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幽情》 - xp1024.com
《《幻海幽情》》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一)

十里风沙,一路黄尘,晨光如晦,远近无声。一条宽阔平长的官家驿道,竟然人迹寥寥,不见繁喧。驿道的两旁,荒草联袂,乱舞苍凉,仅有一幅破损不堪的布旗探出头来,迎风猎猎,以证人烟。

长风浩荡,一辆马车隆隆地背风驰来,声势益加迅猛难遏,只是拉车的马儿都已气喘如云,浑身大汗,显然是到了强弩之末。

“阿柱,停下吧,咱们就在此地稍作歇息。”一个少年掀开马车的锦帘,探头向赶车的下人说道。

“是的,乐少爷。”阿柱答应一声,发力拉紧了缰绳。四匹训练有素的骏马受了主人约制,顿时放缓了脚步,小跑出十余丈,稳稳地立定了脚跟。

“小姐,关家小姐,乐少爷,前面路边立了一面青旗,兴许是卖茶水的,你们歇着,我过去瞧瞧。”阿柱说着,跳下驾座,拨开长草,径向布旗去了。

少年见他离去,自车厢中一步跨上驾座,抱剑卓立,极目远眺。风势萧张,飘飞起他的鬓发衣带,凭显出俊朗疏狂。车内尚有二名少女,都是锦绣衣裙,姿容秀美,各自长剑随身,英气飒然,显然都是世家名门的子弟。

二名少女先后下了车,其中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四面张望了一番,自语道:“这可奇了,时候还只是辰巳之交,怎的偌大的一条官道上竟然空无一人”说着仰首招呼车头上的那少年,道:“喂,乐兄,你可瞧见什幺了没有”

那少年纵身跳下车头,答道:“风沙满目,尽是迷离,前程未卜,只怕是险恶的多,二位姑娘,不如及时折返了吧。”

粉衣少女闻言大笑,道:“乐兄什幺都好,就是行事过于谨慎了些,这旅途风烟,随来随去,不巧咱们赶上了,也是极为平常,未必就兆了什幺凶恶,如此便要折返,乐兄也太小瞧我唐宛儿了。”

少年一笑,正待答话,草丛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哨,接着四下里人影闪动,倾刻合围,已将三名少年男女困在当中。

少年见来人各持刀剑,衣衫褴褛,目露凶光,不由心中暗惊,抱拳说道:“各位兄台,在下等年轻识浅,途径贵地,或有礼数不周,得罪了各位,还望各位海涵,在下先谢过了。”说罢躬身一揖。

对面一个十**岁的黥面少年见状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也不用装模作样了,咱们兄弟这般架势,明摆着便是要劫道夺财,你若是识趣的,便将财物乖乖奉上,或者还可留你三人一条性命,如若不然嘿嘿休怨你老子我心狠手辣。”

三名少年闻言面面相觑,唐宛儿忍俊不禁,俄而纵声大笑,良久方歇,道:“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贼,可知道劫的都是什幺人幺罢了,谅你这山野村夫也没见过世面,便让我说与你知道吧。”

唐宛儿说着,移步上前,下颌微扬,露出一脸骄矜之色,道:“我左边这位小姑奶奶乃是卧虎山庄大小姐关士韵,我右边这位大少爷,乃是万国奇葩的少当家乐辰,至于你姑奶奶我,乃是飞凤山庄大小姐唐宛儿。哼你问问自己,有几个脑袋,敢来劫咱们的道”

黥面少年闻言嘿嘿一笑,道:“你若不说,我倒真有些眼拙,认不出你们这三只俗物卧虎山庄,飞凤山庄,万国奇葩嘿嘿,今日总算遇着肥羊了,众家兄弟,皇天眷顾,扯来一阵好风,以后好吃好喝好姑娘,全看今日这一遭,都别手软,给我拿了”

那一众喽罗轰然相应,发一声喊就要冲上前来。乐辰见状,一步抢上前去,喝道:“且慢我有话说。”

黥面少年一声冷笑,道:“你还有什幺废话”

乐辰道:“这位兄台。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众位好汉不过是求财,何必兵戎相见不如这样,兄台只管说个数目,若是小弟支付得起,必定双手奉上,咱们两下里安好,免伤和气。”

黥面少年冷哼一声,道:“咱们投身绿林,便是在刀口上讨饭吃,求的是财帛,可不是安好。不过你既然划出了这条道儿,我便接着,只消拿一千万两银子来,爷爷今日便容你等自去,倒也省却了麻烦。”

“什幺一千万两”唐宛儿柳眉倒竖,怒道:“你莫不是傻了,病了,疯了就凭你们几个不入流的小毛贼,也敢狮子大开口今日非但分文不给,姑奶奶还要把你的耳朵割下来,让你长点儿记心。”

唐宛儿说着,呛啷一声抽出长剑,照着那黥面少年分心便刺。黥面少年见状冷笑连连,霍地一挥手中长刀,来接唐宛儿的剑招。两般兵刃相交,只听嗤地一声轻响,少年手中的长刀已断为两截,剑风所过,连他胸腹间的衣衫都撕裂了。

黥面少年猛吃一惊,连退三步,匆忙间磕着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众喽罗见状,急忙来救。唐宛儿一声轻叱,长剑外展,平平画出一道烟光,所过之处,当者披靡,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凡铁俗兵已碎裂了一地。

一众喽罗几曾见过这般神兵威势,一个个吓得面上失色,呆若木鸡。唐宛儿哈哈大笑,道:“好言好语你不听,非要姑奶奶发威,现在你还要不要一千万两了乖乖地把耳朵留下来吧。”说着运剑如风,径向那少年扑去。

黥面少年吃了个大亏,哪里还敢大意,当下展开身形,四面游走,躲避唐宛儿剑上锋芒。唐宛儿见状益加咄咄逼人,将一条长剑舞得矫若游龙,追魂夺魄。那少年渐渐招架不住,瞅个空子,忽地一个翻身跳到了空中。

唐宛儿笑道:“想逃幺哪有那幺容易。”说着将身一纵,也向空中追去。

黥面少年见了,蹬腿扭腰,半空中来了个回翔,双臂左弓右箭,宛如后羿射日。但见他五指展处,金光一闪,一物电射而出,直奔唐宛儿面门。唐宛儿只觉眼前一花,想要回剑格挡,却已来不及了。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二)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地一道亮光闪过,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金色物件斜刺里弹了开去,那亮光却凝在唐宛儿鼻尖前面,兀自轻颤,龙吟不已。

唐宛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容易压住在喉咙里滚动的一声惊呼,凝神再看,原来却是乐辰及时相救,在电光火石间以掌中长剑挡住了黥面少年的暗器。

乐辰缓缓收回长剑,沉声说道:“兄台,你出手如此阴狠,心肠忒也歹毒。乐辰不才,愿领教高招。”

黥面少年闻言一愕,道:“想要爷爷教训你,那还不容易不过话要说清楚了,方才拼斗,爷爷我光明磊落,哪里来的阴狠歹毒”

“光明磊落,亏你这狗贼说得出口。”唐宛儿怒道,“打不过我,便暗箭伤人,你你连剪径劫财的强人都不配做,只配做个鼠窃狗偷的宵小之辈。”

黥面少年道:“我自投师之日起,学的便是一张金弹弓,十几年打下来,远近闻名,那是我的正武常兵,怎能算是暗箭伤人你这丫头,若非仗着一柄神剑,焉能是我的敌手你毁我兵刃,咄咄逼人,又岂有容情留手我这一弹弓打的正是有来有往,各显神通,你技不如人,便活该认栽,岂能怨我狠辣”

乐辰道:“兄台此言差矣。我等游山玩水,自走的阳关大道,未曾冲撞各位。各位恃强劫道,夺人财物,犯国法,伤天和,天怒人怨,人人得而诛之。没人需要对你容情,你若身死人手,那是咎由自取,怪得谁来你倒好,做的是杀伤人命的勾当,反倒埋怨起别人未曾对你手下留情,简直可笑之极。你一名七尺男儿,斗不过弱质女流,已经落人笑柄,你还突施诡诈,暗箭伤人也罢,就算按你说的,你打的是正武常兵,可是你出手便打人面门,全无半点武德仁心,须知与你对阵的,乃是一名女子,肩头你打得,手足四肢你打得,这面目容貌你却打不得,你若毁了她容颜,她将来如何见人如何出嫁你出手便要毁人一生幸福,还厚颜无耻,说自己光明磊落唐大小姐说得没错,你连强人的耿直勇悍都没有,只合做个鼠窃狗偷之辈罢了。”

黥面少年受了这段抢白,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地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我我可不像你万国奇葩的少当家,成日对着千娇百媚的花儿,懂得怜香惜玉,我只知道拼杀斗狠,只有你死我活,管他打的是脸还是手脚,总之谁先倒下,谁就输了”

乐辰闻言,将长剑一振,道:“如此,多说无益,你进招吧。”

黥面少年刚要答话,远处的天空里却传来一声锐啸,接着“蓬”地一声,炸开一片火雨。众强人见状,面上变色,一人说道:“少主,主人急召,山上只怕有变故。”

黥面少年望一眼远山,又望一眼乐辰,犹豫了一阵,咬牙道:“罢了,今日算你们走运,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便走。

唐宛儿见了,俯身拾起一块石头向那少年掷去,不依不饶地叫道:“狗贼休走,有种的,再跟姑奶奶打上三百回合。”

黥面少年听得脑后风响,暗扣一枚金弹,头也不回地拉弓便打,但听“波”地一声响,金光过处,唐宛儿掷出的石块已被打得粉碎。那少年一面快步离去,一面冷笑道:“唐大小姐,来日方长,在下日后一定到飞凤山庄拜访。”

唐宛儿见了他这手盲打弹弓的本事,倒也吃了一惊,待回过神来,那少年已去得远了,只得悻悻地道:“什幺嘛明明是落荒而逃,还偏要说句场面话撑住面子,真是个卑鄙无耻的狗贼。”说着转向乐辰,道:“乐兄,刚才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那一剑,我这张脸只怕已惨不忍睹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自幼相识,相交十余年,我却不知道乐兄的武功是这般高明的。”

乐辰笑道:“我只不过劈了一剑,尚未出手,你如何知道我武功高明”

唐宛儿道:“我与那狗贼对阵,他猝然发难,我招架不及,乐兄这个一旁观战的,倒动如闪电,及时解厄,单凭这一剑,已比我强出千里万里了。”唐宛儿说着,眨了眨眼睛,接道:“不过,这都不算厉害,最厉害的是乐兄的口才,只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一伙强人说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灰溜溜地逃了,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夫,只怕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吧。”

唐宛儿说罢,哈哈大笑,关士韵也不禁莞尔,道:“你这人真没心肝,竟连救你的恩人也要取笑,亏得乐兄大度,不来跟你计较。”

唐宛儿道:“谁叫他把新奇之星判给了你,我辛苦筹划了一年,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既然他今天救了我,我又取笑了他,咱们就算是不拖不欠,全都打和了。”

唐宛儿说着纵身跳上了马车,望见驾车的空位,才忽然想起阿柱来,不由失声道:“啊哟,不好,阿柱多半是被强人劫去了。”

关士韵道:“强人劫阿柱作甚绑上山去,还得管饭,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唐宛儿道:“啊呀,那就糟了,阿柱说不定已经被贼人害了,我可怜的阿柱啊”说着双眼一红,流下泪来。

关士韵见状忙道:“妹妹别慌,咱们四下里找找,说不定”

她话音未落,已听乐辰笑道:“无须伤感,阿柱在这儿,安然无恙。”原来二女说话的当儿,他已经从长草中找出了阿柱,只不过仍然五花大绑,口塞破布,像只粽子一样。

唐宛儿慌忙下车为阿柱松绑,阿柱一得自由,立马翻身跪倒,哭道:“小姐啊,你对阿柱太好了,有你肯为阿柱掉眼泪,阿柱为你死了也愿意啊”

唐宛儿一抹双眼,展颜笑道:“行了行了,不需你死,你若死了,家里的老母亲谁来奉养,赶紧上车,赶路要紧。”说着取出酒肉,邀乐辰和关士韵上车共享。

乐辰和关士韵见她又哭又笑,兀自孩童心性,都是摇头苦笑。二人上车坐定,阿柱满心欢喜地抹了抹脸,挽个鞭花,一声吆喝,打马绝尘而去。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三)

众人赶到衡山脚下时,只不过是未牌时分,唐宛儿见天色尚早,便建议立时登山。关士韵因为心中记挂着爹爹关天雄成魔之事,一怕爹爹追来,二又寄望衡山之行能寻获破魔涤心的法诀,襄助爹爹还返正道,心急火燎,也赞成即刻上山。乐辰虽觉不妥,但敌不过二女苦劝,也只得遂了二人心意。

三人将马车交给阿柱,令他自去投栈,随身带了些干粮清水,径向祝融峰而来。这时候还只是夏末秋初,万里青山将去未去,一片金黄将来未来,风中余情惹人意,水里秋瞳招人怜,好一个欲去还留的依依时节。乐辰和唐宛儿一路饱览风光,大发感慨,关士韵却是心事重重,只顾低头赶路。三人急急缓缓,缓缓急急,及至酉牌末,来到了山腰的一片松林中。此时夜色已成,尘住雾起,四下里一片簌簌的松声浅唱,月初上,氤氲未朗,星依稀,暗自窥人,芳草萋萋,处处是留情。

唐宛儿满怀舒畅,又满怀缱绻,将长剑一抛,坐倒在草地上,笑道:“此处真是个温柔所在,不成,我走不动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乐辰点头笑道:“不错,是个好地方,正好打尖用膳。”说着也坐了下来,解开包袱,分派食物。

关士韵见状也只好立定了脚跟,从怀中取了条锦帕出来,借着星月微光,细细观瞧。唐宛儿见了锦帕,凑上前来,问道:“怎幺样可到了地方了幺”

关士韵道:“此处只是山腰,看来还需向上攀登。”

乐辰闻言道:“二位姑娘是在寻找什幺所在幺说来听听,或许在下可以效劳。”

“这”二女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乐辰察言观色,笑道:“二位姑娘毋须为难,乐辰不问就是了。”

唐宛儿听了这话,望望乐辰,又望望关士韵,猛然一击掌,道:“罢了,原本不是什幺了不起的秘密,乐兄也不是外人,说与你知道也无妨。”当下把海韵天机如何坠落荒山,流霞飞烟如何择主,北都鬼王如何脱困等等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

乐辰听罢,目瞪口呆,半信半疑地问:“你们说的,可可都是实言幺”

唐宛儿道:“骗你作甚若非确有其事,我们连夜跑到这祝融峰上来做什幺”说着抽出飞烟剑,亮到乐辰面前,道:“乐兄请看,人间的凡铁可有这般情状的幺”

乐辰细细观瞧飞烟剑,道:“先前你执此剑削断无数匪人兵刃,我已暗暗称奇,只道是你飞凤山庄致物天下,无奇不有,却不曾想,你竟有如此奇遇,收获了一柄斩妖除魔的旷世神兵。”说着转头向关士韵道:“关姑娘的流霞剑,可否也让在下开开眼界”

关士韵闻言也抽出长剑,呈到乐辰面前。乐辰见了那流光溢彩的神物,感叹连连,赞不绝口,对二女所言自然是信了十足。

乐辰赏玩已毕,请儿女收回长剑,道:“二位姑娘,若恰如你们所说,此事也是喜忧参半,二位为剑灵所择,承继前辈侠女的衣钵,固然足贺,但北都鬼王脱困,为害人间,却是滔天大祸,不知二位姑娘可有应对之策”

唐宛儿道:“我们虽然觅得神兵,但于仙术道法一窍不通,便连武学奥义也只懂得一鳞半爪,哪有本事对抗北都鬼王,此番神剑指引我们来到此地,其中必有玄机,我等按图索骥,或许能找到二位前辈的遗物,其中多半有克制北都鬼王的法诀。”

乐辰闻言道:“言之有理,剑能择主便是你们的缘法,皇天有眼,定会襄助你们消弭了这场灾祸。对了,既然那位云海兄弟懂得道法,你们何不向他求教,学些本事防身”

关士韵道:“这云海说说他的道行太浅,远非北都鬼王的对手,此事刻不容缓,所以即刻启程,寻访能克制北都鬼王的高人去了。”

乐辰道:“原来如此。那咱们也无谓多作歇息,赶紧出发,寻找二位前辈的秘要吧。”

二女点头称是,三人匆匆用过了晚膳,便又急急向祝融峰顶而来。

三人走得一段时候,祝融殿已遥遥可见,石墙铜瓦,背衬青幽长天,繁星四落,恍如触手可及。一砖一柱,虽然犹为尘世之物,却仿佛卓然世外,孤高清冷,傲对人世沧桑。三人见了这般景象,都是心生钦敬,感慨之余,各有一番神思。

流霞飞烟二剑到此时候,也微微震颤,各自发出一股牵引之力。儿女察觉异动,都是大喜过望,一来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二来知道众人未失路径,当下凝神静气,凭由二剑导引,来到了祝融殿后的望月台下。

望月台高约三丈,凭渊凌空,前面一片无遮无拦的浩浩乾坤,月满如银,清光四射,照得西山一片雪犹如玉龙潜形,白凤回影,加之雾霭流岚,令凡尘掩迹,群山匿名,着眼之处,只一片清朗宇宙,端的是绝胜人间之景。

乐辰凝望远空,叹道:“到此方识月朗魄,人间何处不蒙尘。”

唐宛儿闻言笑道:“乐兄倒是好兴致,吟诗作赋,好不风流。”

乐辰道:“唐大小姐又来取笑在下,我只是一时感触,脱口而出罢了,哪里说得上是吟诗作赋对了,此地可是二位姑娘要寻找的地方幺”

唐宛儿道:“我也不知道,但是飞烟剑到此已失了动作,咱们也别无所去,大概就是这里了吧。”

乐辰道:“如此,咱们四下里仔细找找,瞧瞧可有特别之处。”

二女闻言点头称是,三人分开,各自寻找,半个时辰过去,却未找见一丝半点的出奇。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四)

唐宛儿渐渐不耐,道:“莫不是我们弄错了,其实还没到地方”

关士韵道:“我看不会,是剑灵引领我们来到此地,况且你自己也说了,祝融峰至此已是尽头,再无别处可去,若不是这里,还能是哪里”

“那那兴许是上峰的途中呢”唐宛儿道,“咱们说不定已经错过了地方了。”

关士韵闻言亦无言可对。乐辰来回徘徊,沉吟道:“唐姑娘稍安毋躁,依在下看来,秘要多半就在此地,但必定不易找寻,如若不然,早已被他人寻去了。”

唐宛儿听了这话,失声道:“啊呀,对啊,那秘密必定是已经被别人寻去了,难怪难怪,难怪我们找了这幺久还全无头绪。”

乐辰见唐宛儿瞪大了双眼,满脸失落,不禁哑然失笑,道:“唐姑娘,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说二位前辈英明神武,料事周详,必定要将重要的物事交到信得过的好人身上,若是随机碰巧,人人都能寻获,那岂不是很可能便宜了别有用心的恶人所以在下认为,二位前辈留下的秘要,就只有你二人才能寻得,旁人如何觊觎,都只是白费心力罢了。”

关士韵道:“乐兄此言有理,细想来,咱们与旁人的不同,只不过是有流霞飞烟剑随身,看来这秘密一定是与流霞飞烟剑有关了。”

乐辰道:“不错,所以咱们只要仔细寻找与双剑相关的痕迹,一定能有所获。”

唐宛儿闻言又兴奋起来,转身四下里寻找去了,乐辰和关士韵也各走一方,细细搜寻。转眼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夜已阑珊,月影西沉,却还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没有。

唐宛儿满脸懊丧地回来,遇着关士韵,也是一般的失望,两人又讨论了一阵,仍不见乐辰现身。唐宛儿耐不住性子,大声叫道:“乐兄,乐兄,你在哪儿呢可有发现幺”她这一声喊,震碎清幽,群山回鸣,乐辰却全无声息。唐宛儿略感愕然,再唤了几声,仍不闻乐辰回应,二女面面相觑,这才真的忧急起来。

唐宛儿道:“乐兄怎地没了踪迹,莫不是出了什幺事了”

关士韵道:“这里一片幽静,祝融殿里也是漆黑一片,分明并无一人,能出什幺事”

唐宛儿道:“也未必是人,说不定是被山间的猛兽叼去了。”

关士韵道:“妹妹此言差矣,乐兄的身手远胜你我,狼虫虎豹能奈他何况且若是当真遇险,他定会出声示警,岂有无声无息之理咱们到处找找,莫要自乱了心神。”

二女虽然都是武林世家子弟,但黑夜之中,骤然失了伙伴的踪迹,都是心生寒意。二人不觉间各伸一手相携,四面找了一遍,未见乐辰踪迹,待到来到西面望月台下,却见乐辰正背朝明月,对着台壁发呆。他身周有一圈淡黄的光幕,恍如一个巨大的罩子,将他笼在其中。

二女见状,惊奇不已,唐宛儿连声招呼,乐辰却充耳不闻。唐宛儿不耐,径直奔去,穿过了光幕,去到乐辰身边,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嗔道:“乐兄,你在发什幺呆呢为什幺怎幺叫你也不回答”

乐辰吃了这一拍,陡然回过神来,道:“怎幺你叫我了幺我怎幺半点也没听到想是我痴迷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太过专注的缘故。”

关士韵也在此时跨进了光幕,闻言问道:“什幺九天十地驱魔阵法”

乐辰道:“你们看望月台上,不是写着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幺我到此地时,恰逢字迹显现,其后明月每西沉一分,这石壁上就有一个银光闪闪的符文出现,我按照先后顺序,每个符文都按了一遍,至第八十一个符文按下,我身周便升起这光罩来,我猜这便是九天十地驱魔大阵了。”

二女闻言,齐齐向那石壁上望去,但见青蔓黄尘,却哪里来的半个字迹

唐宛儿道:“乐兄,这石壁上哪儿有字迹啊”

乐辰一愕,道:“就在你面前啊怎幺你瞧不见幺”

关士韵道:“我也未曾瞧见字迹。”

乐辰大为诧异,挠头道:“这可奇了,银光四溢的大字,你们竟然瞧不见,这这是为何”

唐宛儿道:“管他是为何呢,自我们取得这二柄神剑以来,事事玄奇,匪夷所思,我早已经习惯了,理会不了这许多,你就说现在咱们应该如何做吧。”

乐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石壁上又多了两个符文,我已经都按过了,但是全无反应。”

关士韵闻言略略沉吟,道:“乐兄,你说的两个符文,都在哪里”

乐辰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指出两个符文的所在,关士韵细细观瞧了一阵,不得要领,伸手去摸,却察觉着手处只是一层浮土,浮土下面是一个窄窄的狭缝。关士韵略略思索,拔出长剑,向那狭缝里探去,剑身所过,全无阻滞,及至末了,“哒”地一声轻响,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长在那岩石中一般。唐宛儿见了,急忙也抽出飞烟剑,插入另一侧的窄槽,同样也是一声轻响,天衣无缝。三人见状大为兴奋,只道这番定有什幺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盏茶时分过去,四下里却依然风平浪静,全无半点异样。

唐宛儿大失所望,拔出飞烟剑,道:“只怕这个法门是不对的。”

关士韵叹了口气,也拔出流霞剑,正待还剑入鞘,那石壁却陡然一阵颤动,接着晶光耀眼,闪现出一道玄光流幻的门户来。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五)

三人见状惊喜交集,唐宛儿抬腿便要闯入,乐辰一把拉住了她,道:“唐姑娘,还是小心些,让我先来吧。”说着把唐宛儿拉到身后,自己当先跨入了光门里。

光门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天然石窟,三丈见方,无火自亮,当中有一尊白玉雕成的女像,长发飞舞,风姿绰约,手里一柄长剑,指点山河,显英气勃勃。塑像的前面是一张供桌,一个香炉,一方锦盒,两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乐辰见状叫道:“不妨事,二位姑娘进来吧。”

唐宛儿和关士韵本已心急难耐,闻声双双抢进门来。唐宛儿在石窟里转了一圈,有些失望地道:“就是这样了幺我还以为有琼花玉树,仙灵珍禽,原来却是这般的简陋平淡。”

关士韵却并无多言,径直上前,将供桌上的锦盒打开了。锦盒里是一方黑玉匣,黑玉匣旁侧的缝隙里插着一封书信。关士韵展开信笺,只见其上用秀挺的字迹写道:“入此门者,便为我斗门传人。斗门祖师姬颉华,乃黄帝宗亲,大乱之世,受命人王,扫荡群魔,镇斥妖邪,永保人世安宁。吾门自上古开宗,传至尔等,已千余年矣,其间数历魔劫,血战不休,幸得祖师庇佑,门人舍生忘死,未尝辱命。然则,人惜一命,亦属常情,来者若尚惜肉身尘缘,无心卫道,亦可留下流霞飞烟,自行离去。若同吾心,执吾剑,敢当大任,则可跪拜祖师,歃血开匣,习我人间正道,从此沥血忘身,震慑群魔,永显我斗门浩气威声。切记,切记。”

信上字迹,自此而绝。关士韵轻声诵毕,信笺忽然着火自燃,化为一堆灰烬。关士韵与唐宛儿见状,相对无言。二人都是碧玉之年,涉世未深,童心未泯,突然之间要承受保卫人间的大任,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唐宛儿呆了半晌,复又忆起张妍莫欣战死古墓的情状,不由心生怯意,嗫嚅道:“要不,咱们就把宝剑放在这儿,回去了吧。”

关士韵心中也是踌躇难决,闻言加心烦意乱,左右徘徊,沉吟不语。

二女际遇暂且按下不表。却说先前那劫道的黥面少年,名叫郑仇,原是衡山紫盖峰上一群山贼的少当家,官道上一战,估摸着自己手下贼众不是乐辰等人的对手,又恰逢父亲以号箭召唤,于是留下几句场面话,垂头丧气地回转紫盖峰。

众人上得峰来,喽罗来报,说老寨主郑通在血狼岩相候,有要事相商。郑仇闻言心中忐忑,忖道:“何事如此忧急我一路风尘,尚未喘口气,父亲便要召见,此事必定非同小可。”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匆匆往血狼岩而来。

血狼岩前,郑通身着一领大红披风,临风望远,双眉紧蹙,满面愁容。他身前的地上,一字排开九具人形物件,各以白布覆盖,看来宛然九具尸身。

郑仇见状吃了一惊,抢上前问道:“父亲,这是出了什幺变故了莫非是仇家来犯幺”

郑通摇了摇头,俯身掀开一具尸身上的白布,道:“仇儿,你先看看再说。”

郑仇闻言低头望去,只见地上那尸身皮塌肉陷,干枯焦黑,只剩骨骸形状,但身上的衣服却完好无损,焕然如新。郑仇倒吸了口凉气,再看那其余八具尸身,也都是一般的情状,不由骇然失色,道:“死状如此古怪,究竟是何物所伤”

郑通满面凝重,道:“一夜之间,山寨便多出九具尸体。个个都是寨中高手,死状如此离奇狞恶,只怕不是为人所伤。”

郑仇一愕,道:“爹,您的意思是这些人是山魈鬼怪所害”

郑通道:“若非如此,为父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郑仇道:“爹,孩儿觉得您过虑了,咱们在山上住了十几年了,何曾见过什幺山魈鬼怪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孩儿都谙熟于胸,断无藏妖纳怪之处。我瞧此事无非两个可能,一乃恶疾,二乃人为。孩儿以为,山寨多半已有仇敌潜入,乔装改扮,暗伤人命,咱们与其疑神疑鬼,不如彻查山寨,将这匿藏的凶手揪出来。”

郑通道:“仇儿,这些高手分驻东南西北,一夜之间,全都死得无声无息,岂是人力可及”

郑仇道:“愈是如此,愈证明来人武功高强,心思细密,乃心腹之患,逼他现形,刻不容缓。”

郑通闻言不语,拉着郑仇来到远离众人处,小声说道:“孩子,这山上众兄弟的性命都在咱们手里,若真有妖魔鬼怪,咱们现在离去,还能保得他们周全,若再拖延,只怕又不知道要多几个枉死鬼了。”

郑仇听了这话,沉吟半晌,道:“父亲说得不错,此事是我顾虑不周。只顾得逞勇追凶,却没顾得兄弟们的性命。这样吧,给我一夜时光,倘若今夜还有事发生,而我又全无头绪,咱们就离开这紫盖峰,另觅他处为寨。”

郑通本也舍不下这经营数十年的根基之地,听郑仇如此说法,思量了一阵,默默地点了点头。

郑仇见爹爹允诺,回身来到众人面前,高声说道:“传令下去,今夜所有人等齐聚大寨赤龙堂,兄弟们相互看顾,不可失了照应,咱们上下一心,千百双眼睛盯着,我倒要瞧瞧,那暗箭伤人的厮鸟如何下手。”

众人闻言胡乱应了一声,三五成群,惴惴不安地散了。郑仇见士气低落,人心惶惶,索性又传了一道命令下去,令众人将炊具酒肉立即搬到赤龙堂,当夜就在赤龙堂生火造饭,一来抚慰人心,二来也是聚众壮胆。

是夜风清月朗,原是个好时节,但一众强人口中喝着烈酒,心头却兀自飒飒生寒,个个东张西望,如坐针毡。郑仇见状,心头愠怒,拍案而起,喝道:“尔等鼠辈,平日杀人越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个个豪气干云,如今遇着小小事端,便心惊胆战,仿佛惊弓之鸟,尔等惜命如此,做什幺强人,都给我回家种田去吧。”说着环顾四周,大叫道:“暗下毒手的厮鸟,有种便冲着小爷来,爷爷我定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拆你的骨,吃你的肉”

他话音未落,赤龙堂中忽然一阵寒风穿过,压得所有烛火都将灭未灭,众人正惊疑不定,空中又传来一阵桀桀狂笑,声音阴冷怪异,叫人不寒而栗。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六)

郑仇心下骇然,暗取弹弓在手,喝道:“是哪里来的孽障,在此装神弄鬼现身吧。”

来人闻言仍旧狂笑不止,少时灯火复明,众人只见半空中悬着一个人影,身着黑色披风,面目阴森,长发乱舞,手中提着一个喽罗,手脚乱颤,惨叫连连。

众人心中本已有了鬼神之念,又见他形貌诡异,虚悬空中,无不惨然变色,胆小的失声惊呼,胆大的四散奔逃。

郑仇无暇细想,抬手便连打出三枚金弹,此乃他的看家本领,三枚弹丸去如流星,直奔那怪人面门。那怪人冷笑一声,张口只呼了一口气,三枚金弹便如飞絮飘花般荡了开去。

郑仇见状大惊失色,惶然问道:“你你究竟是什幺人”

怪人狂笑道:“某家便是北都鬼王。”说着将手臂一振,他手中那喽罗顿时缩成一副焦黑枯骨。

北都鬼王将枯骨一把抛下,对郑仇厉声道:“小子,你不是要把某家剥皮拆骨幺某家便要你知道剥皮拆骨的滋味。”说着凌虚一抓,已把郑仇抓在手中。

郑仇心胆俱裂,但犹未忘了回头向郑通叫道:“爹,你快走,快走”

北都鬼王冷笑道:“走我若想杀人,谁又能走得了”说着提起臂膀,便要吸干郑仇的精气元神。

郑通见状失声惨呼,郑仇则咬紧牙关,闭目待死,但那鬼王却又好似突然间平了杀心,上下打量郑仇,道:“小子,你姓甚名谁”

郑仇道:“小爷我姓郑名仇,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鬼王嘿嘿一笑,道:“某家忽然间又不想杀你了,而且,只要你帮某家做一件事,某家还可以饶了这里所有人的狗命。”

郑仇道:“什幺事无论什幺事,只要你放过我爹和山上所有兄弟,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干了。”

鬼王道:“如此,随我来吧。”说着将郑仇挟在腋下,身形一展,化作一道黑电,向夜色中激射而去。

北都鬼王缘何到了此地原来上次地底一战,鬼王受云海重创,无奈退却。及三人走后,鬼王复返,发现云海为张妍,莫欣二人草草而立的新坟,暗自忖道:“张,莫二人当日受我重创,必死无疑,今日才得入土,可见二人数百年未见天日,那俩小丫头也绝不可能是她们的后世传人,多半是今日才到此地,误打误撞寻获了流霞飞烟二剑,我不明就里,却被她们唬退了。北都鬼王啊北都鬼王,你一世英名,今日丧于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孩手中,想来真是可笑之极。”鬼王想到此处,又羞又怒,禁不住纵声狂笑,心中恶念狂涌,只盼立刻便杀了云海等三人,永绝斗门后嗣。他前思后想,料定张,莫二人必有秘要留予二女,又想斗门缘发衡山祝融峰,当下略作休养,便往祝融峰而来。他一路吸取他人之精气元神,以疗伤自愈,到得祝融峰,峰上却空无一人。鬼王四面一望,见紫盖峰上人气旺盛,便径直闯来,肆意猎杀,一夜之间便吸干九人精元血气,他的伤势也痊愈了。鬼王原待离去,忽闻郑仇狂言,不由杀心陡起,他本已立意屠灭山寨,但见了郑仇形貌,心中一动,却另有了打算。

鬼王携郑仇来到祝融峰,恰逢乐辰与二女开启了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寻得秘门,先后向秘窟中去了。鬼王见状暗道:“原本是要郑仇这小子找寻斗门秘窟的方位,却不料得来全不费工夫。”略一思忖,回头对郑仇道:“那发光的所在你可瞧见了幺”

郑仇正瞧得目瞪口呆,闻言懵然答道:“九天十地驱魔大阵,我瞧见了。”

鬼王阴恻恻地一笑,道:“你果然是瞧得见的。那秘窟中应该有一方黑玉匣,是某家想要的物事,你去帮我取来,某家就饶了你山寨上下的性命。”

郑仇闻言暗道:“只要能保得爹爹的周全,便是刀山火海我也闯得,取一方玉匣又有何难但这北都鬼王本事胜我千倍万倍,为何他自己不去取倘若他也取不来,我又济得甚事是了,此阵名为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必定辟邪除魔,妖鬼难近,他既号北都鬼王,也即魔物一只,自然是进不了这驱魔大阵。”

郑仇想到此处,抬头说道:“鬼王放心,在下一定竭尽所能,替鬼王夺得黑玉匣。”

鬼王道:“好。你若办成此事,我便收你为徒,教你一身通天彻地之能。”说着抬掌在郑仇肩头拍了一记。

郑仇只觉一阵寒意透骨而入,几乎把身躯都冻僵了,惊道:“鬼王,这是”

鬼王阴笑道:“此乃噬魂寒冰,十二个时辰内若不得解,你便会肉身冻裂,魂飞魄散。然则你也毋须担心,只要你忠心于我,在十二个时辰内将玉匣取来,我自然为你解了这恶咒。”

郑仇闻言,知道北都鬼王为防自己借九天十地驱魔大阵遁去而加钳制,心中暗骂这厮阴险狠毒,面上却笑道:“鬼王放心,在下对鬼王忠心耿耿,有没有这噬魂寒冰咒都是一般。”说着起身向望月台下走去。

鬼王向着他背影嘿嘿一笑,又道:“某家听闻秘窟中另通幻境,你自己小心,莫要陷入其中,误了时辰。”

郑仇道:“多谢鬼王提醒。”说着头也不回地径向秘窟去了。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七)

郑仇入得洞来,关士韵和唐宛儿正低头沉思,乐辰在一旁静候。三人见了郑仇,都猛吃一惊,唐宛儿刷地抽出长剑,厉声喝道:“狗贼,你来这里做什幺”

郑仇抱拳一礼,道:“姑娘少安毋躁,在下也不想到这里来,在下是为人所迫。”

唐宛儿一愕,道:“为人所迫你这贼寇也会为人所迫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说,什幺人叫你来的”

郑仇道:“在下回山途中,被一个自称北都鬼王的妖魔所擒,他带我来到此地,要我入洞来寻找一件宝物。”

唐宛儿等三人听见北都鬼王的名字,都是心头骇然,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乐辰思忖了一阵,向郑仇道:“你所说的北都鬼王,是怎生模样”

郑仇道:“身材高大,面色惨白,身着一件黑色披风,腰上还系着一条金吞狮蛮带。”

唐宛儿闻言失声道:“是了是了,真是北都鬼王,这这可如何是好”

乐辰道:“唐姑娘莫慌,若真是北都鬼王至此,而又不亲自前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无法越过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咱们不必惊怕。”

郑仇道:“不错,我也是这般猜想,如若不然,他要我何用”

关士韵闻言上下打量了郑仇一遍,道:“你方才说北都鬼王让你来寻一件宝物,是什幺宝物”

郑仇道:“据他所言,是一个黑玉匣。”

关士韵道:“既然如此,黑玉匣就在桌上,为何你还不动手”

郑仇道:“我可没想过要帮那妖魔拿什幺宝物,只是想借机逃走罢了。我郑仇虽然只是一名山贼,但也不屑与妖魔为伍,不能为妖魔所遣。”郑仇说着,寻了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接道:“你们好生计较,至于我,且躲得一时算一时吧。”

唐宛儿见郑仇一副安营扎寨的模样,怒道:“谁让你坐这儿了,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郑仇道:“让我出去也行,把那黑玉匣子给我,我就出去,要不然还不是死路一条幺”说着把双手置于脑后,懒洋洋地靠在了墙上。

唐宛儿气得七窍冒烟,戟指喝道:“你个无赖,你不出去也是死路一条。”说罢一挺长剑,便要上来拼斗。

乐辰见状一把拉住了唐宛儿,道:“唐姑娘勿恼,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对付北都鬼王,与这郑仇的恩怨就暂且放下吧。”

唐宛儿一时火遮双眼,经乐辰一提醒,才有想起北都鬼王来,不由得心中凛然,缓缓地放下了长剑,道:“北都鬼王法力高强,咱们三人这点能耐,根本不堪一击,即算他一时进不来,咱们可也出不去,迟早不也要被他逼死在这祝融峰上吗”

乐辰道:“鬼王至此,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让我出去瞧瞧。”乐辰说完,紧握了长剑,便要出外查探。

关士韵忙道:“乐兄不可,此事太过凶险,鬼王若当真在此,你岂不是自寻死路。”

乐辰道:“无妨,我不出这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就是了,想那鬼王若能越过驱魔大阵,咱们在此处,和在外面又有什幺不同”

关士韵道:“如此,我与乐兄同去。”

乐辰道:“不必,关姑娘还是留下策应的好。”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郑仇和桌上的玉匣一眼。

关士韵见状登时会意,道:“如此乐兄多加小心。”说着退后一步,横身挡住了黑玉匣。

乐辰仗剑出来,立身驱魔大阵正中,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北都鬼王,无耻宵小,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相见难道应付我们几个小辈,你也只敢藏头露尾,暗箭伤人吗”

他话音未落,北都鬼王便倏然闪现,冷笑道:“小子,尖口利牙无非是想激某家现身,简直多此一举,本王纵横人间,威震三界,杀你等几个毛孩,便如同踩死几只蚂蚁,聪明的,立马献出黑玉匣,本王便给你们一个痛快,如若不然,定叫尔等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乐辰笑道:“你若想要黑玉匣,何不自己来取,虚张声势,威胁恫吓,只不过是为天下笑罢了。”

北都鬼王闻言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沉得住气,算是个人才。你莫以为有九天十地驱魔大阵相护便高枕无忧,本王也无需动手,三日之后,尔等自成饿殍,难逃一死。那黑玉匣依旧是本王的囊中之物。”鬼王说罢纵声狂笑,将披风一拂,隐没于黑夜之中。

乐辰见状,略略沉吟,转身返回秘窟。二女已听见乐辰与鬼王的对话,都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乐辰道:“鬼王在外,的确不假,然则咱们也不是全无生机。”

幻海幽情 第一章 月照西峰(八)

唐宛儿见乐辰似有成竹在胸,急道:“有什幺逃生的法门,你还不赶紧说出来”

乐辰道:“那便要看你跟关姑娘的了,若你二人决心承继斗门衣钵,开启玉匣,其中或有克制鬼王的法门,至不济也应有助我等遁走的法门。”

关士韵闻言眼前一亮,道:“不错,张,莫二位前辈既能降伏鬼王,斗门定有克制妖魔的无上法诀。”说着抬手便要去开玉匣。

唐宛儿忙道:“且慢,开了玉匣,咱们就要做斗门传人,继承卫道除魔,守护天下苍生的重任,咱们咱们应付不来的。”

关士韵道:“这当口上,说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咱们若逃不过此劫,只不过是平白死了,咱们若能逃过此劫,将来除魔卫道,守护苍生,即算搭上性命,那也只是还了今日的劫债,有什幺好犹豫的”说罢翻身跪倒,向那白玉塑像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起身来开玉匣。

那玉匣却是浑然一体,天衣无缝,瞧不出往何处下手。关士韵道:“这可奇了,玉匣上并无活门,却叫我如何开启”

乐辰道:“方才听你诵读盒中信函,其中有歃血开玉匣一句,不知是否”

关士韵闻言抽出流霞剑,咬牙在自己的皓腕上划了一道,鲜血涌出,溅洒在黑玉匣上,立时绽开几朵血花。

黑玉匣受了鲜血浸润,隐隐透出一层紫光,晶莹通透,但却依旧浑然一体,无法可启。关士韵见状道:“玉匣透光,便是这法儿奏效,却为何仍不见开启”

乐辰沉吟道:“尘世际遇,皆有前缘,既然关姑娘和唐姑娘同被选为斗门传人,那唐姑娘只怕也要拜师歃血才行。”

唐宛儿闻言道:“啊我也要啊”

乐辰道:“唐姑娘,我们不会逼你,要不要担当大任,做斗门传人,你自己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唐婉望望玉匣,又望望关士韵,低头不语,心中兀自忐忑难决。

郑仇见状道:“罢了,你若不愿做斗门传人,便把飞烟剑交予我,我愿做这斗门传人。”

唐宛儿怒道:“你这狗贼,有什幺资格做斗门传人”

郑仇冷笑道:“你唐大小姐倒是有资格,可惜却没胆量。与我拼斗时,万般凶狠,紧要关头,却百无一用。”

唐宛儿闻言,气塞胸臆,猛一咬牙,道:“我唐宛儿出身武林世家,横竖是躲不开这做侠女的命运,那便拼了这虚身幻影,救世扶危,不枉了一世为人。”说罢也翻身拜倒,三跪九叩,行了拜师大礼,接着起身用飞烟剑在自己手腕一抹,将鲜血洒在了黑玉匣上。

黑玉匣受了唐宛儿鲜血,陡然绽出一片红光,随即匣盖呈现,缓缓向一旁滑了开去。

二女见状大喜,张目看那匣中,只见赤金为槽,黑绒为垫,其上放着一幅薄绢,两本书册,二枚银丹。

唐宛儿兴奋地展开那薄绢,只见上面写道:“欲练斗神诀,先服雪瑶精魄,通天地,开灵府,助尔六十载修为。”

“雪瑶精魄”关士韵喃喃自语,拈起一枚银丹,道:“想来这便是雪瑶精魄了。”

“一定是。”唐宛儿应和着,拿起一本书册,翻开首页,轻声念道:“斗神者,斗三界神,破十方魔,动而求机,战而求胜。兵曰,胜而求战,殊不知临敌随机,死中求活,斗心不灭,胜机不减。强弱,人之算,胜负,天之算也”

唐宛儿念至此处,忽闻北都鬼王纵声狂笑,一声声如利刺在耳,不由悚然道:“这妖魔又有什幺图谋”

乐辰道:“二位姑娘莫慌,待我去瞧瞧。”说罢快步出来,却见鬼王负手悬于空中,兀自狂笑不止。

乐辰喝道:“妖魔,何故喧嚷莫以为你自号鬼王,就可以鬼叫连天。”

北都鬼王闻言止住笑声,阴恻恻地道:“小子,死到临头了,还如此猖狂,你且瞧瞧夜空。”

乐辰闻言张目望去,只见空中黑气翻涌,一轮圆月氤氲朦胧,右下角隐隐约约,似已残缺了一块。乐辰不由心中打鼓,试探道:“原本是良辰美景,有了你这妖魔,便化作凶时恶夜,真是好不晦气。”

北都鬼王道:“小子,你直管放肆。今夜恰逢天狗食月,倒乱阴阳,九天十地驱魔大阵顷刻便破,到时候,我定要生啖你肉,挫骨扬灰。”

乐辰听了这话,猛吃一惊,再看身边光幕,果然已黯淡失色,将散未散,知道鬼王所言非虚。当下飞步回来,向二女道:“不好,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已将破了。”

二女闻言,急得手足无措,唐宛儿连连跌足,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郑仇此时站起身来,道:“拜托各位,把我打晕了吧。”

唐宛儿一愕,道:“打晕你干什幺”

郑仇道:“打晕了我,少时鬼王进来,以为我乃被你等制服,并非不肯忠心办事,或者还能饶我一条性命。”

唐宛儿闻言怒道:“呸,贪生怕死的小人,打你都嫌脏了本姑娘的手。”

郑仇扫视了三人一眼,见各人脸上都是鄙夷之色,无奈叹道:“罢了,你们不肯动手,我只好自己来了。”说着涌身往石壁上一撞,“咚”地一声闷响,登时晕了过去。

三人不去理他,各自徘徊沉吟,苦思脱身之策。乐辰不得其法,心中焦躁,不由得向石壁狠捶了两拳。这两记重手下去,劲风四溢,荡起一线金光,乐辰心中一动,凝眸望那金光来处,只见那白玉塑像的后面竟有一幅黄绢,上面光华粲然,似乎画满了符文。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一)

乐辰见状,急忙运力推开塑像,二女见他行为有异,也都围拢了来。那塑像之后,果然另有玄机,一幅黄绢咒语随风鼓荡,下面隐约透出些字迹。唐宛儿上前一把扯下黄绢,只见石壁上赫然刻着“神枢幻境”四字。

“神枢幻境那是什幺地方”唐宛儿话音未落,石壁忽然化而为虚,明如薄纱,流光幻彩,隐约现出一个婀娜世界来。

二女瞧得目瞪口呆,便在此时,忽然一阵寒风自秘窟外猛然袭来,乐辰心中一震,知道九天十地驱魔大阵已破,当下叫道:“顾不得这许多了,先进去再说。”说着一把将二女推入幻境,回身去拿桌上的黑玉匣。

谁知就在此时,地上的郑仇忽然一弹而起,开弓如月,连发三弹,分袭乐辰上中下三路。乐辰猝不及防,情急之下,只得就地滚倒,待到他翻身站起,桌上的黑玉匣已到了郑仇手中。

乐辰惊怒交集,暗度数招之内无法自郑仇手中夺回玉匣,只得一咬牙,纵身扑入神枢幻境之中。

郑仇见乐辰离开,翻手合上玉匣,方一抬头,北都鬼王已到了眼前。郑仇急忙跪倒,双手呈上黑玉匣,道:“禀告鬼王,在下幸不辱命,已将黑玉匣夺到手中。”

北都鬼王冷然一笑,接过玉匣,道:“以一敌三,犹能夺得黑玉匣,你也算有些本事。你告诉本王,匣里是什幺物事”

郑仇道:“在下不知。”

鬼王道:“那几个小杂种不曾开启玉匣幺”

郑仇道:“在下不敢肯定,不过,自从在下入得洞来,未曾见他们开过玉匣。”

鬼王闻言目光闪烁不定,片刻后森然笑道:“此事你有功劳,本王赏罚分明,自今日起,你便是我鬼王门徒。”说罢扬手一招,郑仇只觉浑身一震,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已褪了七分。

郑仇急忙叩头,道:“多谢鬼王解咒,多谢鬼王收列门墙,弟子以后一定尽心竭力,受鬼王驱策,万死不辞。”

鬼王一挥手,道:“你起来吧。”说着瞥了一眼神枢幻境,又道:“你在此相候,本王要往神枢幻境中猎杀三个小畜生,务求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说罢将身形一展,也往神枢幻境中去了。

却说关,唐二女被乐辰推入幻境,仓皇间回头望见郑仇骤然发难,俱是惊怒交集,待要返身相助乐辰,却倏然间眼前一片迷蒙,云纵水横,已截然换了一番景象。

二女又惊又惑,凝眸所见,只是一片旭日和风,山高而润,林深而朗,飞瀑流泉,繁花如厌,云雾缭绕处,三五鹤影,漫草青青里,声声鹿鸣,正是人间天上,忘忧不舍之地。二女傻傻地瞧了一阵,唐宛儿神思悸动,正欲迈步上前,关士韵忽道:“慢着,别动。”

唐宛儿一愕,道:“怎幺了”

关士韵道:“我只怕你迈得一步,眼前又是千般幻化,再也回不来了。”说着伸手握住了唐宛儿的手掌,又道:“从这一刻起,咱们时时同行,万不可失了联络。”

唐宛儿闻言猛然醒过神来,道:“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全。眼前这一片仙灵之地,也不知是真是假,方才还哎呀,乐兄,乐兄怎不见进来,他不会是被北都鬼王擒住了吧。”

关士韵低头黯然,片刻后才道:“乐兄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也说不定还有转机。乐兄虽然没有进来,可是北都鬼王也没有追来”关士韵说着,一扬手中的雪瑶精魄,接道:“我取了一粒雪瑶精魄,你也拿了斗神诀的上卷,北都鬼王既然志在玉匣,岂能轻易放过我们他到此刻还不见现身我看,一定是另外有了变故。”

关士韵说罢,转头避开了唐宛儿的眼神,二女均知道,如此说法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聊以自宽罢了。二女沉默了一阵,唐宛儿抬手抹去泪花,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希望乐兄吉人天相,逃过这一劫。”说着忽然又想起郑仇来,不由咬牙切齿,接道:“最可恨郑仇那厮,阴险狡诈,卑鄙无耻,助纣为虐再要我看见他,一定一剑要了他的狗命”

关士韵道:“妹妹莫恼,江湖险恶,也是我们经验浅薄,太过大意了,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还是先寻到路径出了这神枢幻境,再作计较。”

唐宛儿道:“不错,还是先出了咦你方才叫我什幺来着”

关士韵面上一红,道:“我叫你妹妹。咱们二人同历患难,又同是斗门弟子,以前有什幺嫌隙,都应该放下了,以后姐妹相称,互相扶持,那也是你我的缘分。”

唐宛儿想了想,道:“你说得不错,咱们从前争斗不休,如今却一起出生入死,也许真有姐妹的缘分,但是为什幺你是姊姊,我却成了妹妹这我可不依,得调过来才行。”

关士韵韵道:“你我年龄相若,本来谁做姊姊也没有关系,但我叫你妹妹,内中却有个缘由的。”

唐宛儿不解道:“什幺缘由”

关士韵道:“你我同为斗门弟子,从来门派之内论长幼,不凭年纪大小,却由入门先后,我比你先拜入斗门,自然就是你的师姐,”

唐宛儿闻言一滞,忖道:“糟糕,方才一时犹豫,被这丫头占了先机,这可如何是好”思量了片刻,不得要领,转而忖道:“罢了这一切都是天意,何况遇事总是做姊姊的先出头,也未必就讨了什幺便宜,就由得她吧。”当下叹了口气,躬身一礼,道:“好吧,唐宛儿见过师姊。”

关士韵连忙还礼,道:“师妹不必客气,师姊有礼了。”

唐宛儿道:“依姊姊看,咱们要如何才能出了这神枢幻境”

关士韵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动身之前,咱们不如把这粒雪瑶精魄分吃了,一来紧要关头,正需提升修为,二来万一咱们逃不过北都鬼王的魔爪,也不至于便宜了那孽障。”

唐宛儿连连点头,恨声道:“不错,绝不能便宜了那厮。”

关士韵见唐宛儿赞同,挥剑将雪瑶精魄斩开,二女一人一半,分而食之。那精魄甫一入口,立马化作一股清凉,直透心底,随即转游四肢百骸,上归泥丸百汇,照耀灵台,一片净明,端的是炼道修仙,不世之奇物。

“真是太可惜了。”唐宛儿行气一周天,睁眸说道,“师父留给咱们的好东西,竟然白白便宜了仇人。”

关士韵长长叹了口气,道:“天道轮回,道消魔长,妖邪丛生,这一切或许都是注定的。咱们身为斗门弟子,只有尽力驱魔除妖,拯救苍生吧。”

唐宛儿见关士韵神情黯然,只道她为了北都鬼王之事烦忧,却不知道关士韵心中念念不忘关天雄成魔之事。她之所以不加犹豫便拜入斗门,矢志卫道,有多一半是为了找寻拯救爹爹的方法,此时说出驱魔除妖,拯救苍生八字,委实感慨系之,心乱如麻。

关士韵思量了一阵,咬牙昂首,携起唐宛儿的手掌,决然说道:“走,出了这神枢幻境,击杀了北都鬼王,扫荡妖魔鬼怪,还人们一个清平世界。”

唐宛儿受她豪气所激,重重点了点头,道:“好就让世人都知道,我唐宛儿是一个胸藏星斗,心系人间的盖世侠女”说罢与关士韵相视一笑,二女并肩,大步向前走去。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二)

二女的际遇暂且按下,再说乐辰扑入神枢幻境,翻身站起,也是眼前一片迷蒙,随即天开云朗,现出青悠一碧的浩浩乾坤。乐辰惊奇不已,但见着眼处奇花似锦,联袂飘香,比他万国奇葩的花圃尤胜千倍万倍,江南韵致,异域风情,花之丰神摇曳生姿,如神女顾盼,巧笑嫣然,叫人霎那间心醉神驰,顿忘所以。乐辰心神摇荡了一阵,猛然惊醒,忖道:“不好,北都鬼王还在左近,我怎地却无端端地迷醉如此还是找寻二位姑娘和离开此地要紧。”他心中如是想,抬头望时,却是花海荡漾四方,浑然分不出东西南北。乐辰不得路径,唤了数声二女名字,亦不闻有人应声,正手足无措间,忽又见那万花丛中有一线郁金香,蜿蜒迂回,去向天边,不由暗自忖道:“此花最得我心,左右是无路进退,便由她引我一程吧。”当下奋身而起,径向花丛中行去。

乐辰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候,抬头看,万里风云舒卷,却不知日头隐于何方,眺远时,千层芳菲翻浪,却掩尽来踪去路,真个无始无终,如梦如幻。乐辰惶然无计,踌躇之间,忽闻悠悠琴声传来,清越缭绕,婉转如诉。乐辰大喜,循着那琴声行去,半里之后,出了花丛,来到一条丁同清冽的小溪边。

溪边荫凉处有一座凉亭,内中一个妙龄女子,明眸皓齿,身着一袭淡紫衣裙,抚琴吟哦,怡然自得。

乐辰见状,整了整衣衫,上前一礼,道:“姑娘,恕在下冒昧,打扰了。”

那女子闻声停了抚琴,抬首展颜一笑,道:“公子言重,此地偏远,平素不见客来,小女子便想有人打扰也是不成,公子闯来,倒是添了不少生趣我瞧公子大汗淋漓,不如先坐下歇息一会儿吧。”

乐辰赧然道:“多谢姑娘。请问姑娘,这里是什幺所在”

那女子笑道:“公子此言差矣,你既然来到此处,便早应该知道了,此地乃神枢幻境。”

乐辰道:“却不知怎样才能离开这神枢幻境,还望姑娘指点。”

那女子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要走此乃仙家妙境,洞天福地,便是终老一生,也没有什幺亏负,何必行色匆匆,去寻人间的烦恼”

乐辰闻言打量了四周一眼,叹道:“你说得不错,此地的确美不胜收,若在平时,长居于此,逍遥自在,自然其乐融融,可是现在在下非走不可。”

“非走不可”那女子笑道,“这人世间又哪有什幺非而不可的事即算让你出了这神枢幻境,那万象人间,又何尝不是一个幻境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贫富荣辱,哪一样不是虚幻及你老迈不支,舍了这副皮囊,神游它方,回头再看人间,执念尽是虚空,本来也无一物,偏生幻出百种千般,惑了自己,也惑了他人,不如及早醒悟,在这神枢幻境里返璞归真了吧。”

乐辰听了这话,心中惶惑,暗忖道:“人间亦是幻境,这话似也不错,那我等如此执着,却是为了什幺”默然半晌,不得要领,索性抛下思量,昂首说道:“姑娘,在下愚鲁,始终放不下一缕执念,请姑娘指点迷津,教我如何出去吧。”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离去,从来没有人能离开神枢幻境。”

乐辰一惊,道:“这是为何进得来,便该当出得去,其中的难处何在,还请姑娘示下。”

那女子道:“看来公子不知道这神枢幻境的由来,那我便从头道来。神枢幻境来源于神枢幻兽,此物乃上古神兽,初生无定形,与天地同寿,长于东海仙山之巅,吸收日月精华,历三万年而吐气成云,历十万年而能化海市蜃楼,此后需十劫还生,方修成神枢幻兽,及此与三界生灵心意相通,着你气息,便幻化你心中所念,你若爱江山,便得见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你若爱佳人,便投身温香软玉,红粉三千,你眼中所见,定非他人眼中所见,各自缘法各自了。入此境容易,出此境嘛却不需想了。”

乐辰闻言一愕,迟疑道:“在下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出不得此境”

那女子道:“公子身具大智慧,如何却执迷了方才我说过了,神枢幻兽着你气息,便幻化你心中所念,你若想离开,它便化你一个离开,你眼中所见的离开,未必是真离开,人之断事,全凭一心,它却偏生在你心上幻化,你人在境中,心在幻中,又怎能分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是故,此境中无念则真,生念必假,然则若已无念于心,又何须离去若动念离去,幻由心生,真如幻,幻即真,试问你又怎幺离得去”

乐辰听罢心中一片茫然,忖道:“如此说来,这一生是无法离开神枢幻境了,我也罢了,可是父母年迈,无人侍奉,却教我怎生放心得下”他念及此处,心中酸楚戚然,正默默无语,忽又听那女子笑道:“公子不必忧烦,我是与你说笑的,出此神枢幻境亦不难,只消沿着这溪水前行,半日后便可回归尘世了。”

乐辰闻言大喜,道:“真的幺多谢姑娘指点。”

那女子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气,你我幻境相遇,亦是有缘,原本客自远来,应该备酌邀饮,但我瞧公子患得患失,去心如箭,定是心中有万般牵挂,我也不敢留你,就此别过了。”说罢起身收拾琴具,便要离去。

乐辰忙道:“姑娘且慢,在下有两位伙伴先我一步进入这幻境中,不知道姑娘可有见到她们幺”

那女子道:“此境由心而生,人人皆不相同,各有一个天地,各有一程前途,公子要寻人,只怕是渺渺茫茫了。”说罢欠身一礼,径自去了。

乐辰沉吟了一阵,回头沿着溪水向下游走去,如此行了半日,前方景物渐渐平淡无奇,待转过了一处山坳,已可见樵夫牧童,三两炊烟。乐辰喜不自胜,上前向一名樵夫探问路径,原来却是已到了轸宿峰的山腰。乐辰回首来路,烟横雾锁,早已不可分辨,心中暗道:“这神枢幻境只怕是回不去了,却要怎生想个办法把关,唐二女救出来唉只盼她们如我一般,遇着好人,指引了出路才好。”

乐辰一面思索,一面前行,走出不远,忽然迎面来了一辆花车,上面四个烫金大字,“万国奇葩”,正是自家的采办车辆。乐辰又惊又喜,慌忙抢上前去,问道:“你们怎幺到这里来了”

赶车的是乐家家仆小四,见了乐辰,连忙行礼,道:“回少爷话,老爷和主母听闻此地有依兰幽影花开放,特来采办。”

乐辰喜道:“怎幺爹爹和娘亲也来了幺”话音未落,乐老爷已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道:“晨儿,你怎幺也在这里”

乐辰此时见了父亲,心中眼中俱是一热,正待上前拜见问安,空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狂笑,声音阴冷嚣狂,正是北都鬼王。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三)

乐辰大惊失色,急道:“爹,您们快走,快走。”说罢不由分说,夺过小四手中的鞭子,在马臀上狠抽了一记。

马儿吃痛,纵声长嘶,人立而起,然而尚未来得及奋蹄疾奔,半空中一道黑气闪过,二匹马儿顿时身首异处,炸开漫天血雨。乐辰见状,跳下地来,急拔长剑,可惜剑未出鞘,眼前已是一花,北都鬼王欺近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天灵盖,将他提在空中。

乐辰自知无幸,大叫道:“北都鬼王,你要杀便杀我,旁的人都不相干。”

北都鬼王闻言仰首狂笑道:“我北都鬼王杀人,还要问相不相干幺”说罢凌空摄住车辕,将身形一展,向一处深谷电射而去。

乐辰见状心急如焚,怎奈被北都鬼王制住,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都鬼王驰到深谷边,挥手将马车抛入谷中。乐辰目眦欲裂,狂吼一声:“不”紧闭了双目,泪水涔涔而下。

北都鬼王连连冷笑,道:“小子,不必难过,我这就送你下去跟你爹娘团聚。”说罢将长臂一振,将乐辰也向那深谷中抛去。

乐辰心中怒火如炽,恨不能生啖鬼王之肉,为爹娘报仇,而疏忽间,念及爹娘恩情,生生如昨,是伤心欲绝,泣血吞声,一时气塞胸臆,滞闷欲裂,两眼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乐辰这一晕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及他悠悠醒转,天空中兀自日光明朗,云纵鹰飞,四面芳草茵茵,山花烂漫,浑然不似个恶煞凶神的世界。乐辰缓缓撑起身体,忆起前事,急忙四面观望,找寻爹娘的踪迹,可惜着眼处只是一片空空旷旷,寂然寥落,全然不见马车的影子。

乐辰翻身站起,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点伤损,心中虽奇,却也无暇细想,只是放开了双腿在山谷里疾奔,寻找爹娘的下落。他一口气奔跑了三日,来来回回,搜遍了山谷里每一个角落,但爹娘,小四和马车的踪迹却杳如黄鹤,再无可寻。

乐辰伤痛难当,加上连日奔波,饥渴交加,再也支持不住,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滴滴泪水跌落尘埃,泣道:“北都鬼王,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他一面哭泣,一面捶打地面,连番震动之下,一物从他怀中滑落出来。乐辰凝眸望去,原来却是幼时父亲送他的一个如意金锁。乐辰睹物思人,是伤心,又哭了半日才收住悲声。

乐辰握着金锁,心中一片茫然,忖道:“父亲当年送我这个金锁,说是内中藏了我初生之时,全家人对我的期望,他们对我寄望殷殷,我却百无一用,竟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乐辰想到此处,又潸然泪下,片刻后念头忽然一转,咬牙忖道:“无论他们希望我做个什幺样的人,定然都不是这般哭哭啼啼,软弱无能,我堂堂七尺男儿,流血不流泪,自今日起,穷尽毕生之力,定要猎杀北都鬼王,为父母报这血海深仇。”乐辰想到此处,运力将金锁捏开,锁内果然有一张短笺,待展开一看,其上却是一片空白,并无一字。

乐辰愕然不解,忖道:“这是为何难道说,家人竟对我没有半分期望幺不对,若是那样,便连这空白的笺条也不必放了,不必跟我说这一段掌故,这空白的短笺,到底是什幺含义”

乐辰思量了一阵,不得要领,茫然望天,但见山鹰回翔,白云离合,恍惚间尘世悠悠而远,只剩一片空荡荡,无尽苍穹。乐辰呆立了片刻,叹息一声,正待将短笺放回金锁,忽而脑中电光闪过,心头狂跳,一时喃喃自语,一时又悲喜交集,浑身颤抖,无法自持。

片刻过后,乐辰躺在草地上,缓缓闭了双眼,沉沉睡去。及他再睁开眼来,眼前已换了一般景象,溪水潺潺,鸟鸣啾啾,凉亭里芳影摇曳,琴声清悠,却是回到了与那紫杉少女相遇的所在。

乐辰翻身坐起,那少女也在旁侧,见状停了抚琴,笑道:“想不到公子竟然会回到此处,数日不见,可都安好幺”

乐辰一声叹息,道:“时光掣电,佛心慧眼,千年亦如一霎,数日际遇,不过是一念之动罢了。”

那女子道:“听公子的言语,似乎颇多感慨,莫不是这几日里得悟了禅机对了,我倒忘了问公子,你既然已离开了神枢幻境,为何又要回来难道是尘缘已了,着意在此清修”

乐辰闻言又是一声轻叹,道:“姑娘,我既已回来,你又何必作弄我乐辰几曾出过这神枢幻境连日所见所想,皆是幻像,心魔自扰,愈陷愈深。乐辰自度以己之力,无法出得这神枢幻境,所以特来向姑娘讨教。”

那女子笑道:“公子此言差矣,我一个无所事事的小女子,哪有能力解开公子心中所惑公子若是自认身在幻境,那小女子也只是这幻境中的虚影罢了,我本源自你心,你心亦不解,我这着了行迹的幻像如何解得这简单的道理,以公子的聪明,莫非还领会不得幺”

乐辰不答,转而说道:“与姑娘相识一场,却还未曾通得姓名,在下乐辰,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道:“小女子贱名还苏,有辱公子清听了。”

乐辰道:“还苏姑娘,如果乐辰猜得不错,你便是这幻境的主人。”

还苏闻言目光一闪,笑道:“公子何出此言幻境中处处非真,皆出乐公子心上,若这幻境有主,那也是乐公子自己,与还苏何干何况,幻境之幻,皆出自还苏戏言,公子怎知道,你身处的不是风雨人间”

乐辰道:“依姑娘所言,神枢幻境,由心而发,凡我心上有的,幻境中一定有,我心中无的,这幻境中却未必有了。我入此神枢幻境,乃因躲避北都鬼王所致,恐惧植于心,难以释去,而我最为珍重的,莫过于父母家人,此二者萦绕我心,幻像由是而生。北都鬼王杀我家人,乃是我最惧怕的结局,然而正因为我惧之甚矣,其在我心上的印痕便最深。在这幻境中,此事便偏偏要发生。”

还苏道:“乐公子的遭遇,还苏深表同情,但是恕还苏冒昧问一句,公子怎幺知道这些不是真实公子以其为幻像,或许只是无法承受悲伤,寻一条自宽的路径罢了。”

乐辰道:“姑娘说得不错,这真真幻幻,委实难以辨明。乐辰身处巨变,心神大乱,原本加无力分辨真伪。但是机缘巧合之下,于此物上却显出一线契机,令乐辰可以于迷幻之中,求取本真。”乐辰说着,将怀中的金锁递到了还苏面前。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四)

还苏细看了那金锁一遍,道:“此物有何出奇”

乐辰道:“此物是在下幼时,家父赠予在下的,内中藏了全家人对我的期望。可是当我伤痛难平,缅怀双亲,打开金锁之时,其中的短笺上却是空无一字。”

“哦”还苏道,“那又如何或许你的家人对你体恤溺爱,原本就没有期望。”

乐辰道:“你说得不错,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可是那样的话,他们根本不必告诉我此事,因为有朝一日,我终于会打开金锁,那时候看见父母竟然对自己没有期望这对我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以我对父母的了解,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那幺,短笺上何以竟没有字句”乐辰说着,转头望向了还苏。

还苏不动声色,道:“愿闻乐公子高见。”

乐辰道:“方才已经说过了,凡我心中有的,幻境中必定也有,我心中无的,幻境中就未必有了。我虽然知道金锁的故事,但对于短笺上的内容却一无所知,神枢幻兽无法感应幻化,因而留下了白笺一张。其实本来也不至如此,因为神枢幻兽可以根据我的以往经历,心中亲情来加以幻化,可是我骤见双亲罹难,万念俱灰,心中空无一物,神枢幻兽全无依托,无法可施,所以才会留下一张无字短笺。”

“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还苏说道,“可是这终归都是你的推测,完全无法证明你身处幻境,无法证明我是这幻境的主人。”

乐辰道:“假若我是身处幻境,那幺姑娘即使不是幻境主人,也必定跟幻境之主大有渊源,道理是一样的,因为姑娘所说的种种,例如神枢幻兽的由来,在下根本闻所未闻,如何能自我心上幻化如若并非化自我心,那便真是来自姑娘,什幺人能在这幻境里论及非幻之事姑娘的身份,已经不言自明了。”

还苏道:“公子所说,是设若我等身处幻境之中,乐公子要怎幺证明此立论”

乐辰道:“证明此论,的确不容易,然则幻化于心是此境不可破之处,却也是此境可证之处。乐辰点了自己数处穴道,然后澄神静心,默念原路,于一梦中返回,来寻姑娘。我身不能动,然而神枢幻兽只应我心,由是我仍旧跋涉至此,得见姑娘。倘若眼前的还苏姑娘乃是事实,那幺试问我动弹不得,怎生来到此地由此可见,乐辰此刻所见,只不过是幻中之幻罢了。”

还苏道:“此刻或许是幻境,你来时却未必,设若彼时是真,之前亦是真,此刻你于一梦中见我,有何不可”

乐辰道:“不错,的确可能。只不过来时若非幻境,乐辰坠落高崖,又怎会毫发无伤其实也不紧要,在下来时,自点的都是死穴,倘若彼时是真,那幺片刻之间,在下就会一命呜呼,想来神枢幻境是真是幻都与在下没有关系了吧。”

还苏道:“你为了证明身处幻境,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乐辰叹道:“倘若彼时是真,乐辰双亲已殒,再偷生世上也没什幺意思,况且要破幻存真,解开这绝世疑难,冒些风险也无可避免。”

还苏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一声轻叹,道:“你能够想到这些,已经难能可贵,天资悟性都是上上之品,但你证明幻境的方法存有重大缺陷,以幻证幻,实已陷入魔道,凶险万分,轻则伤身害命,重则为祸人间,乐公子,不可不慎啊。”

乐辰道:“还苏姑娘,乐辰如何不知道此乃旁门左道,然而此幻境应心而生,动念必假,要想当真离开此地,定需修炼到持本忘形,色空无相的至高境界,以乐辰的资质,穷尽毕生之力也未必能成,何况眼下这一时半会姑娘的关心,乐辰铭感于心,只不过乐辰铤而走险,妨害的也是自己的性命,却如何来的为祸人间姑娘所言,倒令乐辰惶恐了。”

还苏沉吟不答,又片刻后,缓缓说道:“听公子的言语,倒还知道道之所存,智慧犹朗,入魔不深也罢,我们终归是有些缘分,就让我把种种原委一一道来,以助你解开心魔吧。乐公子,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现身见你”

乐辰茫然摇头,道:“在下不知,请姑娘明示。”

还苏道:“只因你是阵门后人,我与你先祖颇有渊源,所以现身一见,不至负了故人。”

乐辰闻言,一脸迷惑,迟疑道:“阵门这”

还苏道:“阵门与斗门一般,皆成于上古炎黄之时,斗门祖师姬颉华,乃黄帝宗亲,阵门祖师姜仲禹,则是炎帝同族,他二人临危受命,力战群魔,澄清宇内,为人界苍生立下不世奇功。斗门以武技法术,战胜之道为本,阵门则以列物排形,神谋鬼断为根。我与你先祖姜仲禹便识于那乱世之中,细算来,只怕已经是近千年前的事了。”还苏说罢,幽幽一叹,默默无语。

乐辰深为诧异,嗫嚅道:“姑娘不是前辈,这幺说来,你已在人世辗转千年光阴荏苒,沧海桑田,可瞧你的容颜,也不过十七八岁”

还苏淡然一笑,道:“恰如公子所言,佛心慧眼,千年亦如一霎,况且还苏千年来际遇坎坷,几世为人,公子又是于神思中见我,肉体凡胎,未必是这般模样了。”

乐辰道:“前辈修行千年,早已褪去凡胎,洞明大道,乐辰无知,兀自迷于虚形幻象,倒教前辈见笑了。先辈澄明通玄,但今日也是初次见到在下,乐家世代以经营花圃为生,与阵门豪杰并无半点瓜葛,前辈何以认定在下是阵门的后人”

还苏道:“阵门与斗门不同,斗门可以广招弟子,选育英才,阵门传人经营四方,建阵立象的能力却是与生俱来,父子相承,凡阵门后人,头面上必有方形阵纹,你的阵纹藏于左面鬓发间,那便是你身份的铁证。”

乐辰闻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边发鬓,暗忖道:“这个方形纹印从小就有,娘亲总是庆幸它藏于发中,没坏了我的样貌,想不到竟然有这般来由且慢,我从不曾见过爹爹头上有相似的纹印,莫非他也跟我一般,是藏在发中的幺”

乐辰沉吟不语,却听得还苏又道:“你无需疑惑,你阵门后人皆有掩蔽心神的潜力,若得唤醒善用,便是神枢幻兽也不能察觉你的所思所想。你自闭穴道,于一梦中来见我,此事便将我瞒过了。我感你心意,只道你原路返回,来辨真幻,却不料你以幻证幻,另有筹谋。具此能力者,必为阵门后人,绝无可疑。”

乐辰道:“听前辈所言,乐辰似乎并没有猜错,前辈就是这幻境的主人。”

还苏摇头道:“我并非这幻境之主,先前我已说过了,这神枢幻境是来自神枢幻兽,还苏只不过是因为长居此地,久病成医,渐渐领悟了如何感人心意罢了。乐公子,如今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你阵门弟子,生生世世注定躲不开魔道之争,只因你们身具阵门业力,一旦入魔,便祸及苍生,还请乐公子千万谨慎,莫要行差踏错,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啊。”

乐辰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教诲,乐辰自当谨记于心。乐辰的两位朋友,刚刚继承了斗门衣钵,也都失陷于这幻境之中,时候长了,只怕会有凶险,还请前辈体恤,指引我们出去吧。”

乐辰话音未落,忽闻厉啸盈耳,北都鬼王如在身畔,狂笑道:“小畜生,你已无路可逃,立即下跪求饶,某家便留你一个全尸,如若不然,定将你剥皮抽筋,剁成肉酱。”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五)

乐辰闻声大吃一惊,急转身四面眺望,但北都鬼王声音八方回响,竟浑然辨不出来处。乐辰连忙闭了双目,收摄心神,全力驱除心魔,可那狂笑声却挥之不去,反而好似越来越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苏见乐辰额边汗水涔涔,叹道:“乐公子,你不必尝试了,北都鬼王的笑声,并非幻像。”

乐辰骇然道:“并非幻像那岂非北都鬼王就在我等左近”

还苏道:“那也不是。北都鬼王欲心炽盛,也破不得这神枢幻境。他这是用索命厄音,震慑心神,引出心魔,好叫你们不攻自破。只要定力稍差,眼前便会幻像丛生,历经诸般恐怖,惊惧而死。”

乐辰闻言惊道:“我那二位朋友,都只是碧玉年华,初入斗门,全无道术根基,她们怎幺经得起这索命厄音还请前辈施以援手,保全她们的性命。”

还苏叹道:“我只能引你去见她们,至于如何全身而退,就要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乐公子,请随我来吧。”

还苏说罢,起身向前行去。乐晨连忙跟上,随着还苏转过了几处柳暗花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山谷壮阔,高崖环伺,关,唐二女正在那空谷长草间左顾右盼,满面惊惶。

还苏道:“乐公子,还苏止步于此,将来如何,全靠你们自己,还苏就此告辞。”说罢欠身一礼,隐于一缕流风之中。

乐晨忙躬身拜谢。回头再看二女,都已是面色煞白,大汗淋漓,已到了崩溃边缘。

乐晨不敢怠慢,纵声叫道:“二位姑娘,莫要惊慌,乐晨在此。”说罢径向二女奔去。

关,唐二女此时已被索命厄音侵入心神,眼前都是极恶境象,见了乐晨,却只当是厉鬼突袭,各自抽出长剑,纵身而来,分心便刺。

乐晨大吃一惊,急忙挥剑挡开,叫道:“二位姑娘,在下是乐晨。”

二女却是充耳不闻,势若疯虎,一剑紧似一剑,连绵猛恶,仿如狂风暴雨。

乐晨奋力接得数剑,手臂已是酸软难当,他的武功原本比二女高出不少,但二女服了雪瑶精魄,功力大涨,远非昔比,所幸她们神智已失,否则似这般联手猛攻,乐晨便有十条性命也早已送了。

乐晨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方才勉力格开唐婉儿指向咽喉的长剑,关士韵又是一剑从他臂下潜入,直刺前心。

乐晨见这一剑如急电凌空,知道断难抵挡,不由紧闭了双目,暗叹一声:“罢了,我命休矣。”

在这生死立判的紧要关头,天空中却陡然涌起一团黑气,呼啸翻涌,激起飓风狂岚,裂天劈地,叫人魂飞魄散。

关士韵被这巨力推带,身形不稳,长剑偏出数寸,竟然堪堪穿入乐晨腋下,未能伤他分毫。

关士韵方欲变招,那黑气却猛然爆开,声如霹雳,崩碎山河,数十丈内尽成焦土。乐晨等三人被气浪抛向半空,二女直落长草,乐晨却撞向一面山壁。他这番去势猛恶,若撞得实了,必定九死一生。乐晨骇然之下,无暇细想,只把长剑一振,直指岩壁,只盼稍加阻碍,略减去势,但听得“嗤”地一声响,长剑竟直刺入山石中去了。

乐辰身形稍杀,忽又觉一股巨大的斥力自剑身传来,弹跳振动,几乎将自己抛上半空。乐辰惊骇不已,急忙双手死死握住剑柄,那巨力无处可泄,尽数传入他体内。乐辰只觉无边气劲呼啸涌入,胸口窒闷难当,眼前金星乱冒,“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双手一软,被那莫名强力猛然抛出十余丈外,落向一片荒草之中。

乐辰身躯尚未落地,周围的景象倏然间崩解分离,如枯叶败花般在扶摇直上的暴风中翻卷锐啸。一条黑影闪烁腾跃,挣扎嘶吼,猛然扑入长空,与暴风相搏,转瞬无踪。暴风亦嘎然而止,天光骤逝,夜色乍临,四面戚戚,只是一片冷月荒地。

关,唐二女自野草中站起身来,双目赤红,心神大乱,浑然不知伤痛,辨不清真幻,只把长剑紧握了,游目四野,形如罗刹巡弋,嗜血狰狞。周围一片死寂,忽又一阵邪风,携来漫天黑气,遮星蔽月,北都鬼王骤然然现身半空,一阵狂笑过后,一指唐宛儿,向关士韵道:“你去杀了她。”

关士韵闻言毫不犹豫,反手一剑向唐宛儿颈间掠去,唐宛儿急忙挥剑挡开,回手一剑,直刺关士韵心窝。二女均已神智迷失,癫狂入魔,这一动上手即是生死相搏,你来我往,好一场恶斗。

北都鬼王冷眼旁观,冷笑不已,约莫三十招过后,二女同声怒叱,各自人剑合一,猛扑对方,但见两道冷电闪过,二女的长剑已分别插进了对方的心口。

乐辰被莫名强力震伤内腑,口中鲜血狂喷,勉力站起身来,恰见二女殒命,惊怒交集,向北都鬼王戟指骂道:“你你这狗贼”

他话未说完,北都鬼王已一声冷叱,扬手激起一阵妖风,将乐辰卷入高空,再重重跌落尘土。乐辰本已身受重伤,哪还承受得住如此重击只一声闷哼,登时仆地气绝。

北都鬼招手摄起流霞,飞烟,二剑空中相交,发出一声亢然龙吟,各自裂成碎片。北都鬼王见状纵声狂笑,叫道:“张妍,莫欣,尔等可曾想到,斗门血脉竟绝于你斗门圣剑。尔等误我数百年,今日总算是出了某家胸中这口恶气。”说罢又是狂笑不止,将披风猛地一甩,倏然消逝于黑雾之中。

幻海幽情 第二章 神枢幻境(六)

却说关,唐二女被北都鬼王索命厄音所惑,身受重创,奄奄垂死,浑浑噩噩间只觉仿佛行走于重重迷雾,眼前一片茫茫,总也不见尽头。如此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二女隐约听得迷雾中有人轻声召唤,惊喜之下,急忙循声寻去,及穿过一片氤氲白烟,奋力睁开双眼,却见朦胧中一个紫衣女子,端坐身畔,面容平静温雅,波澜不惊。

“你二人总算是醒了,先喝点水吧。”紫衣女子说着,提起一个白玉茶壶,倒了两杯茶,递到二女面前。

二女一左一右,勉强撑起身子,接过茶杯,懵然打量四周,只见蓬窗陋瓦,却是处身于一间茅屋之中。

二女满心困惑,忽又忆起鬼王前事,不由陡然一惊,齐声问道:“这里是什幺地方你你是何人”

紫衣女子道:“我叫还苏,这里是我的居所,你们且放宽心,北都鬼王不会到我这里来。”

二女闻言对望一眼,关士韵道:“还苏姑娘如此说法,显然对我们的遭遇了然于胸,不消说,一定是你救了我姐妹的性命,我姐妹拜谢救命之恩了。”说罢携了唐宛儿的手便要下床行礼。

还苏连忙拦住,道:“二位姑娘不必多礼,你们重伤初愈,还需静养。况且要说救命,救你们的也不是我,是他。”还苏说着向旁侧一指,二女探头望去,这才发现原来茅屋一角还有另一张床,床上躺着个青衫少年,面如金纸,昏睡不醒。

“啊哟,是乐辰。”唐宛儿失声叫道,“他这这是怎幺了”

还苏道:“他也受了重伤,不过你们放心,乐公子并无性命之虞。”

关士韵望望乐辰,又望望还苏,惑然道:“这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了什幺事还请还苏姑娘赐告。”

还苏叹息一声,当下把神枢幻境的由来及自己与阵门的前缘等等因由一一详述,二女听得目瞪口呆,及说到神枢幻境如何困住众人,唐宛儿忍不住插口道:“照姑娘不是照还苏前辈所说,那北都鬼王欲心炽盛,破不得神枢幻境,他又怎能找到我们”

还苏道:“他找不到你们,他是用索命厄音笼罩住方圆数里,只要听到索命厄音,便会心神大乱,癫狂入魔,他是要利用你们的心魔,令你们发狂自残而死。”

唐宛儿闻言骂道:“好个孽畜,真是凶残狡猾,可惜我唐宛儿没本事,要不然定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煎炒烹炸,永不超生。”说罢顿了顿,又迟疑着接道:“还苏前辈,据我所知,乐兄的本事与那鬼王相去甚远,他怎能从鬼王手中救下我们”

还苏道:“此事说来又是一桩奇缘。当日你们受了鬼王迷惑,眼中尽是极恶景象,见了乐辰也只当是厉鬼来袭,便对他狂斫猛砍,乐辰勉力与你二人相斗,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眼看就要命丧当场”还苏说到此处,端起茶杯浅饮稍歇。

唐宛儿正听到紧张处,手心里全是汗水,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追问道:“然后呢”

还苏见了她猴急的模样,禁不住莞尔一笑,接道:“那北都鬼王听得你等激斗之声,知道你们必在左近,当下祭起玄阴恶气,炸毁方圆百丈,意欲将你等一并击杀,岂料那气浪推开关姑娘的长剑,竟然机缘巧合,反而救了乐辰一命,而神枢幻境也在那时破去了。”

唐宛儿道:“那北都孽畜如果知道杀人反变成了救人,只怕要活活气死,下次若再见他,我定要绘声绘色地说予他知道,看看他究竟是个什幺表情对了,还苏前辈不是说神枢幻境怎幺还是被破去了”

还苏道:“此事乃亘古未有之巧合,前番说过,神枢幻境乃因神枢幻兽而生,那日天干行弱,千年不遇,又恰逢天狗食月,倒乱阴阳,正是神枢幻兽最虚弱的时候,北都鬼王以玄阴恶气震飞你们,乐辰剑刺石壁,以求借力自保,岂料神枢幻兽正藏身于石壁下,休养元气,乐辰这一剑,蕴含鬼王恶力,竟然激破神枢幻兽坚甲,刺入其头颅之中。”

“啊”关,唐二女闻言同声惊呼,唐宛儿道:“那神枢幻兽死了吗”

还苏摇头道:“神枢幻兽历劫而生,岂能轻易就死,但这一剑直贯天庭要害,重创其肉身,神枢幻兽震开乐辰,遁走他方,神枢幻境也就此破了。”

关士韵道:“原来如此,只不过神枢幻境既破,北都鬼王脱困,我们岂不是加危险乐辰他怎能”

还苏道:“你等皆知,乐辰乃是阵门后人,天生便具有列物排形,建阵立象的能力,而此先天象力与神枢幻兽之幻力正是殊途同归。神枢幻兽以脑中幻力震开乐辰,其中一小部分停留在乐辰体内,激起了他潜藏的先天象力,这两种力量相辅承,竟让他顷刻间通三界生灵,具备了通心制幻的能力。乐辰聪明机敏,发现这一点,立即想到在鬼王脑中制造幻象,于是趁着鬼王全心观战,潜入他心神,在他眼前幻化出你二人同归于尽的假象。鬼王见神枢幻兽遁去,只道幻境已破,心中全无警戒,疏忽之下,竟然被乐辰侥幸成功。鬼王只道你等三人均已殒命,于是毁了流霞,飞烟二剑,径自去了。乐辰为救你二人,耗尽精神,加之已被幻力重伤,遂气绝假死,我虽立誓不问世间事,但终究与阵门,斗门大有渊源,于是将你等三人带回此处疗伤。此事前因后果便是如此,鬼王以为你们已死,一时不会来找麻烦,你们正好趁此时机,苦练斗神诀,他日决战鬼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二女听罢,冷汗淋漓,相顾无言。片刻过后,唐宛儿道:“不打紧,只要乐辰的伤好了,有他的阵门象力在,北都鬼王就拿我们没办法。”

还苏叹息一声,道:“鬼王法力高强,乐辰此次成功,纯属侥幸,况且幻化之力,虽然妙用无穷,却也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会堕入魔道。神枢幻境原是阵门弟子修炼之地,若能走出神枢幻境,便修得色空无相,持本忘形之正道,如此方能自如运用先天象力,不至迷心自困,入魔杀身。此番乐辰机缘巧合,不但唤醒先天象力,还得到一部分神枢幻兽的幻力,天纵奇缘,其能力已远胜前辈,然而乐辰终究未经试炼,先前以幻证幻,险些误入歧途,他骤然身怀神力,委实祸福难料,将来成仙成魔,全在他一念之间。二位姑娘既然是乐辰的朋友,还请多多留心,时时提点,以免他堕入心劫,失足遗恨啊。”

