞爪收回的却是一袭白衣,罗侍卫现身于一名隐侍者身畔,喝道:「去死!」
  那隐侍者跌跌撞撞地向前扑跌,另一名隐侍者伸手欲扶,罗侍者忽然从扑跌的隐侍者身上「长」了出来,刀光挥处,扶人的隐侍者双臂齐断!
  罗侍卫伤敌之后,倏地隐去,片刻后拎着血淋淋的弯刀现身于两虎身后,愤声道:「两只小猫崽,今日就拿你们祭我兄弟们在天之灵!」说话间,浑然不顾身后数名隐侍者追袭,咬准两虎连施杀手!
  「十五勿躁,小心身后!」白衣僧受里外数层隐侍者围击,犹纵东投西,奔突无碍,僧袍四处溅血,犹如画上了几枝红梅。他横扫一眼满地伏尸,痛现于面,哑声叹道:「罢了,十五,是我滞于道境,久静思动,犯险将众兄弟引来临安深潭,坠入了真武教算计,又怎能怪你?」语罢颓然罢手,寂身不动,似乎连抗争也放弃了。
  「大哥!不要!」吴刚失声道:「这些人谁也动不了你!大伙人人身负血仇,虽死无惧,却要指靠你替众弟兄一一讨报!」
  「大哥替我们讨还血债!」
  怨僧会众声告请,齐劝白衣僧为仇存身。
  隐侍者见白衣僧呆滞,怎肯错过良机,群扑而上,剑光凛凛,尽向白衣僧身上招呼。
  「吁!」
  白衣僧似大梦初觉,一口吸足了元气,陡然振臂展腰,身晃臂动:臂影千万,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狂风暴雨的出击,但闻惨呼不绝,白影动处,隐侍者纷纷避易,更有数人倒地身亡。
  「大伙且随我身后,杀出敌阵!」白衣僧狂喝间,身如飞电,四下出击,意图将怨憎会馀众重新聚起,然而好不容易收拢来几名贞苦士,其它人却没有他神出鬼没的身法,身周隐侍者挥之不退,愈集愈多,转瞬又陷入重重密围之中,白衣僧自己也接连受了数道剑伤。
  「大哥且去,休要耽搁!小弟这里杀敌为你送行!」
  怒汉吴刚长发飞散,浑身浴血,如披血衣:鼓足馀勇,持剑纵横,势不可挡。
  怨僧会馀众齐声响应,奋力攻敌。许多本重伤躺倒的贞苦士,挣扎着单腿或独臂,纷纷爬着、抓着,起于隐侍者身后,或扑或拽,拚却残躯,只求换取哪怕是对敌人的微弱一击。
  满场疯狂,鬼气森森,几似修罗场。
  白衣僧亢声悲呼:「诸位弟兄!待我证完因果,再与大伙相聚!」
  「大哥走好!」
  「众侍卫!」虎使冷声喝道:「不许放过一人!」
  白衣僧施展天罗步,奇走八方,在阵中左穿右闪,隐侍者虽众,层层围堵,却如捕风捉影、竹篮捞水,留他不住。
  眼见白衣僧冲出重围,即将远逸,全真教中忽然射出两道人影,正是师姐与青袍人。师姐飞身发掌,气劲过处,满地残刀断剑激射飞窜,布成一道道诡异的无形气墙,青袍人则身虚影峙,掌剑待发,遥遥截守白衣僧去路。
  「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白衣僧身形略顿,冷声讥笑,从怀中掏出玉石,身前一晃:「此物委实累身,两位如此贪急,不嫌有碍修行么?嘿嘿,身外之物,便舍予你又如何!」陡然间,扬手一抖,玉石挟劲呼啸,袭向师姐!折身一纵,却朝青袍人扑去。
  师姐不敢大意,遥拍一掌,以气卸劲,方待探手取石。玉石未至,青袍人已合身飞扑,挺剑攻来,师姐若此际取石,则形同受两大高手合力相击,只得闪身避开,弃石取敌,先出掌攻向青袍人。
  万不曾想,青袍人非但不改前势,反陡然加速,硬受师姐掌力一击,身影过处,人石遥遥逸去。
  因青袍人掠行极速,掌力未曾受实,甚至所受之伤都不重。
  师姐这一气非同小可,玉面陡白而倏红,当下奋力直追。
  那头白衣僧原是料定青袍人必追石而无暇纠缠,扑空在所当然,当下足不停留,闪过雀使门下的拦击,身影如一道白光,急掠而去。掠行中,忽然被纪红书所发一团火球击中,带血的湿衣竟熊熊而燃,白衣僧不顾火迫眉睫,回首一字一顿道:「今日血仇,我必讨报!」
  火苗狂肆,火光将白衣僧的怨怒之气照得深印人心:火还在继续烧着,燃衣萎地,白衣僧就此遁去无踪。
  奇怪的是,那矮树上的虎使眼见白衣僧突围,本可抢占先机,窥其去路协力拦截,却面色冷沉,神若有待,未则一动。
  然而我此际也无暇揣测了,只见那头青抱人被冷不防窜出的美貌少年拦击,只匆匆换了一招,便甩脱了纠缠,眼看将从东府与雀使众人交界处远逸,却奇怪地停住了。
  「站住!将渡劫石留下,否则……」
  清叱声中,竟是东府众人中掠出的两人,将青袍人拦住。
  我大吃一惊,难怪遍寻连护法与小渔不获!连护法竟不知从何处捡得东府旧属的衣裳,与小渔改换了男子衣冠,潜藏在东府人群中,此时方窜了出来。
  「连护法,快将小渔放了!」
  我怒声喝道,急急掠向三人对峙处:「否则休怪我无情!」
  东府人众中,不少知机者反应过来,立时将连护法后路团团围住。
  「贾大公子,对不住了!」连护法容色惨淡,似有愧色,眼角却忍不住向青袍人身后的美貌少年瞥了一眼。
  虽只匆忽一眼,从连护法眼色中,我已隐约猜到,连护法定是为了这少年,不惜与我决裂的,当下心中又怒又酸,正欲重施故技,袭她足底,只听青袍人哑声道:「好罢,玉石给你,快放了小姐!」隔着面具,只见青袍人闪动的目色,瞧不见他脸上是何神情,但显然他视陆小渔极重,以致没多犹豫,便将千辛万苦抢得的玉石交出。
  渡劫石缓缓飞至陆小渔与连护法身侧,连护法面露喜色,却颇警觉,直待玉石飞近,才突然闪身而出,伸手接石。
  我窥准机会,一抬手,暗蓄已久的气劲凝如石柱,悄无声息地撞向连护法肩侧,欲将她身子击退,藉机营救小渔。
  「啊!」
  连护法一触玉石,周身剧震,看似飞行极缓的玉石竟挟有巨大潜劲,将连护法手臂带回,重撞于身,她另一手尚抓着陆小渔,重创之下,身无借力处,本能地将陆小渔扯得倾歪,这时,我所发的气劲却已袭至!
  「不好[」我急扑上去。
  气柱险些伤到陆小渔,不过,最后还是打在了连护法身上,但落点处偏移了,正中她胸口上方。连护法身受两大真劲,立时口喷血箭,仰身栽倒。
  暗叹之中,我纵身而至,伸臂将陆小渔揽回怀中,眼见青袍人、师姐、美貌少年均朝这边扑来,忙携小渔避往一旁。
  师姐发动攻势,将青袍人拖住,口中清叱:「樵儿!速去取石!」
  「你这狗贼!我杀了你!」
  美貌少年气势汹汹,竟挺枪朝我刺来,听得师姐斥唤,他才返身回望,只见连护法伏身处,早有一人,正俯身取石,一抬头,竟是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齐管家!
  美貌少年大喜:「齐潘,将玉石给我!」
  齐管家讨好地笑了笑,站起身来,忽然笑变诡异,踏着连护法的身子,转身飞奔。
  美貌少年错愕一瞬,飞身追去,怒声斥道:「齐潘,你干什么?大胆!给我站住!」
  「砰」的一声,齐管家身后腾起一大阵红雾。
  「本门的紫血障!」
  早与青袍人罢手的师姐扬掌劈开红雾,恨声斥道。红雾那头,只见齐管家胖溜溜活似滚动的身影,滑稽却迅疾地奔掠着,其行之速,绝非一个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
  虽是本门毒雾,师姐也不敢从飘散的雾气中穿行而过,闪身绕了一大圈,才朝齐管家追去。
  众人见了此状,纷纷远避,美貌少年忙奔回将连护法身子移往他处。
  青袍人自不甘落后,早也追去,却听「砰、砰」连声,齐管家身后不断腾起红雾,掩护他身影窜入林,显然他是早有所备。
  雾障几乎将齐管家身后全部截断,师姐与青袍人两大高手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只有绕行入林,兜远路前去追截。
  我望了片刻,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心道:「好个齐管家!去见敢火中取栗!
  以他的狡猾,只怕还有其它脱身之法!」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在小渔身上探寻许久,才找到并解开她被制的穴道。
  「筠哥儿!」
  小渔刚能活动,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唇张了几张,却说不出话。
  她易装之后,模样瞧着像个伶俐的茶楼小二,虽有几分滑稽,但更透着新鲜别致的娇俏,我正欲打趣几句,见状忙道:「我忘了替你解开哑穴了?啊,你方才说话啦。」
  「我娘……」陆小渔转身望向场中的杀戮,神色又是焦急又是为难:「可是……」
  我心下猛醒,陆夫人虽离家弃女而去,但毕竟与小渔是母女血缘至亲,这天缘无论如何泯灭不了,怎能见母遭难而不救?我之前丝毫未虑及于此,只因她一家反目,心目中并未真将陆夫人当岳母加以亲敬,自己又从未体会过俗亲,以致未系于心念,几乎将这层渊源给忘了。
  无论如何,这总是未替小渔设身处地深想之故,我暗下愧疚,更觉亏欠于她处极多。
  转身回望,只见场中怨僧会只馀十多人,陆夫人在蓬须大汉的拚死相护下尚在苦苦支撑,但身形狼狈,出招散乱,显然维持不了多久了。
  「你放心!」
  我心下柔情与豪情交替涌动,在小渔耳旁低道了一声,将她双肩轻轻推离。
  「不,筠哥儿……」转身间,我的一只手却被她紧紧拉住:「不要去……太危险了!」
  「少主,不可鲁莽!」
  宋恣适才见我与小渔重逢,不便太过靠近,但显然旁听知情,忙来阻拦。
  我心意已决,甩脱小渔的手,朝场中纵身飞去。
  我孤身向战阵逼近,立时吸引了在场所有视线,虎使冷目如电,喝道:「任何人不得干扰本教执法!」
  贾似道喊道:「筠儿莫胡闹,快回来!」
  我听若不闻,脚下加速,奔掠中,我不觉效法白衣僧以天罗步行进中的蓄势,不断提升体内真劲,功力急速攀升,一线清明则沉降眉心印堂。
  将至战圈外,数名隐侍者返身拦击。
  远奔而至,他们的举动反应早在我预料中,在几人刚转身回望,情势未明之际,我脚下陡然发力,身子如弹丸一般从几人间隙飞入,他们连抬手也不及。
  下一刻,我凝蓄已久的掌劲沛然爆发,落在第一个遇到的仓卒前来拦截的隐侍卫身上,将他击得飞退不止,带累后方数人,乘乱间,我又越过几人,终于遇上几名围合而至的隐侍者,双方战成一团,我意在救人,不在伤敌,真气充盈鼓荡,以念致动,左突右窜,在乱阵人隙中身纵如飞,向内深进。
  「真武道友听着,本府少主只为迎回陆夫人,不得伤我少主!」宋恣阻拦不得,无奈之下,只得提声宣告。
  「休得伤我少主!」
  数百名东府旧属亦纷纷向前涌动,大声鼓噪,以张声威。
  虎使见势不妙,严声警告:「东府诸位,莫谓我言之不豫,违抗「诛邪令」者,视同叛逆,你们担得起吗?」
  「法不外乎人情,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霍锦儿的声气有些虚弱,却勉力提声道:「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闪失,府众固然失去理智,致加罪于身,只怕虎使你同样也担当不起呢!」
  「不错,你们有御赐令牌,难道我东府便没有?」京东人语道:「况且为此开罪贵教的大香主陆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众侍卫仔细了,那是贾府大公子,须有分寸!」雀使也出言关照。
  外边众人皆为我助长声气,我都听在耳中,尤其是向来腼腆的锦儿竟肯当众张口,替我申辩,我心下甜畅,精神大振,愈觉身力无穷,当下长啸一声相应,以传心意,施展身法,纵肆如飞。真气使畅,疾转如意,非但灵觉入微,身法也臻巅峰,身于剑光重影之中,却有枝叶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遥,恍惚间,稍稍也体会到了白衣僧那种于敌阵飞纵无碍的自由。
  隐侍者听外边乱语纷纷,举动不免迟疑,被我连闯多关,此时陆夫人正在半丈外,纵身可至,隐侍者情急之下,纷扑而至,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与剑丛。
  「拦住他!」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紧诛贼!」受压之下,他声气也略为见缓,不似方才严峻,用心却颇为深沉。
  不少隐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松了这边,多人返身加紧围杀陆夫人,我见陆夫人危急,真气一线冲顶,身子直窜而起,越过人墙,又直直扑降,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线木偶,围攻卢陆夫人的隐侍者不防有此,被我发掌击退,我探指抓于陆夫人肩上,喝道:「快随我去!」
  「不!」转首回顾的陆夫人却嘶声一叫,疯狂地甩肩挣脱,舍命朝左侧扑去,悲呼道:「九哥!」
  原来隐侍者加紧歼击之下,与陆夫人并肩协力的蓬须大汉本就伤重难支,又见我将陆夫人救去,心气一松,登时遭隐侍者数剑穿身。
  「啊!」
  陆夫人见蓬须大汉遭难,返身疯扑,心神全在前方,却被旁边窜出的一名隐侍者一剑直刺,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我又惊又怒,一掌将袭击后未及拔剑的隐侍者击得鲜血狂喷,身子倒飞,撞跌多人,掌风卷起的馀气犹向四周漫涌。
  入阵以来,他们都算留有馀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边隐侍者见我一掌之威,竟至于斯,都不禁惊退数步。省过神后,方有几名隐侍者怒声扑来,却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个手势,示意陆夫人已难活命,挥令众人转攻他敌。
  陆夫人背插长剑,双膝跪地,颤抖地将蓬须大汉揽于怀中。
  蓬须大汉气若游丝,勉力睁目道:「十七妹,对不住,那晚……那个人是我!」
  陆夫人竭力想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我早猜到的……我并没怪你。」说着,低垂的惨白容色上,微现红晕。
  蓬须大汉唇角方动,便垂头而亡,笑意有如凝固。
  我将陆夫人横抱而起,两人方才片语道尽孽情,使我陡觉怀中的半老妇人,风情无限,我迈步出阵间,宛如自己是那多须多情的「九哥」,举目向空,甜蜜而悲怆。Nordfx书库:http://www.nordfxs.com


第六九章 见身如感
  方才隐侍者将我层层相围,陆小渔未必能瞅清阵内细情,但见了我横抱陆夫人出阵的情形,她脸色一霎白了,战栗着不敢上前相迎。
  那一刹那,我感觉她外表虽安然无恙,内里某一处却破碎了,容色苍白而晦暗,可见这个自小弃她离去的陆夫人,在她心中的份量远比我料想的要重得多。
  这也难怪,人的感情本就很奇妙,也许正因陆夫人的出走,她心中才保存了儿时记忆中完美的印象,加上多年隐约的重逢企盼,这份感情会变得更加浓烈也说不定。
  「娘……」
  陆小渔的嗓音一向低沉,这一声混合着嘶哑,却比呼天抢地的哭喊,更具真实的伤痛感。
  我既愧于未能达成她的心愿,又怜惜她现下的悲痛,默默走至她身前,将陆夫人轻轻放落,运功渡气,替临危的陆夫人提振最后一口气。
  小渔跪于陆夫人身侧,陆幽盟也无声挨近。陆夫人睁开虚弱的眼眸:「小渔,娘很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娘。」
  「娘……」小渔拉着陆夫人:「我知道你是心伤丢了弟弟……」看来陆幽盟对女儿提及妻子离家与幼子身亡时,与实情并不全然一致。
  陆夫人摇了摇头,却也不相驳分辨,只抬望陆幽盟:「你负了我,事至如今,我也不来怪你了,你却要照顾好女儿。」
  陆幽盟沉重地点了点头。
  「小渔,」陆夫人喘了片刻,面似不安,转首游视:「刚才我看见连丽清那贱人了,那贱人还想害你,她……她逃去了么……」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向一旁望去。
  「啊,快去杀了那个贱人!」
  陆夫人面色倏变,瞬间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突然挺着身,指着连护法愤声嘶叫。
  半丈之外,美貌少年一直运功替连护法疗伤,刚将连护法救醒,正扶她坐起,闻言倏地拾枪跃起,怒喝道:「你这死老婆娘!你骂谁来?你敢叫人动一下清娘试试?