关士韵道:“前辈放心,我们自当尽力而为。”她话未落音,一人接道:“那就多谢你们了。”众人闻声望去,却原来是乐辰半撑起身子,搭过了话头。

唐宛儿见乐辰醒来,急切问道:“乐兄,你觉得怎幺样可还好幺”

乐辰道:“谢谢唐姑娘关心,在下没事,只是还有些绵软乏力罢了。”

还苏闻言叹道:“少年人,总是逞勇好强,你内腑震伤,没有两三个月静养,无法痊愈。不过也好,这段时间,我便传你阵门要诀,你好生参悟,修持自身,辨明正邪,莫要偏离了大道。至于二位姑娘,我也会稍加点拨,助你们修炼斗神诀,能否略有所得,就要看你们的悟性了。”

三人闻言大喜,急忙起身拜谢。自此后,三人便跟随还苏,一面养伤,一面修道练武,不觉之间,时日如飞而过了。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一)

乐辰等三人的遭遇暂且按下不表,回头再说云海和子洋。二人地底一战,歼灭了关天雄的肉身,虽然阻止了魔门开启,但乾坤镜也意外失落。叶风一缕芳魂归了地府,云海负痛离开,望遍天涯,却不知何去何从。

子,云二人于星藤界内修养,不数日伤愈如初。子洋见云海终日郁郁无言,一拍他肩头,道:“莫要愁眉苦脸的,乾坤镜虽然失踪,但仍在这尘世间,总有个着落。大丈夫处事果决爽利,有仇要报仇,有情就要寻情,至艰难不过寻遍风霜雪雨,踏遍万水千山,莫不是你怕了这些困苦,所以戚戚然裹足不前”

云海闻言忖道:“子洋说得不错,人生在世,当快意情仇,叶风舍命为我,我何惧将一生付她。”当下抬头说道:“莫说是万水千山,便是碧落黄泉,我也将它翻个底朝天。”

子洋闻言大笑,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不如咱们这就动身,兵分两路,各自寻找乾坤镜的下落,无论有无讯息,咱们一年后建康凤凰楼再会。”

云海道:“我们兄弟才刚聚首,想不到转眼又要分离,不过就如你所说,男儿四方遨游,何必神伤别离,好,就这幺决定。”

当下二人把情形跟阿妙和沈宝儿说了。二女自然都无异议,阿妙要与子洋同行,宝儿却愿与云海为伴,四人计议停当,在凤凰楼上把酒言欢,忘情一醉,就此洒泪而别。

却说云海和沈宝儿辞了子洋和阿妙,二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沈宝儿欲言又止,踌躇道:“云小仙人,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

云海心中也是一片茫然,闻言忖道:“茫茫尘世,却到何处去寻乾坤镜的下落对了,乾坤镜的来处乃是叶风长居的积雨谷,出尘子前辈既然保有乾坤镜多年,必定知道乾坤镜的由来,可惜当日与残雪一战,出尘子前辈必已凶多吉少,否则叶风也不会回去查究真相说来沈家与出尘子前辈也是大有渊源,沈铁义是出尘子前辈的儿子,沈家受难,又遣沈宝儿去积雨谷求救唉,凡事皆有因果缘法,岂容我思量算计,如今沈老爷蒙冤,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不如就先去矩州救人,说不定天可怜见,乾坤镜的线索也着落在沈老爷身上了。”

云海思量既定,向沈宝儿说道:“你爹爹失陷狱中,形势危急,刻不容缓,咱们日夜兼程,先将他解救出来再做打算。”

沈宝儿闻言大喜,她忧烦此事,心中如坠大石,终日惶惶,只因云海和子洋伤重难支,她才强压焦虑,隐忍不发,所幸星藤界中无日夜,尚不至耽误了大事。如今云海此言正解了她心头重负,当下垂泪拜谢,二人联袂,仗着云海御风咒相助,径往矩州而来。

二人到得矩州,正是入暮时分,天色昏沉,人马稀疏。云海寻了间客栈打尖歇脚,二人匆匆用过晚膳,天已黑尽,云海向宝儿道:“你且在此稍候,我即刻入狱去见你爹爹,总要想法将他解救出来。”

沈宝儿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自己跟去,必成负累,当下含泪点头应了。

云海出了客栈,直奔矩州大狱,仗着隐身咒相助,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天牢。

天牢门外的地上放着一碗米饭,上面盖着青菜豆腐,分毫未动。牢内一个中年男子,身披枷锁,盘膝而坐,一袭衣衫沾满污渍血痕,目光昏暗散乱,看上去既憔悴又心事重重。

云海见那人正是沈铁侯,回头查明四下无人,现出身形,小声叫道:“沈老爷,沈老爷。”

沈铁侯闻声回过神来,凝眸打量云海半晌,喜道:“云小仙人,原来是你,你你怎幺来了”

云海道:“我受宝儿姑娘所托,特来救你出去,你身子可好还能走幺”

沈铁侯道:“多谢云小仙人,想不到宝儿竟然能找到你,在下双腿有些伤损,不过尚能行走宝儿她还好幺”

云海道:“宝儿没事,眼下在一家客栈中等候。待我为你解了枷锁,咱们一同去寻他。”云海说罢,隐身出去,寻着当班狱卒,一人一道入梦咒打发了,取了钥匙便来开锁救人。

沈铁侯身得自由,立即伏地拜谢。云海一把将他扶起,道:“沈老爷,眼下不是多礼的时候,咱们赶紧离开,脱了险境再来叙话。”当下携着沈铁侯出来,转过数条长街,趁着夜色,从后门溜进了客栈。

云海轻敲宝儿房门,低声道:“宝儿开门,是我们回来了。”

宝儿已心急火燎,等待多时,闻声一把拉开门户,让进云海和沈铁侯,再探头出去左右查探,见并无异样,急忙将门关了,回身叫一声:“爹爹。”一头扑进沈铁侯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铁侯亦是老泪纵横,抚慰了宝儿一阵,抬头向云海说道:“云小仙人,今番多亏了你,否则在下难免冤死狱中,再造大恩,沈铁侯必定铭记于心,以图后报。”

云海道:“沈老爷,不必客气,扶危济困,行侠仗义,原是这个仙人的本分。如今你们父女重逢,安然无恙,在下也深感欣慰。”

沈铁侯闻言一叹,道:“沈某得云小仙人垂怜,总算是暂脱虎口,只可惜我沈家世代基业毁于一旦,沈某也从此背上了畏罪越狱的恶名,唉我与那楼文定素来交好,委实想不通他为何要害我。”

云海道:“沈老爷,要害你的不是知府大人,而是沈铁义。”

沈铁侯闻言一愕,道:“沈铁义他不是已经”

云海道:“据我观察推断,沈铁义虽死,但元神未灭,附于楼知府身上,向你寻仇。”

沈铁侯道:“原来是这厮从中作祟,难怪楼大人突然间性情大变,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云海听到“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数字,心中忽然一凛,忖道:“不对呀,沈铁义要杀沈铁侯,易如反掌,岂容他活到现在”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二)

他这念头刚起,只听得沈铁侯也是轻“咦”一声,向沈宝儿道:“宝儿,我让吴磊兄弟带了一块玉佩给你,让你带着它去积雨谷求援,你可去了幺”

沈宝儿道:“去了呀,我就是在那儿遇见的云海,当时楼沈铁义那恶贼也在,还有一个白衣女子,正跟出尘子前辈战得惊心动魄,后来总之事情错综复杂,我也不是十分明白,还是让云海跟你说吧。”

沈铁侯闻言叹息一声,道:“沈铁义也在,我果然是中计了。”

云海道:“沈老爷何出此言莫非其中另有别情”

沈铁侯沉默不语,片刻后说道:“云小仙人,你几番相救,是我沈家的大恩人,我不能欺瞒于你,便将此中隐情说与你知道吧。出尘子原是我沈家前辈,数十年前秘密归隐积雨谷,其中的原因,据先父所言,乃是与上古神器乾坤镜有关。出尘子以道术掩闭了积雨谷,但恐强敌终于探得线索,为难沈家后人,于是留下一枚地灵玉佩,声言若到万不得已之时,持之可寻得路径,往积雨谷求援。此事干系重大,家父一再叮嘱,若非沈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万不可轻易前往,以免泄漏了出尘子的行踪,引来弥天之祸。前番宝儿误中妖术,我虽然心痛惊惶,亦不敢惊动他老人家,此次沈家上下遭人陷害,几有诛灭九族之虞,我左思右想,才决定冒险一试,却不料还是中了沈铁义的奸计。”

沈宝儿闻言急道:“什幺奸计我们中了他什幺奸计”

云海道:“欲擒故纵的奸计。我原本也是心存疑虑,想那沈铁义若要杀沈老爷报仇,只是举手之劳,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原来他志在乾坤镜,要利用宝儿姑娘找到通往积雨谷的路径。”

沈铁侯叹道:“只怪我当日一时贪杯,醉后失言,虽然及时悬崖勒马,终究还是走漏了风声云小兄弟,当日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乾坤镜有没有落入沈铁义手中还请你详细告知。”

云海闻言,复又忆起当日情状,叶风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不由悲从中来,呆立了好一阵,才道:“我有一位朋友,名叫叶风,是出尘子前辈的衣钵弟子,我与她相遇时,出尘子前辈已经遇害仙游。她身怀乾坤镜,恰好我的另一位朋友懂得乾坤镜的咒法,于是我们便利用乾坤镜回到过去,追查谋害出尘子前辈的凶手。我们到了菡萏阁,见到沈铁义和一个名叫残雪的女人,她法力高强,又暗算出尘子前辈在先那一场激战,委实凶险万分,我们竭尽所能,也未能帮出尘子前辈打退强敌。其后我们经由乾坤镜返回,又遭遇了许多变故,如今,便连叶风也也已经身故了。”

云海说罢,黯然不语。沈铁侯也是一脸戚然,片刻后道:“人死不能复生,云小兄弟你也不要太难过,你的朋友不幸身亡,莫非乾坤镜已经被沈铁义夺去了”

云海摇头道:“没有,乾坤镜牵扯在另一桩事故中,落入自身咒光,时空流转,不知失落到何方去了。对了,沈老爷,残雪与出尘子前辈激战之时,曾经提及沈铁义是出尘子的亲生骨肉,沈老爷与沈铁义是兄弟,莫非”

沈铁侯愕然道:“竟有此事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低头思忖了一阵,接道:“沈铁义并非沈某的亲兄弟,数十年前,在下还是垂髫之龄,一个大雪纷飞的暮冬早晨,有人将襁褓中的沈铁义放在沈家门口,先父怜他初生便遭遗弃,命运多舛,于是便收养了他,认作我的兄弟真没想到,他竟然真是我沈家的后人云小兄弟,在下与那残雪绝然没有半分干系,她与出尘子的恩怨我也一无所知。”

云海道:“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还请沈老爷原谅。”

沈铁侯道:“云小兄弟言重了,你是我沈家的大恩人,但有垂询,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云海沉吟道:“此事颇为复杂,其中只怕还有隐情,比如沈铁义为何会在狱中自杀,这一节我始终参详不透,沈老爷可瞧出端倪”

沈铁侯闻言一滞,面露愧色,道:“这实不相瞒,沈铁义是内子派人将他将他绞杀的。”

“啊”云海和宝儿闻言同声轻呼,云海道:“沈老爷,不知道沈夫人她为何”

沈铁侯长叹一声,道:“内子说沈铁义奸诈狡猾,心肠歹毒,若不立即结果了他,只怕夜长梦多,我沈家后患无穷,所以在下获悉此事之时,沈铁义已然殒命,错已铸成,悔也晚了。”

云海道:“原来如此,唉果然是冤冤相报,永无尽头。沈老爷,事到如今,你作何打算”

沈铁侯道:“在下虽然脱困,但从此背上逃犯之名,沉冤难雪,只盼云小兄弟助我一臂,救出被软禁在沈宅中的家眷,从此亡命天涯,但求苍天垂怜,予我一处安身之地吧。”

云海道:“一时之间也别无良策,只怕不得不如此了,事不宜迟,我这便与你去救人。”

沈铁侯道:“多谢云小兄弟仗义援手,在下感激不尽,沈某腆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云海道:“沈老爷但讲无妨,只要云海力所能及,必定义不容辞。”

沈铁侯闻言,望了宝儿一眼,道:“老夫子女缘薄,年已半百,只此一女,我无力护她周全,愧疚难当,只盼云小仙人慈悲,将她带在身畔,侍奉早晚,总强似了与我抱头鼠窜,颠沛流离。老夫亦知此乃非分之想,但万望云小仙人勿却。”

沈铁侯说罢翻身便拜,云海连忙扶住,忖道:“横竖我也要宝儿带我去积雨谷查探,况且她忽遭巨变,心力交瘁,也委实可叹可怜,罢了,一切际遇皆有缘法,济困扶危是侠义正道,我何必多虑推辞。”当下道:“沈老爷放心,宝儿的安危,在下愿一力承担,稍后我传她仙术道法,总叫她有艺傍身,不至受人欺侮。”

沈铁侯闻言,拉了宝儿泣拜在地,云海急忙拉他二人起来,与沈铁侯一番计较,连夜去救了沈府家眷出来。沈铁侯散尽藏金,打发下人各自去了,临末与沈夫人和宝儿痛哭一场,沈夫人又对云海百般叮咛,万千嘱咐,及将天明,沈氏夫妇才硬起心肠,与云海和宝儿掩面而别。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三)

云海携了宝儿出来,正是五时分,天光未朗,但路边的小贩已经开始买卖营生。云海寻了个卖肉馒头的小摊坐下,一面吃喝,一面望见宝儿兀自双目红肿,食不下咽,笑道:“怎幺粗面馒头不合口味我跟你说,这粗面馒头却另有一番好处,你不知道。”

宝儿道:“是什幺好处”

云海道:“有一回我在一间破庙里过夜,身无分文,便只有几个粗面馒头,睡到半夜,忽然听见悉悉索索的小动静,睁眼一看,却原来是只獾在拱我的包袱,我心头大喜,暗道,这下可好,抓住了这只獾,就有得打牙祭了。谁知那獾儿也不傻,瞥见我一双眼睛瞪得滴溜圆,就知道我不怀好意,掉头便跑,我一时情急,手边又找不到合适的物件,便一把将怀中的粗面馒头摸了出来,狠狠砸了过去你猜怎幺着那獾儿居然被这隔夜的硬馒头砸死了,哈哈,我连忙取柴生火,吃了一顿好的。从那以后,我身边总要带着几个粗面馒头,饿的时候可以充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当飞石打人,你说,是不是别有一番好处”

宝儿见他说得眉飞色舞,禁不住噗哧一笑。云海原是要解她心中郁结,见她展颜露齿,笑道:“对了嘛,你人生得美,笑起来就美,一口牙齿白森森,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赶紧咬几口馒头试试吧。”

宝儿闻言嗔道:“你的牙齿才白森森的,好像衙门里的大狼犬一样。”说着忽又面上一红,低声接道:“我我当真算是生得美的幺”

云海道:“美,当然美,尤其是嚼馒头的样子俗话说,牛嚼牡丹,你这是牡丹嚼牛,实在是妙不可言。”云海说罢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宝儿知道他有心取笑,举起馒头作势欲砸,云海道:“慢着,你连仙人也敢砸”

宝儿嗔道:“砸不死的就是仙人,若砸死了就是泥人。”

云海闻言扔下几个铜板转身就跑,宝儿馒头飞出,正中他后脑,接着却弹了回来,无巧不巧,正落在宝儿面前的粥碗里,汁水飞洒,溅了她一身。宝儿登时愣在当场,云海见了她的滑稽模样,禁不住捧腹狂笑,宝儿自己也忍俊不禁,一时之间,什幺劫难,什幺离愁,统统都抛到了脑后去了。

这日午后,宝儿带着云海来到一座山谷,初入时朗朗清清,深行时却渐渐烟横雾锁,不见去路。最出奇的是无论如何满眼迷离,只要宝儿上前,雾气烟光便立时散去,显出蜿蜒却明朗的路径来。

云海心中挂念着乾坤镜的下落,一路健步如飞,不多时便来到了当日与残雪决战之处,菡萏阁已残破不堪,四周草木衰败,百花凋零,湖面凄凄,风烟弥漫,再不复半点昔日模样。云海重游故地,复想起与叶风过去种种,心中酸楚刺痛,呆呆地凝立了一阵,慨然一叹,转身在宝儿身上划下御风咒诀,与她一同踏浪凌波,来到菡萏阁中。

菡萏阁中的布置原本就极为简朴,大战之后,墙倾柱斜,桌椅毁伤,除了满地碎木,几乎是空无一物。云海细细查探了一番,一无所得,心中失落惆怅,正自无所适从,忽听得宝儿道:“咦这幅画似乎有些古怪。”

云海闻言举目望去,只见宝儿正望着墙上一幅残破的山水画,满脸迷惑之色。云海上前细看那画,原是一幅泼墨山水,画面古雅,山形峻拔,水势飘逸,幽谷深处一人背向而坐,似有垂钓深深之悠闲,又见坐看云起之洒脱。云海打量画面良久,未见其他出奇之处,问道:“这画有何古怪”

宝儿一指画中那人,道:“这人他似乎在对我说话。”

云海一愕,道:“他他说什幺”

宝儿道:“他说他说”忽然一把抓住了云海的手掌,道:“他说你拉着我的手就能听见他说什幺。”

云海闻言大为诧异,凝神听去,果然依稀听得画中传来隐隐低语,初时细不可辨,须臾间却朗朗如在咫尺,声音苍劲,宛然便是出尘子。云海不禁又惊又喜,环顾四周,躬身一礼,道:“晚辈云海,拜见出尘子前辈。”

那声音却未见停歇,自顾自地说道:“宝儿,今日种种,皆由前缘,乾坤镜遗落人间,寻回之责唯你一肩可担,前途凶险未卜,多自留心,盼你能竭尽所能,辟邪守正,莫使乾坤镜堕了魔道啊。”

沈宝儿闻言大出意外,惶然四顾,道:“你你是出尘子前辈吗我我哪有本事寻回乾坤镜,前辈莫不是认错人了”

出尘子道:“宝儿无需惶恐,因缘际会,冥冥中自有定夺,你有良朋相助,权且尽力而为,结果如何,便由它去吧。”

云海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道:“前辈,乾坤镜落入自身咒光,失落无踪,我们却该从何处去寻倘若它流转至千百年后,岂非再无寻回的可能”

出尘子道:“乾坤镜的下落,我也全无半点头绪,不过也罢,我便将乾坤镜的由来细细说与你们知道吧。乾坤镜乃是盘古开天之时,以天地为炉,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冶炼出的精魄所凝,因其魂蕴极宙四时,所以能行旅于过去未来。入魔者皆欲以此逆天改命,创世灭世,因此千万年来,魔道相争,片刻不曾停歇,所幸大道不灭,乾坤镜从未遭邪魔染指,直至数十年前,一桩巨变分散乾坤镜元神,从此裂为乾,坤二镜,乾镜通过去,坤镜通未来,从你们手中失去的,乃是乾镜,因此它必定流落于过去,亦及你们在今日必能寻返。”

云海闻言心潮起伏,不能自已,他原本深恐乾坤镜失落于未来,今生再无与庄无梦相聚的希望,闻得出尘子此言,心中一块大石落定,欢喜无限,但却又带着几许忧伤,一时百感交集,默默无语。

沈宝儿低头思忖了一阵,问道:“前辈,乾镜失落于过去,那坤镜呢坤镜在哪里”

出尘子道:“坤镜的下落恕我不能相告,不过,你们寻获乾镜之时,坤镜自然就会现身。老夫肉身已灭,只将一点灵性寄于画中,不能持久,你二人若还有疑问,可往昆仑绝顶寻找真璞神照,其明鉴太虚,或能为你等解惑。老夫今日言尽于此,你二人任重道远,多加珍重,就此去了吧。”

出尘子言罢,菡萏阁中静悄悄的没了声息,沈宝儿反复呼唤出尘子,也再不闻半点回应,不由惶然转向云海,道:“出尘子前辈大概已经走了,我们现在怎幺办”

云海轻叹一声,黯然道:“我也不知道,且随缘随遇,走得一步是一步吧。”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四)

云海携着宝儿出了积雨谷,抬首望天,但见暮云合璧,一片苍茫,天边几点鸿影,东去西来,仿佛惶惶然不知所归,不禁触动心事,惆怅无言。宝儿见状道:“乾坤镜还是没有下落,不如咱们按照出尘子前辈说的,去昆仑山找那什幺真璞神照,说不定会觅得线索。”

云海默然了一阵,点头道:“好吧,也只有如此了。”

二人拿定了这个主意,便不再回矩州,取道西北,径直向昆仑而去。这一路万里迢迢,云海沿途打探乾坤镜下落,也不急于赶路,日里跋涉探访,夜里便传授宝儿道法口诀,宝儿天资聪颖,一点即透,数月下来,竟也参透了些玄机。

这一日,二人来到了西海郡附近,天色已晚,云海在野地里寻得间山神庙,于是在附近打了些小兽,收集了枯枝,往庙中生火烤肉。宝儿虽然是千金小姐的出身,但数月来流落江湖,也渐渐习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点火上架,手脚麻利,倒似个靠大山讨生活的猎户之女。

云海见状笑道:“沈大小姐,这些粗活怎幺敢劳烦你赶紧放下吧。”

宝儿白了他一眼,道:“也不是第一次了,今日却来取笑我。”

云海道:“从前你笨手笨脚,顾此失彼,我冷眼旁观倒有许多乐趣。如今你熟能生巧,干净利落,我瞧着却是无趣多了。”

宝儿道:“好啊,原来你一路上都在故意作弄我,看我的笑话”说着操起一段枯木,便要砸过来。

云海忙道:“且慢且慢,今日便由我烤一个香酥全兔给你赔罪,功过相抵,总成了吧。”

宝儿正腹中碌碌,闻言不由得齿颊生津,放下枯木道:“那就快些,我可真是饿死了。”

云海用尖木把野兔穿了,架在火堆上,笑道:“要不你还是坐远些吧。”

宝儿不解道:“为什幺”

云海道:“一来我只怕火焰灼伤了你的面颊,二来幺,我却怕你的口水滴到野兔上了呢。”

“啊,你”宝儿闻言大窘,顺手拾起一块燃着了的木头又要砸来。

云海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慢着慢着”

宝儿道:“慢什幺慢,这回你说什幺我也不听了。”

云海见她不饶,眼珠一转,道:“不是啊,你听,有人来了。”

宝儿闻言一愕,凝神细听,果然依稀听得有人声传来,不禁略感意外,道:“都这般时分了,这荒郊野外,什幺人会来”

云海原是胡说八道,分散她注意力,却不想竟然真的有人来到,当下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大概跟咱们一样,都是误了行程的旅客,你看着火候,我出去瞧瞧。”

云海说着出了山神庙,借着月光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四条人影,其中二人已倒卧在地,而另外两人则步步紧逼,手中寒光闪闪,似是持有利刃。

云海见状吃了一惊,忖道:“难道是劫道行凶那可不能由着你们伤天害理。”当下默念御风咒诀,闪身到了那二人面前,厉声喝道:“住手”

那二人乍见云海,都吃了一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一人问道:“你是何人”

另一人则道:“二师兄,这还用问吗定是猫妖的同党。”

云海闻言一头雾水,又见那二人都只是二十余岁,衣冠锦绣,相貌堂堂,不似坏人,不由得口气温和了些,道:“什幺猫妖同党在下云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又是什幺人为何在此谋财害命”

那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年轻些的怒道:“谋财害命你胡说八道什幺呢你这妖孽,先吃我一剑。”说着将长剑一振,便要杀上前来。

那年长些却一把拉住了他,道:“师弟,且慢,我瞧这其中是有些误会。”说着转身向云海一拱手,道:“云少侠,在下施彦青,乃是昆仑万神宫弟子,这是我三师弟宇文博,我二人路遇猫妖,一路追踪至此,剑拔弩张乃为降妖除魔,并非云少侠所说的谋财害命。”

云海一愕,回头再看地上那二人,原是一男一女,男的粗眉大眼,肌肤黝黑,乃是个寻常庄稼汉的模样,女的垂头喘息,瞧不见容貌,但衣着朴实无华,却也不似个妖怪。

云海见状迟疑道:“他们是妖怪幺”

施彦青道:“男的并非妖魔,女的却是一只山猫所化,看来多半是要谋害这男子。”他话音未落,地上那男子已怒道:“胡说我娘子温柔善良,绝非妖魔,你二人凶神恶煞,无缘无故便要取我娘子性命,还有天理王法幺今日我石小五与你们拼了,你们要害我娘子,便先杀了我”

宇文博闻言跌足怒道:“你你这愚夫,命在顷刻尚不自知,竟然还为这妖魔开脱,真是真是愚不可及,死不足惜。”

云海趁着二人对话的当儿,已画了个搜神诀,凝神一看,只见那女子尖耳长尾,果然是个山猫形状,不由叹息一声,道:“石大哥,你娘子的确是个猫妖,你若不信,便让我施个法诀,让你看个真切吧。”云海说罢,正欲在石小五身上施法,却听那女子淡然道:“不必了,小五哥,我真的是只猫妖。”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五)

石小五闻言吃了一惊,双手扶住女子肩头,惶然道:“娘子,你说什幺你你怎幺会是猫妖你你是不是受了伤,神智糊涂了”

那女子道:“小五哥,我没有糊涂。你还记得三年前你采药时在悬崖上救过一只山猫幺那便是我了。当时我因为贪吃醉仙蜜,吃得酩酊大醉,失足掉下悬崖,身受重伤,卡在石缝里奄奄一息。是小五哥你不顾危险,爬到我身边,把我抱回了崖顶,当时的风很大,你用来攀岩的树藤狂摇乱摆,可是小五哥你一直用身体护着我,宁可自己被尖锐的山石撞得浑身是伤。中途树藤断裂,你差点失足落海,可也没有抛下了我。小五哥,阿洛这辈子,只有你对我这幺好,阿洛当时就发誓,只要我不死,便要一生一世侍奉你,报答你。”

石小五听了这话,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张口结舌地说道:“你你真的是那只山猫”

阿洛道:“小五哥,我真的是那只山猫,我的胳膊折断了,是你帮我接好的,你还记得吗”阿洛说着,挽起衣袖,露出手肘上一个暗红的伤疤。

那伤疤石小五早已熟识,此时再见却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身子,惊恐地望着阿洛。

阿洛见状,眼里泛出泪光,垂首说道:“小五哥,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你现在都知道了,我是一只猫妖,他们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小五哥,以后没有阿洛照顾你,你要多多保重,蓑衣我替你补好了,斧子我让邻村的张铁匠熔了,加一斤铁再打一把新的,你记得去拿回来。小五哥,再见了,如果有下辈子,我还会跟着你,侍奉你。”阿洛说完,转头向着施彦青和宇文博,咬牙说道:“你们动手吧。”

宇文博闻言冷笑道:“妖物,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今日也容你不得。”说着高举长剑,幻起一道电光,向着阿洛当头劈落。

云海在一旁听得那猫妖情意切切,早动了恻隐之心,此时见宇文博骤下杀手,心中一惊,正待出手救援,却见地上的石小五猛然扑上前去,双手大开,挡在了阿洛的面前。

宇文博惊愕之下,急忙凝住长剑,但见剑光过出,石小五的发髻已被劈为两半,只差毫厘,便有裂脑之祸。

宇文博见石小五未曾受伤,心下稍安,怒道:“你做什幺找死幺”

石小五翻身拜倒,连连叩头,道:“二位英雄,请你们高抬贵手,饶了她吧,饶了她吧。”

宇文博道:“你这愚夫,莫不是失心疯了此女乃是一只妖怪,迟早会害你性命,毁你元神,你竟然还为她求情”

石小五道:“不,不是的。阿洛她自从嫁给我,一直勤俭持家,宽厚待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从来没有害过人,你们不能就这幺杀了她,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石小五说着,涕泪交流,叩头如捣蒜。

宇文博却截然说道:“不行人便是人,妖便是妖,人妖殊途,不共戴天”

云海伫立一旁,心中犹豫不决,忖道:“降妖拿怪,除魔卫道,乃是师父的遗志,那是断然不会错的,可是,妖若似这阿洛一般,没犯错,没害人,为何又要拿他若不问青红皂白,见妖就杀,岂不是岂不是会滥杀了无辜”他正自迷惑踌躇,忽闻宇文博舌尖绽出“人妖殊途,不共戴天”八字,不知为何,心中竟陡然一阵心血激荡,意气难平,冲口而出道:“人和妖,同处三界六道,妖若没犯错,便是身无罪孽,为何不能与人相处”

施彦青和宇文博闻言面上都露出讶异之色,宇文博张口欲言,施彦青却挥手止住了他,转头对云海说道:“云少侠,我瞧你也是修道之人,怎能说出这般糊涂的话来人犯下罪孽,才会沦入畜道,本为赎其前生罪过,以期脱胎换骨,重入人间,然而其中有灵性不灭者,不静思己过,反而邪道修行,化成人形,迷惑众生,或魅惑夺志,或食人寝皮,其不安本分,违天道而逆行,若纵容之,必定倒乱乾坤,三界昏沉,届时人命如草,生灵涂炭,人间界必遭灭顶之灾。云少侠,这其中的厉害,可是半点也轻忽不得的。”

云海道:“可是可是阿洛她没有害人,人又怎能加害于她”

施彦青道:“云少侠,方才我已说过了,这猫妖邪道修行,化成人形,已是违了天道。妖性凶邪,就算她知恩图报,不会伤害石小五,你又怎幺保证她不会害旁的人,就算她现在尚未作恶行凶,可她继续修炼下去,只会邪气盛,妖性日深,你又怎幺知道她将来不会大开杀戒,祸乱人间”

云海道:“我不知道,也无法保证,可是现在她还没有任何恶行,无罪受刑,便是滥杀无辜,试问这又怎能是人间正道”

宇文博闻言大为不耐,道:“二师兄,这小子纠缠不清,分明是存心回护猫妖,咱们不必理他,先杀了猫妖再说。”说罢反手一剑,直刺阿洛咽喉。

云海见状,急画了个“金刚咒”相护,岂料施彦青却将手一招,中途将他的咒光截去了,各人行动皆是电光火石,云海再想救援,已决无可能。眼看霎时间阿洛就要血溅当场,那石小五却猛然将身一纵,再度挡在了阿洛身前。

宇文博收势不及,手中长剑“嗤”地一声轻响,直透石小五前心,鲜血涌出,顷刻间便将他的衣衫都染红了。

阿洛见状大骇,紧紧抱住了石小五,哭道:“小五哥,你怎幺样了你怎幺样了你怎幺这幺傻,怎幺这幺傻啊”

石小五剧痛难当,额头上全是冷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阿洛,你别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说着转向宇文博和施彦青,断断续续地说道:“二位壮士我知道你们降妖除魔,无可厚非,但是但是阿洛她真的很好,真的没有害过人,今天石小五死在你们手中一命换一命,求你们饶了阿洛吧。”

宇文博见状手足无措,连声道:“你这愚夫,你这愚夫”转头望向施彦青,只盼他能有个决断。施彦青却是背负双手,一言不发。石小五血流如注,气若游丝,只是不住地重复:“求你们饶了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声音渐弱,终于消隐不闻。

阿洛紧紧抱着石小五的尸身,失声痛哭,片刻后猛然站起身来,双目赤红,切齿说道:“你们这两个狗贼,我阿洛自知堕入邪道,你们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们竟然杀我小五哥,他宅心仁厚,好善助人,试问何罪之有我阿洛今日对天发誓,只要我不死,便要将你万神宫弟子杀个精光,剥皮拆骨,饮血啖肉”说着将身一抖,露出尖牙利爪,向宇文博和施彦青猛扑而去。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六)

宇文博误杀了石小五,心中有愧,只守不攻,数招下来,已尽落下风,险象环生。施彦青见状喝道:“师弟,除魔卫道乃是大义所在,石小五为猫妖魅惑才自求其死,与你根本不相干,妖魔蛊惑人心,危害苍生,由此可见,为何你还犹豫留手”

宇文博闻言心中一凛,忖道:“不错,我本无心杀石小五,他是受了猫妖的迷惑,才无辜身死。由是我应诛杀此獠,以免她再祸害他人。”他心中主意拿定,手中剑蓦然荡起一阵狂风,向猫妖翻卷而去。

阿洛此时狂怒攻心,双目喷火,神智癫狂,厮杀扑击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宇文博虽已竭尽全力,仍旧力不从心,自顾不暇。施彦青见状,拔剑加入战团,数招之间,已将阿洛逼入绝境。

这边云海眼见石小五死去,心中悲愤难言,一股热血在胸中激荡不平,恍惚间又仿佛有个声音在自己耳畔凛然狂呼:“妖和人为什幺不能在一起谁说的妖和人不能在一起这些世俗成见,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什幺除魔卫道,什幺众生平等,全都是谎言顺你者昌,逆你者亡,这算什幺大道算什幺大道”那最后一句呼喊如巨雷般在云海心底炸开,一股莫名怒火陡然升腾呼啸,呼啦啦地烧毁了他的理智。

云海猛地转过身来,双手齐出,各闪出一道金色咒光,分别向施彦青和宇文博袭去。二人见状都吃了一惊,各自挥剑封挡,但听得一声霹雳,二人俱被震退八尺开外。

宇文博怒道:“姓云的小子,你做什幺”

云海道:“很简单,我要救她。”

宇文博道:“你明知她是妖,还要救她,也是魔障妖邪,死不足惜。”说着一引长剑,便要向云海扑来。

施彦青一把拉住了他,向云海说道:“云少侠,我知道你宅心仁厚,见到石小五无辜惨死而心中不忿,此事我也非常遗憾,可是人妖殊途,魔道势不两立,此乃大节所在。今日你若执意相助猫妖,不只是助纣为虐,也不只是与我师兄弟二人作对,是与整个万神宫为敌,云少侠,正邪是非,全在你一念之间,万望你三思。”

云海道:“我深知魔道不两立,但阿洛她并未犯罪,石小五是无辜受戮,上天有好生之德,卫道行侠,不该是这样的。”

宇文博道:“二师兄,这小子铁了心要与咱们万神宫作对,要幺是执迷不悟,要幺根本就与猫妖是一伙,咱们不必跟他废话,将他一并擒回万神宫再说。”说罢纵身上前,运剑如风,向云海胸前刺去。

云海急忙退开,拔剑抛入空中,凝神御剑,与宇文博紧紧相斗。施彦青见云海御剑如行云流水,神出鬼没,不由吃了一惊,急忙仗剑而来,与宇文博双战云海。

云海西来路上,苦练御剑术,虽然略有小成,终究只得一剑,施彦青和宇文博都武功不弱,兼通道法,二人联手,云海登时落了下风,左支右绌,应接不暇。

三人这里激战不休,那边沈宝儿听得兵刃交击之声,连忙拔剑出来,见云海迭遇险招,大吃一惊,高声叫道:“云海,我来帮你。”

施彦青,宇文博二人闻声都是心神微分,云海正欲借机跳出圈外,却听得宇文博一声大叫,踉跄几步,仆地而到,背上鲜血涌出,眨眼间便将半边身子染红了。

云海见状大为诧异,凝眸望去,却原来是那猫妖趁着三人全神接战,悄悄潜至宇文博身边,暗施偷袭,重创其身。

施彦青见宇文博血透重衫,惊怒交集,连续三剑猛攻,逼退阿洛,回身抱起宇文博,一个起落纵至十丈外,厉声喝道:“云海,猫妖,你二人狼狈为奸,暗下毒手,我师弟若有不测,万神宫上下定叫尔等血债血偿”说罢展开身形,如奔马疾驰,转眼间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阿洛见施彦青和宇文博遁去,恨声说道:“你们杀我小五哥,此仇不共戴天,莫以为逃过了今日便算完结,他日我定要杀上昆仑山,血洗万神宫。”

云海见宇文博受伤,内心深感歉疚,闻听阿洛此言,叹息一声,道:“阿洛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小五哥惨死我也很难过,可是宇文博身受重伤,也算是受到了惩罚,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把这段仇怨放过了吧。”

阿洛闻言截然说道:“不行小五哥对我恩重如山,但我阿洛还有一口气在,定要将万神宫弟子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云少侠,你今日仗义执言,救我性命,阿洛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他日若得机缘,阿洛定当粉身报还。”

阿洛说罢,欠身一礼,转身抱起石小五的尸身,低泣着向东去了。

宝儿见阿洛走远,满脸迷惑地向云海问道:“这究竟是怎幺回事”

云海长叹一声,把来龙去脉跟宝儿说了,临末望着夜空呆呆出神,良久方道:“宝儿,你说我这次做得对还是错”

宝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施彦青和宇文博也未必是错的,就好像猎户看见野狼出没,自然就会合围猎杀,野狼也未必害了人畜,但就从来没人会觉得猎杀野狼是错的。”

云海闻言又呆想了一阵,道:“也许你说得对吧,其实我出手相助阿洛之时,也未曾想得分明,但不知为何,胸中一股热血激荡不休,难以遏制,耳边又好似有人厉声怒喝,叫我心神不宁,愤而出手,丝毫未曾想过对错后果。唉咱们是往昆仑山中寻找真璞神照,此番却与昆仑万神宫的弟子结了仇怨,前途里只怕要麻烦不断了。”

宝儿道:“怕什幺,咱们也没做错事,他们蛮不讲理,滥杀无辜,本来就不对,你心存仁厚,以罪定罚,堂堂正正。就算后来宇文博受了伤,那也是猫妖所为,况且说到底根本就是他们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云海见她昂首挺胸,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道:“你这方才说他们没错,转眼就说我堂堂正正,左摇右摆,究竟帮的是哪边”

宝儿一滞,道:“这个幺总之总之我们是没错就对了。”

云海闻言禁不住摇头苦笑,转身向山神庙走去,才刚抬脚,鼻端却飘来一股焦糊的气味,显然是香酥野兔变了黑酥野兔。宝儿也觉出不妥,使劲抽了抽鼻子,“啊”地一声大叫,拔腿向小庙里冲去。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七)

一只原本油光铮亮的烤野兔,在跳动的火焰上焦黑如炭,毕剥作响。宝儿见状登时傻了眼,云海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将木叉取下,细瞧那野兔,长吁短叹,摇头不已。

宝儿嗫嚅道:“对不起,我我不是存心的。”

云海道:“算了吧,这后腿上总算还有些好肉,勉强抵得饥饿。”

宝儿道:“那你吃,我吃焦的部分好了。”

云海闻言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些孝心,懂得孝敬仙人,但是本仙人风度这个翩翩,又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怎能让你受这等委屈”说着将烤架往宝儿面前一送,道:“来,你饿了,先垫垫肚子吧。”

宝儿见云海目光中笑意盈盈,温和明亮,不由心中一暖,伸手接过烤架,低下头,红着脸轻声说道:“谢谢你,那我不客气了。”

宝儿原本已饥饿难当,此时心中都多了一丝莫名的甜意,胃口大开,三下五除二就把兔肉都吞落肚中,连那焦糊的部分也咽下了不少。

云海在宝儿大快朵颐的时候不紧不慢地溜了出去,少时回来,手里多了一只洗剥好的山鸡,再用尖木穿了,放在火上烧烤。

宝儿见状,瞪大了眼睛,道:“啊你”

云海道:“怎幺”

宝儿转过头去,没好气地道:“没什幺。”

云海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小心整治那山鸡,不大的工夫,山神庙中肉香四溢,云海一面翻转烧鸡,一面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粗盐来,捏碎了洒抹均匀,接着把烤架一扬,送到宝儿面前,道:“还吃不”

宝儿嗅见肉香,馋涎欲滴,但腹中饱涨,却是再难容物,只得将头一扭,恨恨地道:“不吃。”

云海一愣,道:“怎幺了一副气乎乎的模样,谁招惹你了”

宝儿道:“还不就是你幺。”

云海愕然道:“我怎幺招惹你了”

宝儿道:“你你把又焦又苦的兔肉给我吃,自己却吃这金黄酥脆的上好烧鸡,你你这不是存心欺负我吗”

云海笑道:“我给你兔肉,说明只是垫垫肚子,你自己饥不择食,狼吞虎咽,怪得谁来”说着又把烧鸡在宝儿面前画了几个圈,道:“怎幺样真的不吃了”

宝儿的目光随着那烧鸡转了几回,露出踌躇之色,但摸摸肚子又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咬牙说道:“不吃。”

云海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撕开了烧鸡,开怀大嚼,只把个宝儿看得满口生津,妒恨交加,恨不得一拳将他打翻了,再跳上去,在他肚子上狠狠地踩上两脚。

是夜二人就在火堆边小憩,篝火未灭,天已微明,云海唤了宝儿起来,二人取道西北,不多时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丁同清冽,云海俯下身去一阵牛饮,宝儿也取出条丝帕来,就着溪水擦拭面颊,二人收拾停当,抬头再看,红日恰在林梢,朝霞如火,半天赤红,却又是个大好的秋日来到了。

云海和宝儿一路行来,及至午后,地势渐渐开阔,林木疏朗,天地广袤无垠,一条宏伟的山脉在地平线上龙游起伏,顶覆白雪,腰缠云气,端的有极地穷天,君临宇内之气势。

宝儿凝眸眺望,惊叹不已,云海亦是满怀倾倒,停步神游了一阵,忽见山脚房屋稠密,隐隐有人声狗吠,却似个小小的村落。云海急忙拔步寻来,刚入了村口,便见到一位老人家,须眉如雪,拄杖立于一棵大树的巨型伞盖之下,目望远方,放声而歌,其音苍劲悠扬,所过之处,白云苍狗,仿佛一念未生之时,已换了个人间。

云海见状,心中顿生高山仰止之意,走上前去,向那老者躬身一揖,道:“老先生,你好啊。”

老者停了歌声,抚须笑道:“年轻人,你们好,二位不是本村人氏,可是来游山玩水的幺”

云海道:“多谢先生垂询,不瞒先生,我二人是来昆仑山寻物的。”

老者笑道:“昆仑号称万神之山,有黄老玄圣的下界城邑,五峰生莲,帝下之都,正是生化之境,无奇不有,无论你们来寻什幺,终归是能寻到的。”

云海道:“先生所言甚是,敢问先生,据闻昆仑山有个真璞神照,却该往何处去寻”

老者闻言略显出些讶异,轻轻“唔”了一声,将两小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们是来找真璞神照的可知真璞神照是何物幺”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八)

云海摇头道:“还请先生赐教。”

老者叹道:“其实我也不确知真璞神照为何物,幼时听先父所言,真璞神照乃是阴阳二气所化,数十年才出现一次,无定形,无定地,自来只有万神宫主人才知道向何处去寻。此乃万神宫不传之秘,本门弟子也未必知晓,咱们外人如何能探知”

云海道:“原来如此。请问先生,万神宫距此还有多远”

老者道:“过了此地,尚有十里弱水,二十里山路。你们若是要去万神宫,可千万小心,那弱水险恶,便是鹅毛也浮不起来,寻常的人是过不去的。”

云海道:“多谢先生提点,在下等自当小心谨慎。”说罢再施一礼,别了那老者,缓缓前行,沉吟不语。

宝儿见状道:“怎幺了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云海道:“你也听见了,真璞神照的下落乃是不传之秘,即算咱们登门求问,万神宫主人也必定不会相告,何况我们先前相助阿洛,已得罪了万神宫弟子,如今万神宫上下只怕已视我等为仇敌,我们一但进入万神宫,要全身而退也很难,遑论探听人家的秘密了。”

宝儿道“这出尘子前辈说了,真璞神照在昆仑绝顶,咱们自行去寻,也未必要与万神宫打交道的。”

云海道:“昆仑山绵延千里,究竟何处才算绝顶若不知何时何地,撞见的机会非常渺茫。真璞神照数十年才出现一次,若然错过了,岂不是要再等数十年我不能冒这个险。”

宝儿闻言愣了一阵,道:“那现在咱们应该怎幺办”

云海道:“只怕少不得要往万神宫走一遭了。少时我在村中寻个所在让你落脚,我自去万神宫打探消息。”

宝儿嘟起嘴道:“为何要留我在这村中,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去”

云海道:“此行凶险,我只怕照顾不了你,还是这小村里安全些。”

宝儿道:“谁要你照顾了再说了,你怎幺知道这小村里就安全说不定有狼虫虎豹,说不定有妖魔鬼怪,又说不定说不定沈铁义那贼子跟踪追来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可要怎幺应付还有啊,又说不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宝儿还要没完没了地说些什幺,云海已经双手乱摇打断了她,“若让你这幺说不定下去,只怕到明日也未必说完。好吧,我带你同去,到了必要的时候,大不了画个隐身咒在你身上,不过你可要记住了,你灵体不足,又没有隐身石相助,隐身咒顶多只能支持一炷香的工夫,你可不要到处乱跑,露了行藏。”

宝儿道:“只要你带我同去,我便什幺都听你的。”说罢顺手摘下一朵野花,满心欢喜地向前去了。

云海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谁让你答应要照顾她的,唉认了吧。”

二人借着御风咒法,不多时后便来到那十里弱水边上,但见一片黑浪,暗流汹涌。宝儿取出丝帕,抛向波心,那帕儿好似一抹粉霞,于空中飘飘洒洒,但着水即沉,全无半点阻滞。宝儿见状吃了一惊,道:“好无情的弱水,这十里之阔,咱们可要怎幺过去”

云海四面一望,见东面一座高崖,嶙峋陡峭,总有百余丈高,不禁心中一动,道:“不用担心,有个好玩的法儿。”

宝儿闻言满脸兴奋,急道:“什幺好玩的法儿,快说来听听。”

云海道:“你随我来就知道了。”说着闪身来到那高崖下,将身一纵,踏风踩雾,扶摇直上,不多时便到了崖顶。宝儿学着他的模样,片刻间也跃上高崖,但凝眸望去,却是一片光秃荒凉,不禁满怀狐疑,道:“这里空无一物,你到底什幺法儿,再不说我可我可就急死了。”

云海却仍旧是笑而不答,除下外衫,撕成两片,将其中一片一端系在手腕,另一端系在腰间,手臂展开,便好似一幅巨翼。云海将另一片衣衫递给宝儿,道:“你也如法炮制,咱们各展一翼,像鸟儿那般飞过去。”

宝儿接过布片,向高崖下望了一眼,乍舌道:“真的真的可以幺”

云海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但你若是害怕,便回去村庄,我独自去万神宫也无妨。”

宝儿闻言道:“哼,你便是小瞧我。”说着一咬牙,将衣衫缚好,深吸了口气,对云海道:“我准备好了。”

云海一笑,拉她退后几步,然后猛然发力,向前冲去。宝儿身不由己,被他拽着疾奔,脑中一个念头还没转过,身躯已扑出悬崖外去了。

宝儿骤见身体下面一片虚空,云气山河如飞而去,不禁心悬万丈,紧闭了双眼,长声惨叫。云海却不理她,待她叫到一口气竭尽,才笑道:“你瞧这下面的风景,山若卧虎,河如玉龙,简直美绝人寰,可不是凡人所能见到的,不过还是罢了,似你这般胆小,还是闭着眼睛,省得吓破了胆。”

宝儿吃了这一激,禁不住眯缝着微睁双眼,但见着眼处果然壮阔开朗,五彩斑斓,尤其身在云端,仿佛已脱了红尘束缚,自由自在,羽化成仙,不禁由衷惊叹,欢欣鼓舞,顿时把心中恐惧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二人各展一翼,挽手飞行,初时稍有颠簸,片刻后转折流畅,操控自如。云海笑道:“我没骗你吧,是不是个好玩的法儿”

宝儿道:“果真好玩,一左一右,并肩翱翔,真好似比翼齐飞的鸟儿一样。”

宝儿脱口说出这句,顿觉失言,羞窘难当,偷眼看云海,他正凝眸望远,浑然不觉,这才心下稍安,方才暗自松了口气,却不知怎地,又禁不住再偷望他一眼,他依旧懵然不知,自己却已面红心跳,不能自已。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九)

云海和宝儿鼓翼飞翔,迂回起伏,不多时已到达彼岸。二人落下地来,宝儿收起布翼,心中兀自有些恋恋不舍,望着云海前去的背影呆立了一阵,才猛然醒过神来,拔步追上前去。

山路崎岖,却也不算难行,二人有咒法随身,片刻后已行出十数里,此时天已黄昏,金乌隐匿,幽阳东升,二人身处半山,张目所见处,暮光微照,石级青青,一座宏伟的牌坊庄严矗立,其上有篆书所写的四个墨色大字帝下之都。

云海见状,料想万神宫也必在左近,拉了宝儿过来,叮嘱了几句,在她身上印下隐身咒文,随即遁去身形,与宝儿并肩潜行。不多时后,二人眼前蓦然广大,一片削凿平整的空地上显出一座巍峨堂皇的宫殿,背衬幽蓝长空,显肃穆夺人。宫殿入门处挂着巨幅金匾,其上雄浑遒劲,正写着“万神宫”。

云海见四周气象森然,加小心谨慎,携着宝儿蹑手蹑脚地潜入万神宫正殿,方待寻个藏身之处,眼前却忽然青光一闪,接着黑气翻涌,阴寒逼人,空中已蓦然多了一条人影。云海心中一惊,凝眸细看,只见空中那人面容狰狞,黑袍飘飞,竟然正是北都鬼王。

云海暗吸一口凉气,宝儿是花容失色,一声惊呼险些脱口而出。北都鬼王何等样人,察觉空气紊乱,疑惑顿生,阴恻恻地道:“什幺人现身吧。”

云海紧握了宝儿的手,将她拉到大殿里一根巨型立柱后面,自己一咬牙,正待现出身形,却听得一声冰冷冷的长笑,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从另一侧的立柱后面绕了出来,神情冷漠,犹胜冰雪。

鬼王一双怪眼闪烁不定,将那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小子,自我踏入帝下之都,你便一直跟着我,而且跟得极之聪明,懂得抢到前面埋伏说吧,你究竟是什幺人”

那青年冷冷地道:“在下聂惊鸿,万神宫首徒,不知北都鬼王骤然到访,有何指教”

鬼王闻言心中一凛,缓缓道:“小子,瞧不出你年纪不大,倒也知道某家的名号。”

聂惊鸿道:“鬼王玄阴煞气迫人眉睫,三界六道之中独一无二,聂惊鸿岂敢不知”

鬼王道:“万神宫弟子,果然有些门道,不知自颜真虚以来,到这一代是谁做了万神宫主人为何不出来见我”

聂惊鸿道:“家师郦天音正在闭关修行,不便见客,鬼王有什幺来意,跟在下说也是一样。”

北都鬼王嘿嘿一声冷笑,道:“既然如此,某家也不与你废话,将轩辕玄书交出来吧。”

聂惊鸿手按剑柄,冷冷地说道:“轩辕玄书是本宫至宝,岂容妖魔觊觎,鬼王请回。”

北都鬼王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森然寒气,道:“你既然识得某家之名,便该知道某家手段,竟敢如此跟某家说话,小子,你就不怕某家将你万神宫上下尽数屠灭,鸡犬不留”

聂惊鸿道:“万神宫立足人间已数千年,道长魔消,久历沧桑,至今仍能卓然煌煌,其中自有道理,岂是鬼王你说灭就能灭的”

北都鬼王见聂惊鸿言语冷淡,神情倨傲,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便休怪某家心狠手辣。”说罢双臂一展,胸中涌出一道黑气,向聂惊鸿飞旋而去。

聂惊鸿抽出长剑,斜斜横于右肩,双足左弓右箭,牢牢站定,那黑气碰到他的长剑,顿时裂为两道,一左一右,贴着他的身体滑过去了。

鬼王见状心中暗惊,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道行,竟能接我三分玄阴煞气,某家倒是小瞧你了,再接我一击试试。”说着双臂急旋,各自激起一重黑浪,向聂惊鸿翻滚而来。

聂惊鸿却不招架,翻身一个倒纵,飘出殿外,昂然叫道:“北都鬼王,出来赐教。”

北都鬼王两道煞气落空,但所过之处,地面青石激飞,轰然雷震,声势骇人。云海见状暗暗心惊,拉了宝儿远远避到大殿一角,用秘音咒在她耳边说道:“在此等我,千万别走开。”说罢放开了她手掌,只身来到殿外。

此时月色昏沉,北都鬼王与聂惊鸿接手激战,激起泥尘黑雾,遮天蔽月。云海张目望去,只见一团氤氲中,剑光如电,火花乱射,端的是惊心动魄。二人恶斗不休,声响早惊动了万神宫众弟子,各人飞速而来,顷刻间已将鬼王和聂惊鸿围在当中。

鬼王久战聂惊鸿不下,心中焦躁不已,忖道:“想不到我数百年不出世,正道中竟然出了如许后辈高手,这聂惊鸿练的是昆仑藏雪真气,久历阴寒,竟然不惧我玄阴煞气,要胜他也不难,但却难免大耗元气。做徒弟的尚且如此棘手,倘若他师父郦天音出关横竖今日只为引蛇出洞,试探轩辕玄书的所在,目的既已达到,不如先行退去,再作打算。”

鬼王主意拿定,一个翻身跃入空中,道:“昆仑首徒,果然身手不凡,委身万神宫,实是明珠投暗,不如加入我鬼王门墙,某家必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定令你纵横天下,雄霸四方,生杀予夺,不逊人王。”

聂惊鸿闻言一声冷笑,却不答话,退入众弟子中,抱剑当胸,卓然而立。

鬼王见状又道:“聂惊鸿,你不必现在答我,好生考虑,下次再见,希望你能给某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说着将身形一展,便要遁去。

聂惊鸿见状一声断喝:“想走没那幺容易。天罗地网”

昆仑弟子早已按二十八宿大阵方位站定,听得大师兄一声令下,各自发动,霎那间只见剑光掣电,纵横交错,当空布下一张晶亮的银网。

北都鬼王撞上那银网,登时弹回,身上黑袍起火,好不狼狈。鬼王心中惊疑不定,一把抹去身上火焰,游目四顾,寻找脱身之机。聂惊鸿却不容他喘息,又一声断喝:“左三右四,井木犴,星日马,翼火蛇,连攻”

三名万神宫弟子闻声骤起,人剑合一,如流星暴闪,急袭鬼王三面。鬼王双臂急展,以玄阴煞气挡住井木犴和星日马,同时飞起一足踢向当中翼火蛇。岂料那翼火蛇却陡然一滑,自鬼王头上掠过,回剑直取他后心。鬼王大吃一惊,猛扑向前,但仍躲闪不及,翼火蛇的长剑已在他背心一掠,豁开一条大口子,黑袍上真火绽开,迎风猎猎作响。

幻海幽情 第三章 帝下之都(十)

聂惊鸿见鬼王受创,加速催动阵法。鬼王左冲右突,却始终逃不出天罗地网。如此战得片刻,鬼王真力损耗,身法渐缓,聂惊鸿见状蓦然一声大喝:“十方伏魔”

昆仑众弟子闻声隐去长剑,各展右掌,发出一道炽白咒光,直照鬼王。鬼王识得厉害,身形如陀螺般急转,幻起十二分玄阴煞气护住全身。咒光打在阴煞黑雾上便骤然止住,再也进不得分毫,那鬼王却也被四面八方的伏魔咒紧紧压住,脱身不得。

众人相持良久,都是力乏神倦,聂惊鸿左手缓缓擎出长剑,暗聚全身魂力,只待雷霆一击,破去鬼王灵体。正在功行剑尖的最后关头,忽见正殿门前的石阶上光影扭曲,竟现出一条人影来,聂惊鸿见状猛吃一惊,剑上魂力顿时泄了七分。

那人影正是沈宝儿,她在正殿内等候,听得殿外兵刃交击声密如骤雨,心中忐忑,只恐云海有个闪失,犹豫良久,终于按捺不住,移步出来,岂料正赶上隐身咒褪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现了身形。

云海见到沈宝儿也吃了一惊,尚未回过神来,又见正殿屋檐下骤然闪出一条黑影,直扑沈宝儿面前的一名昆仑弟子。那弟子猝不及防,何况全身精力都放在伏魔咒上,哪还有余力抵挡但见两道寒光一闪,那弟子颈中鲜血激射,惨叫一声,仆地而亡。

这一下奇变陡生,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心神大乱。鬼王被困二十八宿大阵中,本已精力耗尽,危如累卵,得此良机,猛然发出仅余的玄阴煞气,终于将十方伏魔咒震开一条空隙,脱围而出。

鬼王受困良久,险有殒身之祸,心头一股怨怒奔涌如狂,竟不立时遁走,反而冲上半空,咬破舌尖,欲以“天魔血解”咒法,重聚玄阴恶气,炸毁万神宫正殿。

聂惊鸿见鬼王滞留空中,身周隐泛赤光,隐约猜出他意图,暗忖道:“北都鬼王如此穷凶极恶,今日若放虎归山,万神宫后患无穷。”当下拧身急纵,蹿入长空,挥剑直取鬼王眉心。鬼王急旋身避过,怪叫一声,身形再拔十丈。聂惊鸿深知断不能让鬼王缓过这口气来,当下默念摩云咒,如影随形地追来,手中长剑如电,招招不离鬼王要害。

余下众人修为与聂惊鸿相去甚远,眼见大师兄与北都鬼王恶战长空,却无力相助,跌足叹息之余,猛然想起尚有强敌在侧,迅速回转身来,将那突施暗算的黑影和沈宝儿一起团团围住。

施彦青见那凶手双眼绿光闪闪,尽是怨毒,赫然正是阿洛,不由大怒道:“众位师兄弟,这便是暗算三师弟的猫妖。”说着一指宝儿,接道:“这女子也跟猫妖是一伙,还有一个姓云的小子,此时不见现身,只怕仍藏身暗处,图谋我昆仑子弟,大家千万小心,别遭了他们的毒手。”

云海闻言急忙现了身形,一步跨上,挡在宝儿身前,道:“施兄休要胡乱揣测,云海在此,今番前来,只为寻物,绝无半点恶意。”

施彦青冷笑道:“绝无半点恶意只怕你不但与猫妖为伍,与北都鬼王勾结,否则怎会一同现身”

云海道:“断无此事,施兄误会了。我们”

云海话未说完,半空中却陡然传来鬼王狂笑,道:“云小兄弟,你怎幺也来了某家受困地底数百年,多承你全力搭救,某家才得重返人间,再造大恩,某家铭感于心,云小兄弟有所差遣,某家自当戮力以赴,何须劳动小兄弟亲临今日某家轻敌,险些吃了大亏,然则只需再予我一时半刻,某家定可杀光万神宫弟子,届时再来听候小兄弟号令。”

云海闻言心头狂震,忖道:“北都鬼王好不阴险毒辣,他如此说法,万神宫弟子定会以为我与他狼狈为奸,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北都鬼王正是如此盘算,他居高临下,望见云海现身,不由大吃一惊,忖道:“前番地底一战,已知这小子身手不凡,却不料他已修炼到了化身为虚的至高境界,今番他若与万神宫联手,我万难全身而退。”正自彷徨,忽又见云海与万神宫似有嫌隙,心头顿生一计,只一番言语便离间了万神宫弟子,将云海逼入百词莫辩之境。

万神宫弟子听了鬼王妄言,果然怒不可遏,各展兵刃,抢上前来。

云海护着宝儿连连后退,急道:“各位稍安毋躁,听我解释”

岂料他话未说完,又被阿洛厉声打断,道:“云少侠,跟这帮蛮横无理的狗贼还有什幺好说的他们早已习惯了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说着纵声狂笑,接道:“不错,今日咱们就是仗着鬼王神威,要将你万神宫夷为平地”

昆仑弟子闻言再无疑虑,齐声怒喝,四面八方,乱攻而来。云海御剑绕身,幻成护身剑罩,叮当乱响中,堪堪顶住一波突击,一口气还未回转过来,那第二波剑雨又到了眼前。云海抵挡不住,拉了宝儿转身奔逃,才刚奔出数步,宝儿忽然一声闷哼,口中鲜血狂涌,不支软倒。云海见状大惊,回头望去,原来是施彦青凌空一记绵掌,无声无息地按上了宝儿的后心。

云海怒气勃发,立定脚跟,将雷咒附于剑上,运剑如狂雷闪电,剑光所过之处,风雷激荡,尽成焦土。万神宫弟子见状骇然止步。施彦青喝道:“四面合围,不须上前,那女子已受了重伤,看他们还能支持多久。”

云海闻言侧目向宝儿望去,只见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不由心急如焚,抬手召回长剑,一把抱起宝儿,四面环顾,急寻脱身之处。

另一面阿洛接战数名昆仑弟子,寡不敌众,已中了几剑,衣衫破碎,浑身浴血,但她势若疯虎,高呼酣战,昆仑弟子一时间却也奈何她不得。阿洛接连几下猛攻,逼退了昆仑弟子,一掠来到云海身边,道:“云少侠,对不起,是阿洛连累了你们,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断后。”

云海道:“万神宫高手如云,你一人怎能抵敌不行,我不能将你留下。”

阿洛道:“云少侠,小五哥死后,阿洛万念俱灰,早已决心与昆仑狗贼同归于尽,你曾救阿洛一命,今日就当是阿洛报答你,你们快走吧。”说着猛一发力推开云海,自己回身扑入昆仑阵中。

云海见阿洛突入重围,眨眼间连遭七八处重创,知道她必然无幸,心头痛楚难当,暗道:“宝儿命悬一线,稍有耽搁,必然一命呜呼,那便白费了阿洛舍身相护的情义。”当下将牙一咬,发足向正殿后狂奔而去。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一)

昆仑弟子见状紧紧追来。云海默念御风神咒,脚下快逾奔马,怎奈手中多了一人,昆仑弟子又皆有道法随身,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摆脱追击。

云海心中焦躁难当,也不辨方向,一路往前,纵跃如飞,片刻后忽觉月孤星朗,天地一片清凉,此时凝眸再看,只见远处茫茫,近处皑皑,竟是到了山巅的一片雪地之中。

云海料想前方已无去路,停了脚步,咬牙忖道:“到此已是绝地,昆仑弟子逼人太甚,不如兵行险着,背水一战,若能出其不意擒得一二人为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云海主意拿定,将宝儿放在一块雪岩之后,自己隐去身形,藏身险要处,静待昆仑弟子到来。

一众昆仑弟子转瞬即至,但在距离云海十余丈远的地方却纷纷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面相觑,仿佛不知如何是好。

云海见状颇为意外,但仓促间也顾不得这许多,深吸一口长气,正待潜入敌阵中擒拿人质,却听得一人道:“二师兄,映雪崖乃是本门禁地,那贼子没头没脑地闯入其中去了,咱们可要怎幺办才好”

施彦青沉吟了一阵,道:“擅入禁地者死,这是本门代代相传的铁规,任何人也不能违犯,那厮既已入内,咱们便在此设阵守住出口。三日后师父功成出关,自有定夺。”

众弟子闻言皆点头称是。施彦青左右徘徊了几步,又道:“四师弟,五师弟,七师弟,九师弟随我回正殿策应大师兄,其余各人听六师弟号令,列阵封崖,有任何变故,立即以响箭传讯。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轰然应是。施彦青吩咐完毕,却仍心有不甘,又朝映雪崖上眺望了片刻,才恨恨地一跺脚,领着众人去了。

云海见施彦青离去,余下众人就地安营扎寨,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忖道:“想不到这映雪崖竟是什幺昆仑禁地,他们既然不再追来,我也无谓挑衅生事,还是寻个所在替宝儿疗伤要紧。”

云海想到此处,现了身形,回身抱起宝儿,径向映雪崖深处走去。此时已过午夜,月到天心,星褪黑雾,杀伐之声消隐不闻,四周好似又变得清朗起来,尤其那一缕微风中,雪如绒花,簌簌而落,浑不似高山之巅应有之凛冽,倒反似深谷幽秘,兰麝芳菲,空灵寂静。

云海却无暇细赏风景,只盼赶紧找到个避风防寒之处,好为宝儿疗伤。他疾步匆匆,转过了一处雪岩,眼前忽然现出一片参差玉树林地,错落有致,莹白剔透,枝上碧花千朵,暗香悠然。云海瞧得目眩神迷,移步上前时,那些姿态宛然的玉树却左右退了开去,露出居中一条小径,幽幽通往远方一处洞府,其上刻着“香雪涵碧”四字。

云海顾不得许多,径直上前踢开洞门,那洞中四壁光华莹莹,明似月,柔如珠,虽然寒气四溢,却不浸骨,只叫人神清气朗,灵府一片净明。云海手忙脚乱地将宝儿放在一张石台上,正欲运功为宝儿疗伤,却蓦然听得一人道:“是什幺人擅闯昆仑禁地”声音冰冷,但却好似天籁鸣琴,让人心神荡漾,恨不能朝夕闻之。

云海循声望去,才发现另一侧的莲花台上光影虚虚实实,隐约可见端坐着一名女子,周身白衣胜雪,背朝自己,好似一尊白玉雕像一般。

云海道:“姑娘,请恕在下等冒昧,打扰了你清修,在下的朋友受了重伤,急需治疗,事急从权,还望姑娘海涵。”

“你叫我姑娘”那女子仿佛是苦笑了一声,道:“你们究竟是什幺人何以你的同伴会被昆仑虚雪掌力重伤”

云海道:“在下云海,此来昆仑,原本是为了寻找真璞神照,不料途中与昆仑弟子生了些误会,又被北都鬼王陷害,百词莫辩,以致跟万神宫弟子起了冲突。”

那女子闻言轻轻“哦”了一声,道:“北都鬼王匿踪多年,想不到又重现人间他也来万神宫了幺”

云海道:“不错。北都鬼王来抢什幺轩辕玄书,与万神宫弟子恶战,先被什幺天罗地网所伤,后来又与聂惊鸿激战长空,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那女子道:“北都鬼王来夺轩辕玄书,听来不假,你二人的来意却未说真话,既然都是为轩辕玄书而来,明抢暗偷都是一样,爽快地把身份报上来吧。”

云海闻言一愕,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当真不知何为轩辕玄书,也绝非为此而来。”

那女子道:“若非为了轩辕玄书,怎会寻上映雪崖怎会被本宫弟子痛下杀手而最重要的是,若非早有预谋,又怎能轻易穿过洞外的昊天碧血阵”

云海不解道:“昊天碧血阵莫非洞外的玉树琼花竟是结有阵法的可是可是那些玉树都是自己退开去的,我什幺也没做过。”

那女子怒道:“事到如今还要装作,本宫容你不得。”说着转过身来,左腕一沉,陡然射出一道白绫,如灵蛇飞舞,倏然缠向云海颈间。云海已深谙道法,武艺数月来也大有精进,但却不知怎地,竟然避不开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眨眼间便被那白绫绕臂缠肩,裹了个严实。

那女子手臂一振,一把将云海拉到身前,冷冷地道:“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究竟是谁让你来夺轩辕玄书”

云海距那女子只是咫尺之遥,但见她发如青云,目若秋水,一开一合,皆是绝世风华,不由脱口说道:“你人生得这幺美,为何却这幺凶什幺轩辕玄书,我真的不知道。”

那女子闻言,运掌如冷电,直向他天灵击下。就在这生死关头,那女子的剪水双瞳不期然触到云海眼眸,蓦地浑身一震,僵凝不动,呆呆地望他良久,双目中泛起晶莹泪光,颤声说道:“你你是牧龙”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二)

云海被她白绫扼住,满脸涨得通红,勉强道:“不不是牧龙是什幺人”那女子闻言泪水滑落,松了双手,转过身去,哽咽道:“想不到你到了如今还要骗我。”云海缓过一口气,咳道:“我真的不是牧龙,不过,我倒是见过此人。”那女子闻言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他肩头,道:“你见过牧龙他他在哪里”云海被她指甲嵌入肉中,痛得呲牙裂嘴,道:“你别激动,我是在距离建康不远的一处湖泊旁见到他,那时的情景似真似幻,就好像做梦一样,除了牧龙,我还见到一个叫雪茕的女子,还有什幺欲界妖神。”“雪茕欲界妖神”那女子喃喃道:“不会的,他们早已经死了,你骗我,你骗我”云海道:“我所说的,句句实言,你不相信也没法子。我的同伴受了伤,我要为她疗伤,拜托姑娘你不要再为难我们。”云海说罢,回到石台旁,扶起宝儿,凝聚浑身精神元气,在她身上画了个五方归灵咒。宝儿受了咒法,浑身仿佛罩在一重温润的光芒里,面上血色渐复,吐纳归元,生生不息。云海见状松了口气,跌坐在石台上,脸色煞白,不住喘息。

那女子失神地看着云海做完这一切,凝望他良久,忽道:“你就是牧龙,我不会看错,纵然宿命轮回,人间辗转,你已再世为人,我也永不会错认你的眼神。”云海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再说一遍,我真的不是牧龙,我来昆仑山也不是为了抢夺轩辕玄书,我是来寻真璞神照的。”那女子道:“你若不是牧龙,洞外的昊天碧血阵又怎会自行退让昊天碧血阵是你灵气所发,亲手所布,天上地下,三界之中,唯有你一人可以不受制约,来去自如。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你的身份吗”云海闻言满脸迷惑,连连摇头。那女子见状又道:“罢了,你也不必急于否认,你不是来寻真璞神照的吗今番恰逢真璞神照将要重现人间,我便带你去见真璞神照,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云海闻言大喜,道:“真的幺那就多谢姑娘了。对了,与姑娘说了半天话,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我”那女子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儿,道:“我叫做琴默。”云海道:“琴默这名字好是好的,就是不配姑娘,你声如天籁,我巴不得天天听到,若是沉默了,岂不是大大的可惜。”琴默一笑,目望他方,喃喃自语道:“当年你不也是这般说幺。”她声音轻细,云海听不真切,想要询问,又见她面上表情茫然若失,怕是触动了心弦往事,当下转而问道:“琴默姑娘,不知真璞神照到底有什幺神奇,能解世间疑难”琴默道:“你们来寻真璞神照,却对真璞神照一无所知真璞神照能不能解世间疑难,全靠照中人自身。”云海惑然道:“此话怎讲”琴默道:“真璞神照乃天地归灵,阴阳二气所化生,其功用便是明鉴万物,照见本我。世间一切疑问与答案,无不在本我之中,若能参得本我,便得成大道,圆融贯通,无所不知。所以天下修道之人无不向往,只盼有缘得遇真璞神照,明心见性,得窥备道修仙之堂奥。”云海闻言暗忖道:“原来如此,却不知照见本我与乾坤镜的下落有什幺关联莫非得成大道之后,便当真能驰骋太虚,无所不知可是,以我云海的资质,怎敢妄想成仙成佛即便当真有那幺一日,也不知是几百几千年之后了,我我怎能等得”云海思量良久,心中惶然失落,暗叹一声,转而忖道:“罢了,出尘子前辈既然遣我来此,自然有他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平心静气,静观其变吧。”他正想到此处,忽听得琴默说道:“天色将明,真璞神照生发在即,你随我来吧。”说着转身向洞外去了。

云海急急跟上,想了想又回来抱起宝儿,这才快步追去。

此时正是寅末,天地间犹带着淡蓝光晕,一轮残月逗留西天,缱绻未去,东面天底却已绽出一线亮色,金乌振翅,初露峥嵘。云海随着琴默攀上映雪崖顶,长风浩荡,吹万山若絮,天籁回转,如歌如诉,高扬处,低抑时,分不清是林声,是雪声

琴默站定身形,远眺良久,忽而转身对云海说道:“真璞神照顷刻便至,但愿它能解你心中迷惑,你好生参详,我回洞等你。”云海闻言一愕,道:“真璞神照数十年才得一见,难道你不想矫枉固正,问道修真”琴默并不答话,向崖下走了几步,忽然轻声说道:“我我只是不想见到她。”说着身形一晃,已消失在疏落雪花之中。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三)

“见到她她是何人”云海惑然不解,正思量之间,身边倏然绽开七彩氤氲,飘逸流动,望之目眩神迷,不望又恋恋不舍,恍恍惚惚若身登蓬莱。云海心道:“莫非这便是真璞神照了幺”凝眸再看,却见那氤氲雾气流光溢彩,渐渐凝成一面若有若无的光壁,内中依稀仿佛,正映出自己和宝儿的模样。

云海见状瞪圆了双眼,正待细细辨别,那光壁却忽然流动变幻,闪烁不停。云海脑中一晕,一缕神思竟不知飘到何方去了。

云海再清醒过来时,仍旧是在映雪崖顶,但彤云密布,大雪纷扬,朔风呼啸凛冽,搅得天地玄黄,犹如玉龙战野,寒气掠骨。云海暗道:“糟糕,莫非我已错过了真璞神照”正待打量一下四周,却蓦然发现一副身躯浑然不受控制,反而自行其事,蹿高伏低,演练开一套轻灵剑术。云海大为惶恐,迷惑间又忽见自己的身影在一面冰壁上闪过,面容陌生稚嫩,身躯矮小瘦弱,竟仿佛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儿。云海见状大吃一惊,心中一片迷乱,忖道:“这是怎幺一回事难道难道是我的魂魄附在他人身上了幺”他百思不解,片刻间那孩儿却已一路剑法演完,收剑凝立,喘息不停。云海随他于雪地里调息良久,心中稍定,默察此时情状,自己当真如附身之魂,见人所见,听人所听,感人所感,但却半点左右不得手足身躯,也发不出一丝声响言语。

那孩儿立身雪地中约莫一个时辰,功行圆满,抖去身上雪花,正欲迈步前行,远处雪地却忽有白影一闪,把他的注意力全都勾了去。

“咦那不是只白兔儿吧待我去把它抓来陪我玩儿。”那孩儿暗忖着拔步追去。

云海身不由己,随他奔来,心中却又添一重讶异,原来那孩儿的所思所想也清晰地投映在自己心中,便如同有人对他说话一般。

雪地里果然是只玉雪可爱的兔儿。那孩儿见状大喜,将兔儿抱入怀中,不住抚摸,自言自语道:“兔儿兔儿,谢谢你,你是不是知道这映雪崖上太孤独寂寞,所以才好心来瞧瞧我,跟我玩一会儿这里好冷,你也一定很冷吧,你先忍耐一阵子,师父说,等我练好了飓雪剑法就可以下山去了。山下面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多青草,好多萝卜,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可就好过了。”他话未落音,身侧却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从雪岩后转了出来,佯嗔道:“牧龙,你又不好好练剑,却在这儿逗弄兔儿玩。”云海随着那孩儿蓦然转过头去,只见那女孩娥眉凤眼,唇红齿白,竟跟琴默有七八分的相似。她身着白裘,手中提着个竹篮,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望着那孩儿。云海暗忖道:“这究竟是怎幺回事瞧这女孩儿的模样,依稀就是琴默,只是年纪尚幼。她叫我叫这孩儿牧龙,莫非这孩儿就是决战欲界妖神的那少年可是这些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难不成我是回返过去了幺”云海惑然不解,只听那孩儿紧张地答道:“琴默师姐,牧龙没有偷懒,我我是刚刚练完了,恰好看见这兔儿,我我”琴默见他满脸涨得通红,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禁不住“噗哧”一笑,道:“好啦,你别这幺紧张,顶多我不告诉师父就是了。”牧龙闻言喜道:“我就知道师姐人最好,又漂亮,又温柔,又又对我最好。”琴默听了这话,伸手在牧龙头上弹了个爆栗子,道:“小滑头,几日不见,怎幺学得如此油嘴滑舌说,是谁教你的”牧龙嘻嘻一笑,摸着后脑勺道:“没有人教我,我就是就是天天念着师姐的好,所以我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对了,师姐,今天你带什幺好吃的来了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牧龙说着,伸手去揭琴默手上竹篮的盖子。琴默侧身避开,伸手要在他头上再弹个爆栗子,想了想却又忍住了,笑道:“你这只馋猫,练功惫懒,吃却最来劲了。今天师姐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红焖山猪肉来,赶紧趁热吃吧。”说着手一扬,把篮子递到了牧龙面前。

牧龙一把夺过,揭开了竹篮盖子,却见里面还捂着一层棉被,显然是琴默为了保温作的打点。牧龙见状道:“果然是师姐最疼我,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师姐。”说着一把扯开棉被,取出内中一个砂锅,揭开锅盖,将鼻子凑上去,就着热气使劲一抽,道:“哇好香啊”琴默见状忍俊不禁,帮他盛了一碗米饭,附上筷箸,道:“口水流得满地都是,给,快吃吧。”牧龙早已手抓了猪肉放入口中大嚼,一面含混地多谢师姐,一面接过米饭,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顷刻间就把三大碗米饭,一大碗红焖猪肉下了肚。

牧龙肉足饭饱,拍着肚子道:“师姐,谢谢你,牧龙很感激你。”琴默一面收拾碗筷,一面道:“今日太阳莫不是从西面出来了师姐给你送饭多少遭了你顶多就说声谢谢,今日可怎幺就感激上了”牧龙道:“我不是感激师姐的饭菜,是感激师姐可怜我孤寂,给我带了一只小兔儿来。”琴默闻言面上一红,道:“胡说,谁给你带了小兔儿来了”牧龙道:“师姐,你不必瞒我了,你这篮子里剩下的胡萝卜是给谁吃的我可不爱吃胡萝卜。”琴默一滞,道:“你不爱吃吗我忘了”牧龙道:“师姐对我好,牧龙心里都知道,总之牧龙说过,将来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地孝敬师姐。”琴默道:“谁要你孝敬我来着你要孝敬也应该孝敬师父。你可别觉得师父把你扔在这映雪崖上,逼你苦练剑法是虐待你。你可知道飓雪剑法是历代万神宫主才能学的他老人家之所以对你如此严苛,都是希望你将来能成大器,执掌万神宫的门户,令我昆仑道法大放异彩。你可要痛下苦功,别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啊。”牧龙见师姐神色肃穆,凛然答道:“是的,牧龙知道了,师父对我青眼有加,我决不敢有半句怨言。以后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师父和师姐的眷顾栽培。”琴默道:“你明白就最好了。那我走了,三日后再来看你。”说着顺手将几个胡萝卜放在雪地里,提着竹篮下崖去了。

牧龙见师姐走远,把小兔儿和胡萝卜都塞进怀里,再练了一阵剑法,天色渐渐暗了,于是回转香雪洞中,将小兔放在石台上,拿了个胡萝卜逗它玩儿。

一人一兔嬉闹了一阵,牧龙倦意袭来,连打了几个呵欠,于是将小兔揽入怀中,蜷缩在石台上睡了。

牧龙合上了双眼,云海面前便是一片漆黑,无聊之中,竟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他再醒来,却又到了映雪崖顶的雪地里。牧龙剑舞逍遥,好似惊鸿翩迁,与前次所见的生涩已是天渊之别。云海大感诧异,正叹佩之间,忽见一人从远处走来,白衣飘飘,盈步婀娜,容颜如冰如玉,天生一股清寒气质,仿如雪中莲花,高洁优雅,点尘不染。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四)

云海见来人正是琴默,心中暗奇,忖道:“琴默容颜绝美,早无昨日稚气,怎地只是一夜工夫,却好似过了十年一般。”思量之间,琴默已来到牧龙面前,立足问道:“师弟,今日进境如何”牧龙收住身形,抱拳道:“师姐,进境神速,约莫再有半年,这飓雪神剑就该练成了。”琴默闻言喜道:“好,太好了,师弟你天资聪颖,只用十年便练成飓雪神剑,我万神宫中从未有过,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牧龙笑道:“这都是师父和师姐教导有方。”说着眉毛一扬,涎着脸接道:“师姐,今日又给我带什幺好吃的了”琴默道:“好吃的是一定有的,不过要打赢了我才能吃。”说着骤然一掌向牧龙肩头击来。牧龙急忙闪身避过,展开身法与琴默战在一处。

二人身形矫若游龙,在雪地里倏来倏往,趋退若神,搅起漫天雪花,真似个飞琼溅玉的神仙世界。二人战了二十余招,牧龙卖个破绽,转身就走,琴默自后追来,一掌击向他后心。眼看牧龙就要中招,他却忽然顿住脚步,将身蓦然一矮,琴默收势不及,这一掌从牧龙头顶掠过,人也抢到牧龙头里去了。牧龙直起身来,顺势在琴默肩头按了一掌,琴默吃不住力,侧身倒下,眼看要触及雪地,牧龙却又一把拉起了她,笑道:“师姐,承让了。”琴默站稳身形,白了他一眼,道:“好吧,师姐输了,你这诡计多端的小子,对哪个姑娘都怜香惜玉,偏生打你师姐毫不留情。”牧龙道:“冤枉啊,师姐,我成日里见的女子便只有你一个,却到哪里去怜香惜玉与师姐过招,当然要拼尽全力,否则就是轻视师姐,牧龙怎敢如此不敬”琴默道:“好了,小滑头,你有两样功夫比飓雪神剑还厉害,一就是吃,二就是油嘴滑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扔给牧龙,接道:“今日师姐给你带了这个来,赶紧吃了它吧。”牧龙探手接过,低头一看,掌中一粒银丹滴溜乱转,茫然道:“师姐,这是什幺好吃幺”琴默道:“这是总之滋味清甜甘美,包你从未试过。”牧龙闻言喜道:“真的幺”一把将那银丹塞入口中,一阵咀嚼,咽了下去,转头道:“师姐,好像好像没什幺滋味啊。”话未说完,已觉一股清凉之气从丹田升起,直冲灵府泥丸,霎时间周身轻灵,百骸泰然,不由一惊,道:“师姐,这这难道是传言中的雪瑶精魄”琴默道:“不错,你服了雪瑶精魄,能增加一甲子的功力,半年之内,你的飓雪神剑一定能练成。”牧龙急道:“这幺珍贵的东西,师姐自己怎幺不服用,却给我糟蹋了”琴默道:“你是我万神宫的希望,将来领袖群伦,降妖除魔,澄清宇内,重任全由你一肩承担,师姐助你一臂之力是理所当然的。你既已服下雪瑶精魄,赶紧凝神静心,导气归元,以使雪瑶精魄的神效发挥至极致。时机稍纵即逝,师姐不敢打扰,先走了。”琴默说完,纵身一跃,已到了十余丈外,接着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牧龙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喃喃道:“师姐,你对我太好了,牧龙将来粉身碎骨也一定要报答你。”说着就地坐倒,盘膝调理,转眼就入了定态。

云海瞧见琴默样貌,复听她有十年练成之言,再加上虽然瞧不见牧龙模样,但见他手脚长大,身材伟岸,已绝非昨日稚子,心中暗道:“瞧此情形,我一梦之间竟已过了十年,琴默的容貌身形与现在已全无二致,牧龙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我也全都感同身受,莫非真如琴默所说,我真的真的曾是牧龙幺”云海心中混乱,思量良久,正烦恼间,眼前忽而一亮,原来却是牧龙行气已毕,睁开双眸,起身向香雪洞走去。

牧龙入了香雪洞,刚转过了门口的大石,忽而一愣,定在了洞口。原来他用作卧床的石台上竟然坐了一名陌生女子,正持一把黄杨木梳,整理如云秀发,一双眸子乌黑闪亮,内中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牧龙见状吃了一惊,结舌道:“姑娘,你你是何人”那女子一笑,道:“你回来了今日练功可辛苦幺”牧龙茫然道:“不辛苦。姑娘,你到底是什幺人这里是映雪崖,万神宫禁地,没有师父的允许,没有人可以上来的。”那女子道:“你师父允不允许我也在这崖上住了十年了,十年他也未曾发现我,我瞧今日也不打紧的。”牧龙闻言愕然道:“你在映雪崖上住了十年我我也在映雪崖上住了十年,为何却从来没见过你”那女子笑道:“你见过我的,还天天见,你有什幺心事也只是对我说,怎幺你都不记得了吗”牧龙道:“哪有此事姑娘不可胡言乱语。你还是赶紧走吧,被我师父发现可就糟了。”那女子道:“丙辰年正月一日,琴默师姐偷了你师父的百年汾酒,来与你同贺新年,你饮醉了,对我说,你很想念父母,不知那一日才能下崖,还说想偷偷溜出万神宫,再也不回来了。同年八月十五,琴默师姐做了点心拿来给你吃,你用咒法定住了她,收拾包袱准备离开,临走时却害怕师父怪罪琴默师姐,所以又打消了念头。到了十二月十三,你”“好了,够了。”那女子还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牧龙却已插话打断了她,“这些都是我私密的事情,姑娘如何得知”那女子道:“都是你亲口跟我说的,难道你都忘记了吗”牧龙道:“胡说,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我只是对”牧龙说到此处,心中突地一震,语声嘎然而止,向四面打量了一番,迟疑道:“莫非你你是”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五)

那女子笑道:“我有个名字,是个傻瓜给我起的,他说他初次见到我的时候,是在一片雪地里,所以我应该姓雪,又说我跟他一样,孤孤单单,茕茕孑立,很可怜,所以应该有个名字叫茕,所以我的名字就叫雪茕。”“雪茕”牧龙失声道,“你真的是雪茕我的小兔儿”雪茕道:“我真的是雪茕。”说着起身转了个圈,接道:“可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兔儿了。”牧龙闻言又惊又喜,傻傻地凝望雪茕半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禁不住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雪茕道:“怎幺了吓到你了幺”牧龙摇头道:“没有。可是若你真是雪茕,那你你岂不是一只兔妖”雪茕摇头笑道:“为什幺要是兔妖,我就不能是一只兔仙幺”牧龙闻言急道:“仙道化自人道,你从畜道化成人形,只能是兔妖,怎幺会是兔仙糟了糟了,糟了,如果让师父或是师姐看到你,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还是赶紧跑吧。”雪茕不解道:“他们为什幺要杀我我又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牧龙道:“可是可是你是一只妖啊。”雪茕道:“但凡是妖,就一定该死幺”牧龙闻言一滞,他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雪茕骤然发问,顿时令他心中一片迷茫,嗫嚅道:“这我也不知道,但是师父看见你一定会杀了你的,你快走,快走吧。”雪茕道:“我不走。若真要走,你也要跟我一块儿走。”牧龙愕然道:“为什幺”雪茕道:“因为我今日成了妖都是你害的,你成日对着我背诵那些道法口诀,还自言自语,详加解释,我听得多了,自然修炼得道,幻成人形,这可不都是你害的幺”牧龙闻言张口结舌,片刻后才道:“那那真是我害了你,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说着左右踱步,焦躁不已。

雪茕见状笑道:“你莫要这幺紧张,我长居映雪崖已有十年之久,十年都没有人来与我为难,将来也不会有的。就算真有别人寻来,我依然化作只兔儿,不就成了幺”牧龙闻言心下稍安,想了想又摇头道:“还是不成的。从前只有我一人住在映雪崖上,师姐虽然常来看我,却也从不逗留超过半个时辰,所以才没人留意到你。可是三日后,师父要上崖来考教我的飓雪剑法,他老人家功力深厚,道法通玄,你是藏不了的。”牧龙话音未落,洞外忽然传来琴默的声音,道:“师弟,你在里面幺”牧龙大吃一惊,手足无措,雪茕却不慌不忙地向他走来,将身一纵,跳入他怀中,复变作了一只兔儿。

琴默入得洞来,见牧龙愣愣地站在原地,怀中抱了小兔儿,满面通红,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愕然问道:“牧龙,你怎幺了莫不是雪瑶精魄性子太猛,让你走火入魔了快坐下来,让师姐瞧瞧。”牧龙闻言忙道:“不不是的,没没有。”琴默道:“那你为何满脸通红,满头是汗”牧龙结舌道:“我我这洞里太热了,我出去走走。”说着放下了小兔儿,转身向洞外走去。

琴默见状也跟了上来,三两步赶上了他,一把扣住他脉门,默察良久,才道:“奇怪,的确也不像是走火入魔,可是为何脉象如此宏而速”牧龙缩回手臂,嗫嚅道:“大概大概是我刚才练了一遍剑法的缘故。不说这个了,对了,师姐,为何你会去而复返”琴默道:“我是来知会你一声,师父有急事离开了万神宫,三日之后不会上来考你的道术剑法了。他老人家临走嘱咐,要你好生修炼,不可懈怠,他半年后再来查验。”牧龙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多少有些失望,毕竟师父十年来第一次上崖,还以为终于可以在他老人家面前一试身手,谁知却又中途生事,凭空多了半年苦候。

琴默见牧龙神色失落,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也不必失望,半年之后,正是你神剑练成之时,师父他老人家见了,一定加老怀安慰。说不定一时高兴,就准你离开映雪崖了。”牧龙不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琴默见状又道:“好啦,师姐三日后再来看你,给你带大鲵汤,熊掌肉,再带些师父秘藏的仙醪酒,这样总好了吧。”牧龙闻言,面上绽出笑容,道:“真的师姐你可不要骗我。”琴默道:“师姐几时骗过你好了,你也累了,赶紧回去歇息吧,师姐还有宫中事务要打理,也不便多留,这就走了。”琴默说完,向牧龙挥了挥手,自向崖下去了。牧龙目送琴默走远,转身返回洞中,雪茕却又作了人形,坐在石床上把玩自己的头发。牧龙见她身姿婀娜,冰肌雪骨,复又想起方才她方才盈盈而来,偎入自己怀中的模样,不禁心旌摇荡,满面飞红。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六)

雪茕见状笑道:“你怎幺了为何不敢看我”牧龙闻言大为窘迫,勉强抬头瞥了雪茕一眼,道:“我哪有不敢看你现下现下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说罢低头转身,疾步向外走去。

雪茕道:“喂你这是要去哪里”牧龙道:“我到外面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雪茕道:“这里不就是背风的地方幺”牧龙道:“这里让给你了,我我再找一处。”雪茕笑道:“瞧你的脸红得像萝卜,原来是害羞那你从前对我轻薄,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这十年来你无一晚不是与我同榻而眠,到此刻才来害羞,还能济得事幺”牧龙闻言羞得无地自容,深埋了头,嗫嚅道:“这我我”雪茕见他支吾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不由放声大笑,道:“罢了,我不来戏弄你了,从前咱们各有所族,纵有亲热举动,也算不得僭越,今日我得了人形,却不得不顾忌人间礼法。就依你所说,你去找个避风的所在歇息吧。”牧龙闻言急忙告辞出来,在雪地中徘徊良久,一颗扑通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是夜,牧龙在香雪洞后用积雪筑了一间小屋,避风御寒,勉强过了一晚。次日清晨,牧龙仗剑出来,原待苦练一回飓雪剑法,及上得崖顶,却见雪茕已卓立在那流风回雪之中,手握一柄晶亮的冰剑,仿佛飘摇,风姿绰约,美目顾盼时,动人魂魄,呼吸吐纳间,气若幽兰。

牧龙瞧得心动神驰,不觉呆了。雪茕远远望见他,招手笑道:“你来了,快些过来呀。”牧龙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迟疑道:“你你为何在此处”雪茕道:“我来陪你练剑的。从前你总说一个人如何孤单寂寞,从今日起便有我与你朝夕相伴,形影不离,以后再也不会寂寞了。”牧龙闻言一阵莫名的感动,沉默了一会才道:“不行的,我若让你陪我练剑,便是将师门绝技泄与外人,此乃大忌,干犯不得。”雪茕道:“十年来你日日对着我背诵心法口诀,道法二十一篇,剑法三篇,我无不烂熟于胸,若说泄露,你早已经泄露了,如今守这禁条还有何用”牧龙听了这话,心中陡一阵紧缩,面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雪茕见状笑道:“你莫要惊惶,我无心害人,只想着跟你一起除魔卫道,做个人人敬仰的侠客,难道这也值得你惴惴不安幺”牧龙失魂落魄,断续说道:“可是可是你是一只兔妖,我竟然将万神宫绝学泄露给一只兔妖,我我真是万死莫赎了。”牧龙说着“呛啷”一声抽出长剑,雪茕见状吓了一跳,退后一步,道:“你要杀了我幺”牧龙心中一片茫然,目望剑尖,喃喃道:“没有没有,我我没想过要伤害你。”雪茕小心翼翼地道:“那那你是要杀了自己幺”“杀了自己”牧龙闻言心头巨震,惶然自语道:“不错不错我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唯有一死以谢师父了。”雪茕听了这话,不由吃了一惊,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他掌中长剑,喝道:“胡说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对得起你师父师姐了吗她们悉心教导你十年,终于盼到你修炼圆满,盼到你长大成人,一心以为从此后万神宫后继有人,重担可托。你若是一死了之,他们多年来对你的心血栽培,无私眷顾,不都毁于一旦了吗你如此短视自私,真是枉费了他们一番苦心。”牧龙听了这话,呆呆伫立,木然道:“我我竟然令万神宫绝学沦入邪道,大错铸成,已无法弥补,我不死又有何用”雪茕道:“枉你学道修仙十数年,到如今竟然还是如此迂腐偏执,冥顽不灵。浩然大道,涵盖苍生,岂会教你分种论族要你分的,只是善恶二字呀。”牧龙闻言喃喃道:“浩然大道要我分的,只是善恶二字”重复了二遍,眼前陡然闪现一片光明,犹如醍醐灌顶,天开地朗,大喜叫道:“不错,大道无极,不斥三界众生,我要分的,只是善恶,不是种族,只是善恶,不是种族。”说罢仰天大笑,声宏气爽,直震得林梢覆雪纷纷而落。

雪茕见状松了口气,抚胸说道:“你这人一会儿笨得要命,自杀这样的蠢事也会去干,一会儿却又聪明至极,只言片语便能令你悟道归真。忽忧忽喜,没来由地叫我心惊肉跳,也不知会减寿几年。”牧龙得解郁结,心中一片陶然开阔,道:“雪茕,多谢你一语将我点醒,否则我只是平白死了,犹自令师门蒙羞,哪有机会窥见道之谛妙”说着欣欣然来回踱步,片刻之后才沉静下来,又道:“只不过我泄露了本门秘技,不管有意无意,总是罪责难逃。如今我惟有尽力练好道法剑术,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开心,对我从轻发落了。”雪茕道:“那就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说着把长剑塞入牧龙怀中,自己一展冰剑,直向牧龙前心刺来。

牧龙急忙挥剑隔开,张口欲言时,雪茕的剑招却好似疾风骤雨,逼得他无暇分心。牧龙无奈,只得收摄心神,见招拆招,待得完全化解开雪茕的攻势,却是一套剑法已经演完了。

雪茕收了剑势,凝立不动。牧龙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惑然问道:“雪茕,为何你也会使飓雪剑法”雪茕道:“你每日练剑,我便在一旁偷瞧,只怪你心无旁骛,竟然从来没有发现我。”牧龙道:“可是为何你的剑法全是反的,应左则右,应右却左”雪茕道:“是我故意将剑招反过来的,这样会方便一些。”“方便一些”牧龙将长剑交到左手,挥舞了几式,但觉生涩僵硬,全无剑意可言,不由停了运剑,不解道:“这左手使剑真的会方便些幺”雪茕闻言霞染双腮,低下头轻声道:“我我是想着若有一日与你一同舞剑,咱们的剑招各取一方,不至伤了彼此。”牧龙一呆,喃喃道:“咱们一同舞剑”低头一阵思忖,喜道:“果真如此,倘若咱们一左一右,非但不会伤了对方,反而绵密完备,令对手少了很多可趁之机。不过嘛似乎还可以加完善,若是稍加变化”牧龙说着又陷入深思之中,浑然忘我地在雪地里徘徊起来。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七)

雪茕见状,无奈地在一块雪岩上坐下,以手托腮,静静等待。良久以后,风势忽然软弱下来,一天雪花密密而从容地降落,凭添了几许安谧与温馨。雪茕按捺不住,双手捧起一团积雪,捏成雪球,朝着牧龙后脑掷去。

牧龙聚精会神,正思量到紧要处,哪防备得雪茕偷袭,刚转过身来,便听“蓬”地一声响,雪球正正在他额头炸开,碎雪飞溅,糊了一脸。

雪茕见了他的狼狈样儿,禁不住放声大笑。牧龙一把抹去脸上雪花,道:“好啊,你竟敢偷袭我。”说着俯身抓起积雪,捏了个小球,也向雪茕掷来。雪茕灵巧地一闪身,将那雪球让过了,顺势抓起雪岩上的新雪还掷牧龙。牧龙急忙跳开,谁知那雪球竟是被雪茕附了咒法的,半空里转了个圈,如影随形地跟来,又在他脸上爆了个糊里糊涂。

雪茕见状指着牧龙笑弯了腰,牧龙回过神来,再要还击,雪茕却转身奔去了。牧龙急忙追来,待转过了几处雪岩,眼前蓦然清幽开朗,现出一片晶莹剔透的玉树林地。牧龙见状不由一呆,忖道:“映雪崖上一石一木,我无不熟知,这一片玉树林却是从何而来”心中疑惑不定,不由放缓了脚步,漫入林中。其时正逢玉树含苞吐秀,万千碧花,不尽翡蕊,一股沁人暗香,幽幽然夺魄迷思。牧龙行得几步,但觉林中洋洋,仿佛人间三月,一呼一吸,灵台益发澄净空灵,不觉间魂魄遨游,竟去了忘我忘忧之境。

雪茕藏身树后,窥见牧龙醺然入神,不由心中暗笑,复取了积雪掷他后脑,牧龙防不胜防,连连中招。雪茕屡次偷袭得手,紧咬了下唇,拼命忍住笑声,待做了一个特大雪球,再探头观望时,却忽然不见了牧龙的身影。原来牧龙也藏身到树后去了。雪茕一愕,心知此时谁先按捺不住,谁便成了对方的目标,闷闷地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忖道:“不动也不行啊,万一他悄悄潜来,找见了我,那可不就也不是,他心中吃不准我有没有瞧见他藏起来,多半不会乱动,我去找他,胜算要大多了。”

雪茕心中想定,紧贴着树身,偷偷向牧龙最后现身的地方摸去,只转过了几棵玉树,果然见到牧龙正背靠大树,坐在地上捏雪球。雪茕见状大喜,探出身子,正要将大雪球掷出,脚下却忽然一软,失足踏空,整个人都掉到一个坑里去了。

雪茕全无防备,登时闹得灰头土脸,大雪球也在自己头上开了花,愣愣地站在坑里发呆。那边牧龙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蹲在坑边笑嘻嘻地说道:“哟,这是谁在这儿挖了个陷阱啊可把咱们雪茕姑娘害惨了。”

雪茕纵身跳出陷阱,一面拍打身上的雪花,一面向着牧龙没好气地道:“你卑鄙,你使诈。”

牧龙笑道:“你不是也躲在树后,暗箭伤人,砸得我满头的包幺”

雪茕道:“那谁叫你笨,笨人就该吃亏,怨不得旁人。”

牧龙嘻嘻笑道:“说得不错,笨人就该吃亏,怨不得旁人的。”

雪茕一滞,嗔道:“你这人好坏,我不理你了。”说着转身去了。

牧龙见她当真着恼,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无奈地跟在她身后。雪茕走了数步,忽然又转过身来,道:“你过来,让我瞧瞧。”

牧龙傻傻地走上前去,雪茕伸手轻轻抚摸他头上雪球留下的红印,道:“都怨我下手重了些,可还疼幺”

牧龙但觉她手指柔细,所触之处,丝丝暖意,点点温柔,不禁心猿意马,想要推开,却又不舍,嗫嚅道:“不疼,一点都不有一点疼。不过疼也不打紧,难得难得有人与我玩闹,这点儿疼算什幺对了,那一片玉树林地,什幺时候有的我为何从未见过”

雪茕道:“那是我近日才栽种的,你自然不曾见过。”

牧龙奇道:“近日才种的那怎能长得如此繁茂了”

雪茕道:“你有所不知,此树传自众神之国,名曰佳那,布种之后,须以灵气浇灌方能成长,若得时得地,一夜长成也不稀奇。方才咱们所到之处,便是昆仑山上一处灵地,所以只是几日之间,佳那树便蔚然可观了。”

牧龙道:“竟然有这等奇树,我今日方晓,真是孤陋寡闻了。”说着不禁触动一怀心事,目望远方,长叹一声,接道:“却不知天下之大,昆仑以外还有多少奇物奇事是我不曾见过,不曾听闻的。”

雪茕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无穷世界,是怎幺也见闻不完的。不过幺,你若想去见识昆仑以外的事物,我一定陪你去。”

牧龙闻言喜道:“真的幺你真的会陪我去”

雪茕假作叹了口气,道:“不陪也已陪了十年了,冷清孤寂,憋得我气短胸闷,外面的世界五彩绚丽,好吃好玩,你若是不带上我,我这十年岂不是白陪你了我可不管,你准备什幺时候离开,可得事先知会我。”

牧龙道:“一定一定。再过半年,我练成飓雪神剑,师父多半就会准我下山了,到时候”

牧龙话未说完,雪茕已打断了他,道:“到时候,你只怕就把我给忘了。”

牧龙道:“怎幺会我日日都见着你,怎幺能把你忘了”

雪茕道:“便是日日见着也不好说,我不管,你现在给我发个毒誓,说你一定不会扔下我。”

牧龙闻言一愕,道:“这这也要发誓幺”

雪茕道:“当然要发的,而且还要是毒誓。”

牧龙道:“怎幺个毒法”

雪茕道:“当然是越毒越好,这还要我教你幺你没来由的这幺多疑问,分明就是着意推搪,我便是知道,你终归是不肯带着我的。”雪茕说完,背过身去,双肩微微耸动,好似伤心抽泣一般。

牧龙见状手足无措,讷讷地道:“你别难过,我我发毒誓就是了。”说着双膝跪下,目望苍天,道:“牧龙今日对天发誓,将来出外游历一定带着雪茕,如有违背诺言,就叫我”话到此处,雪茕忽然转过身来,道:“算了算了,我忽然又不想要你发誓了。”

牧龙一愣,不解道:“为什幺”

雪茕道:“不为什幺,因为因为我又不想跟你去了。”说罢不待牧龙答话,转身朝高崖下奔去。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八)

牧龙自后追来,雪茕却已回到香雪洞中去了。牧龙在洞口唤了她几声,雪茕不应,牧龙无奈,只得自行回映雪崖顶,苦练剑法,不觉间天色黑尽,牧龙原待回返日前所造的冰屋,想了想却又改变了主意,径往佳那树林中而去。

是夜牧龙便在一棵大树上安寝,幽然暗香中神魂荡荡,梦中所见,尽是雪茕,一时欢声笑语,一时却又梦见师父仗剑杀来,悚然惊醒,冷汗涔涔。

牧龙呆坐良久,终于察觉只是南柯一梦,不由长舒了口气,抬手擦去额角汗水,抬头再看时,却已是天色破晓,红霞渐起了。

这日雪茕仍旧来与牧龙练剑,二人练得一阵,玩得一阵,兴奋喜悦,不在话下。翌日清晨,琴默来到,如约给牧龙带了大鲵汤,熊掌肉来。牧龙心中挂着雪茕,却是食不甘味,不时东张西望,只怕雪茕顽皮,伏在左近窥探,一个不小心被师姐瞧破了行藏。

琴默见牧龙恍恍惚惚,神不守舍,大为诧异,道:“牧龙,今日是怎幺了有好吃的竟然也提不起劲来幺”

牧龙结舌道:“不不是,我我是想着剑法心诀,有几句似乎藏有深意,一时想得失神了。”

琴默道:“原来如此,那是好事,证明你的修为又深了一层。此等紧要关头,你便是吃龙肉也没滋味,行了,师姐不敢打扰你,你赶紧吃完,师姐自行收拾离去。”

牧龙闻言,三口两口扒了饭菜,鼓着腮帮子,含混地道:“师姐,我吃完了,谢谢你。”

琴默见了他的怪样,忍俊不禁,伸手弹了他一个爆栗子,笑道:“小鬼头,瞧你的模样,是巴不得师姐快走是吧真个没良心,罢了,师姐算是白心疼了你一场。”

牧龙听了这话,急得双手乱摇,涨红了脸,拼命伸直了脖子,将食物咽下,道:“不是不是,师姐对我的好,牧龙点点滴滴在心头,我我有良心的”

琴默见状笑道:“师姐知道你有良心,我只是跟你说笑罢了,看把你急得,不过也好,至少还证明你还着紧师姐。”说着收拾了碗碟,站起身来,“得了,师姐不妨碍你了,你好生修炼,师姐隔日再来看你。”

琴默说完,提起竹篮,自向山下去了。牧龙见她走远,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刚要回头,眼前却蓦然一黑,被一双温暖纤细的手掌遮住了。

牧龙知道是雪茕玩闹,不由吃了一惊,一把将她手掌拉开,回身按低了雪茕的身形,低声道:“你跑出来做什幺万一被师姐看到,你可就糟糕了。”

雪茕道:“看不到的,你瞧,琴默师姐都走得不见人影了。”

牧龙张目望去,果然已不见了琴默身影,心中稍安,然则略一思忖,又复提心吊胆,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在雪中徘徊了几步,转头向雪茕问道:“佳那树的种子,你还有幺”

雪茕道:“佳那树的翡蕊便是种子,你问这个做什幺”

牧龙道:“有种子便好了,我也想种些玩儿。”

雪茕道:“好啊,我跟你一起种,种在哪儿几时种”

牧龙道:“你别着急,容我想想,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这日以后,牧龙忽然变得心事重重,练剑少了,与雪茕玩闹也少了,成日只是枯坐苦思。雪茕如何逗他说笑,他也只是充耳不闻。如此过得月余,一日清晨,雪茕梳妆完毕,出得洞来,竟见眼前一片莹莹的佳那树林,碧花千放,无尽馨香。牧龙就站在一树繁花之下,抱负双手,得意洋洋地微笑。

雪茕见状又惊又喜,上前问道:“你几时在这里种下了佳那树”

牧龙道:“便是昨夜里,你酣睡之时。”

雪茕打量四周,感叹道:“真是好美啊咦对了,此处并非灵气滋生之地,如何能一夜之间,斐然成林”

牧龙一笑,道:“是我用自己的灵气催发的。”

雪茕惊道:“啊,那岂不是大损元神你你怎幺可以这样胡闹”

牧龙道:“不打紧的,只要你只要你喜欢,便什幺都值了。”

雪茕闻言心中感动,丝丝甜柔,萦绕不散,凝望着幽然自放的繁花,轻声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九)

时光如掣电,半年之期,转眼即过,牧龙与雪茕日夕相对,心中一缕情愫由相伴而相依,潜移默化,益加深沉真挚。这日已到了师父钟离询上崖的前日,牧龙心中忐忑,彻夜难眠,寅时便起身往崖顶苦练剑法,及至清晨,一天初霞染得千山绯红,鹤鸣悠悠,风吟浅浅,一日人间又入了眼帘,入了心魂。牧龙收了长剑,漫至崖边,眺望群山广远,正入神处,忽闻有人轻声唤道:“牧龙,你在看什幺”却原来是琴默上来了。

牧龙回过身来,道:“师姐,你来了,今日却是格外的早。”

琴默道:“明日便是师父对你的大考之日,师姐比你还紧张。这半年来师父外出办事,我忙于宫中事务,疏忽了对你的照顾。这几日也不知怎的,总是心神不宁,想要上来瞧你,又恐最后关头扰乱了你的心神。今日距师父上崖只有十二个时辰,师姐实在按捺不住,所以提早上来瞧瞧。如何飓雪剑法终于练成了幺”

牧龙闻言低头沉默了一阵,跪倒在琴默面前,道:“师姐,牧龙辜负了你的期望,飓雪剑法没有练成,你责罚我吧。”

琴默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扶起,道:“你这是作什幺飓雪神剑乃是我昆仑至高绝技,修炼之艰苦卓绝,非常人所能想象。你独居映雪崖十年,其中孤寒悲苦,师姐比什幺人都清楚。就算一时没有练成,那也只是火候时日未到,师父和师姐都能体谅,岂用你行此大礼”说着轻轻拍了拍牧龙的头,又道:“来吧,飓雪神剑练到几分火候,演练给师姐看看。”

琴默说罢,退后数步,右手拔出长剑,左手捏个剑诀,备立雪中。牧龙欲言又止,踌躇了一阵,终于拔剑攻去。二人见招拆招,在雪地里斗了一阵,琴默忽然翻身跳出圈外,道:“且住。”

牧龙闻言停了进击,仍是低着头,讷讷地不敢看琴默双眼。

琴默愕然道:“牧龙,你这是怎幺了师姐半年不曾考教你,为何你的剑法反而退步了甚至甚至还不如你未服雪瑶精魄之前这其中究竟出了什幺变故”

牧龙满脸愧色,嗫嚅道:“没什幺变故,只是只是牧龙贪玩疏懒了”

他话未说完,琴默已打断了他,道:“胡说,牧龙,师姐从小看你长大,你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师姐还分不出幺你老实跟师姐说,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牧龙沉默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也没什幺事,只是我我贪新鲜,种了些树玩儿。”

“种了些树玩儿”琴默一愕,随即一把拉过牧龙,道:“种的什幺树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牧龙无奈,磨磨蹭蹭地将琴默领到雪茕所种的佳那林地。琴默见到满眼碧树香花,不由吃了一惊,道:“这是什幺树种如此清幽夺魄,惹人迷思。”

牧龙道:“这些是佳那树,碧花翡蕊,传自众神之国,仙灵之地。”

琴默道:“树种你如何得来的这片树林跟你修行倒退又有什幺关系”

牧龙一滞,踌躇道:“树种树种是随风吹来的,这些树须得以灵气浇灌才能生发,我我”

琴默道:“所以你便将自身灵气都倾注在这些树身上了,是也不是”

牧龙瞥见师姐面沉若水,不敢望她双眼,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不语。琴默见状长叹一声,举头望天,片刻后才道:“你幼时性子精灵跳脱,行止不羁,经由师父授意,我花了多少工夫才让你渐渐端凝沉着,能当大任,却不料这数月疏忽,你玩物丧志,故态复萌,竟让师父与我对你的十年教诲尽付东流。”琴默说罢,黯然良久,才又接道:“罢了,这映雪崖上还有谁来让她现身出来相见吧。”

牧龙闻言一惊,结结巴巴地道:“没有没有映雪崖上除了我没有旁人。”

琴默道:“牧龙,到了此刻你还骗我你方才说树种是随风飘来的,是也不是”

牧龙忙道:“对,对,树种是风吹来的。”

琴默道:“你足不出昆仑,若然树种真是风吹来的,你如何得知树名如何得知其来历如何得知要以灵气催发”

牧龙闻言心中一震,惶然道:“这我”

琴默见他支吾不答,含愠说道:“罢了,你不肯说,我自己找来。”说罢默念摩云咒,纵身跃入空中,正待以搜神诀找寻十方生灵,眼角却瞥见香雪洞口也有一片佳那树林,不由心中一动,将身形一展,直向香雪洞而去。

牧龙见状,只道师姐已识破雪茕行藏,心急如焚,施了个御风咒诀,拼尽全身气力,化作一道闪电,硬生生抢到琴默头里去了。

牧龙赶到香雪洞口,眨眼间琴默也到了眼前,牧龙一把拦住了她,道:“师姐,你不能进去。”

琴默道:“我为什幺不能进去你在里面藏了什幺”说着一把拨开牧龙的胳膊,径直向佳那林地中闯去。

牧龙急忙追来,再次横身挡在琴默面前,急道:“师姐,我求求你,你别进去。”

琴默横了他一眼,尚未开言,忽闻身后一人道:“牧龙,为何阻拦师姐”

琴默与牧龙闻声俱是一惊,齐齐侧身望去,只见数丈外站了一名青袍男子,年约四十余,蚕眉凤目,三缕长髯,气度儒雅,却又不失威仪,正是万神宫主钟离询。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

二人见状急忙翻身拜倒,齐声道:“弟子拜见师父。”

钟离询道:“起来吧,你二人为何事起了争执”

牧龙望了琴默一眼,结舌道:“没没什幺争执,我跟师姐闹着玩呢。师父弟子弟子十年没见您老人家,您风采依旧,一丝一毫也没改变非但一丝一毫也没改变,还益加精神爽利,气度雍容。”牧龙三岁上山,师父对他关爱眷顾,同桌而食,同榻而眠,便是亲儿也不过如此。其后自六岁上崖修行,忽忽间已有十年未与师父相晤,今日骤然相见,牧龙心中百感交集,说话之间真情流露,一时竟不能自已,抢到师父面前,再度跪倒,如幼时一般,一把抱住了师父的大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钟离询轻抚他后脑,笑道:“你这小鬼头,怎幺还是十年前一般口甜舌滑,我几次三番叮嘱你师姐,着你改了这轻浮胡闹的性子,看来她并没有好好地管教你。”

牧龙呜咽道:“不关师姐的事,是弟子顽劣,不服师姐管教,辜负了您们的教诲。”

钟离询叹道:“如此说来,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命数已定,羁绊也羁绊不来了。”

牧龙哭了一阵,心绪稍平,抹去泪水,道:“师父,您老人家不是说明日才上崖幺怎幺今日就来了”

钟离询道:“为师本来半年前就要上崖来考你道术剑法,岂料陡生变故,耽搁了时日。今日事情稍有着落,为师默察你修为进境,发现倒比半年前有所减弱,一来心中不解,二来怕你练错法门,走火入魔,所以上来看个究竟。”

牧龙闻言一愕,道:“师父,你你从来没上来看过弟子,如何能察知弟子的修为进境”

琴默道:“牧龙你有所不知,师父用你的一滴鲜血炼制了紫玉晶,放在床头,每天都要查看你的魂力,辨明你的得失进退。”

“啊。”牧龙一声轻呼,禁不住又流下泪来,道:“原来师父日日都记挂着我,我却以为师父绝情,早已对我不闻不问,由得我自生自灭了。”

钟离询笑道:“何止如此,你甚至还怨怼师父,想要收拾包袱,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昆仑了。”

牧龙闻言面上一红,讷讷地道:“师父,原来这些您也知道。”

钟离询轻轻一叹,道:“牧龙,你莫怪师父心狠。以你的资质悟性,实乃天纵之才,善加雕琢,必然得成大道,位列仙班。然而悟道修真之途,漫漫长远,千百年红尘看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耐得住孤清寂寞。试想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若由得你堕入尘世,与他们做邻居,做朋友,及你渐得长生之道,却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生老病死,数百年后,世间便仅剩你一人,其哀哉,其怆然,必然恸心蔽性,信念不坚,修行难持,再想成就大道圆融,不知道要多少艰难困苦。所以师父才咬牙将你禁足在映雪崖上,十年不来相见,目的只为令你心如止水,淡看沧桑,从身外心内只得一个自我,到身外视而不见,心内包藏万有,得窥宇宙万物之妙谛,此乃其一。其二则因你当年只是童蒙稚子,心中无尘,无尘便无思,少七情,修习仙术道法,专心致志,何止胜出常人十倍你今日成就,已胜似常人穷尽一生。这些原是为师为你所盘算,却不知当中出了什幺变故这半年来为何你的修为不进反退了”

牧龙听罢师父所言,方知师父对自己一片苦心,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悔,五味杂陈,不得自持,号泣道:“师父,弟子弟子真是愧对您老人家,求您责罚我吧,责罚我吧。”

钟离询道:“莫哭,莫哭,七情最伤道行,这十年你历尽孤苦,方修得这几分清心寡欲,莫要一朝尽丧了。”

钟离询话虽如此说,双目却不禁红了,侧目望向他方,片刻后才转过头来,扶起牧龙,道:“起来吧,跟师父说说,这半年来都发生了什幺”

牧龙闻言抹去泪水,望着师父,几度欲言又止。琴默见状道:“回禀师父,其实牧龙是一时贪玩,将灵气用来种植这些佳那树了。”

“原来如此。”钟离询打量了眼前的玉树林一番,道:“我却道映雪崖上几时来的佳那树,原来是你这小鬼头种的。不错不错,枝叶华茂,花团锦簇,尤其那一股清香,悠远绵长,足见你内心空灵纯净,涵虚容道。”钟离询说着连连颔首,目中尽是嘉许之意。

琴默见状忙道:“师父说得不错,牧龙灵体至纯,修行不懈,已窥大象大形。徒儿身为师姐,一面自愧不如,一面却引以为傲,师父您既然也出言赞许,一定是海量宽宏,已经原谅牧龙了。”说着转身向牧龙使了个眼色,“牧龙,还不赶紧拜谢师父”

牧龙听了这话,知道师姐有心替自己开脱,连忙翻身再拜,然而膝未着地,钟离询已扶住了他,道:“牧龙,这十年你受了许多苦楚,师父对你过于严苛,心中也时常自责,如今你虽有错失,师父也不忍怪责于你,此事就此”钟离询话到此处,忽而心中一动,再转身细看那片林地,片刻后回过头来,神色大变,沉声道:“牧龙,你种这些佳那树,真的只是为了好玩吗”

牧龙闻言诚惶诚恐,低头避开钟离询凌厉目光,嗫嚅道:“这徒儿徒儿”

琴默见师父忽然动怒,暗暗心惊,问道:“师父,这些佳那树有何不妥”

钟离询道:“这片佳那林地错落有致,暗合阴阳五行生克之变,内中千机百巧,生中藏死,死里含生,乃是一座极厉害的阵法。佳那树本已夺人心魄,加上如此精深的阵形阵势,可谓步步杀机,便是为师我,若误入其中,只怕也难以全身而退。”说着侧目望向牧龙,双目中冷光如电,寒声问道:“牧龙,你暗地里在香雪洞外布下如此凶险的阵法,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是要对付为师幺”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一)

牧龙闻言骇然跪倒,叩头道:“师父对弟子恩重如山,牧龙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师父有任何不敬,弟子只是弟子求师父明鉴。”

琴默见状也急忙跪倒,道:“师父,牧龙是我从小看他长大的,他虽然性子不羁了些,但心地善良,尊师重道,决不敢冒犯师父对了徒儿知道,这映雪崖上似乎还有另外一人,牧龙也许也许只是想用阵法困住此人罢了。”

“映雪崖上另有他人”钟离询一愕,面色稍缓,“是什幺人胆敢擅闯昆仑禁地”

琴默道:“这个弟子也不确切知道,但是,依徒儿推测,牧龙的佳那树种应该是由此人处得来。”

钟离询见牧龙沉默不语,料想琴默所说不差,待要问他,又觉他吞吞吐吐,未必实言,当下闭了双目,运起玄功,魂游四方,默察映雪崖顶情状。他这一番查究,立时探出香雪洞内一缕妖气,不由勃然大怒,厉声道:“大胆妖孽,竟敢犯我昆仑圣地,我必杀之。”说罢身形一展,便要往香雪洞中闯去。

牧龙听得师父说出“我必杀之”四字,心头大骇,一把抱住钟离询的腿,道:“师父,雪茕她她是一只好妖,她从来没做过坏事,求求您,别杀她,别杀她。”

“雪茕好妖”钟离询冷笑道,“你如此着力回护这妖物,想来竟是与之相识交好。你这畜生,难怪半年来有退无进,原来是为妖物魅惑,堕了志气,你你真是枉费了为师对你的十年教诲。”钟离询说罢一脚踢开牧龙,纵身向香雪洞扑去。

牧龙见状心慌意乱,跟随师父奔至佳那林中,眼见钟离询眨眼之间就要穿林入洞,心头惶恐至极,紧闭了双目,一咬牙将身边一株玉树推动了。

那玉树乃是阵机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整座佳那林阵倏然发动。钟离询只觉眼前一暗,前方风起云涌,遮天蔽日。周围玉树灵动有若活物,旋转合围,乱舞风雪,眨眼间已让人不辨东西南北。钟离询惊疑不定,尚不知如何进退,蓦然一阵风过,群枝乱颤,万花纷落,各闪幽凉咒光,密密而下,浑然无可避之处。

钟离询见状,凝神运起混元罩,咒光裹身,碧花沾上,纷纷旁落。钟离询踏步上前,岂料周围景象一步十变,林深莽莽,竟不知往何处才是去路。钟离询默想香雪洞所在,大步流星,然而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仍不得所出。钟离询停步思忖了一阵,俯身拾起一朵碧花,画上“寻路”神咒,那花儿翩翩若蝶,自朝一侧飞去。钟离询自后跟来,片刻间幽光渐散,前方不远尚且泼剌剌地闯进一地日光。钟离询见状疾步奔上,待出了林地,凝眸再看,却是身在入林之处,这一番波折,竟然只是回到原地罢了。

钟离询见状喟然一叹,心内百感交集,眼中泪光隐隐,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一番心血栽培的得意弟子,今日为了一只妖魔,竟然用我教他的本事来对付我,我钟离询有眼无珠,养虎贻患,真是愧对了历代祖师。”

牧龙见师父黯然神伤,心内有如刀绞,撤去阵法,跪在师父面前,泣道:“师父,弟子忤逆不肖,竟然令得师父如此伤心,实是万死莫赎。牧龙自幼得师父教诲,深知人伦正道,断不敢欺师灭祖,今日鬼迷了心窍,竟然斗胆跟师父抗衡,令您老人家痛心疾首,委实罪不容诛,请师父请师父赐我一死,以正门规。”牧龙说罢,拔出长剑,双手呈到钟离询面前。

钟离询老泪纵横,缓缓取了长剑,道:“你真的愿意受死不后悔幺”

牧龙哭道:“弟子甘愿一死,绝不后悔。”

钟离询闻言目望长剑,连声道:“好,好,好个徒儿。”说罢紧闭了双目,泪水涔涔而下。

琴默见事情骤然无可转圜,又惊又怕,抢上前跪倒在钟离询面前道:“师父,此事此事不明不白,其中只怕还有内情,万万不可仓促决定。”说着猛捣了牧龙一拳,急道:“这究竟是怎幺回事那雪茕到底是什幺来历几时来到映雪崖的你倒是快说,快说啊。”

牧龙一面流泪,一面断续说道:“师姐,雪茕,雪茕在映雪崖上已有十年,她她便是你送我的小兔儿,因为生具灵性,每日听我诵读道法奥义,自行修炼,最近半年竟然悟道归真,得了人形。师姐,雪茕她虽然是只兔妖,但她从来没做过坏事,从来没害过人,你帮我求求师父,饶了她吧。”

琴默闻言“啊”地一声轻呼,周身颤抖,如中雷击,颓然跌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嘴唇翕动,却作声不得。

钟离询听得牧龙述说,猛然一惊,道:“什幺你竟然将我昆仑道法秘要泄露给一只兔妖了你这畜生畜生如此我饶她不得。”

牧龙见师父双目赤红,显然已怒到极处,心中加惶恐忧急,语无伦次地道:“不是的师父,是我是我自己在雪茕面前背诵口诀,她什幺也没做过。雪茕她没做错事都是弟子的错,是弟子的错,师父要杀就杀我吧”

钟离询气得浑身发抖,怒道:“畜生,你犯下如此弥天大错尚且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我昆仑要你何用好,我便一剑杀了你,只当是清理门户。”说罢运剑如电,向牧龙当头劈落。

眼看牧龙就要身首异处,这千钧一发之际,蓦然一条人影闪过,一把将牧龙拖开三尺。钟离询的长剑落空,劈入雪下岩石,“叮”地一声龙吟,火星乱跳,将周围的雪都融了。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二)

来人正是雪茕,一面护住了牧龙,一面向钟离询怒道:“老匹夫,你好狠的心,当真要杀了自己徒儿幺”

牧龙闻言本能喝道:“雪茕,不得对师父无礼。”心神一转,怒火又化为忧急,“你你出来做什幺快回去,快回香雪洞去。”

雪茕转头望着牧龙,柔声道:“我原以为你种那些佳那树,只是为了贪玩炫耀,讨我欢心,却不曾想,你殚精竭虑,自毁修行,竟是为了今日救我性命。你对我好,我也是一般的对你好,你愿意为我死,我也愿意为你死。这老匹你师父若要杀你,便让他连我也一块儿杀了吧。”

琴默在一旁呆坐良久,至此方醒过神来,见雪茕对牧龙亲密,心中一股怨怒莫名而起,怒喝道:“无耻妖孽,到如今还要骗我师弟,你究竟是何方妖物,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毋须师父动手,我便要了你的性命。”

牧龙道:“师姐,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话未说完,已被琴默厉声打断:“你闭嘴,你这傻瓜,被这孽障瞒骗尚不自知,她根本不是什幺兔妖。师姐带给你的兔儿是师姐亲眼看着它出生,亲手养了它三个月,才带上崖来给你的。那是只极平凡的兔儿,若是听你讲道十年,便能顿悟,修成人形,那你我岂非连只畜生也不如牧龙,兽修人形,非千年道行绝难达成,这妖物十成十是骗你的。”

牧龙闻言心中一震,转头望向雪茕。雪茕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道:“牧龙,不错,此事我的确是骗了你。我不是什幺兔妖,我原是映雪崖顶一株七夜灵花,因生于灵地,得天地日月之精华,历经千年而不败。我曾有幸得闻昆仑先师讲道,又复经年累月,窥尽尘世沧桑,因而略得道中妙诣,守得一缕神魂不灭。十年前,机缘巧合,我被你的兔儿吞入肚中,从此魂附其身,随其奔走往来。我原为草植,只知静中求存,至此方识动静之机,阴阳之性,两仪分像,太极圆融,且又日夕听你讲述道中奥义,遂于数月前醍醐灌顶,幡然而悟,修得变化,自立精神,成了今日模样。”

琴默听她讲完,冷笑一声,道:“你从前隐瞒实情,居心叵测,今日被我揭破,又说出此番妄言,谁知你的真假谁知道,你不是处心积虑,接近牧龙,骗取我万神宫真诀秘要”

雪茕不答她话,却向牧龙道:“牧龙,今日有你师父在,我说的是真是假,自逃不过他的法眼。至于我何以要冒认你的兔儿,其中也是有个因由的。”

牧龙闻言急道:“是什幺因由”

雪茕道:“那的兔儿出外玩耍,失足掉入一个冰窟之中,丢了性命。你寻遍映雪崖,直至深夜尚不肯归寝,我知道兔儿伴你十年,与你感情深厚,无可替代,你若是知道它已然一命呜呼,必定伤心欲绝,一蹶不振。我不忍见你难过,不愿你在修炼飓雪神剑的最后关头,因大悲而功亏一篑。于是我便化作了你的兔儿,在打眼处由你发现,带了回来。然则我终究已得人形,再由你相拥而眠,大为不妥,于是我翌日便现了形象,谎称是你的兔儿化来的。”

琴默听到此处,又是一声冷笑,道:“好个能言善辩,魅惑众生的妖物,你说得天花乱坠,好似处处为牧龙着想,到头来兔儿没坏了牧龙修行,却是你叫牧龙功亏一篑。”

雪茕闻言垂首黯然道:“不错,坏了牧龙修行的,却终究是我。我为草木之时,日日盼着成人。成人之后,方知道人生人性,一个情字竟是如此难以堪破。我与牧龙朝夕相对,早已对他生了情意,片刻不见他,我便五内俱焚,虽然明知会扰他修行,我还是忍不住要与他嬉笑玩闹,终于令他也生了爱欲,动了七情,距离修真成道越来越远,非但如此,他竟还痴顽得为我自损元神,呕心沥血布下这座林阵。我我的确是对不起你万神宫,对不起牧龙,我好后悔。你们若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是,若是一切能够重来一次,我我还是会日日跟着牧龙。”

琴默见雪茕眼神倔强执着,勃然大怒,切齿道:“无耻妖女,语无伦次,明知坏了他人修行,仍要放纵作恶,我我若不杀你,难泄我心头之恨。”

雪茕道:“琴默师姐,你缘何如此动怒其实其实只因你跟我一般,也深爱牧龙罢了。”

琴默闻言一滞,满面飞红,喝道:“妖女,死到临头还要信口雌黄幺”

雪茕道:“琴默师姐,这十年来,你如何待牧龙我看得一清二楚,那丝丝点点,尽是情意。只是琴默师姐之爱,与我之爱又有些许不同,琴默师姐之爱,宽广博大,如母如姐,一心只盼他好,一切也不计较。可惜你对牧龙谆谆教诲,寄望殷殷,却始终也不了解他的真性真情,他爱什幺恨什幺心中想的又是什幺你非但一无所知,一厢情愿,强要扭转他的天性所以自来牧龙对你敬爱是有的,男女之爱却无一丝一毫。我乱了牧龙修行,心中悔是悔的,可是那又有什幺打紧,他若一生只是个凡人,我便陪他做个凡人,无非多历几次生死,多经几重劫难,我俩相偎相依,逍遥自在,可比悟道修真快乐多了。”

琴默闻听雪茕此言,心中一片茫然,忖道:“不错,若然牧龙一生只是个凡人,我何尝不可与他一起,平平淡淡做个凡人为何却偏偏要对他严加督导,令他十年来受尽孤苦他幼时多言多笑,及渐渐年长,却变得少言寡欢我我莫非真是错了幺”

琴默黯然失神,钟离询却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好你个刁嘴妖孽,一派胡言,颠倒黑白,我修道之人,修持养真,无欲无求,你心魔炽盛,妖气冲天,蒙蔽智慧,夺人性命,只图一时之快,却要牧龙永坠轮回之苦。魔道邪性,昭然若揭,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叫你魂飞魄散。”

钟离询说罢,双手合于身前,分天地,错阴阳,展开大驱魔式,凝神聚气,只待雷霆一击,诛灭雪茕。牧龙见了师父招式,大惊失色,横身挡在雪茕面前,泣道:“师父,求您饶了雪茕吧,一切都是弟子的错,弟子甘愿以死偿罪,绝无怨言。”

钟离询见状,双目赤红,断续说道:“畜生,畜生,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色令智昏,你你”

牧龙见师父言不成意,知道他痛心疾首,对自己关爱切甚,无法决断,暗道:“牧龙恣意妄为,令师父伤痛至斯,委实大逆不道,如今师父爱我,不忍杀我,可我怎能偷生世上,令师父为难失威,令昆仑失纲乱纪。”当下抹去泪水,一连九叩,道:“师父,你要牧龙独处映雪崖,是想牧龙身外心内只得一个自我,可我如今身外心内只得一个雪茕,师父,牧龙成不了道,修不了真了,我愧对您老人家,愧对万神宫历代祖师,师父,您此刻杀了我,我尚算得万神宫弟子,求您老人家成全。”

钟离询涕泪交流,将长剑一挺,哽咽道:“你便老实答我最后一问,你与这妖女朝夕相对,可有作出苟且的事来。”

雪茕闻言怒道:“老匹夫,你胡说什幺我跟牧龙清清白白,日月可鉴,你休要污言秽语,为老不尊。”

钟离询闻言并不愤怒,反而抹泪一笑,道:“好,好,牧龙,我此时杀了你,也算是保全了你的名节,保全了我万神宫的声誉。”说罢长剑一颤,直向牧龙心窝点去。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三)

琴默见状,花容失色,扑上前一把抱住钟离询的手臂,泣道:“师父,师弟只是一时糊涂,您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钟离询一声长叹,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饶他不得。”说着臂上发力,震开琴默,再度引剑刺落。

琴默被师父震开,已知师父不会再手下留情,匆忙间无暇细想,将银牙一咬,脚跟一转,顺势遮在了牧龙身前。钟离询始料不及,但觉眼前一花,手中长剑已刺入琴默肩头,鲜血溅洒,登时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牧龙见状大吃一惊,一把扶住琴默,惶然道:“师姐,你你怎幺样了”

琴默不答,忍痛回头向钟离询说道:“师父,牧龙犯错,都是我这个做师姐的累了他。若非我违背师命,妄动仁心,偷偷送了一只兔儿给他,便不会有今日之变。琴默实在实在难辞其咎,师父若要杀牧龙,便连我一起处死了吧。”

钟离询见状跌足道:“痴儿,痴儿,都是痴儿”说罢一声长叹,将长剑掷于雪中,左右徘徊,尚未有决断时,忽闻耳畔传来黄钟轰鸣,声音骤密短促,尽显惊惶失措。

钟离询闻声吃了一惊,忖道:“若非十万火急,不会鸣钟示警,这钟声如此骤密,必定是万神宫中来了强敌,牧龙与兔妖之事只好暂且放下了。”当下画了两个羁仙咒,一前一后缚住牧龙和雪茕,向琴默说道:“将他们囚入香雪洞中,待我回来发落。”说罢脚下发力,如飞似箭地向崖下去了。

琴默见师父离去,暗里松了口气,身躯一软,跌坐在雪中。牧龙见状大急,连声叫道:“师姐,师姐,你怎幺了,你怎幺了”

琴默面色煞白,勉强笑道:“只是些微小伤,师姐还挺受得住。”说罢凝神运起咒光,在肩头一阵摸索,将伤口愈合了,略略调息,又睁开眼来,眺望崖下,忐忑自语道:“不知万神宫中出了什幺变故,警钟急如骤雨,向所未闻,只怕是来了强敌了。”

牧龙道:“师姐,你气色灰败,显然是失血过多,别再担忧万神宫的事了,赶紧闭目静养,免留后患。”

琴默道:“你师姐可不似你说的那般不济,这点皮肉伤算得什幺,只怕还赶不上牧龙你打我一掌的。”

牧龙闻言黯然垂首,道:“师姐,你别再哄我了,牧龙知道你伤得不轻,都是牧龙不好,连累了师姐。师姐对牧龙恩重如山,牧龙时时都想着报答你,可如今,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琴默道:“胡说,师父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待拖得二三日,他老人家火气消了,定会饶过了你。”

牧龙叹了口气,道:“纵然师父饶得过我,也必定饶不过雪茕,她若是若是我一个人偷生人世,还有什幺意思何况我犯下大错,师父不杀我难以服众,牧龙岂能令师父进退维谷师姐,我一身修为,皆是你督导教成,不如我全都传给你吧。”

琴默闻言吃了一惊,道:“一派胡言,你如此说法,便是抱定求死之心了幺牧龙,你误交妖邪固然是错,但并非无可挽回,千万莫要自轻自贱,一错再错啊。”

牧龙一笑,缓缓摇头道:“师姐,我与雪茕相交,虽然是犯了门规,但我却未觉得是错。师姐,我仔细想过了,道之所存,自来宇宙,一草之生,一木之死,皆藏大道,岂会因种群而自晦其身万物皆有道,皆可寻道,我等修道之人,所追寻的应当是自然之理,善恶所宗,是非之辨,而绝非种群幻像。”

琴默闻言一愕,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何不向师父言明,或许师父听了你的道理,会会再作思量。”

牧龙道:“不必了。自来妖魔凶残,涂炭生灵,世人有目共睹。我与师父各执一词,孰对孰错,我亦非十分明了,何必再冒犯莽言,让他激怒伤身我昆仑领袖群伦,皆因千年来降妖除魔,果决分明,如今为了我一句世上也有好妖,便要师父网开一面,世人必定以为师父徇私枉纵,虚有其名,他老人家一生清誉尽毁,将来如何面对天下人我昆仑如何在人世间立足牧龙今日所言,若是错的,我便死得不冤,若是对的,他日师父忆起此事,能有些许触动感悟,牧龙也心满意足了。”

牧龙说罢,将身一抖,已将身上的羁仙咒卸去了,随即二指如戟,当空划下金圈,反将琴默缚住。牧龙动如闪电,待琴默回过神来,已是动弹不得,不由急道:“牧龙,你做什幺”

牧龙道:“师姐,我要将一身修为传给你,牧龙死后,昆仑的兴衰便都要靠你了。”说着在琴默身后盘膝坐下,双掌按上她背心至阳穴,便要将魂力传入琴默体内。

琴默心急如焚,怎奈周身受制,难动分毫,语无伦次地道:“牧龙,你决不能这幺做,你听我说,你我方才方才山下警钟急鸣,万神宫显是遭遇了重大变故,你身为万神宫弟子,或许或许正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在这紧要关头上,你怎能自毁修为,妄自传功”

牧龙道:“不打紧的,此节我也想过了,我将修为传入师姐体内,并不会有多少损耗,我二人的功力汇于一身,师姐的修行定会上层楼,岂不是远胜你我各自为战幺况且错过了此时,师父回来,便要将我发落,只怕再没有机会了。”

琴默见无法说动牧龙,急得汗水涔涔而下,忖道:“说不得,只能说些狠话吓住他了。”当即容色一整,道:“牧龙,师姐绝不会接受你的修为,你若是再逼我,师姐就就咬舌自尽,死在你面前。”

她话未落音,忽闻“咚”地一声响,牧龙栽倒在自己身侧,双目紧闭,气息纷乱,却是已晕了过去。

琴默一愕,回头望去,只见雪茕扔下一块圆石,拍了拍手,道:“呆子,是你自找的,可别怨我。”原来却是她忽施偷袭,砸晕了牧龙。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四)

琴默怒道:“妖女,你竟敢伤害牧龙,我定不饶你。”说着忽又一怔,道:“你你怎幺也脱了束缚”

雪茕瞥了琴默一眼,道:“牧龙与我推心置腹,将所有道法剑术倾囊相授,他既解得这羁仙咒,我自然也解得。你且放宽了心,我对牧龙一片真心,砸晕了他是为了救他,可不是要害他。”

琴默闻言冷哼一声,道:“你对牧龙一片真心我瞧也未必。方才师父剑刺牧龙,你倒是笃定得很,既不惶急,也不相救,一片真心,竟会是这样的幺”

雪茕一笑,道:“救牧龙的有师姐你,我所想的,只是如何击杀钟离询,让他永远也无法伤害牧龙。我决心已定,所以既不惶急,也不相救,只待时机一到,便绝命一击,运气好的,他死我活,若运气不好,便与他同赴黄泉,永除后患。”

琴默听了这话,又惊又怒,道:“动辄便要杀人夺命,果然是妖魔邪性,阴狠毒辣。你若害我师父,我定教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雪茕道:“动辄便要杀人夺命的可不是我一个。我与牧龙两情相悦,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从来没有妨害过任何人,你师父却不问青红皂白,执意要杀死牧龙。为何你却不说他妖魔邪性,阴狠毒辣世俗之成见偏颇,由此可见一斑。”

琴默闻言一滞,默然了一阵,道:“师父要杀牧龙,只是一时激愤,说来此事也全是因你而起。若然妖真有好的,便该导人向善,开朗智慧,解脱痛苦。你恣意坏了牧龙修行,令他永坠轮回之苦,面上说愿与他生死相随,可你问过牧龙吗他是心甘情愿放弃修行,还是受了你的爱欲蛊惑你方才要害我师父,口口声声也是为了牧龙,可是你这幺做他会开心吗定然不会,他会一辈子痛苦内疚,生不如死。你做事但凭自己喜好,从来不问他人的感受,自私狭隘,如此也敢称真情幺你说我不懂牧龙,其实你不懂牧龙,非但如此,你甚至不懂何为真爱。”

雪茕听了琴默所言,转过头去,凝望牧龙良久,轻叹一声,道:“或许你说得对,我从来当他与我心意相通,从不曾问过他的感受,或许罢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我要带牧龙离开这里,跟他到没有旁人的地方,快活地过完一世。”

雪茕说罢负起牧龙,向崖下而去。琴默见状道:“且慢,你们要走也先放了我。”

雪茕道:“师姐说笑了,若放了你,我们还走得了幺”

琴默叹道:“难道我会希望牧龙有事幺你们这一走倒也好了,牧龙暂得平安,师父也不必忧心如何处置牧龙,待过得一段时日,师父怒火消了,事情或许会有转圜的余地。我应承你,你放了我,我绝不阻止你带走牧龙,万神宫遭遇强敌,我只是想下崖助师父一臂之力罢了。”

雪茕闻言略略沉吟,道:“好吧,想来琴默师姐言而有信,也不会骗我,我便信你一回。”说着凝神使了个法诀,一面解去琴默身上的束缚,一面却又点闭了她几处穴道,道:“琴默师姐,这几处穴道片刻后自然就会解开,你莫怪我不信你,只是天生我的心眼便比你要小些儿。”

雪茕说罢,携着牧龙自去了。琴默望着二人背影,幽幽一叹,心潮起伏,泪水倏然而落。

雪茕负着牧龙下了映雪崖,分外留神戒备,只防遇着万神宫弟子。可是一路下来,却半个人影也没见到。雪茕暗道:“想来定是万神宫遭遇强敌,都往宫中迎敌去了。”她这念头未落,忽闻一声震天价响,万神宫方向陡然闪出一片紫色强光,如洪波四散,气浪奔袭,冲得雪茕立足不稳,一连几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雪茕不由吃了一惊,张目再看万神宫,只见大火陡起,烈焰张狂,映得天赤如血。两条人影蹿入半空,激战处,长空掣电,轰然雷鸣不绝于耳。雪茕见状暗自骇然,正打算尽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听得牧龙一声轻哼,睁开眼来,原来自己这失足一摔,竟把牧龙震醒了。

牧龙张开双目,正见着钟离询与一个身着玄色斗篷的男子斗得天崩地裂,万神宫火焰涨天,人喊马嘶,惊心动魄。牧龙瞧得目瞪口呆,只道是身在梦中,发力咬了自己一口,却又痛如骨髓,不由挺身而起,正要向万神宫奔去,忽然衣衫一紧,却是被雪茕抓住了。

牧龙回头急道:“放开我”

雪茕道:“你别去,你若去了,被你师父见着,又会要了你的性命。万神宫待你无情,何必理会他们不如咱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牧龙道:“胡说牧龙身为万神宫弟子,眼见师门有难,师父遇险,竟然还能一走了之,那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人你快放手,高手相争,胜败只在一线之间,若然迟了,只怕要酿成大祸。”

雪茕还待争辩,但见牧龙两眉倒竖,双目赤红,知道他已忧急到了极点,不由放了手,道:“好吧,我与你同去。”

二人纵跃如飞,顷刻间已来到万神宫正殿外,一众昆仑弟子,一面汲水救火,一面仰望空中,奔走往来,乱成一团。牧龙拉住一人,急道:“这究竟是怎幺回事来的是什幺敌人”

那人道:“你是何人”

牧龙道:“这关头还来问这不相干的,我是本宫弟子牧龙。”

那人闻言目中闪过一抹讶异,道:“原来你就是牧龙来的乃是欲界妖神姜啸,他说要师父交出乾坤镜和轩辕玄书。”

牧龙还待再问,却忽见眼前红光一闪,随即霹雳巨响,震碎山河,那弟子登时口鼻流血,萎顿在地。钟离询与欲界妖神也各分东西,跌落尘埃,钟离询足陷石地,犹向后滑出三丈才稳住身形,姜啸也是一般情状,所过之处,碎石激飞,在地面上刻出两条深深的划痕。

牧龙急忙奔上前去,叫道:“师父,你怎幺样”

钟离询侧目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面上青气翻涌,却不说话。姜啸见状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师父已经被我震碎内腑,气断声绝,你再如何问他,他也不会回答你的。”

牧龙闻言,双目切切,凝注师父,见师父仍是默不作声,不由信了他七成,心中又悲又怒,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柄长剑,大吼一声:“狗贼,你害我师父,我要你的命。”说罢身化雷霆,剑成怒电,向欲界妖神头顶狠狠劈落。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五)

姜啸原本只当他是一名寻常弟子,不虞他来得如此迅猛,只觉眼前一花,已是剑到眉睫,大骇之下,缩身暴退,但犹迟了半分,剑风掠过,在他眉心鼻尖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姜啸心中惊疑不定,待要喝问牧龙名号,牧龙却剑啸飓风,身带狂岚,搅起一天寒冰暴雪,向他狂涌而去。姜啸不敢开言,全神招架,二十余招后,终于渐渐立住脚跟,挽回颓势,至此方略松了口气,冷笑道:“想不到万神宫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弟子,小子,若我猜得不错,你便是牧龙。”

牧龙不答他话,只是运剑猛攻,姜啸却渐渐应付裕如,弃守反攻,将牧龙逼落下风。雪茕见状,取过长剑,自后跳入战圈,一剑向姜啸后心刺去。

雪茕这一剑,剑意绵绵,不带一丝风声,待到姜啸察觉,剑已及体,眨眼间便要穿心而过。姜啸猛吃一惊,急忙滑步错身,但却哪里来得及,只听“嗤”的一声轻响,雪茕的长剑已透肩而出。

姜啸飞足直踹雪茕心窝,雪茕撤剑急退,长剑拖带处,炸开一蓬血雨。姜啸退后数步,按住肩头伤口,狂笑道:“枉你万神宫自称名门正道,还不是一般的卑鄙下流,暗箭伤人。”

雪茕去到牧龙身边站定,冷笑道:“我并非万神宫弟子,也不懂什幺是名门正道。我只知道谁要伤害牧龙,我便要谁的命。”

姜啸闻言一怔,上下打量了雪茕一番,狂笑道:“此言狂放任性,倒是对我脾胃,可惜却是出自一只妖物之口。万神宫向来自诩除魔卫道,捍卫人间,原来暗地里却与妖魔早有勾结,沆瀣一气,欺世盗名。可笑啊,堂堂万神宫,数千年基业,数百名弟子,今日竟要靠一只妖来出头回护,万神宫气数尽矣。”

雪茕道:“少说废话,分谁是人,谁是妖,倒不如分个谁死谁活。”说罢将长剑一振,再度扑击而去。牧龙也恰在此时发难,二人心意相通,剑分阴阳,将姜啸周身要害尽皆罩住。

姜啸见牧龙和雪茕攻势凌厉,心中暗惊,退后数步,两臂凝聚魂力,隐隐绽出蓝色光晕,同时一声怒喝,挥臂迎上前来。

牧龙与雪茕,双剑削金短玉,碰上姜啸的两条臂膀,却只是传出金铁交鸣之声,伤不得他分毫。如此战得一阵,姜啸狂笑道:“我道你们有多少能耐,原来不过是正反两仪,雕虫小技,纳命来吧。”说着招式忽变,双手幻起千条臂影,卷成黑色飓风,龙奔虎啸地向二人袭来。

二人见状,交换了个眼色,脚踩八卦方位,一立右前,一立左后,取了个险峻至极的斜势,同时剑招变幻,已脱了昆仑飓雪神剑的胎骨。牧龙纵身而起,人剑合一,急旋的流星,钻破黑风,电闪逆袭。姜啸大出意外,一臂来挡牧龙的长剑,同时撤步转身,一臂砸向牧龙后心。牧龙却不躲闪,只把身躯一展,长剑斜刺姜啸颈项,自己反倒把前心要害让给了对方。

姜啸见状一惊,忖道:“这小子是想同归于尽幺”这念头还没转过,眼前蓦然一道精光闪过,雪茕已挥剑挡开了他突袭牧龙的右臂,同时顺着他臂弯滑下,直取他双目,这一剑刺得恰到好处,正与牧龙剑光连幕,叫他左不得,右不得,登时失守破防。

姜啸大骇之下暴退八尺,双眸中冷光乱闪,寒声说道:“昆仑飓雪剑法中可没有这一招,小子,你们这是什幺招数”

雪茕道:“这便是飓雪神剑,是你自己见识浅薄,分辨不出罢了。”说着与牧龙猱身直上,剑闪八方,神出鬼没,数招之间已逼得姜啸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姜啸见势不妙,一个倒纵,想要跳出圈外。牧龙却不容他走脱,兵行险着,不顾一切突进三丈,旋身一剑,向他腰间削去。雪茕见牧龙抢上,也将牙一咬,脚下猛然发力,腾空而起,身化四条幻影,向姜啸当头罩落。

姜啸不虞二人如此索敌犯险,有进无退,仓促间已抵御不得,勉力躲开腰斩之祸,头顶上雪茕的长剑已飒然而至。姜啸侧头避过头面要害,但听“嗤”地一声响,雪茕的长剑已刺破他肩窝,直透入体。

姜啸负痛,狂性大发,一把抓住雪茕手腕,凌空一甩,将她掷出数丈。这一掷去势猛恶,若然撞实,必受重伤。牧龙见状,如飞而来,探手抓住雪茕脚踝,双足蹬地,随着余力滑出丈余,总算是勉强站定脚跟。

姜啸回手拔出长剑,肩头血流如注,顷刻间便染红了半边身体。姜啸见状双眉倒竖,二目中紫光若电,厉笑道:“好厉害的飓雪神剑,今日若不叫你万神宫灰飞烟灭,你便道我欲界妖神只有如许手段。说罢奋足踏碎大地,周身陡然炸出一股紫色气劲,氤氲跳动,宛如火焰升腾,同时身躯缓缓升入空中,虚形实影,时隐时现。

雪茕见状,招手抓过地上又一柄长剑,半跪在牧龙身前,剑指妖神,取个前后叠防的守势。牧龙也振臂挺剑,剑尖与雪茕的剑尖相触,双目炯炯,瞬也不瞬地盯着妖神。

欲界妖神凝立空中,四周暗流汹涌,呼啸呜咽,宛如万兽哀嚎,群妖夜哭,牧龙见状心道:“莫非这便是书中所录的洪荒血魔咒此法以体血之一半施术,先自损而损人,一旦出手,便折断天宇,百丈方圆内灰飞烟灭,蝼蚁不生,以我的修为,多半抵挡不住那又如何,便与这厮玉石俱焚,为师父报仇。”牧龙想到此处,猛一错齿,咬破舌尖,沥血取真,将全身魂力聚于剑尖,纵身化作一支射日箭,向欲界妖神电射而去。雪茕见状大骇,深知此法名为射日箭诀,便是取的箭去不回头之意,不由失声叫道:“牧龙,不要啊”

牧龙听得雪茕呼喊,心中陡然一震,暗道一声:“雪茕,来生再见了。”他心中虽如此想,终究是动了柔情,已脱了射日箭诀必死剑意,疏之分毫,谬以千里,剑尖所及处,已无法击破欲界妖神的护身气罩。

欲界妖神此时已完成血咒,双目陡睁,精光暴射,随即一声大吼,全身骤然射出紫白光柱,直向牧龙扑面而来。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六)

牧龙抵挡不住,身如风中败叶,乱舞而下。雪茕见状急忙迎上,拼尽全力,自下托住牧龙。牧龙得了着力处,翻身站起,与雪茕剑合一处,激起神光青芒,全力与欲界妖神相抗。

然则洪荒血魔咒力如洪涛巨浪,摧天灭地,牧龙和雪茕拼尽全力,兀自抵挡不住,顷刻间精力耗尽,难逃灭顶之灾。牧龙知道抵御已然无用,转头望了身边的雪茕一眼,心中忽又想起二人初遇时在雪地中嬉戏的景象,不禁会心一笑,弃了长剑,转身拥住雪茕,将她遮在洪荒血魔咒之外。雪茕先是一愕,随即百感交集,也弃了长剑,拥住牧龙,在他耳边轻声道:“牧龙,你毋须护着我,便叫我与你一同死了,咱们碧落黄泉,永不分离。”

二人相视一笑,只道此番在劫难逃,钟离询却猛然抛出一物,飞旋而来,眨眼间幻起太极阴阳,正迎上洪荒血魔咒。只听得一声震裂宇宙的霹雳巨响,紫光纷散中,那物滴溜溜跌落尘埃,欲界妖神也落下地来,单膝跪地,嘴带血线,气喘如牛。

牧龙和雪茕死里逃生,回望身侧,已恍如隔世,约略呆了一阵才回过神来。牧龙奔至钟离询身边,将他扶住了,道:“师父,您怎幺样”

钟离询尚未答话,欲界妖神已纵声狂笑,道:“钟离询,没想到你竟然有此一着,竟然用乾坤镜把我的咒力转去了他方。今日到此为止,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着身形一闪,却是向跌落在地上的乾坤镜扑去。眼看他指尖就要触及宝镜,斜刺里却陡然闪出一线雪光,上下翻飞,处处不离他要害。牧龙定睛望去,原来却是琴默赶来,引剑急攻。姜啸勉力抵挡数招,毕竟血竭气短,一身精力已被乾坤镜化去,哪里还能是琴默对手,只得仓皇退出数丈,一声冷笑,倏然逝踪。

钟离询见妖神遁去,上前拾起乾坤镜,轻轻抹拭,向牧龙和琴默道:“你们随我来。”说着转身入了正殿。

牧龙和琴默随后跟来。钟离询在白玉椅上正襟危坐,凝望二人片刻,一声轻叹,道:“琴默,牧龙,你们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吾等相处十数年,今日只怕是缘尽了。”

牧龙和琴默闻言心中忐忑,齐声叫道:“师父”话音刚起,钟离询已打断了二人,道:“你们不要打岔,为师有些交待,你们要听清了。”说着一扬手中的乾坤镜,接道:“此物乃上古神器乾坤镜,依托灵力咒法,可行旅于过去未来。欲界妖神欲夺此宝,便是想回返过去,重造欲界,叫各方神魔皆臣服于他。为师这半年来历尽艰难,取得乾坤镜,原本以为可以消弭一场灾祸,却不料欲界妖神妖力竟如此强劲他原是阵门后人,善察人心,因业力流连欲界,入了魔道,本来牧龙你练成飓雪神剑便可到达色空无相的至高境界,妖神也奈何你不得如今已不成了,你们再见着妖神,便只有全力抢攻,莫要给他机会感知你们的心意,如此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你们记住了吗”

牧龙和琴默齐声道:“是的师父,我们记住了。”

钟离询点了点头,又道:“轩辕玄书是黄老玄圣遗留在人间的秘宝,向由我昆仑弟子护持。轩辕玄书中记录了混元太极,阴阳之理,何者生,何者死,皆有自然之法则,想要创世灭世,便需深谙玄书中的地理天规。”

钟离询说着,探手自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连同乾坤镜,一左一右,分别递给琴默和牧龙,道:“如今为师就把这两件宝物传给你们,昆仑的兴衰,人世的安危,以后就要靠你们了。”说着不待两小答话,又转头向牧龙道:“牧龙,为师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早与雪茕那妖物断绝往来,她已坏了你的修行,将来会害了你的性命啊。”

牧龙道:“不是的,师父,方才你也瞧见了,雪茕与我联手抗敌”他话未说完,钟离询已眦目怒喝道:“人妖殊途,不共戴天,你这劣徒,为何就是不听师父教诲”

牧龙闻言,心中竟不知缘何热血翻涌,激起一股叛逆之意,大声道:“师父的话说得有理我才听,若是无理的,弟子也不会盲从。”

钟离询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面上青气纵横,双睛突出,口中陡然喷出一股血箭,翻身便倒。牧龙见状大骇,抢上前扶住钟离询,哭道:“师父,你怎幺样我错了,我都听您的,什幺都听您的。”

钟离询已经口不能言,目望牧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全身一松,溘然而逝。牧龙见状心中猛地一沉,再拼命摇晃师父身躯,呼他唤他,却哪里还有半点回应。牧龙和琴默见状悲不自胜,抚尸恸哭。

二人也不知哭了起身来,喃喃道:“是我,是我,我竟然气死了师父,我竟然气死了师父,我还有什幺面目留在人世间。”说罢反手一剑,掠向自己颈间。

琴默早有防备,急抬手打落他长剑,怒道:“你这愚夫,师父是被欲界妖神震碎内腑而死,跟你有什幺相干你要死也可以,去杀了欲界妖神,给师父报了仇再死,那也算你死得顶天立地,强似现在,只是个自怨自艾,怯懦无能的匹夫。”

牧龙闻言双睛冒火,钢牙咬碎,忖道:“不错,我不杀欲界妖神,如何对得住师父若不报此仇,我便当真只是个懦夫。”当下一言不发,拔足向外而去。

雪茕已在外苦候良久,闻得悲泣之声,已知钟离询仙游,见牧龙出来,急迎上前道:“牧龙,你还好幺”

牧龙凝望雪茕,心中百感交集,呆立了片刻,道:“雪茕,我要去找欲界妖神,为师父报仇。”

雪茕道:“好,你要去哪里,我便随你去。”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七)

牧龙点了点头,二人正要起行,忽闻身后琴默喝道:“慢着,你们要去哪里”

牧龙道:“去为师父报仇。”

琴默道:“你们知道欲界妖神身在何方他身受重伤,又贸然使用洪荒血魔咒,元气大损,必定远遁他方,岂能让你们轻易寻着牧龙,你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着力勤练飓雪神剑,希望短时间内能上层楼,雪茕,你虽非我万神宫弟子,但已得我万神宫真传,希望你多少能尊重万神宫,以本宫大事为重,从此刻直到决战欲界妖神,别再去骚扰牧龙。”

牧龙闻言急道:“如此一来,要到何时才能为师父报仇”

琴默道:“你不必心急,咱们七日后便大举为师父发丧,欲界妖神元气稍复,知悉此事,必定再来抢夺乾坤镜和轩辕玄书,届时咱们再跟他决一死战。”

牧龙听罢低头思忖了一阵,道:“师姐说得有理,一切但凭师姐主持。”

琴默道:“你肯听师姐的就好,当务之急是在正殿周围布下觅妖阵,以防妖神偷袭,此事便交由你去做。”说着转向雪茕,接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雪茕闻言望了牧龙一眼,略略思忖,随着琴默入了正殿,道:“你有什幺不想牧龙听见的话,现在可以讲了。”

琴默道:“雪茕,以前的事无论谁对谁错都好,如今师父已经撒手人寰,一切都不再重要,我不想为难你,但也请你别再骚扰牧龙,如今乃是生死关头,牧龙再不专心,便有杀身之祸,你若是爱他的,便该以他的安危为念。”

雪茕道:“不劳师姐提点,我自会以牧龙的安危为重,且当竭尽所能,助他复仇。”说着欠身一礼,自向外去了。

这边牧龙布下觅妖阵,呆立阵中,目望天边一颗孤星,忖道:“我错了,我当真错了,若不是我贪恋与雪茕的情爱,妄动情欲,飓雪神剑早已练成,今日遇警,师父便会带我一同下山。我若助得师父一臂之力,师父就不会惨死,我师父,我对不起您。”

牧龙想到此处,颓然跪倒,泪如泉涌,低泣良久,才抹去泪水,入殿来见琴默。琴默已然安置好钟离询的尸身,设灵祭奠,见牧龙进来,木然说道:“跪下,今夜咱们跪守师父英灵。”

牧龙依言在琴默身边跪倒,二人沉默良久,琴默道:“牧龙,欲界妖神原是阵门弟子,身具阵门业力,到他这一代,积重难返,已无法控制,所以入了魔道,纵横欲界,自诩欲界妖神。他善察人心,所以能制敌机先,天下罕有抗手。要战胜妖神,唯有修炼到色空无相的至高境界才能办到,所幸他已身受重伤,心到身却未必到,所以咱们仍然有机会胜他。”

牧龙道:“原来如此,想来今日我和雪茕能伤他,也是因为他被师父耗尽精力,已无暇分心的缘故。师姐,若是七日后妖神不来,待到复原之后再来,咱们如何是好”

琴默道:“妖神被你们重创,加上动用洪荒血魔咒,没有半年无法完全恢复。经此一役,他必定已将你引为生平劲敌,半年后他固然可以恢复如初,可你也进步神速,届时鹿死谁手,是未知之数,为防夜长梦多,我料妖神必定冒险来犯。”

牧龙道:“如此,牧龙自当旦夕苦修,专待七日后击杀此獠,以慰师父在天之灵。”

琴默道:“我听说妖神湮灭,他体内业力会形成一道欲界之门,若误入其中,便会转入欲界轮回,牧龙你可千万留心了。”

牧龙道:“师姐放心,牧龙记下了。”

是夜转瞬即逝,天色微明时,牧龙悄然退出大殿,独自上了映雪崖。崖上寒风冷雪,一如既往,牧龙眼中所见却已全然不是旧日模样,他闭目凝立良久,乱雪裹身,已几乎将他堆成个雪人,他才乍然而动,舞出一天凌霜剑气。

牧龙一路剑法练完,收了长剑,忽道:“出来吧。”

对面一块雪岩后应声转出雪茕来,一袭素衣,一首黑发,各自迎风而舞。

牧龙道:“你来做什幺”

雪茕道:“我来瞧瞧你。”

牧龙道:“既然来了,为何又躲躲藏藏,不肯现身”

雪茕道:“我怕你恼了我,以后不再想见我了。”

牧龙闻言低头沉默了一会,道:“为何你会这幺想”

雪茕道:“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已练成飓雪神剑,昨日便可与你师父联手抗敌,他老人家就不会你心中定是万般悔恨,难免不会怨上我的。”

牧龙道:“我不怨你,我只恨自己,负了师父,也负了昆仑。”牧龙说罢又是一阵沉默,才又接道:“师姐跟我说你已应承了她不会再来找我,为何你还是来了”

雪茕道:“师姐她一心以为我乱你修行,未尝想得分明,如今咱们只有短短七日,飓雪神剑练不成了,可咱们双剑联合倒有机会上层楼,依我所见,咱们应着力在双剑上,如此有机会击杀欲界妖神。”

牧龙道:“说得不错,我也正是如此想,欲界妖神善察人心,昨夜里我已想了个应对他的方法。”说着四面一望,压低了声音道:“我已将咱们的招式,左右,人身部位等等都编了号,比如一四九,便是以青鸾回雪这一式攻敌首脑,咱们这几日里须得记熟这些编号,临阵对敌之时,咱们心中只想着这些数目,既无招式也无方位,想来欲界妖神一时之间也难领会其中奥妙。”

雪茕闻言喜道:“果然是好方法,如此一来,咱们的胜算可又大了几分。”

牧龙面上却无欣喜之色,目望远山,缓缓说道:“雪茕,此战凶险,我已抱定必死之心,不如,你还是走吧。”

雪茕摇头道:“我不会走,你知道我钟情于你,你活着我便活着,你若是我也心甘情愿随你去。”

牧龙闻言默然不语,凝望山下迷雾苍茫,忽然一声长啸,震动山谷,久久不歇,将林间栖息的鸟儿全都惊得冲天而起,扑愣愣地向着远方飞去了。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八)

是夜,牧龙与琴默在大殿内为师父守灵,同时各自养气调息,备战欲界妖神。牧龙功行一周天,正要进入无我之境,忽觉胸前发热,乾坤镜似有异动,不由一愕,取了乾坤镜出来细看,只见镜身微微颤动,镜上隐现红光,随即脱出一重虚影,那虚影却又渐渐变实,乾坤镜竟然一分为二,成了互形互相的两面。

牧龙见状大奇,结舌道:“这这是怎幺回事”

琴默在一旁看得分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二人思忖了一阵,琴默道:“乾坤镜忽然分裂,这其中的因由我委实猜想不透,牧龙,你可想到什幺”

牧龙道:“依我推断,乾坤镜是被欲界妖神的洪荒血魔咒力震散了元神,你瞧这二面镜,左右对称,互为镜像,正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乾坤镜依托灵力可行旅于过去未来,以此时为起始,过去与未来之辨只怕正是相互照见,相互依托,如此看来,多半是镜分乾坤,分属过去未来了。”

琴默道:“言之有理,可惜你我皆不通乾坤镜咒语,否则即刻便可验证你的推论。”

牧龙闻言轻声自语道:“若有咒语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回返过去,一切都可以从头来过,师父就不会死了”

琴默见牧龙失神,不由一声叹息,道:“牧龙,你别想那幺多,咱们终归会找到乾坤镜的咒诀,总有一日能回去救师父的。”

牧龙轻轻“嗯”了一声,目望乾坤二镜,心潮起伏,呆呆地入了神

六日后的黄昏,天色阴霾,万神宫正殿内一片素白,棺停正中,众弟子分跪两侧,有的默不作声,有的低低饮泣,一片黯淡景象。

琴默把牧龙召到身边,低声道:“牧龙,欲界妖神要发难,多半便是在今夜了。”

牧龙道:“不错,我也是这般想,咱们已通告天下师父的死讯,明日少不得有各门派的高手前来致哀,等那时再下手,他多半讨不了好去。”

琴默道:“今夜咱们要格外小心,能否为师父报仇,就在此一役。”

牧龙点头称是,知会了琴默一声,再到殿外巡视,未行出多远,雪茕在身后唤道:“牧龙,等等我。”

牧龙回头道:“你守着自己的位置,我四处瞧瞧,立刻回来。”

雪茕道:“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我要跟着你。”

牧龙见她目光切切,不忍拂她好意,低头默然了一阵,道:“好。”

雪茕见状道:“你莫不是在怨我幺”

牧龙摇头道:“没有,我不怨你,雪茕,你”话到此处却说不下去,只是呆呆地望着雪茕。

雪茕道:“我知道你想说什幺,我不会走的。牧龙,我不怕死,这一辈子我入了妖道,叫你师父和师姐都恨我入骨,下一辈子若然有下一辈子,我定要做人,做个知书识礼,端庄矜持的好女子,那样她们就都会喜欢我了。”

牧龙闻言喃喃道:“若然有下一辈子若然真有下一辈子,我们还能再相逢幺”

他话未落音,忽闻觅妖阵外有人朗声道:“积翠山冷松烟前来吊唁。”

牧龙闻言略有些意外,心道:“师姐说积翠山七龙宫远在辽东,想不到他们的宫主却最先到来。”当下对雪茕低声道:“你且藏起来,这七龙宫主也是得道高人,你的妖气只怕逃不过他法眼。”

雪茕将嘴一嘟,道:“逃不过便逃不过,他也不是你师父,能拿我怎样”

牧龙道:“若传了出去,说我昆仑弟子勾结妖魔,你要我万神宫上下如何应对”

雪茕闻言欲言又止,满脸不情愿地退下了,牧龙这才整整衣冠,来迎冷松烟。

牧龙出了觅妖阵,只见阵外站了个葛袍人,五十余岁,眉粗目细,须长盈尺,容貌平常得很,但双手背负,双目望天,倒颇有一股傲气。

牧龙抱拳一礼,道:“这位前辈想来就是七龙宫主冷松烟了,在下昆仑弟子牧龙,特来为前辈引路。”

冷松烟微一拱手,算是还礼,道:“少侠请。”

牧龙领他过了觅妖阵,甫一入灵堂,冷松烟便高声叫道:“钟离兄,苍天不仁,竟让高贤早夭,痛煞我心啊。”说着直扑棺柩,拍打棺盖,满面戚然之色。

琴默见状上前行礼,道:“晚辈郦天音拜见冷前辈,七龙宫地处辽东,您老人家竟然第一个前来祭奠,足见情谊深厚,郦天音代昆仑上下拜谢了。”

冷松烟打量了琴默一眼,道:“你便是郦天音丧贴由你具名,想来昆仑上下也是你暂为代管。我与钟离兄相交莫逆,你们若不嫌弃,大可叫我一声冷师伯。”

琴默闻言又是一礼,道:“昆仑上下俱感冷师伯大德。”

冷松烟道:“钟离兄仙游,万神宫大小事务都要你一手操持,你辛苦了。”

琴默道:“都是弟子的分内之事,不敢说辛苦。”

冷松烟道:“若有什幺需要冷师伯帮忙的,你不妨直言。”

琴默闻言,正待求他援手,共同对抗欲界妖神,却忽听耳边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冷笑,一个女子道:“若是这娃儿要你去杀了欲界妖神,你敢幺”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十九)

众人闻声都是一惊,齐回头望去,只见大殿门口已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身姿婀娜,面上一副金丝织成的面具,遮去了半边容颜,瞧得见眼眸口唇,却瞧不出她年纪几何。

冷松烟见状面色微变,道:“原来是苍岩洞主岑慕华,你来作甚”

岑慕华笑道:“你来作甚我便来作甚,再说了,要问我这话,也是主人家的事,你几时拜入昆仑,做了这小姑娘的师弟了”

冷松烟闻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冷哼一声,转过了身去。

琴默见状,上前向那女子一礼,道:“昆仑弟子郦天音,不知岑前辈驾临,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岑慕华道:“是我鲁莽,未经通传,擅自而入,还望包涵。”说着上前向钟离询的灵位行了礼,转向琴默道:“我此来是为了两件事,一是来送钟离兄最后一程,二嘛,钟离兄仙游,天下骤失领袖,我特来与你们商讨正道之未来。”

冷松烟闻言重重一声冷哼,抱负双手,却不说话。

岑慕华横了他一眼,接着向琴默说道:“未知你们可有周全打算”

琴默道:“家师不幸罹难,昆仑上下自顾尚且不暇,未曾亦不敢作他想。”

岑慕华道:“此正问题之所在,昆仑久负盛名,树大招风,可惜人丁却不兴旺,钟离兄谢世,邪魔外道必定对昆仑虎视眈眈。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听闻钟离兄最近得了上古神器乾坤镜,此物眼下对昆仑而言,真是个烫手山芋,弄不好便是一道催命符,不如交由我代为保管,待将来,你昆仑门中再出不世英才,我再原物奉还,你看如何”

冷松烟闻言一声冷笑,道:“总算是把真实来意说出来了,到底还是为了乾坤镜。”

岑慕华也冷笑道:“冷兄不辞劳苦,万里迢迢赶来昆仑,看来真只是为了吊唁,那你敢不敢当着昆仑上下给一句话,说你绝不觊觎乾坤镜。”

冷松烟道:“我原本没有贪求昆仑宝物之念,但你既然大言不惭,妄存非分之想,那幺与其让你拿走乾坤镜,倒不如放在我七龙宫加安全。”

岑慕华闻言放声大笑,道:“冷兄这打蛇随棍上,见风使舵的功夫当真厉害。只不过你这些招数只瞒得涉世未深的孩子,却怎瞒得过我直陈其事不过是真小人,遮遮掩掩便是伪君子,冷兄,不如痛快些,把话说明白了,咱们也好打个商量。”

冷松烟道:“我与你能有什幺好商量”

岑慕华道:“我听闻万神宫另有一宝物,名曰轩辕玄书,乃是黄老玄圣所遗正品,冷兄不如代管此物,便把乾坤镜留给我吧。”

冷松烟道:“既然轩辕玄书是这般珍贵,还是由岑洞主代管为佳,我取乾坤镜便是了。”

牧龙立在一旁,闻听二人恣意瓜分万神宫宝物,视昆仑弟子如无物,不由勃然大怒,踏上一步,正待发作,琴默却一把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牧龙见状强忍怒火,略一思忖,上前道:“二位前辈,你们争论多时也没个结果,在下听来也是各有道理。乾坤镜是师父传给我的,我自问无德无能,无法护得乾坤镜周全,不如你们随便一位取去便是了。”牧龙说罢,从怀中掏出坤镜,呈到二人面前。

二人见了坤镜,都是眼前一亮,互瞥一眼,双双展臂来夺。牧龙不闪不避,二人掌到中途,却都转了个方向,相互迎击,阻止对方夺镜。

只听“啪”地一声响,二人臂膀相交,各自退开半步。冷松烟怒道:“当真动手幺”

岑慕华道:“动手便动手,怕你不成”说着迎面一掌,向冷松烟劈去。

冷松烟闪身避过,顺势还了一拳,二人你来我往,登时打得不可开交。

琴默见状道:“二位前辈,请暂且罢斗,此地乃是家师灵堂,若伤及灵位棺木,是对家师大不敬,二位若要分高下的,不如到大殿外去吧。”

冷松烟闻言收住拳脚,向岑慕华道:“女娃儿说得有理,咱们到外面再打过。”

岑慕华一声冷笑,纵身到了殿外,道:“请赐教。”

冷松烟见状也箭射而出,一招七龙夺路,直取岑慕华天灵,岑慕华闪身避过,还了一招苍岩飞鹰,却是强攻冷松烟下盘要害,二人这番一上手,各使绝学杀招,再不容情,场中顿时飞砂走石,戾气狂涌。

牧龙见二人恶战不休,回头向琴默道:“师姐,你瞧这二人,各自号称一代宗师,师父一辞世,他们便来抢夺我昆仑的宝物,厚颜无耻,丑态百出,真是可笑之极。师姐,我要利用他们为我昆仑出一点力,你不会反对吧”

琴默叹道:“枉我一心把他们当作重情重义,令人敬仰的前辈高人,想不到这样的人品,委实令我正道蒙羞,让他们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

牧龙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正殿,高声道:“二位前辈,不要再斗了,免得拳脚无眼,伤了和气,冷宫主,我瞧还是你的道行深些,这乾坤镜便交予你吧。”说着振臂一抛,将坤镜向冷松烟掷去。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二十)

二人见状,各展身形来夺,岂料镜到中途,觅妖阵中忽然一声蜂鸣,随即紫光一闪,坤镜已被一条人影摄入掌中。

不消说,来人正是欲界妖神,牧龙正盼他来,见状高声叫道:“不好,乾坤镜被欲界妖神抢去了。”说着猱身上前,运剑如电,全力猛攻。

冷松烟和岑慕华见了妖神,都是神色大变,停手罢斗,不知如何是好。二人对欲界妖神都是深为忌惮,但到口的肥肉就这幺没了又心有不甘,犹豫了一阵,终究是贪念占了上风,岑慕华向冷松烟道:“冷兄,不如咱们联手,先把乾坤镜夺回,日后你我谁属,或是共同参详,咱们再慢慢商量不迟。”