  我再在你身上补上一枪,早些送你归西!「末了,提枪指着我道:」还有你!
  你重伤清娘,迟早找你算帐!「
  众人听了骇然相视,这少年不知是生性暴烈鲁莽,还是脑子少根筋,满场都是我的属下,他身于其间,居然敢朝我挑衅!众人甚至无法因此生怒,只三三两两地发笑。
  「陆姐姐!你恨我杀害你孩儿,也难怪你,唉,起初,我只想令你家着急伤心,后来你又不肯听我解释……」连护法望向垂死的陆夫人,面现不忍之色,叹了口气,提气道:「其实,我并没杀害你孩儿,现在,我便将他还给你!」
  「你这贱人……失心疯了,胡说什么?」
  连护法并不理会,抬首望着美貌少年,道:「樵儿,我问你,你姓什么?」
  「我姓连。」
  「不,」连护法决然摇头,道:「你姓陆!」
  众人闻言一震,都朝美貌少年望去,他倒浑不在意:「随便,你说姓什么便姓什么好了。」
  「樵儿,你小时不是一直问我,你亲娘是谁么?」
  美貌少年似乎也不傻,转首向陆夫人看去,冷眼睨视。
  「不错,她就是你亲娘!」
  连护法这句似乎用完了力气,侧身伏地,连声咳嗽。
  忽然之间,附近一片鸦雀无声,陆夫人双目放光,盯着美貌少年猛瞧,陆小渔缓缓立起身,陆幽盟亦不觉挪步走近。
  我也仔细打量这俊俏的小舅子,一经点破,真是越瞧越像,尤其是那双大眼与嘴儿,几与小渔同出一辙。
  「小樵,还是我起的名字。」半晌,陆夫人无声泪流,哑声道:「连……连丽清,我谢谢你!」
  陆小渔眼中泪花滚动,陆幽丰则瞬间苍老许多。
  众人目视中,美貌少年却默默收起抢,俯身将连护法抱起,转身欲行。
  「怎么?」连护法身子微微挣动,惊讶中带着几分焦急:「你不信我的话?」
  「我自小是你养大的,我只有你一个娘!」美貌少年冷冷的声音传来:「我为何要认一个不相干的人作娘?」说着,脚下加速,渐去渐远。
  「小樵……」
  陆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白,兀自凝神追视,喃喃:「这不怪他,他还小……小渔,往后,你要照顾好弟弟。」
  陆小渔哽声应道:「是!」
  「还有,」陆夫人眼中神光发散,声气弱如梦语:「那个……那个被你们捉去的灵儿,灵丫头,这么些年,娘一直当女儿看,也跟她说了你,你要……你要……」
  陆夫人最后一口气始终转不过来,转回头,死盯着女儿,陆小渔忙接着她意思,点头道:「我会当她是妹妹,照顾好她!」
  话没听完,陆夫人已溘然长逝。
  自始自终,陆夫人并未向我看一眼,垂危之际,也不肯以女相托,我隐约猜到,她应是对我与霍、王二氏的悖伦事知道得很清楚,心中绝不愿接受我为女婿,却又无力阻止,才会如此。
  这让我感到一丝遗憾的惆怅。
  「娘……」
  陆小渔呜呜低哭,哭声被风儿吹着,飘得很远,听起来,似乎连哭声也显得那么轻飘无依。
  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背,我陡然觉得,失去娘亲的她加倍的楚楚动人,身上这里、那里,处处都教人格外生怜,不禁伸了一只手,加于她身背,我的手臂随她身子一道起伏颤动,仿佛融为了一体。
  众人均垂头默哀,这时方才出去搜寻小渔的东府旧属陆续返回,见了此状,诧异间也默默走近,垂首附随一旁。
  「哈哈……我杀了你们七人!伤了数十!老子他娘的……够本了!」
  一阵狂笑打破这边的肃穆沉静,我皱眉寻望,只见浑身浴血的吴刚目露疯光,神气散乱,执剑的右臂齐肩而断,已失去了反抗之力,连脚下也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欲朝隐侍者扑去,他身周围了一圈隐侍者,静静的执剑冷望。
  「来呀,再……」
  话未说完,一名隐侍者扬手一剑,他的另一臂离身飞去,鲜血狂喷!
  「打……」
  耳、肩、右腿,随即吴刚的脑袋冲天飞起,半截身子未倒,又被拦腰斩断,隐侍者很他狂杀多人,竟片刻间将他分尸了!
  这一幕,正落入赶回的吴七郎眼中,吴七郎惊呆了,两膝一软,不觉跪身于地,唇角发颤,说不出话……
  「六哥……」
  身处重围的罗侍卫惊声悲呼,奋力击退一人,愤声道:「秦大头,隐侍者在你手上,武道高风,荡然无存了!罗某不屑死于尔等宵小之手,你也休想生擒于我!」
  此际场上的贞苦士仅剩两、三人而已,已如风中残烛,微弱的反抗随时都将熄灭,若非虎使交代,叛教者须生擒活捉,罗侍卫与另一前隐侍者也挨不到此时。
  累伤于身的罗侍卫自知无力再战,狂笑间,晃身一闪,避开几名隐侍者近身扑击,当即横剑于颈,便欲自裁!
  「十五不可!」
  另一名前隐侍者本与罗侍卫相邻抗敌,见了返身扑来阻拦。
  「十四哥,你拦我作什么?咱们一道追随众弟兄们去罢!啊——你快放手!」
  那「十四」将罗侍卫横剑自裁的手臂拉下,牢牢将他抱住,一边喘吁吁道:「前路未绝,何须自寻短见?」
  说话间,黑衣隐侍者早纷涌上前,将他们扑按在地。
  「十四你……」罗侍卫疯狂挣扎片刻,再也无法动弹,惊恐地望着身旁的十四:「你忘了与兄弟们同生共死的血誓?你……你背叛了众弟兄!」
  「怎么能说背叛呢?」十四叹道:「十五,你难道忘了,三十年前,咱们入教之日,便立过誓,终此一生,永不叛教。今日不过迷途复返,戴罪立功啊!」
  「我杀了你!」罗侍卫狂吼一声,作势欲咬,却构不到十四耳旁,随即鼓腮一吹,将最后凝聚的一口真气喷向十四!
  「啊……」
  痛呼声中,十四捂着一只耳朵,不住打滚,想来耳孔内脆弱的耳膜受袭,不胜其创,隐侍者忙将两人远远分开。
  「唉……」
  只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不知何人而发,那声息低哑,仿佛就在人耳边吁气,远远压过了十四的痛声惨号,我左右张望,却见人人亦如我然。
  「你终于来了!」
  虎使浑身一震,面色大变,矮树上的身子一飘一荡,气劲虚浮提扬,似乎随时都会飞身扑出,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一路潜随?」
  「我一直也没弄清,」那人的声音宛如郁郁自语:「余杭梁氏母子究竟是你们四个谁的外室?连探望自己妻儿都易容化名,嘿嘿,苗正芳,你的心机可是真深啊。」
  他的声音在众人耳旁不疾不缓地响起,身影却未出现场内任何一处,仿佛隐在所有人的知觉之外,又似乎远在灰濛濛的高空,正低头漠然俯望地面上所有人。
  众人唯一能知道的,那人似乎有些心灰意冷、郁郁难舒。
  那「十四」浑身发颤,举头寻望,嘶哑地吼道:「你……你是人是鬼……你究竟是谁?」
  天光昏暗,夜风将人人都吹得身上发寒,而那人好一阵没有声息,仿佛忽然消失了。
  数十名杀光敌人的黑衣隐使者,几乎同时感到不安,人人手中提剑,警然四望。
  「苗正芳!」
  罗侍卫被多名隐侍者在人群中推拥移动,心有不甘地回望,口中连声斥问:「原来你还有家眷没被杀光!哼,我不信你早有叛心。你说!是否上次潜回临安被收服,设下这个圈套出卖大家?你这又阴又蠢的混蛋!你以为这样自己会有好结果吗?他们要生擒我们几人,只不过想拿到他们一直害怕的那件东西!哈哈……那事至今只有我知道,也只有玄武使才可能猜到我会藏于何处!而你这没用的人,转眼就会被抛弃,你就等着报应吧!大哥一定会来寻你的,哈哈!」
  「众侍卫!为何不让他闭上鸟嘴?」虎使一面留意四周,一面皱眉喝斥。
  拥着罗侍卫的几名隐侍者都是一副失神呆滞的神情,仿佛正有令人生畏的毒蛇游走在他们身畔,缩着身子,一点也不敢动弹。
  「小心!」
  瞧出情形不对,虎使将身一倾,势如猛虎下山,直向阵中破空掠去,身下六名黑衣虎侍疾奔相随,将至阵前,虎使气竭处,回跃于众虎侍上头,略一借力,又弹身而起,雄壮的身姿在半空展开,落向押着罗侍卫的隐侍者上空。
  但虎使还是慢了半步,罗侍卫身周一乱,数名隐侍者朝四向散扑,一人突然出现于人群,夺着罗侍卫在阵中快速游移闪动。
  「苗正芳,你还有何遗言交代?」
  一道剑光霹雳一闪,那「十四」捂住胸口,满面惊恐:「你……你是……」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妻小。」
  那「十四」苗正芳面露苦笑,身子软软扑倒,一命呜呼!
  呼喝声中,隐侍者东聚西涌,纷纷栏截追击那人,那人推着罗侍卫却如鱼儿穿游草藻,进退自如。赶来的虎使凌空追扑,喝道:「众侍卫勿乱,外围布阵!」
  众隐侍者让开中心,退防四方。
  阵中露出那人身形,却是个少年体态,蒙面束身,捷劲如豹,而又卓然超脱,身陷重围之中,却有临崖独峙的从容。
  我心上剧跳,不知为何,见身如感,仿佛猝逢未曾谋面的亲人,让我一阵气窒、迷糊。
  「阁下藏头露尾,插手本教事务,意欲何为?」
  扑临的虎使一凝虎爪,一团气劲在那少年与罗侍卫立身处闷声爆响,衣片碎飞!
  那少年拉拽罗侍卫之身如陀螺般左旋右转,避开虎使连施爪劲,身子趋闪之隙,扬剑回击,虎使停坠六虎侍上方,身落而又起,凝爪残攻,那少年身畔如被捏碎无数个气泡,纷然炸响,六虎侍舞动铁索飞爪,八方抓袭,外边层层密围的隐侍者,也伺机出剑夹击。
  那人身受多方群袭,剑随身走,以快击乱,如千手解万丝,忙而不慌,时而推着罗侍卫四下冲阵,牵引得衔尾追击的人阵左右摆动,如龙狂舞。
  「本教的剑法!」
  「玄武剑气!」
  众人纷纷嚷道,虎使暴喝一声:「尔乃何人,给我现出原形!」
  「波!」的一声,又一团气劲在冲阵中的少年耳旁炸开!少年身一闪,头也未回,一剑当先,破开人墙,挟罗侍卫冲入人头踬动的黑衣隐侍者人潮之内,破浪而前:沿途隐侍者纷往两旁跌退辟易,隐侍者高手众多,竟无人能丝毫抗其锋芒!
  雀使纪红书见势不对,飞身迎击那少年,一只手上火球狂抛,另一只手上绸带挟劲飞袭,少年只以一柄长剑敌匹万变。
  忽一刹那,火光照彻那少年面庞!
  我脑门一晕,顿如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住。适才虎使爪劲虽未能伤及少年,却将他面上蒙着的巾布炸得粉碎,此际雀使火球一照,那少年俊秀的面孔眉目分明,印堂至下颔,一道凌厉的血色划伤,使他俊容平生一种灼人的魅力,令人不敢置信!
  怎么会?我喉间有一丝丝发苦,身背凉沁沁的有如寒意灌浇,心中说不出的恐惧——世上不可能同时有两个自己!我好端端在这,又怎能在那身抗众敌?
  望着那少年「李丹」虽身陷重围,犹处变不惊,意若逍遥,我恍如置身于梦中。
  那姿态,那神气,的确是多少回臆想中完美的自己!那举手投足散发的无敌气概,令我痴迷,令我心狂,宛如临镜自照,自许自叹,心醉神迷间,有那么一点恍惚。
  众敌声嚣,剑光飞闪,隐侍者黑衣如潮,却淹没不了那灰白相间的影子:灰的是少年李丹,白的是重伤昏迷的罗侍卫,两人汇合的身影始终像惊涛中飘着的一截浮木,浮荡在潮头顶端。比之白衣僧在敌众中令人眼花缭乱的倏来倏去、纵横无碍,少年李丹的身法,则更多了一点从容高远之意,就像深谙水性之人,在水中顺流而飘、回波而荡,看起来毫不费力,甚至身旁、身后有看不见的敌人逼近,那道身影也能如意感应,漫不经意地飘滑,始终保持着一份警觉的间距。乍一眼瞧去,少年「李丹」
  宛如与敌众合一,浑然一体,仿佛同一块圆球上的斑点,无论如何使力团捏挤动,斑点随势而动,依然存在。
  这种几近天人合一的身法境界,直令观者赞叹,我见东府众人目瞪口呆,举哀中的小渔也忍不住拿眼窥望,而身具功法的霍锦儿简直可称得上是眼露激赏了。
  这个人,竟然是「我」?我心中疯狂,几乎要狂喊出声。
  「你!是玄武门下弟子?」
  激战中,雀使几番扑击,皆被击退,不禁生疑。
  「不错,我乃第二十一代玄武使……李丹!」
  那少年「李丹」手示令牌,喝道:「玄武门下听着!听我玄武令,速速闪退!」
  「李元其指任传人了?」
  人群中有人惊诧地喊道,更有许多人凝目张望,举剑迟疑,虎使怒道:「诛邪令下,谁敢违令!」
  两令互胁,众隐侍者不禁一阵茫然发愣。
  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众隐侍者微微身震,脚下立足不稳。
  「地震?怎地提前了?」
  不少人惊声疑问,转瞬,那地面震动陡然剧烈,地面活似翻江倒海,众隐侍者纷纷闪避。那少年「李丹」纵声长笑,忽抓起罗侍卫掷向翻动的地面,眨眼间,罗侍卫没地不见!
  「有人地底捣乱!」
  醒悟后的隐侍者挺剑扑身入地,片刻后,却一个个狼狈跃出,骇然纷喝:「地行尊!」
  虎使喝道:「莫让他逃了!」虎目游寻,连发数掌,气劲炸得周遭一片轰然巨响,土石横飞,地底却不见半点动静。
  忽然,地底传来一阵闷声狂笑,忽左忽右,好似得意炫耀,巡游一阵,才伴随隆隆轰声,遥遥远去,虎使忙喝令追击。
  「闪开!」
  那少年身形一轻,剑势铺开,更见灵奥,剑光挥动处,身周隐侍者倾跌纷退一片:隐侍者出剑本就凝聚自身功力,被少年「李丹」击在剑身弱处,劲力倏然改向,或荡去扬飞,或返流自身,都止不住身子。
  「他深悉本门剑法,出剑须留余劲!」虎使喝道:「结剑阵困住他!」
  「闪开了!」那少年冷喝道:「你们留不住我的,我不欲多伤同门,全都给我闪开!」说话间,剑芒一吐,光华大盛,剑芒突如流光且长且窜,旋飞一圈,杀退多人,回凝剑尖,犹自明灭吐闪不定。
  「剑丸!剑丸!他竟然练成剑丸了!」受袭的隐侍者惊声纷道。
  剑丸是剑道修练的一个极高境界,剑气修练至如火纯青之后,化气归虚,炼虚为实,形如体外之丹,是为剑丸。剑丸一成,意味着身剑合一,一身功力由剑气凝结为丸后,剑丸不受实体所限,奔如流光,意动杀人,只在刹那之间。剑丸之术亦有高下,传言其极高境界者,足不出户,杀人于千里之外,几乎接近剑仙之境了。
  这少年李丹竟然练成了举世罕见的剑丸!难怪众隐侍者皆为之惊恐了。
  「让道!」
  少年「李丹」剑锋所向,剑尖凝聚的光华刺人眼目,剑劲涌处,当其锋芒者无不辟易,少年「李丹」以剑气迫开一道,飞身出阵,雀使与虎使被其剑丸所震慑,一时竟不敢阻拦。
  我见他以剑芒开道,便知其此去不返,急欲探明真相之下,我不及多想,飞身迎头拦截。
  两个「我」途中相会,那一个身形略顿,这一个顾盼迟疑。
  「可惜碧玉珠被毁,」他脸上模糊一笑,低声道:「我会来寻你!」
  说话间,他袍袖一拂,我忙提劲相抗,他身影如一道灰光,溶入了夜色中。
  读灵之人是另一个「我」?为何我没有半点知觉?