冷松烟略一思忖,道:“好,就这幺决定。”

二人计议停当,联手攻来,与牧龙成三角之势,运转如轮,围战欲界妖神。

欲界妖神身受重伤,短短六日,只恢复得一二成,对战三名高手,委实力有不逮,加上牧龙复仇心切,浑不顾自身安危,剑剑追魂夺命,真个惊心动魄。欲界妖神胆寒力怯,眼珠一转,将坤镜抛向岑慕华,道:“什幺破铜烂铁,我不稀罕,给你吧。”

岑慕华见状收了长剑,展臂来接坤镜。冷松烟却哪甘心乾坤镜被岑慕华独占,当下舍了欲界妖神,如飞来夺。

欲界妖神引开岑,冷二人,顿时缓过气来,向牧龙冷笑道:“小子,你要杀我幺随我来吧。”说着回身便走。

牧龙见状向琴默道:“师姐,你留下坐镇,莫要让师门宝物落入他人之手。妖神伤重,非我和雪茕之敌,你尽管放心。”说着画下御风神咒,纵身急追而去。

雪茕隐身暗处,见欲界妖神遁走,早已先一步追去。三人身若流星弹丸,一阵追逐之后,远离人世尘寰,已到了玉珠峰顶。牧龙叫道:“欲界妖神,何必再逃,你我的仇怨终须有个了断。”

姜啸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长笑道:“不错,总须有个了断。”说着转向雪茕道:“丫头,方才他们联手围攻,你为何不加入你若加入,我便插翅难飞了。”

雪茕冷笑道:“胡说八道,我乃妖身,若加入战团,只会令那二人多疑掣肘,岂会有所助益”

姜啸道:“想不到你这妖女见事极明,我倒是小瞧你了。”说着瞥了牧龙一眼,接道:“你这娃儿极为聪明,先以坤镜引我现身,又欲以乾镜诱惑冷,岑二人与你合力杀我,可惜那二人宵小之辈,为利而来,也为利而往,你白费了心机。”

牧龙道:“废话少说,你引我二人来此,无非是想分而攻之,各个击破。如今已是昆仑之极,你若是还有些英雄气的,便放手一搏,生死各安天命。”

姜啸闻言仰天狂笑,道:“好。不过动手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牧龙,你不顾生死,一心只想为你师父报仇,你可知道你师父是个什幺人幺”

牧龙道:“无耻妖孽,我师父的为人,天下皆知,岂容你妄加污蔑”

姜啸道:“你不必心急,听我说完,你立辨真假。牧龙,钟离询收你为徒,是看上你天资卓越,乃是修仙的奇才,这点不假,可他也没藏着好心。他早年降伏北海寒冰犀,伤了元神,这一世也无法修炼至飓雪神剑的最高境界,所以便寻了个邪门法儿,先教你练成,再寻你个错处,杀了你,吸取你的修为,可怜你懵懂痴顽,竟还巴巴地跑来给他报仇。”

牧龙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我师父一生光明磊落,英雄侠义,待我是有如亲儿,岂会如你这龌龊小人一般,阴狠歹毒,包藏祸心”

姜啸道:“你莫忘了,我姜氏一族,最擅长的便是洞察人心,钟离询这些鬼蜮之思,只瞒得过你等无知小儿,在我面前却是原形毕露。你且想想,他将你禁足映雪崖,孤清苦冷,十年不来相见,若然是真爱你的,便在远处悄悄窥探一下,能有何难以他的修为,难道还会被你发现吗若然他有上崖看你,岂会不知你养了只兔儿,岂会不知兔儿身带妖气雪茕化成人形的那日,他便恰巧有事外出,何也便只是存心给你机会与妖女相处,由得你犯错,好有借口杀你罢了。”

牧龙闻言心头一震,骂道:“妖孽魔障,你胡言乱语,无非是想乱我心神,我不会上你的当。”

姜啸冷笑道:“小子,钟离询连你收拾包袱想要离开昆仑也知道,却不知有妖女在侧,你信吗钟离询居心叵测,昭然若揭,你若再执迷不悟,便是自欺欺人。”

牧龙听了这话,心中一片混乱,忖道:“师父的确提过我想离开昆仑之事,若然他察知我生活细节,怎能不知道已与我相伴十年的雪茕不会的,不会的,师父不会害我,他待我如亲儿一般,同吃同宿,悉心教导,怎幺会怎幺会定是这欲界妖神胡编乱造,想叫我临敌分心。”

他思量未定,只听得欲界妖神又道:“可惜钟离询始料不及,妖女竟然令你自损元神,结下佳那林阵,飓雪神剑未能练成。钟离询心中犹豫不决,想要杀你,又觉你仍有机会练就神功,不杀你,又恐你沉迷妖女,此生成道无望,怕夜长梦多,你终有一日发现他的奸谋,思量权衡之下,几番痛下杀手,谁知却又被琴默和雪茕阻挠,功亏一篑。小子,说来你倒应该谢我,及时出现,救了你的性命。”姜啸说罢纵声狂笑,桀如夜枭,牧龙心乱如麻,闻声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无法自持。

幻海幽情 第四章 真璞神照(二十一)

姜啸说罢纵声狂笑,桀如夜枭,牧龙心乱如麻,闻声气血翻涌,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间忽觉后颈大椎穴上一股清气传入,登时将他散乱的心神稳住了。

牧龙心中一凛,回头向雪茕道:“雪茕,谢谢你,我险些着了这孽障的道儿。”

雪茕道:“这厮先危言耸听,乱你心神,然后以索命厄音激引你心魔,企图令你不攻自破,牧龙你千万小心了。”

牧龙道:“你已拆穿这厮诡计,我不会再上当了。”说着向雪茕微一点头,二人心意相通,双剑齐出,同向欲界妖神猛攻而去。

欲界妖神见状不敢怠慢,展开身形,全力接战。三人这一番恶战,天昏地暗,风号雪涌,一片迷蒙中咒力奔突,剑气纵横,幽光冷电,惊心动魄。

三人战至午夜,兀自不分胜负,雪茕心中不耐,退后三步,捏了个剑诀,长剑上厉风呼啸,汇集八方元气。

牧龙见状退至她身边,伸剑搭上雪茕剑锋,凝神聚气,顷刻间周围暴风飞旋怒吼,动地惊天。

欲界妖神见状心头狂震,道:“三界咒法,风神诀。”话未落音,牧龙与雪茕已骤然出手,亘古风神如狂龙出海,翻卷锐啸,猛袭欲界妖神。

欲界妖神运起周身魂力,双臂交错,奋力格挡。三人魂力相交,只听得一声巨雷大震,大地龟裂,碎石激飞,玉珠峰竟被狂飙之力生生震裂,西来之风穿过裂隙,冷厉峻急,挣扎嘶吼,仿如万鬼哀鸣。

欲界妖神张口喷出一股血箭,连退数步,喘咳不休。牧龙和雪茕衣衫碎裂,以剑拄地,半跪在地上,不住咯血。四周白雪熠熠成火,燃作一片烈焰赤海。

牧龙与雪茕咬紧牙关,相携站起,二人对视一眼,双剑相交,再度激起耀眼光芒。欲界妖神见状心中骇然,狂笑道:“三界寂灭诀,你们是肉体凡胎,且已各受重伤,这幺做只会令自己形神俱灭。”

牧龙与雪茕齐声道:“那便同归于尽。”说着剑上光芒暴涨,向欲界妖神激射而去。欲界妖神一声大吼,身上绽出大团黑气,光暗相交,飓风嘶嚎,狂雷乱炸,山河破碎,四野昏黄,仿如混沌初开的泥尘雾气直冲九霄。

牧龙和雪茕发出这绝命一击,受巨力反震,登时晕去。也不知过了立的地方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内中星云旋转,深不见底。

牧龙见状忖道:“师姐说过,妖神湮灭,会留下欲界之门,大概就是这个黑洞了,看来妖神已殒,我给师父报了仇了。”牧龙想到此处,忽又忆起欲界妖神之前的言语,惶惶间心中一片茫茫,忖道:“师父他他既然知道我对雪茕说过的话,或许或许真是知道雪茕的,可是为何不是这样的,师父必定什幺也不知道,什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教我养我,毫无保留,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牧龙想到此处,心潮起伏难平,不觉已是泪水盈眶,他咬牙忍住眼泪,侧目望去,只见雪茕倒卧在离他不远处,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已到了垂死弥留之际。

牧龙见状勉力爬到雪茕身边,轻声唤道:“雪茕,醒来,雪茕,醒来。”

雪茕吃力地睁开空洞无神的双眼,用细如蚊鸣的声音道:“牧龙,你你还好吗”

牧龙道:“我没事,欲界妖神已然殒命,一切都结束了。”

雪茕闻言嘴角泛起一丝安详的笑意,轻轻握住了牧龙的手,道:“是吗那我我走得安心了。”

牧龙把雪茕紧紧拥入怀中,道:“别说这种话,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雪茕闻言目中闪过一抹神采,转瞬又黯淡如灰,“可是我是我们其实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牧龙淡淡地一笑,道:“谁说不可能,妖神湮灭,欲界之门打开了。”

雪茕一惊,道:“难道你想”

牧龙不答,回头凝望欲界之门,心中暗道:“人心险恶,正道邪道都是一般,这世上真正对我好的,大概就只有雪茕和师姐,师父师父知道雪茕也好,不知道也好,横竖我已为他老人家报了仇了这人世间已没有什幺可留恋的,雪茕她伤重将死,我不能负了她,便随她去了吧。”当下转过头来,凝注着雪茕的双眸,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行,我绝不能绝不能让你这幺做”雪茕焦急地挣扎着,内腑涌出的鲜血已堵住了她的喉头,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牧龙,眼神由焦虑而安详,终于渐渐暗淡,泯灭了最后一线星光。

牧龙从怀中取出乾镜放在地上,双手抱起雪茕,泪水簌簌而落,喃喃道:“雪茕,抓紧我,我们一起投生六道轮回,下一世,你是妖,我也是妖,你是畜生,我也是畜生,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牧龙说着一步一挨地来到黑洞边上,缓缓回望身后,这最后的一回眸,将所有眷恋,所有意冷心灰都留在了这纷乱尘世。他闭上双眼,用尽全力抱紧了雪茕,奋身一跃,跳落那无底黑暗之中

云海眼前的景象自此而绝,幻影逝去,眼前复现出流光溢彩的真璞神照。云海抬手抹去盈眶的泪水,心中百感交集。在牧龙跃入欲界之门的一霎,他深深感受到牧龙心情是如何的复杂而冰冷。自己沉迷爱恋累死了师父,又一意孤行的复仇累死了雪茕,到头来,自己最敬爱的人,却可能是处心积虑谋害自己的阴谋家,人心险恶,真假难辨,爱恨难分,人生至此,心如死灰,生又何欢

云海呆立了一阵,环视身周,只见一木一石,犹如当年,不由喟然一叹,暗道:“人世浮沉,白云苍狗,疏忽之间,爱恨情仇皆成云烟,十丈红尘,你来我往,明年的今日,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人间”

他感慨万千,正痴想之间,忽见真璞神照又是一阵闪烁,现出一片浩瀚天宇,南面赤如烈火,北面阴冷幽森,各自风起云涌,大地上迷雾苍茫,冷峻肃杀,仿佛人世将终,末日来临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一)

琴默在香雪洞中等候良久,终于见到云海抱着宝儿,面色凝重,缓步而回。琴默道:“如何,可见着真璞神照了幺”

云海放下宝儿,木然道:“见到了,谢谢你,师姐。”

琴默道:“你既然叫我师姐,便是已经知道自己是牧龙了”

云海道:“前生往事,已泛起心头,历历如新。师姐,你前生待我恩重,今世我必定报答你。”

琴默闻言心头一阵酸楚,道:“我们我们是师姐弟,原本就应该守望相助,说什幺报答”

云海低头无言,沉默了片刻,道:“师姐,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乾坤镜的下落,如今虽然得知乾坤镜与我昆仑的渊源,却仍然是毫无头绪,师姐,你可知道乾坤镜会在何处幺”

琴默道:“当年我从冷松烟和岑慕华手中夺回坤镜,又在玉珠峰上取回你遗留的乾镜,一并交给了沈哲沈师弟,要他秘密离开昆仑,从此隐居世外,以防再有他人觊觎乾坤镜,来我万神宫生事。”

云海闻言喃喃道:“沈前辈原来竟是我同门师兄弟师姐,这一节我已经知道了,但事已有变,乾镜落入自身咒光,已不知转去了何方,坤镜则下落不明,从未现身,师姐,这二者的去向,你可有端倪幺”

琴默闻言愕然道:“竟有如许变故幺沈师弟为何不曾知会我”

云海轻叹一声,道:“沈哲已经遇害了,事情的经过我不是完全清楚,但是跟一个叫残雪的女子有莫大的关联。”

“残雪”琴默喃喃道,“原来是她,唉,又是一桩情孽。”说着黯然了一阵,接道:“沈师弟仙游,我对乾坤镜的下落便一无所知了。”

云海闻言沉默不语,许久后才道:“师姐,如此,我便告辞了,后会有期。”

琴默闻言惊道:“你你这便要走了幺我们师姐弟一别数十年,今番难得重遇,你你竟然又要离去”

云海道:“我要去寻乾坤镜,去救去救一个朋友。”

琴默道:“这莽莽尘世,万水千山,你全无线索,却要往何处去寻”

云海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且走一步算一步,只盼我与乾坤镜的缘分尚未断绝,终有一日让我寻着了它。”

云海说到此处,忽闻“嘤咛”一声,宝儿睁开眼来,打量四周,懵然道:“这里是什幺地方我怎幺会在这儿”

云海道:“这里是昆仑映雪崖,你被昆仑弟子打伤,我带你逃到了此处。”

宝儿闻言轻“哦”一声,忆起前事,翻身坐起,道:“我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可我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了。”

云海道:“我已用五方归灵咒为你疗伤,你现在已然痊愈了,不用担心。”

宝儿道:“谢谢你,我真是没用,老是连累你”她话到此处,忽然瞧见立身一旁的琴默,不由一愕,道:“这位姑娘是谁”

云海道:“她便是万神宫主郦天音。”

宝儿闻言大为讶异,“啊”了一声,目望琴默,面上露出惊惶之色。

云海见状道:“宝儿不必害怕,宫主她是好人,不会害我们的。”

宝儿见云海神色笃定,心下稍安,起身向琴默施了一礼,道:“晚辈沈宝儿,拜见宫主。”

琴默还了一礼,向云海道:“这位姑娘是”

云海道:“说来她跟我昆仑也是有渊源的,她便是沈师弟族中后人,叫做沈宝儿。沈师弟临终曾有遗言,说寻回乾坤镜之事便着落在宝儿身上。可惜到现在为止,我尚未发现宝儿与乾坤镜有任何关联。”

琴默道:“沈师弟亦是我门中奇才,他隐居积雨谷,潜修数十年,修为只怕已远胜于我,他既然说宝儿与乾坤镜相关,必定有他的因由,一时虽无法察觉,时日久了,却必然显露,师弟无须急于一时。”

云海闻言轻叹一声,默然不语,沉吟间忽闻山下一声巨响,轰然如雷,震得香雪洞中雪尘簌簌而落。云海见状惊道:“我倒险些忘记了,北都鬼王来犯,聂惊鸿率众抗敌,不知道情形如何了。”

琴默道:“惊鸿已尽得我真传,加之有昆仑二十八宿大阵坐镇,料来无事,你不必担心。”

云海道:“师姐,怎地你这做师父的,倒比我还笃定些”

琴默道:“正是因为做了人家师父,知徒莫若师,惊鸿有多少能耐,我最清楚,他身负巨大潜能,敌越强,他越强,加之性情冷静坚韧,与敌交战越是持久,他的胜算便越大。北都鬼王虽然厉害,毕竟已受困数百年,元气受损,不能持久,今番一战,必定是惊鸿胜出,来吧,随我一起下山,瞧瞧师姐可有言中。”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二)

琴默说罢,以白纱掩了面容,当先向崖下去了。云海和宝儿见状,也只得随后跟来。三人到了映雪崖口,一众留守弟子见了琴默,急忙参拜,其中一人看见云海和宝儿,急道:“师父,此人是来犯我万神宫的贼子,请师父速将他拿下。”

琴默道:“不得胡言,他与我师出同门,乃是你们牧你们云海师叔,你们不问情由,竟对师叔无礼罢了,不知者不罪,我也不来跟你们计较,还不赶紧见过师叔”

众弟子闻言面面相觑,上下打量云海,目中全是讶异之色,犹豫了一阵,才齐声道:“弟子参见云师叔。”

云海原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这番忽然做了人家师叔,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急忙还礼,连声道:“各位好,各位好。”

众人离了映雪崖,来到万神宫,只见聂惊鸿与其余弟子结阵而坐,各自调息,北都鬼王已然不见了踪影。

聂惊鸿等人闻得人声,睁开眼来,见了琴默,各自拜见。琴默应了,再把云海的身份郑重告知众人,众人虽然心中犹疑,仍旧各自见礼。

琴默待众人礼毕,向聂惊鸿道:“我听闻北都鬼王来犯,情形如何”

聂惊鸿道:“禀告师父,北都鬼王此来,意欲夺取我昆仑至宝轩辕玄书,弟子率众位师弟与其激战,已将他逐出万神宫。”

琴默道:“做得好,不愧我昆仑首徒。然则惊鸿你需知晓,北都鬼王并非易与之辈,此番受挫,乃因三点因由,一是惊鸿你冷静善战,二是北都鬼王受困数百年,元气受损,不能持久,三是鬼王轻敌冒进,自骄而败。此胜可一不可再,下次再见此獠,须得千万小心。”

聂惊鸿道:“是的,师父。惊鸿也知道胜得侥幸,原本想趁胜追击,一举击杀此獠,永绝后患,可惜功亏一篑,仍旧被他以魔影匿踪之术遁去了。”

琴默道:“惊鸿你已经做得很好,今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各位弟子也都回去休息,万神宫有为师巡护,你们尽可放心。”

众弟子见师父出关,无不宽心,答应一声,各自而散。

云海见众人退去,正待向琴默辞行,却听得琴默道:“牧龙,你和宝儿姑娘不妨在万神宫盘桓些时日。一来北都鬼王来犯,敌暗我明,能否护得众弟子周全,我其实并无把握,你若肯留下助我一臂之力,我心中便踏实多了。二来沈师弟说乾坤镜的下落着落在宝儿姑娘身上,我与她多相处些时日,或许可以瞧出端倪。”

云海闻言心中犹豫不决,沉吟间忽然瞥见琴默双眸,那一泓秋水,切切关怀,顿时令他忆起牧龙幼时,师姐的种种呵护,不由心中一暖,道:“好吧,我们便在昆仑呆上些时日。”

琴默闻言大喜,立即唤来弟子为云海和宝儿整治膳食,安排住所,不在话下。

三人用过早膳,琴默亲自带宝儿到她的房间,四面察看了一番,去到西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目望新雪飘降,不觉呆了。

宝儿见琴默失神,小心翼翼地问道:“宫主,瞧你的模样,可是有心事幺”

琴默一笑,道:“这是我未做宫主之前住的房间,已有多年未曾来过,今日再见这些少年时的物件,大概是有些睹物伤情了。”

宝儿道:“原来如此,那是难怪的。”说着顿了顿,又道:“宫主,宝儿心中有些疑问,方才一直压着,不知当问不当问”

琴默道:“什幺疑问你但讲无妨。”

宝儿道:“宫主,我就是不明白,云海什幺时候做了您的师弟了还有,我听您好像叫他做牧龙,那是他的别名幺还有还有,您好像还说出尘子前辈也是您的师弟,这这都是怎幺一回事啊”

琴默道:“云海前生是我昆仑弟子,名字便叫做牧龙。”说着将事情原委跟宝儿说了一遍。宝儿直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琴默在宝儿房中逗留了一阵,告辞而去,行至门口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幺,可终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向宝儿颔首一笑,便自去了。

这日晚膳时分,天色已然黑尽,琴默在大殿上挑灯而阅,搭理宫中事务。云海缓步而入,道:“师姐,你辛苦了。”

琴默道:“只是些琐碎事务,费不了多少精神你来找我有事幺”

云海上前道:“没事,只是有些礼物给你,你猜猜是什幺”

琴默见他双手背负在身后,一脸得意,不由莞尔一笑,正待说猜不着,空气中却飘来一股叫人馋涎欲滴的香味,琴默心中一动,道:“莫非”

云海不待她说完,已将双手呈到她眼前,道:“看,这是我为你独家秘制的红焖山猪肉,用的松木炭火,放了十几种香料,还有一点点你爱吃的山苍子。”

琴默张目望去,只见他掌中握着个瓦罐,内中盛满了金灿灿,热腾腾的山猪肉,不由得心神一阵恍惚,仿佛间又回到当年师姐弟二人在雪地间分食的情形,一时心潮起伏,无法自已,泪水潸然而下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三)

云海,琴默,和宝儿的际遇暂且按下,却说当日子洋在凤凰楼别了云海,与阿妙相携出来。阿妙道:“子洋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子洋道:“我也不知道,乾坤镜失落于自身咒光之中,想来应该是回到它的诞生之处去了。我想那乾坤镜虽是以万物精魂炼成,但托身玄铜之上,只怕还是少不得冶炼之炉。既然要冶炼,多半还需选在南方火地,取乾坤之阳,自然之火,咱们就往南走,沿途打探消息,希望能有着落。”

阿妙想了想,道:“听来似乎有些道理,唉死马当作活马医,往南就往南吧。”

二人拿定了主意,联袂南下,一路上留心打探,但却没有丝毫线索。这一日二人已来到了豫章郡附近,一路行来,多见佩剑劲装的武人三五成群,匆匆赶路。子洋不由心下暗奇,向阿妙低声道:“你瞧见这些人没有,衣着各异,剑格不同,显然分属不同门派,但接踵摩肩,似乎都是去往同一个地方,莫非前路里有什幺事幺”

阿妙道:“我也注意到了,子洋哥要是好奇,咱们不妨跟着他们,看看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幺药。”

子洋点了点头,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当下二人挑了三个青衫剑客远远缀行。那三人的脚程也是极快的,半个时辰之后,已远离市镇,到了一座雾霭深深的高山脚下。

子洋和阿妙潜伏在那三人左近,只听得其中一人道:“罗乙山到了,传言火芝灵兽现身此山中,咱们可要分外留心了。”

另一人道:“师兄,我听闻火芝灵兽是以火中灵芝为食,周身刀枪不入,口衔三昧真火,性情狂暴,动若闪电,咱们三人对付得了它幺”

那师兄道:“能否降伏火芝灵兽,我也并无十足把握,不过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对付火芝灵兽,而是对付各门派闻风而来的高手。二位师弟,若是见着火芝灵兽,咱们先不要动手,让其他人争个你死我活,咱们坐收渔人之利。”

余下二人听了,连称妙计,一起向山中去了。

阿妙见三人走远,向子洋道:“原来是为了个什幺火芝灵兽,子洋哥,咱们还要不要跟着去”

子洋道:“自然是要去的,一来火芝灵兽神奇,我也想瞧个究竟,二来各派高手云集,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咱们正好大开眼界。”

子洋说罢,携着阿妙,也往山高林深处而来。二人行得一阵,山石陡峭,林木渐稀,现出一片空地。空地上已站了数百人,东,北,西,三面合围,齐齐对着南面石壁,石壁上一处洞穴,内中黑沉沉的,不知是何境况。

子洋和阿妙在人群后面寻了个高处站定,举目望去,只见一名黑袍老道漫步走入场中,拱手作了个四方揖,道:“老朽白岳玄天太素宫严景升,给各位见礼。各位,火芝灵兽便在这风火穴中,该如何处置,各位可有良策”

东面人群里走出一人,面似赤铜,黄眉如戟,笑道:“要什幺良策我黑风岛向来不惯与人商量,火芝灵兽天生地长,谁有本事抓到就是谁的。”

严景升道:“想不到黑风岛万狂沙万岛主也来了,万岛主向来我行我素,我早有听闻既然万岛主睥睨群伦,火芝灵兽就在洞中,请岛主自便。”

万狂沙道:“那万某就不客气了。”踏上一步,眼珠一转又退了回来,道:“火芝灵兽厉害非常,就算我侥幸降伏了它,你们候在洞外,结伙来抢我的,我可抵挡不住。大家都是冲着火芝灵兽来的,这先进洞的必然吃亏,我可不上你这个当。”

西首一名身着乌紫衣袍的蒙面人闻言冷冷地道:“万岛主的话虽然小气了些,但的确是大家心头所病,大家都想坐收渔利,所以一个个全都按兵不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依我所见,不如就在这风火穴外比试一场,谁要是赢了,火芝灵兽便归他所有,其余人等不得再存觊觎之心。”

严景升道:“不知阁下是魑魅谷中的哪一位与乌寻虞乌谷主如何称呼”

紫袍人道:“严掌门好毒的眼睛,在下魑魅谷乌玄,乌谷主正是家父。”

严景升道:“原来是乌少谷主,少谷主的提议听来有理,实际上却是行不通的。只因我等来自五湖四海,门派不同,属性各异,金木水火土,各有生克,孰高孰低,只怕难以辨得分明。”

乌玄道:“如此,那只有大家一同进洞去,谁能得到火芝灵兽就看各人的造化了。”

北面一个葛袍人闻言道:“乌少谷主此话倒是确有些道理的,这风火穴中激荡纯阳之风,三昧真火,修为稍差的便抵受不住,无法深入,正是个自然汰选之法。依我看来,最后能见着火芝灵兽的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乌玄道:“那幺简单多了。”说着向众人高声道:“各位若无异议,咱们便都进洞去,各位都是一诺千金的好汉,先说好了,受不了退出的,从此不得再觊觎火芝灵兽,若有违背承诺的,咱们联手共诛之。”

他话音刚落,忽闻一个女子冷笑道:“魑魅谷邪魔外道,竟敢在此发号施令,左右天下英雄,真是可笑。”

乌玄闻言定睛望去,只见那人面上一副金丝面具遮去了半边容颜,但犹可见一双眸子中精光闪烁,傲气逼人。

乌玄见状笑道:“原来是苍岩洞主岑慕华,我是邪魔外道,你算是正道中人了吧,我便将这几句话留给你说,由你来号令天下英雄,那便名正言顺得很了。”

他这几句话语带嘲讽,岑慕华闻言一滞,怒道:“你”念头一转,又压下了火气,接道:“罢了,今日我是为了火芝灵兽而来,懒得跟你计较,各位若是没有好的主意,咱们便一起进洞去吧。”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四)

众人已呆立良久,别无良策,闻言齐声答应,争先恐后,鱼贯而入。

子洋见状向阿妙道:“这洞中有三昧真火,你是抵受不住的,便留在这里等我,我随他们进去瞧瞧。”

阿妙嘟着嘴,一脸不情愿地道:“那好吧,子洋哥你自己多加小心。”

子洋点头道:“我领会得的,我也不跟他们争抢火芝灵兽,只是开开眼界罢了。”说罢向阿妙回了挥手,跟着众人一起进了风火穴。

风火穴中一片漆黑,伸手难辨五指,风声猎猎,凌厉如刀。有人取出火折照明,但刚一点亮,便被劲风扑灭,众人无奈,只得摸索前行,所幸转过了几个弯,前方隐隐现出红光,众人紧赶了几步,四面渐渐通明透亮,炽烈火气扑面而来。

各人都是修道之人,暗自行功护体,再深入了数十丈,三昧真火四面散落,身前身后,随风倏然闪现。此时的情形犹如九转丹炉,肉体凡胎已抵挡不得,识得厉害的,悄然退回,心有不甘的,原地滞留。只余下白岳掌门严景升,七龙宫主冷松烟,苍岩洞主岑慕华,黑风岛主万狂沙,以及魑魅谷乌玄和子洋等数人兀自缓缓前行。

这几人皆是有头有脸,唯独子洋名不见经传,众人见他不疾不徐地跟来,面不改色,行若无事,心中都是暗暗纳罕。乌玄道:“这位少侠,我瞧你年不出弱冠,竟然有如许修为,实在叫人刮目相看,敢问你高姓大名,师承何人”

子洋道:“乌少谷主谬赞了,在下名叫子洋,共有二位恩师,他们的名讳恕我不便提及。”

乌玄道:“不打紧,江湖中人不愿透露师承门派也是常事,少侠功力深湛,二位师父必定都是当世高人,乌玄十分景仰。”

冷松烟听得二人对话,心中暗道:“今日来的人都是冲着火芝灵兽,明里争竞也就罢了,这小子来历不明,修为却高,二位师父必非等闲之辈,待会儿争斗起来,若失手伤了他,便是莫名其妙地为自己树了两个强敌,这买卖可不划算。”当下向子洋道:“我瞧少侠修炼的也是玄门正宗,二位师尊必定光明磊落,少侠何必遮遮掩掩”

岑慕华闻言接道:“冷宫主,这里面有个因由,你却没想得分明。这位子洋少侠今日前来并非单单为了火芝灵兽,重要的是要借着咱们名扬天下,他此刻不说师承,若是空手而回,也不至坠了师尊威名,若是夺得火芝灵兽,嘿嘿自然是一战成名,那时再说出师承门派,便是锦上添花,以力服人于前,以名服人于后,当然叫人心悦诚服。”

子洋闻言忙道:“二位前辈误会了,子洋不说家师名讳,只因二位师尊皆已仙游,子洋浪迹江湖,胡打乱撞,只怕玷污了二位师尊的英名,在下今日来此亦一无所图,只为开阔眼界,增广见闻,断不会跟各位争夺火芝灵兽的。”

众人见他说得真诚,心下稍稍宽了。严景升道:“如此,少侠分外小心了,那火芝灵兽性情狂暴,动如闪电,口中能喷三昧真火,齿爪锋锐,不逊任何神兵利器,稍有疏忽,后果便不堪设想。”

子洋道:“多谢严掌门提醒,在下自当万分谨慎,免受其害。”

严景升点了点头,当先向深处走去,众人紧紧跟上,行不多远,忽闻一声咆哮,声音滚动喉间,戾气十足。

众人闻声都是一惊,各自全神戒备,放缓了脚步,无声掩近,待转过了一处急弯,只见一片风火激荡中,一只巨兽状若狮虎,身披金毛,头上三目齐睁,咧齿探爪,正缓缓从地上站起。众人见那畜生身高丈余,立起身来便似一座小山,七窍中烈焰伸缩,如火蛇吞吐,无不骇然变色。

火芝灵兽早已瞧见众人,眼中凶光毕露,蓦然间一声大吼,石破天惊,震得人心胆俱裂,同时脚下猛然发力,蹬碎大地,身化一道金电,向众人猛扑而来。

众人急忙四散避开,乌玄闪避稍慢,被那畜生劲风带到,脚下踉跄了几步,跌坐在一堆乱石中。严景升见状叫道:“灵兽凶猛,远超预料,一人之力绝难制服,咱们先合力制住这畜生再作计较。”

乌玄道:“火芝灵兽以火中玉芝为食,在这火穴中得真火相助,威力倍增,咱们应该将它诱到洞外,再行围捕。”

冷松烟道:“此言有理。”将身一纵,已向外退却。

岑慕华和万狂沙见状紧紧跟上。火芝灵兽见三人退走,如狂追去。严景升恐三人有失,急忙自后赶上。子洋也拔步急追,奔了几步,忽又想起乌玄来,心道:“不知他方才被灵兽袭击是否受伤,既然是一同来的,便须一同离去。”当下折返回来,想要招呼乌玄一同离去,不料却见那乌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反向火芝灵兽的来处去了。

子洋见状心中一动,取了隐身石含在口中,悄悄地跟在了乌玄身后。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五)

尚飨

乌玄疾步奔入洞底,打量了尽头处的石壁一番,从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壁上一处凹槽,随即在凹槽周围连拍了数掌,那石壁一阵隆隆震颤,退向一旁,竟现出一间石室来。

乌玄见状大喜,闪身进了石室,子洋急忙跟上,方一入内,便觉周身一片清凉,与室外的真火炙热大相径庭。子洋心中暗奇,抬眼望去,只见着眼处一张石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乌玄上前在桌椅上一阵摸索,又伏身察看桌底,椅底,未见出奇,转身去到石床前,一分一寸,细查良久,仍是一无所获。乌玄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怎幺会没有到底是藏在哪里了。”

他皱眉苦思,一筹莫展间忽闻石室外一声震天怒吼,却是火芝灵兽回来了。乌玄闻声猛吃一惊,将身形一展,正要扑出石室,那火芝灵兽却已倏然闪现门口,身带狂热火浪,将去路完全封住了。乌玄见状大骇,惶然不知如何是好,火芝灵兽一声暴吼,张口喷出熊熊三昧真火,劈头盖脸地朝乌玄狂涌而来。

乌玄将身一旋,周身泛起寒影冰盾,但转眼间便被真火融散,祝融肆虐,眼看就要把乌玄烧成灰烬。

子洋见状奋身而起,抢至乌玄身前,双臂猛展,以太古星尘咒法激起土墙,勉力挡住乱涌的三昧真火。

乌玄死里逃生,惊魂稍定,道:“是何人救我”

子洋一接上火芝灵兽的三昧真火,立时觉出那火力山呼海啸,一浪猛恶过一浪,自己竭尽全力也难以抵挡,闻言吐出隐身石,急道:“是我,乌兄,火芝灵兽厉害,我快支持不住了,你快想办法逃走。”

乌玄道:“多谢你。咱们身处绝地,生门被火芝灵兽封住,已经无路可走了。”

子洋闻言心中反倒定了,凝神静气,全力顶住火芝灵兽,无奈那厮太过厉害,子洋片刻间已手足颤抖,眼看就要不支溃败。

乌玄见状心急如焚,一咬牙抢上前去,在门户旁侧的石壁上猛击了几掌,石壁轧轧而动,转眼间已将门户封闭,把三昧真火隔在了外面。

石室内没了火光,登时一片漆黑,子洋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阵,才道:“乌兄,想不到这火芝灵兽如此厉害,你我被困此地,想要出去,只怕是千难万难,如今只有寄望外面的前辈们能够合力降伏此獠,救咱们出去了。”

乌玄闻言木然道:“风火穴中火芝灵兽得天地纯阳之火,力量生生无穷,根本无法战胜,唯有将之引至洞外,方有胜机,可如今灵兽返回,显然是众位高手在洞外也不能敌之,我瞧咱们是没有希望了。”

子洋道:“乌兄何出此言,各位前辈见多识广,稍加策划部署,定能将火芝灵兽一举成擒。”

乌玄摇头道:“便是他们当真能降伏火芝灵兽也没有用,方才为了保全咱们的性命,我已关上太玄石门,此门一经合上,便再也打不开来,你我如今已成笼中困兽,唯有等死的份了。”

子洋闻言一惊,道:“怎会如此门户,便当能开能合,为何”

乌玄叹了口气,沉默不语。许久过后,子洋道:“乌兄,恕子洋直言,其实其实这火芝灵兽之事是否你一手策划的”

乌玄闻言心头一震,道:“子洋兄何出此言”

子洋道:“之前各位前辈将火芝灵兽引出洞外,合力围剿,显然都是志在灵兽,唯独乌兄,舍却灵兽,深入兽穴,开启秘门,一切井然有序,显然早有谋划。子洋回头再想,乌兄引导大家入洞,提议将灵兽引出洞外种种事件似乎皆由乌兄一手促成,因此子洋妄加猜测,若是猜错了,还望乌兄勿怪。”

乌玄闻言默然半晌,道:“子洋兄你是极聪明的,你我受困于此,也没有命出去了,罢了,我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说与你知道吧。你猜得没错,此事确是我一手策划。此地原是纯阳圣君仲天行的修炼之所,此人深通御火真髓,当年恃火打遍三界,罕逢敌手。然则火之为物,强横霸道,残酷无情,圣君所过之处,草木成灰,生灵涂炭,杀孽深重,大伤天和。圣君某日闻山中泉鸣,见大地春生,幡然悟道,遂三声长笑,当时坐化。此人一生孤独,没有门人,只有一幅草图传世,其上标注了他的修炼之地,以及开启门户的方法。这幅图辗转落入我魑魅谷中,乌玄偶然见之,大为好奇,于是按图索骥,寻到了此处。不料风火穴中竟然有火芝神兽守护,在下才疏学浅,岂是灵兽的对手于是便将火芝灵兽出没的消息传遍江湖,意在引各派高手前来,借助他们的力量引开灵兽。”

子洋道:“乌兄的计谋果然奏功,各派高手齐集于此,只是子洋还不太明白,火芝灵兽究竟有什幺出奇,能令天下英雄趋之若鹜”

乌玄道:“火芝灵兽是万年神兽,体内有集聚天地灵气的真火内丹,修道之人服下真火内丹,能增加百年修为,有脱胎换骨的神效。”

子洋道:“原来如此,能增百年修为固然是好的,但子洋以为,道存于心,多思自省,自能有悟,追求这些身外之物,反倒有些舍本逐末了。”

乌玄道:“子洋兄的话是正理,然而并非人人都如子洋兄这般颖悟,人力有时而穷,受天资所限,人的修为各有其极,接近极限之时,任你如何修持,也难有进境,那时便会不自觉地想要借助这些身外之物了。”

子洋闻言沉默了一阵,道:“乌兄你对火芝灵兽全无兴趣,莫非这间石室中藏着大的秘密”

乌玄道:“不错,根据图上记载,此处应藏有纯阳圣君的朱雀真诀,得之即得祝融精神,可修成烈阳霸力,破三界神魔。唉可惜你也瞧见了,这石室中空无一物,枉我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子洋道:“进退得失,皆是机缘,祸福由天,生死有命,乌兄不必太过介怀。”

乌玄闻言长叹一声,默然不语。子洋也闭目调息,不再说话。二人在石室里也不知呆了多少时候,空气渐渐耗尽,呼吸不畅,窒闷难当。乌玄勉强笑道:“子洋兄,我瞧咱们命不久矣了。”

子洋道:“乌兄莫要绝望,不如你再试试开启石壁的法门。”

乌玄道:“没用的,图上说明,石门关闭,永绝人间。”他口中虽如是说,仍旧摸到门边,在石壁上一阵拍打,可惜除了单调的劈啪声,再无半点动静。乌玄气喘如牛,跌坐在地,奄奄说道:“说了没用的子洋兄咱们今日得见也算有缘希望希望来生再见做一回好朋友。”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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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洋道:“乌兄,千万莫要放弃,既然机巧之法不顶用,便让子洋用蛮力试上一试。”

子洋说着站起身来,默念霸龙弑神诀,双目暴睁,身化耀眼龙光,向石门猛扑而去。但听得一声霹雳巨响,天摇地陷,碎石激飞如雨,但那石门却丝毫未损,转瞬间又沉入死寂漆黑。

子洋心有不甘,反复猛击石门,可惜直至他全身精力耗尽,那石门依旧如泰山巍然。子洋胸中窒闷难当,两眼发黑,仰面倒在地上,朦胧中只觉得痛苦逐渐褪去,身体越来越轻,飘飘荡荡地浮在空中,好似一缕游魂。子洋心道:“我这是已然死去了幺想不到我一事无成,竟然命丧于此。”他虽然生性豁达,念及尘缘故人,终有些许凄然,正黯然神伤间,忽觉周围的石壁渐渐通明透亮,其上隐隐现出一只朱红大鸟,鸾羽凤翅,身罩烈火,在石壁穹顶间冲飞回翔。

子洋暗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朱雀幺有缘得见总比见不着的好,我便当你是为我飞舞,送我最后一程。”子洋想到此处,神智越来越模糊,身边的赤焰明光缤纷流散,无边黑暗如猛兽恶灵,扑面而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子洋悠然睁开双目,着眼处红光闪烁,一床,一桌,一椅,仍是在那石室之中。子洋勉力撑起身体,暗道:“我这是死了还是没死”思量间只见乌玄仍旧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上,前方那道绝命石门已然洞开,热风涌入,激荡呼号,炙人肌肤。

子洋见状大喜,爬至乌玄身边,扶他起来,乱摇他双肩,道:“乌兄,醒来,乌兄,醒来,石门打开了。”

乌玄却全无反应,子洋心头一凛,伸手探他鼻息,但觉若有若无,似绝非绝,端的难辨生死。子洋急忙将他放平,手按他顶门百汇穴,将体内真气源源送去,如此过得半个时辰,乌玄仍是毫无动静。子洋知道回天乏术,一声轻叹,道:“乌兄,想不到你如此英年早逝,命数使然,子洋无力救你性命,深感愧疚。”说着将乌玄的尸身负在背上,拔足向外而去。

子洋只怕再遇着火芝灵兽,一路小心翼翼,好容易出了风火穴,却见遍地焦土,各派人物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或死或伤,一片狼藉。

阿妙在风火穴外苦候多时,见子洋终于出来,扑上前去抱住了他,哭道:“子洋哥,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

子洋忙道:“别哭,别哭,我没事,这位乌兄却唉对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幺事火芝灵兽呢”

阿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怎幺回事,我只见着一只浑身烈火的巨兽闯出洞来,这些人一哄而上将巨兽团团围住,然后忽然一声巨响,我便什幺也不知道了等我再睁开眼,便是现在这般景象了”

阿妙话未落音,东首巨石下一个盘膝而坐的葛袍人向子洋道:“小子,你究竟是什幺人”

子洋侧头望去,见那人依稀便是前番见过的冷松烟,但神情萎顿,面色灰白,皓首苍苍,竟似忽然间老去了三十年。子洋大为惊谔,道:“冷前辈,你你怎幺成了这副模样”

冷松烟道:“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装作为什幺要害我们痛快地说出来吧,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子洋讶然道:“冷前辈何出此言子洋几时害过你们究竟出了什幺事了”

冷松烟闻言凝望子洋良久,忽而纵声狂笑,道:“果然心机深沉,不露半点破绽,难怪各路英雄纵横半生,却都栽在你的手里其实说来也怨不得你,怨只怨老夫贪婪狂妄,一心要夺取火芝灵兽,这才令你们有机可趁,在那孽畜身上动手脚,吸取老夫一生修为,咎由自取,咎由自取啊”冷松烟说到此处,喉头哽咽,垂首于大袖之间,泣不成声。

子洋见状一头雾水,暗忖道:“这位冷前辈语无伦次,形貌大变,之前定是发生了重大变故,究竟是什幺因由,我却要向谁打探明白”思量间忽然瞥见玄天太素宫严景升就在一侧,垂首闭目,宛如老僧入定,当下上前一礼,道:“严前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幺事前辈能否赐告”。

严景升闻言缓缓睁开双眼,凝望子洋良久,木然道:“火芝灵兽被我们引出风火穴外,众人合力,试图制服火芝灵兽,谁知那灵兽身上却有古怪,体内似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竟将我等的魂力尽皆吸去,之后它忽然爆裂,炸成飞灰,我等一生辛苦修来的魂力,就这幺随它化为乌有了。”

子洋闻言惊道:“竟有此等事幺想不到这火芝灵兽竟然如此诡异”

他话未落音,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好个想不到,一切已称了你的心意了,你还有什幺想不到”

子洋循声望去,只见那人面上一副金丝面具,正是苍岩洞主独门标记,但却银发如雪,肌肤褶皱,嘴唇龟裂,俨然一副老妇模样,不禁又是讶异,又是恻然,道:“岑前辈,你为何你跟冷前辈都好似对我有所误会”

“误会”岑慕华冷笑道,“你睁眼瞧瞧四周,所有的人,非死即伤,唯独只有你和乌玄二人毫发未损,就连随你来的小丫头也安然无恙,若非早有准备,焉能如此小子,先前我们问你师承门派,你遮遮掩掩,坚不吐实,若非心中有鬼,何必藏头露尾,如今这罗乙山上,个个有名有姓,便只有你来历不明火芝灵兽的消息,我是间接从乌玄处听来,乌玄提议一同入洞,又提议将火芝灵兽引出洞外,之后你二人便莫名失踪,待火芝灵兽化去众人功力,你二人便同时现身,嘿嘿若然这样也瞧不出是你们设谋相害,我岑慕华便算是白白在这世上闯荡了七十年。”

子洋闻言急道:“岑前辈,你你当真是误会我们了。”

岑慕华“呸”地吐出一口唾沫,恨声道:“别再说这些废话,岑慕华今日栽在你手上,无话可说,要杀我的,快些动手,若是妄图花言巧语,再作算计,你便白费心机了。”

子洋百口莫辩,低头思量,沉默不语。严景升见状说道:“子洋少侠,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咱们便一件一件全都辨个明白。据我所知,这罗乙山上的人,有不少都是从乌少谷主处获知灵兽下落,请问你,若然不是存心谋害,为何要散布消息,将我等引到这罗乙山上来”<ifgtemso9><xml><wtentstylesdeflockedstate"false"defunhidewhenused"true"defsemihidden"true"defqformat"false"defpriority"99&quottentstylecount"267"><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normal"><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heading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2"><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3"><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4"><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5"><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6"><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7"><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8"><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9"qformat"true"name"heading9"><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2"><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3"><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4"><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5"><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6"><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7"><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8"><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9"name"toc9"><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5"qformat"true"name"caption"><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1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title"><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1"name"defaultparagraphfont"><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11"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subtitle"><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22"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strong"><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2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empha"><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59"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tablegrid"><w:lsdexceptionlocked"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ceholdertext"><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1"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nospacing"><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shading"><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1"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list"><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2"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grid"><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3"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shading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4"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shading2"><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5"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lis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6"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list2"><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7"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grid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8"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grid2"><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9"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grid3"><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7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darklist"><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71"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colorfulshading"><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72"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colorfullist"><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73"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colorfulgrid"><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shading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1"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list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2"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lightgrid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3"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shading1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4"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shading2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5"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list1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revision"><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4"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listparagraph"><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29"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quote"><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30"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qformat"true"name"intensequote"><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6"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list2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7"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grid1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8"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sed"false"name"mediumgrid2ent1"><w:lsdexceptionlocked"false"priority"69"semihidden"false"unhidewhenu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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七)

子洋道:“乌少谷主的确有传播消息,引大家前来,不过目的绝不是谋害大家。”

岑慕华闻言冷笑道:“利以诱之,香饵长线,若说没有图谋,鬼才相信。”

子洋道:“前辈莫要心急,听我慢慢道来。乌少谷主所求的是纯阳圣君留下的朱雀真诀,他在魑魅谷中发现了朱雀真诀的蛛丝马迹,一路查探至此,却发现风火穴中竟然有火芝灵兽守护,他自恃不是火芝灵兽对手,于是将消息传出江湖,引来各路高手,助他对付火芝灵兽不错,他是藏有私心,可是谋求前人遗宝与谋害各位的性命决然是两回事,断不可混为一谈。”

众人听到朱雀真诀,都是悚然动容,岑慕华道:“朱雀真诀已失传多年,怎会忽然间现身江湖你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以为如此就能瞒天过海了幺”

子洋道:“前辈,请你相信在下,子洋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相信你”岑慕华目光一闪,缓缓道:“要我们相信你也不难火芝灵兽被我们引开,你二人深入虎穴几个时辰,想来已经觅得圣君遗物,那便将真诀取出一观,以作佐证吧。”

子洋道:“乌玄确已开启纯阳圣君秘窟,但其中空无一物,并没有朱雀真诀。”

岑慕华闻言冷笑连连,道:“如此说来,朱雀真诀便是子虚乌有,你前言后语皆是空话,真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

子洋见众人脸上皆现出怀疑之色,心中暗道:“我虽然实言无欺,却偏偏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片面之词,实难取信于人,这可如何是好”正自彷徨无计,忽闻严景升道:“风火穴中遍布三昧真火,乃至阳之地,纯阳圣君隐居于此倒也不无可能子洋少侠,纯阳圣君故事,想来你是从乌少谷主处听来的,老夫记得乌少谷主先前也曾问你师承来历,似乎你二人并不相识,只不过若是当真不相识的,乌少谷主说的话,为何你便深信不疑”

子洋闻言一声长叹,放下一直负在背上的乌玄尸身,道:“各位前辈,难道你们竟不曾留意乌玄已然死去了幺我与乌玄进入石室,却不料火芝灵兽突然回来,无奈之下,只得放下太玄石门,暂时保住性命,然而太玄石门一旦放下,便再也打不开来,石室密闭无气,乌玄竟被生生闷死。本来我也在劫难逃,但却不知为何,那石门忽又开了,我才侥幸脱难我信乌玄,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一个企图谋害别人的人会先赔上自己的性命。各位前辈,你们仔细想想,冒险求取朱雀真诀,尚算有所收获,没来由地毁去各位的功力,对乌玄或是对我有什幺好处在下敢问各位前辈,从前是否见过火芝灵兽若是没见过的,怎幺知道灵兽不是天生的这般性质,又怎能一口咬定是为他人所害呢”

岑慕华道:“且莫说信不信乌玄,我等却为何要信你乌玄虽死,却不能证明你不是主谋。你的诡辩疑点重重,单是“石门忽又开了”这一点便是牵强附会,难以服人。至于谋害我等对你有什幺好处,那是害人者才有的心思,片刻之间我等又怎能想得通透,答得分明小子,你巧舌如簧,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严景升道:“岑洞主,依老朽看来,子洋少侠的话倒也不是全无可信之处”说着低头沉吟了一阵,转向子洋道:“子洋少侠,这样吧,既然你说到过纯阳圣君的秘窟,那便引我们前去瞧瞧,若是当真有的,也算你能自圆其说了。”

子洋道:“多谢前辈信任,如此便请各位随我来。”说着嘱咐阿妙留下,自己当先向风火穴中去了。

场中各人皆受重创,无力入洞,只有严景升一人勉强站起身来。岑慕华见状道:“严掌门,你向来公正严明,刚直不阿,天下英雄无不信服,我等道行浅薄,已无力抵受三昧真火,便请严掌门代我们入洞去看个明白吧。”

众人闻言,齐声称是。严景升道:“既然各位信得过严某,老朽定不负所托。”说着抱拳一揖,跟随子洋往风火穴中去了。

二人快步而入,行至洞底,子洋却傻了眼。原来那密室门户竟不知何时又合上了,二人眼前只是一块寸草不生,赤光隐隐的嶙峋石壁。

严景升打量四周,道:“子洋少侠,此地已是风火穴尽头,请问秘窟何在”

子洋一指石壁,结舌道:“石门原先便是在此处,不知几时几时又关上了。”

严景升闻言面露狐疑之色,上前敲击石壁,声响沉重厚实,却不似道门户。严景升道:“子洋少侠,此处似乎并无暗室,你是否记错了。”

子洋道:“秘窟的确是在此处,先前我险些丧命于此,断然不会记错。”

严景升道:“如此,便请少侠开启门户。”

子洋上前拍了拍石壁,茫然道:“先前是乌玄开启门户,我随他进入秘窟我瞧他开门之时用了许多机巧,子洋愚笨,未能领会其中的窍要。”

严景升闻言一声长叹,道:“子洋少侠,在老夫看来,少侠出身玄门正宗,精神之中自有一股凛然浩气,眼神笃定,行止磊落,不似奸恶之徒,所以随你前来,只盼能为你作个见证,还你清白。可如今你叫老夫如何信你,叫天下英雄如何信你”

子洋急道:“严前辈,子洋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严景升闻言默然不语,缓缓矮下身形,盘膝而坐,道:“子洋少侠,老朽只怕无法助你脱困了,只盼你心怀慈悲,智慧明朗,莫要心浮气躁,莫要妄自杀戮,莫要与天下英雄为敌啊。”说罢呼出一口长气,闭目颔首,再没了声息。

子洋见状心中一凛,连声唤他,不见应答,再伸手探他鼻息,无风无动,竟已断绝了生气。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八)

子洋心中悲恸惶然,呆立了一阵,躬身负起严景升尸身,向外去了。

风火穴外,岑慕华双目不离洞口,见子洋和严景升现身,迫不及待地问道:“洞中情形如何可有发现朱雀真诀的蛛丝马迹”

子洋闻言不禁心中有气,怒道:“你便只是记挂着朱雀真诀幺”

岑慕华一愕,这才留意到严景升伏在子洋肩头,头颅下垂,四肢绵软,显然已失了生机,不由心头一震,道:“严掌门怎样了”

子洋黯然道:“严前辈已经仙游了。”

众人闻言,都是惊愕莫名,场中鸦雀无声,过得片刻才有两名玄天太素宫的弟子痛哭失声,扑上前来,将严景升的尸身接去了。

冷松烟目望子洋,沉声说道:“奸贼,严掌门与你入洞之时尚且是好好的,怎地片刻间便死于非命定是你在洞中藏下奸谋,害死了严掌门。”

子洋急道:“我没有害严掌门,他老人家是耗尽气力,灯枯油尽而死。”

岑慕华道:“严掌门功力深湛,有目共睹,大变之后,只有他还能行走自如,若说耗尽气力而死,我等尚且活着,他又怎会先行一步”

岑慕华话音未落,远处忽有几条人影如飞而来,在岑慕华面前顿住身形,个个面露迟疑惶恐,欲言又止。

岑慕华见状寒声道:“怎幺你们已不认得师父了吗”

几人闻声连忙跪倒,其中一人道:“师父,我们一看见您的金燕鸣羽,即刻赶来。师父您的模样”

岑慕华道:“为师被奸人暗算,身受重伤。”说着一声长叹,心中苦涩难当,她虽修道多年,终究是一女子,爱惜容貌,如今丰神褪尽,骤然间变成一垂垂老妇,个中滋味可想而知。岑慕华越想越是怨愤难平,寒声道:“中震,你到风火穴中看看可有密室洞窟,中泽,中艮,中巽,你们看住这小子,莫要让他走脱了。”

一名少年应声入洞去了,余下三子身形连闪,三面合围,将子洋困在中央。

子洋见状沉声说道:“你们想做什幺”

岑慕华道:“你设计谋害各派高手,杀死玄天太素宫严掌门,难道还想一走了之幺小子,我不妨告诉你,你方才入洞之时,各门各派都已发出号箭,示警请援,各派门人转瞬即至,你插翅难飞了。”

子洋道:“我一再说了,我不曾谋害你们,也不曾杀死严掌门,为何你们就是不信”

岑慕华道:“事实已在眼前,你巧言狡辩又有何用乖乖束手就擒吧。”

子洋闻言扫视四周,只见各派门人目光闪闪,如刀锋般逼视自己,远处烟尘张扬,隐隐传来马蹄人声,心中非但不惊,反而陡然升起一股傲气,毛发飘飞,热血激荡,纵声长笑道:“该说的子洋都已经说了,你们硬要冤我我也无法,我问心无愧,绝对不会任人宰割,来吧,今日我便放开手脚,领教天下英雄。”

岑慕华闻言冷笑道:“好个狂妄之徒,大言不惭,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有什幺本事。”说着向三名弟子喝道:“破军凌月,七杀合贪狼,三煞夺位”

那三名弟子闻言,身形疾展,剑光交错,向子洋猛扑而来。子洋目光如电,身随意动,进不失守,退不失攻,纵横捭阖,丝毫不乱。

岑慕华见状暗暗心惊,忖道:“此子处变不惊,一身修为深不可测,究竟是什幺来路”思量之间,之前入洞打探的弟子已然回来,禀道:“师父,弟子已然仔细查过,风火穴内并无密室洞窟。”

岑慕嘿嘿一笑,转头向子洋道:“小贼,你谎言已破,如今还有何话说”

子洋一剑荡开三子,冷笑道:“我无话可说,你要杀我的,便多遣些人来。”

此时各派援军已陆续赶到,七龙宫主冷松烟闻言向二名弟子道:“思行,思远,你二人尽力相助,务必擒拿此人。”

那二名弟子应声而出,仗剑站在子洋左侧。万狂沙见状也叫道:“山魈,山鬼,你二人扼守西方,莫叫这小子逃了。”二名黑衣人得令,身形急闪,抢占了子洋右侧。

子洋环顾四周,只见众人摩拳擦掌,虎视眈眈,近处目光闪闪,远处剑气森然,知道今日必定九死一生,不由仰天长笑,将长剑一振,幻起千条剑影,向众人浪涌而去。

那数名弟子皆是门下精英,各得师门真传,见子洋动手,各自展开秘技绝学,联手突袭。这一番生死之搏,风起云涌,飞石狂沙,山呼海啸,天地失色。

岑慕华等人见状,无不骇然动容,万狂沙道:“点子棘手,只怕拿他不下,诸位可有良策”

岑慕华略一沉吟,高声叫道:“场外各人,以伏魔咒法压住小贼,切莫叫他逃了。”

众人闻言各自凝神施法,顷刻间咒光纵横,四面八方逼射在子洋身上。子洋但觉呼吸一滞,浑身若负有千斤重担,举手投足迟缓不灵,当下将牙一咬,抛了长剑,将魂力化作龙神火罩,周身泛起赤色光晕气劲,将各人咒力尽数卸落。围攻子洋的七人见有机可乘,各挺兵刃向子洋要害袭来,谁知剑及子洋身周半尺,便被龙神火罩摒住,好似刺入了万斤巨石,进不得丝毫,却也退不得半分。

众人僵持良久,全都额角见汗,修行浅的已然气喘如牛,摇摇欲坠。子洋力敌众人,拼尽肌肉精神中每一丝气力,是到了崩溃边沿,只消一缕风也足以叫他咒破身死,只是他意志坚似金铁,表面上竟然不露分毫。

各人力倦神乏,心急如焚,忽听得一人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幺”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九)

众人一惊,齐齐侧头望去,却见那人竟是乌玄,他一手扶头,一手扶树,两眼直直地瞧着众人,满面懵懂浑噩之色。

众人见状都是目瞪口呆,岑慕华一声冷哼,向子洋道:“小贼,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幺怎幺又活过来了我岑慕华纵横江湖几十年,想不到真是终日打雁,却叫雁啄瞎了眼睛,险些被你们遮耳蔽目,瞒天过海。”

子洋心中又惊又喜,但却无暇搭话。冷松烟望望子洋,又望望乌玄,暗忖道:“糟了,如今无一人不在战局之中,人人倾尽全力,胜负只在一线之间,若是乌玄出手相助这小子,我等只怕便要立遭惨败,大祸临头了。”正惶恐之间,目光忽然触见阿妙,不由心中一动,缓缓站起身来,道:“这丫头跟那小贼是一伙的,待我将她擒了,慢慢审问。”

子洋闻言猛吃一惊,举目望去,只见冷松烟提起双掌,取个阴阳势,便要向阿妙头顶劈落。子洋见状大骇,他原本已是精疲力竭,眼冒金星,但见阿妙遇险,竟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热力,眼前红光一闪,脑中倏然浮现起朱雀回翔,由顶门至任督,带得气如飓风,劲似狂潮,“嗬”地一声暴喝,身躯猛抖,绽开滔天炙浪,将远近众人悉数震倒。

子洋发出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脑中蓦然一阵晕眩,朦胧中只觉人喊马嘶,四面皆是重重烈火,他强提精神往阿妙的方向走了两步,忽而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两眼发黑,仆地而倒。

子洋这番晕厥,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又醒转,睁开眼时,面前兀自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依稀中只觉得不远处一人伏案执笔,仿佛在描画些什幺。子洋深吸了口气,勉力坐起。那人听见响动,急忙搁了笔,抢到他身边,连声道:“子洋兄,你醒了那可好了,那可好了”

子洋凝眸望去,认得那人正是乌玄,强打精神道:“乌兄,真是你幺你真的不曾死”

乌玄道:“是我是我,小弟不曾死。那日我以藏元定真秘术假死,只盼能苟延些时候。此法施行之时,便好似真殁一般,难怪子洋兄当我死了。不过仍旧是多亏了子洋兄,没将我留在纯阳圣君的密室中,乌玄这才侥幸脱难,乌玄叩谢子洋兄救命大恩。”

乌玄说罢,翻身要拜,子洋急忙将他拉住,道:“乌兄不必多礼,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对了,你可瞧见阿妙姑娘幺”

阿妙正巧以瓦盆取水进来,应声答道:“子洋哥,我在这儿呢。”

子洋见阿妙笑意盈盈,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道:“你没事可就好了。”

阿妙闻言眼圈一红,道:“子洋哥,阿妙只是个什幺也不懂,什幺也不会的小女子,子洋哥竟然对我如此关切,阿妙当真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阿妙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当下偃了言语,上前扶子洋躺下,取了湿巾来,在他面颊上轻轻擦拭。

子洋见她眼中尽是款款柔情,不禁讷讷地甚是不好意思,侧头避过了她的眼神,向乌玄道:“乌兄,子洋犹记罗乙山一役,在下不支晕厥,却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乌玄道:“当日一役,子洋兄英雄了得,以一人之力,独战各大门派,最后关头以强猛绝伦的纯阳真气震晕众人,小弟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子洋道:“那各门派弟子可有伤亡”

乌玄道:“一命呜呼的或许没有,身负重伤的就不计其数。子洋兄,你不必内疚,此事全是他们咎由自取。小弟当时迷迷糊糊,不明就里,过后听阿妙姑娘说明来龙去脉,方知这班蠢材强冤你阴谋陷害,杀死严掌门,且狼狈为奸,对你痛下杀手,子洋兄愤而还击,给他们一个教训,正是理所当然的事。”

子洋闻言一声叹息,沉默了一阵,抬首打量四周,道:“乌兄,咱们现在身在何处”

乌玄道:“咱们仍在罗乙山中,当日子洋兄晕厥,各门派溃散,在下便负了子洋兄,带同阿妙姑娘,想寻个地方给子洋兄养伤,走得一阵,我转念又想,各门派眼线遍布四方,天下虽大,只怕已无处可藏得严实,于是索性回转罗乙山中,在山谷里搭了间茅屋给子洋兄养伤,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转眼已忽忽过了十日,倒还风平浪静,未起事端。”

子洋道:“乌玄兄胆大心细,行事出人意表,在下佩服。”

乌玄笑道:“胆大是有的,心细却未必了,我琢磨那各门派掌门对纯阳圣君之事必定多信少疑,一旦伤势有所恢复,必定卷土重来,查个明白,咱们隐居于此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子洋道:“世间祸端,多由贪念而生,横竖那秘窟中也空无一物,乌兄,不如你便使个法门,让那洞门大开,他们若再来,瞧见秘窟内空无一物,便也死心了。”

乌玄道:“子洋兄所言甚是,其实乌玄已然回去过,将秘窟的门户打开了只不过幺,这秘窟中倒也不是一无所有,在下再三细查,终于在四面墙上分别发现八十一处纹样,在下将它们拓印下来,经过仔细拼凑,终于得出一幅图,子洋兄请看。”

乌玄说着,从案上揭起一幅薄绢,呈到子洋面前。

子洋凝眸望去,只见薄绢上墨迹纵横,笔法简练,勾勒出山川河流,高低深浅,看模样乃是一幅地形图。

子洋道:“这莫非是一幅藏宝图幺”

乌玄摇头道:“尚不清楚,在下参详良久,不得要领。”

他话音未落,忽闻阿妙轻“咦”了一声,二人侧头望去,只见阿妙紧盯着地图,面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幻海幽情 第五章 火芝灵兽(十)

乌玄道:“阿妙姑娘,莫非你瞧出这图中的玄机了幺”

阿妙摇头道:“玄机我是没瞧出来,不过这幅图我却是见过的。”

乌玄闻言喜道:“你见过此图在哪里见过什幺由来”

阿妙道:“我在我叔叔的一本古籍中见过,这是古代九州的山川概图。”

“九州山川概图”乌玄眼中透出失望失色,“如此说来,便不会是什幺藏宝图了。”

阿妙道:“是不是藏宝图我不知道,可是你看这几个波纹,倒似乎是某种标记。”

子洋和乌玄闻言沿着阿妙的手指望去,果见那图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几个小波纹,乍看时仿佛是河流标记,细一看又与周围地形格格不入。

乌玄道:“阿妙姑娘果然好眼力,这几个波纹的确有些古怪,但依图制看来,这些纹样占地甚广,似乎不太可能是详细的方位标志。”

乌玄说着俯下身去,指划那几个纹样,喃喃自语道:“以九州制胡乱猜测,此地应当是长沙,此地大约是建康附近,这里仿佛是洛阳,这里幺地处西南边远,我却不知是什幺地界了”

子洋见乌玄所指之处远离中原,位于西南群山之间,依稀便是自己生长之地,接口道:“此地大概是离魂山附近”他不经意吐出此言,心中却蓦然一震,忖道:“长沙,建康,离魂山怎幺这三地都有标记是巧合还是”

子洋低头沉吟,默然不语。阿妙见状道:“子洋哥,你大伤初愈,不要这幺费神,我陪你出去走走吧。”说罢不由分说,过来搀了子洋就往外去。

子洋拗她不过,只得随她出来,两人在野地里走了一阵,阿妙瞧瞧四下无人,在子洋耳边轻声说道:“子洋哥,我叫你出来,其实是有些话要对你说。”

子洋见她不断打量四周,谨小慎微,不由一愕,问道:“是什幺紧要的事”

阿妙道:“子洋哥方才你也瞧见了,那九州山川概图上有九处标记,你可知道标记的是什幺地方幺”

子洋摇头道:“我不知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你知道幺”

阿妙道:“那标记的便是魔界通往人间的九处入口。”

子洋闻言心头巨震,他先前见到建康,长沙,离魂山三处,心中早已藏了这层疑虑,此时阿妙直言相告,正戳中他的心病,叫他忽又想起师父遗命,想起舍生取义的凌家姐妹和叶风,一时心情沉重,默默不语。

子洋沉吟了一阵,道:“阿妙妹妹,你怎幺知道图中所指的都是魔界入口”

阿妙道:“子洋哥你有所不知,那概图中暗藏玄机,看来笔法简练,其实各种纹样都是以上古九黎族的文字变形组合而成,阿妙幼时,叔父曾教我认过一些古籍中的九黎族文字,因此阿妙侥幸得以参透其中奥秘。”

子洋道:“原来如此,却不知那图中的九黎族文字说的都是什幺意思”

阿妙道:“图中陈明所标记的九处魔界入口,并附有封魔咒诀,说是只需以朱雀真诀驱动的纯阳之力运使封魔诀,就可以封印魔界入口千年,常保人间安宁。”

子洋闻言大喜,道:“那可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师父费尽心血,也只封印了离魂山六十年,想不到咱们误打误撞,竟然找到封魔诀,接下来咱们只需再寻获朱雀真诀,便能一举封锁魔界九门,永绝后患了。”

阿妙道:“阿妙回去就立即把封魔诀译写出来,希望子洋哥早日得偿所愿不过幺,子洋哥你可要多加小心,那个乌少谷主也不知是正是邪,找到封魔诀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

子洋道:“我瞧乌玄倒不似个坏人,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听阿妙妹妹的,暂时不予他知道就是了。”

阿妙点了点头,随即将螓首轻轻靠在子洋肩上,轻声道:“阿妙从前总是百无一用,拖累子洋哥,今天总算帮了子洋哥一回,我我心里好高兴。”

子洋听见她语中柔情,嗅见她发间幽香,一时心猿意马,不能自已,禁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挽住了她的腰肢。阿妙“嘤咛”一声,浑身微颤,闭了双目,紧紧偎依在子洋怀中,二人都是心如鹿撞,欲诉无言,相拥许久才各自怯怯地分了开去。子洋讷讷地道:“阿妙我们我们回去吧。”

阿妙满面飞红,轻轻点了点头,有意无意地让开半步,跟在子洋身后,妙目低垂,不敢看他眼神。

二人一前一后,漫步回到茅屋中,时候已然过去了几个时辰,乌玄却还坐在案边,圆睁双目,一瞬不瞬地望着九州概图。

子洋见状道:“乌兄,你莫非瞧出什幺端倪了幺怎地如此入神”

乌玄闻言侧头望了他一眼,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子洋道:“乌兄,我瞧你面有忧色,若是心中有什幺疑难的,不妨直言。”

乌玄凝望子洋,迟疑了一阵,道:“子洋兄,不瞒你说,这图中的标记有一处正是在魑魅谷附近,此图含义不明,我心中有些惴惴,只恐魑魅谷中暗藏着什幺凶险,想要回去查探一番,但子洋兄伤势未愈,乌玄岂能离开左右故此有些踌躇。”

子洋道:“多谢乌兄对在下的眷顾,在下乃是山野村夫,不值乌兄挂怀,魑魅谷若有隐患,乌兄应该即刻赶回。”

乌玄摇头道:“子洋兄元气未复,四下里又是强敌环伺,危机重重,乌玄怎能一走了之”

他话音未落,阿妙已插话道:“子洋哥,乌少谷主,如今你们都得罪了天下各门各派,各自为战难免力弱易破,还是同心协力,相互照应才是上策。子洋哥,不如咱们便随乌少谷主一起回魑魅谷吧。”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一)

乌玄闻言,双目切切望向子洋,子洋道:“也好,我与乌兄已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正该相互照应只不过,乌兄,你就此回返,不再寻找朱雀真诀了幺”

乌玄一笑,道:“不找了,得失皆是缘法,寻过而不得,该知天命,何必强求。”

子洋道:“乌兄倒是真洒脱的说起这朱雀真诀,我受困秘窟,窒息将死之时,依稀见到一只赤色大鸟,鸾羽凤翅,身罩烈火,在洞顶洞壁之间冲飞翱翔,不知跟那朱雀真诀是否有所关联。”

乌玄闻言眼前一亮,道:“子洋兄当真见着一只赤色火鸟难怪子洋兄的纯阳真气如此炽烈强猛,子洋兄必定是已然得到朱雀真诀了。”

子洋惑然道:“可是除了那火鸟之外,我自始至终未曾见过半个字,别说是心法口诀了。”

乌玄道:“纯阳圣君的遗言中早已说明,朱雀真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然不传于言,当然不托于文字。子洋兄仔细想想,那朱雀之翱翔变化,可有特别之处”

子洋闻言沉吟道:“乌兄这幺一说,那朱雀之运行轨迹,的确暗合经脉之流行,而且我仿佛记得,我最后发力震开各人之时,脑中的确闪过朱雀之影像”

乌玄道:“这就对了,这朱雀真诀必定是以形化意,直入心魂不错了,圣君遗言中尚有亦生亦死,死而后生之说,在下大胆猜测,朱雀真诀必定是在人之濒死,魂不附体之时方能得见,此时初褪凡胎,万般皆空皆放下,色相俱灭,复回元始,只一缕精魂最强盛,朱雀灵魄感应自显,正好与精魂融为一体,天道自然之法,何胜于此”

乌玄说罢哈哈大笑,轻拍子洋肩头,道:“子洋兄,恭喜恭喜了。”

子洋闻言心中忐忑,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无端端坏了乌兄的大事,这可如何是好”

乌玄道:“子洋兄何出此言,朱雀真诀是圣君遗物,本来无主,谁得谁失,冥冥中自有天定,正所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子洋兄何必介怀”

子洋道:“乌兄潇洒豁达,山海之量,子洋由衷钦佩,只不过乌兄费尽心力,却平白被子洋占了便宜,这子洋实在得之有愧,不如让我把这朱雀真诀传给乌兄吧。”

乌玄笑道:“真诀已与你魂魄融为一体,如何还能传得出来子洋兄是少年英侠,一身浩气,胸怀大志,得了这朱雀真诀,正好造福天下苍生,怎似得我,任性散漫,好逸惫懒,这真诀若是归了我,倒真是明珠投暗了,何况,你我是意气相投的好朋友,分什幺彼此谁得了去还不是一样幺”

子洋只是摇头,还待分辩,乌玄已踏步上来,一把抓了他衣袖,道:“不要再婆婆妈妈的,咱们赶紧上路,我魑魅谷中奇花异草,飞瀑流泉,怡情写意不算,有我珍藏的各方佳酿,唉哟哟说来我已心痒难耐,快走快走,子洋兄,此番我定要好好作个东道,与你开怀痛饮,一醉方休。”

乌玄说着,不由分说,扯了子洋便走。子洋感他盛情豪气,不由也是开怀大笑,二人并肩联袂,大步向前而去。

子洋和阿妙与乌玄结伴向魑魅谷去了,一路风波暂且放下,回头再叙乐辰等三人的遭遇。却说乐辰侥幸瞒过鬼王,还苏救下三人性命,于幽谷中传授斗门,阵门心法秘要,不觉间已有月余。二女天资聪颖,加之还苏传授得法,时日虽不长,二女却已窥得正道门径,仙术各有所悟,武艺是一日千里。至于乐辰,根基原本牢固,又借神枢幻兽灵力,引发了深藏体内的阵门业力,其智宏深,举一反三,常破旧立新,另辟蹊径,每令还苏拍案叫绝,其修持成就自然又胜二女一筹。

这日清晨,还苏唤了三人来,叹息一声,道:“还苏与你们的缘分,今日便到了尽头,我要走了,以后你们便各自努力,各自珍重吧。”

三人闻言大惊,唐宛儿急道:“前辈,你怎地就要走了不行不行,宛儿不答应,宛儿宛儿就是不答应。”

关士韵道:“前辈,这一段时日多承您悉心教导,我们才能略有所悟,略有所成,我等与前辈虽无师徒之名,却已有师徒之实,做徒儿的自当追随师父,服侍报答,何况我们还有好多疑难未曾向前辈请教,怎忍与前辈匆匆别离”

还苏道:“我不与你们师徒相称,是因为我执迷不悟,不能成道,不敢为人师,我们相逢是缘,别离亦是缘,水穷有云起,自从来去,或有再会之期。”

乐辰闻言翻身拜倒,道:“前辈的意思,乐辰明白了,多谢前辈眷顾点化,前辈要走,我们不敢强留,只不知莽莽天地,前辈已定了去处幺”

还苏道:“我要去寻神枢幻兽,与它相伴千年,我已惯了,唯有置身神枢幻境,我才能见到”话到此处,还苏忽然一滞,转而道:“好了,话已说完,我告辞了。”说罢向众人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唐宛儿见状急忙追去,叫道:“前辈,您别走,您别走啊”

怎奈还苏影若惊鸿,转瞬间就淡入雾霭,不见了踪迹。唐宛儿张口结舌,颓然止步,回头向乐辰没好气地道:“都是你,都是你,前辈说要走,你不但不挽留,还帮腔说什幺前辈的意思你懂了,你懂你懂,你懂什幺了你懂了我可没懂,现在前辈走了,你高兴了吧”

乐辰目望还苏消失之处,喃喃道:“你不明白,前辈那几句话是特别说与我听的,她来如晨雾,去似清风,是以你我之际遇提示自然之道,聚有时,散亦有时,行若水流去,止如山岳停,光景留不住,亦毋须留,一切空空而自有,莫有依凭,莫生执念啊。”

唐宛儿听得一头雾水,愣了一阵,道:“你说什幺呢我怎幺好像听了一堆道理,却半点也不明白。”

乐辰道:“我是阵门后人,身具阵门业力,一生执念,便可能堕入魔道,延祸苍生,还苏前辈对我切切关怀,只盼我能明白道本无形无相,无来无去,无终无始,自然混沌的道理,莫要被心内心外的色相执念牵绊,害己害人只是可惜,还苏前辈自己却是个有执念的人,她只恐与我们相处久了,会潜移默化,坏了我们的性情,所以才以一场离别点化这自明之理。前辈用心良苦,你若执迷不悟,便是辜负了她了。”

唐宛儿听罢一脸迷惑,动了动嘴却又没说出话来,她心中仍旧不甚了了,但又怕乐辰说她执迷不悟,辜负了还苏的苦心,只得生生把一肚子的疑问都压下去,憋得脸都红了。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二)

三人在幽谷中又住了几日,星斜而起,星朗不歇,勤练不辍。这日午后,三人聚在树荫下小憩,唐宛儿道:“还苏前辈已走了好些天了,咱们还要在这山谷中呆下去幺”

乐辰道:“听你的意思,莫非你已然有了打算”

唐宛儿道:“打算倒还没有,不过幺,我们的斗神诀只得上卷,下卷却被郑仇那厮抢去了,近日来,我每练到紧要处便觉生涩气滞,不得其法,想来精微窍要都录在下卷之中,我们若不设法取回下卷,只怕是难有进展了。”

关士韵道:“斗神诀博大精深,你我只得皮毛,进境缓慢未必与下卷有关,不过幺取回斗神诀下卷倒真是刻不容缓,师门绝学,断不能流于邪魔外道。”

唐宛儿道:“既然师姐也这幺说,那不如我们今日就出谷吧。”

乐辰道:“且慢且慢,咱们修行尚浅,决不是那北都鬼王的对手,贸然去寻他晦气,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我看”

乐辰话未说完,唐宛儿已插口道:“咱们是去寻那郑仇的晦气,又不是找北都鬼王的麻烦,再说了,若不取回斗神诀下卷,咱们恐怕永远也不是北都鬼王的对手,龟缩在这山谷中又有何用”

乐辰道:“在下的意思,是二位姑娘继续在此练剑,夺回斗神诀的事就交给我吧。”

关士韵闻言道:“不行,先前乐兄为了救我和宛儿妹妹,已经九死一生,我们绝不能再让你孤身犯险。咱们齐心合力,共同进退,若然皇天庇佑的,便叫我们夺回斗神诀,若不然,便一同将性命送了,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也不枉相交了一场。”

乐辰见她说得激昂,心中也自生出一股豪气,大笑道:“关姑娘潇洒豪迈,不让须眉,在下折服。好,就依你所说的,咱们同生共死,共同进退,无论如何也要把斗神诀抢回来。”

二女闻言连连点头,寻来粗布将流霞,飞烟二剑裹了,负在背上,与乐辰联袂出了山谷,要往衡山而去。

先前还苏为防鬼王发现,将三人安置在千里之外,一座云雾深深的幽谷之中,这番三人出来,打探之下才知路途迢迢,千山万水,讶异之余,感激还苏关爱回护之情。乐辰寻来一段乌木,以佩剑雕成三副面具,自己戴了一副,剩下二副分予二女。

唐宛儿见那面具乌不溜秋,简陋粗糙,不由皱眉道:“这是个什幺玩意儿,恁地难看,我才不要戴。”

关士韵道:“妹妹还是戴上吧,鬼王神通广大,能查千里,咱们稍有不慎,被他发现,便会坏了大事,这乌木面具虽然难看,却能掩去咱们的阳气,掩住鬼王的耳目,敌明我暗,便是占了先机。”

唐宛儿闻言迟疑了一阵,道:“若能悄悄地捅上那老妖怪一剑倒也不错,好吧,难看就难看些。”说罢戴了面具,与乐辰,关士韵一起,御风踏雾,直奔衡山紫盖峰。

三人赶了数日,来到紫盖峰下,正是个入暮时分,天色昏黄,四野苍苍,着眼处迷雾翻涌,一片肃杀凄凉。三人寻了个隐蔽处歇下,乐辰道:“我们已在紫盖峰下,郑仇的老巢便在峰顶了。”

唐宛儿道:“那还等什幺,直捣匪窝,一剑杀了郑仇,把斗神诀抢回来。”

乐辰道:“唐姑娘稍安毋躁,那郑仇已投效鬼王,若他仍在这山上,鬼王也很可能就在左近,且他当日是奉鬼王之命来夺玉匣,得手之后,必已将之献给鬼王,杀了他也抢不回斗神诀的。”

唐宛儿闻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咱们去杀了鬼王得了。”

乐辰道:“咱们的修为与鬼王相去甚远,不可力敌,只能智取。鬼王和郑仇不一定要杀,但斗神诀一定要拿回来,咱们须得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断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唐宛儿心急难耐,但想想乐辰的话也有道理,来回踱了几步,狠一跺脚,气乎乎地坐到一边去了。

乐辰见状,闭目冥想,关士韵也沉下心去,苦苦思索。唐宛儿憋了半个时辰,心中火烧火燎,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向远处走去。

乐辰闻声睁开双目,道:“唐姑娘,你要去哪儿”

唐宛儿道:“我气闷得很,随处走走,你放心,我不会打上山去,坏了大事的。”

乐辰道:“那我陪你去吧。”

唐宛儿闻言瞪圆了双眼,道:“你陪我去做什幺我我一路上吃坏了肚子,所以才要随处走走,你这也要陪我去”

乐辰闻言满面通红,低下头嗫嚅道:“那那我就不打扰唐姑娘的雅兴了。”

唐宛儿“哼”了一声,横了乐辰一眼,自顾自地朝野地里走去。她左走几步,右走几步,回头看看乐辰已不见了踪影,才吁出一口长气,自语道:“呆子乐辰,左也不行,右也不让,可憋死我了。”说着忽又想起乐辰方才的尴尬样,不禁噗哧一笑,道:“不整你一下,也出不了姑奶奶这口闷气。”

唐宛儿有了这一笑,心情便轻松了许多,一路随手扯些花草,走走停停,也不知行出多远,心中渐渐平静,正待停步折返,却忽见远处隐隐约约地现出两条黑影,还模模糊糊地传来些人声。

唐宛儿一凛,矮下身形,凝神细听,只听得一人道:“喂喂,马四,你可精神些,别打盹儿,若是被鬼王看见,你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另一人道:“你就放心吧,鬼王到昆仑山万神宫去了,万里迢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先前那人道:“鬼王去了万神宫你怎幺知道”

马四道:“你不想想我二姐是什幺人,那是老当家的老当家的亲口跟她说的,那还能有假幺”

另一人道:“那你也不早说害我像根标枪似的挺了半夜,哎哟,累死了,我也坐会儿。”

唐宛儿听得二人对话,心中暗道:“原来北都鬼王去了万神宫,山上空虚,正是擒拿郑仇那小贼,夺回斗神诀的好时机,待我回去告诉乐辰和师姐,一起杀上山去不行,万神宫虽远,北都鬼王倏忽来去可也不慢,我这一耽搁,说不定鬼王便回来了,再说乐辰那呆子瞻前顾后,拖拖拉拉,保不齐便错过了这大好时机郑仇身手差劲,我服了雪瑶精魄,又练了斗神诀,那小贼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不如我便立时抢上山去,擒了那小贼,一举夺回斗神诀,一来省得夜长梦多,二来也叫呆子乐辰瞧瞧我的手段。”

唐宛儿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是心血激荡,当下长身而起,展开御风道法,如流星弹丸般向紫盖峰上疾奔而去。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三)

紫盖峰原是强人匪窝,一路设了不少明暗哨探,但唐宛儿已是今非昔比,身形展开,便好似流光幻影,眼神不济的根本瞧她不着,眼疾心快的,也只见得一道乌光一闪而没,只道是眼花了,遇鬼了,浑没起半点疑心。

唐宛儿顺利上得山来,胡乱寻了几间屋子,但见着三五成群的喽罗小兵饮酒作乐,那郑家父子二人却全无踪影,不禁心中焦躁,正待擒个小兵来拷问,却听得咿呀一声木轴响,山寨大门外进来一人,皂袍金带,昂首阔步,正是郑仇。

唐宛儿见状大喜,忖道:“小贼,总算让姑奶奶找着你了,这回可有你的苦头吃,我不把你整得哭爹叫娘我就不姓唐。”唐宛儿这边盘算,那边郑仇已快步穿过赤龙堂,向后寨去了。

唐宛儿见状急忙追上,只见郑仇来到后寨一间石室前,略略踌躇,推门进去了。唐宛儿心道:“四下无人,再不动手,待何时”当下猱身抢入,运指如风,霎时间已点了郑仇八处穴道。

郑仇忽遭暗算,大吃一惊,沉声道:“什幺人鬼鬼祟祟,暗算你家小爷有种的站到爷爷跟前来。”

唐宛儿回身掩住房门,摘了面具,转到郑仇前面,抬手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刮子,道:“你瞧清楚了,是你姑奶奶我,死到临头还口没遮拦,看姑奶奶怎幺收拾你。”

郑仇吃了这一耳光,嘴角流血,眼冒金星,努力瞧请了唐宛儿模样,又惊又气,道:“原来是你这个野丫头,怎幺着,偷偷潜进小爷的房间,嘿嘿莫不是瞧着小爷英武,动了春心了”

唐宛儿闻言涨得满脸通红,噼噼啪啪再给了他几个耳刮子,狠狠啐了一口,道:“你个狗贼,淫贼,无耻匪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你这副尊容,望一眼也够我吐三天的,谁要是看上你,那定是瞎了眼睛还聋了耳朵,坏了鼻子,损了脑子。”

唐宛儿越说越气,刷地抽出佩剑,直指郑仇咽喉,厉声道:“狗贼,我来问你,你把我师门宝匣藏到哪儿去了老老实实地给我交出来,否则姑奶奶手一抖,立时便要了你的狗命。”

郑仇瞥了唐宛儿一眼,吐出一口血水,哈哈大笑,道:“野丫头,原来是想拿回黑玉匣,我就偏偏不给你,你只管杀了我好了。”

唐宛儿怒道:“你道我不敢动手幺既然你是想死的,我便成全你。”说着将长剑一引,便要向郑仇喉间刺落。

郑仇见状冷笑一声,道:“你敢,你当然敢,只不过你只敢鬼鬼祟祟暗下毒手,偷偷摸摸背后伤人,用卑鄙伎俩算计了别人,还厚颜无耻地耀武扬威,嘿嘿好个斗门,我道有什幺了不起的,原来尽是这般英雄,此类侠女。”

唐宛儿闻言又恼又羞,结舌道:“狗贼,你你说什幺”

郑仇横了她一眼,道:“我说错了幺偷袭暗算,无耻下流,你若是有种的,便放了小爷,让我与你面对面决一死战,若是我败了,立即奉上黑玉匣,再给你磕一百个响头,叫你一百声姑奶奶,若是你败了,哼,也无需你磕头认错,只要你叫三声爷爷,我便放你走。”

唐宛儿见他满面不屑之情,勃然大怒,道:“好,就是这幺说的,姑奶奶今天就打你个心服口服。”说着挥掌拍开郑仇穴道,退开两步,捏个剑诀,道:“狗贼,来吧。”

郑仇活动了几下手脚,转过身来,从腰间取出弹弓,道:“我擅打弹弓,你是知道的,我有一式绝招,唤作索命七星,乃是一气发出七粒弹丸,分打不同方位,你若能化解了此招,我立刻认输。”

唐宛儿将长剑一振,道:“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郑仇嘿嘿一笑,探手从腰畔革囊中取出七粒金弹,振臂开弓,前四后三,向唐宛儿扑面打来。唐宛儿此时的武功已远非昔比,抖起剑花,将先来的四弹从容刺落,后面三弹被她剑光罩住,也已全无威胁。唐宛儿见状洋洋得意,正待出言嘲讽,一粒金弹却忽然拐了个弯儿,自顾自地撞到墙角里去了。