  我满腹疑窦,心事沉沉地缓步走回,见虎使正沉着冷面,清点战场。
  这一战,隐侍者折亡三成有余,虽将怨僧会剿灭,却未竟全功,虎使显然心有不甘,面有不豫之色。
  「解道长,请将那怨僧会余孽交出来罢!」
  「什么?」解道枢愣了一愣:「你说那个女孩儿?唉,适才手下一时不慎,竟让她逃了去了!」全真教众中,此时确实没有那灵儿踪影,适才也未见有人离阵而去。
  「解道长,莫开玩笑了!」虎使寒声道:「免教本教为难!」说话间,虎使身后集了越来越多的黑衣隐侍者,有意无意地,将全真教众团团围定。
  「贫道岂敢?」解道枢环视左右,面不改色,道:「贫道若真想为难贵教,一早便放了那女孩,只怕贵教高手死伤必多,且未必能剿灭敌众罢?」
  虎使默然,冷盯半晌,转身喝道:「收令!大家这便退了罢,」说着,领着本门八名虎侍,倏然而去。
  余下众隐侍者,各自抬扶死伤同伴,悄然四散,其中却有十多人,先至雀使处施礼,方才退去,想来,这些人乃是出自雀使一门的隐侍者。
  雀使纪红书也领着门下众人,讪讪的到我身前告退。
  真武教人去一空,战阵处遗下满地白衣死尸,我默望半晌,传令道:「挖一个大坑,全都埋了!」
  宋恣扬声道:「四下找一找,看是否有现成的填埋处。」
  旧属中一人道:「山口伐木场垒有不少土墙,山壁又多是岩石,附近定有挖地取土的大坑!」
  有人领命去寻,一会传回消息,谷口附近,果然有伐木场为建土墙而挖下的大坑,东府旧属纷纷动手,将怨僧会死者尽数拖去掩埋。
  怒汉吴刚死无完尸,有人跑来征询吴七郎,一直沉默不语的吴七郎哑声道:「不必细检了,就让他与他的兄弟一道!」
  陆小渔忽回头,抬起带有余泪的眼儿,望着陆幽盟:「爹爹,回去办完丧事,也将娘立坟于此罢?」
  陆幽盟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心想:「只怕陆夫人宁愿与蓬须大汉一道,与众合葬呢。」只是,这话却不便提起。
  东府旧属人多手快,很快将怨僧会尸体掩埋妥当,当手下跑来回告,我想起一事,忽然失口惊道:「哎哟,糟了!」
  宋恣道:「怎么?」
  我脸上一红,口呐呐道:「没、没什么。」我本是想起罗侍卫讥笑全真道士有断袖之风,两、三名道士同棺合葬,正是合宜得体,那么,怨僧会被我大坑同埋又算什么?自见不是阴间路上男男女女、热闹非凡,极为不堪?罪过!罪过!
  也亏得我丈母娘逃过一劫!如此一想,我又觉得小渔单葬陆夫人之议,甚是「合宜得体」了。
  当下更无他言,众人各自收拾。许多东府旧属趁大事已了,藉此时机,一来参见我这东府少主,二来顺道辞行告退,不少人都是头回参见,宋恣、京东人语在一旁替我引介,我听了之后,顿觉市井藏龙,不可小觑,东府旧属三教九流,称得上是人才济济。
  胡氏的伤势,在一个全真道士的救治下已然稳住,能够挪动,贾似道便与全真道士领头返行。东府这边,将陆夫人尸首抬往车中,也欲启行,却在这时,吴七郎半跪于地,朝我辞行,道:「少主,家兄未能亲践血仇,却已身亡,我想他死也不会瞑目。我要完成他的心愿,此去寻家师复仇!」
  宋恣诧道:「此去何急?你要报仇,大伙并不拦你,但你家中尚有妻小,难道也不交代稳妥后再启行?」
  吴七郎脸上有一丝异色,决然道:「我既立志复仇,便决心斩断俗缘,以免拖累!」
  我心知他痛伤其兄惨亡,此时也劝不得,点头道:「你放心去罢!你的家小自有东府照护,不必牵挂。」
  吴七郎磕了个响头,便头也不回,转身行去,月色将他孤单冷峭的身影拖得极长,腰间褡囊垂露一道暗红丝穗,一摇一荡的,约莫是他捡到的霍锦儿的随身香囊……


第七十章 阳毒异变
  怨憎会,这片压在贾府上方的阴霾,终于算是烟消云散了。不过,经过怨僧会夜袭与天门山口一战,许多事都悄然改变了。
  胡氏身受重伤,可想而知,「精神」也会不太好,虽有重金聘请的名医悉心救治调理,一直也未见起色,说是怕风,屏绝探视,除了贾似道谁也不让入内问安。贾似道显然大受打击,有逃遁之思,府内之事一概抛开不管,每日至胡氏房中探视后,便转去解道枢处,除了下棋闲谈,便是寻仙问道。可以看出,经过怨僧会一番波折,贾似道非但更加信任解道枢,而且慕道之心,愈发急切了。
  听得隐约传言,贾似道似乎有意拜解道枢为师,修练道术,而解道枢以贾似道有官名家累在身,未便答允。
  说起官职,实际上,贾似道此趟急回临安,依照常理,是要以擅离职地论罪的,不过,贾似道历官多年,自然不会鲁莽行事,启行前便作了安排,他人到临安,召他入京述职旨意也同时传下。贾似道当初外放为官,本是以积累历练为主,小舅子家有变故,皇上当然加意关照,也许此行回来后,连江州任上也不必再去了,直接便会有调任京官的差事下达。
  龚护院的事,令贾似道极为震怒。若是换了其它人家,或是东家将人驱逐,或是下人引愧离府,也就罢了,但龚护院显然不敢卷席自去,贾似道却又一直未对此作出任何处置。数日来,龚护院胆颤心惊、诚惶诚恐,彼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跪于前院,泣求贾似道降收为奴,以赎己过。如此一来,非但龚护院自己降身为奴,他的妻小也沦为家仆了。
  下人背地里议论纷纷,有人说龚护院习武出身,壮年方娶,其妻甚美,这下美妻未免不保:又有人说,其妻早已不保,又何待此时?
  对于作出奇行异举的齐管家,贾似道的态度则要暧昧许多,似乎齐管家突然为此消失,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府中少了两大头目维持,贾似道又无心打理,事情便都落在霍氏身上,由深闺内院而步出廊外,里外兼挑,一面另行觅寻妥当的人,一面操持起府务,所幸霍氏不仅有此才干,也有此心气,且并不嫌烦,一切均有条不紊。
  由天门山返归当夜,我并未在贾府停留,而是与陆氏父女一道去了陆府,直至办完陆夫人丧事。京东人语遣人来催行,小渔亦请我先行返回,与解道枢交涉释放灵儿,以完其母心愿。
  我甫回贾府,便领着东府诸人逼迫解道枢交出灵儿,怎奈解道枢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定灵儿已逃,下落不明。为此,双方闹得极为不快,险些当场便起冲突。
  贾似道对我大为不满,认为我对贵客「无礼」,加上此番怨僧会外扰中,东府众属对我的拥捧,显然让贾似道感到我的威权不下于他:而我偶获奇丹,平地入道,也让贾似道极为羡妒。此后「父子」会面,总觉尴尬,有意无意地,都尽量互相避,我返归东府,另立门户的事便很自然提到了日程上,只是,一来胡氏病重,为孙不便此时离府,二来新婚未久,不宜即去,故此耽搁了下来。
  而我这阵日子,过得可谓「苦不堪言」。本来美妻新娶,正是日一日一而伐的神仙日子,却因陆夫人新亡,小渔居丧守七,圆房之期只得后延。这倒罢了,偏偏浣儿、小菁几个妾婢,也陪随小渔举哀,谁也不肯在小渔伤心之际,背着干那越礼逾分的勾当,于是我每日早起,淫根都是怨天恨地、怒目冲天。
  至于本分之外,霍氏那边忙得脚不沾地,居处又人多眼杂,无法下手。而那日我与霍、王二氏的乱伦亵欢,已成三人共有的秘密,虽说是下过头场雪,何妨隔日霜,已然着墨,下笔不难,但是呢,若少了霍氏启头,打破头罐,直接去寻王氏,未免显得母子俩太也……
  此事给霍氏知道,王氏颜面难抬。我想王氏定然放不下脸面答允,还是暂时不去触那霉头为妙,以免打草惊蛇,将好事弄成坏事,难以收拾。
  如此一来,唯有霍锦儿,还羞答答地住在我的院里。但那日我怜她有伤在身,未一举直捣黄龙,却是大大失算了。这几日,这株宜喜宜嗔的晚开美人花,如惊弓之鸟,一见我便躲,偶尔被我堵在墙下廊角,也是神色羞慌,左顾右盼,接话则顾左右而言他,一副「那事且休提,奴家羞难洗」的躲闪神色,令我空自扼腕,恨不能将满院碍眼之人统统打发出去,踏马直逼宫,生姜炒大葱,冷热生熟一锅见分晓。
  因此上,府中虽众美如云,明的,暗的,皆色色动人,却像满席珍饯送到了眼前,偏无箸下咽:分明自己有万贯之富,可惜手头无现银,其奈若何?只熬得我满身热痒,口舌焦干,几欲撞墙。
  无可奈何之馀,转回头冷静一想,不禁唬了一跳:自己何时竟变得像个上踪下跳的发情猴子了?虽说前一阵食髓知味,很有些贪,但以我多年的清净修为,尚不至如此毫无定力。
  这一下疑心既起,寻根探由,才赫然发觉,那该死的阳毒未除,终于酿成祸患!
  以前,毒力内劲径渭分明,尚可凭皆真力压制于它,渐渐的,阳毒侵融内息之后,便如染剂滴入水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毒性也被冲淡了,但却变得像慢性春药,持续透发,且内劲愈强,欲念愈蒸,造成我现下夜夜难安的境况。
  若是说这算糟的一面,另一个变化,则不知是喜是忧。
  以我如今超绝的灵觉,府内仆妇、婆子、丫鬟的私议都逃不过我的耳力,我陆续听到众人对我容貌变化的反应,其中几名年轻仆妇的说得尤为露骨,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嘘,我问你,郭家的,你前日见了公子爷,怎地像是挪不动脚步了?」
  「你不也是,这衣裳一直见你也舍不得穿,来这院子,不过拾掇点粗活,弄这身打扮作什么?难道他会向你看上一眼?」
  「那你呢,梳这俏头,抹这些粉?」
  「嘻嘻!」
  「没寻思的!」
  「也不知怎么的,大病好了之后,越长越抓人,你瞧他那眉眼,那身肉,白莹莹的像上了光一样,有几回,我恨不能扑去上咬他耳朵一口,或是拽下一块肉来,己「真是的哦,盯你一眼,会让你浑身麻酥酥发飘哦,哪天呀,我就索性假装晕了,酥倒于他怀中,任他胡为,嘻嘻!」
  「呸!瞧你浪的!我比不上你了。」
  「唉,要我说呀,咱们这般货色,浪也没用,犯什么心思呢?纵肯倒贴,人家愿睬你吗?还是干活罢!」
  这些悄议,大体的意思是说我越来越「俊」,而这俊气几如「妖异」,简直像妖魔一般让人心动,这点上,从屋内几名丫鬟偶尔朝我抬眸迎面时,发愣迷糊的失态也可得到印证。
  起初,我也疑过,会不会是意象大法促使此异变,或是功力提升,造成「变相」?然而几经排查,最后发现事情绝非那么简单。
  的确,我施展意象大法已有些时日了,体貌上的变化虽不大,却将「李丹」俊秀中独有的一丝山野气,移到了「贾大公子」身上,使得柔秀如女子的面容与身形,添了一股略带稚气的男子之「俊」,整个人的神采便如画龙点睛般更出众了,这是我特意从水中模糊身影容貌中发现的,在旁人看来,或许要以为这是「贾大公子」越长越开了罢?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作用更大的却还是那阳毒!本来一个人功力修为大进,整个人便会体润气足,看着精神饱满,而我的内力与众不同,渗了阳毒,阳毒之气随内劲外透,从肌肤、神光中润溢于外,加上体内无时不刻发散着若有若无的欲念,便成了烈日煦煦般对女子的致命吸引。
  说来说去,只能说太乙派的药真是他娘的十足的「良药」,效用太厉害了!
  我挟真气入主这个身躯后,百般压制毒力,长久之下,连体内脏腑的毁坏都愈合了,这毒性却依旧如此顽强,竟然在我身体内不屈不挠地又结出了这意想不到的奇异之花,更不知以后还会有何其它变化。
  这阳毒纠缠不止,大有与我「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之势,影响所及,更波及了……萦绕于我脑中的隐秘念头。
  那日天门山一战,见了另一个「李丹」,初始的迷糊与震惊一过,我便知道铁定是有人盗取了我的遗弃肉身了。虽不知那人怎会找到并治愈我已毁之身的,但不论内中有何蹊跷,肉身犹存,这便是个大惊喜!
  从那刻起,寻返已身,重回本来面目的念头就从未没断过,现在发现自己体内真劲是彻底甩不脱那毒力纠缠了,那岂不是说,即便重回己身,也将「祸」延于彼了?他奶奶的!
  关于重返已身这件事,我起初尽是兴奋,然而惊喜过后,略经细思,却觉其间有诸多烦难。
  如今我不仅与小渔、浣儿结夫妻之缘,与霍、王二氏也有孽情纠缠,锦儿、棋娘、贾妃等贾府中许多女子,都是我无法抛下的,我此身现为东府少主,断然离去,非但会引起轩然大波,前阵子酝酿的复仇谋画,均是立足于东府而发的,这一去,一切岂非转头成空?
  不知不觉,我在贾府陷入已深,再也无法简单地回到过去了,之前青阳山师门的那个人是我,如今与众女结缘、身居东府少主的这个人,也不能说不是我。
  天意冥冥,造化弄人,有让人烦恼时,亦有让人感恩处。然而无论如何,「李丹」犹在,可见天无绝人之路,此刻,我心中的感恩是远远多于烦恼的,此外,那人曾先后以「李丹」与「秃鹰」的面目出现,更让我见到一丝希望,彷佛能望见更开阔的天地,莫名地兴奋与期待起来——他能以神游道力,「分身散形,不拘一躯」,我为何不能?
  功力大进与心魂之道的全新领悟,给了我极大的信心迎对此事,一切均有待寻回肉身,弄清根由,有了两全之策后,再行定夺了。
  我的这些惊喜忧疑,均无法向外人道,只有避人时独自品尝,展露在人前另一面的我,却是少年才俊,雄风初展。
  随着功力脱胎换骨般的大幅提升,与天门山小显身手,东府诸人对我的态度大为改变,凡事均会找我商议,有何情况,也会及时向我呈报,若说此前好比「登基」,那么,现下总算有点「亲政」的味道了。
  「少主,怨僧会之患既除,这边无事,咱们当日的筹划应加紧实施了。」
  「不错,眼下最急的便是将闲置的大笔钱财启用,可是小渔方遭丧母之痛,怎有心思理会东府的烂帐?」
  「这倒不妨,生死人之常情,少夫人也不宜过哀,将此事请问于她,正可让她分分心,振作起来。」
  我甚觉有理,便狠下心,让京东人语天天捧着帐册,跑到陆府去「烦」小渔,数日之后,小渔居丧无事,也渐渐拾起东府帐册,闭门潜读一番,遨游于中。这也是小渔天性使然,换了其它女子,谁会有兴致翻阅那些枯燥的陈纸烂册?
  众人与陆幽盟见了,均是心中暗喜,再不拿旁事惊扰小渔。
  这边东府几人,虽随我留在贾府暂时未去,却也非闲着无事,而是都风风火火地忙了起来。
  原来,此番旧属因事重聚,同心协力,奋力一战,出人意料的一个结果是,大大地起到了凝聚人心的作用,东府复出的消息在旧属间不径而走,未宣而传。
  连日来,许多久未联络的旧属纷纷投来致问,主动上门申表「愿劳大马之劳」的突然多了起来。
  这件事很奇怪,上回只是在府内确立新主,尚未宣示方略以及动向,而有这样的传言,与其说旧属们猜到东府会有所举动,不如说,他们心中有热望,愿随东府一起再做一番大事。
  本来担心东府沉寂多年,众旧属未必会与东府同心,见了如此情势,我与宋恣几人均是大喜过望,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将一盘散沙的东府旧众重新组织起来。
  霍锦儿联络水军旧部,将「西湖阿九」等船运人马约拢于东府旗下,与东府各行建立更密切的配合:宋恣奔走四方,说服未依附东府的旧人与东府同进退,一道发起设立各行头会首:京东人语着手整治依附东府的各业,不像以往,除了递交利头,几乎不相闻问:关西魔则代七郎收编了城北「棒头帮」,组建东府的护卫队,并从东府旧属中选才入府任事。
  一时间,死水一潭的东府忽然热闹起来,往来传信递告不绝。
  这日,霍锦儿事毕在府,宋恣与京东人语携手同归。一见宋恣神色,我便知道他有事欲报,当下几人在东厅相聚。
  「少主,」宋恣道:「茅山副掌教已率人返回宗阳宫,递来一信,说是茅山祖庭遣来使者,数日内便会赶到,欲与东府续结法缘,请少主出任教中护法,此事……还须少主定夺!」
  「哦?」
  我向京东人语与霍锦儿两人瞧去,京东人语身姿微躬,倾身一笑,而霍锦儿粉面微晕,避开我的目光,侧颈旁望。
  我心上一荡,敛起漪思,略作沉吟,道:「定在哪一日?」显然,东府诸人皆当此事为理所当然,没有异议。这本是东府立主那日之事,挨到今日,已算延迟,我这一点头,东府便算与茅山结盟了。
  「未定,大约便在这几日。」宋恣如释重负,吐了口气:「届时,少主略作收拾,咱们几人同去宗阳宫成礼。」
  我点头答应,以另一个身分重返故地,会见故人,让我心中还是有点惴惴然,心神未定间,宋恣却神色有些异样,忽然道:「少主,咱们东府耳目闭塞,险些被真武教蒙住了。」
  「咦?」我满头雾水:「真武教瞒我们什么了?」
  宋恣道:「少主是否还记得,怨僧会那和尚说,「雷峰塔之事,已暗传天下,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眼下天下道门纷集临安……」?」
  「是的,」我点头道:「这不是虎使放出的假消息,引怨僧会入彀的吗?」
  宋恣道:「真武教镇安天下,以他们的立场,显然不欲此事张扬:既然事机已泄,虎使便虚而实之,实而虚之,故布迷障,可笑我们竟然信了,这次我刚得知,宗阳宫与全真教在苏北鬼堡罢战,便是因接获此信,各自赶回临安,可证此事不假。」
  「那虎使貌似粗莽,心计深密却为四使之首,往后跟真武教打交道,最须提防的便是此人,否则给他卖了都不知道。」
  京东人语道:「我看,这是虎使将计就计之策,假消息要让人相信,何其之难,怨僧会定会多方求证,不如索性放出已走漏的真消息,果然将怨僧会引蛇出洞了!」
  「若是如此,」我被逗起好奇心,疑道:「如那和尚所言,真武教此时折损实力,对付怨僧会,岂非让人不解?」
  「据我猜测,」宋恣道:「怨僧会得一算,却又失了一算,他们本以为罗侍卫之事已过多年,真武教都未着急追剿,故此行险赌上临安之行。罗侍卫手握教中秘辛,以他的能耐,或许翻不出大浪,落在一人手里,却足以掀动真武教,他们不知前阵子玄武使逃出关,罗侍卫之事遂变得极为紧要,真武教为此不惜费尽心机,全力出击,便理所当然了。」
  京东人语道:「三郎此言有理。否则,那玄武弟子也不会突然出现,救罗侍卫脱身。」
  我也觉得他们推测极有道理,想不到一件事里会藏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宋恣与京东人语经事极多,一时看不清,事后稍加推敲,也就明白了:而我若不经点拨,只怕此刻尚在迷糊之中,可见察事历练,也是学无止境。
  我怔了一会,见霍锦儿忽闪着幽亮的明眸,正静静地望着我,不禁面上一红,沉吟道:「怨僧会惨灭,此事足以为诫,咱们诸事后知后觉,实乃大患……」
  宋恣拍掌大喜道:「少主明见!这才是关键,适才我与亢总管一路行来,议得最多、担忧最甚的便是咱们东府废闲多年,耳目如闭,就此复起入局,无论是跻身商圈还是与临安各势力打交道,均有不测之险!」
  「耳目不张,行路皆难,何论他事?」我甚是赞同,道:「此事既然如此紧要,两位有何高见,可使东府尽快重开耳目?」
  「首先,须动用人手,用人则须财力。」京东人语皱眉道:「可惜,咱们不像真武教受官家供养,财大气粗,撒出去的探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何风吹草动,均能尽览无遗。」
  宋恣却不同意,道:「说到人手嘛,咱们东府倒是百行各业,三教九流,遍布临安,又怎会缺人?只须善加利用,必可少花钱,多办事。」
  我喜道:「三郎说得不错!何况,钱多钱少,事在人为,亢总管,你先提出个数目来。」
  「东府用钱处极多……咳,可得仔细般算盘算,」提到钱,京东人语不自觉露出一脸吝啬相:「那么……由谁挑任此事?」
  我略一寻思,微笑道:「霍姨心细,又通役物探敌,非霍姨莫属了!」说完,我心中大为得意,这几日霍锦儿尽是躲着我,她一旦负责此事,从今往后,不免要天天向我呈报消息,看她却往哪躲?
  霍锦儿显然有所意会,面色微红,嗔道:「少主!我……我不行的……」
  宋恣道:「十妹且勿推却,的确是你最合适!」
  京东人语也笑道:「上回我们劳动霍姑娘大驾,原是有先见之明的,哈哈!」
  此事转眼成定局,霍锦儿推也推不掉了。
  其后几人商议,均觉雷峰塔之事甚是蹊跷,为何一经传出,竟能牵动天下道门纷集临安?非但全真教与宗阳宫闻信弃战,连剑圣裴元度也不远万里而来?「天地大震,乱魔动世」究竟是何所指,难道说一个地震,竟能引变全局?
  侧身临安局中,对这等大事自然不能不闻不问,关于此事,并未交予霍锦儿,而是请宋恣专程跑一趟宗阳宫,探知根由。


第七一章 指奸夫人
  「少主,小白刚缩回原形大小,今晨不知何故窜动不安,我……我去照料!」
  宋恣抬脚刚走,京东人语也请辞要去东府一趟,我见时机大好,正想留霍锦儿问个究竟,怎地我从陆府归来,才没隔几天,就似乎「变心」了?霍锦儿忙借词脱身。
  「稍候片刻,我……」
  这时,小荃奉霍氏之命,前来邀驾:「大公子,夫人请你去一趟!」
  还真是姊妹连心啊,偏赶这么巧,姐姐却来救了妹妹一驾!我只得放过局促不安的霍锦儿,随小荃一道赶去前院。
  「小荃,夫人究竟唤我何事?」
  我心下扑扑乱跳,与霍氏有过鱼水之欢后,这母子关系再非单纯了,她忽然午后邀我,很是让人想入非非啊。
  「我也不知道哦……」
  小荃低头前行,神色颇是怏怏。
  这也难怪,龚护院事发,意外受此牵累、遭受无妄之灾的却是眼前这丫头。
  小荃姐妹俩自幼家贫,卖身为婢,虽然始终都是奴婢之身,但往昔在贾府,尚有母舅龚护院可略作照应,而今其舅自己也成了戴罪奴才,仅有的一点依靠,也化为乌有了,还须尽量躲避他人难听的议论旁涉于她:加上前阵子其妹妹小茵无故而亡,小荃的处境可谓极为可怜。
  「小荃,我知道……嗯,若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奴婢不敢。」
  小荃微声应道,纤白的颈后微微红了。
  「小茵是我房中丫鬟,唉,我未能照应得她周全,真是心中有愧!格外看顾你一点,也是理所当然嘛!」
  「奴婢多谢公子……」
  小荃猛然停步回望,眼圈泛红,泪珠盈眶,当真是楚楚动人。
  「嘘,莫哭!真有人欺负你?」
  「不是,奴婢想到妹妹死得毫没来由,忍不住伤心,谢谢……大公子关心!」
  我心下黯然,小茵之死,究竟是怨僧会下手,还是霍氏联同齐管家灭口,尚未分明。想起霍氏曾狠心对我这「贾大公子」不惜夺命相害,其后却诸多暧昧笼格,如今更有秘情纠缠,到底霍氏心意如何?态度为何转变恁快?
  思及于此,我脑中浮现霍氏那粉面含春、笑亦蕴威的姿容,她所行种种,闪烁不明,让人真是又爱又恨,档中不由冲裤暴起,似乎愤气下走,化为壮怒之形,恨不能即刻将霍氏按于身下,肏得她遍体开花,肏出她口中真情来!
  「啊,你……」
  我下体的惊人变化,被小荃察觉,羞得她脸面通红,掩口急走。
  见人伤心,而起邪欲,这叫什么人嘛!我苦于辩解不得,只有尴尬地远随于后。
  到了霍氏居处,只见房中站立数名婆子、仆从,正听询议事。
  「娘,你唤我?」
  「筠儿,稍坐片刻,我这头很快就完。」
  情形与我所想全然不同,我微觉失望,环顾屋内,见可坐之处只有霍氏身旁,便慢慢挨到那处,移步坐下,观其议事。
  「小荃,你捧些瓜果来,让筠儿解解口淡!」
  霍氏一面听着下人呈报,一面使唤小荃,脸上神色如常,彷佛与我「浑然无事」。
  因近日走动人多,座榻前的几案被撒走,小荃临时搬来一个布裹软凳,以置果盘。将果盘放落时,她的视线恰好对着我的裤裆处,当下不由一怔,视线停了那么一霎,脸色一红,急忙转身躲避。
  被她这若惊含羞的眼色一撩,我的淫根登时不自在起来,噫!人同此心,情同此理,「受人垂顾」的东西就是不一般,总是那么不安分啊。
  小荃未受命不便离厅,亭亭玉立地侍立于厅侧,竭力不向我这边张望,但只须她头面一动,便感觉那是在朝我不文处望来般。一时间,我的裆处与她的眼儿彷佛结上了冤家对头似的,她粉面微晕、身姿僵凝,我胯下藏龙、局促不安,满堂议事者众,内中两人间却僭涛暗涌,气氛凝结到极点。
  「这小妮子!改日本公子让你瞧个全角,看你还羞是不羞!」
  我暗下嘀咕,佯装大大咧咧,一边检起身前瓜果嗑着,一边百无聊赖,四下游望。
  忽然,我抬动的肘弯撞了霍氏腰畔一下,忙侧首望去,只见霍氏察若不觉,只顾抬眸前望。
  细一打量,她今日非同一般,许是忙于府务,弃了繁衣盛装,一身简素伶俐。
  在我身旁,她身姿微微倾提,颔首听事,那一身的玲珑轻俏,便从双肩闲始,紧背细腰,翘臀饱满,体态撩人。
  一刹那,我宛若置身于棋娘身畔,香泽微闻之馀,佯装苦思棋步,暗下却时时走神,偷赏伊人的体态,那段日子真教人无限怀念。
  似曾相识的身姿体态,棋娘含蓄约制,让人意想无穷,霍氏则春风撩怀,教人心痒难禁。
  若是棋娘,那便只能干巴巴地瞧着眼馋,霍氏嘛,既有污裙纵送之欢,解一解手痒有何不可?!
  我心下一个激灵,暗暗留意,自己身前有高高的软凳遮挡,凳旁置有两盆大叶花木,将仆从与主人隔开间距,对座榻这边也有所掩映。从迎面望来,即便站着,也是看不见我胸部以下的。再说,榻面甚宽,霍氏身后离榻背上有大片空处,我在后边寻摸闲玩,也不足为奇啊。如此想着,便猴了贼胆,我一只手便贴着榻面,移到了霍氏身后……
  「龚余氏!」霍氏忽然将身一振,臀肌绷缩,提声唤道。
  我唬了一跳,忙将手从她滑突突的香臀上移开。
  却见一个姿容颇俏的仆妇脸色一白,颤声应道:「是,夫人有何吩咐?」
  霍氏颊面微晕,借着环视仆从,侧瞄了我一眼,微微咬牙,意似沉吟,道:「你初来乍到,我也不知你究竟擅长什么……」
  「启禀夫人,龚余氏工于女红,尤擅刺绣,前阵子,老奴还想荐她入府教丫鬟们女红呢!」说话的人正是贾似道乳娘林婆婆。
  「啊!」霍氏失口一声叫出,掩口的纤手落下,好似惊诧:「那太好了……
  时值凉秋,正可领着众丫鬟备办冬衣。」语毕,狠瞪了我一眼:「筠儿,你房中的丫鬟也不可恃宠而骄,偷闲躲懒,届时一道唤来!」
  「是!」
  我自然知道那一瞪眼的本意所在,我的半截手掌被她沉落的丰臀坐实,掌上玉瓜,又饱又绵,让人煞是销魂,当众干鬼事,我心间如火燎原,大烧大燃起来,道:「娘怎么说,便怎么做,孩儿还敢不依么?」
  「你最胡闹,己霍氏斥了一声:「不要又借着下棋呀、捉虫呀,替你房中丫鬟推托。」口中吐言,依然是只有我能听懂那「胡闹」两字。
  嘿嘿,你也有今日,落到了我手上!我疯痴痴地暗念着,她越是机敏善遮掩,我越想戏闹于她,一时间,五指活动,在底下更加「胡作非为」起来,忽然,我灵觉察到小荃气息不稳,身子微微发颤,腿也在抖,那丫头莫是看见了?
  满厅之中,也只有她立身的角度能望到这边更多些,不知为何,我对她没有丝毫顾忌,相反,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升起。
  「小荃呀小荃,你好生看着,权当我替你妹妹报仇吧……」我心下作念,对霍氏我很有几分无奈,即便查知小茵确是死于霍氏阴谋,我也不能、当然也不会将霍氏怎样,这也算聊以报复吧,所谓世事无奈又无常,人间正道在淫掌……
  抽出手来,真劲运处,霍氏腰后衣裳被我无声撕开,露出一片白生生的玉肌,我的魔爪由隙口钻入,魂不溜丢地向下探去,腰凹一过,两瓣又柔又绵的玉臀起如峰峦,抓一手,似欲流汁流蜜,沟壑间微微陷落处,开绽得几欲绷裂,肌肤摸起来又紧又滑,油光润泽。
  这时,霍氏的臀肌摆动,极力躲闪我的指头勾探声气发颤:「罢了……我身觉不适,你们……且都告退罢!」
  「夫人万安!」
  「夫人,我尚有一事,片言即可。」
  我的指头向下勾滑,在她玉臀叠压榻面的一线,忽然探到紧突密簇的后庭菊,那处肉儿又嫩又热,吸人指面,火已烧到喉头,我干咽了一口气,一根指头无法无天就隙揉入。
  「快说!」
  霍氏几乎支撑不住,身腰抖抖地,身姿微抬,气息已见促乱。她身子一轻,我感觉她好似挣扎着活在指端,又好似我的指头将她整个人顶起了。霍氏身无落处,以巾掩手,向旁一扶,藉机地在腿旁狠掐了一把,我则报复地向内挺进,首个指节全然陷没,于菊洞中轻拖慢拽。
  林婆婆道:「齐管家已失踪离府多日,他的屋子是否让人清扫一下,以备他用?」
  「嗯……暂且不必……退下罢!」
  霍氏有气无力,只能略抬玉臂,稍作挥摆,那臂还是抖的。
  「夫人脸色很难看,要不要紧?」
  「罗嗦!」
  遭霍氏情急喝斥,众仆忙都慌退。
  「小荃……呃!你……你去老爷处问问,晚间回这边用膳呢,还是……依旧与道士食素?」
  霍氏忍到此际,已是花容失色,说话磕磕绊绊,小荃听了吩咐,如释重负,脸上却不敢显露什么,低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去了。
  厅内一空,霍氏倏然转身,揪住我胸衣,粉面似笑似怒:「小恶魔,好大的胆子!你老子都没碰过的地方,你……你也敢胡来?」
  没了旁人,我倒气焰大落,缩了手,讪笑耍赖道:「好些日没见娘了,孩儿念想得紧!既是娘一直留着的,那便舍给孩儿罢!」
  「呸!亏你还说……」霍氏脸色一红,闪了一眼大开的窗扇、厅门,低声逼喝:「我不叫你,你便不来看我,是不是?」
  这避人耳目的声气让我心间一荡,浑身又热了起来,滑了手在她臀上满候游移:「娘不能怪孩儿,娘这边总是很忙,就是今日,也还有这么多人……」
  忽然,指尖触到一处汤湿湿毛茸茸的所在,微微一怔,更觉筋骨提拽,气息急促道:「娘既已恩赐甘露……便给孩儿尝尝……」
  「放开你的脏手!」霍氏大羞,吐着气,丰臀扭甩,柔臂撑推,道:「叫你来,可不是让你乱来!坐好了,有话……跟你说……」
  「那好,」我抽出湿腻的手,将她按身于榻,似笑非笑:「咱们娘俩边「叙」边说……」
  「你……」挣动纷乱间,霍氏身已沦落,仰面盯着我俯逼而下的俊容,亦不无情动,微微咬牙,手在下方一掏,捉住了我怒起的淫根,晕布双颊,眼波流荡:「你老实给我说,去过三娘那里了没?」
  「长幼有序,孩儿自然先来看娘!」说着,我火急火燎,掀裙翻开,扯下她小衣。她胯间奇葩,惊唇羞张,惑人眼目,我举着她两腿略略分开,秘唇更是盛放如迎,我心一紧,就势掏出摇头颠脑的淫具,急不可耐地朝那扎去!