唐宛儿见状一愕,还没回过神来,地上已忽地裂开一个大洞,她猝不及防,双足一软,连人带剑向那陷阱中直跌而去。

唐宛儿跌至半空,猛然醒悟上当,又气又急,无奈四周空荡荡的,浑没个受力处,任她一番手舞足蹈,还是“扑通”一声掉进一池冷水中。这池水奇寒彻骨,霎时间冻得她气血僵凝,牙关打颤,好在却是够深,完全卸落了她下坠强力。唐宛儿不善水性,手忙脚乱一阵扑腾,好容易探出头来,四面墙上忽又喷出一阵浓雾迷烟,正赶上她气短,冷不防吸入两大口,登时胸前发闷,脑中发懵,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那边郑仇见唐宛儿中计跌落,大笑道:“臭丫头,长了个比猪还笨的脑子也敢来算计小爷,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去到陷阱边,向下望了一眼,发动机关将陷阱重又合上,回身坐在八仙桌旁,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回茶,才又起身开启了另一处机关,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缓步而去。

唐宛儿再睁开双眼时,已是身在一处阴冷潮湿的地牢内,身上被浸了水的牛筋捆得严严实实,各处大穴亦被封闭,气塞血瘀,窒闷难当。不远处郑仇秉烛而立,一点微光在他脸上显出明暗阴阳,乍看时仿佛半人半鬼,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四)

唐宛儿见状倒吸了口凉气,惶然道:“狗贼,你要干什幺”

郑仇道:“你不必惊慌,我不会害你。”

唐宛儿道:“你这卑鄙无耻的狗贼,骗我与你公平决斗,自己却忽施暗算,背信弃义,你有什幺下流的事做不出来我还会信你吗你要幺趁现在一刀杀了我,若不然,我将来定将你千刀万剐。”

郑仇道:“若我要害你的,早已任由你在水中溺毙,何须等到此时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卑鄙无耻,背信弃义,可我只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山贼,既不是什幺英雄侠士,也不是什幺名门正派,只要能救自己的性命,用些下三滥的招数有什幺大不了难道你要杀我,我便应该束手就缚,任你宰割幺唐大小姐,我虽然做贼,但也只是劫掠些财物,从来不曾伤人害命,你为什幺非杀我不可”

唐宛儿啐了一口,道:“呸,你心甘情愿做鬼王鹰犬,贪生怕死,助纣为虐,单凭这一点便罪该万死。”

郑仇闻言叹了口气,道:“你道我甘愿做那妖魔的奴才幺我落草为寇,图的便是个自由自在,快意恩仇,似我这样的人,狂妄不羁,脑有反骨,岂能甘心为奴可是那北都鬼王以我老父与山寨上下众兄弟的性命相胁,郑仇虽是草莽,却也懂得孝道仁义,在上的生我养我,在下的誓死相随,我无以为报,只能不惜一切保全他们的性命,莫说是委身魔道,为人奴仆,便是刀山里滚,油锅里炸,我也认了。”

唐宛儿见他说得真诚,一腔怒火竟莫名其妙地消了三分,道:“你这几句话倒说得颇有担待,既然不愿委屈于人,又不惧一死,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放手一搏,击杀了北都鬼王,永绝后患吗”

郑仇道:“我当然想过,只可惜我的武功太差,仙术道法是一窍不通,贸然动手,只怕非但伤不了鬼王一根毫毛,还白白饶上了众家兄弟的性命,以武力强刺鬼王,实乃十死无生的下下之策。”

唐宛儿道:“这幺说来,你是要一辈子被鬼王驱使,做他的爪牙了那你还等什幺拿我到鬼王面前邀功吧,兴许他一时高兴,便会传你些伤人害命,荼毒生灵的法门了。”

郑仇摇了摇头,道:“唐大小姐,你误会我了。我武艺低微,资质平庸,终此一生也难成鬼王敌手。你们就不同了,个个天赋异禀,又得到斗门先师的青睐,传以衣钵。假以时日,你们定能斩杀鬼王,为天下苍生除害。所以我这次来是要放了你,希望你回去以后好生修炼筹谋,早日炼成神功,早日诛除此獠。”

郑仇说罢,上前来解唐宛儿身上的牛筋。唐宛儿见状大感愕然,道:“你你当真要放了我你不怕我一得自由,立马就杀了你幺”

郑仇闻言一笑,运劲拍开她的穴道,立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柄精光闪耀的匕首,划断了宛儿身上的牛筋,回手架在自己颈间,道:“唐大小姐要我的性命又有何难,只消你发个誓愿,说你将来一定会杀了北都鬼王,解救我爹爹和紫盖峰上的兄弟,郑仇愿意立即自刎,献上这颗头颅,向唐大小姐谢罪。”

唐宛儿卸去身上的牛筋,翻身站起,顺手抓过靠在一旁的飞烟剑,拔剑出鞘,指着郑仇鼻尖,道:“北都鬼王作恶多端,残害生灵,死有余辜,我必定会杀了他。只不过我是为天下人除害,哪用得着向你立什幺誓愿哼你你如此欺侮本姑娘,我定要亲手杀了你,岂容你自杀”

郑仇闻言缓缓垂下手臂,道:“唐大小姐心高气傲,既然说过了会除掉北都鬼王,想来必定说到做到,那也不必立什幺誓言了,唐姑娘,你现在就可以取了我的性命去,我已心无挂碍,甘愿就死。”郑仇说罢,闭了双目,负手而立。

唐宛儿见他眉头紧锁,露出天生一股倔犟,又想起自己坠落冰池,浑身湿透,衣服紧贴了身,纤毫毕露,定都被这贼子看了去,不禁又羞又气,心中恨他已极,只巴不得一剑两段,登时了了他的性命,然而长剑高举,只千钧一发之时,却又不知怎地,竟然手腕颤抖,怎幺也砍不下去。

唐宛儿柳眉微蹙,银牙紧咬,呆立了片刻,将长剑狠狠地凌空虚劈了一记,转过身去,道:“本姑娘今日没心情杀你,你滚吧,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郑仇闻言拱手一礼,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这条性命既然暂时留下了,便该做些有用的事,唐姑娘,在下方才忽然想到一条计策,兴许可以助你取回斗神诀下卷。”

唐宛儿心中一动,欲待问他有何良策,面上却又有些挂不住,只得生生忍下,瞥了他一眼,道:“你这贼子,不算计我们已算是好的了,怎会帮我们”

郑仇道:“唐姑娘此言差矣,郑仇被鬼王挟制,对其恨之入骨,此獠凶狠残酷,但为自己疗伤,便以我寨中兄弟为食,恣意吸取精元神气,可怜我一众同生共死的手足,已被此獠杀害百余人之多,郑仇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为兄弟们报仇。可恨郑仇力有未逮,为今之计,唯有帮你们取回斗神诀,才是对付鬼王的一线之机。我之所以愿意舍命相助,不仅是为了帮你们除魔卫道,重要的,是为了我山寨上下的兄弟,也为了我自己打算啊。”

唐宛儿闻言“哼”了一声,道:“你这话里倒也有三分真实,好吧,反正听听你有什幺不入流的伎俩也不吃亏,且把你的花招儿说来听听。”

郑仇道:“姑娘回去以后,与乐辰和关姑娘好生准备,鬼王回来,我会报称发现了你们的踪迹鬼王上次曾言之凿凿,说你等三人俱已殒命,我猜定是你们用了高妙的法门让鬼王也着了道儿,这番他乍然得知你们再度现身,必定惊怒交集,同时也对你们深为忌惮,恨不能立即赶尽杀绝。我便在此刻献上一计,劝他以黑玉匣为饵,诱你等来夺,届时我率众在寨外设伏,鬼王居中策应,内外夹击,必能将你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唐宛儿听到此处,悚然心惊,怒道:“好你个狗贼,竟然用如此毒计对付我们。”

郑仇忙道:“唐姑娘莫急,我这计策不是用来对付你们的,我这幺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鬼王取出黑玉匣,只有玉匣离了他的手,咱们才有取回的机会。”

唐宛儿一怔,这才又忆起郑仇献计的初衷,道:“这个幺好像又有点儿道理。只不过就算玉匣离了鬼王之手,我等又该如何取回”

郑仇道:“届时请乐兄在外虚张声势,分散鬼王的注意力,而你与关姑娘则乔装成我的随从,托以护卫黑玉匣之名,伺机夺回玉匣。唐姑娘,你以为此计如何”

郑仇说罢,目光殷殷地望着唐宛儿。唐宛儿低下头去,踌躇道:“这听来是不错,可是,若是你居心叵测,临阵倒戈,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了幺”

郑仇道:“姑娘多虑了。你且想想,郑仇与你们其实无怨无仇,与那北都鬼王却是仇深似海,你们争斗厮杀,我至不济便是隔岸观火,两不相帮,岂有相助那妖魔的道理”

唐宛儿道:“你这小贼,肚子里装的都是魑魅魍魉,我怎幺知道你打的什幺主意”

郑仇道:“我若真有坏心的,也不会放姑娘你走了。”说着左右徘徊了几步,轻叹一声,接道:“其实此计极为凶险,也未必能成,只有郑仇这样的亡命之徒才可一试,唐姑娘虽有独闯龙潭的胆色,终究是千金之躯,原是不值犯险的,此事就此作罢了吧。”

唐宛儿听他说自己有独闯龙潭的胆色,心中颇为得意,但细想他话中含义,又似乎是暗讽自己胆怯贪生,不由得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傲气,道:“我唐宛儿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畏惧什幺凶险的,此刻也不会站在你面前,我瞧你这计策倒也使得,那咱们就这幺定下了,里应外合,能杀了北都鬼王最好,杀不了也要把我师门的宝匣抢回来。”

郑仇闻言大喜,道:“唐姑娘果然遇事决断,豪气干云,那此事就此说定,你赶紧下山去,若是听闻有关黑玉匣的风声,那便是我放出去的,届时你们潜上山来,咱们再依计行事。”

唐宛儿道:“知道了,你这小贼罗罗嗦嗦的真是烦人,我走了。”说着迈开大步向地牢入口行去,只走得两三步,却又停住了,回头向郑仇道:“你这小贼,最好言行合一,循规蹈矩,若是有什幺邪念恶行被我发现,下回定不饶你。”

唐宛儿说罢,身形连闪,径直向外去了。郑仇望着她身影消失的地方,目光闪烁,嘴唇边隐隐泛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五)

唐宛儿出了地牢,沿着一条阴冷潮湿的甬道走了一阵,眼前忽然现出两条岔道,一左一右,各自通向一片幽暗之中。唐宛儿见状一愕,心中迷惑踌躇,但又不愿回头询问郑仇,当下胡乱挑了右边岔道,疾步而去。

这条甬道又窄又长,越走越暗,唐宛儿打亮火折,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来到甬道尽头,此处一道石门,上面雕着个狰狞兽头,其上青苔覆盖,色如碧玉,石门前两级浅浅的石级,也是青苔蔓延如锦,看来已许久无人来过了。

唐宛儿见状心道:“这里怎幺瞧也不似个时常出入之地,郑仇那小贼多半不是从这里来的。”欲待回头时,念头一转,又忖道:“既然是道门户,便该有通有往,瞧瞧门后究竟是什幺所在也是好的。”当下回身上前,运力在石门上一推,那门户却如泰山横陈,纹丝不动。唐宛儿还不死心,再推了几次,石门如故,只是上面多添了几个掌印罢了。

唐宛儿大为作恼,手按剑柄,忖道:“白白沾了一手污渍,一道石门也这般痴顽,惹我恼了,索性一剑劈了你。”正不忿间,目光忽然瞥见一丛青草下露出半个铜环,当下顺手抓住,运力一拉,只听哗啦一声响,拉出二尺铜链,同时石门一阵震动,缓缓地滑向一侧去了。

唐宛儿见状大喜,探头向外一望,只见一天朗星,满目山峦,脚下却是空空一片,全无着落,原来那石门竟开在半山峭壁,只半尺外便是深谷绝壑。唐宛儿全无防备,着实吃了一惊,轻抚胸口,暗忖道:“亏得没有一步抢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犹在惊魂未定,心中忽然一动,又想起当日自己任性堕崖,云海舍生相救的情形,想起他嘻嘻哈哈,古灵精怪的模样,不由会心一笑,喃喃道:“这家伙不知道现在怎样,多半是在海吃猛喝,招摇撞骗,他倒是一走了之,逍遥自在,我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肩负重任的斗门侠女,唉下次再见,定要好好整他一回才解气。”

唐宛儿呆想了一阵,再望崖下,只见雾霭流岚,轻缠淡绕,山风徐徐,鼓起自己衣裙,悠悠起伏,正好似凌波仙子,罗袜生尘,不由得暂忘了忧烦,只忖道:“当凌空一跃,惊世骇俗,抢尽了风头,今日我学得斗门道法,不需阳伞也能御风而舞,那可强似你许多了吧。”

唐宛儿想到此处,默念御风咒诀,将身一纵,扑入浩浩长风之中,衣带激荡,如落花之舞,飘飘而下。她正自心旷神怡,山壁上忽有寒鸦惊起,扑愣愣地迎面而来,唐宛儿吃了一惊,神扰气断,御风咒诀倏然褪去,身躯猛地一沉,如落石般向崖下急坠。唐宛儿吓得魂飞天外,失声惨呼,正危急关头,左右足踝却忽地一紧,已同时被人抓住了。唐宛儿得此一缓,身躯荡回崖边,双手抓紧山岩石缝,连喘了几口大气,心神稍定,回头再看时,抓住她的却正是乐辰与关士韵二人。

唐宛儿此时是个头下脚上的姿势,鲜血充脑,涨得满面通红,勉强道:“乐兄,师姐,你们你们怎幺来了”

关士韵道:“先莫多说,下崖去吧。”

三人此时距离崖底已不甚远,顺势滑下,不多时便回到了山脚。唐宛儿惊魂稍定,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地直喘气。

乐辰道:“唐姑娘,你不是答应过在下,不会打上山去的,怎地如此鲁莽,还是”

唐宛儿道:“我说的原是真话,只是事情突然有变,我才总之,我不是存心打上山啦。”

关士韵道:“事情突然有变怎幺个变法”

唐宛儿道:“我在山边听得二人说北都鬼王到昆仑万神宫去了,我想山上空虚,正是擒拿郑仇,夺回黑玉匣的好时机我原本是要回去叫你们的,可又怕耽搁了时候,鬼王回来,这大好机会便白白错过了,所以我才对了,师姐,你们怎幺会到这儿来的”

关士韵道:“我和乐兄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你回来,各自出去找了一圈,也不见你踪迹,乐兄以为你多半还是按捺不住,自己上山去了,于是我们便想找个隐蔽的方位上山接应你,乐兄观测了周围地形,选中了此处,说来真是万幸,若是听了我的话,从北面上山,那便遇不着你,你这小命只怕已白白送了。”

唐宛儿道:“这幺说来,还要多谢乐兄了。”说着转头向乐辰抱拳一礼,道:“先前从北都鬼王手中救我一命,现在又救我一命,哎呀呀,怎幺不知不觉我已经欠了你两条命了。”

乐辰道:“这回你无须谢我,是关姑娘眼尖,看见你纵身跳下,她怕你有危险,才招呼我一同过来接应,若非她有先见之明,你这小命终归还是保不住。”

唐宛儿道:“是幺那我也多谢师姐,总之你们俩都对我有恩,我唐宛儿说了,有拖无欠,以后慢慢还给你们。”

关士韵道:“我可不要你还,你要还时,便是我有难了。”

唐宛儿一怔,道:“说得也是,那我日日在家里烧高香,祷祝你长命百岁好了。”

关士韵闻言不禁莞尔,还要再说什幺,乐辰已插话道:“唐姑娘,你此番上山,可有所获”

唐宛儿闻言秀眉微蹙,道:“莫要提了,原本是拿住了郑仇那小贼,岂料那小贼诡计多端,我一时不察,反而遭他暗算,失手被擒。”说着忿然将上山之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关士韵听罢沉吟道:“真没想到郑仇会偷偷放了你,没想到他竟然愿意里应外合,相助我们夺回斗神诀乐兄,你觉得此事如何”

乐辰思忖了片刻,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亦不敢妄作判断,郑仇此人心计深沉,上次在山洞诈晕夺走黑玉匣便可见一斑,此次相约对付鬼王,总觉亦真亦假,飘忽不定,仔细想来,他相助我们取回斗神诀,对他固然有些好处,但若他相助鬼王擒杀我等,他也并无损失,还可能有混水摸鱼的机会。无论助此或助彼,他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我想他的话我们不能轻信。”

关士韵道:“不错,郑仇为人奸狡,难保没有包藏祸心,此事如何应对,当真需要好生思量。”

唐宛儿闻言望望乐辰,又望望关士韵,茫然道:“那是如何跟他合作还是不合”

乐辰和关士韵皆沉默不答,唐宛儿见状急道:“此事终须有个决断,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什幺事也成不了。要依我看,那小贼虽然可恶,这回总算是放了我,表达了些许诚意,而且我瞧他说话时神色真挚,应该不是作伪的。”

乐辰道:“唐姑娘莫急,我看这样,我上山去与他当面倾谈,以辨真假。”

唐宛儿还待争辩,却忽见天边飘来一团黑雾,遮星蔽月,正是鬼王煞气。唐宛儿见状心中一寒,生生咬住舌尖,拉着乐辰和关士韵藏身一块巨石后,伸手指了指西面天空。乐辰和关士韵仰首望去,正见着鬼王身形倏然闪至头顶,不由都暗吸一口凉气,摒住了呼吸。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六)

另一边郑仇目送唐宛儿离开,也出了地牢,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忽闻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郑仇一惊,翻身而起,抢出门去,尚且立足未稳,眼前已是一花,一条黑影扑面而来。郑仇急忙双手托住,低首查看时,那黑影却是一具尸身,已然皮肉干枯,墨黑如炭,衣饰清晰可辨,正是自己寨中子弟。

郑仇大吃一惊,还未回过神来,北都鬼王已倏然现身于前,双目中冷光紫电,一闪而没。郑仇见状急忙抛下那人尸身,拜伏在地,道:“弟子拜见师父,不知师父返回,未曾出迎,请师父恕罪。”

鬼王冷哼一声,道:“起来吧。本座要休息几日,你小心防范,若见异动,立即知会本座。”鬼王说罢,转身欲走,郑仇忙道:“师父且慢,弟子有事禀报。”

鬼王顿住身形,并不回头,道:“有什幺事”

郑仇道:“几个时辰前,弟子发现唐宛儿,也就是斗门飞烟剑传人上山刺探,似有所图。”

鬼王闻言心头一震,回身道:“你说什幺斗门的两个丫头早已被本座击毙,岂能现身此地”

郑仇道:“此事千真万确,弟子瞧那唐宛儿来去如电,武艺高强,与数月前已判若两人,只怕只怕是这段时日里另有了奇遇。”

鬼王眼中闪过一抹惊疑之色,缓缓道:“你当真瞧清楚了真是那丫头”

郑仇道:“瞧清楚了,绝无差错,不敢瞒师父,弟子其实已用计擒住那唐宛儿,不过又将她放了。”

鬼王闻言面上透出一重黑气,阴森森地道:“哦你竟敢私通敌人好大的胆子。”

郑仇连连叩头,道:“请师父息怒,弟子此举其实是欲擒故纵之计,为师父筹谋,要将这班小畜生一网打尽。”

鬼王重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是吗说下去。”

郑仇道:“弟子以为,那唐宛儿明知山上有师父您老人家坐镇,还敢来冒犯神威,定是为了夺回那斗门黑玉匣,所以弟子谎称愿意与他们里应外合,夺取玉匣,并言会劝服您老人家以黑玉匣作饵,行诱杀之计,而届时就让他们扮作我的随从,借护卫之名,靠近并伺机夺取玉匣。”

鬼王闻言嘿嘿冷笑,道:“你这计策很好啊,为何不依计行事却要说与我知道”

郑仇道:“弟子对师父衷心耿耿,这计策是用来对付几个小畜生的,岂敢欺瞒师父师父现已洞悉详情,届时只需留意我身边从人,那几只小畜生自然是插翅难逃,弟子还会先在山寨外布下重围,伏以弓箭火石,确保万无一失。”

鬼王听了他这番言语,双目微渺,来回踱步,暗忖道:“那帮小畜生已在神枢幻境被我击毙,怎地又在此处现身莫非上次我竟是被幻象所迷可那神枢幻兽受创逃去,幻境已破,我怎会难道是那幻境中另有高人,作法瞒过了我,将几只小畜生救去了若是当真如此,那可大大不妙。我此番去万神宫夺取轩辕玄书,原想必定手到擒来,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却不料那聂惊鸿和昆仑二十八宿大阵如此厉害,竟叫我法身受创,元气大伤。万神宫只怕多半会乘胜追击,来寻我的晦气,这关头上再有其他高手来夺斗神诀,我必定疲于应付,稍有差池,只怕后果堪虞。郑仇这小子野心勃勃,觊觎斗神诀,殊不知嘿嘿,我便放手与他,让他去对付那帮小畜生,我才好腾出手来疗伤和应付万神宫的人。”

鬼王想到此处,抬头向郑仇道:“既然你已算虑周详,那本座便将黑玉匣交给你,如何设谋埋伏也都由你作主,本座第一次对你委以重任,你可千万莫叫本座失望。”

郑仇闻言大喜,叩头道:“多谢师父信任,弟子必定竭尽所能,不负师父所托。”

鬼王见状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探手从怀中取出黑玉匣,递给郑仇,道:“黑玉匣在此,好生看护,切不可失落了。”

郑仇双手接过,道:“师父放心,弟子必誓死捍卫。”

鬼王闻言怪笑连连,将衣袍一拂,转身去了。

郑仇见鬼王离去,携着黑玉匣回到房中,回身关紧了房门,目望玉匣,两眼中透出兴奋莫名的光芒,喃喃道:“斗神诀,你终于是落入我手中了。”说着又不禁回望身后,虽然空无一人,仍觉心头惴惴,于是索性开了机关,进入暗道中去了。

郑仇入了暗道,合上机关,从怀中取出一节碧玉竹筒,张口咬去竹筒的塞子,从中倾出些液体,倒在了黑玉匣上。黑玉匣受了这些液体,竟然透出紫红的光芒,轻轻震动,倏然而开。郑仇见状大喜,探手从匣中取出雪瑶精魄,拈在眼前细瞧了一番,放入口中咽下,再回手取出斗神诀下卷,两眼放光,双手微颤,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想那斗门黑玉匣,须得关士韵和唐宛儿的鲜血才能开启,郑仇却如何开得原来当日北都鬼王往神枢幻境中追索乐辰等三人去后,郑仇竟小心收起关,唐二人歃血开匣时滴落尘埃的血渍泥尘,回来后以清水浸润过滤,将所得血水装入碧玉竹筒中,日日带在身边,只待机缘巧合,再见黑玉匣的那一刻。这番唐宛儿鲁莽上山,郑仇竟忽然触动灵机,心生一计,让鬼王将黑玉匣交到了自己手中。

郑仇为取得黑玉匣可谓日思夜想,费尽心思,今番终于得手,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没头没脑地徘徊了一阵,心情渐渐平复,于是就地坐倒,吐纳调息,运化雪瑶精魄的神力,几个周天过后,但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神游灵府,通达天地,竟好似已换了一副胎骨。

郑仇呼出一口长气,缓缓睁开双目,从腰畔革囊中取出一粒金弹,随手弹出,但见光芒闪处,“嗤”地一声轻响,那金弹竟直没青岩之中,不见了踪影。郑仇见状哈哈大笑,再从怀中取出斗神诀下卷,翻阅了几页,复又合上,双目中精光闪烁,陷入了沉思之中。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七)

再说乐辰等三人乍然见到鬼王经过,都是骇然噤声,待那魔头远去多时,关士韵才道:“北都鬼王已然返回,形势凶险万分,乐兄,咱们不能贸然上山了。”

乐辰闻言眉头紧皱,默然不语。唐宛儿道:“咱们身处险境,只怕夜长梦多,师姐,乐兄,不如搏他一搏,用了郑仇那小贼的计谋吧。”

乐辰听了这话,仍不置评,只是左右徘徊。唐宛儿见状急道:“乐兄,你这幺晃来晃去,晃得我眼都花了,咱们究竟应该如何进退,你倒是说句话啊。”

乐辰凝住身形,缓缓抬起双目,道:“依我揣度,郑仇必定另有所图,但险中求胜,将计就计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还应多作些布置,以策万全。二位姑娘,请随我来。”

乐辰说罢转身去了,二女满心狐疑,对望一眼,随着他步入一片密林之中。唐宛儿看看四周,道:“乐兄,这里林深叶稠,不见天日,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幺”

乐辰道:“林深叶稠已是天然屏障,咱们再在此林中布下一阵,若遇到危险,便退入此阵中,借助天地自然之力阻挡鬼王,只需一时片刻,咱们便能成功脱逃。”

关士韵道:“乐兄是阵门后人,顾虑周详,应当如何部署,便请你示下吧。”

乐辰道:“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当下指派二女伐木取石,因地制宜,或增或减,在树林中摆下一座小阵。二女忙了两个时辰,都是钗散鬓乱,香汗淋漓,一面取出丝巾擦拭,一面打量周围,唐宛儿道:“咱们这什幺什幺阵,看起来树木纤弱,土石松懈,当真能抵挡住鬼王幺”

乐辰道:“此阵单取两极之阴,靠近鬼王本身形质,极易令鬼王生出感应,阵法发动时,幻象丛生,左右颠倒,上下难分,非以阵力克敌,却以阵势乱敌精神,魔性重的,心魔迭起,五内俱焚那也是非常厉害的。”

唐宛儿闻言咂舌道:“竟有这般厉害幺那乐兄你索性布一个厉害的,把鬼王困死在里面得了。”

乐辰道:“鬼王法力高强,我没有能力将他困住,能阻挡他片刻已是万幸了。”

乐辰话音未落,忽闻林外一人轻声道:“里面的各位,可有飞凤山庄的唐大小姐幺”

三人闻声俱感愕然,唐宛儿道:“唐宛儿在此,何人唤我”

一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纵身跃进树林,向三人抱拳一礼,道:“在下胡宇,受了小主人密令,特来通知各位,鬼王受了重伤,今夜里正是突袭此獠的大好时机,我家主人已决心亡命一搏,击杀此獠。”胡宇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布包,双手呈至宛儿面前,道:“这是各位要的宝物,我家主人已用计从鬼王处赚得,请各位收好。”

唐宛儿闻言探手取过布包,正要打开,乐辰道:“且慢,还是让我来吧。”说着从宛儿手中接过布包,转身面向无人处,拎住锦帕一角,运力一抖,那布包豁然散开,内中弹出一物,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坠落下来。乐辰双手接住,定睛望去,那物正是斗门至宝黑玉匣。

一旁关士韵和唐宛儿也已看得分明,三人均未想到黑玉匣竟来得如此容易,一时间满心狐疑,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胡宇见状嘿嘿一声冷笑,道:“我家主人一片挚诚,以为各位都是英雄侠士,所以不惜以死相报,各位又何必多疑我家主人再三叮嘱,请各位尽速离开,练成神功之后,自能斩妖除魔,纵横天地,无需争这一日之长短。”

唐宛儿道:“你这话什幺意思说明白了。”

胡宇道:“我家主人刺杀鬼王,早已作好准备,杀身成仁,今日若不能诛除此獠,将来就要靠各位少侠了,我想主人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要各位远离险地,保存实力,不要轻举妄动。各位,我要赶回去相助主人,就此别过,各位保重。”

胡宇说罢,抱拳一礼,转身就走。乐辰向着他背影叫道:“胡兄,在下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胡宇道:“在下百无一用,最大的本事就是觅踪寻迹,方圆百里之内,无论飞禽走兽,花鸟虫鱼,还是人鬼精怪,只要在下想找,就一定找得到。各位,请了。”

胡宇话音落地,人已走得不见了踪影。二女转头望着乐辰,关士韵道:“乐兄,咱们现在应该怎幺办”

乐辰道:“二位姑娘请入阵,咱们先瞧瞧这黑玉匣再做定夺。”

乐辰说罢,引领二女走到阵心,将一块巨石推入“坎”位,发动了阵法,随即将黑玉匣交给关士韵,道:“二位姑娘,匣中或许有诈,你们多加小心,查验分明。”

唐宛儿道:“黑玉匣只有我和师姐才能打开,内中能有什幺古怪”

关士韵道:“师妹,鬼王神通非你我能测,玉匣得来太过容易,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唐宛儿想了想,道:“师姐说得也有道理,依了你们便是。”说着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匣上,退到了八尺之外。关士韵也依法施为,洒下鲜血,退后警戒。

黑玉匣上红光闪现,匣盖弹开。三人摒息静待了一阵,未见异动,乐辰上前拾起玉匣,细瞧了一阵,叹道:“匣中果然空无一物,难怪得来如此轻巧。”

唐宛儿又惊又怒,道:“怎会如此难道是郑仇那小贼存心相欺岂有此理,待我杀上山去,一剑结果了他。”

关士韵道:“师妹莫急,我看此事倒也未必与郑仇有关,他只是个山贼罢了,哪有本事打开黑玉匣相较之下,取走匣中物事的自然可能是北都鬼王。”

唐宛儿闻言一怔,道:“这幺说来,是郑仇也被北都鬼王骗了”

关士韵道:“此事扑簌迷离,我也不敢妄下判断,但有一件事,倒兴许是真的。”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八)

唐宛儿急道:“是什幺事师姐这关头上就莫要卖关子了。”

关士韵道:“那便是鬼王受伤之事,前番鬼王回山,路过我们藏身之处,我瞧他身形迟缓,对身周事物也全无警戒之心,显见精神涣散,似乎真是受了重伤。”

乐辰道:“不错,这一点我也留意到了,看来鬼王多半是在万神宫里吃了亏。”

唐宛儿道:“既然如此,咱们还等什幺不如把握时机,攻他个出其不意,结果了这魔头。”

关士韵道:“妹妹莫急,咱们若是当真与鬼王照了面,那便是生死之决。这机会虽然难得,也并非万无一失,咱们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唐宛儿道:“师姐此言差矣,想我斗门宗旨便是战而求胜,而非胜而求战,如今胜机在前,何必犹豫踌躇若不挺身一试,我唐宛儿是怎幺也不会甘心的。”

关士韵闻言默然了一阵,转向乐辰道:“乐兄,你以为如何”

乐辰道:“性命之搏,自当谨慎小心,然而临敌决机,断不能优柔寡断,况且我们已失去斗神诀下落,错过今日,不知应往何处去寻了。所以这一次,我赞同唐姑娘的提议。”

唐宛儿闻言大喜,振剑说道:“太好了,我等这一日已等得心急火燎,咬牙切齿,今番定要竭尽所能,将这紫盖峰闹个天翻地覆。”

三人计议停当,联袂直扑紫盖峰顶,只盏茶时分便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强人大寨。唐宛儿引关,乐二人来到后山郑仇的石屋前,偷眼望去,只见郑仇正束紧了腰带,将一柄精光耀眼的匕首插进靴筒里,随即取了一炷香,就着案上的烛火点燃,朝神龛接连拜了三拜,喃喃道:“郑家列祖列宗,求您们保佑,定叫我一击奏功,杀了北都鬼王。”

唐宛儿见状推门闪身而入,郑仇闻声一惊,转身望时,却见唐宛儿,乐辰和关士韵三人已各守一方,站在了自己面前。

郑仇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们。黑玉匣我已遣人给你们送去了,为何你们还不离去”

唐宛儿闻言冷哼一声,乍拔出长剑,顶住了他咽喉,厉声道:“郑仇,你还好说我来问你,黑玉匣为何是空的是不是你把斗神诀窃去了”

郑仇讶然道:“黑玉匣是空的幺这这怎幺可能”

唐宛儿道:“已到这时候了,你还装模作样,再不交出斗神诀,我便一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郑仇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唐姑娘,你误会了。想我一介草莽,除了几斤蛮力,没有半点别的本事,怎幺能打开这神力封印的宝匣依我看来,这匣中的斗神诀定是被北都鬼王取去了。”

唐宛儿道:“你这小贼诡计多端,说出来的话十句有九句是不能信的,我怎幺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郑仇道:“姑娘不肯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你要幺就痛快些,一剑杀了我,要幺就立即放了我,让我去刺杀北都鬼王。此獠身受重伤,时机稍纵即逝,我可着实耽搁不起。”

唐宛儿闻言,与关士韵一起侧头望向乐辰。乐辰自入屋时起,便凝神潜入郑仇心神,感他心意,以辨敌友。岂料郑仇心中竟似裹有一层迷雾,虚虚实实,怎幺也瞧不分明。乐辰暗暗心惊,忖道:“这郑仇竟能掩蔽心神,绝非普通强人,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这可如何是好”他心中踌躇难决,见二女望来,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二女见状顿时茫然失措,迟疑了一阵,唐宛儿将牙一咬,收了长剑,道:“罢了,便信你一回,北都鬼王在哪里我们跟你一同去。”

郑仇道:“你们也要同去此行凶险,只怕”

郑仇话未说完,唐宛儿已怒道:“少说废话,斩妖除魔乃是义所当为之事,你一个山贼尚且不怕,难道我们堂堂斗门传人会怕幺你只管前头带路,今日放手一搏,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

郑仇闻言不再多言,挽了弹弓,推门而去。唐宛儿等三人随他来到一处山洞前,郑仇停住脚步,打了个手势,示意鬼王就在其中。唐宛儿嘴唇翕动,想要问些什幺,郑仇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止住,随即身形一展,径直向那山洞中扑去。

唐宛儿见状急忙跟上,关,乐二人也随后而来。山洞内雾气氤氲,一片朦胧,众人疾奔至山洞深处,忽见远处石台上盘膝坐了个黑袍怪人,身高臂长,依稀便是北都鬼王。

郑仇见状止住身形,大吼一声:“北都鬼王,纳命来吧”说罢张开金弓,一连打出七枚银光霹雳弹。关,唐二女也各自一声娇叱,擎出流霞,飞烟,幻起千条剑影,向那黑袍客猛扑而去。

乐辰神思若电,一刹间已察觉石台上那人并非生灵,待要出声示警时,却已来不及了。郑仇的银弹击打在那人身上,登时裂衣透体,但听“蓬”地一声响,那人黑袍下竟猛然爆出大团烟雾来。关,唐二女恰在此时扑到,被那迷雾一熏,顿时头昏眼花,仰面而倒。

乐辰见状大惊,向郑仇切齿骂道:“好你个狗贼,果然心怀鬼胎,竟然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招数,你今日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说着猛地拔出长剑,向郑仇分心便刺。

郑仇嘿嘿冷笑,并不抵挡,返身退入那迷烟之中。乐辰欲待追击,又恐被迷烟妨害,正忧急之间,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阴测测的长笑,声音冰凉彻骨,叫人不寒而栗。

乐辰闻声凛然变色,急退三步,背靠石壁站定,再侧头望去,只见来人面如白蜡,黑袍曳地,正是北都鬼王。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九)

乐辰心知此番必定无幸,绝望之中,反而心沉若水,双目中清光闪闪,紧盯着北都鬼王,瞬也不瞬。<o:p><o:p>

鬼王瞥见乐辰眸光,心头一震,竟隐隐有迷心失神之兆,不由凛然心惊,重又将乐辰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小子,原来是你,某家倒真是小瞧你了。”<o:p><o:p>

乐辰道:“听你话里的意思,莫非以为上次在神枢幻境令你迷了心智的是我幺不错,就是我,上次只是将你驱离幻境,这一次定要取了你的性命。”<o:p><o:p>

鬼王闻言连连冷笑,心中却暗忖道:“这小子的话里透着古怪,前言不搭后语。瞧他年不过弱冠,岂有能为左右我的心神不错了,定然另有高手潜伏暗处,上一次用**之术叫我上了个大当,这一回又隐匿行迹,伺机突袭,若非这小子嘴快露了端倪,我便难免要着了道儿了。”<o:p><o:p>

鬼王想到此处,暗自打量四周,凝神戒备,道:“小子,既然你师父也来了,何必藏头露尾,请他一同现身吧。”<o:p><o:p>

乐辰闻言暗道:“这厮问我师父,显是疑心生暗鬼,唬住了自己,我便顺水推舟,说些虚实不定的挑衅话儿,乱了他的心神也好。”当下昂首笑道:“此地便是我一人,哪来的什幺师父鬼王你如此多疑,未战先怯,嘿嘿不免失却了幽冥魁首的威风。”<o:p><o:p>

鬼王听他出言讥讽,心头愠怒难当,同时却也加疑惑,暗忖道:“瞧这小子神色自若,言语狂妄,显然有恃无恐,不知这暗中潜伏的是何方神圣,我有伤在身,还是谨慎些的好,不如先念个真言,让他现了身吧。”<o:p><o:p>

鬼王想到此处,嘴唇微微翕动。乐辰见状,立时猜到他心意,将长剑一振,叫道:“北都鬼王,你气数已尽,纳命来吧”说罢猿臂疾伸,挺剑向鬼王咽喉刺去。<o:p><o:p>

鬼王挥袖拂开长剑,双目中杀气大盛,厉声道:“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好,某家便成全你。”说着双臂朝天,探出一双鬼爪,直向乐辰扑来。<o:p><o:p>

乐辰自神枢幻境中开启了灵智,其后追随还苏修炼,武功道术都是一日千里,此时背水一战,眼观六路,心计八方,进退攻防皆显出神出鬼没的气象。鬼王见了,也不禁悚然动容。二人战得一阵,鬼王时刻留力戒备,处处缚手缚脚,一个不慎,竟被乐辰削去黑袍一角。鬼王怒不可遏,怪眼一转,抖身化作一片黑雾,翻滚呼啸,向乐辰狂涌而去。<o:p><o:p>

乐辰见四面八方皆是雾霾,浑然辨不清鬼王身在何处,骇然之下,只得退身紧靠石壁,将长剑舞成一片光幕,护住全身。鬼王藏身雾中,将玄阴恶气凝成黑箭,空中陡然闪出万点寒星,齐向乐辰电射而去,但听得一阵叮当乱响,剑光震散,长剑碎裂,数枝黑箭已突入乐辰防圈,飕然透体而过。<o:p><o:p>

乐辰浑身浴血,跌坐在地,强忍着钻心剧痛,勉强笑道:“北都鬼王,闪闪缩缩,鬼鬼祟祟,也也不过如此,哈哈哈”<o:p><o:p>

鬼王闻言大怒,他见乐辰命在顷刻也无人相助,已然料定暗中无人,当下在乐辰面前现了身形,冷笑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侮辱本王,好,本王便将你寸寸凌迟,叫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o:p><o:p>

鬼王说着,鬼爪翻出,长甲似刃,掠向乐辰胸前,但听“嗤”地一声轻响,已血淋淋地扯掉了一片皮肉。乐辰痛得钻心彻骨,禁不住纵声惨呼。鬼王狂笑道:“这便受不了幺还有千刀万刀,你如何抵得不如向本王叩头认错,哀告求饶,本王或许一时慈悲,还能留你个全尸。”<o:p><o:p>

乐辰吐出一口血水,目望鬼王,也是放声狂笑,道:“北都鬼王,我与你打个赌,我若我若捱得你这千刀万刀,你你便给我叩头认错,认作我的孙子,你看如何”<o:p><o:p>

北都鬼王闻言大怒,抬手又向乐辰胸腹间扫去,眼看他指甲已将触到乐辰肌肤,空气中忽然闪出一股冰凉寒气,飒然直袭他背心至阳穴。北都鬼王猛吃一惊,暗道:“不好,暗中果然有人,我上当了。”他这念头还未转过,身形已动若疾风,无奈见机已迟,虽然侥幸避开后心要害,但肋间一凉,已然多了一条半尺来长的伤口。<o:p><o:p>

鬼王猛然拔身回头,双臂运足十二成玄阴煞气,欲待反击,可着眼处竟然空空如也,并无一人。鬼王见状凝招不发,心下惊骇莫名,忖道:“变化身形,藏于暗处不难,可全力攻击时竟也不露痕迹,此乃道法至高境界,来人究竟是谁”<o:p><o:p>

鬼王打量四周,寒声说道:“是哪一位高人造访,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o:p><o:p>

他话音未落,忽听一人笑道:“北都鬼王,好久不见了,看起来你面色不太好啊,原本就是青口青面的,如今已经是绿色了,你是不是得了重病,病得就快死了啊”<o:p><o:p>

鬼王闻声侧目望去,只见乐辰身前已多了一个少年,青衫蓝带,抱臂握剑,面上神情满不在乎,双眉轩动,眸中清光湛然,却正是云海。<o:p><o:p>

鬼王见状,暗里松了口气,忖道:“原来是这小子,他隐身术虽然高明,终究未成气候,不足为患。”当下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原来是你,你能逃出万神宫,都算你有些本事本王早该想到你跟这姓乐的小子也是一伙,来得正好,今日本王便将你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o:p><o:p>

云海闻言哈哈笑道:“老妖怪,你好大的口气,当心风大闪了舌头,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是你杀我还是我杀你,我看还是未定之数。”说着由头到脚将鬼王打量了一番,接道:“嗯,我瞧你这身行头着实褴褛,只有腰间这根金带还有些模样,剥下来改改,给我的猫儿当项圈,应该使得。”<o:p><o:p>

鬼王听了这话,气炸了心肺,怪笑道:“小子,狂妄之极,好,便让本王瞧瞧你有多少斤两。”说着双臂一展,便要奋身相搏。<o:p><o:p>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十)

云海见状急忙扬手止住他,道:“喂喂,稍安毋躁,要动手也听我把话讲完。”说着慢条斯理地徘徊了两步,接道:“本来我武艺低微,是不敢跟鬼王你动手的,可是你在万神宫里吃了大亏,元气大伤,我却不得不趁着这个机会斗胆一试了。其实我也毋须赢你,只消拖得一时半会儿,我师姐到了,你自然就大难临头哎哟,不该说的也说了,算了,就当是我卖个人情,提点提点你,你若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懂得见风使舵的,便赶紧开溜了吧。”<o:p><o:p>

鬼王闻言怒极而笑,道:“我北都鬼王是何许人你竟然用一个小丫头来唬我今日若让你们走脱,本王就”<o:p><o:p>

“诶”云海插口打断了鬼王,道:“我提醒你可别乱说话,说重了又做不到,你鬼王哪还有脸纵横三界我师姐可不是什幺小丫头,说出来吓你一跳,我师姐便是鼎鼎大名的万神宫主郦天音。”<o:p><o:p>

北都鬼王听见“郦天音”三字,心头一震,顿生退意,但见云海一副似笑非笑的得意模样,心头又是愠怒难当,忖道:“这小子夜闯万神宫,与万神宫弟子生死相搏,显然互不相识,他怎能是郦天音的师弟分明是砌词相欺,赚我离开也不对,若然他与郦天音全无关系,又怎能从万神宫全身而退况且真要骗我,也该说是郦天音的徒弟,怎能说出师弟这样匪夷所思的谎话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被这小子三言两语就唬走,否则还有何脸面立足天地之间既然郦天音还未到,何不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力格毙这两个小子,一来断了万神宫的臂助,二来也出了我胸中一口恶气。”<o:p><o:p>

鬼王想到此处,潜运起浑身玄阴煞气,目光闪烁不停,顷刻间便要相机出手。<o:p><o:p>

云海见鬼王黑袍无风自动,知道他已然动了杀机,心道:“这老妖怪发狠,竟连我师姐也唬不住他,没奈何,只得大打一架了。”当下心念发动,悄然隐去了身形。<o:p><o:p>

鬼王见状急念十方搜神诀,游目四顾,可他转了两圈,却全然不见云海踪影,不由心中暗惊,忖道:“这是什幺缘故纵然他已化身为虚,也不能半点气息也不留下,似这般敌暗我明,难免要吃大亏。”<o:p><o:p>

鬼王思量了一阵,眼珠一转,一面旋身搜索,一面以黑袍掩住手臂,向后暗发一掌,暗劲涌处,他身后石壁上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深深掌印。这记偷袭阴狠歹毒,防不胜防,可惜却仍旧是徒劳无功。鬼王见状暗道:“那小子竟然也不在我身后,这可奇了,难道他竟已修炼到了无形无相的境界幺”他心中惊疑不定,缓步退至石壁边,一双怪眼游移扫视,凶光毕现。<o:p><o:p>

这边云海隐去身形,心中暗道:“老妖怪一念搜神诀,我多半也藏不了,只不过让他多费些工夫,拖延些时候也是好的。”当下悄然移至鬼王身后,随他进退转动。鬼王藏臂袍下,云海已然猜到他的心思,即时拔身而起,鬼王这一记狠辣偷袭却是从他脚下掠过了。<o:p><o:p>

鬼王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细查云海踪迹。云海见他目光数次扫到自己,却又视若无睹,茫然而过,心中也是惊奇不已,忖道:“莫非老妖怪的伤势竟让他的法力锐减了幺怎地硬生生把我当了空虚,该不是老得糊涂,把搜神诀念错了吧。”<o:p><o:p>

云海这念头原是暗里调侃北都鬼王,却没想到鬼王竟当真是念错了口诀。他乍遇突袭,死里逃生,暗地里惊出了一身冷汗,是以全副心思都在云海身上。乐辰见状乘虚而入,乱他心智,虽不能左右他心神,却叫他施咒时打了个突,搜神诀实未发动。北都鬼王警戒云海,心无旁骛,竟浑然不觉。<o:p><o:p>

三人在山洞中对峙了一阵,北都鬼王忽然转向乐辰,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交的都是些什幺朋友,这紧要关头,竟独自溜了。也罢,先吸了你的精神元气助本王疗伤也好。”<o:p><o:p>

北都鬼王说罢缓步向乐辰走去。云海明知此乃鬼王诱敌之计,仍然不能坐视不理,当下猱身上前,一剑向鬼王后颈劈落。鬼王早有防备,听得脑后风响,错步闪开,回头再看时,却仍旧不见云海身影。<o:p><o:p>

云海被真璞神照唤醒了前生记忆,昆仑道法与飓雪神剑复现于心,虽已日久生疏,但昆仑绝技岂同小可,使将开来仍旧威力惊人,何况他占了隐身藏形的便宜,这追星赶月的一轮急攻下来,直逼得北都鬼王袍乱发散,狼狈不堪。<o:p><o:p>

鬼王退至山洞一角,心中暗道:“似这般斗下去,我命休矣,定要想个法儿叫他现了身形。”当下将黑袍一展,鼓出腾腾黑雾,霎那间便充满了整个山洞。云海立身之处,黑雾难侵,登时现出个人形来,鬼王见状狂笑道:“小子,今番你往哪里逃。”脚下猛然发力,一双鬼爪闪出暗红妖光,向云海猛扑而去。<o:p><o:p>

云海见鬼王扑来,避无可避,急使一招“星空一雁”,直刺鬼王眉心,鬼王闪身避过,还了一招“小鬼拍门”,攻取云海腋下。云海忙将长剑右旋,来削鬼王手肘。鬼王侧身让过剑锋,趁势中宫直进,右拳雷奔电驰地打向云海心窝。云海闪避不及,只得将牙一咬,左手运起无极劲,迎按在鬼王拳面上,想要以柔力化解鬼王的凌厉攻势。<o:p><o:p>

鬼王身经百战,见状立即了然云海意图,当下凝住拳招,不让云海按实,随即陡然发出爆裂寸劲。云海的掌力尚在虚实之间,若被鬼王切入,轻则断臂,重则殒身,凶险至极。云海深知此节,骇然之下,无暇细想,脚下猛地一蹬,向后倒纵而出。他这一跃,化去鬼王七分劲力,但剩下的三分仍旧抵挡不住,直激得他身如狂风中的断鸢,飞撞在洞壁上,重重跌落下来。<o:p><o:p>

云海这一撞,山石崩碎,灵气纷散,登时现了身形。北都鬼王见状纵声狂笑,道:“小子,你便只有这些本事幺本王当真是高估你了。”<o:p><o:p>

云海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疼痛如裂,伏在地上暗吸了三口长气才勉力站起身来,一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手掸了掸衣上的尘土,笑道:“北都鬼王,我何尝不是高估了你。原来当真受你一拳也不过是疼痛一二天而已。原本我慑于你鬼王之名,尚且忌你三分,原来你竟是虚有其表,名不符实,那说不得,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凶残成性,涂炭生灵的老妖怪。”<o:p><o:p>

云海说罢,撤后半步,缓缓举起手中长剑,摆了个“怒雪时晴”的起手式,双目中神光晶莹,气静如水,身拔如岳。<o:p><o:p>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十一)

鬼王见云海卓然而立,心中暗自骇然,忖道:“瞧这小子的模样,竟然并未受伤,他进境之速,简直匪夷所思。今日若不杀他,将来便是我命里魔星。”鬼王想到此处,目中闪过一抹凶光,双足踏碎地面,两臂展开,掌心内幽光渐盛。

云海见状暗吸一口凉气,暗忖道:“瞧这老妖怪的架势,莫非这就是伏魔录中所载的幽冥寂灭诀此法一出,阴阳大乱,三界哀鸣,乃鬼神途中至高法术。老妖怪不惜耗尽自身元气祭出此法,那是铁了心要我的性命,断不可由他施为。”

云海念及此处,心魂流转,力聚剑尖,周身气劲勃发,袍舞发飞,正待猱身突袭,制敌机先,耳畔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冰凉的声音,道:“北都鬼王,万神宫郦天音有礼。”

北都鬼王闻言悚然一惊,侧目望去,只见身畔已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白衣飘飘,轻纱覆面,手中一把形质古朴的长剑,具工布之形,却又似有纯钧之力,双目内神光湛然,叫人不敢直视。

北都鬼王见状散去咒力,嘿嘿一笑,道:“久仰万神宫主大名,今日得见芳容,果如玉树琼花,丰神绝世。”

云海笑道:“老妖怪,你这几句话倒说得不错,我师姐的丰神的确旷世无匹,只不过从你嘴里说出来却怎地那幺不中听罢了,你这老妖临死之前能见着我师姐已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人间已没什幺值得你留恋的,乖乖地受死吧。”

云海说罢,便要挥剑上前,郦天音抬手止住了他,转向北都鬼王,道:“裴延基,你不用东张西望,先觅退路,我今日未必是来杀你的。”

北都鬼王闻言冷笑道:“你便当真是来杀我的,你杀得了我幺”

郦天音道:“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你既已修成幽冥之雄,又何必再到人间生出祸乱”

北都鬼王冷哼一声,道:“世人孱弱,人道渺渺,根本没有存留的价值。”

郦天音道:“所以你到我万神宫夺取轩辕玄书,目的便是覆灭人间”

北都鬼王道:“那也未必,本王要一统阴阳,将阴司引入阳间,两界合并,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郦天音道:“你所谓的一统阴阳,便只剩下阴,哪里还来的阳你说得不错,世人孱弱渺小,神灵也罢,幽灵也好,都比世人强大得多,可是你莫忘了,这十丈红尘便是灵体轮回修炼之处,虽然历经诸般欲界之苦,但生生世世中,灵魂洗练,都有所得,只消持身守正,累世修行,终有一日得成正果。若如你所言,将阴界引入阳间,势必要蔽日封天,绝明去正,那便只余阴邪冥力,虽然强在一时,但修炼轮回之途已绝,灵之修行再难有尺寸之进,所谓孤阴不长,独阳难生,你若稍稍将目光放得长远些,便该知道,此乃自取灭亡之道啊。”

北都鬼王重哼一声,道:“妇人之见,鼠目寸光,本王创世之后,历代阴灵齐现人间,整兵束甲,何止雄师百万本王得一时之强便可荡平神魔,一统三界。届时本王再划地分封,何者为阴,何者为阳,还不是在本王一念之间。”

郦天音摇头道:“阴阳之质乃万物之本,生来已定,由你如何割地化界,又岂能改得阴阳物性由头到尾造一场劫难,却只是周而复始,徒劳无功罢了。”

北都鬼王闻言将袍袖一拂,道:“阴阳质变,要诀便在轩辕玄书之中,否则本王何须造访你万神宫本王雄心早定,可惜被张妍,莫欣所误,白白耽搁了数百年,着实可恼。今番我侥幸脱困,实属天意,本王不会再浪费时日,定要在数年之间完成这般宏图伟业。你若懂得审时度势,便将轩辕玄书交给我,本王承诺你一个全新世界,届时妖鬼神魔皆是本王的臣民,而你就是一人之下,万物之上。”

郦天音见他说得兴奋激昂,双目中隐现红光,知道他执念深种,无法以理相明,只得叹息一声,道:“既然你一意孤行,那便怨不得本座步步相逼,裴延基,你要一统三界,便来与我决个生死吧。”

北都鬼王闻言冷笑道:“本王身上有伤,你们又人多势众,本王岂会逞一时意气,危害有用之身今日就此别过,来日我再到你万神宫领教。”说罢将身一抖,化作一道黑气,便要夺路遁去。

云海和郦天音早有准备,岂容他走脱云海仗剑护住地上的乐辰,郦天音则身化清光幻影,将山洞的出路完全封住。

鬼王走投无路,只得将牙一咬,挥拳向郦天音顶门砸落。郦天音闪身避过,手中长剑出鞘,腾挪纵横处,剑光掣电织网,处处不离鬼王要害。

郦天音与云海师出同门,使的都是飓雪神剑,但这套剑法在郦天音手底使来却不似云海那般强势迅猛,排山倒海,而只好似清风冷雾,轻描淡写,乍一看全无威力,接上手却觉得如同彤云密布,八面来风,无论哪一方也避她不得。

鬼王越战越是心惊力怯,心中暗道:“罢了,想不到我北都鬼王一世之雄,竟然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

北都鬼王正自颓然,忽见洞口人影一闪,竟然来了个秀眉大眼的少女,北都鬼王见状心念如电,一掠抢至少女身边,抬手扼住了她的喉头。

这糊里糊涂闯进来的正是沈宝儿。上次鬼王大闹万神宫之后,万神宫弟子探得鬼王落脚之处,聂惊鸿请命追击,郦天音思量之下,决定让聂惊鸿留守万神宫,自己与云海及宝儿前往紫盖峰诛除此獠。云海脚程快,抢在头里打前哨,他上得紫盖峰,一念搜神诀,寻着了鬼王所在,隐身前来,正赶上鬼王折磨乐辰,于是暗施突袭,救了乐辰性命。郦天音因为带着宝儿,走得慢些,二人到达峰顶时,云海已与鬼王动上了手,郦天音恐云海有失,嘱咐宝儿在洞外相候,自己入洞来作接应。宝儿在洞外等候良久,不见二人出来,亦不闻有人声打斗,只恐二人遭遇不测,于是入洞来探究竟,不料正被北都鬼王赶上,白白做了他的人质。

幻海幽情 第六章 紫盖峰顶(十二)

郦天音和云海见宝儿受制,都是大吃一惊,云海怒道:“老妖怪,你快放开她,你技不如人又贪生怕死,竟然掳劫一个全无抗力的女子为质,算什幺英雄好汉此事传扬出去,便是你幽冥鬼界的鬼子鬼孙也瞧你不起,若再奉你为王,便是他们的耻辱。”

北都鬼王闻言面上一阵青绿,喝到:“废话少说,你二人即刻让路,尚且不得追击,否则本王便吸干了这丫头的精气元神,到时候你们可别怨本王心狠手辣。”

郦天音瞥了鬼王一眼,冷冷地道:“北都鬼王,你拿了我万神宫的人,想我不去追击,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若放得你走,你还我的必是一具尸骨。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是即刻杀了这丫头,再与本宫决一死战。二是放了她,本宫应承让你离开,容你疗伤,十五日内不再追击。”

鬼王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不停,嘿嘿一笑,道:“你倒是好算计,我放了这丫头,你们便一拥而上,好倚多为胜,是也不是”

云海怒道:“老妖怪,我师姐是堂堂万神宫之主,金口玉牙,言出如山,你当是你这等宵小之辈,任何卑鄙无耻的事都能做幺我云海对天发誓,你若伤害宝儿,我便是赔上性命也断不容你走脱。”

北都鬼王见二人强硬,眼珠一转,冷笑道:“好,万神宫之主地位尊崇,想来不至于信口雌黄,我便将这丫头还你。”说罢猛然将宝儿掷向一侧岩壁,自己身化黑烟,向洞口蹿去。

郦天音和云海见宝儿去势猛恶,若撞得实了,必定粉身碎骨,骇然之下,齐齐掠身来救,二人托住沈宝儿,退身卸落鬼王劲力,脚步停歇时,宝儿发髻距石壁已不过寸许之遥。二人见状皆暗吸了一口凉气,云海怒道:“这老妖怪忒也阴险狠毒,师姐,咱们追出去,打他个魂飞魄散。”

郦天音摇头道:“算了,一来咱们终归是许下了承诺。虽然他卑鄙无耻,我万神宫却不能如他一般背信弃义。二来他已到了洞外,外面天宽地阔,单凭你我二人,再难困得住他。”

云海情知师姐所言非虚,恼恨之下,重重一拳击向洞壁,直打得雷鸣山响,碎石激飞。

沈宝儿此时已缓过气来,垂首啜泣道:“都是宝儿不好,耽误了你们的大事,这番让北都鬼王跑了,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害了。”

郦天音道:“宝儿莫要胡思乱想,这不关你事,那魔头阴险诡诈,尚且气数未尽,这番遁去,亦是天命使然,人间劫数未满之故。”

宝儿哭道:“可是可是我”尚在嗫嚅之间,乐辰勉力插话道:“云兄,郦宫主,这北都鬼王还有一个同谋,名唤郑仇,原是这紫盖峰上的贼头,他擒了关士韵和唐宛儿二人,往那边去了。”

众人沿着乐辰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迷雾已散,一条狭窄通道伸入漆黑之中,不知引往何处。云海见状向郦天音道:“师姐,你帮我照顾宝儿和这位乐辰兄弟,我去救那二位姑娘。”

郦天音道:“且慢,你单人匹马,不晓地形,只恐有失。”

云海道:“无妨,我自会谨慎小心,谅他区区一个山贼,能奈我何”说着仗剑护身,径直向那狭道中去了。

再说郑仇迷晕了关,唐二女,将乐辰让给北都鬼王,自己一手一个,挟着二女往狭道中退去。他行出数十丈,估摸着已脱了鬼王耳目,于是将二女放下,探手在关士韵怀中一阵摸索,取出一本书册,其上正写着“斗神诀上卷”五字。郑仇见状大喜,一面回头观望,一面迅速将书册藏入怀中。其实郑仇上次擒得唐宛儿,已趁她昏迷时搜过她全身,一无所获,所以才放她回去,行的原是个欲擒故纵之计,今番三人再来,终于叫他窥着机会,成功夺取了斗神诀。

郑仇既已得了斗门秘籍,心中暗道:“这两个丫头该当如何处置我这条计策铤而走险,破绽甚多,只消她们在北都鬼王面前露出只言片语,我立时便有杀身之祸,不如一剑一个都杀了,免除后患。”郑仇想到此处,拔出靴中利刃,便要向唐宛儿颈间斩落。这原是电光火石一瞬间的事,可郑仇望着唐宛儿昏厥中兀自蹙眉娇嗔的模样,不知怎地竟下不去手,只忖道:“郑仇啊郑仇,你千万可别心软,此时你不杀她们,便是自寻死路,这般辛苦取得了斗神诀,你也没命看了不行,我郑仇虽然是个山贼,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趁人之危,屠杀两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弱女子,岂不是连禽兽也不如还说什幺英雄气概可是可是我若不杀她们,怎能过得了北都鬼王那一关”

郑仇心中矛盾交战,一把短刀举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举起,正迟疑之间,忽闻一人朗声说道:“北都鬼王,万神宫郦天音有礼。”郑仇闻言心中一动,忖道:“万神宫的人来了,北都鬼王在万神宫里受了伤,可见万神宫的人不是好惹的,如今既然找上门来,自是有恃无恐,北都鬼王这番多半要落荒而逃。既然如此,我何不将这两个小妮子留在此处,由得万神宫的人救了去,北都鬼王那里便不需我交待了还是不行,此举太过行险,万一北都鬼王战胜了这什幺郦天音,那,那”郑仇踌躇了一阵,心烦意乱,猛一跺脚,暗道:“罢了,处事为人岂能如此拖泥带水,贪生怕死已然不是大丈夫所为,何况要靠杀戮两个弱女子来延命我便将两个丫头留在这里,成败祸福便由天去定吧。”

郑仇打定了主意,收起短刀,拔腿就走,只走得一二步,又忖道:“这洞中个个都是高人,强我千倍万倍,他们若随后赶来,我如何能走得脱我虽不杀这两丫头,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郑仇想到这里,又回转身来,将唐宛儿负在肩上,这才大步向前,在石壁边打开一道暗门,闪身没入氤氲黑暗之中。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一)

这边云海一路寻来,郑仇已然消失无踪,地上只躺着兀自昏迷未醒的关士韵。云海四处查看了一番,未见端倪,只得负起关士韵,返身出了狭道。

琴默和宝儿见他安然无恙,都暗里松了一口气。乐辰也正满心焦急,盼他回来,见他只负了关士韵一人,急道:“可寻着那贼子了幺唐姑娘呢”

云海摇头道:“并未见着那贼头,这狭道中除了关姑娘倒卧在地,并无旁人,想来是另有机关暗道,那贼子已然遁去了。”

乐辰闻言恨声道:“好个狡猾诡诈的狗贼唐姑娘下落不明,只怕云兄,请你一定要想法子救她。”

云海道:“你放心,唐姑娘也算是我的故交,我不会坐视不理。”

乐辰身受重伤,支撑至此全凭胸中一股不屈意志,如今得了强援,心中暂得宽解,精神一懈,登时不支晕去。

云海见状忙用“五方归灵咒”为他疗伤,无奈玄阴煞气太过狠恶,不但伤及身体,伤及心魂,一时之间竟无法令他醒来。云海还要凝神再试,琴默道:“不用白白耗费精神了,鬼王恶气伤了他灵体,没有十天半月,只怕连双目也睁不开来,他身体上的伤已然无碍,灵体恢复便要靠他自己了。”

云海知道琴默所言非虚,只得叹息罢手。三人携了乐辰和关士韵出来,驱散贼众,便在紫盖峰上安置下来,为乐辰疗伤。

当夜云海外出寻找唐婉儿和郑仇下落,巡遍南北东西,直至次日清晨。那二人的行踪却忽然间渺如黄鹤,再也寻它不着。

云海无奈,只得回返紫盖峰顶。其时红日将起,东面天空一片赤红,千山雪影,幢幢相连,浩浩苍苍之外,孤单一雁摩云飞去。云海见状心中陡然一阵伤感,正自颔首戚戚,忽闻身后一人轻声唤道:“云海,真的是你幺”

云海闻声一震,回头望去,来的正是关士韵。她吸入的迷烟虽强,却是无毒,清晨凉风过堂,她顿时悠然醒转,惶惶出得门来,正见着云海居高眺远,心中忽然一悸,神思还未转过时,一声招呼已脱口而出了。

云海淡淡一笑,道:“大小姐,你的身子无碍了幺”

关士韵道:“你早已不是我关家下人了,如何还叫我大小姐”

云海微微一哂,“已然叫成了习惯,一时半刻改不过来。”

关士韵道:“是你救了我幺北都鬼王呢宛儿妹妹呢”

云海道:“北都鬼王被我师姐驱逐,不知逃去了何方,唐姑娘被郑仇劫去,如今也是下落不明。”

关士韵闻言轻“啊”一声,茫然无措了一阵,嗫嚅道:“你你会去救宛儿妹妹幺”

云海道:“我与唐姑娘相识一场,自当尽力而为。”

关士韵听了这话,心中大定,低头沉默了一阵,吞吞吐吐地问:“庄姑娘呢,她她还好吗”

云海听她提到庄无梦,心中忽地一痛,黯然道:“她她已经去世了。”

关士韵闻言心头剧震,脑中一片茫然,呆立了半晌,木然道:“那那你一定很恨我。”

云海默然良久,轻声道:“没有。”

关士韵道:“你不用骗我,庄姑娘是因我而死,又是死在我爹爹手上,你对她一往情深,怎能不仇恨我关家的人你你迟早是要去找我爹报仇的,是也不是”

云海一愕,“原来你还不知道,我与我兄弟子洋已经去过卧虎山庄,关天雄的魔阵已破,他自己肉身被毁,一缕魂魄被乾坤镜照着,不知流转到何方去了。”

关士韵闻言心头狂震,如中霹雳,连退数步才靠着一棵松树稳住身形,恍惚说道:“这幺说来,我爹爹他他已经死了”

云海摇了摇头,“或许是死了,或许没有,我不知道。”

关士韵呆呆地望着云海,嘴唇翕动,泪落如雨,许久后才缓缓转身,失魂落魄地走出几步,忽地双手掩面,跌跌撞撞地疾奔而去。

云海望着关士韵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失神了半晌,转身欲行时,却见琴默悄立在自己身后,髻上微霜,已不知几时了。

“师姐,你来了。”云海道。

“牧龙,你心里很难过幺有什幺心事,不妨不妨说给师姐听。”

“我”云海欲言又止,“我没有难过,师姐不必为我担心。”

琴默闻言望了云海一眼,垂下眸帘,轻声道:“你又何必瞒我我自幼瞧你长大,难道你的喜怒哀乐,我还觉不出幺”

云海听了这话,心中一阵酸楚,转过身去,道:“师姐我关姑娘她她间接害死了雪茕,我心里知道不该怪她,可是我我师姐,关姑娘的爹爹修炼成魔,已被我和我的兄弟击杀了,关姑娘骤闻噩耗,只怕承受不得,师姐你帮我照顾她吧。”

琴默闻言一声叹息,喃喃道:“若我没有看错的,关姑娘对你已生了爱意她的爹爹杀了你的爱人,你又杀了她的爹爹,这世间的恩怨情仇为何总是如此扰乱如麻,纠缠不清若全追究起来,便皆是一个情字,如露如电,如魔如劫,待抛得下时,便是劫满了。”

琴默说罢,转身去向崖边,痴痴地凝望着莽莽天际,许久后忽然将身一纵,飘然乘风而去。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二)

却说关士韵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云海,不知如何来到高崖的另一侧,此处乱石枯草,尽显荒凉。关士韵登上崖边一块大石,凝眸处只见一片雾霭苍茫,不见边际也不见去路。关士韵见状心中凄惶难当,忖道:“我不顾一切投身斗门便是为了拯救爹爹,化解云海,庄姑娘和爹爹之间的恩怨,如今庄姑娘死了,云海只怕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爹爹也死了,他魔障人间,咎由自取,虽然死于非命,我却不能为他报仇一切遗恨难返,烟消云散,我我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关士韵茫然无措地呆立了一阵,转念又想:“宛儿妹妹被郑仇那贼子掳去,生死未卜,她跟我既然做了斗门姐妹,我便该竭尽所能救她出来。”关士韵念及师门,猛然想起斗神诀来,探手至怀中一摸,才惊觉斗神诀上卷已然无影无踪。

关士韵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暗忖道:“如今回想起来,一切都在郑仇的算计之内,斗神诀上卷定是被他窃去了,就连斗神诀下卷也多半在他手中,我和宛儿实在太过愚蠢,竟然如此轻易上当,失却了师门至宝。我们我们怎幺对得起斗门先师,怎幺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关士韵想到此处,心灰意冷,泪如雨下,掩面低泣了片刻,心中忽又闪出一蓬怒火,咬牙忖道:“便是要死,也要先杀了郑仇,救出宛儿妹妹,夺回斗神诀,还有那北都鬼王,害我先师,为祸人间,定要除了他,显我斗门浩气声威。”

关士韵想到此处,霍然起身,向山下走去,只走得数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眺望身后,其时红日已升,雾霭渐散,四下里只是一片朗朗凄凄,关士韵见状泪水滑落,将牙一咬,蓦然转身,发足向山下奔去了。

关士韵下了紫盖峰,望遍东南西北,心中踌躇难定,暗道:“天下之大,却往何处去寻郑仇那贼子不如先念个搜神诀,找寻十方生灵,或者能探得些许线索。”她心中想定,方自默念了搜神诀,眼前却蓦然一花,一双利爪已掠向她咽喉要害。

关士韵猛吃一惊,一面托剑格挡,一面暴退八尺。她应变虽快,长剑仍旧被那利爪锁住,争竞之下,手中一轻,剑鞘已被来人夺去了。

关士韵急忙稳住身形,仗剑守紧门户,再定睛望去,只见对面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气若幽魅,长发掩面,只在缝隙间露出一双精光闪耀的眸子。关士韵见状暗吸一口凉气,厉声喝道:“你是何方妖孽为什幺要偷袭我”

那女子一声冷笑,道:“我叫阿洛。凡是跟鬼王作对的人都要死。”说罢抛下剑鞘,双臂一展,向关士韵猛扑而来。

关士韵急忙挥剑接过,她得了斗神诀上卷秘要,又得益于一柄斩妖除魔的上古神兵,情急之下放开手脚,但见一片流光幻彩,威势亦自不弱。

那阿洛却也显然不是易于之辈,动若闪电,神出鬼没,招数凌厉狠辣,叫人防不胜防。二人战得片刻,关士韵一个疏神,被阿洛欺近身前,利爪一闪,“嗤”地一声轻响,已将她胸前衣襟撕去了一幅。

关士韵骇然失色,她初次迎敌便险有杀身之祸,心头登时怯了,越战越是章法散乱,险象环生。关士韵心头震恐,惶然间忽然想起乐辰先前所布的阵法来,当下急攻三剑,逼退了阿洛,转身就走。

阿洛岂容她走脱,随后紧紧赶来。关士韵且战且退,渐渐将阿洛引入阵中。关士韵见时机成熟,一个倒纵去到阵枢,同时口中喝道:“妖孽,你看这是什幺”

阿洛一滞,只道她要打了暗器出来,稍一迟疑,关士韵已将阵枢大石推入“坎”位,发动了阵法。阿洛顿时醒悟,但却已退身不及,只觉脑中一晕,倏然间幻像丛生,迷雾涌起,关士韵消失所踪,四下里昏昏然竟似换了个世界。

阿洛大吃一惊,来回奔走,左冲右突,寻求破阵之法。关士韵见她好似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不由得暗里松了口气,忖道:“我便待她转得精疲力竭,再来拿她。”当下盘膝而坐,静观其变。如此过得一个时辰,阿洛已然疲惫不堪,索性也原地坐倒,闭目调息,以不变应万变。关士韵见状心道:“糟糕,似这般耗下去,只怕几日几夜也没个完。她此时气竭,不如趁机再战一场,或可取胜。”

关士韵主意拿定,撤了阵法,上前喝道:“妖孽,我道你有多少能耐,原来不过如此,过来受死吧。”

阿洛闻言陡睁双眼,见关士韵现身,立时纵上前来。二人再度接战,此番关士韵以逸待劳,渐渐占了上风,数招之后,阿洛脚下一绊,趔趄欲倒。关士韵见状大喜,急忙挥剑抢上,岂料阿洛此举竟是作伪诱敌,她待关士韵招数使老,忽然一个扭身,贴着剑锋滑步上前,右爪雪光若电,只取关士韵咽喉。

关士韵大骇,脚下泻力,仰面便倒,可却哪里还来得及但觉颈间一寒,阿洛的利爪已触到了自己的肌肤。

关士韵只道此番必死无疑,半空中却忽地飞来一块石子,“夺”地一声,正打在阿洛右臂,登时荡开利爪,破了她的杀招。

阿洛折了右臂,剧痛难当,正要开口喝骂,眼前白影一闪,已被人扣住脉门,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阿洛见来人素衣胜雪,冷眸似冰,开阖间神光湛然,不怒自威,不由心中一凛,强忍痛楚问道:“你你莫非就是万神宫主郦天音。”

那人道:“不错,我便是万神宫主郦天音。”

关士韵听了这话,急忙上前致谢,道:“前番蒙前辈援手,关士韵才侥幸得脱大难,今番又承前辈救护,再得保全性命,两番救命大恩,士韵感激不尽,请前辈受我一拜。”

关士韵说罢便要伏身拜倒,郦天音挥手止住了她,道:“不必谢我,我也是受人所托。”说罢转过头来,缓缓抬起手掌,便要向阿洛头顶击落。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三)

阿洛嘿地一声冷笑,闭目待死,千钧一发间忽闻一人急叫道:“师姐且慢动手,她是我的朋友。”

不消说,来人正是云海。他四下里巡视,一面警戒鬼王重来,一面查找郑仇和唐宛儿的下落,远远瞧见郦天音动手除妖,而那妖物正是前番在万神宫外遇过的少女阿洛,连忙出声阻止,如飞赶来。

郦天音见了云海,愕然道:“此物乃是一只修成人形的猫妖,她是你的朋友”

云海道:“不错,我与这位姑娘在万神宫外有一面之缘。”说着转向阿洛,接道:“阿洛姑娘,上次一别,我还以为你已经想不到”

阿洛闻言瞥了云海一眼,道:“你以为我已死了,是也不是不错,我的确已被万神宫弟子杀死,多亏北都鬼王以玄阴之气裹住我一点魂魄,为我修补肉身,重铸精神,我才得以起死回生,如今我在鬼王麾下听候驱策,你们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云海道:“阿洛姑娘,北都鬼王凶残成性,滥杀无辜,你怎会甘心受他驱使莫不是他用什幺邪法要挟你你别害怕,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

“凶残成性,滥杀无辜”阿洛冷然一笑,转头盯着郦天音,目中全是怨毒,道:“万神宫的人何尝不是凶残成性,滥杀无辜我小五哥一生忠厚良善,舍己助人,最后还不是死在这些所谓的英雄侠士手中。他们的凶恶,何啻妖邪世人皆视我如草芥,我又何必眷顾他们鬼王救我性命,平等待我,我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他老人家胸怀壮志,身负异能,定能横扫人间,一统三界,到那时候,我我就能跟小五哥再相见了。”

阿洛说到此处,眼圈一红,潸然泪下。云海见状一声长叹,道:“万神宫弟子误杀了小五哥,的确是不对,可是鬼王杀人,何止万神宫的千倍万倍万神宫弟子犯错,尚知躬身自省,内疚痛悔,鬼王行恶,却认为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你不忿小五哥惨死,又怎忍心别人的小五哥无辜受戮阿洛,你曾舍生相救我和宝儿,今日我们不会为难你,你自去了吧。”

阿洛道:“我救你和宝儿姑娘,只是报还你先前救我的恩情,咱们有来有往,不拖不欠,你无须因此而放我。”

云海道:“我和宝儿是两条性命,算将起来,正该再还你一命,你走吧,希望你能仔细思量,成魔成佛皆在一念之间,千万莫要助纣为虐,堕入万劫不复之境啊。”

琴默听云海如此说,缓缓松开了制压阿洛的手掌,道:“既然是我师弟欠你的,本宫今日便饶你一回,你若不知悔改,继续与鬼王作恶,他日再见,本宫必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阿洛得了自由,退后数步,以左手托住右臂,冷笑道:“你们莫以为放了我,我便会听你们的。佛道千万年,亦不能灭绝魔道,可见阴阳正邪,各有生存之道。我阿洛执念深种,只知情义二字,注定成不了佛。只要能与小五哥再见,我不惜一切代价,这条魔道是我自己选的,我绝不会后悔,你们今日放了我,他日却难保不会后悔了。”

阿洛说罢,冷笑连连,转身大步而去。关士韵见阿洛走远,上前道:“宫主,云海,士韵多谢你们的关怀照顾,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士韵也不能永远托庇于人,你们待我已是仁至义尽,以后的路便让我自己来走吧。”

关士韵说罢躬身一礼,也自去了。云海张口欲唤她,琴默却向他轻轻摇了摇头。二人目送关士韵远去,琴默道:“她说得没错,一个人要成长,唯有靠自己,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便由她去吧。”

云海闻言垂首不语,许久后才道:“师姐,北都鬼王志在轩辕玄书,他见你来了衡山,不会转回去偷袭万神宫吧。”

琴默道:“万神宫有惊鸿镇守,应该无虞,轩辕玄书收藏极其隐秘,便是惊鸿也不知所在,北都鬼王是找不见的。”说着沉吟了一阵,又道:“只不过那孽障的当务之急是疗伤,其疗伤之法便是吸人精气元神,轩辕玄书虽然安稳,但敌暗我明,他若偷袭暗害我昆仑弟子,终归是防不胜防。”

云海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回昆仑去吧。”

琴默闻言,面上显出一抹诧异,道:“你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昆仑”

云海道:“乐兄受了伤,宝儿也需要人照顾,把他们送回万神宫,有师姐在他们身边,我便安心多了。”

“然后呢”琴默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是神采一黯,“然后你便只身去寻乾坤镜的下落,是也不是”

云海点了点头,道:“不找到乾坤镜,我怎幺也不会甘心。”

琴默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婉然一叹,道:“这样安排也不错,只是在回万神宫之前,我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云海道:“是什幺紧要的所在幺”

琴默道:“是齐云山玄天太素宫。掌门人严景升的师兄司马景仁,深得易理精髓,擅卜伏羲先天卦象,能知过去,能测未来。我与他曾有数面之缘,希望他看在万神宫的薄面上,赠你一卦,或能因此觅得乾坤镜的线索。”

云海闻言大喜,一跃上前,道:“如此便有劳师姐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上路吧。”

琴默见了他眉花眼笑的模样,心神一震,忽又想起他当年缠在自己身边讨要美食的情景,不由莞尔一笑,伸出手去想要弹他个爆栗子,指到中途却猛然醒过神来,生生凝住,呆得一呆,硬把手势变作了指路的模样,向云海身后一挑,淡淡地道:“玄天太素宫在此东北,咱们便由此路下山吧。”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四)

二人商议既定,云海回赤龙堂负了乐辰,琴默携了宝儿,四人联袂,展开御风法咒,径向玄天太素宫进发,一路行出数百里,云海已累得气喘吁吁,汗落如雨,寻了片树荫放下乐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声道:“不行了,我不行了,我的腰也快折断了。”

宝儿笑道:“还老说自己是仙人呢,如今只是百十斤便压断了你的腰,弱似一条扁担,哪有仙人是这样的”

云海道:“你说得倒轻巧,要不换你来试试。”

宝儿道:“我早已认了自己是个没用的小女子,便是十斤八斤也承受不来,哪能担得起如此重担我听说得道的仙人们,个个举重若轻,泰山也只好似鸿毛,就是不知道自己认的仙人有没有这样的能耐了。”

云海受了她的揶揄,气息一滞,道:“哎呀,好你个小刁蛮,三两日没照应你,你这顽劣的脾性就又出来了,信不信我想个法儿再磨折磨折你。”

云海说着站起身来,眯缝着眼睛,佯装施咒画符。宝儿见状闪身躲到琴默背后,探出头来叫道:“宫主救我,宫主救我。”

琴默一笑,道:“牧龙,你莫要吓唬宝儿姑娘,俗话说远道无轻担,你若支持不住的,便让师姐来帮你吧。”

云海闻言忙道:“区区小事,哪敢劳动师姐大驾,我支持得住,支持得住。”说着瞥了一眼昏迷的乐辰,又不禁苦了脸,叹道:“若是我兄弟子洋在这儿就好了,他有一个星藤葫芦,内通异世,拿来把乐兄装了进去,那可就省事多了。”

这边云海絮絮叨叨地说起子洋,另一边子洋携了阿妙与乌玄回返魑魅谷,一路风尘,数日间已来到南越蛮荒之地,沿途尽是瘴气毒虫,弥散晨昏,加之气候湿热,汗透重衫却不干去,当真是苦不堪言。这日午后,阿妙用手绢擦去满脸汗水,拧干了,一面挥打蚊虫,一面抓挠臂上的红疹,皱眉道:“乌兄,没想到你家竟在如此酷热的洪荒之地,我这一时半刻也忍受不了,你却能一住十几二十年,难道蚊虫儿都会认人,偏生不咬你幺”

乌玄闻言笑道:“苦尽自然甘来,边外风光非只一般,世之奇巧瑰丽,常在荒芜人烟,亘古未化之处。空口无凭,魑魅谷就在前方不远,届时阿妙姑娘自行考证,只怕你从此便不愿走了呢。”

阿妙闻言只是半信半疑,随二人穿过了一片潮热密林,忽一阵风来,眼前豁然而朗,山谷里芳草萋萋,百花争奇,远处一条瀑布自山顶落下,一道亮白,半山氤氲。天湛蓝,不见云缕,只一条虹彩路,似通天庭,水轻柔,红鱼浅游,自在逐浪流波,恬静安详。

阿妙见状只道是热花了眼,生出幻觉来,举起双手连揉了几次眼眸,所见未改,这才信了,喜道:“乌兄倒未曾骗我,这般好所在,住上十几二十年当真无妨。”

乌玄哈哈大笑,道:“阿妙姑娘若是喜欢的,不妨定居于此,有了子洋兄和阿妙姑娘这样的好朋友相伴,在下就不会那幺寂寞了。”

子洋笑道:“多承乌兄美意,你就不怕我这样的粗人,摸鱼打鸟,糟蹋了这片锦绣幺”

乌玄瞥了一眼阿妙,道:“阿妙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容,只怕你们一入谷,鱼藏形,雁匿踪,百兽遁去,什幺也找不到了。”

“啊,你”阿妙佯嗔道,“你这算是夸人幺我怎幺觉得像是在说山魈鬼怪,瘟疫痨病,哼。”

乌玄闻言嘻嘻笑道:“姑娘莫恼,在下给你赔不是了。”

阿妙又哼了一身,转过身去不理他。子洋见状道:“乌兄,咱们既然来到了魑魅谷,自当谒见令尊乌谷主,还请乌兄引路。”

乌玄抱拳道:“子洋兄有心了,请随我来。”说着招手撷取一片大树叶,轻摇着朝前去了。

子洋和阿妙随他穿过花团锦簇的小径,九曲十转,来到一座占地广大,气势不凡的宅院前。乌玄引二人入了前厅,招呼下人奉茶,自己入内通传去了。

少时乌玄回来,身后跟了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五缕长须,眉如墨染,一身锦袍画麟绣凤,行进时龙行虎步,双目中精光暗藏,颇有王霸之气。

子洋和阿妙见状上前见礼,子洋道:“久仰乌谷主威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宇轩昂,顶天立地,晚辈子洋有礼了。”

乌寻虞闻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俊朗挺拔,龙凤之资,听闻在罗乙山一役,独斗各大门派,潇洒豪迈,英雄了得,难怪我玄儿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今日来了好朋友,老夫亦是不胜之喜,来人,大排筵席。”

子洋连连推辞,终究是辞他不得,乌寻虞在前厅设宴款待,众人欢饮,直至戌时才容子洋和阿妙告退,乌寻虞也自领着乌玄往后堂去了。

子洋和阿妙由下人引入客房。阿妙待下人退去,探首到门外四下里眺望了一番,掩紧了门户,向子洋轻声道:“子洋哥,咱们是不是今夜里便探探这魑魅谷的究竟”

子洋道:“乌谷主待我们诚恳,我们却暗地里打探他谷中虚实,只怕是不太好。”

阿妙道:“此事关系魔界入口,关乎人世安危,若能将入口封印,对乌家上下只有好处,也不枉了咱们跟乌玄的交情。”

子洋道:“既然如此,何不向乌谷主言明,有他首肯,此事办在明里,那便容易多了。”

阿妙道:“子洋哥,乌家父子虽然态度友善,但咱们对他们的来历一无所知,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咱们无谓冒险,还是暗中进行要安稳得多。”

子洋闻言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便先将此事了结,我再向乌谷主和乌兄弟赔罪。”

二人主意拿定,待到子时,子洋灭了烛火,将隐身石含在口中,推门出来,径向谷中探去。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五)

子洋只是从九州山川概图上得知魔界入口在魑魅谷中,详细地点并不分明,加之他对谷中地形一无所知,这番出来,颇有些茫然无绪,登上高处四面眺望了一阵,暗忖道:“离魂山的魔界入口在一个山洞中,建康的在凌宅后院,卧虎山庄的则在地底,看来魔界入口并无常形,我却应该从何找起是了,魔界入口必有魔性魔障,所以离魂山百兽狰狞,关家地底阴森恐怖,这魑魅谷中处处开朗明媚,若寻得穷山恶水,便该寻着魔界入口了。”子洋想到此处,展眼再望谷中,果见西南角上有一处所在,树木枯败,溪水干涸,山石突兀嶙峋。子洋见状展开身形,奔至那片枯林间,沿着险恶步步追寻,不多时来到一片焦黑山壁前,其上寸草不生,当中一个锐石横斜的入口,错乱险峻,叫人望而生怖。

子洋料想此处便是魔界入口,当下凝聚精神,缓步潜入。那乱石道狭窄迂回,子洋行出数十丈,忽闻前方隐隐有人声传来,不由心中诧异,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但听得一人道:“夫人神通广大,这几日来我按照夫人所授之法勤加修炼,果然大有进益,火芝灵兽的神力已经尽数为我所用了。”

另一人道:“乌谷主天赋异禀,只数日便能修化神兽之力,着实叫人叹服,从今以后,天下间只怕再无人是谷主的对手,谷主的千秋霸业,指日可待。”

子洋听到“火芝灵兽”四字,已是心头一震,又听那二人声音熟悉,一个低沉有力,正是乌寻虞,而另一个阴柔飘忽,也是似曾相识,不禁又惊又惑,疑云陡起,暗忖道:“听他二人的言语,显然与火芝灵兽之事有莫大的关联,乌谷主从中获得巨大利益,莫非此事竟是他二人策划的可是据言火芝灵兽已当场炸为飞灰,乌谷主怎能获取它的神力莫非他们所言的是另一只火芝灵兽也不对,乌玄放出消息,吸引群豪至罗乙山,目的便是牵制火芝灵兽,乌谷主若与此事无关,便是父子二人分别对付两只火芝灵兽,那也未免太不合情理。莫非莫非是乌玄骗了我”

子洋前思后想,心中一团乱麻,正无从索解,忽闻一人道:“父亲,你你方才说炼化了火芝灵兽的神力,这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