  霍氏神气迷乱,急道:「小冤家,莫要在这里!」
  「偏在这里!」
  厅内门户大开,但我的灵觉铺展甚远,只须有人靠近,必可先行察觉,丝毫不担心有人会撞见。
  霍氏却毫不知情,瞻颤心惊,凤目大睁:「老天!你要害死娘吗?」
  我一声不答,挺着怒枪,落在瓣唇繁密的花苞处,如刃切腐般捅入热融融的紧鲜牝户!
  霍氏身涌如浪,声抖抖地哀吟一声,颊面宛如流下一道红光,王颈染晕,声息却被她咬唇止住,凤目如怨如嗔。
  「娘怎地不叫了?」
  我正欲大起鞭挞,尚未抽动,便觉有人自长廊快速走来,一升嚎一声,极不心甘地将湿淋淋的枪身提出,忙乱收拾。
  霍氏不知就里,抬目怨望,兀自在那吁吁而喘,忽然一霎也明白过来,也慌乱起身整衣,急掠头鬓。
  「夫人,老爷来了!」
  小荃从窗口行过,好像在厅外绊了一下,尚未入厅。
  霍氏急向内房走去,刚到房口,贾似道从厅外走进,霍氏折身回迎,笑道:「老爷怎地回来了?」
  「筠儿也在?」所幸门户窗扇大开,贾似道环看一眼,丝毫不疑:「方才听林姑姑说,夫人身子不适,到底如何?」
  「还不是这阵子忙的,」霍氏不紧不慢地走近:「歇息一会就好了,林婆婆也真是,一点小事,就传嘴传舌的。」
  「你不要怪她,她也是关心你。」贾似道走近座榻,转身望见霍氏身背扬起的碎衣,道:「咦,你衣裳怎地划破了?」
  「啊!」霍氏脸色一红:「午后园中被树枝扯了一下,以为没事,原来竟破了。筠儿,你也瞧见了是不是?也不肯提醒娘一声!」
  「孩儿不好意思说。」
  霍氏狠狠白了我一眼。
  贾似道呵呵一笑,撩袍落座:「筠儿,你来得巧,宫内赐来佳酿,咱们爷儿俩个一起尝尝。」说着,命小荃道:「传话下去,整备酒食。」
  「老爷今儿不吃素了?」霍氏笑道:「你们父子聊会儿,我先去更衣。」
  「爹爹,老太太身子可有转安?」我裆中犹有黏湿,此时与贾似道并坐,心觉极为怪异。
  「暂且不能见风,其它一切尚好。」贾似道略略皱眉叹道。
  一时,酒食在西厅备好,三人移步就食。
  三人坐定,贾似道就席一望,忽道:「啊,忘了叫笙儿、芸儿一起来,也算小团聚。」
  「别提笙儿,」霍氏怨道:「日日缠着我,叫帮忙弄几只上品蟋蟀,说是再过十天,要去迎战本年最后一次促织大赛。我这头哪忙得开?这不将筠儿唤来,东府那边什么人都有,找起来也容易!」说着撩眉撩眼的,向我望了一望。
  我微微一笑:「我会吩咐他们尽力找一找。」
  「对了,」霍氏忽然想起,向贾似道说道:「你那里从任上带回不少,给笙儿两只,不就是了?也不必惊动大伙为些许小事乱忙,说出去给人笑话!」
  「促织之道岂是小事?怡情养性之雅,也不怕人笑话。」贾似道肃然道:「不过,我求得的那些尽是齐鲁异种,备着下月月圆之夜,皇上来府中同玩共赏的,岂能给笙儿拿去玩?」
  霍氏疑道:「到了下月,促织还能存活?」
  「这是我新获的本事,天下没几人能做到,如今宫中养虫之法也是传自我这里。」
  说到这个,贾似道颇见得意:「从今往后,秋季过了,尚能玩虫赏斗的,普天下就皇上与我二人了,哈哈!」
  「皇上来府?唉,又得大忙了!」霍氏神色说不清是喜是忧,还是喜忧兼具。
  「夫人,我正担心此事,你身子不适,乃因事忙劳心,身衣划破,只怕也是行步匆忙,脚不沾地之故,须得尽快找个帮手。」贾似道执杯沉吟道:「没找着合适人选前,何不放手让林姑姑帮你?她一向管领着众丫鬃,经事极多,面面俱到。」
  「又是你的林姑姑!」霍氏神气有些异样,不悦道:「妇道人家,有我足够了,你不怕将她宠上天了?」
  「你不用便算了,当着孩儿说这些作甚?」贾似道显然有些情虚:「好在龚余氏入府,也能帮你些忙。」
  霍氏垂头低声道:「都是一路货色!」
  「罢了!」贾似道愀然不乐:「我也不管了,你自个拿主意。」说罢,朝我道:「筠儿,你已成人,我同样不便管你,但既为人父,有些话也不能不说,我上回给你一个「理」,凡事依理而行,有理走天下,违理不可长。今儿呢,我再说一个「礼」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师敬道,均须切记,国有国礼,家有家礼,万事妥谐,否则伦乱纲常……」
  霍氏白了贾似道一眼,打断道:「筠儿没读书么?老生常谈,何须细讲?喝酒罢!莫待放凉了!」
  我心上乱跳,若非前些日与解道枢冲撞,贾似道斥我「无礼」,我定要以为贾似道别有所指了。
  当下三人话头不尽投机,转为品酒闲谈,桌底下,我与霍氏偶尔抵足传意,偷来红杏别有香,家和酒欢喜盈堂,大享天伦欢聚之乐。
  我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一出厅外,夜风吹面,皓月当空。从被霍氏撩起的、几欲将我焚烧的火热情欲中脱身出来,站在廊外,忽然格外想念其妹霍锦儿若即若离、有如皎月般的幽情——那月色就像锦儿明眸的波光,明静照人。
  「你去其它房罢,我这阵子身子不适。」
  「嗯,你累啦,好好歇一歇,三娘那里我去过了,她却是常病。唉!」
  「二娘盼你许久了,你何不去坐坐?」
  「这些天,娘病没大好,我心焦得很,还是夜里读些书,更能入睡。」
  「对了,你在江州任上新娶的小九李氏,几时到府?」
  「呃,慧娘得待调任的旨意到了,收拾任上的东西再回,应能赶得及下月的圆月之赏。」
  嘿嘿,贾似道与霍氏不知我灵觉过人,私话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知道贾似道不会相扰我的两位美娘,我心里舒服了多了,沿着园中缓步走去,明月随我一路。
  回到自己院中,声息比平日冷清许多,忽然想起,宋恣去了宗阳宫,京东人语回东府,而胡九,更早便回府养伤了,今夜此院中,除了几名丫鬟,便只有此刻我心中最惦念的锦儿,她肯不肯出屋陪我赏月呢?


第七二章 藉酒问情
  心有牵系之下,我不觉投目朝霍锦儿居处望去,那儿门户掩闭,毫无响动,只见烛光映窗,且洒照窗外一地昏黄,不知窗内人此时在做些什么?
  正痴想间,只听「哒!」的一声,在静夜中,听起来十分清晰,正是合上门闩的声响。
  这一声虽极轻微,却将我震得心里微微锥疼了起来——与自己期盼的恰好相反,霍锦儿听到我入院的步声,悄然将门自内扣上了。
  愣怔中,我不觉有些身冷心凉,渐渐的,又自惭形秽起来。
  她是否以系魂之法发觉了我与霍氏的胡缠?我心下闪过此念,随即推翻天门山战后,威胁一除,我与她魂系双身的联结便切断了,适才,我也未感应到她的探测。
  那么,还是在躲着我么?怕我登门滋扰?
  微醺的酒意将我多日郁郁有愤之气,彻底提扬发散,我胸口一热,酒气上涌,陡然大步流星,向她居处走去,行至一半,却见窗上人影一动,倏地,竟连屋内的灯烛也熄灭了!
  好呀,且看你怎么躲!若在平日,我或许便会情怯而退,酒意驱使下,我却是愈挫愈强,当即迳奔房口,举手拍门。
  「啪!啪!啪!」
  屋内没有动静,我又固执地继续敲着。
  「谁?」
  半晌,霍锦儿才略为慌乱地应了一声。
  明知故问么?我也不答,只将门拍得震天响。
  「……我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
  听得出,锦儿既羞又慌,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生恐院内人听见。
  我却不管,使劲打门,其实,我早将朝院中的声息施法禁闭了,才无所顾忌,不怕惊扰他人。霍锦儿却不知就里,忍得片刻,无奈之下,终于「唆啦」一声将门闩拉开了。
  「你喝酒了?」
  我推门入屋,锦儿已背转身,朝屋内迟步行回,她头也没回,声音略带委屈。
  「唔!」我跟在她身后,故意使呼吸浊重,呵出阵阵酒气,以遮脸面,道:「是喝了不少,今宵月色不错……想来看看你。」
  「喝了酒……便早些回去歇息。」
  霍锦儿手落桌案,身背微颤,柔意似劝,情若忍藏。
  我不答,吁着酒气,游目四望:屋内虽未点灯,但毫不昏暗,月色从大开的后窗披洒入屋,清辉光亮一片。她迎窗而立的背影,被月光剪出一身起伏有致的曲线,腰细臀丰,柔婉中略见丰熟,风致独呈,楚楚动人。
  我心中涌起将她揽入怀中的强烈渴望,心念方动,霍锦儿却仿若有察似的,身形忽移,拾起桌上的火石,欲点亮烛火,擦了两下火石,尚未点着,却停下道:「少主,我这便要歇下了,你……你还是回去罢!」
  「我……」
  这时,只听「噗!」的一响,两人均是一惊,随声望去,却是笼中的小白醒来了,在内扑扑窜动。两人投目怔望,均未收回目光,而我已改了口气,仗着酒意,迳自道:「你这些日,为何总躲着我?」
  「早知你会有此一问。」霍锦儿手一颤,火石落于桌上,腴柔的纤掌滑过桌面,默默转身,移步窗前,半晌,方幽幽道:「锦儿心中好难,前日还曾收拾衣物,想要索性一走了之……」
  「那你为何不走?」我的视线随她移动,只见月色将玉人照得凄影如伤,让人心头作酸,我心中一软,随即咬牙恨声道:「你是舍不得东府众友,还是舍不下我?你若走了,我便好宣告众人,上天入地也要把我心中人找到!」
  也许,正是对她不告而别之举的无奈和恐惧,才让我这般硬声粗气,以压心底的惊慌。
  「不要!」霍锦儿娇躯一震,回首哀望,眼中已是泪波盈盈:「少主,你…
  …你是人中龙凤,正值少年,举府上下,谁不对你……世间好女,任君采撷,何必垂青风华已逝、黄花凋瘦的锦儿?」
  「你瘦么,你可一点也不瘦!」
  霍锦儿顿足道:「你醉了!我不跟醉酒的人说话!」说着,别转娇躯,好似赌气。
  她说我醉,我索性佯醉,打了一个一隔,身摇摇地走至她床榻坐下。身一落,顿觉四下素净整洁,屋内陈设虽简,却无处不见巧思,榻内递来阵阵清芬的幽香,纱帐上偶有小件饰物悬坠,别有女儿情致,这暂时居停之所,竟被她巧手弄得色色宜人。
  推物及人,想其主人的兰蕙之质、玲珑心性,思慕佳人之心,愈发难以自抑。我思绪浮游,一时气涌冲动,一时踟蹰自怜,斟酌半晌,方道:「锦儿,你也听到那些仆妇闲语?没错,她们人人都喜慕我,而唯独你,却要弃我如草芥!」
  我故意拿话逼她。
  「锦儿并非……」
  霍锦儿接了半声,转眺窗外,鬓发飘动:「少主俊采飞扬,身拥荣华,而有出尘之清,不入凡流,锦儿虽愚顽任性,亦非草木,岂能……不动心?只是名分有隔,年岁悬殊,这些日来,锦儿再三思量,均觉前路渺茫,无以自处……」
  说着,垂颈低声道:「旁的不说,便只教三哥他们知道了,锦儿……就见不了人,无颜存身了!」
  也难为她掉文遮面,肯掏出这番肺腑之言,想来这阵日子她也是蕴思已久,心苦难申。
  她口中虽道自己「愚顽任性」,我却能意会到,实际上这四字应该换为「秉性孤傲」才对。莫看她平日沉静温婉,其实她性子暗藏的一面,却是相当傲气,眼高于人,凡事均不肯屈就,否则以她的容色与才情怎会延误青春至此?
  她多年瞒着东府诸人,钜额耗费均从霍氏娘家取用,我后来才知道,她并非白白从霍府支用银钱:霍氏最出色的许多奇珍异品,若缺了她苦心施为的灵异法术,与别出心裁的巧思妙构,其价值只怕不到现价三成,仅此一项抵她所费数倍有馀。而她耻于「以力换财」之名,宁愿被霍氏家人误会,也从不加以申辩,可见她是多么要强。
  这般傲气要面子的人,偏偏遇上「名分有隔、年岁悬殊」的我,要她面对这段悖于人常的孽恋,自然是加倍为难。
  思及于此,我心下怜意大起,道:「锦儿,你说的这些我全都知道,陡然公之于众,当然令人惊诧侧目,若是瞒住一些时囗……日久天长的,慢慢露出些苗头,相信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
  「羞死人了,怎么可以?」
  我心意激荡,不觉起身挨近,抚她后肩,柔声道:「男女私慕,乃两人秘事,与旁人何涉?世间情缘生发,向来也没有一定之规,若真是都循规蹈矩,你早属意年岁相彷、名分合宜之人了,是不是?」
  这番话,我也是想了许久,今日才一吐为快。实际上,一如她自承,她向来「任性」,也是不甘凡俗的人,我很希望此语能激起她的傲性与勇气。
  霍锦儿咬牙不语,月光半照其面,能望见她眉心拧起柔中蕴刚的两道弯蹙。
  如此好月色,玉人又端然在近,偏有许多阻隔禁囿,我胸臆之中灼闷难言,恨不能一把揽倒她,恣意欢怜。但也许,我是太在意她了,近在咫尺,我竟不敢鲁莽地将她搂于怀中,心意难舒之下,只将置于她香肩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你不明白的。」霍锦儿蚝首低垂,默受我抚肩递意,我心下正蓄积了几分欣喜,她却侧肩微避,瞥了我一眼,长睫覆垂:「东府也还罢了,若给我大哥知道了,更不知闹成怎样,只怕要对东府大大不利!」
  「你大哥……对东府不利?」
  「是的,锦儿自幼任性,浪迹江湖,不爱受人管束,但始终是钱塘霍家的人:霍氏乃吴越旧族,极重家声,这种事,他们绝然不许!大哥身位权重,最惜颜面,盛怒之下,若率霍氏势力与东府为抗,实非……实非锦儿所愿见!」
  「这……这全是你自忧自扰!我看,你孤身未嫁你大哥才会着急。唔,其妹不择人则已,一下手就得个少年如意郎,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呸,你胡说八道!」霍锦儿被逗得绷不住脸,忍不住声恨气笑,摆头不理。
  我见玉人颜开散云霾,虽仅忽忽一现,却也心身为之一轻,不由愈发神出鬼没,贴着她耳边道:「好,你说了这么多,就算有理,也均非今日方有的事,上回在天门山你为何只字不提?嗯?」
  「要死了!」霍锦儿顿足羞道:「人家那是一时迷糊……」
  这么说,那日她也是情难自抑了?望着她幽微婉转、亦羞亦愁的姿容,我心间忽然一片敞亮,真相并不在那些绕来绕去的话头中,而在她为情自苦的样子,在那眉头,在那娇婉的身姿,真相遍布这月下诉情的小屋!我真是傻!既然她并非对我无情,道书上不是说了,「此心之外,皆为虚幻」么?
  说来说去,东府也好,霍家也罢,那些重重顾虑不过是外扰,真正困住她的,说到底还是一个「脸嫩」而已!我怎能见她陷于为难,不作进取?如此一想,我心中打定了主意,再不为他情迷惑……
  「啊!少主,君子不欺暗室!你……你……」
  「我不是君子!你也非「暗室」!」
  我喘吁吁地道,入屋以来,我一直行为「端好」,这下忽然发难,霍锦儿猝不及防,娇软丰腻的身子被我一把抱入怀中。
  「嗯!」
  她近日为事奔忙,回屋解去外边披风后,便是一身紧衣打扮,通体皆为傲幽幽的深黛色,体态玲珑,英姿清爽。这几日来,我早已瞧得上火了,数日久忍,思渴已极,此刻玉人充盈于怀,登时激起我阵阵销魂之叹。
  「唔……你……你不可以发酒疯的……唔唔……快放开我!」
  霍锦儿娇躯震颤,嘴里喷着湿漉洒的喘息,那紧身衣下颤动的身骨儿,被我蕴着一团火的热怀揽纳,便糖饴遇热似的软化了,却兀自不甘心地极力扭身,掰着我环扣在她纤腰的手,往下朝外推揉,但我的双臂,却像生了根似的,任她如何挣扎,毫不放松。
  怀中那曼妙轻盈的身段,让我有种错觉,彷佛那是可任意揉捏的泥团儿,只要我再加使力,她的一身肉儿便会朝四周漫去,她的腰骨便会被我折断。
  我掌底扣着的纤腰,软腻脂弹地微微隆起,有着无法形容的女性丰饶,我下体紧贴着的翘臀,则更要命——她下裳着的是罗裤儿,薄薄的丝料将她肌肤的温热与肉感全透了出来,甚至那两瓣玉瓜的隆起与开隙的形状,也凸露无遗。
  「唔……你欺负人……」
  几番挣扎未脱,霍锦儿身子软得只剩下吁喘的力气,整个人也从此乖了下来,缴了械,娇啼作怨,微垂其面,似有无尽的委屈。
  看来我押宝是押对了,她此时这般情态,哪还像个奇术层出不穷、让人头痛的侠女?全然一个惹人疼惜的娇娇女子嘛!
  「锦儿,我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还要欺负一辈子,你今生都休想逃了……」
  我心底透彻,愈发信心十足,一边贴着她耳鬓痴迷呓语,一边手中践言,浑身上下「欺负」她,欺负她软腻的腰,欺负她滑圆的臀,沿着她身子的丘陵缓缓移动着。
  上回在天门山,因她有伤在身,我始终有所保留,不敢过于撩逗她的情欲,今日大为不同,许多上次不敢涉及的地方,也大逞手欲,下及臀胯,上至丰胸,所行之处,摸到哪儿,她哪儿便起了一阵颤栗。我能感受到臂弯中的她,身子极为敏感,远不如她的心志「坚贞」,当下更是乘胜追击,高山越岭,深谷滑陷,只搅得霍锦儿呻哀不绝,身抖不止。
  一番探摸下,非但她气喘难挨,也惹起我满身火窜,胯下尘根暴举,直抵她扭动的娇臀,这又激起她新的一轮猛力挣扎。
  「啊,莫……莫……莫动!」
  我的尘根承受不了她下体连番挤压摩擦的快感,陡然一线酸酥如飙,咻咻欲喷,我急忙缩弓身子,惊慌地颤叫。
  也许是我脸上神情奇怪,语气又与平日大为异样,她被唬住了,停了下来。
  她毕竟是熟龄大姑了,虽不似已婚妇人的情欲反应,但也非毫无所知的毛丫头,对我的状况,她似乎出于本能地有所意会:然而猝临蒙昧未明的事,却又让她发了懵,不知如何应对,她丰腻的大腿微微颤抖,忍耐着我的尘根在其上脉动,她竟那样等着,愣睁着明亮的羞眸,一动也不敢一动。
  她那样子,真是有趣之极,半是惊羞,半是无奈,彷佛屏息忍受着未知的猛兽从身前路过。
  过了狂喷的泄意,我「吁」了口气,霍锦儿万分羞恼地道:「少主,你若是只图一时之快,我……我……」
  望着她语无伦次的狼狈与羞怨,身心略略松下来的我,忽然有种智珠在握的感觉。也许见了她在男女之道上的生涩,我心中陡然有了极大的优势,我嘴角噙笑,毫不理会她的怨责,一手托起她的下颔,在她惊羞地扭颈摆动中,觑准她芳唇,就势印下,封住了她张动的唇瓣。
  「啊!」
  宛若失而复得之物,弥足珍贵,此番重尝香吻,让人煞是魂迷,我感觉整个身子虚飘起来,浮在月色中。
  「唔唔……噫!」
  乘她吁喘吐气,我的舌头狂热地叩开她贝齿,霍锦儿似乎要以舌尖将我闯入的狂舌却之门外,不料,却引火烧身,我的舌头趁机勾缠上她的柔滑香丁。她身如电殛,娇声呻吟,头颈使劲朝窗外倾避,我紧追不舍,这一来,两人上半身均折往窗外。
  外边碧空如洗,明月高照,霎时,月色映照下,她鬓发如墨,面白似雪,眉目分明有如轻笔勾画,美得几乎不似存于人间,宛如少女般纯净。这倏然间的变幻,让人心神痴迷,月光下的别样异境,感染了两人,一扑一仰,久久沉醉停驻。
  纵身长吻中,我眼角的最后一点馀光,窥见她长睫幽幽的眼眸悄然合上。
  这悠长的一吻,似乎耗尽了两人浑身力气,也燃尽了心魂,分开后,两人都是一阵气喘,片语不能。
  「硌……硌得人腰……疼死了!」
  被我拉回身子后,霍锦儿低倾着头,脸上依稀有模糊的羞色,借着侧身摆颈,寻摸腰畔,躲着我的视线。
  「很疼么?」
  「你……满嘴都是酒气……害死人了!」
  霍锦儿蹙眉怨道,这话真是奇妙,也不知是为我的鲁莽遮掩,还是为她自己遮羞。
  我领受薄责,细品其中的意味,心下暗喜,不觉将手拥去,她初时犹有抗拒,但在我臂力渐渐收紧之下,相持未多久,便幽幽叹了一声,彷佛叹尽了她一生的坚持,终于低头弓身,依依入怀,我满心甜喜,轻抚她额际秀发,道:「锦儿,真好,我又亲着你、抱着你了!」
  「好什么!」她嗔了一声,低伏脸儿,幽幽道:「你撒酒疯,一点也不管人家心里情愿与否……」
  我心有怜惜,拥搂更紧:「锦儿,你说我醉也好,没醉也罢,我此刻比什么时候都明白,我……其实我早就该来了,为何让你一人自苦如此?」
  「总之我……我是没脸见人了……」
  「世事纵有万难,皆由人迎对,会有法子的。」
  霍锦儿伏在我肩旁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抬头羞道:「你说……先瞒住大家?」
  「唔,先瞒一阵子……」
  这么一说,两人的拥聚,恍惚有了种避众偷欢之感,让人倍感珍惜。我低望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寻向她娇软的芳唇,这回她仰面容我长长地亲了个嘴,方将手来推。
  迷迷糊糊地,我闻到她颈窝漫上一股异香,不禁低颈深深吸气:「锦儿,你身上抹的是什么?好香,好香!」
  「哪有抹什么,人家身上臭都臭死了。」她仰头吁吁怨喘:「这些日外头替你奔走,连停下来沐身的工夫也没有,回来还要……受你这般欺负……」说到后边,她语音转低,娇羞不已。
  想及她的「苦况」,我心中又是好笑,又觉甜畅,道:「欺负?瞧你……嘻,比我还贪呢!」方才,她初学会交舌,吸得我舌尖发麻,扭身迎凑,丰乳抵人,情热之态,一点也不亚于我。
  「啊,不许你说!」霍锦儿大羞不依。
  「锦儿,」我贴在她颈窝,又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往后奔走累了,回来乖乖到我房中,先让我好生疼惜你一番,你说好不好?」
  这对来日的「展望」,令霍锦儿更羞,她喘声喃喃:「不好,人家外头累了,回来还……还要……」
  「还要什么?」
  「服苦役!」
  「苦役吗?」
  我呻叹着,不禁又将她揽近,经过一番波折,两人心历煎熬,此番重越雷池,情热更胜从前,转瞬觅唇觅舌的,又胶在了一块。
  唇分,我窥望玉人神色,心意甜足,唇角轻笑,霍锦儿不胜其羞,白了我一眼,身儿微退,拨着散乱的鬓发。这矜持的动作,我恍惚平日在她身上多次见过。
  不知为何,热缠之中,还不觉怎样,这分开的间歇,因年龄差异导致的讪然之感,忽然又回到两人身上,她也显得格外生怯起来。
  不过,这并未让我困扰,反而如品汲了风味异样的甘冽之酿,陶然有醉,我甚至嫌她脸上的娇羞看得不够分明,冲口而出:「锦儿,咱们……点上灯罢!」
  「不要!」霍锦儿扬手来拦,两眼嗔望着我,似别有意味:「就这么待会儿,你……你也好回屋去了。」
  我的手中接着一只冰软的柔荑,顺势捉去,触到她短衣袖口露着一截皓臂,依旧是一议我心动不已的丰腴白皙,摸上只觉软滑而腻,有种水嫩嫩的沉手之感。
  除了她丰美过人的雪乳,我最喜她这双玉臂,似乎能从中想象她通体斗白如羊脂」的玉肌。
  呼吸轻喷间,我就着月色,细细把玩着她白酥酥的玉臂,想及她衣下的光景,我不禁周身皆热,心底的欲望一点一点地暗下滋长,全堵在了喉间,我颤声道:「锦儿,我想看看。」
  「唔,看什么?」
  「一直没来瞧你,也不知你伤好得怎样,我想……看一看。」掩藏下的欲望迫近,一让我喉间干涩变声,说着,毛手毛脚的,便去拨她胸口。
  「啊,下流!」
  真是万万没想到,正被欲火攻心的我,胸上猛挨了一掌,脚下后退,吸气吃惊:「锦儿,你……你竟用内劲打我?」
  霍锦儿不答,脸上绷得凛凛然,眼中却闪动一丝狡黠,彷佛已洞彻了我所有私欲,她唇角凝着模糊的异笑,向后渐退,全身隐入窗侧的黑暗中。
  她这不知是顽皮还是矜羞的神气,蛊惑着我,而胸口挨的那一掌,还在火辣辣的疼,我浑身雄性彷佛都被打醒了,呼着热气,扑往那光」兄照不到的地方。
  「啊!」黑暗中传来霍锦儿短促的一声惊叫。
  我捉到了那缩于屋角、瑟瑟发颤的身子,不由分说,顶膝贴面,大肆侵犯,黑暗之中,锦儿的羞涩似乎也随光亮一道大为敛收了,身子时有应和,娇吟不绝。
  两人一个是少年情狂,一是熟龄大姑,渐渐的,再也不满足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亲近了,止不住的向情欲深处越陷越深,在暗处疯狂地热缠在一起。
  不知不觉中,我的手已拉开她腰间束带,从她衣底钻了进去,贴皮顶肉地满身游走,她那一身肉儿,又腻又滑,撩得我口干舌燥,心焦难耐。
  「呵!」
  我喘着粗气,把持她酥成软泥似的身子,移回窗口,「嘶啦」一声,内劲运处,我将她胸衣撕得大开,两只雪兔儿,活蹦乱跳,在月下欢腾。
  「啊!」
  霍锦儿大羞,扭身欲逃,却被我从后死死地顶住了身子。
  两只雪兔,滚波浪动,映着月辉,白得怵目惊心,让人气窒。
  我屏息注目,一时倒静了下来,双手环过她肩颈,伸至她胸前小心地触抚着,捏着乳儿拨见上回那个伤口,我下颔抵着她颈侧,轻轻喷气:「还在呢。」
  霍锦儿唯有低头细喘而已。
  那伤疤点染在雪乳上,深黑如痣,却丝毫没破坏她雪白膨大的胸乳的美感,反而显得世间独有,别具风致。
  「锦儿,你的一双乳儿真是人间绝品!」
  这乳山独门修练秘法,所养成的傲人乳峰,非但饱满圆软,且肤滑肉弹,触手即陷,一手抓下去,乳肌满带着水盈盈的热意,彷佛要从指缝流出,可是一旦放开手,瞬即弹回原状,傲耸如瓜,有着处子的挺拔舒挺,彷佛在彰显主人守身如玉的骄傲。
  月色下,她乳蒂的颤动、雪肌的纷涌,我手背的青筋、指爪的抓捏,都看得异常分明,钜细入目。
  「唔……好羞人……你尽胡闹……啊……」
  霍锦儿也不禁被自己眼底的景象迷惑,垂颈羞望,呻泣声中,身子软绵绵的后依着,浑圆的屁股惊颤颤地向下滑坠,彷佛整个人在我掌底化为一滩水,要从我怀间流走。
  「啊,你瞧,它、它生气了,在发怒呢……」
  两团雪乳,便似一对活活的小兽,在我的魔爪下歪头斜面,惨遭蹂躏。一时,彷佛被我捏得愤怒了,她乳蒂勃然怒立,迎风而颤。我心间一荡,喉间贪咽不止,不禁伸颈越过她,以唇去亲。怎奈胸前一失,她忽然身软滑落,我抽出手,把她沉坠的臀儿一捞而起,竟似将她整个「端」了起来。
  「啊!」
  一对玉足举空而翘,霍锦儿身子弓曲,被我如抱小儿,搁于窗沿上。可世上哪有这般成熟到流汁流蜜的「小儿」?我心火大盛,亵手从她分敞的怀前一势摸下,她的娇吟亦像我的抚摸一般拉得悠悠长长。
  她覆及膝上的短衣下摆内,尚有罗裤儿的阻隔,我贴肌挤入她罗裤系带内,掌背运劲一震,系带舒然绷散,至此,柳暗花明,一路酥滑如脂,美不可言,指间一涩,忽然触到她腿间浓密的阴毛。
  「啊,不……不可以!」
  迷糊中的霍锦儿突然惊慌起来,双腿紧夹,我魔掌使力掏摸,也只摸到腴丘上的一片毛儿,只觉满脑空空如也,心紧欲疯。
  我急急喘道:「锦儿,我今儿便要了你!免得……你又胡思乱想!」说着,猛地抱起她,转身奔往卧榻……


第七三章 熟女破瓜
  「嘤嘤」有声,挣动着的霍锦儿,宛如受伤的鸟儿一呆呜。
  我转身望见房门兀自大开,腾出一只手,念力挥运,将屋门掩闭,门闩也插上了。这时,我肩上蓦地一沉,臂间却忽轻,霍锦儿竟想在这要命的时候,使出轻功,跃身逃离!我忙朝上一抱,却抱住了一个浑圆滑腻的臀儿,在我脸面上甩动挣扎!