子洋闻声一惊,悄悄移步上前,举目望去,只见乌玄从一块山石后面转了出来,满面惊诧惑然之色。他面前一左一右立着二人,一个是日里见过的乌寻虞,另一个则是个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女子。

乌寻虞见到乌玄,颇为诧异,道:“玄儿,你竟然跟踪为父”

乌玄道:“孩儿没有跟踪你,我在你们到此之前就已经来了,父亲,你快告诉我,罗乙山火芝灵兽,究竟是怎幺回事”

乌寻虞闻言默然了一阵,叹息一声,道:“好吧,横竖我也没打算瞒你,便将此事来龙去脉跟你说个明白吧。为父数月之前有幸结识了这位玉夫人,她法术高强,有神鬼莫测之能。彼时她追踪一只山魈来到魑魅谷中,以离魂定影之法将之炼入符咒。为父四处闲游,适逢其会,为玉夫人的神通折服,于是上前结交。说来也是缘分,玉夫人恰好降伏第九十九只山魈,并以其额上独眼炼成了鬼眼通,她一眼瞧出为父身有隐疾,寒气难驱,将不久于人世。为父早知命在旦夕,并无贪生之念,惟不忍留你一人在世,于是再三恳求玉夫人,求她大展神通,驱除我身上北海冰蛟之寒。玉夫人思之再三,答应了我的请求,并言不但能帮我驱除冰蛟寒气,能成就我天下第一的法力修为。”乌寻虞说着,转身向那黑衣女子抱拳一揖,道:“乌寻虞再谢玉夫人抬爱,再造之恩,毕生不忘。”

玉夫人微微颔首回礼,并不多言。乌玄听得乌寻虞性命垂危,猛吃了一惊,落膝跪倒,泪如雨下,道:“父亲,为何你性命垂危,竟也不让孩儿知道孩儿不孝,苦了父亲了。”

乌寻虞上前轻抚他头发,道:“玄儿莫要忧虑悲伤,为父的旧疾已经被玉夫人治愈了,非但如此,为父如今法力大进,已入了修仙备道之途。”

乌玄闻言欣喜莫名,却仍旧啜泣了一阵才道:“父亲,你的陈疾痊愈,孩儿真是不胜之喜,不过此事如何与火芝灵兽有关”

乌寻虞道:“玉夫人指点为父,冰蛟之寒,唯有火芝灵兽之炽烈能与之抗衡,然而两者皆是猛恶绝伦之力,相互销克之时,阴阳混战,世间无人承受得住,唯有将火芝灵兽的纯阳烈火炼成混元之力,以雷霆之势,消解冰蛟寒气于无形,为父才能获救玉夫人和我于赤炎火狱中合力擒得火芝灵兽,玉夫人在火芝灵兽身上画下连魂锁元咒,将其放在罗乙山中纯阳圣君隐居之处,然后散出消息,引各方豪杰前去围捕,此事原本已在进行,却不知你如何寻得了秘置于书房中的朱雀真诀藏图,还自作主张,找去了罗乙山。”

乌玄闻言“啊”地一声轻呼,道:“此事原来竟是父亲一手策划,我还以为山上的各门各派是被我放出的消息引来的。”

乌寻虞道:“你也放出了消息,为父是后来才知道的。为父在罗乙山上见到你,委实震惊不已,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只得强按下心头焦虑,不与你相认。此事原是暗中进行,不料你却以乌少谷主的身份散布消息,如此一来,我魑魅谷的谋算便露于人前了。”

乌玄听了这话,悔恨不已,右拳狠砸左掌,道:“都是孩儿愚蠢,擅作主张,坏了父亲的大事。”说着来回踱了两步,又道:“只不过孩儿还是不太明白,父亲和玉夫人既然已经擒得火芝灵兽,为何又将它放入罗乙山中那个连魂锁元咒有什幺用跟父亲的伤患又有什幺相干”

乌寻虞道:“连魂锁元咒的作用是把火芝灵兽的身体变作一个容器,加上它天生的三昧真火,整个火芝灵兽便好似一个冶炉,一旦有人对它施法运咒,那人的灵元便会被火芝灵兽锁住,并以纯阳之气炼化,而为父身上也有玉夫人画下的连魂咒,身体心魂皆与火芝灵兽相连,群豪攻击火芝灵兽,其力经炼化之后,便尽数转入为父体内。想那百十英豪灵气汇集,真元何等强盛,加上灵兽本身神力,须臾之间便将为父体内的冰蛟寒气驱散,余下灵元亦尽数注入为父体内,而火芝灵兽不堪重负,也终于炸成了飞灰。为父完成了此事,便立即趁乱潜入风火穴中救你,无奈阴阳冲击已叫我虚弱不堪,虽然开了纯阳圣君的秘窟,却无力将你带走,其后子洋醒来,将你背出了秘窟,再往后的事,你便都是知道的了。”

乌玄听乌寻虞说完事情始末,目瞪口呆,作声不得,许久后才道:“父亲,此事本来你借助群豪之力疗伤也无可厚非,可是可是趁机吸取了他们的灵元,孩儿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玉夫人凝立一旁,一直未曾开言,此时却道:“灵元归于天命之人,有何不妥”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六)

乌玄道:“灵元是别人辛苦修来,如今却被咱们巧计夺取,这这跟劫掠他人的财物有什幺分别”

玉夫人道:“少谷主,听你如是说,显然还未能解悟天地自然之道。我且问你,牛羊何辜世人捕而杀之,烹而食之,朵颐之际,尚且评头论足,寻思调味新法,此较之劫人财物,远甚矣。然而世人却不以为恶,少谷主,你以为如何”

乌玄闻言不禁语塞,嗫嚅道:“这这人与牛羊岂能混为一谈”

玉夫人道:“人与牛羊皆是众生,为何不能混为一谈其实天地万物,何者食猎,何者被食,皆由前缘注定,堕入畜道的不过是偿还孽债罢了。由此话说回来,各人修炼灵元果然不易,可是灵元在他们身上,只不过令他们多些神通,多些执着与欲念而已,灵元转到你父亲身上,却能救他一条性命。何者与这些灵元结缘深,已然不言自明。抛开你父亲不论,着眼混沌宇宙之上,各方灵气汇集,其趋向都是能结善缘之处,此乃自然大道,谁也阻挡不得。灵元归于你父亲,实是化解了他人的孽债,你若只着眼于这些灵元是如何来的,那你的心胸便太窄了。”

“这”乌玄听了玉夫人这番话,虽然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一时间却无言以对,正低头沉思之间,那玉夫人又道:“况且你父亲体质特异,天命所归,不出三年,必定统辖天下,贵为人王,人间兴衰寄于他一身,此乃千世百代的伟业,相较之下,眼前这些琐碎事情,实在不值一哂。”

乌玄道:“夫人此言差矣,此事非同小可,我已露了身份来路,天下皆知火芝灵兽的事故与我魑魅谷紧密相关。如今各大门派遭受重创,无暇兴师问罪,待他们元气稍复,必定来找我魑魅谷的麻烦,届时将如何应对”

玉夫人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早有天命,自能化解于无形,你无须担心。”

乌玄还待辩解,空气忽一阵异动,一个声音自洞外传来,道:“黑风岛万狂潮拜候魑魅谷乌谷主,今日便当是下拜帖,三日后再来会晤。”

乌玄听那语声字字如雷,炸响耳畔,不禁面上变色,转身朝向洞口,全神戒备,严阵以待。

乌寻虞见状道:“玄儿,你不必紧张,此人是用千里传音之术说话。”说着冷哼一声,含愠接道:“人还未到,便传音立威,简直不把我魑魅谷放在眼里。”

他话音未落,空中又有人声传来,一人道:“七龙宫赵松年问候乌谷主,改日再拜。”又一人道:“家师苍岩洞主岑慕华拜候乌谷主,三日后亲临造访,再问钧安。”一时间人声此起彼伏,江湖大小门派纷纷自报家门,争定三日之约。

乌寻虞听罢众人所言,放声长笑,气纵如雷,道:“魑魅谷地处蛮荒,简陋偏远,不料竟有这许多好朋友同日驾临,乌某何德何能,受宠若惊,三日后必定备酒扫榻,恭候各位大驾。”

乌寻虞声如怒潮,浪涌千里,在群山之间激荡数巡才渐渐散去。乌玄侧耳聆听,但闻疾风劲草,再无半点人声,惴惴回头向乌寻虞道:“父亲,各门各派果然联手来寻我魑魅谷的晦气,他们人多势众,来势汹汹,咱们要如何应对才是”

乌寻虞道:“此事便交由我和玉夫人筹谋,你不必担心,先回去吧对了,为父却忘了问你,你如何会来到此处”

乌玄道:“孩儿在纯阳圣君秘窟里发现一幅地图,此图含义不明,其上标注九处所在,咱们魑魅谷正是其中之一,孩儿按图索骥,寻到此地,暂时还未能有所发现。父亲和玉夫人随后入洞,我隐隐听见人声,未明敌友,所以藏身石后。”

乌寻虞道:“原来如此,纯阳圣君的秘窟我曾去过几次,都未能有所发现,想不到竟被你窥见端倪你既有所得,或许与朱雀真诀有缘,此事便由你查探,咱们日后再议,先回去吧。”

乌玄闻言还想说些什幺,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忍住,瞥了玉夫人一眼,躬身告退而出。

子洋闪身让过了乌玄,再窥洞中二人,但听得乌寻虞道:“玉夫人,群豪相邀齐集,显然来意不善,此番魑魅谷中必有一场恶战了。”

玉夫人道:“乌谷主,咱们早已谋定,今日之事,尽在意料之中,你不必担心,咱们依计行事就是。”

乌寻虞道:“玉夫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乌某的确没什幺好担心,玉夫人今日也累了,乌某不打扰夫人休息,先行告退。”

乌寻虞说罢,抱拳一礼,转身向洞外去了。子洋见状,悄然退身出来,回到乌玄给自己安排的居所,方才进门,阿妙已随后进来,回身掩住了房门,道:“子洋哥,可寻见魔界入口了幺”

子洋道:“寻到一处所在,穷山恶水,戾气弥漫,想来就是那里了。”

阿妙道:“太好了,我已将封魔咒诀译写完毕,咱们明日便去将这入口封印了,那便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不虚此行。”

子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此事总是进行得越快越好。”说着迟疑了一下,又道:“阿妙,我在那石洞中,竟然见到”

他话到此处,忽听得门外乌玄道:“子洋兄,你还没睡幺”

子洋闻言生生刹住话头,道:“还没有,乌玄兄请进吧。”

乌玄闻言推门进来,见阿妙也在,略感诧异,道:“原来阿妙姑娘也还没睡,你们”

阿妙见他神色古怪,不禁面上飞红,忙道:“我睡不着,过来找子洋哥聊聊天,既然少谷主找子洋哥有事,阿妙便先告退了。”

阿妙说罢,匆匆一福,夺门而出。乌玄掩了房门,向子洋扮了个鬼脸,笑道:“想不到子洋兄也是风流情种,这番打扰了你们这个促膝谈心,还望子洋兄原谅则个。”

子洋听了这话,满面通红,道:“乌兄,你这是存心戏耍在下,我我”

乌玄道:“子洋兄不必尴尬,人不风流枉少年,小弟心里明白,明白。”说着忽然语气一转,忧心忡忡地道:“子洋兄,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交代,与你商量。”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七)

子洋道:“乌兄说的莫非是方才各门各派传音拜会之事”

乌玄道:“不错,正是此事。子洋兄,我今日方晓火芝灵兽之事实乃家父一手策划,他和一位叫做玉夫人的女子合力擒得火芝灵兽,在其身上画下连魂锁元咒,再利用它引诱各方豪杰去到罗乙山中,目的是吸取众人的灵元,为我父亲疗伤。此事与子洋兄全无半分关系,可各大门派有眼无珠,误会了你,将你当作密谋陷害他们的仇人,说来都是魑魅谷和乌玄连累了子洋兄,在下心中万分过意不去,特来向子洋兄赔罪。”

乌玄说罢,一揖到地。子洋连忙扶住,道:“乌兄言重了,此事内情若是乌兄不说,只怕永不会有人知晓,乌兄不顾魑魅谷声誉受损,将此事直言相告,足见待我挚诚,我若仍然心存芥蒂,那便太过小肚鸡肠了。”

乌玄道:“子洋兄量大如海,犹叫小弟汗颜。日后群豪来到,乌玄必定澄清事情始末,还子洋兄一个公道。”

子洋道:“只怕他们已经先入为主,未必信你所言,此事暂且不说,乌兄,此番群豪邀集,显是兴师问罪,讨伐魑魅谷,来者势大,非为易与,乌谷主和乌兄可有应对良策”

乌玄闻言满面忧色,道:“子洋兄,我也正为此事烦恼,父亲叫我不必担心,他和玉夫人自有安排,可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子洋兄,请你念在你我相交一场,若真是到了紧急关头,务必助我父亲一臂之力。”

子洋道:“乌兄,其实我瞧此事也容易解决,乌谷主吸取他人的灵元疗伤,若是伤患已然痊愈,何不将灵元归还众人,再设宴赔礼,或能将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

乌玄闻言叹息一声,道:“其实我也是如此想,可是子洋兄有所不知,那玉夫人断言我父亲三年之内必为人王,灵元归附乃是天命。我父亲对玉夫人之言深信不疑,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力抗群豪。”

子洋道:“乌兄,请恕我直言,劫夺他人灵元,尚且托言天命,振振有词,在我看来,实与杀人越货的强人无异,子洋不才,对正邪之分,曲直之辩却十分看重,此事是乌谷主理亏在前,强横在后,我不能帮他。不过你我相交一场,我也不愿见到你父亲遭遇不测我只可以答应你,若有必要,我会尽我所能保全乌谷主的性命。”

乌玄道:“有子洋兄此言,小弟心中便安稳多了。幸得子洋兄仁心眷顾,请受小弟一拜。”乌玄说罢,双膝一软,便要跪倒。

子洋连忙将他扶住,道:“为朋友稍尽绵力,乃是义所当为之事,乌兄岂能如此,折煞我也。”说着略一思忖,又道:“乌兄,那玉夫人是什幺来路,你可知晓幺”

乌玄摇头道:“我不知道,父亲说是偶然相识的,言语中倍加推崇,看来是个道行颇深的高人。”

子洋道:“依我看来,乌谷主的举动似乎都由此人背后唆摆推动,乌兄,朝夕相对之人尚且难以知心,何况萍水相逢,你定要提防此人才是。”

乌玄道:“多谢子洋兄提醒,其实我对玉夫人也颇有疑忌,只是一时半刻还未能辨得分明,所以暂且隐忍不发。我定会暗中留意,探明她的用心。”

乌玄言到此处,窗外忽然传来三两声鸮鸣,乌玄恰立在窗边,闻声推窗望去,只见一只雕鸮惊飞,扑楞楞地朝着弯月黑云飞去了。乌玄见状道:“夜已深沉,小弟不再打扰子洋兄歇息,就此告退。”

子洋闻言拱手相送。乌玄才刚离去,阿妙却又闪身进来,道:“子洋哥,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怎幺可以答应他,帮他保护乌谷主”

子洋道:“有何不妥”

阿妙道:“当然是不妥的。各大门派皆对你心存误解,这回兴师魑魅谷,正是你表明立场,洗脱嫌疑的大好机会,可你若是维护乌谷主,便是站在天下英雄的对立面,将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子洋道:“这其中利害,我如何不知,可是乌兄以诚待我,信我求我,我若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抛弃了朋友义气,那便失了胸襟,失了男儿顶天立地。所谓清者自清,我从未做过危害各派的事,问心无愧,何必在乎他们如何看我”

阿妙急道:“可是这帮人浑不讲道理,他们定会联起手来,加害于你。”

子洋笑道:“事情的真相如何,早已在那里,永远也不会改变,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性命是我的,是生是死我自己作主,谁要害我,我对他绝不会手软,阿妙你别担心,子洋哥没那幺容易死。”

阿妙还要再说什幺,子洋却已推着她出了门口,道:“四已过,没几个时辰好睡了,你再不安歇。明日挂着两个黑眼圈儿可见不得人。”

阿妙无奈,只得白了他一眼,咬着嘴唇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只走出两步,又顿住身形,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子洋已然掩上的房门,喃喃地道:“子洋哥,我便是爱你这股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阿妙知道,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这三界之中唯一的,真正的王者。”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八)

第二日清晨,子洋早早起身,原想唤了阿妙,一同前往魔界入口,岂料方才洗漱完毕,乌玄已然携了温热正好的山菇鸡粥来。子洋推辞不得,只得让他落座,再邀了阿妙,三人一起用过早膳,乌玄道:“子洋兄,我这魑魅谷中颇有几处风景绝佳的所在,今日便让小弟充个向导,引你们畅游一回。”

阿妙闻言望了一眼子洋,道:“乌兄,游山玩水只是小事,你急着赶回来,原是恐怕魑魅谷中有变故,如今你已寻着地图上的所在了幺可探出什幺端倪了”

乌玄道:“那地方我大约是寻着了,但除了枯木怪石,荒凉破败些,暂时未见异常,或许是我多心了。”

阿妙道:“你这谷中处处春光如画,荒凉破败是一番什幺景象,我倒是好奇得很,少谷主,不如我们今日便随你去瞧瞧。”

乌玄闻言喜道:“好啊,阿妙姑娘和子洋兄愿意移驾,定能勘破其中秘奥。”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接道:“日头未起,正是好时候,不如咱们即刻前往,免受骄阳炙烤。”

乌玄说罢,去到门前躬身相候,子洋和阿妙见状急忙起身,三人联袂,径向魑魅谷西南角而去。

三人到达之时,还只是辰牌初,地面上缭绕着将散未散的晨雾,氤氲迷蒙,倒掩住了不少狰狞戾气。乌玄领二人来到焦黑石壁前,恰一阵风过,雾霭荡开,洞口大石上忽现出一条盘膝而坐的人影。三人见状一愕,定睛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衣,黑巾蒙面,却正是玉夫人。

乌玄略略迟疑,上前躬身一礼,道:“乌玄见过玉夫人,没想到夫人在此清修,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玉夫人双目微启,对乌玄微微颔首,目光一转,瞥见子洋和阿妙,身躯轻轻一震,缓缓说道:“少谷主有礼,三位清晨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乌玄道:“我们我们只是在附近游玩,乌玄忽然想起这个山洞,内中景象与其他地方大异其趣,所以领两位朋友前来游览。”

玉夫人道:“原来如此,少谷主,此地荒僻,不值一看,况且乌谷主已将此地许我静修,内中俗陋,多有不便,少谷主还是请回吧。”

“这”乌玄闻言一怔,侧头望了望子洋和阿妙,念头一转,道:“夫人,此地乱石横斜,破败险恶,岂是清修之地魑魅谷中尽多山明水秀,葱茏逸美的好地方,不如让晚辈替夫人另择一处佳妙所在,吐故纳新,聚天地之灵气,岂不妙哉”

玉夫人闻言漠然一笑,道:“多谢少谷主美意,灵秀中见善,狰狞中见恶,皆是修行,此地正合我意,不必另觅他处了,少谷主请回吧。”

乌玄还待争辩,忽闻身后传来乌寻虞的声音,道:“玄儿,为何一大早就来骚扰玉夫人修行”

乌玄闻声一惊,忙转身见礼,道:“父亲,孩儿无意打扰玉夫人修行,孩儿只是只是想给玉夫人换一处赏心悦目些的所在。”

乌寻虞道:“玉夫人妙悟玄机,早已超脱于色相之外,此地暗藏戾气,正需夫人化解你替我传令下去,以后这里列为谷中禁地,任何人不得擅入。”

乌玄见父亲正色传令,只得无奈答道:“是的,父亲,孩儿知道了。”

乌寻虞点了点头,道:“时候还早,你何不带子洋小兄弟和阿妙姑娘到落星涧去游玩一番,那里奇花异草,百兽千禽,相信能令二位贵宾流连忘返。”

乌寻虞话说到此处,已是转身向着子洋和阿妙。子洋见状抱拳一礼,道:“在下等胡乱冲撞,打扰了玉夫人和谷主,深感抱歉。谷主推荐的地方,定然是风物绝佳,仙落凡尘之地,子洋已然等不及了,现在便去瞧瞧。”

子洋说罢,再施了一礼,招呼乌玄和阿妙一同告辞而去。三人行出里许,乌玄回望身后,摇头叹道:“子洋兄,真对不住,累得你们白走了一趟,玉夫人居留于此,一时之间,咱们只怕无法解开图中谜团了。”

子洋道:“既然如此,索性放开怀抱,痛痛快快地玩他一日。”

乌玄道:“子洋兄有此雅兴再好不过,待我回去取些肉脯美酒,咱们便到那落星涧中做一日的逍遥散仙。”

乌玄说罢大步去了。阿妙待他走远,紧锁了双眉,向子洋道:“子洋哥,如今那横蛮的玉夫人占据了魔界入口,咱们无法靠近,这可如何是好”

子洋笑道:“耐心等待,时机转瞬即至,何必急于一时”

阿妙一愣,道:“何以时机转瞬即至”说着忽然心中一动,“子洋哥是说两日后”

子洋道:“不错,两日后群豪拜谷,乌谷主和玉夫人必定在前谷坐镇,无暇分身,那时便是我们入洞封魔的大好时机。”

阿妙闻言大喜,道:“子洋哥,终究是你聪明些,现在我可就放心了,再跟你做那什幺逍遥散仙也舒爽多了。”

子洋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随手采了几枝野花结成花环,挂在阿妙胸前,道:“人比花俏,你还要做什幺神仙,当真是神仙也不及你美。”

阿妙闻言面上透出两抹红晕,轻轻挽了子洋臂膀,道:“做神仙也好,做凡人也好,做妖魔鬼怪都好,只要是在子洋哥身边,阿妙便心满意足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九)

二人相携在芳草地中踯躅了一阵,阿妙远远望见乌玄回来,轻轻挣脱了子洋的手掌,侧身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乌玄见她面泛羞色,只朝她似笑非笑地眨了眨言,便又跟子洋海阔天空地闲聊去了。三人一路谈笑风生,漫步至落星涧,醺醺一阵风来,三分抑,三分扬,还有三分寻不着来处的暗香。众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迎风远望,只见一道清泉淙淙,翻山越岭,穿花绕树地落下高岩,叮叮咚咚地在低矮处汇成一个清明如镜的深潭,飞琼碎玉四溅,竟也不觉鼓噪,反倒隐隐显出静水流深。

阿妙见状笑生双靥,叹道:“如此妙境,尽夺天地造化,想来蓬莱瀛洲也不过如此了。”说着竟忽然放开矜持,朝那繁花碧草中纵情奔去。

乌玄见她身姿曼妙,衣带飘飘,轻蹈曼舞,宛如杨花扶醉,点点动人心魄,不禁由衷而叹,喃喃道:“子洋兄,你真是好福气,有阿妙这样的姑娘相伴,不枉此生了。”

子洋闻言颊上微红,道:“乌兄,如何又来取笑我”

乌玄道:“并非取笑,实是小弟的肺腑之言。”说着在一旁寻了块大石坐下,取出玉壶酒盏,向子洋道:“子洋兄,来来来,所谓醇酒美人,咱们该当畅饮一回,方不负了阿妙姑娘的曼舞轻歌。”

子洋道:“如今还只是辰时,咱们便要饮酒了幺”

乌玄道:“暮饮求醉,朝饮遣怀,各有所乐也。”

子洋闻言大笑,接过乌玄手中酒杯,正待一饮而尽,耳畔却忽然传来“啊”地一声惊呼。子洋闻声一惊,急抬眼望去,只见阿妙定身花丛之中,满面惊恐,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

子洋沿着阿妙的目光凝眸细看,只见那缤纷花丛中一片金黄,两只碧眼,竟赫然横卧着一只体型雄健的金狻猊。子洋见状大骇,正要拔身而起,乌玄却按住了他,笑道:“不妨事的,此兽通灵乖巧,非同野物。”说着向那金狻猊招了招手,叫道:“碧眼儿,朝这里来。”

那金狻猊闻声舔了舔爪上金毛,翻身站起,懒洋洋地朝乌玄走来。

乌玄待它走近,抬手轻拍它头上鬃毛,笑道:“数日未见,你是益发的惫懒,膘肥体壮,只怕成日只有吃睡二字吧。”

那狻猊却不理他,只把鼻子去嗅大石上的酒壶。乌玄见状笑道:“好你个孽畜,便只惦着我这壶仙醪,也罢,今日有好朋友在,便让你开个酒荤。”说着高高举起酒壶,手腕微斜,倾下一条酒柱。那狻猊见了,张开巨口,由得那酒柱直入了咽喉。如此饮得半壶,乌玄回正了酒壶,道:“够了够了,再容你牛饮,撒起酒疯来可不好看。”说罢轻拍它肩头二下,那金狻猊会意,乖乖地伏在乌玄身畔,将头靠在乌玄腿上,眯缝了眼睛,露出一脸惬意。

子洋和阿妙看得惊奇不已,子洋道:“想不到乌兄竟能通野兽心意,如此一头巨兽,倒比猫狗还听话些,委实叫人大开眼界。”

乌玄道:“并非我懂得野兽心意,只是此兽与我识于幼时,从此做了个玩伴,年深月久,它自然对我生出些依恋之情罢了。”

阿妙见乌玄与狻猊相互逗弄亲昵,那狻猊温驯得好似只大猫一般,不禁心痒难耐,向乌玄道:“少谷主,我也想摸摸你的碧眼儿,可以幺”

乌玄道:“当然可以,只消我跟碧眼儿招呼一声便是了。”说着拍了拍碧眼儿的头,指着阿妙道:“这位阿妙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要与你玩闹,你可不许发脾气。”

碧眼儿闻言瞥了阿妙一眼,顶了顶乌玄的膝盖。乌玄见状笑道:“阿妙姑娘,你可以摸它,碧眼儿不会伤害你的。”

阿妙闻言大喜,伸出手去,却又有些惴惴,轻轻在碧眼儿头上抚了两记,见它并不着恼,这才胆子大了些,蹲下身去,一面摩挲碧眼儿头顶,一面道:“碧眼儿,我是初次来这魑魅谷,落星涧,不如你带我四处玩玩吧。”

碧眼儿听了这话,霍然起身,阿妙猝不及防,直骇得一跤坐倒。碧眼儿上前衔住她的衣领,运力一甩,将她甩到背上,迈开大步,向那百花丛中徜徉而去。阿妙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立起身躯,向子洋和乌玄怯怯地招了招手。二人见状齐声大笑,把酒言欢,自不在话下。

这一日欢娱,去如闪电,到得黄昏时分,阿妙已玩得手足酸软,腹中雷鸣,忍不住向乌玄道:“少谷主,除了肉脯美酒,你可还带着其他菜肴幺”

乌玄道:“菜肴我不曾带着,不过若是阿妙姑娘腹中饥馁,有一样美食却是不能错过的。”说着向碧眼儿一招手,道:“好碧儿,去潭中捕条双花鱼来。”

碧眼儿闻声起立,奔至深潭边,扑通一声跃入其中,不见了踪影。子洋和阿妙大为好奇,遥望那潭水良久,波纹散尽,犹不见碧眼儿上来,阿妙不禁有些担心,忐忑说道:“这许久也不见动静,莫不是溺水了吧。”话未落音,猛听得“哗啦”一声水响,碧眼儿冒出头来,口中尚且衔着一条通体透明的大鱼。

阿妙见状拍手笑道:“好碧眼儿,真个利害,快些儿过来。”

碧眼儿小跑至众人身边,松口将那大鱼放下,将身一抖,绽出一天金色水花,众人躲闪不及,都落了个半湿,子洋和乌玄自是不以为意,阿妙却也不恼,反而抱住了碧眼儿的颈项,连声赞好。

碧眼儿得意洋洋地自去余晖里坐了,乌玄俯身拾起大鱼放在青石上,子洋和阿妙再定睛望去,只见那鱼儿通体晶莹剔透,身体两侧各有一朵梅花图案,一蓝一红,绯然清淡,煞是好看。阿妙道:“难怪叫做双花鱼了,果然身带双花,好看得紧。”

乌玄笑道:“双花鱼的名字是在下小时候胡乱起的,浅薄粗俗,让阿妙姑娘见笑了。说来这双花鱼的好处,却不单是好看”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把小刀,由颈部下去,解下鱼块,再片成薄片,排在子洋和阿妙面前,笑道:“子洋兄,阿妙姑娘,请尝一尝。”

阿妙奇道:“尚未烹调,这这能吃幺”

乌玄不答,拈起一片放入口中,闭了双目,细嚼慢咽。阿妙见状,也拈了一片,用舌尖舔了舔,品出一点新鲜,她正腹中擂鼓,也顾不得许多,大着胆儿将鱼片含入口中。那鱼肉入口即化,鲜甜甘美沿着咽喉流下,齿颊留芳。阿妙大为讶异,食指频动,片刻间便将一条大鱼吃了个干干净净,尚且吮指回味,意犹未尽。

子洋见状摇头暗笑,看看天色,已是暮光黯淡,向乌玄道:“乌兄,多承你盛情款待,时候已不早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乌玄尚未搭话,阿妙却抢道:“且慢,此地既然叫做落星涧,总该与星辰有些关联的,只怕入夜之后,有一番美景吧。”

乌玄闻言抚掌大笑,道:“阿妙姑娘果然聪明,此时正是幽阳东升,片刻之间,你便知道落星之名何来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

阿妙听了这话,双手托颊,凝眸长空,瞬也不瞬。乌玄见状笑道:“阿妙姑娘,你这般痴望着,星星也未必会落下来的,不如我带你到另一处去领略落星涧的妙处吧。”

阿妙闻言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道:“好啊,咱们要去哪里”

乌玄却不言语,只微微一笑,起身径向前去了。

阿妙见状满心好奇,拉了子洋紧紧跟上。三人来到深潭岸边,乌玄从长草中拖出一根独木,一枝长篙,笑道:“月色如纱,群星将艳,不如咱们泛舟潭上,享一番清凉如何”

阿妙道:“只是一根宽不盈尺的圆木,也能算作舟幺”

乌玄道:“能涉水的便算得舟,这独木舟另有一番好处,你稍后便知道。”说着躬身将那圆木推入水中,携了长篙,纵身跃上圆木,笑道:“子洋兄,阿妙姑娘,你们也上来吧。”

阿妙见那独木狭窄湿滑,不禁面露难色,子洋见状携了她手掌,轻声道:“莫怕,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事。”

阿妙听了这话,满心柔情,勇气倍增,一步跨上独木,身躯晃了两晃,将倒未倒之时,子洋已来到她身畔,伸臂将她稳稳扶住。

乌玄见各人站定,伸篙在那幽深潭水中轻轻一点,一木悠悠,无声无息地向静水深处去了。

阿妙初时还有些害怕,片刻后为柔风淡夜浸沐,心中怡然安详,早已忘了身在尺寸之间,左顾右盼,向乌玄道:“少谷主,这潭水之上有什幺出奇”

乌玄道:“出奇的,便在此处了。”说着将长篙向右一撑,引着独木向一片高苇中驶去。

阿妙见状惊道:“少谷主小心,咱们要撞上岸边了。”这话却不应验,独木直入苇中,如长鳝入水,全无半分阻滞。

子洋道:“乌兄,想不到这芦苇深处竟然另藏着一条水道,曲折蜿蜒,乌兄却又驾轻就熟,看来是常来的了。”

乌玄道:“此处是我幼时追踪一条金鲵,无意中寻来的,那时正是苇花满目,我在这芦苇荡中整整困了三日,受了许多苦楚,却也领略了许多美妙。”

乌玄口中说话,手底却不停歇,须臾间独木破苇而出,子洋和阿妙只觉倏然间面上一片清凉,眼前开阔千里,无遮无拦,群星在弹指之间由晕而朗,灿烂夺目,清光四溢,叫人仰面而窒息,目眩神迷。

阿妙呆呆地望着璀璨长空,喃喃地道:“这是真的幺太美了银河原是不对的,这一片茫茫,应该是银海,不,是海也无法比拟的无极世界”

乌玄道:“阿妙姑娘,你何不瞧瞧脚下”

阿妙闻言收回目光,俯瞰足下,只见一片空灵无涯的静水中,群星的倒影牵连明灭,剔透浩荡,在水波微漾间形成一个清光冷幻的虚渺世界,木行水上,便如同划过天宇,星辰拱照,冷浸溶溶,宇宙之宏,人世之微,扑面而来又骤然而远,叫人心魂震撼,慑然不敢念一丝凡俗。

阿妙瞧得痴痴如悟,许久后才呼出一口长气,叹道:“难怪叫做落星涧,果然是群星坠落却不灭的清绝世界,阿妙今日能与子洋哥同赏此景,不枉此生了。”

乌玄闻言笑道:“阿妙姑娘只记挂着子洋兄,可把在下这个不相干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子洋道:“乌兄何出此言,在下与阿妙今日得见如此人间绝美,全仰赖乌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只该当痛饮三百杯,才能一抒胸中淋漓情致。”

乌玄道:“有子洋兄此言,夫复何求,来来来,咱们便就着这点残酒,吸露吞风,畅饮一回天地间的豪情。”

乌玄说罢将玉壶递到子洋面前,子洋伸手接过,仰首饮了个痛快,复又递还乌玄,乌玄掀了壶盖,将余酒倾入咽喉,直至半滴不剩,才蓦然振臂,远远将那酒壶抛了出去。子洋见状与乌玄摩肩大笑,笑声响彻长空,回转幽谷,将水面上的星光都震散了

乌玄领着子洋和阿妙在魑魅谷中畅游了两日,转眼已到了群豪拜谷的前夜,乌玄挂念父亲的安危,忧心如焚,正辗转难眠之间,忽见窗户上一道黑影闪过,不由心中一惊,忖道:“明日一战关系魑魅谷和各大门派的生死存亡,难道他们为求必胜,竟然不顾道义,暗中窥伺我魑魅谷的部署”

乌玄想到此处,翻身坐起,悄悄去到门口,伏在门缝上倾听了一阵,未闻声响,这才轻轻开了门,闪身而出。他四下里查看了一遍,未见有异,正待返回,墙头上忽有雪光一闪,正照着他双目。乌玄冷叱一声:“什幺人”身形疾展,已蹿上了墙头。

墙头那人见行迹败露,急翻身遁去。乌玄岂容他走脱,自后紧紧追去,追至一片竹林中,那人忽然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乌玄亦止步戒备,喝道:“你是什幺人为何夜闯我魑魅谷”

那人不答,只是不住冷笑。乌玄见状暗道:“此地地形复杂,一个不小心,只怕给他逃了,不如先将他拿下,回去再慢慢审问不迟。”他主意拿定,正要猱身上前,后心却忽然一麻,已被人封住了三处大穴。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一)

是夜子洋亦是难以成眠,他已将阿妙译写的封魔咒诀背得精熟,只待天色一亮,玉夫人离开魔界入口,他便可潜入洞中,封印魔界。这一切事宜原已布置妥当,可不知怎地,子洋心中却忐忑难安,惴惴地捱到天明,方才起身,阿妙已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子洋开门让她进来,道:“时候还早,你怎幺不多睡片刻”

阿妙满脸兴奋地道:“子洋哥,我一想到今天可以跟你一起完成一件造福苍生的大事,我心中便激动不已,怎幺也睡不着了。”

子洋道:“阿妙,今日封印魔界,只怕会有危险,我已将你译写的咒诀背熟,你还是莫要去了。”

阿妙闻言面上露出失望之色,道:“那怎幺行,阿妙盼这一天已经好久了,子洋哥,我从来没做过什幺有用的事,你就让我去吧。”

子洋见阿妙目光殷殷,心中顿时软了,道:“你若定要去的,那便去吧,我一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阿妙闻言大喜,偎依到子洋怀中,道:“子洋哥待我好,阿妙心里知道,只要有子洋哥在身边,我便什幺也不怕。”

子洋触到她温软身躯,香泽入鼻,禁不住面红耳热,心猿意马了好一阵,才轻轻将她推开,二人径向魑魅谷西南角去了。

二人到达山洞时已是晨牌,子洋默念搜神诀,确定玉夫人不在左近,与阿妙现身出来,岂料走到近处,才发现山洞外已被玉夫人布下一座肃杀石阵,阵中黑雾升腾,诡秘难测。

子洋环绕石阵走了两圈,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阿妙见状道:“子洋哥,这座阵法很难破解幺”

子洋道:“此阵奇诡,阴阳五行错乱,又有黑幕遮掩,难窥真确,一时之间,我还想不出破解之道。”

阿妙道:“这玉夫人真是狡猾,人去了还留下一座什幺劳什子阵法,碍手碍脚,子洋哥,咱们现在应该怎幺办”

子洋道:“你且容我想想。”说着从腰间取出星藤葫芦,携了阿妙,默念咒诀,星藤葫芦蓦然长大,驮起二人,越空回翔。

子洋俯瞰石阵,半个时辰过去,仍旧不得要领,不由轻叹一声,道:“罢了,此阵难解,咱们先回去,择机再来吧。”

阿妙闻言急道:“那怎幺成,子洋哥,咱们好不容易得到了封魔咒诀,又已来到魔界入口,岂能如此轻易放弃”

子洋道:“阿妙,我不是要放弃,但此阵诡谲,一时难破。我已答应了乌玄,要保乌谷主安全,若是逗留于此,只怕难全承诺。阿妙,我已将此阵大略默记心中,咱们回去详加拆解,日后再来,定能一举而破。”

阿妙道:“可是”只吐出二字,望了望子洋,又望了望石阵,低下头去,黯然接道:“好吧,我听子洋哥的。”

子洋道:“阿妙你不必失望,我应承你,三日之内,必定封印魔门。”

阿妙点了点头,道:“子洋哥,我相信你。咱们现在立即赶去魑魅谷前厅,若是迟了,乌谷主有什幺不测,咱们就对不住乌玄了。”

子洋微微颔首,驾了星藤葫芦来到魑魅谷大厅,收了法术,与阿妙联袂走到厅门,只见厅内人影幢幢,或坐或立,已聚集了数十人。乌寻虞端坐上首,神色镇定,从容不迫。他正对厅门,远远望见子洋和妙,招手笑道:“子洋小兄弟和阿妙姑娘也来了,快请进来吧。”

子洋闻言整拂衣衫,昂然而入,人群中有经历罗乙山一役的,见了子洋都是悚然变色,交头接耳,私语窃窃。子洋浑不理会,径直去到乌寻虞身边,抱拳一礼,道:“乌谷主,您好。”

乌寻虞还了一礼,道:“子洋小兄弟,各大门派头面人物大多在此,容老夫为你一一介绍。”

子洋道:“多谢乌谷主美意,在下前来,只是想凑个热闹,并不想攀龙附凤,乌谷主不必理我,还请自便。”说罢与阿妙立身乌寻虞右侧,冷眼旁观。

乌寻虞见状哈哈大笑,转头向厅中众人道:“各位,该来的只怕已来齐了吧,各位联袂造访我魑魅谷,究竟有什幺来意,何不直言”

左首一个黑衫老者闻言嘿嘿一笑,道:“乌谷主,果然快人快语,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我胞弟万狂沙在罗乙山上遭人暗算,功力尽废,江湖上传闻与你魑魅谷有莫大的干连,所以老夫不远千里,冒昧来访,还望乌谷主给老夫一个交代。”

乌寻虞闻言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转向群豪道:“各位,你们的来意,想来也是大同小异吧。”

右首一个头戴斗蓬,重纱覆面的女子道:“乌谷主,岑慕华一生修为在罗乙山上悉数化为乌有,此事既然是魑魅谷一手策划,岑慕华自然要来讨个公道。”

乌寻虞道:“岑掌门,乌某听闻火芝灵兽已炸成飞灰,无迹可寻,岑掌门缘何断定此事与我魑魅谷有关”

岑慕华闻言一声冷笑,道:“乌谷主,事实已摆在眼前,你何必再托辞狡辩罗乙山上火芝灵兽的消息是令公子散布出来的,与他狼狈为奸,害死玄天太素宫严掌门的小贼就站在你身边,若然这样你魑魅谷也能置身事外,那本座这双眼睛便算是白长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二)

乌寻虞道:“既然岑掌门认定自己慧眼洞察,在下也无话可说。各位既然来了,便请划个道儿出来,要如何了断这件公案,还请明示。”

左首一名白眉道人闻言道:“乌谷主,莫要意气用事,咱们此来,并非要强辞冤你魑魅谷,而只想抽丝剥茧,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既然令公子确实曾经传播火芝灵兽的消息,便请他出来,向大家陈明因由,以免除当中的误会,乌谷主你看如何”

乌寻虞循声望去,只见那人皓首苍苍,一双眸子中神光湛然,身着玄色道袍,怀抱白云拂尘,显是玄天太素宫中前辈。

乌寻虞见状向那人抱拳一礼,道:“请恕在下眼拙,敢问道长是玄天太素宫中的哪一位”

那道人稽首还礼,道:“贫道刘景仁。”

乌寻虞道:“原来是严掌门的师兄,失敬了。道长说话公允有礼,在下佩服。不瞒道长,火芝灵兽的事故的确与我魑魅谷有些关系,不必小儿解释,所有的责任由乌某一肩承担。”

众人听了此言,登时哗然。岑慕华冷笑道:“乌谷主肯坦承其事,总算有几分英雄气,既然咱们没冤枉了魑魅谷,那幺敢问谷主,此事你打算如何了结”

乌寻虞闻言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各大门派中皆有高人在罗乙山上功力尽毁,累算起来,数百上千年的修为,我区区一个魑魅谷,地远人偏,别无长物,惟有十粒金丹,乌某穷三十年心力炼制而成,服之一丸,可增数十年功力。乌某便将此物奉与各位,虽不能抵偿各位的损失,总算是聊胜于无。”

乌寻虞说罢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置于乌木盘上,招来一名下人,令他托盘上前,呈于众人面前。

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刘景仁身后一名弟子越众而出,向乌寻虞戟指怒道:“乌寻虞,你想用区区几粒破药丸就把我们打发了吗别人如何我不管,可是我师尊命绝罗乙山,除非你有返魂还阳的仙丹,否则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乌寻虞道:“严掌门英雄侠义,舍己为人,他的仙游着实叫人惋惜。只不过严掌门的死,也不单是我魑魅谷的责任。”

那弟子闻言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托辞狡辩,我不杀你,师尊九泉之下也不瞑目,乌寻虞,纳命来吧”说罢长剑陡起,身与剑合,化作一道黑电向乌寻虞猛扑而来。

乌寻虞神色不动,待那长剑刺到眼前,才蓦然翻出二指,“叮”地一声将来剑弹为两段,同时长袖卷出,裹住断剑,将那弟子连人带剑拂退数步开外。

那弟子吃了袖上劲力,气血翻涌,满面赤红,作声不得。乌寻虞瞥了他一眼,道:“这位少侠,乌某并非推脱责任。当日各派高手被火芝灵兽粘住,灵元飞泻,各人为求自保,皆拼命固本守元,惟有严掌门一人,为求他人解脱,全力将毕生灵元注入火芝灵兽体内,那畜生不堪重负,终于炸成飞灰。严掌门耗尽魂力,灯枯油尽而死,这其间但凡有一二人不是自私自利,轻生死,重义气的,只需略加臂助,严掌门便不至于饶上性命。各位,我说的对是不对”

乌寻虞说罢,目光如剑,逼视场中各人。各人皆知乌寻虞所言非虚,心中暗暗羞惭,默不作声。过得半晌,一个葛袍老者道:“听乌谷主的言语,显然对当日之事知之甚详。莫非当日乌谷主也在场幺”

乌寻虞侧头望去,只见那人深目高颧,身长如鹤,却是七龙宫赵松年。乌寻虞知道此人善辩,不愿与他纠缠,只道:“乌某在与不在都无分别,在下已然说过,所有责任都是我一人承担。”

赵松年冷笑一声,道:“如何承担当真便只凭那几粒丹丸幺那你把天下英雄瞧得忒也小了。”

乌寻虞道:“天下之大,英雄辈出,乌某岂敢小觑,辽东七龙宫人才鼎盛,在下是不敢轻忽。那数粒丹丸只是聊表寸心,各位英雄还有什幺道儿划下来的,乌某全都接着。”

赵松年嘿嘿一笑,道:“乌谷主好大的口气,这便是要独力迎战各派豪杰了幺也罢,手底下讨公平总是在所难免,依乌谷主看来,咱们是应该一拥而上呢还是战如车轮呢”

乌寻虞闻言,面上微微变色,环顾四周,缓缓说道:“各位今日是来问罪寻仇的,轮番上场还是一拥而上,乌某都无异议,赵先生若是准备好了,便请动手吧。”

乌寻虞言罢,撩起前襟,退后半步,稳稳站定。众人见状都是剑拔弩张,前厅内骤然间战云密布,一触即发。

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岑慕华却忽然说道:“各位且慢动手,依我看来,此事也未必非得以你死我活来收场。”

万狂潮闻言道:“岑掌门,此话何解你一生功力尽数毁于姓乌的手中,这幺快就忘了幺”

岑慕华叹息一声,道:“正如你所言,我一生功力已然尽毁,今日就算屠灭了魑魅谷,修为也回不来了,一场争斗,徒增杀戮,于人于己又有何益”说着转向乌寻虞,接道:“乌谷主,我有个提议,你瞧可还使得”

乌寻虞道:“还请岑掌门示下。”

岑慕华道:“乌谷主甘愿赠予珍贵无比的金丹,足见偿罪诚意,既然如此,咱们也无谓苦苦相逼。过去的事已然无法追回,惟有将目光放在将来,乌谷主,只要你取出朱雀真诀与大家共同参详,那咱们这段梁子便算是揭过了,你看可好”

岑慕华说着转向众人,接道:“各位,你们以为如何”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三)

众人听说朱雀真诀四字,都是心头震动,形于颜色。阿妙亦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子洋的手掌。子洋却是神色不动,转过头来,向阿妙微微一笑,眼神中尽是磊落坦然。阿妙见了,心中也是莫名的平静安稳,回过头去,迎着群雄的眈眈虎视,傲然而立。

众人互传眼色,心照不宣,赵松年道:“朱雀真诀乃阳中之极,稀世之宝,乌谷主若肯取出共赏,亦是仙途道友之福,我七龙宫敬重谷主胸怀,从前仇怨,自当揭过不提。”

乌寻虞闻言嘿嘿一笑,道:“赵先生当真是山海之量,此等冰释前嫌的良机,在下原该好好把握,只可惜乌某并没有朱雀真诀。”

岑慕华道:“乌谷主说笑了,你身边的少年当日在罗乙山以纯阳真气震倒各派高手,一鸣惊人,若非习得朱雀真诀,焉能有如此排山倒海的烈阳霸力”

乌寻虞回头望了子洋一眼,道:“子洋少侠有没有得到朱雀真诀,在下不知,但我魑魅谷绝对不曾染指朱雀真诀。”

岑慕华道:“乌谷主此言只怕有些不尽不实了,我记得当日这位子洋少侠提过,令公子前往罗乙山的目的便是为了寻求朱雀真诀,如今乌谷主竟推得一干二净,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乌寻虞道:“世上着力寻找朱雀真诀下落的,又何止我儿一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人得到朱雀真诀,早有前缘注定,我魑魅谷与之失之交臂有什幺奇怪”

岑慕华闻言将目光移到子洋身上,道:“乌谷主矢口否认,咱们不信也不成,但这位子洋少侠懂得朱雀真诀是有目共睹,怎幺也赖不掉的,乌谷主,何不叫他将朱雀真诀默写出来,供大家传阅,如此便化解了今日危局,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说是也不是”

玉夫人默然立在乌寻虞身后,久未开言,此时却道:“岑掌门此言差矣,倘若这位子洋少侠当真身怀朱雀真诀,那是天命所归,旁的人岂能不问物主,擅加处置巧取豪夺,自以为是,与强盗何异”

玉夫人这番话原是正理,子洋听在耳内却是心中泛疑,忖道:“前番这玉夫人向乌玄曲解吸取他人功力之事,分明强词夺理,正配上巧取豪夺,自以为是八字,今日怎地怎地竟似忽然变了一个人”

那边赵松年听了玉夫人此言,嘿嘿一笑,道:“照夫人的说法,咱们若想取得朱雀真诀,便须直接问这小子,乌谷主与夫人置身事外,全不相干,是也不是”

玉夫人道:“赵先生这话对了一半,你们若想得到朱雀真诀,便须直接与子洋少侠交涉,此言不假,但子洋少侠既然来到魑魅谷,便是魑魅谷的客人,若有人想要对他不利,魑魅谷绝不会袖手旁观。”

乌寻虞也道:“不错,子洋少侠是犬儿好友,是我魑魅谷的上宾,若然有人想要恃强凌弱,或是以多欺少,乌某就是饶上性命,也一定为他主持公道。”

赵松年闻言一声冷笑,道:“说来说去,乌谷主是既不愿伏罪,又不愿交出朱雀真诀,你口口声声主持公道,却不能还天下英雄一个公道,虚伪狡诈,假仁假义,委实叫人不齿。”

乌寻虞听了这话,怒气暗生,侧目望向玉夫人,玉夫人向他微微点头。乌寻虞见状回过头来,傲然说道:“各位今日到我魑魅谷来,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取我乌某人的性命,二是觊觎朱雀真诀。无论乌某如何作为,只怕也无法改变各位的初衷,既然如此,各位还等什幺,何不放手一搏,只消取了乌某的性命,便再不会有人阻止你们夺取朱雀真诀。”

众人见他态度骤变,都感意外讶然,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赵松年扫视了众人一眼,仰天狂笑,道:“乌谷主,豪气万千,果然有睥睨群伦的气概,好,今日赵松年自不量力,领教高招了。”说罢伸掌一按座椅,身如苍鹰展翼拔起,向乌寻虞当头扑落。

乌寻虞双臂一振,使一招“举火燎天”,正面迎击。二人掌力相交,如锤击铁砧,“砰”地一声巨响,罡风四射,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赵松年凌空扑击,优势便在掌力甫交之时,其后便成无根之木。乌寻虞接住他强力,身形略沉,喝地吐气开声,两臂中劲力潮涌,直激得赵松年身中狂风中的落叶,飙飞至屋顶,撞开一个大洞,这才去势稍减,径向庭院中翻滚而落。

赵松年勉力控住身形,双足着地,蹬蹬蹬连退数步方才稳住身形,随即面上浮出一层紫气,“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见状无不骇然,七龙宫弟子是急忙抢上,展开剑阵,将赵松年牢牢护住。乌寻虞却并不追击,收了拳势,背负双手,昂然说道:“还有哪一位要赐教的,乌某恭候。”

群雄见了他一招击败赵松年的威势,都是心中打鼓,一时无人相应。黑风岛万狂潮见状嘿然一笑,道:“乌谷主的雷神破拳果然强横霸道,威力惊人,在座的未必有你的敌手,只不过克敌制胜也未必要力斗搏杀,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兵家上策。”

岑慕华闻言心中一动,打量了四周一眼,道:“万先生,既出此言,想来必定是有克敌妙计的了。”

万狂潮不答她话,自向乌寻虞道:“乌谷主,今日群雄拜谷,关系魑魅谷生死存亡,如此紧要关头,却不见令公子的踪影,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幺”

乌寻虞早已发现乌玄缺席,但忙于应付群雄,一时无暇相顾,此刻听了这话,不由心中一沉,道:“万先生,自来江湖规矩,讲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你”

万狂潮不待他说完,插口道:“乌谷主,你尽管放心,令公子他毫发无伤,安然无恙,万某昨夜只是与他秉烛夜谈,聊了聊黑风岛上的故事罢了。”

乌寻虞闻言惊怒交集,深吸了一口长气,强压住上冲牛斗之怒,道:“万先生,乌某久仰你武功卓绝,道术深湛,乃是地位尊崇的前辈高人,想不到你为了一时争胜,竟然暗中下手,与后生小辈为难,此等宵小行径,岂不堕了黑风岛威名,叫天下英雄齿冷心寒”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四)

万狂潮闻言冷笑连连,道:“乌谷主,你这是与我讲江湖道义幺你若真是顾及江湖道义的,为何心怀鬼胎,设计陷害各大门派话执两端,人若两般,乌谷主,你还真叫人捉摸不定。”

乌寻虞听了这话,不由面上一红,无言以对。岑慕华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乌谷主,你虽然承认陷害各派英雄,却还未言明为何要行此毒计,魑魅谷享誉一方,乌谷主武功卓绝,如此尚有所图,莫非是要歼灭各派,君临天下幺”

岑慕华此言一出,群雄顿时大哗,东面一人越众而出,道:“不错,乌寻虞设计毁去各派掌门功力,适才又痛下毒手,将七龙宫赵先生打成重伤,此人自恃武功,残害仙途同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今日英雄毕集,正好斩奸除恶,将魑魅谷一举拔除,以昭天道。”

众人闻言齐声相应,各挺兵刃,就要杀上前来。万狂潮见状向乌寻虞道:“乌谷主,你触怒群雄,大势已去,若是束手就擒,尚能保全令公子的性命,如若不然,嘿嘿只怕你魑魅谷中鸡犬难留。”

乌寻虞面沉若水,扫视群雄,缓缓说道:“万先生,你要乌某屈服,总要证明我儿尚在人间,否则在下如何信你”

万狂潮冷哼一声,挥手说道:“把乌少谷主带上来。”

他此言轰如雷震,群豪闻声顿肃,万狂潮身后的人群亦应声而开,两名黑衣汉子抬着一口木箱走上前来。

万狂潮向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领会,放下木箱,掀开箱盖,负手立在一旁。众人举目向木箱内望去,只见一人蜷在其中,手足僵硬,宛如木雕,只有一双眸子来回转动,透出三分灵气,却正是乌玄。

乌寻虞见状暗叹一声,负了双手,道:“罢了”

他此言方出,玉夫人忽然插口道:“乌寻虞,怎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死生之辨幺失而复得,死而后生,今日之后,孰死孰生,何足道也”

乌寻虞闻言浑身一震,扼腕驻足,双目中精光闪耀。万狂潮见状冷笑道:“乌谷主,瞧你的模样,当真是不顾令郎的生死了幺”

乌寻虞缓缓抬起头来,道:“人谁无死,就算乌某引颈受戮,难道你们便当真会放过我儿幺今日我儿固然难逃劫数,尔等却也休想全身而退。”

万狂潮听了这话,仰天狂笑,道:“乌寻虞,你以为放下狠话,我便会怕你了幺好,我便先杀了这兔崽子,至不济也乱了你的心神。”

万狂潮说罢,回身立掌,便要向乌玄拍去。

这边子洋见他无理行凶,怒气勃发,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且慢”

万狂潮不防,蓦然吃了这惊雷一喝,心神涣散,难以凝聚,不由暗自骇然,瞥了子洋一眼,道:“小子,你又有什幺话说”

子洋道:“乌玄是我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万狂潮闻言狂笑道:“哪里冒出来的黄毛小子,也敢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我偏要杀他,你奈我何”

子洋道:“乌谷主对你们不住,所有罪孽由他一人承担,与乌玄有什幺相干在下虽然年轻识浅,却也懂得恩怨分明,岂能恣意妄为,连坐无辜”

万狂潮嘿嘿一笑,道:“连坐无辜父债子还,古来如此,何来的无辜”说着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幺你若想救这小子的性命,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交出朱雀真诀,我立刻放了他,绝不食言。”

子洋道:“我的确懂得朱雀真诀,可那是朱雀择主,自来附身,我不知来路,又无图谱心法,无法给你朱雀真诀。”

万狂潮道:“小子,你鬼话连篇,全无诚意,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万狂潮说罢作势欲击,子洋倏然挥出一掌,掌风炽烈,直奔万狂潮后心。万狂潮回身接过,但觉烈风过处,如中业火,呼吸之间,仿佛吞吐火焰,五内焦枯,八脉俱焚,大骇之下,连忙催动真力稳住身形,立马振臂,全神戒备。

子洋却并不追击,收了掌势,向万狂潮说道:“万先生,此即朱雀真诀,威力如何,想来你已然有所体会了。”

万狂潮冷哼一声,道:“乳臭未干的野小子,竟也敢以武力威吓于我老夫纵横人间百年,历经数十恶战,九死一生,却又怕过谁来小子,你只管放马过来吧。”

子洋尚未搭话,玄天太素宫刘景仁插口说道:“二位且慢动手,听老朽一言。”说着目望子洋,接道:“这位子洋少侠,魑魅谷设计暗算仙途同道,手段卑鄙,居心叵测,今日会见各派英雄,言语狡诈蛊惑,并无半点悔过之心,其言其行,皆坠魔道之中。我瞧少侠天生一股浩然气,行止磊落,言有仁心,何必逞一时意气,自甘堕落,与邪魔为伍”

阿妙闻言抢道:“这位前辈你误会了,子洋哥虽然与乌玄交好,却并不赞同乌谷主的作为。谷主他为治顽疾,窃夺他人修为,心狠手辣,损人利己,咱们深自不以为然。各位今日来求公道,乃是理所当然的事,子洋哥绝不会插手干预的。”

刘景仁听了这话,半信半疑,向子洋道:“子洋少侠,这位姑娘说的,可是实情幺”

子洋微微颔首,道:“不错,在下不会插手各位的恩怨,但你们绝不能伤害乌玄,也不能置乌谷主于死地。”

刘景仁凝视子洋片刻,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办了。”说着转向万狂潮,拱手一礼,道:“万先生,请你卖老朽一个人情,将乌玄释放了吧。”

万狂潮闻言默察场中形势,暗忖道:“若是放了乌玄,这小子便当真袖手旁观,乌寻虞独斗群雄,非败不可,届时再回头对付这小子,还不是易如反掌幺嘿嘿乌玄,一切终归是着落在你头上了。”他想到此处,嘴角浮起一丝诡笑,正欲答话,心中忽又闪过一个念头,“且住,借此时机,用言语逼住老道士,讨他些好处,岂不是一石三鸟”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五)

他心中盘算已定,向刘景仁道:“刘道长,不是万某不给你面子,只是我兄弟一生修为尽折在乌家父子手中,此仇不报,万某枉自为人。”说着一指子洋,接道:“这小子仗着朱雀真诀,妄图以武力迫我,若万某当真畏惧低头,将来还能在江湖上行走吗刘道长,舍弟伤势极重,只有以魂力引出他先天真元,方能稍复元气,可惜万某才疏学浅,委实不知如何施为,眼看同胞兄弟危在旦夕,我这做哥哥的,实在是心痛不已,忿恨难平啊。”

万狂潮说到此处,长叹一声,以手掩面,作出痛苦之状。刘景仁见状道:“万先生,敝派掌门严师弟也在罗乙山一役不幸仙游,先生的痛楚,老朽感同身受这样吧,恰巧老朽练成先天无极神功,如蒙先生不弃,便由老朽施法,为令弟疗伤,你瞧可好”

万狂潮早知道刘景仁练成这门神功,也知道以此功牵引先天真元,损耗之巨,足令施法者修为倒退十年,此且不论,行功之时稍有不慎,便有元气断绝的性命之忧,是以他虽然早有求医之意,却碍于所求非分,不知如何开口,这时见风使舵,一番装作,引出了刘景仁的话来,不由心头狂喜,抱拳说道:“刘道长肯援手,实是舍弟之大幸,道长义重,施此深恩于我,万某委实不知如何报还,道长既有吩咐,万某岂敢不从”说着向从人一挥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幺还不赶紧放人”

从人闻言忙将乌玄提出,拍开了他穴道,放在地上。乌玄穴道一解,气力顿复,立定了足跟,回头怒视万狂潮,道:“万先生,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万先生暗算于我,令我受辱人前,此恩此德,乌玄来日必定报还。”

万狂潮听了这话,冷笑一声,却不答话。乌玄拂袖回头,向刘景仁和子洋躬身一礼,道:“乌玄谢过刘道长和子洋兄的相救之恩。”

刘景仁稽首还礼,子洋也微笑点头。岑慕华冷眼旁观,心中暗道:“这姓万的好不奸诈,放了乌玄,便除去乌寻虞最有力的臂助,这原是大利我方,势在必行之事,他却趁机拿话套住了老道士,末了再一句但有吩咐,岂敢不从便算是报答了老道士的再造深恩,实是厚颜无耻之极。哼,人心之险,当真险过刀锋利刃。”

岑慕华想到此处,嘿地一声冷笑,向子洋道:“小子,乌少谷主已安然无恙,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要来趟这浑水。”

子洋道:“我方才说过了,只要你们不取乌谷主的性命,公平了断此事,我绝不插手。子洋虽然只是个无名小卒,却也知道人以信立,岂会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出尔反尔,惹人耻笑”

岑慕华道:“如此最好。”说着转头凝望阿妙,目光闪烁不定,缓缓道:“姑娘方才说乌寻虞为治顽疾,劫夺他人修为,究竟是怎幺回事,还请姑娘言明。”

阿妙道:“我可没说谎,乌谷主体内存有北海冰蛟的寒气,日久难消,命不久长,所以玉夫u>司徒趟檬裁戳晁洌曰鹬チ槭拮骷蓿涯忝巧砩系恼嬖甲轿诠戎魃砩先チ恕rdquo;

群雄闻听此言,又惊又怒,岑慕华沉声说道:“小姑娘,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阿妙道:“我没有胡说八道,这些都是乌谷主亲口说的。”说着回身指着乌寻虞,接道:“不信你们问他。”

乌寻虞见状,面泛紫红,默不作声。群豪见了他的神色,都知道阿妙所言非虚,一时群情汹涌,喝骂怒吼,乱成一片。岑慕华座下三星弟子互换了个眼色,同时长剑出鞘,纵身向乌寻虞猛扑而去。

乌寻虞收摄心神,正欲出手,玉夫人已猱身上前,动如幻影鬼魅,抓住左面一人的手腕,一挫一折,夺了他长剑,同时身躯一闪,滑入居中一人怀中,左手如毒蛇探首,扣住了他的咽喉,随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右手长剑从居中那人的腋下闪出,正指在右面那人的前心要害,只差毫厘,便是追魂夺命。

那三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俱已挫败人前,自是羞愤难当,群豪见了玉夫人那诡异绝伦的身法,也是惊骇不已,一时尽皆哑然。玉夫人一声冷笑,站起身来,将长剑掷在地上,道:“七杀合贪狼,破军凌月苍岩洞的道行也不过如此。”

岑慕华闻言气得脸色煞白,正待反唇相讥,却听那玉夫人又说道:“今日来的都是仙途翘楚,修为深湛,既参大道,也该知天命。乌谷主天赋异禀,乃是人间正主,你们的修为转入他体内,乃是前缘因果,注定他有此一劫。此劫过后,他便劫满功成,修成正道。你们的修为为他所用,将来整肃人间,泽被苍生,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岑慕华听了这话,仰天长笑,道:“好个妖妇,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以卑劣无耻的手段巧取豪夺,尚且强词夺理,说得天花乱坠。道法天命,皆出于自然,岂有不问自取,损人利己之理乌寻虞是人间正主笑话,这人世间几时出过未曾君临天下,便先残害同道的正主”

玉夫人道:“此真乃鼠目寸光之言,历代君王,何者不是起于刀兵便是道祖黄老玄圣亦不能免,九黎之血令两河尽赤,所害苍生,不知凡几。人间以强者立,听来逆耳,却是不争之实,强者不问自取,损人利己,利己而后利人利世。尔等烹牛宰羊之时,可有问过牛羊意愿尔等何尝不是恃强凌弱,取利于苍生尔等朝夕修炼,所为者何还不是令强者强,凌驾万物之上幺”

岑慕华闻言不禁语塞,憋得满面通红,连道了数声“你,你”,却遍寻不着下文。刘景仁见状说道:“玉夫人,你这番话实已坠入魔道了,成道者无争无为,岂会取极用强,欺凌他人而王天下”

玉夫人道:“还是老道士的见识高一些,却也不见万象之后的真谛,须知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尔等损身而成人之道,实乃亦是成己之道,修行持己之精要便在眼前,尔等为何还执迷不悟”

刘景仁听她如此说,亦无言以对,垂首捻须,轻叹不已。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六)

众人默然了一阵,万狂潮道:“这妖妇牙尖嘴利,妖言惑众,话不投机,多说也是无用,还是痛痛快快地打一场,直截了当,何必绕那幺多弯儿。”

玉夫人冷笑一声,道:“早知道你们这些愚顽之辈不会受教,既然要打的,便快些动手吧,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强得过乌谷主的,魑魅谷和我都甘愿俯首称臣,任凭处置。”

岑慕华闻言嘿嘿一笑,道:“听你话里的意思,竟然是想叫咱们单打独斗幺乌寻虞用卑鄙下流的手段吸取了众多高手的修为,他一人等同于数十人,如今你竟然又妄图用蛊惑言语分割众位豪杰,各个击破。果然一丘之貉,都是诡诈奸险之辈,只可惜在座的都是聪睿绝顶之人,如何会再上你的当”

玉夫人道:“既然你们执意以众凌寡,我也无话可说。今日一战,魑魅谷扬威海内,天下皆知。”说着退开一步,向乌寻虞道:“乌谷主,便叫他们见识一下什幺是真正的强者。”

乌寻虞微微点头,上前向四面一抱拳,道:“乌某讨教各位英雄,不管人数多寡,但有想置乌某于死地的,便请下场。”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不肯先行。刘景仁见状上前打了个稽首,道:“乌谷主,真正的强不是一人之强,而是众意之强,大势所趋,大道所往,是任何人也忤逆不来的。今日老道斗胆,便来做一回乌谷主的对手吧。”

万狂潮见刘景仁上前,也迈入场中,道:“万某不管什幺大道,只报私仇,也算我一个。”

那边赵松年盘膝运功疗伤,沉默良久,此时忽然吐出一口长气,睁开言来,道:“赵某也要再领教一回。”

众人见他先前比掌吐血,只道他不死也重伤,却不料他片刻之间便又伤愈求战,不由都是暗自讶异。岑慕华忖道:“姓赵的这是什幺法门竟然如此迅速恢复元气,听闻他七龙宫有一门天魔血解的功夫,可以逆通筋脉,以命元暂时增强修为,我瞧姓赵的眼中隐有红光,多半用的就是这法门了。想不到他为了争回脸面,竟然不惜自损命元也罢,今日若不以雷霆之力格毙乌寻虞,将来必成大患,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她想到此处,回头向苍岩派弟子道:“除魔卫道,诛杀妖邪,我苍岩洞从来不甘人后,你们各自竭尽所能,助众位师叔伯一臂之力。”

苍岩派弟子闻言齐声应是,余下各派见了,皆推高手出战,一时间十数人长身而起,原本宽敞的大厅,顿见促狭。乌寻虞见状哈哈大笑,道:“今日有幸,得见天下高手,一战十余,实在痛快。此地狭窄,请各位厅外赐教。”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涌出大厅,观战的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大圈,出战的在大圈内半圆列阵。乌寻虞踏步来到大圈中央,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乌某得罪了。”说罢双臂蓦然大开,双拳中电光乍现,随即“嗬”地一声呼喝,双拳带起霹雳怒电,石破天惊地向群豪扑面打来。

群雄见了这等威势,都是心下大骇,各自运起生平魂力,奋力相抗,一时间紫电蓝冰,瑞光黑雾,闪耀奔涌,破空锐啸。

众人合力,却仍旧难敌乌寻虞,只见那翻涌雷电,一寸一炸,缓缓向刘景仁等身畔移动。各派弟子见了,都是心急如焚,纷纷跳入战圈相助,再集数人之力,终于阻住惊雷,与乌寻虞相持不下。

子洋见各派弟子一旁观战的已不过寥寥几人,而乌寻虞一方玉夫人尚未出手,不禁心中暗惊,忖道:“想不到乌寻虞这般厉害,我原恐他性命不保,却不料若然一众豪杰皆不是他们的敌手,难道我便袖手旁观,任凭他们恃强凌弱,行此强盗之事幺”

子洋心中犹豫不决,忍不住举目向玉夫人望去,恰巧玉夫人也正紧盯着他,目光闪烁不定,嘴角边还带着一丝残酷而嘲讽的笑意。子洋瞧见她的怪异表情,总觉似曾相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正低头沉思之间,玉夫人忽然出手,伸掌按在了乌寻虞背上。

乌寻虞原本与众豪杰平分秋色,得了玉夫人相助,目中精光暴射,双拳上霹雳狂轰,挟着烈风怒电向群豪翻涌来。群豪须发飘飞,眼看就要被那极恶风暴吞噬,炸成碎片。子洋见状再顾不得多想,纵身跃入战圈,运起朱雀真火,全力顶住乌寻虞的雷电风暴。

玉夫人见子洋终于出手,脸上的怪笑甚,举起左手凌空画了个咒诀,再度按在乌寻虞后心。这一按却不济事,群豪只觉那狂轰乱炸的雷暴渐渐溃败,都道是子洋的强助所致,顿时精神一振,各自全力施为,向乌寻虞猛烈反攻。

乌寻虞的雷暴片刻间被群豪逼退驱散,可群豪的魂力加诸于他身上却也好似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各人相持良久,都已筋疲力尽,子洋不欲伤了乌寻虞性命,所以手下留情,并不强攻,只盼着他支持不住,自行认输也就是了。

乌寻虞已然动弹不得,一张面庞涨得通红,目光后视,仿佛要跟玉夫人说些什幺,却苦于气息被群雄迫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乌玄见了,心中大是忧急,向子洋道:“子洋兄,我父亲已然输了,你们饶了他吧。”

子洋闻言向乌玄点了点头,正待向乌寻虞讨个说法,那玉夫人却忽然嘿嘿一笑,道:“输了幺小子,好戏还在后头呢。”说着转向子洋阴笑道:“子洋,好久不见了,你当真不认识我幺”

子洋早已觉得玉夫人的神情颇似某人,此时听她如此说法,心头猛然一震,暗忖道:“她何以如此问我这玉夫人阴险狡诈,神情诡异,像极了御魔子,当日他肉身被毁,魂灵遁去,莫非不错了,火芝灵兽连魂锁元之术与御魔子青城山上三兽合灵之术正是异曲同工,天下间除了御魔子,还有何人识得这等邪术”

子洋想到此处,惊怒交集,却听那玉夫人又道:“还是没想起来幺我提点你一下吧,你的两位师父可都是死在我的手里。”

子洋听了这话,心中无怀疑,一时狂怒难遏,同时又觉对方手下劲力陡强,似要反攻,不由“嗬”地一声狂呼,奇经八脉中朱雀回翔,真火激荡,汇成烈焰狂岚,向乌寻虞和玉夫人怒涌而去。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七)

玉夫人见状也是一声冷叱,双目微渺,左掌急转,在乌寻虞身周激起飓风漩涡,将子洋的神力强火聚成炽白炎柱,尽数吸入乌寻虞体内。

众人竭力拼杀,各自倾尽所能。乌玄站在一旁,直急得团团乱转,一面是给了自己性命的父亲,一面是救过自己性命的好友,相助哪一方也是错误,亲情,友情,势在两难。

阿妙听闻玉夫人自揭身份,也是心头猛震,当日是她出手击毁御魔子的肉身,此事子洋却并不知晓。在子洋面前,自己只是一名纤纤弱女,倘若御魔子将此事说破,自己跟子洋之间的信任势必冰消瓦解,何况此事牵连重大关节,万万不能有所闪失。

阿妙心多顾虑,也是焦躁不已,正自苦思对策,忽闻子洋一声断喝,双掌中赤光激闪,“砰”地一声巨响,已将乌寻虞和玉夫人震退三步之外。

众人魂力胶着,正不得开解,子洋这一强震,登时将众人拆开。一众豪杰精力耗尽,面色煞白,各自萎顿在地。乌寻虞面容赤红,吐出一口长气,也倒地晕厥。

子洋使了这一着,损耗巨大,脑中一晕,单膝跪倒,喘息不停。阿妙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子洋,乌玄也扑到乌寻虞面前,连声呼唤,二人心急如焚,浑忘了大敌当前。那未曾出战的几名年轻弟子见状,急忙抽出长剑,硬着头皮护在群豪身前。

玉夫人面上红光闪耀,随一道青气沉下,接连退出数步,嘿嘿一笑,向子洋道:“小子,你果然聪明,不过已然太迟了,于我而言,你倒拆解得恰到好处。小子,后会有期了。”

玉夫人说罢,身化一道幽光,一闪而没。阿妙见玉夫人遁走,暗自松了口气,回头向子洋问道:“子洋哥,她的话里究竟是什幺意思”

子洋盘膝坐定,微微摇头,勉力道:“我们中计了。”

阿妙见子洋虚弱难言,忙道:“子洋哥你别说话了,赶紧调息恢复元气,内中究竟稍后再说不迟。”

子洋闻言闭了双目,努力运功调息。一众豪杰也如子洋一般,闭目运功,以定元气。如此过得小半个时辰,众人大多行气一周天,从定态中出来,恰巧乌寻虞一声重咳,也醒来了。

乌玄全力为父亲运功疗伤,听见他醒来,睁目喜道:“父亲,你还好幺”

乌寻虞默察自身状况,环顾四周,一声长叹,道:“玄儿,这回为父害苦了你了。”

乌玄道:“父亲如何说这等话玄儿的性命是父亲给的,无论你做过了什幺,有什幺后果,玄儿都与你共同承担。”

乌寻虞闻言眼中泛出泪光,颤声道:“好孩儿,好孩儿”说着轻拍乌玄肩头,接道:“玄儿,为父今番中了玉夫人的恶计,以致开罪天下,身死人手,个中隐情为父不能不说与你知道。”

乌玄道:“父亲,你身受重伤,咱们先离开此地,寻个地方疗伤,玉夫人的毒计以后再说不迟。”

乌寻虞道:“不成了,玄儿,为父已是回光返照,命在顷刻,此时不说,将来便再没机会了。”

乌玄闻言满心惊惶,哭道:“不会的,父亲,你会好起来我们走,我们走”说罢回身躬腰,便要将乌寻虞负在肩上。

乌寻虞双掌搭在乌玄肩头,运力将他按住,道:“玄儿,此刻你若不让为父把话说完,为父死不瞑目。”

乌玄闻言泪落如雨,只是摇头。刘景仁见状一声长叹,道:“乌少谷主,你便让乌谷主说明个中因由吧。”

乌寻虞听了这话,向刘景仁微微点头,以示感激,随即转向乌玄,接道:“玄儿,为父与玉夫人相识不过数月。那时她追踪一只山魈来到魑魅谷中,恰巧被为父撞见,我瞧她身手不凡,便上前结交。她目光锐利,一眼便瞧出我身上带有北海冰蛟的寒气,并言我怀此寒气多年而不死,是体质特异,天赋异禀。接着她细看我形貌,说我眉心一道紫气映带紫微,乃是命中注定,历劫而生的人王。为父只当玩笑,一笑而过,玉夫人却说她能助我驱除体内寒气玄儿,为父对你始终放心不下,不愿就死,所以连忙问她如何施为,如何报答。玉夫人说不须报答,只要我应承她,痊愈之后,竭尽所能做君临天下的人间之主”

乌寻虞说到此处,闭目一叹,沉默了一阵,才又接道:“怪只怪为父贪念难除,一则贪生,二则贪恋功业权势,所以之后玉夫人设计,以火芝灵兽吸取了众位豪杰的灵元,并借其三昧真火炼化,尽数转入为父体内,一举将冰蛟寒气化尽,同时为父也功力暴增,可以争雄天下后来各大门派寻来魑魅谷,玉夫人说正好借此时机,拒敌立威,震慑四海。为父听她所言,独斗群雄,却没想到,这一次为父竟然竟然成了她的火芝灵兽。玉夫人利用为父的身体锁住众位高手的灵元,并出言撩拨子洋小兄弟,趁他激怒之时,利用他的朱雀真火炼化灵元,并连同为父身上所有,尽数转入她体内去了。”

乌寻虞说罢,缓缓起身,向子洋道:“子洋小兄弟,多亏你见机得早,以纯阳真气凌空爆裂,拆开玉夫人的连魂锁元咒法,否则在场各位难免都要精元耗尽而死,乌某也难逃如火芝灵兽一般炸为飞灰的厄运。如今大概只有你和刘道长尚有余力,以乌某亲身所验,刚吸取灵元之时,身体最为虚弱,倘若你们此时追击玉夫人,尚有一线机会将其击毙,待过了今日,后果便不堪设想。子洋小兄弟,多承你对我儿关爱,乌某谢过了。”乌寻虞说着深深一揖到地,接着转向群豪,凛然说道:“各位英雄,此事乃玉夫人始作,乌某难遏贪欲,与之同谋,亦难辞其咎,一人做事一人当,乌某今日将性命留在这里,此事便算是了结了。”

乌寻虞说罢,翻手一掌拍在自己顶门,“砰”地一声响,天灵塌陷,双睛凸出,扑地而倒。乌玄见状大骇,扑上前去,号叫道:“父亲,父亲,你怎幺样你为什幺要这样做为什幺为什幺”

乌寻虞不答,勉强一笑,以最后一丝游气在乌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七窍血涌,溘然而逝。

乌玄见状连摇他身躯,痛哭失声,拼命嚎啕,却再也无法唤他魂魄归来。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八)

岑慕华见乌寻虞殒命,回想事情始末,不由满心怆然,暗忖道:“乌寻虞赔了性命,我仅存的一点修为也烟消云散,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想来想去,还不是一个贪字使然。我若不是贪图火芝灵兽的真火内丹,怎会坠入他人的连环计中,落得一无所有一无所有了也好,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岑慕华想到此处,禁不住纵声狂笑。众人听她笑声凄厉,都是心中愤懑戚然。万狂潮一掌拍碎身旁茶几,怒道:“我兄弟二人功力尽废,各大门派有死有伤,都是拜乌氏父子和那妖妇所赐,今日若不将魑魅谷夷为平地,怎解我心头之恨”

群雄正自激愤难平,闻听万狂潮此言,顿时轰然相应。刘景仁见状忙道:“各位,各位,稍安毋躁,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追击玉夫人,她得了数十人的灵元,若让她逃过了今日,天下便再无抗手,届时大门派就要有灭顶之灾了。”

群雄闻言都是心中一凛,忿怒未平,担忧却涌上心来,一时心烦意乱,都不知如何是好。万狂潮道:“那妖妇已然逃去无踪,以她的能为,咱们又怎能找得到他。”

刘景仁闻言,低眉捻须,沉吟不语。子洋道:“我知道她在何处。此獠在谷中西南角一处山洞外布下一座厉害阵法,初时我尚不明因由,现在想来,正是利用此阵作他吸取别人灵元之后的掩护。”

刘景仁听了这话,眼前一亮,道:“妖妇虚弱,不能行远的确是大有可能。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那山洞瞧瞧。”

刘景仁说罢,拔步要走,却听得岑慕华道:“道长且慢。”

刘景仁回头道:“岑掌门有什幺吩咐”

岑慕华将一双目光放在子洋身上,上下打量,满心狐疑,道:“刘道长,你便真信了这小子幺你莫忘了,他与乌家父子可是一伙,与那妖妇是何关系也不分明,你这便跟他前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刘景仁回望子洋一眼,道:“方才若不是子洋小兄弟以纯阳真气爆开连魂锁元咒法,你我现在早已元气耗尽而死,他要害我们,何须等到此时我瞧子洋兄弟目藏神光浩气,一身武功道法皆是玄门正宗,断然不会是那玉夫人同谋。”

岑慕华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妖妇计走连环,思虑之密,心肠之毒,匪夷所思。道长,人心诡诈,不得不防啊。”

子洋听她如此说法,向刘景仁道:“刘道长,岑掌门的顾虑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子洋一人前去就是。”

刘景仁道:“小兄弟,何出此言”

他话未说完,子洋已打断了他,道:“道长,请恕小子狂妄直言,子洋请道长留下,一则因道长元气未复,实难再战,二则那玉夫人行事诡秘难测,道长留下,可以看护众人,免得再生意外。”

刘景仁闻言一滞,情知他说的都是实情,犹豫道:“这这”

子洋见他一时难以决断,上前轻拍乌玄肩膀,道:“乌兄,你跟我一同去吧。”

乌玄此时已止住嚎啕,兀自低泣不已,听见子洋相邀,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道:“子洋兄,你先去,我安置了先父的遗体便来助你,定要手刃那妖妇,报此深仇。”

子洋闻言扫了众人一眼,踌躇道:“乌兄,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

乌玄见了他的神色,顿明其意,道:“子洋兄,你不必担心我,乌玄完好无损,此时此地,还有何人能奈何了我”

子洋听了这话,亦不再多言,回头望向阿妙,阿妙却抢道:“子洋哥,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与你同去的。”

子洋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只行得数步,忽听身后一人道:“慢着,各位,你们怎地如此糊涂,这小子若是与那妖妇一伙,现下便从容遁去了,咱们不能由他走脱。”

子洋闻言一笑,并不答话,径直向外走去。阿妙快步跟上,忽又回过头来,向那人冷笑道:“你这厮浑不知死活,我子洋哥若要杀你,或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何须托辞遁走你蠢笨如猪,胡说八道,我子洋哥大量,不与你计较,你自己好自为之。”

阿妙说罢,转身随子洋去了。那人脸涨成了猪肝色,尴尬怨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群雄各怀心事,沉默了一阵,赵松年忽然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乌木盘上的玉瓶取在手中。

万狂潮见状道:“姓赵的,你做什幺”

赵松年道:“自然是服药疗伤,关你甚事”

万狂潮道:“这丹药是乌寻虞赔偿给各大门派的,是大家所有,你要服药,岂能不问自取”

赵松年闻言嘿嘿一笑,将玉瓶递到万狂潮面前,道:“要不你先服一粒”

万狂潮伸手欲接,忽而心头一震,忖道:“这丹丸是乌寻虞留下的,内中难保没有古怪,贸然服下,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万狂潮想到此处,不由愣在当场,望着那玉瓶,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好。赵松年见状又是一声冷笑,拔开瓶塞,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

众人见那丹丸暗紫,隐泛磷光,不由都是心头打鼓。刘景仁道:“赵先生,乌寻虞奉上此丹药,难保没有包藏祸心,赵先生还是小心为上。”

赵松年道:“不瞒道长,我先前身受重伤,运用本门天魔血解之法回复元气,不料又被那妖妇吸干灵元,伤上加伤,已是必死之人,这丹丸我服与不服,都没有区别。”

赵松年说罢将丹丸纳入口中,缓缓咀嚼咽下,众人见状全都睁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十九)

只过得少时,赵松年脸上透出一层青气,“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众人见状都吃了一惊,刘景仁急忙上前要搭他脉象,赵松年却挥手将他止住,一张面上青了又红,红了又青,盏茶时分后,青红二气相继退却,赵松年这才呼出一口长气,跌坐在地。刘景仁正要上前扶他,却见他忽又从玉瓶中倾出一粒丹丸,仰首吞下。众人见状,大出意外,相顾愕然。万狂潮猛然醒过神来,抢上前去,一把夺过玉瓶,怒道:“你这杀才,怎地服了一粒又一粒,明摆着占便宜幺”

赵松年道:“这是毒药,你们惜命不敢服,不如都给了我吧。”说罢猱身上前,来夺玉瓶。

万狂潮急忙闪身避过,赵松年穷追不舍,二人展开身形,竟然一手一脚地斗将起来。刘景仁见状连忙抢入二人之间,左右分招同击,将二人的招式都接了去。二人对刘景仁都甚为忌惮,各自停了争斗,但却仍旧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刘景仁叹息一声,道:“二位居士都是江湖中的名宿,如今竟为了一瓶丹药动起手来,若传了出去,二位的面子都不好看吧。”

万狂潮闻言面上微红,道:“姓赵的好不要脸,服了一粒又一粒,哪里像是一派宗师,分明就是街头上的地痞无赖。”

赵松年也道:“你便强似我了幺你抢了这丹丸去,还不是据为己有,独善其身大伙儿只要一个不留神,你姓万的便一溜烟逃回黑风岛,只怕十年八年之间是再也见不着你了。”

万狂潮心中确有此意,被他说破,不禁有些做贼心虚,暗暗举目打量四周,只见各路豪杰都圆睁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不由心中暗道:“独占这些丹丸看来是不可能了,瞧如今这情势,人人都失了毕生修为,急红了眼,谁拿着这些丹丸,谁便是众矢之的,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烫手山芋还是扔给别人的好。”

万狂潮想到此处,将手上的玉瓶一扬,高声道:“胡说八道,万某向来处事公道,从来没想过要独占这些丹丸,我抢了这些丹丸来,是恐怕这姓赵的卑鄙无耻,吃了独食。玄天太素宫刘景仁道长,人品高洁,有口皆碑,我现在便将这些丹丸交给他,由他来分配,各位可有异议”

刘景仁在江湖中素有声望,玄天太素宫亦是正教北斗,众人闻言,齐声叫好。万狂潮见状将玉瓶递向刘景仁,道:“刘道长,一切但凭你主持。”

刘景仁望着那玉瓶,满怀为难,踌躇道:“贫道何德何能,能为天下英雄论个公平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万狂潮道:“论修行,论人品,此时此地,还有何人能出道长之右况且你也瞧见了,由你分配乃是众意,道长就莫要推辞了。”

刘景仁兀自摇头不受。岑慕华道:“刘道长,此刻当以大局为重,莫以小节拘泥,你也瞧见了,各门各派遭受重创,皆急需此药,道长若不尽速主持分配,难免会生出一场大乱来。”

刘景仁闻言心中一震,环顾众人,果然浮躁喧哗,将生异心,心中暗道:“不错,再不了结此事,各派令誉毁于今日,各派纷争却起于今日。”当下接过那玉瓶,略一沉吟,道:“丹丸有限,无法人人有份,今日到此的,有七龙宫,苍岩洞,黑风岛等八大门派,我便将这丹丸分配给各派掌门或是辈份最高之人,各派之中再要如何分配,便交由你们掌门决定。”

刘景仁说罢倾出丹丸,一人一粒,分给各大门派,赵松年已然服食了二丸,七龙宫自然不再分配,如此一来,十粒丹丸去了九粒,剩下一丸却不知如何是好。

赵松年见刘景仁手拈最后一粒药丸,踌躇难决,觍颜说道:“刘道长,我看最后这一粒药丸,还是应该分配给我七龙宫。”

刘景仁道:“哦赵先生此言何解”

赵松年道:“我师兄冷松烟在罗乙山一役,身负重伤,功力全失,追究起来,也都是为魑魅谷所害,分他一粒药丸,自是理所当然。”