  她罗裤儿半是滑落,满满的一截美白肉儿与时隐时现的沟壑,就在我眼角上方晃闪。
  「锦儿……」
  将她搁落榻上,心焦如焚的我喘着粗气,不由分说,一把将她罗裤拽及腿弯,便去窥她阴部,适才那没着没落的一摸,让我心里空得发狂。
  只闪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她雪白的双腿一夹一倾,便翻过身欲逃。我低吼一声,像被激怒的野兽,按定她身背,掀开她短衣下摆,这一下,月色披洒,一弯如脂似玉、遍体雪白的腰臀,带着令人发狂的温润与形状袒露无遗。
  内无寸丝的她身背匍伏,双腿叠跪,由脊梁骨而下,细腰浮起一寸寸柔骨,到了臀部,陡然雌性地膨胀丰满,曲线却又约束得那么浑圆,那么优美!就像剥了皮的熟蛋儿,难以形容的女体之美中,又散发着女子下体掩藏最深的哀羞与淫亵。
  我目力发紧,喉头干渴,颤抖的手探去,沿着紧致的玉背滑下,爬上酥滑的翘瓜,触感陡然腴美脂腻起来,顺着臀尖的弯弧挖下,指掌于她臀腿相叠处一阵狂荡地掏挤。
  「那里不可以!啊……少主……求你不要!呜呜……」
  霍锦儿的头面被摁在榻面,娇躯阵阵发抖,发出含糊的羞吟哀泣。
  我的掌尖触到臀瓣分隙处一点柔不可言的湿嫩,使劲一挤,整截掌面掏入她花底,霎时,一只烂熟得皮破肉绽、果汁横流的毛桃儿浮于脑际,丰肌隆起处,一点又嫩又热的柔物儿烫着掌心,我心中格登一下,暗念:「摸到她阴户了!」
  下头指掌麻酥酥的立地成仙,上边紧按她身背的手不由分神,她使劲一扭,倾身而翻,我刚成仙的手也滑了出来,霍锦儿似乎极为羞恼,一声不吭,收腿后缩,藏于榻内的一角,忙不迭地提着罗裤。
  也许罗裤滑在腿弯时被叠得太乱,或是太过着急,她两只白腿儿蹬来踢去,始终收不进裤管里,胯间黑蓬蓬的一片也跟着扭来闪去,时藏时露,只急得霍锦儿口中「呜呜」低叫,几欲哭出声来。
  而我早被她胯间的那蓬神秘燎得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气喘中,急火燎身似的将身上除了个一干二净,略嫌文弱的身子,因体内真气充盈,肌体莹润,秀劲条条,轻捷有灵,胯间欲望胀着青筋,抖卜卜地跃着活力,朝她逼近。
  「啊你……你……呜呜……」
  霍锦儿最后扑腾出几声焦急,慌乱的动作陡然停住了,羞红的头面缓缓抬移,仿佛静候大难临头的命运。
  在矜持腼腆的她面前彻底暴露,我感觉异样刺激,每寸肌肤都绷紧,满身热辣辣地兴奋起来,可是她脸儿黑黑、散发默垂的受伤样子,让我狠不下心来侵犯,我深吸了口气,竭力压伏着冲动的欲望。
  「锦儿。」
  「……」
  「你生气了?」
  「……」
  她依旧不答,脑袋更向一旁垂去,半转的肩身侧对着我。而她身子下方,短衣下摆分敞松垂,罗裤儿犹乱乱地叠在腿间,除了侧屈一只腿儿微微挡着,竟不再用衣物遮覆了。
  我急欲探知她的心意,拨转她的头颈,抬高她下颔,让她迎着我的俯视,她丝毫没有抗拒,只是仰面之际,毫无表情,长睫微颤,将眼儿闭上了。
  她眼角挂着一点阴影,整个神情奄奄然,瞧上去似伤非伤,似恼未恼,浑如失了魂儿似的,随我摆布,一时倒让我迷惑惶恐了。
  ——莫非方才那一下,将她彻底惹恼啦?
  我想要哄,却也无从哄起,低头接其又凉又软的唇儿,抿动间,却觉她唇瓣软软而启,微有应和,心下一激灵,当即狂吮狂吸,欲以热力感染她。
  「嗯嗯……」
  长吻中她透不过气,终于拿手来推揉,鼻间亦微微轻哼,似有「活」转迹象,我心下大喜,噙定其唇,更不将她放过,一只手来回扪弄她的双乳,渐渐的滑了下去,指尖打着花,流水般游弋于柔腹、滑腰,又沿着大腿摸上,于膝头勾回,在她大腿内侧停停走走,渐摸渐下……
  「嘤咛」一声,她双腿合闭,将我的手却之门外。
  「我终于将你救活啦,你怎么……怎么谢我?」我离开她芳唇,喘着粗气,含笑盯望她的脸色。
  她兀自不答,吁吁娇喘,只拿眼儿羞怨地瞥着我。
  我心口一热,这绝非恼恨难消的神气!我险些被她方才奇怪的反应给骗了!
  在她矜持的面具背后,还藏着一个霍锦儿,畏羞不肯出来。
  朦胧中窥见她掩藏的东西,这发现的快乐,让我满心热痒,心道:「好呀,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越是逃躲,我越是要让她无所遁形!暗运念力,以火刀火石点燃火绒,引亮了桌上的油灯,见一旁尚有未燃尽的两节红烛,也点亮了,一时屋内光亮灼目,煌煌如昼。
  「啊……」
  霍锦儿像怕光的小动物似的,抬臂遮挡眼儿,我冷不丁的一望,忍不住心下狂跳,那幼嫩的膀弯褶子,竟窝了一丛意态飞扬的腋毛,黑得让人遐想。
  眼儿涩涩地一眨,再一细看,只见她脑门后仰,绵绵地瘫在我臂弯,衣敞挥褪,白条条的玉体酥滑起伏,仿佛那两座高耸的雪峰融化了,流下如脂如玉的一身雪白,似倾泻的飞瀑一般,落到了腿弯,又平滑地淌出去,窝出了腿心那蓬让人心旌荡漾的乌黑阴影。
  灯火映照下,她静谧如月的娇躯,陡然惊心动魂地生动起来,那一身艳白霎时刺痛了我的眼睛!
  :原来她的脸儿竟这么红!
  昏暗中,本以为她脸暗暗的,好似生气,有了灯火,她的娇羞再也隐藏不住,那双颊的深色原来却是涂了红脂一般的羞色,久驻不退。
  「锦儿!」
  我干渴地伸下了手臂,在那脂腻的起伏间游荡,同时狂乱的唇落下,寻着她腋窝一点腴嫩如婴孩的肌肤亲去,她似不禁痒,手臂滑了下来,我又吻上她清亮的额、她长睫颤动的眼帘,她隆滑的鼻,最后颤抖落到了她丰润的唇儿,她整个身子画龙点睛般的活了,花儿展瓣似的张开了臂、弹开了腿。
  「呜呜……」
  她模模糊糊的娇吟,让我更狂了。迷醉间,我感觉背上沉了一下,是她落下的手臂,屋内烛光摇动,原来她扬手扑灭了一枝红烛。
  我诧异地抬起身,盯视着她。
  「灯!」
  她喘了一声,脸儿跟红布似的。
  「你要我熄灯?」
  她咬唇不语,水光艳媚的眼儿嗔嗔的。
  这是点灯后她首次毫无遮挡地与我迎目相对,在昏暗中,我只感觉她的羞涩宛如少女,而此际,那份娇羞,却是真真切切地从那张饱含阅历的脸上,绷绷的透了出来,真实得让我怦然心动,我尽情赏着她的羞色:「熄了灯你就随我摆布,是不是?」
  她被逼到了绝境,娇颜似烧,「啊」的一声,朝灯烛发去一掌,手却被我捉住了。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丰若有余,看似肥嫩可爱,偏偏又灵巧无比……我感觉身子某处热了一下,硬生生地将她的手儿拉向我胯下。
  「呜呜……」
  霍锦儿陡然明白我的意图,手使力往回夺,我顺势一放,推着她的手回去,消去她的劲力,绕个小圈瞬即又勾了回来,她再发劲已迟。这本是以劲卸劲之道,想不到床第之间,竟得用上高明的擒拿手法!这……这也算是别样风情么?
  「啊……」
  她的手背触到我热跳的尘根,惊慌地推了出去,将尘根按在了我肚皮上,低呼一声,又忙缩回手。这时尘根却打了下来,弹在她手心,她抽手似欲滑退,被我以劲顶住了退路。仿佛出于无奈,她的五指怯怯的,枝枝蔓蔓地勾拢了,满满攥住了粗壮的淫根。
  竟然真的抓住了!居然可以!
  我全身僵住了,俯着势子,虎虎地喷着鼻息,全落在她仰着的面庞上。
  近在咫尺,她脸上神情无法形容,气息奄奄的,眼波流转,又似乎想窥望我的脸色,两人紧绷绷地对视着,呼吸喷触。
  下方她的手儿,好奇地摸索着,此时没人逼迫她,她自己却羞得欲哭:「坏死了……你让我摸它……」
  霍地一下,我腾然爆发,弯动身子扑倒了她,火热的身子滚到她凉腻的腴柔,激灵得我满身火苗劈里啪啦乱窜,而她也被烫着了似的,喘声哀吟。
  「嗯嗯!」
  这个熟龄女子,岁月的滋养与守贞的幽秘,使她保有处子的鲜嫩又兼具妇人的丰熟,往昔未遇人,到此际呈递给我,已是个不折不扣流汁流蜜的糖人儿了。
  我接触她身子的部分,包括手臂、胸腹、下体……全都触及,举着嘴儿,极力贪
  吮她肌肤的温腻与甘美……
  我胯下的壮热挤着她、羞着她,贪急的手按捺不住最急的渴望,忙乎乎顺着她腹脐滑了下去,摸出一手凝脂丰腻,摸出一手耻毛涩涩,正要叩问玉门,她「嘤」的一声惊呼,双腿绞紧了,死活不肯打开,浑如本能地守护着处子之宝的雌兽,猛烈推揉挣扎起来。
  「锦儿,给我,给我!」
  我急哄哄地吼道,颤抖的指尖一会从隆起的阴丘枢探,一会顺着她大腿间隙猛钻,奔忙而不得要领。
  「不不……」她懒恹恹地喘着气,全身都任我摆布了,却紧守最后一道防线,就像被攻下的皇城,满城失陷了,却兀自守紧宫门,负隅顽抗。
  那根弦越绷越紧,欲望胀得我心房要爆炸,我的手在她下体蛇儿般游来游去,沿着丰庞的胯,勾向她耸滑的臀丘,尻后光腻如脂,沟壑间探去、意外地发现此处不如前边夹得紧,松松美美的有可乘隙处,一根指头一钻,陷入一片娇嫩火热的脂膏中。
  「啊啊……你不能……那里……哦呜呜……」
  霍锦儿身儿急挺,高耸的雪胸送了上来,峰浪摇动,打着我的下颔,我一张嘴,噙住一枚柔嫩的红鲜,似乎就那般将她整个身子叼了起来,跃到极处,她又跌了下去,跌得软软荡荡,一身丰盈水花乱溅。
  「呵……」我的手指兀自陷在她尻后的牝缝,脑门狂躁之下,指头打浪似的上下勾动,勾出满指腻乎乎的水泽,黏沾如丝,尘根受她阴物淫湿的诱惑,急火火地抖擞着,贴她大腿淫乎乎戳着、摩着,急不可待要撞开门,噬上她一口。
  她急扭急动,腰也松了,腿也散了,我霍地跪身而起,推拨她腿儿,却发现她双腿被罗裤缠绕,欲开不能,当下扯着她罗裤,褪了下来,连她足尖的凤头靴也掉落。
  强力分开她双腿的瞬间,她胯间喷吐的一道肥缝儿,闪电一般,击中了我的眼!
  千呼万唤,此刻看得异常分明,她两弯白腿间,隆起一道饱满的弧丘,牝户肿得高高的,如肥滴滴的胖馒头切了一刀,饱裂一道鲜丽的粉缝。
  她的阴毛蓬勃茂盛,却全长在耻丘上方,乌黑乱卷,瞧上去欲望极盛,但延到牝户上,却是又柔又稀的几根纤毫,湿卷在水嫩嫩的肥白肉色上。阴唇像吐着的嫩芽儿,羞涩地缩在牝缝内,整个阴户外形,干净肥美,望去只是一道肥嘟嘟的肉缝儿。
  「呜……你杀了我吧……」
  霍锦儿羞急欲哭,此际放弃了抵抗,两只勾魂夺魂的美腿,被我举高,腿弯软绵绵的落下来,大腿弯成一道眩目的丰满白皙曲线,由两边交汇并合,夹着那颗熟桃。
  ——怎会这样的?她年近三十,私处却如未成年的幼女!
  我脑门里疯转,心气紧窒,死盯着那幼嫩肥美的地方,心下涌动着一股要捣毁它、贯穿它的欲望,阳具硬极而胀,险些疼弯,此际火到咽喉,当下不管不顾,挺着阳具,抵在她腿间,才抬目朝锦儿盯去。
  霍锦儿咬唇使力摇头,醉馔的眼波闪着光,露出羞惧乞怜的神色。
  我喘道:「不要怕。」身往下沉,却滑滑地戳到了一边,原来,她花涧暗流,水肥而美,浓稠黏滑,牝口肉丰,湿不溜丢的毫不受力。
  我心上打着抖,逼着气儿,扶了粗长的阳物来回抹着她的嫩缝,龟首挑起丝丝黏液,滑滑地全涂在她牝缝沿口,那缝嘴儿被我戳开一道羞裂,露出里边嫩芽儿似的花唇,苞内蠕动纷纷,水光挤动,淫靡不可目视。!锦儿,你全都给我看到了!
  我心气发狂,沉身下去。
  「要死了……不能碰……啊不要看……」霍锦儿犹在嚷着羞,突然骇目圆睁,颤口大张,却只发出一声小兽似地嗷呜,身子打着抖,惊愕地盯着我。
  龟首寻着那润意一点点透入,热烘烘顶着她坚贞的紧密,绞着劲,浸着滑。
  她的玉蚌遭外敌入侵,在内里不停地翕张着,泛吐花蜜,由交合处漫上一圈湿光。
  辰光似乎突然在这一刻停顿了,那紧攫之感迫人而来,扬上提筋拽骨的快意。
  她牝缝两旁鼓蓬蓬、紧绷绷,牝内却肥嫩柔软,花团锦簇,异感纷呈,即便按身不动,仅凭花体蠕动,也叠得人阵阵舒爽。
  「啊!」我满身紧绷,身条惊颤颤的,几欲崩如山倾。欲火熊熊间,我略略收了收,阳物欲退未退,陡然鼓足了劲,一势挺刺!
  「疼!」
  她像被狠狠噬了一口,花容失色,娇巧的下颔高高扬起,半天才咬牙迫出一字,泪花瞬即缢上双眼,从她眼角滚落。
  我心下止不住的千怜百爱,但她婉转悲呜中那惊人的娇媚,却诱得我倍加昂然,下方逼上身来的紧美,更是令人难弃难舍,阳具热通通被一股黏润引着,向深处潜然滑陷,便是欲退也难,当下狠下心肠,顺势猛挤。
  「嗯嗯!嘤!」破身的巨痛中,霍锦儿胡乱地推操着我,哀哀呻楚,其声幽微,听得人骨子里都蹦出硬来。
  结合的艰涩在她揪疼我手臂时达到极点,我恨不能昂头大叫,突然之间,前路已开,茎身一路推波破浪,披着无可名状的滑溜,所触皆腴腻嫩滑,融融美美,窄道深幽,美不胜收。仿佛那荒芜已久的地方,久盼苦候,终于等得人来,喜极而「泣」,此际纷涌而近,围紧了,密不透风地拥簇着我前行。
  我低头一望,茎根紧纠纠地埋入她阴户,一点不剩,数滴鲜红,从交合处泌了出来,我心下狂跳:我成了她第一个男人!她,是我的了!眼见她那浓密的耻毛,凌乱地撩到我下体,与我的阴毛搅在一块,难分彼此,不由颤声道:「锦儿,咱们……在一起了。」
  霍锦儿闻言竟羞恹恹的点了点头,泪珠还挂在脸上,梨花带雨,娇楚动人,一只小手似爪的勾挠在我臂上,喘道:「下面好……好胀!」
  我噙了一丝狡猾在嘴边,喘道:「那是我在里面!锦儿,你已是妇人身了。」
  霍锦儿面颊似烧,羞吟道:「你……你好霸道……弄得人……」底下却羞于出口。
  我喘嘘嘘地望着她:「可还……疼得紧?」
  霍锦儿嗔了我一眼,却没作声。
  我道:「如此,我却要大动了。」
  霍锦儿听了,急得拿手紧紧揪住我腰边,颤唇微启,却迟疑未语。
  我低笑道:「到底要我怎样?」
  霍锦儿头颈羞侧,躲开我的视线,声音吞吞吐吐,低如蚊语:「你先拔……拔出去!」一语未了,脸儿已羞得如红布一般。
  我贪恋她牝内快美,还是试探着略作抽动,霍锦儿咬牙呼疼,连声催停,方依依不舍地缓缓抽出,霍锦儿瞥了我一眼,红着脸翻过身去,向榻内掏掏摸摸,寻出一块巾帕来。
  我这才猛醒,她是要取巾拭红,对女子而言,这是看得极重的一件事,初经破瓜,落红珍藏一生,不由道:「原来你早有所备。」
  霍锦儿大羞:「谁说的,这是人家素日就有的。」说罢,又道:「你……你转过身去。」
  我邪笑道:「你身上早被我看光了,还躲什么?再说,没有我的功劳,哪来你的落红?」
  霍锦儿羞嗔道:「你……你还说!人家……人家都恨死了!」
  我道:「恨我么?过来,先帮相公擦擦。」
  她竟真的晕着脸儿,垂了头,回过身要帮我抹拭。
  我尘根上缠绕着丝丝红迹,兀自硬举着,经她小手一触,更是蹦蹦起跃。我感觉她借抹拭之机,正细细打量那害她受苦的祸根,下边不由挺得又傲了几分。
  她不由脱口道:「好大!」语罢,怕我接话,连忙轻巧地抹拭起来。
  她此际低了头细心侍候,温婉柔顺,宛如新妇。或许为了这一刻,这番举动,在她脑海里已演过许多回,准备了多年,既然我已成为她事实的郎君,她便当我新郎一般服侍,一板一眼的,格外尽心尽责。
  这轻柔的抹拭,与偶尔被她巧手摘一下、拨一下的温柔,美得我心下热乎乎,脑门晕飘飘的,止不住莫名的轻喜,摸着她耳边,道:「锦儿,你是我的人啦。」
  霍锦儿垂首「唔」了一声,也没见她怎么动作,悄没声息的低了一低,将自己胯下落红也抹拭了,拿在手上看,怔目出神。
  「锦儿……」我歪了过去,与她并着肩,一道看着那白巾上的红梅点点,心中说不清感激还是愧疚,她守了那么多年的女红,被我今夜几乎半是强迫地横夺了。
  我不觉搂过她的香肩,柔情不尽,道:「收好了罢!」
  「唔。」她半偎身子,乖柔地贴于我肩胸,少年俊郎配大龄美妇,烛下风光,让人意想翩翩,心热难禁。
  霍锦儿晕着脸儿,将巾儿叠好,爬向枕下藏了,她做起这种事情,总是那么细致到位方休。
  见她伏身翘起的滚圆雪臀,我心下一动,悄悄掩了上去,从后抱着她身子,尘根顶在她美臀上。
  霍锦儿手尚未从枕下抽出,身子僵了一僵,鼻息轻喘,回转头,脸红红的道:「少主……你……你想干嘛?」
  「不要叫我少主,叫我筠儿好了。」
  「筠……筠哥儿……你坐好了。」
  只有陆小渔才叫我「筠哥儿」,她竟然乖巧地沿用了。
  初次见面以来,她便一直叫我「少主」,听起来,我的辈分虽然不一定显得比她高,但至少也像同辈的样子。若是改呼「筠儿」,则是其姐霍氏等长辈对我的昵称,不免一让人联想起我与她名分上的「姨侄」关系。
  她这灵慧委婉的心思,真是让人叹服,想到她以姨母之尊,居然被我剥得下体光光,压在身下,我心底更多了一股热意,故意道:「就这样便了……为什么要坐好呢?」伸了一只手,勾开她被我撕坏的短衣,伸入她玉背,游掌轻抚。她玉背出汗最盛,多日未沐,方才又被整出了一身新汗,这新旧汗气混合了她的处子幽香,低嗅之际,让人心醉迷狂。
  霍锦儿遭我又抚又噢,呼吸不匀,喘道:「你……你太沉了,压……压得人难受。」
  「娘子不就是被相公压的么,你习惯了就好。」我大掌滑了下来,在她翘臀上摸了一回,沿着她香腹往上,要捏她玉乳,乳儿叠在她身下,竟摸不着。
  我抬高她屁股,让她跪起身,这才摸到她的奶子,因是垂落之势,乳形更是惊人,硕果累累地坠了两大团,温绵饱软,比仰立之际更甚,手心接着她软弹弹的乳尖,迎着那荡动,触感极为迷人。
  没逗多久,她乳蒂勃然而硬,捏在指上,仿佛能捏碎她心魂。霍锦儿不由喘声哀泣,我贴在她后臀的肚皮儿,渐渐感觉到了一点热湿,心中一动,当下弃了上方,伸手掏她花底,摸玩她的牝户。
  「啊……」霍锦儿抬头回望,喘唇吐气,满是羞怨:「不要!」
  我将她短衣高撩至背,眼底一一兄,登觉一阵目眩心跳,她纤软的蛇腰高高拱起一个白花花的滚圆雪臀,羞颤颤的撅着,奇景惑目,逼人气紧。她红皱皱的菊眼也冷不丁的映入我眼帘,紧小粉嫩,色泽竟与牝户相似,她身上真是无处不鲜鲜净净,让人垂涎。
  我吸了口气,欲焰高燃,不由低头狂舔着她的白臀,眼底窥见她牝户向后肿艳艳地鼓起,如腿间夹着个裂口粉桃,心下又是一狂,当即落舌其上,热热地撩舔不止,舌尖卷成半硬,探她红沟,指头则掰着那可爱的菊花,指面滑触。
  「呜呜,好脏……不可以的……羞人……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她没运真劲,自然动不了,我一边舔弄,一边以念力禁固了她身子,正习练一心二用之术呢。
  霍锦儿羞撅着臀,浑身软颤,扑了脸儿在下方,弱声哀呜,她一时未想到运真劲挣脱,便只能摆着这羞耻出势子,任我胡为。
  不过一会,她牝户淫汁横流,水淋淋的,淫景逼人。亵玩半晌,我晕陶陶的,抬面喘道:「好重的味儿啊!」
  「都是你!」听到我的话,霍锦儿更是羞藏无地:「要……要死了,叫你别……别这么闹了……」
  我直起身,有意道:「不这么闹,那要怎么闹?」
  霍锦儿娇喘吁吁,神气奄奄:「你不能好好的……」说着,垂下眼睫,一脸娇羞。
  原来,这奄奄然似无表情的样子,竟是她情动之态,我终于再不会错认了!
  我爬上去,在她耳上咬了一口,轻声道:「就这样。」
  「什么?」她兀自不解。
  我闪着一丝笑意,扶稳她雪臀,将尘根凑向她牝户。
  「啊你……」霍锦儿惊羞不已,口吃吃道:「怎么能……不……不要这样……羞死人!」
  「这叫「狗儿交」!」
  霍锦儿听了更羞:「我们又不是……你……你……」完成那仪式一般的拭红后,她举止大不一般,瞧情形,已默允委身,但这个势子,还是让她惊骇抗拒。
  不待她挣扎,我已挺身插入,牝内依旧紧簇难动,生涩刮人,但比之适才破瓜,却完全不可同囗而语,跋涉虽难,尚可抽添,只是难为了霍锦儿,喘声哀唤,咬牙吸气,绷得臀上鼓起一粒粒疙瘩,摸上去涩手。
  「不要了……少主,饶、饶了我罢!」
  霍锦儿苦眉苦脸,投来哀怨。
  那穴内热嫩的紧箍,美得我龇牙咧嘴,心下虽怜,止不住缓进缓出,喘声道:「忍着点儿,一会……你叫我什么?」
  「筠哥儿……啊!」
  霍锦儿扑在下方,一阵身抖,半晌方活了过来,娇眉紧蹙:「你……你好狠。」
  我停下不动,俯身构近,凑向她的唇。霍锦儿扭着头,吁吁哀喘,唇口被我一触,便主动地递舌相迎,又狂吮我的舌儿,仿佛要从我这里汲取勇气。
  这般连尾似的煨了一阵,停停动动,她牝内润意渐浓,我悄然耸动,略经几抽,见她大喘大吸,似弱不能胜,但一会儿便发现,这却是假象,她自幼习武修练,体气胜过寻常女子许多,其后我加快耸动,她的喘气也随之加快,原来这只是她床中迎合的表现。
  我微感惊讶,当下淫动更欢,她苍白的容色渐暖,腰肢摇摆也不似方才僵硬,她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伏着身儿,老半天没听到她的声息。
  耸动之际,我见她髻上玉钗摇摇欲坠,替她拔去了,一束乌发落了下来,在一旁轻轻摇晃,我喘吁吁道:「锦儿,你……怎么样?」
  「你……呜……」霍锦儿歪露半个红扑扑的脸儿,娇喘道:「你轻点……」投来眼色已有一丝媚意。
  「呵!」我深深地耸了一起,将她挑得全身一晃,双手狼狈地趴据,方能止住。
  「嗯……好深……」她颤唇哆嗦,气息恹恹道。
  这话立时招来一通劈头乱棍,霍锦儿哀唤不绝,腰身软条条直抖,双手将榻上锦被、褥垫一阵乱抓。
  随着她玉体活泛,那拱腰撅臀之势,愈发起伏如浪,滑溜动人,这般按着她耸动,让人格外有「奸淫」之感,骑乘之兴,加上那身浪的起伏落差,菊眼的翕动,淫亵撩人,我情兴高涨,势力愈猛。
  这一势子,我与连护法也曾试过,只是一旦女子淫液泛滥之后,依这势子耸动起来,却会太过滑溜,触感不实,未免让人美中不足。
  但使在霍锦儿身上,却再贴合不过,她初破新瓜,突突其内,牝中紧纠纠的拿人,即便淫水繁盛之后,她牝中润泛了,也仅是变得肥熟地吞吐缠绕,却不失紧热密实,一耸一抽,俱是刻骨铭心,娇嫩刮人,紧滑实美,只爽得我牙根发酸,如火如荼,口中发颤:「啊,锦儿,锦儿,你的阴户箍得我好紧啊,你该改名叫「紧儿」才对……松紧的紧哦……」
  霍锦儿听了大羞,连连哀喘道:「我不要了……呜……你总是欺负人……」
  口中乞停,那臀势却绷得高高的,推到我眼底,低头可及,那屁眼儿更是在我眼皮底下羞耻地鼓张着,一会臀儿又矮了下去,如塌了一座雪峰,如此高低起伏着,随我耸动,她竟学会迎逢了起来。
  我故意停了一停,霍锦儿兀自掀腰款摆,扭臀迎凑,动了几动,她才赫然惊觉,大羞之下,扑在那儿,再也不肯动了。
  我拨开她头面:「锦儿,相公弄得你美不美?」
  霍锦儿美目如丝,羞答答的不肯睁开。
  我道:「换你来动一动嘛。」
  霍锦儿只是摇头,兀自被自己方才的举动羞着。
  我心火狂躁,当下捞高她的臀儿,一边五指深掐着她滑嫩的大白屁股,窥着淫具在她肥美幼嫩的蜜洞出入之势,一边掀臀耸动,狂进狂出,将霍锦儿鞭成了一团软泥。
  此际弄得熟溜了,她牝内的琼浆开始汨汨而流,却是止也止不住,仿佛她一身水灵灵的丰满体肌,经过这番戳弄捅动,全都熬化成汤水,顺着下体的泉眼往外冒着。
  「卜哧!卜哧!」
  细流成涓,终于汇成了淫响,交合处欢快地唱了起来,我的欲焰被那交媾激励着,愈发毛发紧提,一轮频密的猛刺,「啧啧」声响个不停。
  「嗯……好羞人……心泛么痒的……停、停不下来了……啊,筠哥儿,快快……人家受不了……啊……弄啊……」
  霍锦儿漫声娇吟,身姿迷乱,渐摆渐狂,神迷之际,顾不上矜羞,语无伦次地嚷着,那身腰美臀,掀摆得丝毫不像初破瓜的处子,反而像深闺久旷的熟女怨妇,贪婪地索取着。
  「啪!啪!」
  我再也不顾不上怜香惜玉了,狠狠撞击她的玉臀。
  霍锦儿的喘气再也跟不上我的步伐,玉背如花枝般轻抖,摆头回望,目色哀羞,颤口微张,娇柔的舌头在口中软搭着,竟如狗儿吐舌一般,热热地喘着,发不出声息。脸上红霞,淹透了双目,雪白的身背,也多处泛起淡淡的红晕。
  我按着她的腰背,一番不歇气的狠捣,仿佛要将她就地肏死。
  「坏了……啊要……要坏掉了……呜呜……死啦……要尿……」霍锦儿的痉挛从僵抬的玉颈开始,接着玉背细不伶丁地一颤,丰满的雪臀不停晃抖,菊眼儿狂翕狂张,阴户内也抽搐着,热洒了一股又一股温汁,连有三喷方止。
  我兀自猛挺了几下,将她撞翻,弯了半个身子,她臂勾下一窝雪乳探头而露,才深抵不动,一阵哆嗦:「锦儿……给了你了!」酝酿已久的阳毒之精,全奉献给这晚开已久的熟美肉体,她牝中被我阳精一烫,又是一番翕动痉孪,伴着我尘根最后的脉动,一吸一吸的。
  我抽出身来,淫具犹汤汤如淋,涂得她大白屁股四处都见白污。
  两人泄身后都是一阵死寂,我萎在了她身上,她软软翻面朝上,那软突突的丰乳一起一伏,承托着我,伴着我的余喘。
  良久,我的头上、耳面,有一只手在轻轻触抚,是霍锦儿正羞喜地摸玩。
  我眼皮发沉,一只手在她身上朦朦胧胧地摸着,睡了过去。
  不到五更时分,霍锦儿将我推醒,死活要催我回屋,以免晨起后会被人察觉。
  「这么早,再睡会不迟!」
  「不要啦,你说的,先瞒着大家……」
  「唔,有什么好瞒的?」
  「呸,你!不跟你说了,快……快起来!」
  「总得先吃吃早点吧。」
  「对不住,我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饿了?」
  「怎么没有?你身上有香丁儿,馒头儿,红果儿,毛桃儿……足够我充饥了!
  「啊……」
  我酣睡方醒,精力充沛,又将霍锦儿狠狠吃了一回。初遭破瓜,一夜被吃了三回,也亏得她身子美熟,体丰能战,不过,饶是如此,她最后也是浑身如软泥一般,一动也无力动了。但我离去之际,那「早点」还是摇摇晃晃,勉力爬起身,收拾一身凌乱。这是她的性子,若非床第之间,想要瞧她衣裳不整的媚样儿,那是千难万难了。
  次日晨光熹微,我正恋睡,外边一大早的,却来了个宗阳宫道士,递来消息,说是宋恣被留在了宗阳宫,帮助救治从苏北鬼堡返回受伤道士,让我们即刻启程,今日便赶至宗阳宫成护法之礼,并有要事商议。至于雷峰塔一事,想来不便传告,却是只字未提,不过,届时只须到了宫中,细情自知了。
  我诧异成礼之仪忽而转急,心下暗骂,匆匆起身穿衣,忙命人飞传东府,叫京东人语、关西魔、辕门兽等人于贾府门前汇合,一道前往观礼。
  听见院内动静,不一会,霍锦儿也推开房门出来了。
  经过一夜云酣雨足,玉房和谐,我与她都忍不住投眉致意,拿眼窥望对方。
  我余货尽出,档中乖顺老实,整个人体捷身轻,意气风发。霍锦儿脸上却隐隐约约浮动着新妇之羞,双腿一夹一夹的。待她走近我身旁时,我低声道:「怎么了?」
  霍锦儿略蹙其眉,其声微不可闻:「肿了!」
  我愣了一愣,失声道:「一会还得骑马!」
  霍锦儿满面是苦,恨声嗔道:「都怪你!」
  我欲忍又笑,笑得霍锦儿脸儿愈红,当下两人略作收拾,出了府门,与京东人语等人一道,策马扬鞭,朝宗阳宫进发。只可怜霍锦儿不良于骑,怕人瞧出不对,只能故意收缰缓骑,远远落在了众人后方。
  赶到宗阳宫时,远远望见有长长的两列道士,网巾道冠,礼服整盛,迎候于宫门外,许多赶早的香客在旁围观。
  「这么隆重?」京东人语大乐,其余几人面上也洋洋有光,均将座骑收缓,让我行于前头。
  一行人行近宫门,击磬颂乐之声陡然大作,道士们齐声念唱,宋恣与洞真子一干道人迎了上来,众人忙下马,双方见过礼,洞真子道:「李掌教与祖庭来使在内门迎候。」
  我点了点头,让他前头领路,步入宫门,回头一望,却见那两列道士并未随众返入宫内,宋恣低声道:「今日恰逢符箓三宗集会,一会尚有许多三山高道要来。」
  我心中一跳,既是符箓三宗齐聚,那么龙虎宗道士也会赶来了,不知能否获知师兄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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