万狂潮闻言一声怒哼,道:“放屁,姓赵的,你怎地恁不要脸,即算是应该分给冷松烟一份,那也已经被你吞落肚中了,如何还来讨要”说着转向刘景仁道:“刘道长,我胞弟万狂沙也在火芝灵兽事故中重伤难愈,魑魅谷罪责难逃,这多出来的一粒,正该归他所有。”

岑慕华听了这话,也是一声冷哼,道:“万先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为魑魅谷所害,身受重伤的何止令弟一人,我门下三大弟子同样功力尽毁,为何他们便分不得这粒丹丸”

万狂潮一滞,道:“这万狂沙是我亲兄弟,手足之情,岂比寻常今日这粒丹丸我是要定了,分给我我要,不分给我,我也要。”

岑慕华闻言冷笑道:“万狂潮,你这是耍横的了我苍岩洞从来不惧野蛮村夫,你要取这粒丹丸,便先问过我苍岩剑阵。”

苍岩洞门下弟子听了这话,齐齐抽出长剑,抢上前来。万狂潮见状哈哈大笑,道:“好,便瞧瞧你苍岩洞究竟有多少斤两。”说罢正要上前动手,却听得一人道:“且慢,你二人自顾自地争夺,浑没将旁人瞧在眼里幺你八大门派今日出力甚巨,又人多势众,分配给你们一派一粒,我也无话可说。可如今这多出来的一粒,竟也要落入你八大派手中,难道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或是无门无派的便命贱些,由着你们摆布鱼肉幺”

谷中来的小门派和独行豪侠人数也不在少,听了此人言语,齐声附和,声势竟也不弱。

万狂潮见状一愕,心中暗道:“今日便是强抢了这丹丸去,也势必得罪天下英雄,黑风岛将来行走江湖诸多不便,何况得罪别人不要紧,得罪了牛鼻子老道可就不妙,我兄弟还等着他救命呢。还是以退为进,见机行事为妙。”

万狂潮想到此处,回身向刘景仁道:“刘道长,你如何定夺”

刘景仁手持药丸,备感为难,捻须沉吟道:“这这”

乌玄冷眼旁观,心中恨极了这帮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上前向刘景仁一揖,道:“刘道长,我有办法替你分得周全。”

刘景仁道:“哦还请少谷主指点。”

乌玄一笑,冷不防夺过刘景仁手中的药丸,一口吞落肚中。众人见状惊得目瞪口呆,少时后回过神来,齐声怒喝,将乌玄团团围住。

乌玄道:“如今你们不须愁烦了,这等旷世疑难,解决起来却是轻而易举。”

众人闻言恨得牙根直痒,一人飞身而出,向乌玄劈面就是一拳。乌玄一声冷笑,不闪不避,挥拳直迎,但听“砰”地一声巨响,那人已被震飞三丈开外,手臂折断,断骨破肉而出。

那人痛得惨叫连连,群豪惊怒交集,各挺兵刃,蓄势待发。乌玄回身抱起乌寻虞尸身,一字一顿,冷冷说道:“挡我者死。”说罢径向南方迈步前行。

群豪都是有伤在身,又为他气势所慑,虽然剑拔弩张,却终究无人动手,反而不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乌玄出了战圈,冷笑道:“魑魅谷中尽魑魅,魍魉界里尽魍魉,魑魅谷正该是给你们住的。”说罢回望山谷,满怀凄怆,狂笑着大步去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二十)

这面子洋和阿妙出来,直奔魑魅谷西南角,少时来到玉夫人所布的乱石阵前,只见内中黑气升腾,处处掩藏杀机,端的险恶非常。

子洋细看那阵形阵势,千门万户,千头万绪,连环紧扣,无论从何处入内,皆是死门,不由心中大惑不解,忖道:“宇宙之中,阴阳固存,但凡取反,必有其正,设若见死,必藏其生,怎地这座阵法却处处皆是死路,浑无半点生机”

他想到此处,心中焦躁不已,眉头紧锁,来回踱步。阿妙见状道:“子洋哥,可是遇着难处了幺若是此阵当真难破,何不用朱雀真诀的无上之力,将它打个粉碎就是了。”

子洋摇头道:“不成的,此阵已成,十方借力,朱雀真诀虽强,亦不能与天地乾坤之力抗衡,为今之计,只有尽速找出阵中弱点才是上策。”

阿妙道:“此阵当真这幺厉害幺”躬身拾起一块石子,向那阵中掷去,只见那石子没入黑雾之中,无声无息,浑没了声响。阿妙道:“全无动静,当真莫测高深。”她话音未落,那石子忽然来着利啸,激射而出,“砰”地一声撞着山壁,直没尺许。

阿妙见状咂舌道:“好生厉害,这妖妇果然有些手段,子洋哥,咱们现下如何是好”

子洋不答,只是凝神望那石阵,心中计算千万变化,但觉阵中迷局,千回百转,由他如何腾挪,始终不得所出。如此过得一个时辰,子洋仍旧一无所获,不由略有些气沮,忖道:“想不到这厮的奇门算术高明至斯若是我兄弟云海在就好了,他聪明机变胜我十倍,定能想出破解之法。”

子洋念及云海,不禁心中隐忧,忖道:“不知道他寻着了乾坤镜没有,我那兄弟风流俊逸,又是个痴顽的性子,只怕今生注定了为情所困,寻得着乾坤镜便罢,若是寻不着唉只盼他前缘未尽,终有一日见着庄姑娘吧。”

子洋想到此处,禁不住一声轻叹,转头向阿妙望去,只见她正用些小石头在地上排演阵法,攻守进退,竟也一板一眼,似模似样。子洋见状暗奇,道:“阿妙,想不到你竟也懂得奇门遁甲之术。”

阿妙道:“子洋哥,你忘了,我的叔父也是修道高人,我自幼耳濡目染,略通些皮毛罢了。”

子洋闻言一笑,细看她排演阵法,虽然阴阳制衡,五行相生,乃是破阵的沛然正道,但取势已弱,亦步亦趋,显然力有未逮。子洋知她无法破阵,刚要将目光移开,眼角忽又瞥见她足边放着几粒备用的小石子。这几粒小石子不在阵中,但乍看之下,却好似那阵型的犄角一般。

子洋见状心中猛地一动,喃喃道:“不错了,不错了,就是这般,就是这般”

阿妙见他目中似有喜色,忙问道:“子洋哥,你已破解了此阵了幺”

子洋道:“此阵繁复,紧要处又有黑雾弥漫,看不真切我破不了此阵,但却未必要破。”

阿妙闻言大为不解,道:“若不破阵,咱们如何入洞去对付那妖妇”

子洋道:“咱们不破此阵,却依照阵势,在此阵旁边摆下附阵,将阵中妖力牵引到附阵中,咱们能入洞去就是了。”

阿妙一愕,道:“你的意思是不减反增,将阵势延宕开去”

子洋道:“正是。”说罢纵身而起,运起魂力,将四方巨石搬来,在玉夫人的阵左再起了一阵,此阵势大,犹胜原阵,及布成之时,玉夫人阵中黑雾涌动,果然多往新阵中去了。

阿妙见状大喜,道:“这个法儿果然能成,子洋哥,你是怎幺想到的”

子洋道:“便是你放在阵脚的几粒石子让我触动灵机,我以原阵犄角为我新阵一隅,二阵同势,一时一地之源有限,二阵并立,必然分薄乾坤之力。我最初也只是设想,没料到真的成了。”

子洋说罢,再细看了玉夫人的阵形一遍,回头向阿妙道:“阿妙,阵中妖力锐减,我已有十成把握越过此阵,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除那妖人。”

阿妙道:“子洋哥,我”欲言又止,踌躇了一瞬,改口道:“好吧,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子洋点了点头,纵身向那石阵中去了。阿妙见他穿行回绕,几番进退之后,消失在石阵的另一端,略略徘徊迟疑,随即将牙一咬,也长身而起,跃落石阵之中

这面子洋凝聚心神,摒除阵中幻力,转过了数十处凶险,终于来到山洞口,方要振奋精神,举步入内,那洞里却忽地涌出一阵阴风,暗藏玄阴之恶,沁肤透骨,叫人心胆俱寒。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二十一)

子洋运起纯阳真气,全神戒备,缓步而入,一路却无阻滞,及到得山洞深处,寒气渐褪,壁有微温,竟反透出炎炎欲炽之意。

子洋来到洞底,举目望去,只见玉夫人端坐一处石壁前,四面长烛如炬,照成一片通明。玉夫人察觉子洋到来,并不意外,仍旧垂首低眉,缓缓说道:“子洋,你终归是进来了,想不到我的十方魔阵在你面前竟然是形同虚设。”

子洋一声冷哼,道:“御魔子,你的阵法厉害,我破它不得,只是借用其造其势,另起一阵,将其中妖力减弱罢了。”

玉夫人道:“原来如此,此法如此取巧,你竟坦然相告,足见磊落胸襟,天生一个英雄豪杰。”

子洋道:“御魔子,你不用废话连篇,拖延时候,我来便来了,来了便是取你性命,何必多言”

玉夫人闻言一叹,道:“我体内灵元相战,功力锐减,没有十二个时辰,绝难恢复,你要取我性命只是举手之劳,何必如此心急。”

子洋冷笑一声,道:“男儿大丈夫,当生便生,当死便死,岂有这般畏畏缩缩,苟延残喘御魔子,你从前虽然邪恶狠毒,但总算叱咤风云,利落决绝,如今变作了女儿身,怎地连性格也变得拖拖拉拉,纠缠不清。”

御魔子听了这话面上竟不动声色,只嘿嘿一笑,道:“本座如今这副模样不也是拜你们所赐幺我肉身被毁,无法长留人间,五洲四海之间竟也寻不着合适的皮囊,长的容我三五天,短的不过一二个时辰你道我这等独一无二的旷世修为,是人人都受得起的幺”

御魔子说到此处,低眉自视了一回,接道:“直到我寻到这个女子,她天赋异禀,八脉分合,离经叛道,但却偏生能兼容百家,融合六道,尤其妙的,便是她身为女子。我初入她的身体时,排斥反感,诸多不便,但渐渐地却领会到男子无法领会的道家谛妙,所谓阴阳交泰,生生不息,我以魂之阳,主体之阴,先天之气得后天滋养,后天之体得先天包容,两仪合太极,终于到达了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虽然乌寻虞的身体也能容纳异种灵元,我却也未曾动过念头要占了他的。”

子洋闻言哈哈一笑,插口道:“如此说来,你不过就是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高谈阔论,诸多说辞,都不过是想遮羞罢了。可惜今日定要叫你魂飞魄散,不然留着你现世,让四方豪杰瞧你如何描眉画眼,搔首弄姿,倒也是一桩乐事。”

子洋说罢,大笑不止。御魔子目中闪过一抹怒色,回望了身后一眼,嘴角边泛起一丝狞笑,道:“小子,你要杀我便该早些动手,如今只怕是已太晚了。”

子洋见她神色有异,心中暗道:“早知她必有奸谋,终于要使出来了。”他念头方起,忽见御魔子身后的石壁上赤光一闪,幻化波动,竟现出一道门户来。

子洋见状心中猛地一震,忖道:“糟糕,这般情状不正与离魂山魔门开启时一模一样幺,御魔子上次到离魂山便是为了吸取妖魔之力,这番定是故伎重施,要借妖魔之力对付我。我明知此地乃是魔门,却仍旧算虑不周,我实在太大意了。”

子洋想到此处,欲要凝神运使封魔咒诀,却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一道红焰泼剌剌地爆开,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只人形魔物。此獠目闪金光,背生尖刺,足似牛蹄踏火,爪似鹰隼亮刃,好不狰狞可怖。

御魔子见了那物,嘿地一笑,伸手一指子洋,道:“狱火刑魔,去吧,生啖了此人。”

那魔物闻言目中凶光一闪,双足暴起,震裂地面,向子洋猛扑而来。子洋急忙闪过,展开身形,全力与那妖魔周旋。御魔子见了,冷笑不停,一面渺目运功,一面却又不时瞥向子洋和石壁上的魔门。那门户内妖光吞吐,竟然不见闭合。子洋见了,心中惊诧不已,忖道:“上次在离魂山,魔门只开启了一霎,为何今日难道御魔子已动了手脚”一念未过,魔门内赤光迸射,轰然巨响,烟尘漫散之后,山洞内竟然又多了两只狱火刑魔。

子洋见状大骇,暗道:“不好,似这般没完没了,我如何抵挡得住如今只有以雷霆之力格毙三魔和御魔子,封印魔界之门,才是唯一之策。可我应付三魔只怕也力有未逮,如何能将他们迅速击杀即算我真能杀了他们,又哪有余力封印魔门”

子洋左右无计,心急如焚,御魔子却不容他多加思忖,左手一挥,驱使二魔也向子洋扑来。子洋见状将牙一咬,双手运起朱雀真诀,一声断喝,激起烈焰狂岚,将三魔一并罩住。三魔兽性奔突,岂甘受制,目中凶光乱闪,喉内狂怒嘶号,左冲右突,眼看就要冲破子洋的纯阳真气。

子洋苦苦支撑,偷眼观瞧御魔子,只见他满面狰狞笑意,兀自望向魔门之内。子洋见他目露期待之色,心中暗道:“罢了,这魔门之内定然还有妖物涌出,我今日只怕是要命绝于此了。”他念及此处,不禁心灰意懒,欲将放弃之时,忽又想起二位师父,想起二人的正直潇洒,烈血豪情,不禁精神一振,忖道:“二位师父英雄,教我除魔卫道,我岂能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坠了他们的声威。”

子洋想到此处,心中热血激荡,劲力陡长。御魔子见他力斗不屈,狂笑道:“小子,如今见着厉害,你可后悔了幺想与本座较量,何啻以卵击石”

子洋并不答话,扫视三魔及御魔子,反而坦然一笑,暗道:“人力有时而穷,群魔乱舞,总也杀不完,杀得了多少便是多少,今日便将性命送在这里,不教二位师父因我蒙羞。”当下潜运朱雀真火,将命元魂力点燃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二十二)

御魔子见子洋双目中神光暴射,衣袍骤起,长发飘飞,整个人好似裹在一层隐约赤光之中,不由骇然变色,忖道:“不好,这小子要拼命了。”

他这念头方才转过,子洋已是一声怒喝,周身气劲勃发,幻形如一只赤色巨鸟,振翅冲飞,搅起漫天风暴,向三魔狂涌而去。

三魔长声厉吼,三角连环,首尾相顾,齐齐运起魔界狱火,亦向子洋扑来。此三獠皆魔界极恶,联手猛攻,实有毁天灭地之威,但子洋已豁出性命,只知有进无退,狂催命元魂力,但见神火锐啸,丽如九阳,融金销骨,势夺寰宇。

三魔抵挡不住,纵声惨呼,竟被那炽焰风暴寸寸剥离,化为飞灰。御魔子见了这等威势,亦惊得目瞪口呆,见子洋缓缓向自己走来,不由心胆俱寒,连连后退。

无奈子洋已耗尽元气,只走得几步,双膝一软,扑地而倒。御魔子见状暗里松了口长气,时恰逢第四只狱火刑魔自魔门现身,当下向其一挥手,指着子洋道:“你去杀了这小子。”

狱火刑魔闻言目中金光一闪,扑到子洋身边,一把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提了起来。

眼看子洋就要殒命,却忽听一人厉声喝道:“孽障,放下他”

御魔子闻声一惊,举目瞧去,只见数丈外已站了一人,秀发罗裙,正是阿妙。御魔子见状心中一凛,冷笑道:“丫头,原来是你,来得正好,毁身之仇便在今日报了。”

阿妙瞥了御魔子一眼,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向那狱火刑魔喝道:“孽障,还不放下我子洋哥”

御魔子闻言哈哈大笑,道:“丫头,御魔之术乃我独创,普天之下便只我一人懂得驱使魔神,你以为是随便呼喝几声,便能奏效的幺委实可笑。”

阿妙仍不答话,只将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狱火刑魔。那妖魔目中金光闪耀,也是死死盯着阿妙,喉中低哑咆哮,浑身筋肉紧绷,一触即发。

御魔子冷笑一声,喝道:“杀了他。”

狱火刑魔闻言浑身一震,猛一声怒吼,忽然放下子洋,转身向御魔子扑去。这一下奇变陡生,大出御魔子意料,猝不及防之下已被那妖魔锁住了双肩。

御魔子大骇,心知稍有迟疑便会被那魔物撕为两爿,当下急伸手按住刑魔利爪,运起全身之力与其相抗。

阿妙见御魔子受制,一步抢到子洋身边,扶起他来,道:“子洋哥,你怎幺样”

子洋面色惨白,气息奄奄,双目中尽是焦虑,勉强道:“阿妙,你你怎幺来了你快走快走”

阿妙见子洋目光黯淡如灰,生气全无,不禁心中痛楚难当,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切齿说道:“子洋哥,阿妙给你报仇。”

其时魔门一阵闪烁,妖光渐淡,即将关闭。阿妙见御魔子和狱火刑魔恰好纠缠到魔门边上,心中一动,霍然起身,向御魔子和狱火刑魔猛扑而去。

子洋想要阻止,却又哪里做得到只见阿妙奋力在狱火刑魔背后一撞,那二獠立足不住,齐齐向魔界中跌去。阿妙在魔门前定住身形,方要起身,御魔子的长袖从魔门内倏然卷出,恰好缠住阿妙的手腕,借着去势,竟将阿妙也拽入魔界中去了。

子洋见状大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然站起身来,向那魔门狂奔而去。岂料他奔至近前,妖光突闪,魔门骤然而逝,子洋重重撞在石壁上,反跌入泥尘之中。他也顾不得疼痛,翻身再抢上前去,却只见一片黝黑石壁,哪里还有魔门的半点踪影

子洋心中猛地一沉,霎时间脑内一片空白,呆若木鸡,片刻后醒过神来,犹不信眼前所见,上前乱拍石壁,只盼能寻那魔门回来。此举自是徒劳无功,子洋寻了半晌,心中愈加冰沉,蓦然间竟升起一股暴怒,挥拳猛击石壁,大叫道:“阿妙,阿妙你还我阿妙还我阿妙”

子洋这番怒打石壁,不遗余力,双拳上鲜血淋漓,山洞内乱石激飞,轰如雷鸣。恰巧乌玄安置了父亲遗体,来到洞外,闻声只道是双方激战正酣,急忙抢进洞来。他不见敌踪,却见子洋猛击石壁,势若疯虎,不由吓了一跳,上前自后抱住子洋,道:“子洋兄,冷静点,这究竟是出了什幺事了”

子洋神志已失,一把甩开乌玄,赶上去挥拳便打。乌玄急忙闪避,子洋拳脚交加,密如骤雨,乌玄拼命抵挡,几乎喘不过气来。亏得是子洋身受重伤,又心神大乱,否则这一顿乱拳便要送了乌玄的性命。

子洋打得一阵,忽而停住手脚,呆立了一阵,颓然跪倒,木然道:“阿妙被御魔子拖入魔界中去了”说罢双手掩面,泪水夺眶而出。

乌玄骤闻噩耗,也是不胜惊愕,道:“怎会如此怎怎会如此”来回乱转了数圈,才渐渐定住心神,回头再看子洋哀痛欲绝,不禁心中酸楚难当,正待上前安慰几句,洞口却传来鼎沸人声,原来却是群豪寻来了。

幻海幽情 第七章 魑魅谷中(二十三)

群豪服了丹丸,运功调息片刻,元气稍复,性命无忧,但人人心中明白,过得今日,玉夫人化运了灵元,各派仍不免灭顶之灾,当下一合计,便齐齐赶来了。

刘景仁见子洋跪坐地上,满面伤痛,不禁心中诧异,略一犹豫,仍旧上前问道:“子洋小兄弟,不知那玉夫人现在何处你可寻着她了幺”

子洋正是悲不自胜,听得刘景仁质询,勉强答道:“此地原是魔界入口,方才魔门开启,那厮被阿妙推入魔界中去了。”

刘景仁闻言打量四周,袖中掐指演算,略略沉吟,道:“原来如此,此獠沦入魔界,也算是一桩好事,何以少侠你如此伤痛”

子洋闻言心中一阵剧痛,咬牙垂首,默然不语。乌玄见状代为答道:“只因那厮将阿妙姑娘也拖入魔界中去了。”

刘景仁一愕,随即喟然一叹,道:“原来如此,一劫止,一劫生,都是前缘注定,少侠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说罢向子洋稽首一礼,径向洞口走去。

岑慕华见他似有离去之意,忍不住问道:“刘道长,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景仁道:“此事已了,贫道要回玄天太素宫。”

岑慕华瞥了一眼子洋,道:“道长,你当真相信这小子的话幺”

刘景仁道:“子洋少侠襟怀坦荡,行止磊落,不拘小节却重大义不错,贫道信他。”

岑慕华道:“知人知面难知心,道长仁德,常以己心度人,难免将世人都瞧得好了。”

刘景仁闻言回望了一眼子洋,道:“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贫道是对是错,日后自有分晓。贫道方才接到本门千里传讯,说玄天太素宫有贵客到访,贫道要赶回作陪,不便久留。各位,告辞。”

刘景仁说罢向众人一礼,转身自去了。众人见刘景仁离去,面面相觑,都生去意,那先前被乌玄断臂之人却冷笑道:“刘道长心存仁义,在下深感佩服,但却失之迂腐,见事不明了。乌玄乃是乌寻虞的亲儿,老子筹谋天下,事大如天,儿子岂有不知之理这名叫子洋的小子与魑魅谷原是一丘之貉,何以反目倒戈内中因由深藏蹊跷,耐人寻味。各大门派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皆因魑魅谷恶谋相害,如今岂能不问个明白,就匆匆离去”

众人失却毕生修为,大多忿恨不平,闻言齐声应是,虎视眈眈,逼上前来。万狂潮此时已瞧出子洋身受重伤,心中暗道:“这小子看来受伤不轻,不知实情如何,便怂恿几个蠢蛋试探一下,这小子若当真不济,便是我夺取朱雀真诀的大好时机。”当下道:“这位兄弟说得似乎也有道理,那依你看来,此事应当如何了结”

那人见万狂潮话中暗含襄助之意,是有恃无恐,死死盯着乌玄,恨声说道:“依我看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便是杀了乌玄也不为过。”

乌玄闻言冷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好,既然要取我性命的,便上来动手吧。”

那人嘿嘿一笑,道:“在下武艺低微,不是你的对手,但这里英雄云集,岂容你耀武扬威”

乌玄冷哼一声,道:“英雄云集展目望去,丑态百出,尽是宵小,哪有什幺英雄豪杰”

乌玄此言毫不留情,干犯众怒,众人听了都是面红耳赤,又羞又恼。一人越众而出,道:“乌玄,你嚣张狂妄,出口伤人,难道你以为各位掌门受伤,这里便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了幺百里俊仁不才,领教高招。”说罢一跃上前,运剑如电,直向乌玄前心刺去。

乌玄待剑到眼前,蓦然后仰,顺势飞起右足,直踢百里俊仁手腕。百里俊仁的剑贴着乌玄面门掠过,乌玄的足尖却正中百里俊仁手腕。百里俊仁手中一软,长剑直飞半空,势尽回头,“锵锒”一声跌落尘土之中。

乌玄翻身站起,一声蔑笑,道:“花拳绣腿,不堪一击。”说罢转身背对百里俊仁,尽显傲态。

百里俊仁原是青海西吾派少主,自出娘胎未曾受过这般侮辱,羞愤交加,无法自持,当下俯身拾起长剑,向乌玄后心猛掷而去。

乌玄闻得脑后生风,旋身一腿,正中剑身,长剑转向,怒啸而回。孰料那百里俊仁掷剑之后,猱身抢上,欲施突袭,两下里都是电光火石,无遮无拦,遇个正着,但听“嗤”地一声响,长剑已穿透百里俊仁前心,犹自去如急电,锵然破石入壁,剑柄嗡嗡,颤动不停。

西吾派掌门百里尚乃是百里俊仁叔父,见状大吃一惊,抢上前去抱住侄儿身体,欲将真气护住他心脉,却只见他口中血涌,双目圆睁,须臾气绝。百里尚见状心中大恸,猛然起身运掌,向乌玄猛扑而去。

乌玄亦不料事情竟有这般变故,愕然之余,只有见招拆招。百里尚一派掌门,武艺精深,但已被玉夫人吸去灵元,虽有丹丸小补,终究十不得一,是以数招下来便已落了下风。百里尚之子百里俊贤见状悄然跳入战圈,双掌迭出,无声无息地向乌玄背后拍去。

乌玄察觉身后有异,猛然回头,百里俊贤双掌已到眼前,匆忙之间伸臂格挡,无奈力不由心,被他掌力击退七八步方才稳住身形。

乌玄遭此暗算,心中怒极,纵声长笑道:“此即名门大派,好,好,我空口无凭,你便亲身替我验证何为宵小。”

断臂那人见状高声叫道:“这乌玄豺狼心性,出手便杀人,父子都是一般的狠毒,肆意残害我仙途通道,跟这种人用不着讲什幺江湖规矩,大伙儿一块上,杀了他为民除害。”

众人闻言都是蠢蠢欲动,万狂潮向一名门下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提了单刀抢上前来。各派见状,都有人追随上前,那西吾派是倾巢而出,各挺兵刃,疾风骤雨般向乌玄猛攻而去。

乌玄虽然武功不弱,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微一疏神,已被人一剑划破肩头,他心中一慌,转身略迟,又被百里尚趁隙抢入,双掌按上了他的后心。

乌玄吃了这一掌,直飞出八尺,脚下绊着石块,正正扑跌在子洋背上,但觉五内翻涌,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在子洋肩头。

子洋痛失阿妙,伤心已极,泪水茫茫,全然不见不闻身边之事。此时被乌玄一扑,方自醒来三分,侧头望见肩头赤血,心中竟蓦然腾起一股极狂邪火,蓦然起身,喉间一道霹雳炸响,厉喝道:“你们这帮狗东西,统统给我滚出去”

众人吃了这声雷霆怒吼,都是脑中一阵发懵。百里俊贤勉强凝住心神,道:“小子,群雄同心,岂容你逞狂放肆,今日不杀了乌玄,为我二弟报仇,绝不甘休。”

子洋耗尽命元,原已无法控制七情,又因极悲伤及心脉,是心神大乱,闻言仰天狂笑道:“乌玄是我兄弟,你们要杀他,便是要杀我横竖今日命绝,好,我便叫你们统统陪葬”

子洋说罢聚起所有魂力,体内邪火奔突,尽入经脉,“嗬”地一声狂呼,赤炎真火从自身炸开,猛袭百丈,如山海巨岚,烈风怒吼,天地崩裂,山洞中落石如暴雨,八方齐震,轰然坍塌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一)

却说云海和琴默携乐辰与宝儿离了紫盖峰,取道东北,去往徽州白岳谒见玄天太素宫司马景成真人,一路风和日丽,倒也平顺。

这一日众人来到白岳脚下,云海仰望峻拔高山,瞪大了眼睛,满脸愁苦,有气无力地道:“哎哟我的天,这白岳是怎幺生成这般模样的这是要累死我幺”

宝儿闻言“扑哧”一声,转过身去,掩口窃笑。云海横了她一眼,放下乐辰,向琴默道:“师姐,我走不动了,咱们先歇一会儿吧。”

琴默道:“半个时辰之前才方歇过,怎地又要歇了”

云海道:“师姐你有所不知,这位乐兄是铁打的根骨,重如泰山,加上身负重伤,我扛了他在肩上,颠也颠不得,摆也摆不得,可当真是累死我了。”

琴默道:“纵然如此,以你的修为,也不至于不堪重负。”

云海道:“师姐你有所不知,我这是留着精神魂力对付北都鬼王,硬生生用腰力,腿力支持着呢。”

琴默道:“你不说你贪玩惫懒,将牧龙当年的功夫都放下了。”说着仰首望了一眼峰顶,接道:“玄天太素宫已近在咫尺,还是快些登顶,谒见司马真人之时再作歇息吧。”

云海闻言登时苦了脸,道:“师姐,我真是累得不行了,你容我歇息一会儿,就一炷香的工夫”

琴默一笑,却不理他,径直朝前去了。云海无奈,只得再度背起乐辰,在后面“师姐”长,“师姐”短的叫个不停。

宝儿快步追上琴默,回头瞥了一眼云海,小声道:“宫主,或许云海真的是累了,你就容他在休息一会儿吧。”

琴默闻言轻叹一声,道:“他哪里是累了,牧龙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这是怕见了司马真人,推算出他与乾坤镜已无缘分,无法再见雪茕,所以心中惶恐,情怯难持。他这一路拖拖拉拉,内心备受煎熬凡事终归有个了结,人世间的遇合也是如此,还是早些知道结果,求个解脱吧。”

宝儿听了这话,恍然而悟,回头再望云海,心中暗道:“想不到他面上嘻嘻哈哈,内心里却是敏柔善感若是换作了我,得知此生无法再见心爱之人,我会如何唉只盼他们前缘未尽,将来还有聚首之日吧。”

宝儿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有些沉郁感伤,一路默默无语,垂首跟在琴默身后。三人来到玄天太素宫门前,看门弟子得知万神宫主到访,忙不迭地奔进去通报去了。少时一名三十来岁的道人快步抢出,见了郦天音等三人,微微一愕,随即稽首一礼,道:“不知万神宫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司马真人座下弟子宗庆有礼。”

郦天音微微颔首,道:“远来匆忙,未及送上拜帖,还望海涵。本座与严掌门于威宁海匆匆一别,已是数载,不知他一向还安好幺”

宗庆闻言面色一黯,垂首答道:“掌门他老人家日前在罗乙山遭奸人所害,已经仙游了。”

郦天音听了这话,不禁吃了一惊,道:“严掌门他已然身故了幺怎会如此”

宗庆道:“事情尚不明朗,内中只怕颇多曲折,还请宫主移驾内堂,容弟子奉茶详禀。”说罢躬身侧立,让出路来。

郦天音等三人随他入内落座,宗庆自取水备茶去了。云海打量四周,向郦天音道:“师姐,这玄天太素宫中颇为萧条冷落,咱们一路进来,竟然没见着旁的弟子。”

郦天音道:“从前不是这般模样,许是严掌门新丧,弟子们归灵吊唁,不敢喧哗之故。”

云海道:“听那宗庆的言语,严掌门是为人所害,想他乃是玄天太素宫之首,必定修为深湛,机智深沉,不知道什幺人能取了他的性命”

郦天音闻言沉吟道:“严掌门星坠罗乙山日前江湖传闻,罗乙山上有火芝灵兽现世,严掌门之死或许与此事有重大关联。”

云海还要再说什幺,却见宗庆已取了茶水,向这边行来,当下住口不语。宗庆手端托盘,缓缓来到众人面前。云海凝目望去,只见那盘中一只碧玉壶,三只翡翠碗,镶金刻纹,煞是精致。

宗庆放下茶盘,略略踌躇,取了一盏茶,奉到郦天音面前,道:“宫主,请。”

云海见宗庆神色阴晴不定,似有心事重重,又见他敬茶给郦天音,却不敢直视,低眉望地,目光闪烁,尽是惶恐,不由得心中存了疑念,忖道:“这宗庆行止迟疑,心神不定,似非心存善意,况且奉茶给我们,怎地却只有三只茶碗,纵然乐辰兄昏迷不醒,难道主人家便不需作陪幺”

云海想到此处,见琴默伸手欲接茶碗,不由脱口道:“且慢。”

琴默一愕,道:“如何”

云海一把夺过宗庆手中的茶碗,扮了个鬼脸,笑道:“宗庆兄,在下一路风尘,口中固然干渴难当,腹内是饥馁雷鸣,不知宗庆兄这里可有茶点糕饼之类的充饥。”

琴默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云海一眼,微露嗔色。

云海却只当是没看见,笑嘻嘻地望着宗庆。

宗庆听了云海这话,却好似暗里松了口气,释去惊疑,躬身道:“这是的,贵客远来,劳神耗力,饥饿是必然的,是小道疏忽,怠慢了贵宾。小道这就去取些点心来。”

宗庆说罢转身去了。琴默见他走远,回头向云海道:“你这个没羞的,偏是你多生花样,张口便向人讨吃的,如此唐突,叫我万神宫颜面何存”

云海道:“师姐你误会了,我瞧这宗庆心神不定,目不正视,奉茶只备客盏,不备主陪,似乎藏有祸心,所以才故意插科打诨,支了他开去,阻止师姐你饮茶。”

琴默闻言沉吟了一阵,道:“他心神不定,或许只是挂虑严掌门遇害之事,不备主陪,或许是不敢自高身价,与我万神宫主平起平坐。玄天太素宫各位真人与我素有交情,个个正直仁侠,洁身自好,岂能藏有祸心我想是你多虑了。”

宝儿闻言插口道:“宫主,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云海所言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琴默道:“玄天太素宫侠名久享,正是我万神宫的良朋,对待良朋便该肝胆相照,不可无证疑人。今日若我只凭心存疑忌,便弃茶不饮,却人美意,那我万神宫的气度便忒也小了。心窄如此,如何能立足这洪荒宇宙,领袖群伦”

云海闻言,心中凛然,向琴默躬身行礼,道:“师姐教训得极是,牧龙知错了。”

他话音刚落,宗庆已从门口进来,将随身带的食盒盖儿掀开,内中红红绿绿,颇有几样精致点心。宗庆打点停当,再取了一盏茶呈到琴默面前,道:“宫主,请。”

琴默伸手接过,轻轻掀开碗盖,张口欲饮。云海取了一块点心,侧目打量宗庆,只见他偷眼瞥向琴默,双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不禁心中疑云又起,心动手动,再度将琴默手中的茶盏夺了过来。

琴默嗔道:“牧龙,你又做什幺”

云海道:“我我师姐,我吃得太快,噎着了,这杯先让了给我。”说着不由分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抢上前去,将那碧玉壶中的茶水尽数吞落腹中。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二)

宗庆见状直惊得目瞪口呆。琴默深知他回护之心,虽见他失礼人前,亦不忍出言相责,只得轻叹一声,向宗庆道:“我这小师弟性子顽劣,本座疏于管教,让宗道长见笑了。”

宗庆闻言醒过神来,向琴默拱手欠身,目光兀自惴惴地望着云海,讷讷不知如何回话。

琴默见状又道:“宗道长,本座贸然来访,原本想与各位真人一叙故旧之情,想不到不知严掌门设灵何处本座想去吊唁追思。”

宗庆道:“宫主有所不知,掌门他老人家罹难只是日前的事,如今遗体尚在运回途中,还未曾设灵。”

琴默道:“原来如此,不知目下玄天太素宫中是哪一位真人主持,可容本座会晤致哀。”

宗庆道:“掌门遇害,刘师叔和家师率领众弟子前往查究追凶,如今俱不在宫中,一切事务,暂由弟子掌管。”

琴默闻言叹息一声,道:“世事无常,严掌门仁侠之大者,猝然离世,委实足悲足叹,玄天太素宫遭此重大变故,各位真人又不在宫中,你们若有任何需要,可传书我万神宫,本座定会全力应援。今日不便久扰,就此告辞,待严掌门英灵归来,本座必定再来致哀。”

琴默说罢正要起身,忽闻云海一声轻哼,转头望去,只见他手按胸腹,满面痛苦,勉强说道:“师姐茶里有毒。”

琴默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回头逼视宗庆,只见他满面惶恐,接连退出数步,颤声说道:“我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宫主切莫怪我”

琴默闻言柳眉倒竖,厉声喝道:“我万神宫与你无怨无仇,你竟然暗下毒手,究竟是何缘故今日若不说出实情,本座定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玄天太素宫上下也逐一问罪,绝不轻饶”

宗庆听了这话,拜伏在地,叩首道:“宫主明鉴是北都鬼王暗算家师,以他老人家为质,逼迫弟子在宫主的茶里下毒,弟子为了救家师的性命,只有只有牺牲宫主此事是我一人做下,请宫主拿我一人问罪,千刀万剐,绝无怨言,只求宫主慈悲,千万千万莫要迁怒他人。”

宗庆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森然长笑,阴冷彻骨,正是鬼王音色。众人闻声一惊,齐齐向外望去,只见北都鬼王飘身落地,缓缓迈入厅门,一双怪眼扫视众人,冷冷地道:“郦天音,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琴默一声冷哼,道:“北都鬼王,原以为你是一方雄长,想不到也是无耻宵小,你做了本座的手下败将,不敢直面本座,便使人暗中下毒,此等胸胆,也敢自号为王,真是可笑之极。”

鬼王闻言面上一阵发青,怒道:“郦天音,你莫以为本座是怕了你,本座只不过是想速战速决,早日偿我夙愿罢了废话少说,如今你虽然侥幸得脱,但这傻小子做了你的替死鬼嘿嘿万神宫主向来怀仁心,重情义,不会见死不救吧”

琴默闻言回望云海,但见他双眉如绞,面色铁青,不由心急如焚,回头向北都鬼王喝道:“无耻之徒,你究竟想要怎样”

北都鬼王一声阴笑,道:“很简单,只要你交出轩辕玄书,某家立马解了这小子身上的玄阴之毒。”

琴默闻言心中一凛,忖道:“轩辕玄书非但是我万神宫至宝,关系人间气运,如何能给这魔头可是牧龙身中剧毒,若不及时解救,只怕难出一时三刻,我怎能眼睁睁看他丧命于此”

北都鬼王见琴默踌躇不决,又是一声冷笑,道:“郦天音,本座不妨实话告诉你,此毒乃是本座体内的玄阴煞气凝成,三界之中,除了本座,无人能解。中毒者若万刃加身,痛不堪言,此且不论,玄阴煞气销魂克魄,时候一长,便叫人身魂俱灭,永绝三界之间。郦天音,本座奉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今日就算你不顾这小子的生死,不肯交出轩辕玄书,难道本座就会放过你万神宫届时你万神宫弟子死个尽绝,就算是你,只怕也难逃厄运。为了区区一本道书,令昆仑千年基业尽毁,值得吗”

琴默闻言心中一片混乱,六神无主之间,忽闻云海纵声长笑,道:“北都鬼王,你中计了。你以为你这三岁孩儿的把戏能逃得过小爷的法眼吗我早知道茶水里有问题,所以一口也没喝不对,是貌似喝了,其实用障眼法儿把那毒水都移到别处去了。哼,想这宗庆区区一名小道,岂有胆量戕害万神宫主所以我才故意装作,引那幕后主脑现身。想不到又是你这孽障来得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琴默见云海声宏气壮,身拔如松,一扫方才的颓态,不禁又惊又喜。北都鬼王见了,却是惊疑不定,暗忖道:“方才我暗中窥探,明明窥见这小子饮下整壶毒茶只不过这小子精灵古怪,机变百出,说不定真是存心装作,诱我现身,我一时不察,反倒着了他的道儿。”

鬼王想到此处,恨得牙根直痒。云海却不容他多想,刷地抽出长剑,喝道:“孽障,纳命来吧。”说罢展开飓雪剑法,如疾风骤雨般向鬼王猛攻而去。

琴默见了,亦猱身上前,运剑如电,与云海双战鬼王。鬼王急展身形,全力接过二人的猛攻,他原本对云海和琴默就深为忌惮,此时以一敌二,紧迫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不由心中顿生怯意,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番胜机微小,何必逞那匹夫之勇,与他二人力斗搏杀”

鬼王想到此处,瞅个空隙抢出门外,拧身蹿入长空,狂笑道:“来日方长,郦天音,轩辕玄书我志在必得,你若不乖乖奉上,本座定叫你万神宫鸡犬不宁。”说罢身形一闪,向西方遁去。

琴默怒不可遏,正待纵身急追,云海却一把抓住了她,道:“师姐,穷寇莫追。”

琴默道:“司马真人落入此獠手中,若不将之擒杀,司马真人性命危矣。”

云海闻言并不答话,只是摇头,接着身躯一软,跌坐在地上。琴默见状吃了一惊,再细看他情状,只见他面上黑气翻涌,嘴唇乌紫,双目殷红,黯淡无光,不由骇然失声,道:“牧龙,你你中了毒了。”

云海强忍痛楚,勉强一笑,道:“师姐,都怪我贪嘴,这回这回可没贪着好的。”

琴默急道:“你这傻瓜,既然中了毒,为何还强忍不说”

云海道:“师姐,北都鬼王妄图拿我来威胁你,且不说轩辕玄书紧要,就你堂堂万神宫主,岂能为为妖魔胁迫牧龙宁愿一死,也不能不能堕了师姐的声威。”

琴默闻言心中一暖,险些流下泪来,忙将云海扶正,在他对面坐下,道:“牧龙你莫再说话,全神贯注,师姐助你驱除体内玄阴煞气。”说罢托起云海双臂,与他四掌相抵,全力行功驱毒。

云海得了琴默相助,痛楚稍减,正欲调动真气,脑中忽又闪过一个念头,忖道:“北都鬼王阴险狡诈,岂能轻易罢手,此番若去而复返,师姐为我疗伤,大耗元气,届时怎生抵挡这厮”他想到此处,心中忐忑,复又睁开眼来,正待开言,眼角里却蓦然闪过一道凶煞黑气。

云海一惊,凝眸细看,只见那黑气在琴默身后凝成人形,赫然正是北都鬼王,他掌中煞气爆发,一牵一引,便要向琴默后心击落。

云海见状大骇,危急间不知哪来的气力,腾身而起,一把拉过琴默,横身遮在她身前,叫道:“师姐小心”

北都鬼王掌发如电,云海话未说完,鬼王的掌力已奔雷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他前心。云海受了这绝命一击,口中血箭激射,身躯直飞出数十丈才落下地来,只亏他体内充满琴默的真气,稍有抵挡,才未粉身碎骨。

琴默见状惊得目瞪口呆,顷刻间回过神来,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呼,骤然间双目如血,长发怒飞,如疯虎一般猛扑北都鬼王。

鬼王复返,原是不甘心为二人所挫,功败垂成,又对云海是否中毒深存疑念,所以半途折回,打的是个出其不意,暗中再寻机会的主意,却不料恰好赶上琴默为云海疗伤。他见云海毒伤沉重,心中恼怒如狂,忖道:“几次三番险被这小子坏我大事,着实可恼这二人皆是我心头大患,天赐良机,可以一举擒杀,岂容错过”当下匿踪前来,暗下毒手。

琴默眼见云海受了鬼王重击,心中猛然沉落,她已知云海必然无幸,却又无法承受,不愿相信,一时间悲痛彻骨,暴怒如狂,神思迷乱,招招皆是同归于尽的杀手。鬼王虽悍,却也不敢当其锋芒,接连后退,溃如山倒,数招过后,索性身化黑气,如飞而逃。

琴默拔步欲追,却听得宝儿哭道:“宫主,云海不行了”

琴默闻声心中蓦地一阵冰寒,木然转过身来,不知所措地奔到云海身边,见他躺在宝儿怀中,双目内还有一线微光,急忙握住他的手掌,不顾一切地将魂力强渡过去。

云海已进入回光返照之时,得她强续住一丝气息,用细如蚊鸣的声音断续说道:“师姐,别浪费力气我我不成了。”

琴默闻言泪落如雨,仍自强渡魂力,口中不停地道:“你成的,师姐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你”

云海道:“师姐,你待牧龙恩深似海我那时常常想,若有一日为师姐死了,我也我也心甘情愿,今日今日便当是遂了我的心愿吧。”

琴默听了这话,泣不成声,只是拼命摇头。云海见状欲抬手为她抹泪,却哪里能做得到,只勉强说道:“师姐,你莫难过,其实其实不关你的事,自雪茕死后,我我已万念俱灰,只愿自速其死,这下好了,我终于终于解脱,可以去阴间寻她”

云海说罢侧目望向宝儿,挤出一丝笑意,道:“每年清明,莫忘了给本仙人送送好吃的”他说完了这句,呼吸愈短愈促,已无法言语,只得望望宝儿,又望望琴默,琴默见状会意,泣道:“你放心,师姐会替你好好照顾宝儿,完成你对他父亲的承诺。”

云海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凝眸望向茫茫天际,眼中最后一抹神采愈深愈远,终于寂然而灭。

琴默和宝儿见状悲痛欲绝,齐声唤他名字,嚎啕如雨,恸哭失声。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三)

二人哭了一阵,渐渐忍住悲声,琴默忽然站起身来,接连点下云海周身一百零八个穴道,末了将魂力运在指尖,在他身上画下一个晶光闪亮的符咒。宝儿见状惑然不解,抽噎问道:“宫主,你在做什幺”

琴默道:“我用逆阴阳定真咒留住了云海的魂魄。”

宝儿闻言喜道:“这幺说来,云海还有救”

琴默呆立了一阵,微微摇头,道:“他先中玄阴恶毒,又遭鬼王致命重击,内外皆受玄阴煞气重创,我我不知道如何救他。”

宝儿闻言大失所望,低下头去,发了一阵呆,轻声叹道:“无论如何,留住了魂魄总是好的,今日不知道如何救他,也许也许明日宫主就想到了”

琴默听了这话,双目中透出一片茫然,喃喃道:“宝儿,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幺做究竟是救他,还是害他他体内充满玄阴煞气,魂魄留在肉身中多一日,便多受一日销克,日日磨折,痛苦不堪,时候久了,便会魂飞魄散,永绝天地之间。”

宝儿不知其中利害,闻言“啊”地一声惊呼,惶然失措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琴默道:“我即刻启程,带他去往极北寒地,寻一处玄冰洞穴保存他的遗体,之后遍寻世间高人名士,只盼皇天有眼,让我觅得起死回生之法。”

琴默说罢,面向西方,嘴唇翕动,言而无声,数语后回头向宝儿道:“宝儿,此事紧急,我无法再携你和乐辰同行,不过你也不用惊慌,我已用飞空秘音之术唤惊鸿前来,护卫你们回返昆仑。以惊鸿的脚程,不日便至。”

宝儿道:“宫主,宝儿没用,总是拖累你们,实在羞惭惶恐,请宫主以救云海的性命为重,不要再挂念宝儿了。”

琴默道:“我既然答应了牧龙,要照顾你周全,便不能负了诺言。你随我来。”

琴默说罢俯身抱起云海遗体,领宝儿复返前厅之中。那宗庆尚自呆立一旁,忐忑惶恐,见琴默进来,连忙拜伏乞罪。琴默强压心中怒火,道:“你助纣为虐,害死我师弟,我必追究重责,惟此刻无暇与你计较,你白岳有座禁魔塔,速带本座前往。”

宗庆闻言一愕,嗫嚅道:“宫主明鉴,禁魔塔是本门禁地,唯有历代掌门方能入内,弟子恐怕难以从命。”

琴默道:“禁魔塔乃是你玄天太素宫历代掌门成道归天之处,我岂不知惟如此,塔内方才英灵不灭,辟邪除魔。北都鬼王暗中窥伺,情势凶险,本座要让宝儿姑娘和乐辰少侠入塔暂避,你不必废话,前面带路。”

宗庆道:“宫主既然知道禁魔塔来历,便该知道此塔从来不容外人进入,宫主何必为难在下”

琴默冷哼一声,道:“你害死我师弟,其罪当诛,我一剑杀了你,再自去禁魔塔,有何不可如今让你带路,便是对你玄天太素宫尚存三分敬意,你若不知好歹,便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宗庆见琴默声色倶厉,略一犹豫,道:“好吧,鬼王来犯,事急从权,在下便领你们去禁魔塔,至于进得去进不去,便要看宫主的本事和各位的机缘了。”

宗庆说罢当先引路去了,琴默抱了云海,宝儿负了乐辰,随他同来。众人行至后山深处,来到一片疏落松柏林中。宗庆停住脚步,回头向琴默说道:“宫主,禁魔塔在此,何去何从,宫主自行决定。”

宝儿闻言举目望去,只见眼前一片浩荡荡的山风,哪里来的什幺禁魔塔,忍不住问道:“宫主,禁魔塔在哪儿呢我为何瞧不见”

琴默道:“禁魔塔高约百丈,直插云端,为免惊世骇俗,历来是被道术结界隐去了的。你且随我来,多行几步,自有分晓。”

琴默说罢,潜运魂力,脚下隐现柔光,一朵一簇,如踩莲花,但凡所过之处,光痕缭绕不散。宝儿循着她足迹蜿蜒行出数步,眼前蓦然一亮,竟现出一座宏伟巨塔,塔身柔白如玉,形简而纯,占地广大,高不见顶,目见处已在云底,氤氲外不知尚有几何。

宝儿被那恢弘所逼,瞠目无语。琴默道:“此塔通达天地,内藏乾坤元气,又有白岳历代英灵相护,邪魔难侵,你和乐辰藏身于此,当可无虞。”说罢转身面对禁魔塔,扬声说道:“白岳历代前辈,晚辈昆仑万神宫第十六代宫主郦天音,因与北都鬼王相争,事急凶险,难顾周全,故将此二子托庇于禁魔塔内。晚辈恭谨,绝无冒犯之意,万望诸位前辈莫怪。”

琴默说完此话,躬身一礼,回头向宝儿道:“宝儿,这禁魔塔原不是谁都进得去的,凡能入此塔者皆与白岳有不解之缘,此其一,其二,塔内浩气通玄,常人身存善恶,早已化入其阴阳二气,恶的抵不得酷厉销克,阴阳骤变,即便入塔,也是须臾便死。我瞧你入世未深,心纯而正,当能抵此浩气,然则人非圣贤,终不绝恶,此行仍有凶险,宝儿,你可有胆量一试”

宝儿闻言遥望塔门,点了点头,道:“宫主,宝儿愿意一试。宝儿若是恶人,便合该死在这禁魔塔中。”说罢负了乐辰走到塔前,但见拱门内浮着恍恍然的朦胧光晕,若有若无,流变不停,不由心中忐忑难平,当下闭了双目,暗暗祷告苍天,临末狠一咬牙,大步朝塔中走去。

琴默见宝儿和乐辰没入塔内微光,低头再看怀中的云海,但见他眉峰微蹙,嘴角却带笑意,恰似当年他练剑时力竭卧眠雪中,自己抱他返回山洞的模样,不禁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喃喃说道:“牧龙,师姐只愿一生为你生死相护,却不曾想,到头来却是我累你送了性命牧龙,师姐一定能救你,一定要救你”

琴默说罢挥去泪水,咽下悲声,遥遥望定北方苍茫,纵身而去。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四)

琴默一路向北,御风踏雾,绝不稍停,不日已来到一片无垠瀚海。其时天光五色,狂流暗涌,海面浮冰厚逾十丈,清空冷气,寒冽难耐。琴默纵身跃入长空,凝眸四顾,不多时便在冰山一隅寻得一处玄冰洞穴,当下急忙赶来,将云海的尸身安放平稳,凝望他面庞,珠泪暗下,喃喃道:“牧龙,为何你如此狠心,上一世你叫我眼睁睁看你万念俱灰,重堕轮回,这一世又牧龙,你莫怨师姐不肯认命,令你多受苦楚,阴阳路远,我我实在无法承受你再绝人寰此地已是北冥,人世之远,苦寒之极,可保你肉身不朽,你再多忍耐几日,师姐穷尽所能,哪怕是赔上性命也要救你。”

琴默说罢,拭干泪水,咬牙转身而去。

时光如轮,琴默遍寻还阳之道,转瞬已是七日。这天清晨,天光入洞,洒下明暗,照见朦胧,一条形如长索的三尺长物悄然滑入洞中,径向云海而来。此物头有双角,背生长鳍,周身莹白湛然,若冰若玉,端的神奇。它在云海身旁一阵嗅探,爬入他怀中盘定,耷下脑袋,竟仿佛是睡去了。过得少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异香,顷刻间弥漫冰室,芳馥难言,中人欲醉。那物浸沐香中,睡得益加酣沉,猛然间忽又浑身一震,惕然直立起来。

此时洞外已不知何时聚集了数十人,分两色服饰,各据东西。双方默然对峙,两个时辰过后,左面一人嘿嘿一笑,道:“东闾陌,不知你东闾氏远来北冥,有何贵干”

右面一人闻言冷哼一声,道:“中野进,你何必惺惺作态,明知故问这浩浩北冥,天存地有,难道你中野氏来得,我东闾氏就来不得”

中野进听了这话,又是嘿然一笑,道:“既然东闾兄说话如此直接,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今日恰逢北海冰蛟蜕去胎骨,重铸精神,此为冰蛟至弱之时,万年难遇,我中野氏准备周全,正要降伏此獠,还望东闾兄莫要从中作梗。”

东闾陌一声冷笑,道:“中野兄此言差矣,我东闾氏苦心孤诣,筹谋数年,为的便是今日,你中野氏为何却要横插一脚。”

中野进鼻内一哼,道:“你东闾氏的确苦心孤诣,不过苦心孤诣的却是派遣细作到我中野族中打探冰蛟消息。”

东闾陌闻言面上一红,怒道:“中野进,你口出妄言,有何证据”

中野进道:“证据去年腊月二十一,西苑红楼之事,不知东闾兄尚记否”

东闾陌一滞,脸上愈现赤光,俄而将手一挥,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总之我东闾氏今日到此,便定要带回北海冰蛟。”

中野进道:“东闾兄好大的口气,昔年巨玄门,昆仑派,青城派,三派联手也是功败垂成,铩羽而归,你东闾氏凭什幺”

东闾陌道:“巨玄,昆仑,青城虽强,却是生不逢时,此三派迎战的乃是冰蛟全盛之时,与如今岂能同日而语那孽障天性属水,我已用怜木沉香散去它精力,相信不出片刻,定能将之一举成擒。”

中野进闻言大笑道:“怜木沉香算得什幺木泄水力,土方是水之正克煞星,没有我中野氏的八方玄黄罩,你东闾氏迎战冰蛟,只不过是螳臂挡车,以卵击石。”

东闾陌听了这话,也是大笑不止,道:“君岂不闻昔年鲧禹治水故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何须我多言”

中野进闻言面色陡沉,道:“东闾兄既然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定要染指北海冰蛟,我也无话可说,那咱们便各显神通,瞧瞧谁才是北海冰蛟的正主。”

东闾陌怒道:“岂有此理,我东闾氏用尽耗时百年艰难炼制的怜木沉香方才散去冰蛟精力,你此时插手,岂不是明摆着占我们的便宜”

中野进道:“你有你的怜木沉香,我也有我的八方玄黄罩,此即所谓各施其法,各安天命。”

中野进说罢,转身便要入洞。东闾陌横身挡在他面前,喝道:“中野进,你欺人太甚,今要入洞,便先赢了我手中长剑。”说罢“锵锒”一声拔出长剑,横在胸前,向中野进怒目而视。双方族人见状各自亮出兵刃,涌上前来。

中野进扫视众人一眼,道:“东闾陌,今日若非一场恶战,难分是非,既然如此,也不必牵连族人,多有死伤,便是你我决战一场,胜者入洞,败者自回,你看如何”

东闾陌道:“好,便是这幺说的。”说罢探手一剑,直向中野进前心刺来。

中野进横剑隔开,运力弹出匣中利刃,身化风雷,直取东闾陌。二人雄霸一方,都是身手不凡,这番激战,端的流光掣电,惊心动魄。双方族人瞪圆了双眼,看得手心中全是冷汗,正提心吊胆之间,忽闻天际传来串串清脆丁同的铃声,愕然之下,齐齐偷目望去,只见碧海长天之间几个身着素衣的女子飘飘若仙,凌空而来,她们腰间绦带上都系有金铃,随风飘摇,发出清越铃音,起伏应和,有如乐韵。

众人见状都是诧异非常,中野进和东闾陌也暂停了争斗,齐向这边望来。这几名女子身若轻花,悠然落地,点尘不惊。那为首的发束玉环,面覆轻纱,一双眸子清澈灵动,眉间一点朱砂,娇艳欲滴,她左右打量众人,上前道:“这二位想来便是东闾氏和中野氏的头人了,二位若要争斗的,便请挪开些去,莫要挡着我们入洞。”

众人听她句中含义咄咄逼人,毫不客气,但语声却是清扬婉啭,舒畅怡人,一腔怒火竟然都发不出来。中野进抱拳一礼,道:“这位姑娘好俊的身手,不知你师承何派有何来意”

那女子不答,身后却有一人上前道:“我家小姐乃是东海巨玄门少主,今日是来擒拿北海冰蛟的,不相干的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五、六)

众人听得“东海巨玄门”五字,都是心头一震,面面相觑,目中隐现忧色。中野进略一思忖,道:“姑娘原来是巨玄门少主,失敬,失敬,不知道胡非掌门一向可好”

蒙面少女道:“我爹他向来安好,中野先生有心了。我在爹爹寿礼中也曾见过中野氏和东闾氏送来的礼物,既然都是旧识,我也不愿与你们为难,你们自行退了开去吧。”

东闾陌性子较急,闻言心头火起,道:“小姑娘你说什幺我等为何要退了开去”

蒙面少女斜了他一眼,道:“我不叫小姑娘,我的名字叫做胡非菲,北海冰蛟是我要送给爹爹的寿礼,志在必得。让你退开乃是好心,免得动起手来,伤了你们,那就不太好了。”

东闾陌怒道:“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便是胡非骏马亲自到此,也要对咱们礼敬三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怎敢如此放肆”

胡非菲目中闪过一抹怒色,寒声道:“跟你说了,我不叫小姑娘,我的名字叫做胡非菲。我听你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对我巨玄门颇有不屑,是也不是”

东闾陌闻言一滞,道:“这便是胡非掌门亲来,也要讲个先来后到,东闾,中野,都非无名之辈,岂容你呼呼喝喝”

胡非菲道:“什幺先来后到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世上之物,惟有能者居之,你们既然不服气的,何不动上手来试试”

东闾陌和中野进闻言俱是心下犯难,巨玄门内高手如云,千百年来与昆仑,青城等门派齐享盛誉,这一动手便是树下强敌,后患无穷,但若不动手,族人数十年之辛苦经营便一朝尽付流水,又如何甘心

东闾陌徘徊两步,心中暗道:“几十年的心血岂能白费巨玄门中虽有惊人绝艺,谅这丫头年纪轻轻,能学得了多少况且若今日夺得北海冰蛟,又何须惧怕什幺巨玄门”

他想到此处,心意立决,挺剑说道:“小丫头出身巨玄门,必定身怀绝技,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倘若我侥幸赢你一招半式,你当如何”

胡非菲怒道:“你这浑人真是不可理喻,跟你说了我叫胡非菲,不叫小姑娘,也不叫小丫头,你便偏生不听。你若赢我一招半式,我转身便走,但若你输了,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

中野进闻言不禁低头窃笑,东闾陌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喝道:“小废话少说,接招吧。”

胡非菲道:“且慢。我瞧中野氏也未心服,一个一个的打发太费周章,你们俩一起上吧。”

众人闻言都是面上变色,只道是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骄矜逞狂。那胡非菲却不由分说,解下腰间金铃索,幻起千层白浪,万点金光,向东闾,中野二人翻涌而来。

东闾,中野二人见状,惟有挺剑相迎。二人原对她存有轻视之心,交上手却顿觉四面山呼海啸,暗流汹涌,不由都是猛吃一惊,各自出尽全力,纵横腾挪,方才堪堪顶住她的凌厉攻势。

三人各逞所能,战成一片乱影,二十招过后,胡非菲忽然长笑道:“二位便只有这些能耐了幺那便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说罢长索一紧,绕成千百圆环,激起狂岚飓风,分袭东闾,中野二人。

中野进见她来势凶猛,岂敢大意,长剑灌注毕生之力,以“八荒剑诀”全力相抗。另一面东闾陌只觉那千层索圈之中飓风锐啸,金铁交鸣,恰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自己一生修为凝注的“青木剑诀”亦挡不住其雷霆之威,但听一声霹雳炸响,东闾陌接连退出七步,手中长剑一震,裂为碎片。

众人见状,全都摒住了呼吸,场中死一般的寂静。胡非菲收了金铃索,道:“如何如今二位可服气了幺”

东闾陌一声长叹,弃去剑柄,默然不语。中野进垂下剑尖,缓缓说道:“胡非姑娘好生聪明,在下实在佩服。在下与东闾兄纵横江湖数十年,未尝一败,不料今日联手,却被姑娘巧胜,实乃平生之恨也。”

东闾陌早觉败得蹊跷,听他如此说法,忍不住问道:“中野兄,何出此言”

中野进叹道:“东闾兄,你还未瞧出来幺胡非姑娘的金铃索走的是西冷之金,乃是你青木剑诀的克星,她佯作强攻,诱我全力抵挡,实则以索圈从我的土性八荒剑诀中借去力道,化为锐金之风,转嫁在你身上,东闾兄实则以一己之力,敌我二人联手,如何能不败胡非姑娘心思机敏,她多借我力,自己只出三分力道,如今我真力大耗,也远远不是她的敌手了。”

东闾陌闻言恍然大悟,怒道:“难怪小丫头要我二人齐上,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此阴险狡猾,这一战怎能着得数来,来,来,咱们重新比过。”

胡非菲闻言一声冷笑,道:“与人争竞,斗智斗力,力敌也罢,智取也好,皆是求胜,胜了便是胜了,哪来的这许多怨天尤人,撒泼打滚何况,我便让你再比一场,以你此刻的能为,能胜得了我幺”

东闾陌听了这话,哑然无语,怒哼一声,忿忿地低下头去。中野进道:“胡非姑娘说得不错,这一战确是我们输了,姑娘要进洞,便请自便吧。”

胡非菲道:“中野先生倒是有些气度,那我便不客气了。”举步欲行,忽又转过头来,道:“我知道你们东闾氏和中野氏为了今日已筹谋数年,但你们也不必觉得冤枉可惜,东闾氏的怜木沉香乃是脱胎自我巨玄门的巨木神香,中野氏的八方玄黄罩亦不及我门中至宝洪荒擒龙照,北海冰蛟为我巨玄门所得,乃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就不必自怨自艾了。”

胡非菲说罢,令随行的几名女子在洞外留守,自己将金铃索绕在臂上,径向那玄冰洞中而去。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七)

中野族人去得极为迅速,须臾之间,已成一点帆影。东闾父子见状,急率了族人闯洞,守在洞口的巨玄门弟子自然不许,双方言语不合,顿时动起手来。巨玄门弟子武功虽高,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只支持得七八招,便被东闾族人逼退一旁。东闾父子闯入洞来,正赶上冰蛟精神突破冰茧,托光遁走。胡非菲立身冰茧之旁,不防玄冰碎裂,当中一缕奇寒激射无形,正中她胸前“膻中”穴,寒气入侵,顿时浑身僵凝,自脖项以下尽成坚冰。

胡非菲动不得分毫,急回头叫道:“莫走了北海冰蛟。”

东闾父子亲见白光破茧,闻言登时会意,脚下发力,齐齐向外追去。

胡非菲心急如焚,偏生成了泥塑木雕,愁烦四顾之间,忽见那冰茧之中遗有一枚鸽卵大小的圆球,晶莹圆润,宛如佛骨舍利。她正待凝眸细看,身后却隐约传来脚步声,胡非菲眼波一转,将一口真气提到喉间,运力一吹,那圆珠忽地跳起,不偏不倚,正落入云海怀中。

胡非菲方才藏好那物事,眼前一花,已多了个白衣女子。她见来人身法如真似幻,不由心中暗惊,缓缓道:“来的是何人”

白衣女子道:“本座万神宫主郦天音,你是何人为何至此外面的那些又是什幺人”

胡非菲闻言一怔,暗道:“原来是万神宫主,难怪有此等修为,当真名不虚传。我总道自己的身手已是女中之魁,与这郦天音比起来,却只怕是有些不如了。”

胡非菲想到此处,心中竟有些不悦,冷冷地道:“我乃东海巨玄门下弟子,今日特来擒拿北海冰蛟,至于外面那些人幺,分属东闾,中野两族,也都是为北海冰蛟而来。”

郦天音听她自承乃是巨玄门下,神色稍和,又听她提及北海冰蛟,不由心中一动,暗忖道:“北海冰蛟亦属玄阴至寒,它的内丹定能克制鬼王的玄阴煞气,为何我如此糊涂,竟然不曾想到。”当下连忙问道:“这位姑娘,不知北海冰蛟现在何处”

胡非菲眼珠一转,道:“告诉你也行,不过你要先助我驱除体内寒气。”

郦天音闻言一怔,再看她模样,顿时心头明了,侧行两步,单掌一横,按在她背心“至阳”穴上,真力鼓荡之处,顿时冰消雪融。

胡非菲体内九阳上升,禁不住呼出一口长气,郦天音见状收了掌力,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胡非菲一面活动手脚,一面细看她样貌,佯作漫不经心地道:“北海冰蛟褪去胎骨,化成一点神光,已遁出洞外去了。”

郦天音闻言顿时想起来时所见,东闾族人追逐白光,争先恐后,当下不敢怠慢,转身便走,只走出三步,却又想起云海,心中着实挂念,急急退步回来,伸手去摸他心脉。

胡非菲见状大急,只怕她摸着了那冰茧遗珠,连忙“啊”地一声轻呼,道:“糟糕,东闾氏带了怜木沉香来,中野氏也准备了八方玄黄罩,如今平白耽误了这许多工夫,北海冰蛟多半已落入他们手中了吧。”

郦天音闻言心中一紧,霍然起身,奔至洞口时忽又回过头来,目中光芒一闪,道:“姑娘也是来擒北海冰蛟的,为何还不动身”

胡非菲一滞,道:“我我的双腿被寒气侵入,虽得宫主驱散,却还有些麻痹,真气流转不畅。”

郦天音道:“如此,我再助姑娘一臂。”

胡非菲知她已然起疑,连忙摇手,道:“不必劳烦宫主,这些许小别扭,只是一瞬间的事,立时便无碍了。”说罢瞥了云海一眼,心中暗道:“那冰茧遗珠暂且寄存在你身上,料也无碍,迟些再寻机取回便是了。”当下将银牙一咬,纵身越过郦天音,当先向外奔去。

郦天音见她奔出,也急急自后跟上,二女离去不久,一条黑影悄然入洞,行至云海身边,仔细将他打量了一遍,忽而双臂一展,八面幽光闪现,一道接一道,尽数贯入云海体内

再说那中野氏,扬帆启航,只行出数里,中野进便下令落帆下锚,静观其变。其弟中野宏不解问道:“兄长此举是何用意”

中野进微渺双目,不紧不慢地道:“东闾陌性子急躁,必定入洞去抢北海冰蛟,他们鹬蚌相争,咱们便坐收渔利。”

中野宏闻言喜道:“原来兄长行的是欲擒故纵之计,此计大妙,若是东闾陌赢了,咱们从他手中夺取北海冰蛟便不会得罪巨玄门,若是巨玄门赢了,那小丫头也必定元气大伤,咱们半途劫夺,亦可操必胜。”

中野进嘿地一笑,道:“不错,便是如此,只不过你还漏算了一条。”

中野宏一愕,道:“漏算了哪一条还望兄长指点。”

中野进道:“若是他们谁也没赢,却是那北海冰蛟赢了,又该如何你速令族人备好天蚕丝网,探海银叉,只待我八荒玄黄罩一展,立即四面围剿,以策万全。”

中野宏闻言道:“是,果然还是兄长思虑周全。”连忙躬身退下,传令去了。

中野进呆立了一阵,去到船舷边,远眺四方,眉头紧锁,喃喃祈道:“成败在此一举,苍天佑我,苍天佑我”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八)

然而苍天却不作美,日光骤暗,狂风陡起,天际黑云翻滚,恍如千军会战,万马奔腾,漫空狼烟,尽是杀伐之声。

中野进遥遥望见恶浪滔天,心惊肉跳,急令族人走避压舱,一令还未传完,巨浪已扑至眼前,猛然将楼船掀至浪尖,转瞬又失力坠下,狂澜泼剌剌地压上甲板,折断中桅,轰然巨响中,已不知多少人失足落水

此时正逢冰蛟精神脱出重围,直奔怒海,东闾族人紧追不舍,郦天音和胡非菲亦自后赶来。东闾陌高叫道:“切莫让它归了北冥,错过此时,便要再等万年了。”

郦天音闻言心急如焚,拼尽全力展开“流光幻影”身法,身形连闪,终于抢到冰蛟头里,手中长剑换成一片光幕,将冰蛟精神牢牢裹住。

胡非菲亦是如飞而来,擎出“洪荒擒龙照”,拔身半空,正欲洒下咒光,心中忽一个念头闪过,忖道:“我若以洪荒擒龙照相助,那冰蛟精神必定被郦天音擒去,万神宫既得实利,又得声名,我巨玄门一无所获,可就被她比下去了,还是等东闾族人来了,乱中取胜才是上策。”她想到此处,顿时凝招不发。

东闾父子须臾即至,二人见郦天音仿如洛神凌波,一柄长剑上清光冷幻,迫人眉睫,都是暗自骇然,但事已至此,岂能思退父子二人对视一眼,咬紧牙关,齐向那战圈中扑去。

郦天音无暇搭理二人,右手运剑逼住冰蛟精神,左手暗起“摘星诀”,迎风一展,便要将冰蛟精神纳入掌中。东闾望见她掌心内星光乍现,猛吃了一惊,忖道:“这女子好生厉害,若是容得她出手,北海冰蛟多半保不住了。”当下顾不得多想,单掌一探,直取郦天音前心。

郦天音不虞有此一变,匆忙间按下“摘星诀”,化掌为拳,手肘一振,正击在东闾望“合谷”穴上。东闾望虽然武功不弱,却又怎能是万神宫主的敌手,但听得一声闷哼,东闾望已跌出丈许开外,右臂不住颤抖,如中雷击。

东闾陌见状又惊又怒,凝住身形,向郦天音戟指喝道:“你是何人竟敢伤我孩儿”

郦天音冷哼一声,道:“本座万神宫主郦天音。我志在北海冰蛟,并未打算伤害你父子二人,但你等若是不自量力,偏要自取其辱,本座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东闾陌听见“万神宫主”四字,心头巨震,抱拳道:“原来是昆仑之主,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宫主恕罪。”

郦天音道:“本座来得鲁莽,也有不是,怪你不得。”说着力聚掌心,再度运起“摘星诀”。

东闾陌见状急道:“宫主,我东闾族人穷尽数代之力,方觅得擒拿北海冰蛟的大好时机,宫主执掌昆仑,已是至尊无上,为何还来与我等争夺外物”

郦天音道:“北海冰蛟关系我师弟的生死,本座志在必得,若有得罪,本座深感抱歉。”说罢收了长剑,左掌咒光一闪,直照北海冰蛟。

东闾陌见状将牙一咬,横剑当胸,叫道:“既然宫主一意孤行,那我东闾陌也只有得罪了。”说罢剑啸风雷,斜劈郦天音左臂。

郦天音见他剑气如虹,亦不敢小视,只得收了咒光,引剑相迎。东闾望见父亲与万神宫主动手,顾不得半身麻痹,也拖了长剑,跳入战圈。郦天音被二人牵制,心神微分,冰蛟精神乘隙脱困,直奔浩瀚北冥。

胡非菲身在半空,看得真切,手中“洪荒擒龙照”一展,咒光激射,正正照见冰蛟精神。她口念擒龙真言,但见狂风扶摇,万神来附,冰蛟精神飞旋急上,眼看就要被她收入照中。

东闾陌见状大喝一声,拼尽全身气力,将长剑猛然掷出,其势若后裔射日,惊鸿掣电,霎时间已到了胡非菲眼前。

胡非菲见来剑猛恶,吃了一惊,急忙侧身避过,她身躯扭动,手臂跟随,擒龙照咒光失位,冰蛟精神登时走脱。

郦天音见状纵身急上,东闾陌亦拔地而起,胡非菲沉身落下,三人的目标同是北海冰蛟,郦天音最先赶到,胡非菲和东闾陌却不容她抢得冰蛟,各自发招,自后猛攻而来,郦天音无奈,只得回身招架,三人相互掣肘,战成一团。北海冰蛟趁此时机,如流星陨落,直坠入大海之中。

北海冰蛟甫一入海,即激起千尺巨浪,北冥之水八面涌来,聚而隆起,仿若峻拔高山。郦天音等三人不防,登时被恶浪淹没。北海冰蛟穿行海中,带起百丈水柱,幻若龙形,呼啸狂涌,尽显破天裂地之威。

中野进遥遥望见,高声喝道:“冰蛟归海,转瞬成形,速速放下天蚕丝网,断其去路。”

中野族人闻声急忙放下数十小艇,各去一方,将挂铅丝网撒落海中。北海冰蛟乃水中至尊,腾身万里,中野族人尚未备妥,北海冰蛟已冲至眼前,“哗啦”一声巨响,挣破网罗,直入长空。

中野进慌忙抛出“八荒玄黄罩”,凝神催动真言。“八荒玄黄罩”金光粲然,迎风暴涨百丈,向北海冰蛟当头罩落。中野族人见状飞掷探海银叉,其上绑缚天蚕丝索,左右交织,再成天罗地网。

北海冰蛟拼命挣扎,龙形水柱寸寸成冰,俄而一声震天龙吟,虚形成真,玄冰之躯璀璨夺目。天蚕丝索不堪奇寒,锵然断裂,中野进拼尽魂力,仍旧控不住八荒玄黄罩,其物鼓荡若迎风之帆,“砰”地一声巨响,裂成碎片,中野进不堪巨力反震,一跤跌在甲板上,口中血箭喷射而出。

另一面郦天音等三人奋力脱出狂浪,如飞赶来。郦天音高飞百丈,直迎冰蛟头面,那物已得了北冥至阴至寒之神,以双目冷光闪白了郦天音双目,张口喷出一股绝寒之气。郦天音不防,被那寒气裹住,顿时气血僵凝,动作迟缓如龟。

东闾陌见状不敢掇其锋芒,转攻其尾,胡非菲亦高擎“洪荒擒龙照”,欲以咒光降服北海冰蛟。那孽畜却已不滞于力,巨尾一扫,搅起如山骇浪,洪涛过处,已不知将东闾陌和胡非菲冲到哪里去了。

其时众人已束手无策,北海冰蛟引颈一声亢然龙吟,唤得云惊雾散,海浪列缺,其身鳞光闪耀,九纵而远,神光幻影虚逝而去,只余下一片怒海,万里长风。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九)

胡非菲眼见大势已去,恼恨不已,紧咬嘴唇,悄然隐退,回返玄冰洞去取藏在云海身上的冰茧遗珠。她潜进洞来,在云海怀中一阵摸索,着手处却是空无一物。胡非菲不由吃了一惊,再一阵仔细查找,仍旧一无所获。胡非菲又惊又恨,暗忖道:“莫非另有他人来过,将那冰茧遗珠取去了今番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另一面琴默眼见北海冰蛟遁去,心中自怨自艾,百感交集,遥对碧海惊鸿,泪水涔涔,呆呆伫立了好一阵才蹒跚而回。琴默入得洞来,缓缓坐在云海身边,不觉又是两行清泪滑落,喃喃道:“牧龙,师姐对不起你,竟让那北海冰蛟走脱了,如今已是第七日,师姐若再强留着你的魂魄,你便要永绝天地之间了。牧龙,你告诉师姐,我我究竟应该怎幺办”

琴默六神无主地饮泣了一阵,躬身抱起云海的尸身,来到洞外,将他轻轻放在一块浮冰之上。其时北冥已是风平浪静,天空湛蓝,水天相倚若有情,及细看时,又只是各自孤单各自远,永不相见。

琴默见状心中一片空荡荡,只余了痛楚,闭目隐忍良久,才找来冰块,一面刨制冰花,镶嵌在云海身畔,一面喃喃说道:“牧龙,师姐小时候曾听过一个传说,人所以会死,只不过是魂魄想去遥远的地方看一看罢了,待去过了天地之极,就会返阳重生。师姐知道你性子逍遥自在,这瀚海长天,该是最合你心意。从前师姐管你太严,你没有机会玩儿,现在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去了。牧龙,你瞧,这朗朗碧空,皑皑冰雪,似不似咱们昆仑之巅你须得应承了师姐,走得再远,也莫忘了昆仑,莫忘了师姐”

琴默说到此处,泪如雨下,以颤抖的手掌解去云海身上的“逆阴阳定真咒”,凝望他面庞良久,终于狠下心肠,伸掌在浮冰上轻轻一推,由它载着云海向北冥深处飘去。

那浮冰上冰花灿烂,折射出七彩虹光,迎风和浪,渐行渐远。琴默目送浮冰逝于海天之交,双手掩面,泣不成声,失魂落魄地黯然而去。

琴默方才离开,胡非菲便从冰山一角转了出来,她失了冰茧遗珠,终究是心有不甘,总想寻着机会再细查云海一回,这番琴默海葬云海,正是天赐良机,当下踏浪来到云海身边,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道:“难道非要将他剥光了才能找见冰茧遗珠吗真是奇怪了,明明放在他身上,怎幺偏生找不着。”她想到此处,禁不住又探手向云海怀中摸去,指尖方才触及他胸膛,手背上忽然一紧,竟已被人按住了。

胡非菲猛吃了一惊,凝眸望去,只见压住自己手掌的,竟然是云海的左手,他双目骤启,眸中冷光闪烁,叫人不寒而栗。

胡非菲见状“啊”地一声尖叫,抽身急退。云海缓缓坐起,逼视胡非菲,冷冷地道:“你是何人意欲何为”

胡非菲惊魂未定,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是你又是什幺人你不是死了吗你你为什幺装死吓人”

云海扫视四周,翻身站起,道:“我乃昆仑派浩生牧龙,你究竟是何人与我昆仑有何瓜葛”

胡非菲道:“我管你牧龙牧羊还是牧马,总之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行,你快还给我。”

云海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怎幺会拿你的东西”

胡非菲道:“先前以为你死了,暂存在你身上,谁知你竟然是诈死,不消说,那物事定是你取去了,与我还来。”

云海闻言冷哼一声,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在下没工夫与你消磨,告辞。”说罢纵身而起,望定海岸,御风而去。

胡非菲见他遁走,又气又急,一个翻身跃入空中,照着云海背心就是一拳。云海听得脑后风响,急忙闪身避过。胡非菲一招落空,岂肯甘休,索性展开手脚,全力攻来。

云海见她动如闪电,不敢小视,当下降落浮冰,展开昆仑风神掌法与她对敌。二人斗了二十余合,云海忽然使出一招“长风三叠”,连环而上。胡非菲不识此招,奋力化解了前面两式,冷不防第三式从她肘下穿出,直取咽喉。胡非菲骇然后仰,却终究是慢了些,云海的指尖带着她面巾一角,登时将那白纱扯落。

胡非菲一声惊呼,慌忙用衣袖挡住面容,怒道:“小贼,你竟敢对本姑娘无礼”

云海电光火石之间已瞥见她左脸上有一抹赤印,殷红如血,愕然道:“难怪你要遮住面颊,原来”

胡非菲又羞又气,厉声打断了他,道:“小贼,你冒犯本姑娘,这笔账与你记下了,将来定要你十倍偿还。”说罢纵身一跃,倏然远遁而去。

云海见她离开,随手将掌中白纱一抛,转身欲行,岂料恰一阵风过,竟将那柔纱吹了回来,勾缠在他指间,曳曳飞舞。云海一怔,再将手掌抖了抖,那一抹淡晕方才随风幻形,幽幽然地飞去了苍穹深处。

云海目送那轻纱化入云缕,心事重重地呆立了好一阵,方才回过身来,却见身后不期然已多了一人,一袭素衣流风回雪,却正是琴默。

云海又惊又喜,道:“师姐,我”话音刚起,琴默已打断了他,惶然道:“牧龙,是你幺真的是你幺”

云海道:“师姐,是我,牧龙给你见礼了。”

琴默神色恍恍,并不答话,只缓缓伸出手来,一分分挨向云海身躯,她指尖触到云海胸膛,浑身蓦然一震,美目开阖间,泪水已倏然而落。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十)

云海见状亦觉眼窝发热,忙道:“师姐莫要悲伤,牧龙已然返生还阳,再无性命之虞了。”

琴默闻言紧握了他的双手,连连点头,但却仍旧难抑悲声,泣道:“牧龙,师姐不是悲伤,而是欢喜极了,你快告诉师姐,你是怎幺化解了鬼王的玄阴煞气的。”

云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全无知觉,但有一阵,我神智稍复,似有一物盘踞在我怀中,将那玄阴煞气一丝一缕地抽去了。”

琴默闻言一愕,随即喜道:“这幺说来,定然就是那北海冰蛟了。此物乃天下至阴至寒,天地归灵,乾坤生化,正是那玄阴煞气的克星。今番恰逢它褪去胎骨,走避玄冰洞中,恰好为你化解了鬼王恶煞,起死回生,当真当真是千载难逢的奇缘。”

云海道:“师姐,这便是皇天有眼,庇佑好人,似北都鬼王那般恶贯满盈,迟早必遭天克地冲,永绝于三界。”

琴默道:“北都鬼王那厮为祸人间,作恶多端,此番暗下毒手,伤你性命,我岂能容他不消等到天克地冲,我便要叫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云海道:“师姐说得不错,此獠猖狂,务须早除。只不过此獠身负异能,诡计多端,要除他只怕也并非易事。”

琴默道:“鬼王的确有些道行,我思量良久,决定倾万神宫上下之力,布下天罗地网,你我二人,再加上惊鸿,联手诛杀此獠,当有成算。”

云海闻言沉吟道:“师姐此法固然可行,但敌暗我明,难索敌踪,况且万神宫弟子多半修为尚浅,正面迎敌,必有伤亡,只怕未为上策。”

琴默轻叹一声,道:“我岂不知其中凶险然则万神宫数千年来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岂能贪生畏死,眼睁睁瞧着妖魔逞凶牧龙,你比师姐聪明多了,你帮师姐想想,可有好的克敌之策”

云海默然不语,左右徘徊了数步,忽道:“师姐,北都鬼王与我昆仑为敌,为的便是抢夺轩辕玄书,此乃我门中至宝,我想其中必定有克制鬼王的法门。”

琴默道:“轩辕玄书我已然读过,不为克制鬼王,只为救你性命,可惜其中虽然备述阴阳之妙,却于道法术数无星点之墨,得势而无形,虽宣却不战,以之对抗鬼王,终究渺茫。”

云海听了这话,思量良久,道:“师姐,我昆仑称雄三界数千年,其间历尽魔劫,若无至高无上的实战之法,岂能延至今日师姐再仔细研读一回,瞧瞧可有遗漏。”

琴默道:“轩辕玄书我已反反复复读过数十遍,始终未见与人争竞之道,想来是我资质有限,无法体会书中大义,牧龙,你的悟性远胜于我,不如你将玄书仔细研读一番,想来定会有所发现。”

云海道:“师姐,轩辕玄书乃是昆仑圣物,向来只有掌门才能参悟其中秘要,牧龙岂能僭越”

琴默道:“这条门规只合限制旁人,对你却不适用,当年师父将飓雪神剑,风神掌法悉数传你,便是想你承继昆仑一脉,若非你殉情轻生,早已执掌了昆仑门户,哪里轮得到我这个当师姐的如今你无须多说,我以掌门之尊令你研读轩辕玄书,此举并非为你我之私,而是为了维护人间正道,免苍生罹难,你若还认作我昆仑弟子,便不得推脱。”

琴默说罢,向云海一招手,道:“你随我来。”随即飘身而起,引领云海回返玄冰洞中,立足站定了,自怀中取出一物,其物长不盈尺,玉轴丝帛,周身宝光莹然,缠绕吞吐,想来正是那轩辕玄书。

琴默双掌托了轩辕玄书,向云海道:“昆仑门下第十六代弟子浩生牧龙听命,本座现在将门中至宝轩辕玄书交托于你,你务必尽速研读,勤加修炼,以期早日荡魔除妖,光大我门,不负昆仑历代祖师重托。”

云海见琴默神色凛然,不敢推辞,当下单膝跪倒,双手过顶接过轩辕玄书,道:“掌门师姐有命,牧龙岂敢不遵,只怕牧龙顽劣,负了师姐所托。”说罢长身而起,当即展开卷轴,就着宝光细细阅读起来。

琴默见状,悄然退出洞外,为云海值守防敌。约莫过得半个时辰,云海忽道:“师姐,你快些进来。”

琴默闻言快步入内,向云海道:“如何,可有发现”

云海满面喜色,指着玄书中心,道:“师姐,玄书的秘密大概就在这里了。”

琴默急忙张目望去,却见那所在光华莹润,墨迹宛然,只写着“御力于内,幻化万千,五行流转,得见阴阳玄玄,无上至尊。”一句,除此之外,并无出奇,不由满心狐疑,抬头向云海道:“牧龙,此处究竟有何玄机”

云海道:“单看此句,并无奇特之处,但总领全篇,追迹觅踪,辅以昆仑九转逆心诀算术推演,此句便是全书秘要所在,再合他处暗藏精义,我已大概悟出开启玄书之法。师姐,你握住一侧卷轴,催动太一柔劲注入玄书之中,我则于另一卷轴注入混元刚劲,你我二人之力糅合生化,散于全书之内,届时再瞧这丝帛怎生变化。”

琴默点头答应,二人各执了玄书一端,依法施为,二人相知多年,心意互通,刚柔二劲相遇,登时阴阳流转,化成灵飞世界。轩辕玄书得了二人精神,透出柔白朦胧之光,虽不耀目,却上达三丈,书中文字乘灵而动,上下异位,左右互通,流变重组,顷刻间竟然再成一全新之篇。

琴默见状又惊又喜,道:“想不到轩辕玄书中竟然藏有这等奥妙,若不是得你参透,只怕这旷世绝学便要埋没人间了。”

云海不答她话,只将双目凝注于玄书之上,片刻后方吁出一口长气,散去真力,合上卷轴,闭了双目,发出一声悠然叹息。

琴默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愕然,正待开声询问,空气中却传来一声阴冷尖锐的长笑,在冰洞中回荡缭绕,久久不散。

琴默不由得面上变色,手按剑柄,厉声喝道:“北都鬼王,既然来了,现身相见吧。”

她话音刚落,洞口已然涌入一团森然黑气,霎那间幻化人形,身材高大,面色惨白,正是北都鬼王。

琴默见状冷笑一声,道:“北都鬼王,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定要取你狗命,为我师弟报仇,为人间除害。”

鬼王闻言纵声长笑,道:“郦天音,某家今日前来,不是与你为难动手的,本王取了轩辕玄书,即刻就走。”说着转向云海,伸出鬼爪,阴恻恻地道:“浩生牧龙,把轩辕玄书交予某家。”

琴默怒喝一声,“你做梦”擎出长剑,便要上前搏杀,她身形方动,却忽见云海迈步抢上,将手中的轩辕玄书递入了鬼王手中。

幻海幽情 第八章 碧海情天(十一)

琴默这一惊非同小可,呆立了一阵才道:“牧龙,你你做什幺”

云海垂首站在鬼王身侧,并不应声。北都鬼王将轩辕玄书放入怀中,仰天狂笑,道:“郦天音,你想不到吧,今日的浩生牧龙已不再是你昆仑弟子,而是我鬼王门徒。说来也是多亏了你,强施咒法镇住他的魂魄,令他灵体孱弱不堪,本座趁你不备,以玄阴煞气化尽他体内浩气,令他顿悟纵情恣意,我行我素之灵修大妙,从今往后,他便只听从本王一人的号令,为本王一人效忠。”

鬼王说罢,桀桀怪笑,向云海一挥手,道:“牧龙,随本座走吧。”

云海瞥了郦天音一眼,垂首应是,跟随北都鬼王向外走去。郦天音见状脑中一片空白,抢上两步,茫然道:“牧龙,你你真要随这恶煞走幺”

云海闻言驻足回身,点了点头,道:“不错。鬼王助我返魂重生,我自当报答。况且他许我一个幽冥世界,上达九天,下至黄泉,届时再无阴阳之隔,我无须再苦苦寻找,便能日日与雪茕相见了。”

郦天音急道:“牧龙,你千万莫要被北都鬼王妖言蛊惑,断绝阴阳,幽冥一气,从此将无生无化,无运作往来,万物绝灭,三界尽毁,哪里还会有什幺雪茕”

云海听了这话,双目中光芒一闪,冷冷地道:“我已然细读过轩辕玄书,阴阳之变,我自了然于胸,师姐不必多言。师姐与我道见相左,念在昔年恩情,我不愿与你相争,咱们自今日起分道扬镳,各践因缘。师姐,请了。”

云海说罢转身便走,郦天音见状心急如焚,将手中长剑一引,一声冷叱,直取鬼王后心。鬼王觉出劲风,冷哼一声,并不回头,自顾自向外行去。郦天音剑到中途,云海忽地闪身出来,单掌拍开她剑锋,接着连出三记风神掌法,将她逼退一旁。

郦天音心中气苦难当,向云海道:“牧龙,你当真要与师姐动手幺。”

云海道:“师姐,我前尘梦醒,昆仑绝艺尽在我胸,你在我这里讨不了好去,鬼王一旦出手,要取你性命便是易如反掌,我劝你还是回返昆仑,莫再与鬼王为敌了。”

云海说罢,向郦天音抱拳一礼,转身向外而去。郦天音呆立原地,心中痛如刀绞,身躯晃了两晃,“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她以剑拄地,喘息得几次,蓦然将牙一咬,拧身冲出洞来。

郦天音赶上了北都鬼王和云海,厉声喝道:“孽障,哪里走”

北都鬼王傲然回头,怪眼一翻,阴森森地道:“郦天音,本王今天心情好,放你一条生路,你偏生要u>仙侠此退溃稍共坏帽就跣暮菔侄尽rdquo;

郦天音闻言冷笑一声,将长剑插入玄冰,双手合成天地诀,目光内视,嘴唇翕动,念起真言。

北都鬼王凝神戒备,片刻间不见动静,正犹疑间,胸前陡然炸开一团烈火,其势猛恶,转眼便漫至全身,熊熊燃烧,狂涌成炽白烈焰。

北都鬼王大吃一惊,低头望去,那起火的源头竟是轩辕玄书,其上白焰猎猎,异光夺目。北都鬼王见状急念避火真诀,岂料神火生九阳,其烈胜三昧真火,竟避它不得。北都鬼王大骇之下,急急扯下黑袍,裹住轩辕玄书,方待抛入北冥冰洋之中,那烈焰却忽啦啦地散开,幻若龙形,飞舞周旋,将他全身牢牢裹住。

北都鬼王慌忙运起玄阴煞气,护住周身。那轩辕神火却正是玄阴煞气的正克煞星,龙光闪耀,迅猛强袭,顷刻间便要钻透玄阴恶气,噬夺鬼王魂魄。

郦天音见状挥手召回冰中“无邪”剑,一声冷叱,身化精光,怒闪而来,要行那绝命一击。眼看鬼王性命难保,云海却忽地捏个昊天诀,运起全身魂力,硬生生将铺天盖地的轩辕神火撑开一道裂缝,鬼王得此良机,慌忙身化黑气,如狂遁走。

北都鬼王虽然侥幸逃得性命,但轩辕神火在他怀中爆开,神力所及,已叫他身披重创,魂魄欲散,只遁出数丈便坠下地来,现了身形。

郦天音不料云海竟会出手救下北都鬼王,惊怒之余,是心痛欲裂,道:“牧龙,你究竟是怎幺了为什幺为什幺要救这孽障”

云海道:“师姐,我已然跟你说过了,我要帮鬼王建成幽冥世界,要寻到雪茕,与她日日相守,永不分离。”

郦天音急道:“牧龙,你你是鬼迷了心窍,你你不成,师姐不能让你一错再错,深陷魔道,今日定要杀了北都鬼王,还你浩气英魂。”说罢将牙一咬,身化追日之箭,向鬼王猛扑而去。

北都鬼王身受轩辕神火重伤,元气巨损,虚弱不堪,远远见到郦天音剑光袭来,心头震骇莫名,但却无力抵挡。眼看他就要授首“无邪”剑下,云海却已闪身过来,抢在郦天音头里,一把抓住鬼王腰带,将他提入半空。

云海浮身苍茫雾气之内,向郦天音道:“师姐,道不同不相与谋,从前的牧龙早已死了,云海也已死了,今日的牧龙与你恩断义绝,从今以后各走各路,各不相干。师姐,你多多保重。”

云海说罢,纵身远去,转眼间已没入远空飘渺云气,再不见踪影。

郦天音呆呆地望着云海身影消失之处,木立良久,直至残阳如血,万籁俱寂,方才颓然跪倒,泪雨滂沱,痛哭失声。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一)

却说子洋魑魅谷内力战御魔子,重伤失神,盛怒之中震毁山洞,与群雄同埋乱石之下,也不知过得多少时候,终于悠然醒转。他缓缓睁开眼来,触目所及已非嶙峋怪石,狰狞魔障,而是几根树枝,一丛茅草,却原来是身处一盖茅屋庐顶之下。

子洋挣扎坐起,尚未瞧真眼前景象,茅屋草帘已被人掀了起来,帘外阳光泼剌剌地闯入,明晃晃,白花花地耀眼生疼。子洋侧头避过阳光,正待开声质询,却听得来人道:“子洋兄,你终于醒来了,那可好了,那可好了”语声惊喜莫名,却正是乌玄的音色。

子洋听到乌玄的语声,也是又惊又喜,道:“乌兄,你还好幺那帮贼子没伤着你吧”

乌玄道:“多谢子洋兄关心,那帮宵小哪挡得子洋兄神威,早已呜呼哀哉,哪里还有机会来害我。”

子洋闻言眼前忽又现出魔洞之内天崩地裂,乱石如雨的景象,不由暗叹一声,心中暗道:“这番一时率性,只怕已多伤人命,与各大门派结下不解深仇,我一心破魔除妖,守护天地浩气,想不到却无法见容于正道,得到如今的结局,二位师父若泉下有知,只怕也要以我为耻了。”

子洋想到此处,心下黯然,默默不语。乌玄见状略感愕然,略一思忖,已明其中道理,道:“子洋兄,何必怏怏不乐,理分曲直,人分正邪,门派却未能类分,所谓正派,不依理法约束,行了邪道,便是邪派,驱邪除恶正是义所当为,大丈夫立身处世,是非分明,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何必为虚名所累,纠缠于世俗眼光,失了英雄豪情。”

子洋闻言一笑,道:“乌兄说得不错,行事在人,罚罪由天,如今我已做了这我行我素的狂徒,索性便放开了手脚,一狂到底,这些瞻前顾后的心思,从今以后再也休提了。”

乌玄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子洋兄果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英气冠盖寰宇,豪情睥睨群伦,乌玄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子洋兄,在下有一事相求,万望子洋兄勿却。”

子洋道:“乌兄不必客气,但讲无妨。”

乌玄道:“子洋兄,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似如今这般你称我为兄,我又尊你为长,倒显得生疏了,不如从今往后,小弟便称呼你为大哥,大哥对我这做兄弟的则直呼其名,你瞧可好”说罢不待子洋答话,接着又道:“大哥,咱们这番劫后余生,未来将要如何,不知大哥可有打算”

子洋闻言低头沉吟了一阵,道:“当日我狂怒难遏,耗尽命元魂力,只道必死,实在未曾想过尚有今日兄弟,不如你先将咱们死里逃生的经过说与我听听。”

乌玄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大哥一怒,以朱雀神力震毁山洞,群豪皆被埋葬,你我亦被压在巨石之下,动弹不得。当时大石不断坠落,连番雷霆巨力将地面震开一条裂缝,你我一同坠入那裂缝之中。我只道此番天吞地噬,定然难逃性命,却不料那裂缝之中竟是别有洞天。”

子洋一愕,道:“竟有这等事那是什幺所在”

乌玄道:“大哥精修道法,想来早已明了阴阳之变,自来天地造化,阴不离阳,死里藏生,这魔窟乃是一处邪火炼狱,烈阳炽盛,乃是死地,然则独阳不长,其地下竟暗藏一处地灵生穴,其中聚集大地生化,滋长万物的神力。本来大哥耗尽命元,身已枯槁,绝无生还之理,幸得入此地灵菁英所在,重聚天地元气,再获生机。小弟我日日将元气导入大哥体内,运行周天,疗愈伤损,四十九日下来,大哥终于还阳重生,再铸精魂。”

子洋听了这话,满怀感激,抱拳一礼,道:“贤弟,我这条性命是你救下的,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我谨记心中,来日必报。”

乌玄道:“大哥说哪里话来,当日各大门派要取我性命,若不是大哥出手,便有一百个乌玄也早已死了,又岂能有乌玄相救大哥的后话大哥,你我既然兄弟相称,是过命的交情,那这些报恩酬情的话便不须说了。”

子洋闻言大笑,道:“贤弟潇洒豪迈,襟怀磊落,我若再多言便显得虚矫了。贤弟,我们既然如此投缘,不如结为金兰之好,从今往后,同心同德,同生共死,你看如何”

乌玄闻言大喜,俄而却又一滞,踌躇道:“这跟大哥结拜乃是天大的喜事,万万草率不得,待大哥伤愈,咱们找个体面的所在,熏香沐浴,请出先人的灵位,再行结拜礼仪,方才显得郑重其事,庄严挚诚。”说着话头一转,接道:“大哥,咱们现在距离魑魅谷不远的一座小山谷里藏身,时候拖得久了,各大门派缓过气来,定要被他们找见。咱们将来如何行事,还请大哥示下。”

子洋道:“魑魅谷一役,乌谷主仙游,阿妙陷入魔界,我则一时意气,伤了不少人命,大错已然铸成,无法挽回,咱们前途渺茫难料,唯一不可改变的,便是竭尽所能,诛除妖邪,力保人间安宁,如此也算是完成了阿妙的遗愿,不叫她白白作了牺牲。”

乌玄听他说到“乌谷主仙游”一句,不禁重又忆起父亲音容,心中伤痛感慨,喟然一叹,默默不语。

子洋与乌玄在山谷茅屋中休养了数日,伤势渐渐痊愈。这日清晨,子洋唤了乌玄进来,道:“贤弟,我的伤势已然无碍了,此乃险地,不宜久留。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那九州山川地形图上所标注的乃是九处魔界入口,若不早加封印,魔族籍机侵入人间,随时便是一场劫难。先前玉夫人,也就是御魔子居留的山洞便是其中一处入口,当日阿妙殒身,我心神大乱,未及封印,不如咱们今日回去,将此事作了了结。”

乌玄道:“那所在狰狞可怖,果然与魔界有关,此事我已隐约猜到几分,大哥坦然相告,足见待我挚诚,我心中很是欢喜。”说着低下头去,踌躇了一阵,接道:“大哥,你对我推心置腹,我也不该有所隐瞒,有一件事我说了出来,你你可不要怪我。”

子洋道:“贤弟何须为难,直言无妨,若是平常事,我无从责怪,即便是错事,改了便是,又有什幺好责怪的”

乌玄道:“大哥说话可要算数,莫待我道出实情,你又反悔食言。”

子洋笑道:“贤弟如此多虑的,我许你诺言便是。”

乌玄道:“大哥是英雄豪杰,既然许下了诺言,想来是信得过的,好吧,你且稍等,我给你看些物事。”

乌玄说罢转身出了茅屋,行出半步又探头回来,道:“大哥可要记住了,若是反悔的,便是宵小之辈。”

子洋见他言行惴惴,但却无愧疚之色,料来并非关乎道义的大事,当下只是摇头苦笑。

乌玄心神不定地去了,盏茶时分后回来,在门外道:“大哥,你可准备好了幺”

子洋道:“你再不回来,我可就要睡着了。”

乌玄闻言又低头踌躇了一阵,终于将牙一咬,挑开门帘走进了茅屋。

子洋抬起头来,原待与他说笑几句,眼前所见却叫他心头蓦地一紧,惊得目瞪口呆。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二)

此刻站在子洋面前的,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美貌少女,明眸皓齿,妆容淡淡,身着一袭鹅黄的衣裙,光华柔润,尽显温婉可人。

子洋呆得片刻,结舌道:“你你是”

黄衫少女一笑,道:“大哥,是我,乌玄。”

子洋心中已然猜到**成,但听她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姓仍旧惊讶莫名,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乌玄见他默不作声,不禁心中忐忑,垂首嗫嚅道:“大哥,你你莫不是恼了我了,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子洋道:“贤弟,这这究竟是怎幺回事你好端端的,为何要作女儿打扮”

乌玄道:“大哥,其实我生来就是女子,只是自幼性子顽劣,喜欢四处游荡,及稍年长时便索性着了男装,省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大哥,我遇见你时,已经着男装七八年了,可不是专来骗你的。”

子洋闻言苦笑一声,道:“如此,为何今日却要换回了女装”

乌玄道:“此乃先父遗命,我不敢不遵。我爹爹他早已料定那帮所谓正道狗贼必定不会放过我,所以临终之际嘱咐我将来定要换回女装,以避祸患,我答应了他老人家,所以”

子洋道:“原来如此。”抬眼望向乌玄,却又不敢久视,须臾间转过脸去,讷讷不语。

乌玄见状眉头微蹙,咬了咬嘴唇,道:“大哥,莫不是我的样儿太过丑陋,叫你叫你失望了”

子洋闻言忙道:“贤弟不对,贤妹貌美如花,一出此谷,必定疯魔天下男儿,何来的丑陋一说,只不过只不过你方才还是慷慨豪侠,如今却成了娇羞少女,我一时之间,实在是如坠云里梦里,醒不过神来。贤妹,你你”

乌玄见他惶然无措,不由扑哧一笑,道:“大哥,你莫要贤妹贤妹地叫我,听起来好不别扭。其实我的真名是叫做乌萱,萱草的萱,将来你就跟我爹一样,叫我萱儿好了。”

子洋喃喃道:“萱儿,这名儿倒是顺口”言语间心头忽而突地一跳,登时满脸涨得赤红。

乌萱见状吃了一惊,抢上前道:“大哥,你这是怎幺了,莫不是内伤发作了”

子洋不敢瞧她双眸,侧过头去,支吾道:“这连日来,我我放荡不羁,袒胸露腹,可都都被你瞧去了。”

乌萱闻言面上也泛起两朵红云,咬着唇角垂下头去,偷瞥了子洋一眼,又扬眉笑道:“瞧便瞧了,你也不是女子,瞧了也不吃亏,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只要心中磊落赤诚,何必诸多顾虑。大哥,我你且歇着,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乌萱说罢,转身去了。子洋望着兀自晃动不已的草帘,揉了揉眼睛,呆成了一座泥塑木雕。

不多时后,乌萱寻了些野果回来,二人随意用了,即刻启程出谷,两人都是身负道法武功的能人异士,加之驾轻就熟,片刻间便回到了魑魅谷中。

此时的魑魅谷,草木衰败,百兽齐喑,着眼处一片荒凉萧索,再不复往日葱茏苍翠,生机盎然。乌萱见状触景生情,心中郁郁,一路沉默不语。二人来到魔窟所在,其周围地面已成焦黑之色,洞口一株大树,枝叶落尽,只余下灰败如石的树干,其上一只兀鹰远远望见二人,呀地一声大叫,振翅向着长空中飞去了。

子洋和乌萱入得洞来,洞中乱石已被清理在一旁,想来是各大门派拯救同门时所为。子洋立足阿妙殒身的石壁前,心中伤痛茫然,忖道:“阿妙便是从这里入了魔界,她若万幸,保全了性命回来,我却将这里封印了,那可如何是好”

子洋想到此处,不禁踌躇难决,呆立了良久,终于将牙一咬,凝神施展起阿妙所授的封魔咒法,但见朱雀神力所致,石壁成炎,殷红如血,陡然间一道极强的赤光闪耀,炸裂洞顶,如流星一般冲上苍穹,直没入虚渺宇宙之中。

子洋见状收了咒法,拭去脸上的汗水,呆望着石壁上的鲜红敕印,默默无语。

乌萱见他失神,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大哥,魔界入口已然封印了,咱们走吧。”

子洋闻言紧闭了双目,情思难遏,泪洒心头,片刻后方才吁出一口长气,转身大步去了。

二人出了魑魅谷,天光晦暗,雾霭苍茫,子洋登高眺远,满心伤感迷茫。乌萱追随在他身侧,陪他凝立良久,道:“大哥,你莫再多想了,阿妙她她肉体凡胎,堕入魔界,断无生理,你你封印了魔界,乃是为天下苍生着想,是绝然绝然不会错的。”

子洋闻言一声长叹,沉默了半晌,喃喃道:“我真的没有做错幺”

乌萱点头道:“一定没错,阿妙在天有灵,也一定会希望你尽速封印魔界,永保人世安宁。”

“永保人世安宁”子洋漠然一笑,道:“我曾经承诺阿妙,将她送回父母身边,一家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如今却我连心爱的女子也保护不了,还妄言什幺永保人世安宁”

乌萱道:“大哥,万不可心灰意懒,魔道对峙数千年,除魔卫道,非一朝一夕之功,若非历代英豪前仆后继,岂有今日的人间永保安宁之永,乃是永志不屈之永,我若力有未逮,自有后继之人,一念永恒,轻付生死,那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子洋道:“大英雄,大豪杰若不是我想做什幺英雄豪杰,阿妙又怎会为我舍生一个人要做英雄豪杰,就一定会连累身边的人,这样的英雄豪杰,做他何用”

乌萱闻言一滞,道:“大哥,阿妙走了,你你一定很难过,其实其实什幺英雄豪杰的,做不做也无所谓,你不开心,我陪你去游山玩水,逸性遣怀,好不好”

子洋闻言不语,踏上半步,遥望天穷水尽之处,片刻后道:“好,咱们去游山玩水。”

乌萱抚掌道:“好啊好啊,大哥,你想去哪儿”

子洋道:“青城天下幽,咱们便去那儿瞧瞧吧。”

子洋说罢从腰间解下星藤葫芦,正待施法,心中忽又想起与阿妙相偎相依,遨游天下的日子,不由心中一痛,将葫芦重又系回腰间,侧头向乌萱道:“咱们这就启程。”

乌萱见他举止奇怪,细细打量了星藤葫芦一遍,道:“大哥,你这个葫芦又红又亮,煞是好看,是不是别人送你的信物”

子洋道:“不是信物,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唤作星藤葫芦,体内通异世,乃是一件道家至宝,以后有机会,我再一一跟你细说它的好处。”

乌萱听了,暗里再瞥了星藤葫芦一眼,不再多言,随着子洋向西而去。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三)

二人都是御风踏雾的脚程,不数日便来到了青城山下,此时正逢傍晚时分,夜风微凉,一弯幽月遥挂天边,清光冷澈,照见疏林斜影,由淡而浓,显出静谧幽深。

青城一派已被御魔子所灭,二人一路上山,未见阻挡,片刻间已近峰顶,乌萱望见群星渐朗,晶莹璀璨,地上虽然残砖断垣,却尤透出森然古意,不禁兴致高昂,向子洋道:“大哥,青城灵秀深沉,其清幽通达古今,实在不负美名,今日有幸随大哥同游,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子洋闻言一叹,道:“往日魔劫已成飞灰,今人不见惨烈,只见沧桑,这人世间的事故,想来大多是如此的吧。”

乌萱闻言一愕,道:“听大哥的话里颇有感慨,莫非是在此地经历过什幺前尘旧事”

子洋道:“当日我亲历御魔子屠灭青城之役,战火硝烟犹在眼前,只可惜当时我道行低微,无法施以援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御魔子杀害青城弟子,令这传承千年的灵修之地毁于一旦,想来着实让人痛心。”

乌萱喃喃道:“想不到大哥与青城还有这般渊源。”说着微一沉吟,接道:“大哥故地重游,莫非是另有目的的幺”

子洋道:“这青城山上有一处魔界与人间勾连之地,咱们此来便是要加以封印,以绝后患。”

乌萱闻言笑道:“我早知道大哥是天生的英雄豪侠,绝不会心灰气沮,半途而废,这回可叫我猜着了。大哥,咱们既然是来办正事的,那幺事不宜迟,即刻前往吧。”

子洋点头称是,纵身半空之中,四面一望,瞧见一处所在,魔障丛生,妖气弥漫,当下向乌萱一挥手,二人前后相随,齐向那所在奔去。

二人到得近前,只见一方漆黑巨岩,捍天摩云,其上寸草不生,隐隐透出莹然光华。乌萱见状道:“听闻青城派有一座镇妖降魔的囚魔岩,莫非就是此处”

子洋道:“此处魔性纵横,却为正气制服,凝重巍然,想来是不错了。”

乌萱道:“此地若为魔界入口,则已被囚魔岩镇压,万无一失,咱们无须再作封印了吧。”

子洋道:“话是不错,然则多一重禁制也非恶事,咱们既然已来到此地,何妨多费些手脚”他话到此处,忽然容色一整,将手指放在嘴唇上,轻声道:“噤声,有人来了。”说罢拉了乌萱,双双隐身囚魔岩后的长草之中。

囚魔岩下疾风如割,片刻间果然有两条人影来到近前,子洋偷眼望去,只见那二人青衫佩剑,面色阴沉,竟是前番见过的上官无心和古奇门。

子洋见状咬牙忖道:“想不到竟在此处碰见这两个恶贼,今日定要取他二人狗命,为通玄道长和青城弟子报仇。”思量间忽听得古奇门道:“师兄,咱们当真要入此魔域”

上官无心道:“你无须入内,在此守候,两个时辰后施法再度开启魔域,迎我回来即可。”

古奇门犹豫道:“师兄,此行极为凶险,不如还是算了吧。”

上官无心道:“你我筹谋多时,为的便是今日,事到临头,岂能半途而废”

古奇门道:“师兄,我向来对你敬服,可是这一次林野之间,尽多山魈鬼怪,我们大可逐一摄魂夺魄,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偏要入这魔域”

上官无心闻言沉吟了一阵,抬头四面一望,压低了声音道:“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御魔子上次屠灭青城,于囚魔岩下摄取了万人血剑灵,此事你是知晓的。”

古奇门道:“不错,莫非其中有甚蹊跷”

上官无心道:“你只知万人血剑灵凝聚万人精魂,神力无穷,却不知其真正的功用乃是制压囚魔岩下的魔神刑天之魂。”

古奇门闻言吃了一惊,失声道:“魔神刑天”

上官无心忙道:“师弟轻声,慎防走漏风声。不错,正是魔神刑天。此事就连御魔子也不知道。”

古奇门强压了惊奇,轻声道:“御魔子也不知晓,师兄如何得知”

上官无心道:“你忘了我投师之前曾是出尘子的弟子幺这个秘密便是我从出尘子的屋中探得。如今万人血剑灵已去,刑天之魂复苏,此乃禁制已除而魔神至弱之时,咱们乘此时机,将刑天之魂化入体内届时君临天下,威震三界,岂不快哉”

古奇门道:“师兄,那刑天乃是上古魔神,便连黄老玄圣亦不能力敌,你我有何能为,能降伏此獠还请师兄三思。”

上官无心闻言略略沉吟,道:“师弟所言不错,其实我亦无十足把握,但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若不铤身一试,我心不甘,自来胜向险中求,此番即算是殒身魔域,我也认了。师弟,你多加小心,魔域只能自外开启,切莫误了时辰。”

上官无心说罢,启唇念动真言。子洋见状长身而起,一跃来到二人眼前,冷笑道:“上官无心,古奇门,你们可还认得我幺”

上官无心见子洋现身,骤吃了一惊,目光一闪,嘿嘿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前番上清宫一役你竟然有命走脱,实为难得的机缘造化,既然侥幸不死,为何还要来这是非之地自寻晦气”

子洋道:“你们这俩恶贼,助纣为虐,害死通玄道长,屠杀青城弟子,今日既然叫我撞见了,定要取了你二人狗命,为上清宫讨一个公道。”

上官无心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道:“此子当日能从御魔子手中走脱,其天赋异禀已初见端倪,近日有江湖传闻,此子独斗各大门派,在魑魅谷中与群豪同归于尽传闻虽然不尽不实,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陡然现身于此,必有所求,我万不可掉以轻心。”当下话锋一转,道:“子洋兄弟,你这话可就错了,我二人道行低微,哪有能为撼动上清宫一根毫毛屠灭青城的乃是御魔子,我二人也是受害者,那日他将通玄道人的真气导入我二人体内,我二人被震得八脉俱损,险些性命不保,说来我们应该是同仇敌忾的,你要为上清宫报仇,却如何着落在我二人身上了”

子洋道:“你休要巧舌如簧,颠倒是非,若非你们助纣为虐,岂能有此恶报加身”

上官无心道:“恶报加身,我二人也算死过一回,有什幺罪孽也已经偿了,为何你还是咄咄逼人,不肯放过我们”

子洋道:“惩恶罚罪,原是为了警诫世人,导人向善,你二人却是执迷不悟,今番异想天开,企图收化魔神刑天之魂,简直是痴人说梦。既然被我撞见了,便由不得你恣意妄为。”

上官无心闻言嘿然一笑,微微侧身向古奇门使了个眼色,古奇门见状会意,陡然出手向子洋上三路猛攻而来。子洋早有防备,从容接过,上官无心却乘此时机念动真言,身躯一震,已失了踪影。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四)

子洋见状暗骂这厮狡猾,手底却丝毫不懈,数招之间已将古奇门逼得捉襟见肘。那古奇门虽也是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怎奈子洋先遇名师,又逢奇遇,身手修为已远胜同辈,古奇门勉力支撑得四五个回合,已被子洋朱雀真力震得五内翻涌,口噙鲜血,身躯摇摇欲坠。

子洋霍然收住招式,向古奇门道:“识相的便速速将进入魔域的真言口诀说出来,我还可饶你不死。”

古奇门闻言吐出一口鲜血,哈哈大笑,道:“你道我是什幺样的人出卖兄弟的事我决不会做,今日折在你手里,你直管杀我便是。”

子洋道:“听你这话倒也是条汉子,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此刻杀了你,无人为上官无心开启魔域,他必定困死其中,魂飞魄散,届时便是你亲手杀了你师兄。”

古奇门听了这话,呼吸陡然一滞,目光乱闪,汗水涔涔而下。子洋见状又道:“若你将真言口诀说与我知道,我应承你,必定留下你师兄的性命,只废去你二人武功道行,容你们重新做人。”

古奇门心中一动,缓缓抬头,道:“此话当真”

子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决不相欺。”

古奇门闻言略略踌躇,心中暗道:“事到如今,我和师兄横竖是个死,若他遵从诺言的,我们留得性命,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当下将牙一咬,道:“好,我告诉你,你且附耳过来。”

子洋道:“且慢。”说着抬手向身后一招,“萱儿,你出来吧。”

乌萱闻言跃出长草,落在子洋身边,道:“大哥,你怎幺把我的行藏叫破了,我暗中替你看着他不好幺”

子洋道:“如今有重要的事交予你。”说罢转向古奇门道:“现下你可以说了。”

古奇门瞥了乌萱一眼,并无多言,当下将那真言精要一一说与二人知道。子洋听罢侧头向乌萱道:“萱儿,你都记住了幺”

乌萱点头道:“记住了,一字不差。”

子洋闻言忽地抬手按住古奇门肩胛,掌中朱雀真力涌出,登时将他体内魔功化尽,古奇门不堪重负,嘿地吐出一口长气,仆地而倒。

子洋收了纯阳真气,向乌萱道:“萱儿,我已废去此人修为,你为我开启魔域,两个时辰后再迎我回来。”

乌萱道:“大哥,当真要去幺此行凶险,不如让我陪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子洋摇头道:“不成,方才你也听见了,魔域只能自外开启,你留守在外,我才有望归来。”

乌萱闻言眉头一紧,正要说些什幺,子洋已止住了她,道:“萱儿,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魔域我非去不可,你何必劝我。”

乌萱一笑,道:“我可没打算劝你,大哥,你是英雄,英雄便该做惊天动地的事,我只是要你小心些,多少顾着点自己。外面有我,你尽管放心。”

乌萱说罢,默念真言,囚魔岩下顿时透出隐隐玄光,子洋见状将身一纵,直没入玄光之中。

乌萱见子洋离去,正待散去神咒,眼前却蓦然一花,已多了一人。乌萱不由吃了一惊,定睛望去,只见那人竟然正是方才抢入魔域的上官无心。

上官无心斜睨乌萱,嘿然一笑,径直上前将古奇门扶了起来。古奇门见了上官无心也是惊奇不已,断续说道:“师兄,你怎地怎地又出来了”

上官无心道:“我是存心诱那小子进入魔域,再借着魔域重开之时与他移形换位,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尽在你我手中,那小子自命不凡,便由他先行损耗刑天魂力,我随后进入,随机应变,成算高。师弟,你先歇着,待我擒了这丫头作人质,以策万全。”

上官无心说罢,起身来到乌萱面前站定,甩开折扇摇了两摇,阴笑道:“丫头,你自己束手就缚吧,省得我手下难分轻重,损了你的花容月貌。”

乌萱暗暗心惊,面上却笑道:“你这不入流的贼子,不过是三脚猫的道行,有什幺本领拿我我大哥留我一人在此,早已是成竹在胸,预着你的猫狗伎俩,你大言不惭,当心风大闪了舌头。”

上官无心笑道:“究竟是谁大言不惭,转眼便见分晓。”说罢刷地将折扇一合,猱身向乌萱扑来。

乌萱出身武林大豪之家,家学渊源,虽然比上官无心稍逊一筹,却也身手不凡,胜在心思灵巧。上官无心与她接手数招,越战越是心惊,由轻视而谨慎,全力以赴,竟也不能轻易取胜。

再说子洋进入魔界,但觉身边陡然一暗,雾气重重,迷茫阴森,抬眼不见前路,回头亦不见归途,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氤氲混沌。子洋略略思索,凝神默念十方搜神诀,察觉到一股暗涌的邪魔戾气,其中深藏杀伐之意,迫人眉睫,摄人心胆。子洋遍体生寒,悚然心惊,当下不敢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向那戾气所在探寻而去。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五)

子洋循行良久,身边益加晦暗狰狞,鬼哭呜咽渐渐盈耳,幽光飘忽萦绕,缕缕阴魂不散。子洋运起纯阳真力,周身浩气神光,邪魅难侵。百鬼虽不敢犯,却也不肯远离,紧随在子洋身后,阴煞之气愈结愈重。子洋心道:“这魔界无边无际,邪魂聚集,十方阴气压迫,再这幺下去,我可就支持不住了。”他正焦急之间,前面到了一处所在,路途幽静,清净无声,群鬼哀鸣,畏而却步。子洋大奇,脚下益加凝重,他向前行出数步,蓦然间耳畔炸开一声巨雷暴吼,裂天碎地,震得人魂飞魄散。子洋强自收摄心神,一口真气尚未沉落,身边又陡然起了一阵旋风,须臾间狂岚翻涌,都向前方怒号而去。子洋勉强站住脚跟,却见那狂风之中道道阴魂,身不由己,挣扎哀鸣,尽显无边恐惧。子洋立足千钧,勉力靠近飓风之眼,只见不远处四条黑柱顶天立地,其上各出一条粗大的锁链绑缚一人四肢,那人身材出奇高大,肌肉虬结,细看时竟无头颅,双乳成眼,腹间一张血盆巨口,唤雾吞风,飓风中的魂魄便都是被那血口吸去了。这场狂风直过了一炷香的时分才停歇,结末时那人又是一声碎魂怒吼,双臂上炸开烈焰,转瞬间便将两条锁链灼成赤红血色。

子洋见状心中惊骇,暗忖道:“瞧此獠的形貌,必定就是上古魔神刑天,果然凶狂暴戾,身负无边恶力,他若脱困,世间从此多事了。”

子洋定住心神,藏身一旁,静观其变。那孽障狂催魔焰,锁链尽皆通红透亮,但却始终没有形变断裂之兆。片刻后那孽障呼出一口长气,怪眼一翻,沉声喝道:“什幺人既然来了,为何还躲躲闪闪,不敢来见某家”

子洋闻言知道行踪已现,当下昂然挺身而出,道:“是我。”

那魔障见了子洋形貌,微感愕然,上下将子洋扫视了一遍,道:“小子,你是什幺人来此作甚”

子洋道:“我叫子洋,专为取你性命而来。”

那魔障闻言纵声狂笑,声如巨雷,片刻后方才止住,道:“小子,你知道某家是何人吗”

子洋道:“你是上古魔神刑天。”

刑天道:“你既然识得某家之名,便该知道某家是何等样的人,某家纵横天下,从未逢敌手,若非姬轩辕卑鄙无耻,暗施诡计,夺了某家的头颅,某家岂能受困于此即便如此,三界之中亦无人能取我性命,姬轩辕尚且避而不见,你区区一名黄口小儿,怎敢出此大言”

子洋道:“在下自知力有未逮,但除魔卫道,义不容辞,虽然机会渺茫,亦无妨舍身一试。”

刑天闻言怒道:“除魔卫道何者为魔,何者为道姬轩辕攻伐四邻,强夺我炎帝江山,恃强称霸,堪称道幺与我常羊山一战,背后偷袭暗算,卑鄙之极,凡世间英物皆以之为耻,便是姬轩辕自己也无颜来见某家,你无知小儿,怎敢妄论魔道”

子洋道:“魔者,为祸天下,道者,泽被苍生,黄帝得万民爱戴,百世流芳,凡我修道之人,皆以黄老玄圣为正宗,遵其天地生生之法,明辨善恶是非。”

刑天冷笑道:“想不到世人被姬轩辕蒙蔽,竟然已愚昧至此。小子,某家念你生就一股豪气,对我脾胃,今日便叫你得知真相。当年姬轩辕崛起中原,野心勃勃,以武力将我巨人族驱赶至南方虫障横生之地,又攻伐天下,涂炭生灵,意欲独霸人间,九黎族英雄蚩尤不服,奋起反击,与姬轩辕惊天一战,惜败于涿鹿。某家心中悲愤,为我巨人族,亦为天下人不屈之志,只身闯入中原天庭,约战姬轩辕,原本某家以为他也是个英雄,大家公平一战,刑天虽死无憾,岂料姬轩辕实乃无耻小人,久斗不胜,力怯心虚,便诈我于常羊山顶决战,趁我转身之际,飞剑斩我头颅,将其压在常羊山下。某家愤怒至极,失却头颅,斗志盛,因而双乳化眼,脐化为口,誓要斩杀姬轩辕,还我公道。小子,某家问你,这乾坤宇宙,生于自然,万物生灵皆有权生存扩展,何者该统辖世界,何者该受人压迫何者归为魔何者又诩为道某家一生征战,为我族人谋福祉,杀伐虽重,但在我巨人族眼中何尝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姬轩辕得成霸业,世间亦多百万枯骨,黄帝部落以外,他又何尝不是一个贪婪无耻的嗜血魔君”

子洋闻言默然不语,思索了一阵,道:“当黄帝之时,天下未定,列国征战,皆为争夺水草丰美,风调雨顺之地,部族仇杀,此起彼伏,黄帝居中奋起,以无上神力统一天下,虽有杀戮,然则终于消弭战祸,成就大德,地之所载,均于四海,人人安居乐业,专注生产,百姓生活富庶,日新月异,当初创世之举,正是推动人世迭之洪波伟力,今日人间之兴盛,明日世界之繁荣,皆源于此,岂能以贪婪嗜血述之”

刑天听了这话,重哼一声,道:“无上神力统一天下谁该统一天下某家也有无上神力,为何便沦为阶下囚数千年自来世间便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再多溢美粉饰之词又有何用姬轩辕统一四海,如今可仍然是四海一统人性千奇百怪,有的崇尚礼法,有的崇尚威权,有的崇尚自由,纵能合于一时,日久必分,所谓人各有志,各奔前程,这世间的事原无对错,只有立场罢了。”

子洋道:“此言差矣,乾坤宇宙,正法之源,潜心修持,自能明辨是非,清分善恶”

“咄”子洋话未说完,刑天已经一声怒吼打断了他,“黄口小儿,执迷不悟,某家问你,你今日来杀某家凭的是什幺你可曾亲眼见到某家作了一恶,杀害一人”

子洋闻言一滞,无言以对。

刑天见状狂笑不已,忿然道:“你所凭的不过是姬轩辕始作之毁谤,愚昧世人之谣传,人云亦云,早取了立场,全无主见。你要杀我,好,某家便瞧瞧你有多少斤两。”

刑天说罢,腹间巨口一张,喷出一股黑气,直向子洋扑来。子洋吃了一惊,叫道:“且慢动手”但却已迟了,那恶灵之气已猛袭至三尺之外。子洋急忙运起朱雀真气,掌翻烈火,全力相抗。

刑天乃上古魔神,巨人族以战神尊之,法力之强,岂同寻常,一时间恶气纵横,如浊浪滔天,山呼海啸,压得子洋透不过气来。

子洋拼尽筋肉中每一丝气力,仍然觉得掌中压力仿佛北海倾覆,五岳倒悬,崩裂毁败只在顷刻之间。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条人影闪出,抢到子洋身边,双掌齐出,助他全力顶住无边恶浪。子洋得了臂助,略有宽解,侧目望去,只见那人杏眼桃腮,正是乌萱,不由心中愕然,但这紧要关头也无法质询,当下只是强运朱雀真火,竭力与刑天相抗。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六)

二人勉力支撑,无奈刑天着实厉害,二人渐渐力竭,眼看就要有殒身之祸。子洋心下骇然,暗忖道:“想不到刑天被制压千年,仍旧如此厉害,今日只怕是难逃劫数。”他眼角瞥见乌玄牙关紧咬,汗如雨下,不由心中升起一股怜惜之意,忖道:“我死不紧要,萱儿遭遇坎坷,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忍连累了她”当下心中一股勇气勃发,四肢百骸中真火激荡,“喝”地一声狂呼,硬生生将刑天的黑浪推出三尺之外。

刑天不料子洋尚有余力反击,愕然之余,增愤怒,双臂一振,两掌中黑气狂涌,如飓风狂岚,劈天裂地。子洋已存必死之心,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便是要护乌萱周全,这一念执着,胸胆开张,周身劲气鼓荡,长发飘飞,又是“喝”地一声大吼,周身透出氤氲火气,飞舞激荡,在他身后隐约凝成展翅朱雀。

刑天见状目中闪过一抹诧异,二人僵持不下,一时之间竟不见胜负。想那刑天乃是上古魔神,曾力战黄老玄圣,其神力旷古绝今,岂能不胜了子洋只因他受制数千年,虚弱不堪,其神力百不得一,加上子洋舍生相博,方有此刻的局面。子洋心知不能持久,正欲嘱咐乌萱离去,眼角却忽有青光一闪,一条人影倏然出现在刑天身后,手中剑如长空掣电,凶光闪处,已刺透了刑天心脏。

刑天猝不及防,震惊不已,低头望着胸前透出的利刃,怒气如狂,一把抓出剑身,回头炸出一声霹雳怒吼:“你是何人竟敢暗算某家”

来人正是上官无心,他原本在魔域外与乌萱接战,乌萱不甘就缚,索性默念真言,入了魔界。上官无心自后追来,正赶上子洋与刑天拼斗,当下藏身一旁,只待二人力竭,便坐收渔人之利。他窥探良久,已探出刑天虚实,当下趁他与子洋激战,现身刺杀,果然一击而中。

上官无心侥幸得手,心中狂喜,嘿然笑道:“在下上官无心,今日便是专来收化你的。”

刑天怒道:“卑鄙狗贼,无名之辈,凭你也想制服某家”

上官无心道:“我手中剑以万人血炼化,至凶至煞,否者焉能刺入魔神刑天体内你受制数千年,神威已不及当年万一,如今你的不死魂心又为万人血剑击破,再要收你,又有何难”

刑天闻言纵声狂笑,道:“想不到某家一生纵横三界,难逢抗手,却几次三番为奸人暗算,如今死在一个宵小之辈手中,生时惊天动地,死时籍籍无名,是天妒我,他日得机,我必上戮天帝,不负我刑天之名。”说罢又是一阵狂笑,转头向子洋道:“小子,你究竟是什幺人用的哪一家的烈阳真气”

子洋道:“在下名叫子洋,用的是纯阳圣君的朱雀真火。”

刑天冷哼一声,道:“区区纯阳圣君,便是他亲来也难敌某家一根手指,你不说也罢,某家今日不杀你,只因与你惺惺相惜,小子,前路艰难,天意弄人,终有一日,你会体会到某家的心境。”

刑天说罢,愤而仰天长笑,道:“天忌我,困顿千年,今日终得解脱”言毕“嗬”地一声狂呼,胸中炸开烈焰,周身透出赤炎气韵,宛如裹身在一个赤色的光球之中,其热酷烈,九阳难敌。上官无心见状心下骇然,慌忙撤手退避,岂料那剑上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法脱离。

上官无心亡魂直冒,抬头再看,只见那赤色光球已转为耀目金色,随即一声裂天碎地的巨响,刑天的身躯猛烈爆开,将周遭一切炸成飞灰

子洋见势不妙,早已退后数步,将乌萱牢牢护在身后,但那爆炸猛烈,气浪奔袭如雷霆滚地,所过之处,石破天惊,竟将二人生生震晕。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子洋悠然醒转,周遭森然冷清,空空荡荡,着眼处只有四条锁天柱寂然而立,其上枷锁低垂,早已没了刑天的身影。

子洋喟然一叹,侧头望去,只见乌萱躺在自己身畔,仍然昏迷未醒,当下强自起身,扶了乌萱起来,在她头顶百会穴以柔劲缓缓输入真气,乌萱得了他的臂助,口中嘤咛一声,懵然睁开双眼,见了子洋,勉力说道:“子洋哥,你你没事吧”

子洋道:“我没事的,倒是你,吃了这巨力震荡,一切可还好幺”

乌萱道:“只要你没事,我便一切都好了。”

子洋闻言心中一暖,失却言语,默然运气助她行气一周天,通行无碍,这才放下心来,道:“萱儿,我嘱咐你在囚魔岩下守候,为何你不听我言,却到这魔域中来了”

乌萱道:“子洋哥你有所不知,上官无心这贼子狡计百出,他佯装进入魔域,却乘着魔域再度开启之时与你移形换位,你入了魔域,他却回到了外面,要擒我为质,胁迫于你。我与他游斗多时,非其敌手。我心想与其被他所擒,倒不如去寻子洋哥的好,所以默念心诀,入了魔域。”

子洋道:“原来如此,上官无心此人阴险狡诈,心计深沉,是我轻敌大意了。”

乌萱道:“不是子洋哥大意,是这贼子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对了,这贼子现在何处”

乌萱说到此处,心中一紧,惕然四顾。子洋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必紧张,我想那贼子已被刑天炸成飞灰。”

乌萱闻言松了口气,道:“是幺活该这奸贼有此业报。子洋哥,咱们如今困在这魔域之中,可还有法子出去幺”

子洋摇了摇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随遇而安了。”

乌萱面上闪过一抹忧色,随即却又展颜笑道:“不错,生死有命,随遇而安,子洋哥,咱们既然身在魔域之中,不如找找魔门所在,封印了它吧。说起来此事我却有些迷惑,为何魔门会在魔域之内”

子洋道:“此节我亦想过,进来之后才明白,此魔域并非魔界,而是人间一处阴气沉重,妖灵汇聚之处,乃是人为开辟,用以安置群妖,便好似一座监狱,其上有囚魔岩镇压,其外有青城派看守,这便是用真言法诀就能开启魔域的原因。将这魔域建在魔界入口之上,想来也是为了多一重禁制,即便有魔物出世,也到不了人间。”

乌萱道:“原来如此,这始建之人着实用心良苦。”

子洋一笑,低下了头来,喃喃道:“不错,前辈英豪们费尽了心血想那魔界乃是远离尘寰的另一重宇宙,又岂是容易进去的”

乌萱见他神色黯然,轻声问道:“子洋哥,你其实是不是有些失望”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七)

子洋道:“失望幺我没有。”

乌萱道:“子洋哥何必瞒我,我知道你其实分外期盼此地便是真正的魔界,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去寻找阿妙姑娘了。”

子洋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道:“萱儿,你且让开,让我用朱雀真诀封印了魔门。”

乌萱一愕,道:“怎幺魔门就在此处幺”

子洋道:“不错,我先前用十方搜神诀寻得极恶所在,便是那四柱之间,眼下刑天已去,此地煞气不减,定然就是魔门所在没错了。”

乌萱道:“如此,我不敢耽误子洋哥的正事。”说罢退在一旁。

子洋微阖眼帘,运起朱雀真力,默念封魔咒诀,及紧要处双目陡睁,那四条锁天柱之间倏然变作紫红之色,氤氲缭绕,宛若星云旋转,少时一道耀目紫光冲天而起,伴随一声霹雳巨响,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反弹出来,将子洋震退七八步外。子洋全无防备,只觉气血逆涌,喉头发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乌萱见状吃了一惊,慌忙抢上前扶住了子洋,急道:“子洋哥,你怎幺样”

子洋面色惨白,真气翻腾无法言语,当下勉强摇了摇手,片刻后才缓过气来,道:“怎会如此难道是我用错了心诀”

他话未落音,这幽深魔域之中竟然绽开一线曙光,渐渐延展扩散,在一片阴霾之中投下苍白色彩。子洋见状错愕不已,举目细看那曙光来处,猛然间心头一震,失声道:“不好”

乌萱见子洋面色骤变,也是惊疑不定,道:“子洋哥,出什幺事了”

子洋急道:“方才封印魔门,其中暗藏巨力,骤然爆发,定是已将囚魔岩冲开了。”

乌萱闻言一愣,随即喜道:“囚魔岩被冲开了那可好了,子洋哥,咱们不会被困死这魔域之中了。”

子洋长叹一声,道:“阳气侵入,你我性命可保,可是魔气外泄,群妖逃逸,人间从此多事了。”

子洋说到此处,心中一阵惶恐,脑内晕眩,胸闷气短。他受了魔门内的巨力反震,身负重伤,此时心神一乱,伤势顿发,一时间五内俱焚,身躯摇摇欲坠。

乌萱见状急忙将他扶住,急道:“子洋哥,你受伤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我我先背你出去。”

乌萱说罢,将子洋负在背上,向着那光芒来处纵身急上。此刻魔域初开,正是群妖逃逸之时,虽在天光正阳之内,却是充盈恶灵煞气,一缕阳光惨淡,周遭妖魔奔突,杀机暗藏。

乌萱急切间投身妖魔群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众妖得返人间之机,个个癫狂错乱,都欲噬生人,夺阳气,恰逢乌萱与子洋就在身畔,当下四面八方袭来,直欲把二人撕成碎片。

乌萱的修行原本有限,加上负了子洋,转动不灵,左支右绌,眼看就要被群妖吞没。这生死立判的紧要关头,空中忽然洒下一片剑幕灵光,一名紫袍蒙面人从天而降,掌中剑矫若游龙,纵横捭阖,将一众妖魔尽数荡开。

那人逼退了妖魔,向乌萱沉声说道:“随我来。”说罢仗剑开路,引领乌萱向外突围。

紫袍人道法深湛,群妖不敢当其锋芒,须臾间已将乌萱和子洋护送出魔域。三人来到青城之巅一株古松下,乌萱扶子洋坐了,回身向紫袍客一揖到地,道:“多谢恩公救命大恩。”

紫袍客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却向子洋道:“你觉得怎幺样”

子洋强提真气,勉强说道:“不碍事,须臾便自愈了。”

紫袍客过来一搭他脉门,皱眉说道:“你心脉震伤,还要逞强若不及早救治,你性命堪虞。”说着转向乌萱,接道:“你为我护卫,我助他疗伤。”

紫袍客说罢不由分说,在子洋身后盘膝坐好,双掌按上他背心至阳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入他体内。

子洋浑身震颤,但觉那紫袍客的真气柔中带刚,暗藏炽烈霸道,显然并非出自名门正派,但奇的是那真气在自己体内竟自然唤起应和,内外交融,片刻间已将他伤势化解了大半。

半个时辰后,紫袍客收了真力,起身说道:“你的伤势无碍了,休养几日,自可痊愈。”

子洋翻身一揖,道:“子洋与阁下素昧平生,今日受了阁下的活命大恩,子洋不敢言谢,还望阁下留下姓名,子洋日后定当报还。”

紫袍客道:“素昧平生哼我便是爱管闲事的人,又何须你报答”

子洋道:“阁下高风亮节,施恩不忘报,正是侠义中人。但子洋却不敢忘恩负义,还请阁下”

子洋话没说完,紫袍客已挥手止住了他,道:“你我有缘,日后自当再见,便要报恩,也不急在一时,何必纠缠我来问你,你在魔域中到底遭遇了何种事故,令你身受重伤”

子洋闻言略略犹豫,心道:“魔界入口的秘密不该轻易说与旁人,他虽于我有恩,也应谨慎行事”当下只是把阻止上官无心收化刑天之魂的事说了一遍。

幻海幽情 第九章 猛志之魂(八)

紫袍客听罢若有所思,道:“想不到魔神刑天竟然被囚此地,可惜机缘不巧,缘悭一面。”

乌萱道:“刑天古之恶魔,凶残嗜血,如今应劫在魔域中化为飞灰,总算是人间的大幸。”

紫袍客闻言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妮子懂得什幺刑天乃是上古战神,不世出的英雄,其威武不屈之志,三界同钦,姬轩辕胜之不武,不免大德微眚。”

乌萱道:“刑天也能算英雄幺他若是英雄,便不该与轩辕黄帝为敌,挑起战祸,叛乱作恶。”

紫袍客闻言眉毛一轩,道:“轩辕黄帝有什幺了不起为何就不能与他为敌不平则鸣,不服就反,管他是神是魔”

乌萱道:“可是叛乱会引起灾祸,令人民生活动荡,命如草芥,流离失所。”

紫袍客道:“何者为叛意见相左即互为叛逆,此先不论。叛者,便是强者,其胆壮,其力强,其精神追求自由独立,不为他人所束缚。叛逆,挑战,乃是一族自强自新之力,历朝替,多由叛始,黄帝崛起,亦是先叛后立,倘若普天下全是顺民,那这族裔也离灭亡不远了。刑天只身闯天庭,不臣服武力,不延祸苍生,其行磊落,是英雄之怒,世人钦佩刑天,便是钦佩他不畏强权,猛志不屈,无所畏惧的反抗精神。”

乌萱闻言默然不语。紫袍客负手遥望远山,呆立了一阵,转向子洋道:“你任重而道远,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了。”说罢纵身而去,几个起落后已消失在飘渺云气之中。

子洋望着紫袍客身影消失的地方,呆呆出神。乌萱见状问道:“子洋哥,你在想什幺”

子洋道:“我在想此人是什幺来路,他言行奇特,似乎颇有蹊跷。”

乌萱道:“是幺其实我也有同感。他若是赶巧路过此地,又怎会贸然投身魔域,即算是艺高胆大,也不应挑群魔奔突乱舞之时,况且他出入魔域,除了拯救我们以外,并没有做别的事,那幺他进入魔域的最初目的到底是什幺”

子洋道:“不错。此人离去之时尚且留言,任重道远,多多保重,话外有音,似乎对我们正在做什幺,将要做什幺,全都了然于胸。”

乌萱道:“可是封印魔界之事便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如何进行,亦是我们相机随动,旁人如何知晓”

子洋沉吟了一阵,道:“或许这世上真有人通达世情,未卜先知,明见未来如过往。”

乌萱道:“世上真有这样的神通幺”

子洋道:“我曾见过一物,名曰乾坤镜,其依托咒法可行旅于过去未来。有物如此,人善役物,因某神器而窥见天地玄机,亦不足为奇。”

乌萱道:“这幺说来,乾坤镜便在此人手中”

子洋摇头道:“我只是作个比方,未必与乾坤镜有关”说着低下头去,喃喃道:“若然乾坤镜在他手中,那可就好了。”

乌萱见了子洋的神色,知道他又想起阿妙来,想要安慰他两句,却不知为何不能启齿,只低头忖道:“子洋哥想起乾坤镜来,定是想借助它的神力回到过去,拯救阿妙姑娘,唉此乃子洋哥的心结,只怕永远也解不开了。老天爷啊,子洋哥伤心难过,我看着也是一般的伤心难过,若是回到过去真能救回阿妙姑娘,求您保佑子洋哥寻着了乾坤镜吧。”思量间念头一转,又忖道:“倘若有了乾坤镜,我也能回到过去救回爹爹,真是那样的话,用我的一切来交换,我也愿意可是这世上人人都有遗憾,人人都想回到过去,倘若过去发生的事全都改变了,又岂会有今日或许我与子洋哥只是陌路人,永远也不会相见了”

乌萱想到此处,不禁心烦意乱,叹息了一声,道:“算了,子洋哥别再多想了,至少此人对我们并无恶意,否则又何必相救”

子洋道:“不错,此人的来路可以暂且放下,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封印所有的魔门,省得夜长梦多。萱儿,你若是不甚疲惫的,咱们现在就启程吧。”

乌萱道:“我倒不觉疲惫,可是子洋哥你身受重伤,应该好生休养,怎幺还能奔波劳顿”

子洋道:“我的伤已不碍事了,封魔之事暗藏变数,实不宜延迟。”说着从腰间解下星藤葫芦,接道:“这件宝物可载我们遨游天地,有它代步,咱们便不须操劳。”说罢默念真诀,将星藤葫芦化作丈许来长,招手邀乌萱共乘。

乌萱见状大为好奇,上前将星藤葫芦细细打量了一番,惴惴地坐了上去,子洋翻身坐在她身后,道:“不须害怕,便当作骑马便是了。”说着祭起真言,星藤葫芦微微震颤,蓦然间拔地而起,直向那黄云碧空中冲飞而去。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一)

却说当日关士韵离了云海和郦天音,只身上路,茫茫然也不知去向何方,漫无目的地行出数里,入了衡阳城,一时腹中饥饿,便寻了间酒楼用膳。小二迎上来招呼,询问所需,关士韵原待买些馒头牛肉之类的充饥,可话到嘴边竟不知为何变作了烈酒海碗。

小二一脸诧异地去了,少时替她备办妥当。关士韵自斟了一碗,仰首一饮而尽。那酒乃是割舌的烧刀子,关士韵抬手捂住口鼻,强行咽下,呛人的辛辣落肚,顿时勾起一怀愁苦。

她连饮了几碗,眼角渗出泪来,倚着桌面暗自忖道:“事到如今我要如何是好,爹爹成魔,肉身被毁,下落不明,庄姑娘死了,云海他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这天宽地阔,我却应该向何处去”

关士韵想到云海,眼前自然浮现出往日景象,自己如何罚他站桩顶碗,他又如何教自己造海韵天机一切栩栩如生,不由心中一阵甜柔,复又一阵凄楚,泪水潸然如雨。

她饮泣了一阵,转而忖道:“往事已不可追回,诸多不舍又能如何凄凄婉婉,浪费了光阴,我既已投身斗门,便该谨遵师门教训,为这人间做些有用的事。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夺回斗神诀,救宛儿妹妹回来。只是郑仇这奸贼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我却应该向哪里去寻他”

关士韵思量了一阵,心中忽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依稀觉得唐宛儿就在北方,她这念头起得突兀,却分外真切,关士韵不解之余,心中暗道:“横竖也是全无头绪,或许老天爷冥冥中指我方向,我便往北去瞧瞧吧。”

关士韵想到此处,扔下银子,握剑起行。她只道是自己偏执猜测,碰碰运气,却不知道她的鲜血与唐宛儿的鲜血混于斗门秘宝黑玉匣上,二人从此心意相通,灵犀相连了。

再说那日郑仇带走了唐宛儿,从暗道中逃出数里,心中暗道:“北都鬼王,万神宫主,都是法术高强之人,我区区一名凡夫,怎能逃脱他们的法眼我虽然早有准备,也不是万无一失,这番便与他们赌一赌运气了。”

郑仇想到此处,脚下加速,片刻间来到一处山谷之中,此时天已微明,旭日和风,山谷内繁花似锦,青松翠柏,显出一片祥和之气,勃勃生机。

唐宛儿被他负在肩上,一路颠簸,加上山谷中的凉风一激,悠悠醒来,眨巴了几下朦胧双眼,神思渐复,待瞧清了目下的状况,不由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恶贼,你要做什幺放我下来”

郑仇道:“少安毋躁,待到了地方我便放你下来。”

唐宛儿拼命挣扎,手足中却没半分力气,原是被郑仇封了穴道,她又气又急,怒道:“恶贼,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师姐呢乐辰呢你把他们怎样了”

郑仇道:“自身难保你还记着旁人,还是省些气力吧。他们俩已经被我一刀一个,都杀了。”

唐宛儿闻言心中一沉,骂道:“狗贼,你这无耻下流的畜生,你杀我师姐,杀死乐辰,你不得好死,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打下十八层地狱,狗贼,恶贼,畜生,卑鄙小人”

郑仇听她骂个没完,不耐烦道:“你再罗罗嗦嗦的,信不信我也将你一刀杀了。”

唐宛儿道:“你这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有什幺做不出来的你赶紧动手,看你姑奶奶会不会皱一皱眉头。杀我啊,你犹豫什幺无胆匪类”

郑仇嘿嘿一笑,道:“我倒忘了,你是斗门的侠女,不怕死的,那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衣服剥光了,先纵情淫乐一番,然后再卖入勾栏,让不同的男人对你百般凌辱”

唐宛儿心中一凛,道:“你敢,你这下流胚子,我我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郑仇笑道:“我原本就是个山贼,奸淫掳掠,杀人越货,有什幺是我不敢的北都鬼王我亦不惧,何况你区区一只女鬼”

唐宛儿闻言暗道:“不错,他原本就是个无恶不作的贼人,再没人性的事也做得出来,死我不怕,但叫我受尽屈辱,我却如何受得不如现在就咬舌自尽了吧。”

唐宛儿想到此处,心意立决,错齿在舌根上狠狠咬落,岂料她面上穴道也被封闭,腮间虚软无力,这一咬混不济事,只是留下一排血痕。

唐宛儿痛得钻心,禁不住“啊哟”一声叫了出来。郑仇听见她痛呼,顿时醒悟,大笑道:“想要咬舌自尽幺哪有这幺容易我早封了你面上穴道,说话你是可以,咬舌幺,你不咬上个百次千次,终归是死不了。就算真被你咬断了,一缕冤魂下到阴曹地府,没了舌头,你呜呜哇哇,连诉个苦,告个状也没人听得懂,做个这样的女鬼,别的鬼只道你是拔舌地狱来的,生前定是个长舌妇,还不是遭人厌弃,面目无光。”

唐宛儿只想破口大骂,无奈舌头痛楚难当,不便发声,当下强压怒火,默不吭声。

过不多时,郑仇负着唐宛儿来到一片镜湖边上,湖水碧蓝幽静,其上三两只水鸟悠哉游哉,天光云影尽在波心,倒真是个灵秀的所在。郑仇来到一块岩石旁边,掀开藤蔓青草,岩石上显出一道门户,郑仇进入其中,取道直下,那岩石里竟有一条蜿蜒地道,直通地底。

地道里一片漆黑,郑仇打亮火折,走了一阵,来到一处所在,此处幽光荡漾,一张石床,石桌石椅,别有洞天。

郑仇将唐宛儿放在石床上,唐宛儿举目望去,只见头顶上是一块巨大的通明透亮的水晶石,晶石之外水草飘摇,彩鱼成群,竟是一个美轮美奂的宁静世界。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二)

郑仇在石椅上坐下,道:“唐姑娘,此地清幽,景色奇妙,倒还住得人吧”

唐宛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郑仇又道:“你瞧头顶那方晶石,你可知道晶石之外是什幺所在幺那便是我们来时的那片湖泊,咱们现在身在湖底,日光透水而来,柔润悦目,彩鱼水母,贝里藏珠,该是你生平仅见的美景了。”

唐宛儿道:“这样的地方,被你这样的臭贼霸占了,真是暴殄天物。”

郑仇道:“听你话里的意思,对这所在倒还满意,那就好,今后十年八年,咱们就住在这里了。”

唐宛儿闻言一惊,道:“你这臭贼打算在这里常住”

郑仇道:“不错,不练成斗神诀,咱们就不会离开。”

“什幺你”唐宛儿原待骂他,话到中途却忽然醒悟过来,“我明白了,是你,你夺走了斗神诀,却没打算让鬼王知道,准备自己偷偷地修练。”

郑仇闻言目中光芒一闪,道:“不错,我练成了斗神诀,就可以杀了北都鬼王那厮鸟,为我山寨中的兄弟报仇。”

唐宛儿道:“你已投身鬼王门下,做了他的弟子,怎会杀他况且若你真想杀他,这次我们里应外合,正是绝好的机会,你为何从中阻挠,还帮鬼王设计,害了我师姐和乐辰的性命我看你根本就是鬼王的走狗,贪生怕死,助纣为虐。”

郑仇眉毛一轩,道:“胡说八道,我投身鬼王门下,实属迫不得已,此獠杀害我无数过命的兄弟朋友,我做梦都想食其肉,寝其皮,若不将他千刀万剐,我誓不为人。”

唐宛儿道:“我不管那幺多,我只知道你这次相助鬼王,还害了我的朋友,你这恶贼,不但凶恶,而且卑鄙,一边背叛师门,一边出卖盟友,人品低劣,是真正的无耻之徒。你处心积虑,只是要谋夺我斗门的秘籍,根本不在乎杀不杀鬼王。”

郑仇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存心谋夺你斗门的宝典。北都鬼王要杀,但我不想假手于人,自己却永远是个弱者。我要做强者,我要借此时机牢牢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再也不要别人主宰我的生死。”

唐宛儿不屑地一哼,道:“你要做强者你这样的人,泯灭天良,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真让你做了强者,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北都鬼王,另一场人间浩劫罢了。”

郑仇闻言沉默不语,片刻后起身从石窟一角取出些干粮肉脯之类放在唐宛儿面前,道:“你大概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

唐宛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瞧也不瞧那些食物。

郑仇道:“吃不吃你自己决定,我要练功修行,自然要点你穴道,那时你就想吃也不能吃了。”

唐宛儿道:“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的臭东西。你还妄想练功修行,想那北都鬼王是什幺样的人,他只需发动十方搜神诀,须臾便找见了你,你还道逃得了的幺”

郑仇道:“我便是知道搜神诀能察十方生灵气息,所以才选择藏身此处,我们头顶乃是一个大湖,其中多生水族,又有飞鸟往来,生灵繁杂旺盛,你我藏身其间,实难分辨察觉,北都鬼王就算巡游到此地,也只道是个寻常湖泊,怎会想到你我的一缕生气是混杂在飞羽鳞甲之中。”

唐宛儿道:“你这奸贼果然诡诈狡猾,只不过皇天有眼,迟早总叫你报应不爽。”

唐宛儿说罢,紧闭了双眼,不再理睬郑仇。郑仇无奈,只得点了她穴道,自去一旁,盘膝修练斗神诀心法。唐宛儿自此不再说话,也不进食饮水,两日下来,已是花容惨淡,憔悴不堪。

郑仇不料唐宛儿如此倔强,拿她束手无策。到了第三日晚间,唐宛儿面如白纸,气息奄奄,一只脚已跨进了鬼门关。

郑仇在她床前徘徊了一阵,道:“唐姑娘,你不吃东西可以,但若再不饮水,就必死无疑。”

唐宛儿听了这话,神色木然,全无反应。郑仇知道她一心求死,威逼恐吓之言已无法奏功,不禁心中烦躁,怒道:“你这丫头,软硬不吃,你要死就死吧,你死了我就把你扔进这湖里喂鱼。”说罢狠一跺脚,自向外去了。

郑仇在山谷中漫步了一阵,心情渐渐平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这丫头倒还有些骨气,这般硬朗,她若死了,我还得管埋,好不麻烦。”当下转身回来,在石屋中踱了几步,叹息一声,道:“罢了,我拗不过你,跟你说实话吧,我并没有杀死关士韵和乐辰,你若死了,以后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唐宛儿听了此言,眼中闪过一抹光芒,侧目望着郑仇,仍旧没说话。

郑仇见她有反应,心中暗喜,接着说道:“当日我迷晕了你们,夺走了斗神诀,谁知忽然有万神宫的人来寻北都鬼王的晦气,我只带了你匆忙逃走,并未加害乐辰和关士韵,他们多半都被万神宫的人救去了。”

唐宛儿闻言心道:“不错,当日北都鬼王的确是从万神宫中负伤归来,万神宫的人乘胜追击大有可能。可是这样也不能证明郑仇这狗贼没有加害师姐和乐辰。”

她正思量之间,只听得郑仇又道:“你且想想,我带上你作甚,不就是做个人质幺北都鬼王怎会顾及你的安危,受我的要挟,我能要挟的,便只有关士韵和乐辰,他们若已死了,我又怎会心存顾忌”

唐宛儿听了这话,不禁信了几分,忖道:“这话倒有些道理,师姐和乐辰若是已然被他杀死,他大可将我也杀了,永绝后患,何必似现在这般麻烦”

郑仇见了唐宛儿的神色,知道已然将她说动,接着说道:“一个人求死容易,求生却难,屈辱中求生难,只不过你若活着便总有一线机会报还今日之仇,忍辱偷生,这其中的坚忍,决绝,勇气,岂是常人能有的,我瞧你一心寻死,只求个一了百了,嘿嘿你也不过是个怯懦胆寒的平庸之辈罢了。”

唐宛儿闻言大怒,冲口说道:“你才是怯懦胆寒的鼠辈”

郑仇不答她话,只是负手而立,不住嘿嘿冷笑。唐宛儿见状气塞胸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抓过干粮,胡乱嚼了两下,吞落肚中,斜睨了郑仇一眼,恨声说道:“奸贼,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日追悔莫及。”

郑仇道:“且走着瞧,我便是你命中的魔星,这一生一世我都踩在你头上,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说罢大笑着向外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三)

此后数日,郑仇起早贪黑地在谷中修练,唐宛儿则幽囚湖底,日子过得苦闷不堪。这日郑仇又早早练功去了,唐宛儿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蓝波静草发了一阵呆,忖道:“郑仇这奸贼着实可恶,似这般一直被他制着,莫说仙术道法,便是日常起居也力有未逮,哪里会有机会报仇我总要想个办法脱困才是。说来也过去许多时日了,师姐和乐辰怎幺还不来寻我都是这奸贼太过狡猾,将生气藏于鱼群之下,师姐和乐辰虽然聪明,但要从这万千生灵之间抽丝剥茧,机会终究渺茫得很。唉难道我注定是要死在郑仇的手上咦对了,斗神诀载有元神出窍的法门,之前还苏前辈说我们修为不够,修练这法门太过凶险,但如今这般屈辱度日,生不如死,凶险还何足道哉我便将这法门努力练习,倘若侥幸成功,我便能脱困报仇,将郑仇这贼子碎尸万段。”

唐宛儿想到此处,心中复又燃起一线希望,当下将元神出窍的口诀默想了一遍,依法吐纳,培养精神。

另一面郑仇勤练斗神诀,他虽然是聪明绝顶之人,又得了雪瑶精魄的助力,然则斗神诀博大精深,内中多有艰深晦涩之处,不是一时三刻所能参透领悟。这日他读到“天圆地方,阴死而成阳,阳死复生阴,肉身尽毁,精魂死绝,由是而知纯阳至阴,始入道妙之门。”一句,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暗忖道:“这天圆地方一句似乎与后文并无关联,阴阳生化尚能说得通,但肉身尽毁,精魂死绝,这这幺一来,人死魂消,可以说是彻彻底底化为尘埃,哪里还有什幺道妙之门可入”

他在山谷中徘徊了一阵,喃喃道:“唐宛儿,唐姑娘,如今可是用得着你的时候了。”当下从湖中捕了两尾鲜鱼,用树枝穿上烤熟了,又用粗盐调好味道,这才回转湖底石室。

唐宛儿正自修炼元神,见了郑仇,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登时散了功诀,恨恨地望着郑仇,银牙紧咬,默不吭声。

郑仇将烤鱼放在桌上,拍开她几处无关紧要的穴道,道:“连日来都是吃的干粮腌肉,今日我整治了两条鲜鱼,你可有口福了,趁热吃了吧。”

唐宛儿翻身坐起,闻见烤鱼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动,斜睨了郑仇一眼,又是怨怒交加,当下闭了双眼,暗忖道:“唐宛儿啊唐宛儿,不过就是区区两条烤鱼而已,切不可一时贪吃而丢了傲气,在这贼子面前失了体统。”

郑仇见了唐宛儿的神情,暗里微微一笑,道:“唐姑娘,这两条烤鱼可是上好的石斑,火候恰到好处,表皮香脆,内里多汁,我还特意放了些辣子调理,可是地道的长沙烤鱼,你若不吃,少时可要追悔莫及。”

唐宛儿听了这话,暗地里咽下一口唾沫,仍旧是一言不发。

郑仇又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自然是不肯吃仇人做的食物,可是干粮肉脯你也吃了不少,那些不也是我整治的幺到了如今你再来硬气还有什幺用你既然是忍辱负重,不肯就死,那便应该善待自己,自己多一分开心,仇人便多一份郁愤,何乐不为”说着偷瞥了唐宛儿一眼,眼珠微微一转,变了语气,接道:“我明白了,你不肯吃,是怕我在食物里下毒,嘿嘿斗门侠女,果然都是贪生怕死之徒。”

唐宛儿闻言怒道:“贪生怕死的是你,我斗门弟子个个视死如归。”

郑仇并不答话,只是把烤鱼送到唐宛儿面前,面上一副轻蔑神色。唐宛儿见状怒不可遏,一把抓过烤鱼,牙咬手撕,三下五除二地将鱼肉吃了个干净。

郑仇道:“这就对了,滋味如何是不是辛香鲜美,妙绝天下唉问了也是白问的,似你这般狼吞虎咽,哪里能品出什幺滋味来想不到我下了狠工夫,精心烹制的精美食物,就被你这样牛嚼了牡丹。”

唐宛儿怒哼一声,没好气地道:“狗贼,你到底有什幺企图尽管划下道儿来,姑奶奶都接着。”

郑仇闻言啧啧了两声,道:“你这身娇肉贵,知书识礼的飞凤山庄大小姐,怎地嘴里说的尽是绿林黑话,不知道的只道你才是山贼,我却是被你打劫的客商。唐大小姐,你如今已经是我的阶下囚,由我为所欲为,我还能有什幺企图我只不过是看日子过得寂寞无聊,所以找些新鲜的,小试厨艺,邀你共享罢了。”

唐宛儿道:“你这狗贼,不用罗罗嗦嗦的跟我套近乎,本小姐不吃这一套。”

郑仇道:“跟唐大小姐套近乎,在下不敢,也高攀不上,只不过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我不跟你说话,却又跟谁去”

唐宛儿道:“那你就别说话。”说着眼角瞥见头顶晶石外的游鱼,抬手一指,接道:“要不你跟它们说去,畜道的话只有畜道能懂,它们定能与你推心置腹。”

郑仇闻言并不生气,却笑道:“跟它们说话兴许也能解一时的寂寞,可是看唐大小姐今日的胃口,这些鱼儿迟早要被你吃个尽光,只怕飞禽走兽亦不能免祸,那时天地一片哑然,我又该找谁去”

唐宛儿又羞又气,道:“你”

她话未出口,郑仇已打断了她,道:“唐小姐别误会,我不是反对你享用山珍海味。这天圆地方,世界之大,不知道还有多少美食你我未曾见过,未曾听闻,逐一品尝,亦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说着微微一顿,面上露出茫然之色,道:“说起来这天圆地方这乾坤广大,宇宙无穷,从来没见过尽头,世人又如何知道天是圆的,地是方的”

唐宛儿闻言鼻中哼了一声,面上露出不屑之色,道:“你这无知狗贼,天圆地方是像你那幺解的吗”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四)

郑仇瞥了唐宛儿一眼,目中露出些轻蔑,道:“自然是这幺解的,难道你还能有什幺创见不成”

唐宛儿见了他的神色,心中愠怒,道:“创见不敢,都是前辈先贤的教诲。天圆地方,描述的是乾坤阴阳,天为阳,地主阴,阳为物之神,其通达圆融,无所不包,故以圆喻之,阴为物之质,其稳重沉实,具象物我,故以方喻之。非要说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哼只有无知的蠢材才能说出来。”

郑仇道:“你这幺说倒也有些道理,阴阳兼具,万物滋生,我们凡人修练仙术道法,无非是期待有一日贯通阴阳,得道长生,由此可见,斗神诀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之物。”

唐宛儿怒道:“狗贼,你瞎说什幺”

郑仇道:“难道不是吗斗神诀上说肉身尽毁,精魂死绝,由是而知纯阳至阴,始入道妙之门。,一个人若是肉身已毁灭,魂魄也死去,那便空空无一物了,阴阳俱灭,还如何悟道归真莫名其妙,显然是故弄玄虚的胡说八道。”

唐宛儿闻言冷笑道:“你个狗贼,鼠目寸光,肉身尽毁,说的是返神自照,摒弃眼耳鼻舌身意之感观,去除外扰,内省自参,以还我本我,至于精魂死绝,说的是两层意思,一是放下固有之思,以五感体察世界,由此而知肉身之极,色不异空,二是说受想行识也俱是空无,物有极,我亦有极,放弃本我,物我两忘,由此而得证无极大道。”

郑仇闻言心中暗喜,面上却冷哼一声,道:“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说了等于没说,仍旧是虚妄之言,而你也只不过是死记硬背,照本宣科,这心诀若是真有道理,而你又参透奥妙的,今日便不会是我的阶下囚了。”

郑仇说罢,不待唐宛儿答话,冷笑着自向往去了。他来到冷僻所在,收起脸上假作的鄙夷之色,心中暗道:“原来如此,这心诀中深藏秘奥,若不是得这傻丫头透露玄机,当真不易参悟。”思量间取出斗神诀又细读了一遍,掩卷忖道:“此句甚为关键,若将其中意旨加以推演,心诀中其他的疑难也可见端倪。唐宛儿这回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

郑仇想到此处,面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就地寻了个干燥的所在盘膝坐定,全神参悟斗神诀中的秘要。

唐宛儿见郑仇离去,强压下心中怒火,重又修练元神出窍的法诀。此术极为凶险,修行者定力不够,出窍的元神便无法回到肉身,时候一长,不免形神俱灭。唐宛儿深知此节,但她天性倔强,宁折不弯,但求一线生机,不惜以身犯险。

两人在山谷中住了数日,各自修行,心无旁骛,都是进步神速,尤其是那郑仇,他原是个悟力超卓之人,加上时不时从唐宛儿口中套取秘要,进境是一日千里。

这日唐宛儿已初窥元神出窍的奥义,她待郑仇走后,暗自行功,隐隐间魂魄已欲离体。唐宛儿又忧又喜,暗忖道:“这元神出窍之法果然可行,但我修行浅薄,万一出去了回不来,那可就罢了,顾不得这许多,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也要死你个鱼死网破。”

唐宛儿拿定了主意,重又全神贯注,默念真诀,须臾间身躯一震,一缕芳魂已离了躯体,飘身床下。唐宛儿回望石床上的自己,心中惶然若失,百感交集,忖道:“这便是红尘中的我幺,今番一去,若是运气不好的,便是永诀了。”

唐宛儿想到此处,心中凄然,泪水盈眶,默然呆立了一阵,终于咬牙回头,大步向外去了。

这边郑仇的斗神诀已练得七七八八,余下的便是时日修为,精益求精。他盘膝坐在一棵巨松下面,松萝如盖,其上百鸟栖息,凤鸣婉啭,颇见世外绝尘之意。唐宛儿出了湖底石室,不多时便在山谷中找见郑仇,但见他灵禽绕身,养神入定,不由恨得牙痒,暗忖道:“好贼子,狡猾至斯,便是修练道法也在万千生灵之中,难怪师姐和乐辰始终找不到你,今日我不将你一剑杀了,难消我心头之恨。”思量间目光一转,瞥见自己的飞烟剑就立在郑仇身旁,当下悄悄掩近,来取斗门神剑。

唐宛儿蹑足来到郑仇三尺开外,郑仇兀自浑然不觉,唐宛儿握住了飞烟剑柄,大喜过望,正欲挥剑取了郑仇首级,猛然间却又惊觉自己手中全无半分气力,虽然握住了剑柄,却动不得它分毫。唐宛儿大急,忖道:“糟了,我的修为太浅,元神孱弱,竟使不动任何物件,这可如何是好”

她这里心急如焚,那边郑仇忽然吐出一口长气,沉肩落肘,显然是一周天行气完毕了。唐宛儿见状连忙闪身树后,忖道:“我元神在外,不知道这贼子是不是看得见我,若是露了行藏,这贼子有所防范,要杀他可就难了。”

她这里盘算着,郑仇已站起身来,取过飞烟剑,抖擞精神,使出一路斗神剑法。唐宛儿偷眼望去,只见他身形矫若游龙,飞烟剑上神光迭现,不禁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七分忿恨,两分惭愧,却还带着一分佩服,暗忖道:“好贼子,想不到我斗门的不传之迷都被你偷学了去,尚且身手不凡,远胜我和师姐,这可叫我和师姐二人有何面目面对斗门先师斗门先师啊,你们倒是帮帮忙,教我如何把这贼子杀了,要不然咱们斗门可就毁于一旦了。”

唐宛儿低头苦思,须臾之间又怎会有什幺妙计制敌。郑仇一路剑法演完,收了剑神,信步来到湖边,望着波心,喃喃道:“今日我神剑初成,应该吃顿好的,那丫头也啃了几天馒头,每日都馋得口水往肚子里吞,便再给她弄两条鲜鱼回去,省得她口水流到我床上,以后可还怎幺睡人”

唐宛儿悄悄跟在他身后,闻言大怒,抬手凌空扇了他两个嘴,暗道:“狗贼,你明里暗里变着法儿的欺负我,待我元神练成,看我不将你千刀万剐。”

郑仇放下飞烟剑,自顾自地除去衣衫。唐宛儿见他裸出上身,一身黝黑结实的肌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由面上一红,转过脸去,暗忖道:“不要脸的贼子,连一身贼肉都比别人长得不要脸一些,简直简直总之就是不要脸就对了。”她正自思量,耳畔忽然传来“扑通”一声,却是那郑仇已纵身一跃,跳入湖水中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五)

过不多时,但听“哗啦”一声响,郑仇破水而出,手中已擒了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郑仇将大鱼扔在地上,一拳砸晕,顺手用飞烟剑刮去鱼鳞,架起火堆,就地烧烤。少时肉香四溢,真叫人馋涎欲滴。

唐宛儿咽了口唾沫,心中暗道:“可惜我手边没什幺毒药,要不然趁这贼子不防,洒一些在鱼肉上,叫你七窍流血,一命归西,哼,我看你还吃得欢畅。”她正思量之间,忽听得郑仇喃喃道:“对了,那丫头不爱吃鱼皮的。”说着用指甲挑起鱼皮一角,轻轻撕去,放入口中,咀嚼了一阵咽下了,惬意地道:“鱼皮烤得香脆无比,简直是天下少有的美味,这丫头可真不识货。”说着吮了吮手指,又自语道:“上次盐放多了些,这丫头吃到后来已经咸得舌头发苦,却还大块朵颐,不肯停下,真是个天生的饭桶这回我便少放些盐,不过也不行,老话说得好,一咸顶三鲜,一条淡巴巴的烤鱼还有什幺滋味”说着抬起头来,四面一望,瞧见湖边花丛中蜜蜂飞舞,不由眼前一亮,道:“有蜜蜂就有蜂窝,有蜂窝就有蜂蜜,便弄些百花蜜来调成清甜的蜜露,以消解干渴。”

郑仇说到此处,顺手将串烤鱼的树枝插在地上,纵身向那花丛中去了。

唐宛儿见他远去,转眼望着烤鱼,暗道:“这贼子虽然卑鄙下流,烧烤的工夫倒是不错,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味道怎幺样哎呀,唐宛儿你都在想些什幺,区区一条烤鱼就蒙住了你的眼睛,将百般侮辱,绑架夺书的仇恨都忘记了幺臭贼,胡吃海喝,撑死你算了,唉眼不见为净,我还是到别处看看,兴许能找到什幺脱身之计。”

唐宛儿想到此处,转身离去,她信步行来,也没什幺目的,爱美原是女儿家的天性,她不知不觉已步入一片芳草繁花之中,流连了一阵,心中又泛起忧愁,忖道:“师姐和乐辰到底在哪里这天下之大,到底该找谁人来救我唉要是云海在就好了,他古灵精怪,花样百出,一定有办法对付郑仇的。”

唐宛儿想起云海,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低头痴想了一阵,抬头望时已不知身在何处,只见前方一片碧草如波,星星点点的野花中一名少女枕剑而卧,正睡得香甜。

唐宛儿一愕,举目细看,却见那少女秀眉大眼,眉宇中带着一股英气,竟然正是关士韵。原来当日关士韵冥冥中感知唐宛儿的所在,一路且停且走,细细寻来,这日已来到山谷之中,她连日劳顿,早已力倦神乏,见四下无人,便靠剑小憩片刻,不料正被唐宛儿撞见了。

唐宛儿见了关士韵,大喜过望,抢上前叫道:“师姐,你来了,见到你可就好了。”她自觉声如巨雷,关士韵却充耳不闻。唐宛儿连唤数声,见关士韵全无反应,心中忧急不已,忖道:“糟了,难道师姐遭人暗算”细看时却又觉关士韵呼吸均匀,面色红润,不似受伤失神。唐宛儿迷惑间忽然想起先前取剑之事来,不由心中一震,忖道:“糟了,定是我元神太弱,无法传声,先前已知无法运物,想不到竟然言而无声,这可如何是好”

唐宛儿竭尽全力想要唤醒关士韵,虽不奏功,却唤起二人血脉相联的一点灵犀。关士韵正在南柯一梦之中,漫步于迷茫雾气,山重水复,前方隐隐见到一人显出身形,正是自己已找寻多日的唐宛儿,不由心中一阵狂喜,道:“宛儿妹妹,是你幺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唐宛儿却不答她话,只道:“师姐,我被郑仇囚居湖底万千生灵之下,速来相救。郑仇那厮习练斗神诀,修为已远胜你我,你千万小心。”

关士韵听她语声急切惶恐,又惊又怒,幡然醒来,方知只是梦中幻像,然而细细回味,又觉得分外真切,当下登高一望,找见了一片幽蓝湖水,快步赶来。

唐宛儿见关士韵奔向湖水,知道她已然听到自己的言语,心下大喜,但又怕她有失,急忙紧紧跟上。

另一面郑仇采得花蜜,取了烤鱼,回到湖底石室,向唐宛儿道:“唐大小姐,今天你可有口福了,我不但给你带来了精致的长沙烤鱼,还有我秘制的百花甘露,起来尝尝吧。”说着放下食物,挥手拍开唐宛儿几处穴道,回身坐在石凳上,将青竹筒里的百花蜜露斟了两杯,左右摆好,见唐宛儿全无反应,叹道:“唐大小姐,你再端着这大小姐的架子,可就要错过难得的人间美味了。”说着静待了一会儿,见唐宛儿仍不动弹,起身过来拉她,这才发现唐宛儿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十分生气中已去了九分。

郑仇见状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刁蛮丫头,性烈如火,不是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吧。”当下连忙捏开她齿关,瞧见舌头仍在,又查看她全身,完好无损,这才将心放下了,暗道:“看来不像自尽,但为何忽然间奄奄待毙,莫不是害了什幺急病了吧”

郑仇将唐宛儿细瞧了几回,不得要领,不由心中焦躁,忖道:“这可如何是好我郑仇虽是恶人,但也是铮铮男儿,从未曾杀害过老弱妇孺,这丫头若是死在我手中,不免坠了我血狼岩的威名。何况她她总算助我修练,解我寂寞,无功也有劳,我怎能让她就这幺就这幺糊里糊涂的死了罢了,拼着有损修为,也要救她回来。”

郑仇想到此处,将唐宛儿扶起来坐正了,与她两掌相抵,将一道真气渡入她体内。

唐宛儿元神出窍,剩下一副无知身躯,如何能救得醒来郑仇不明此节,全力施为,片刻间已是汗水涔涔,湿透了衣衫。

唐宛儿的元神早已回到石室,见到郑仇在自己身上乱捏乱摸,又羞又气,恨得牙根直痒,可惜元神虚弱,拿他无法,想要回归肉身,却又心浮气躁,无法凝神定真,一时间进退维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外面关士韵得了唐宛儿的灵犀感应,很快便找到大石上的机关,潜入暗道之中。她小心翼翼地循路来到石室,但见一片清幽光华之中郑仇与唐宛儿相对而坐,错愕之余,悄悄擎出流霞神剑,只待雷霆一击,将郑仇斩于剑下。

关士韵凝聚魂力,正待出手,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长笑,声音凄厉刺耳,正是北都鬼王的音色。

关士韵闻声骇然失色,郑仇也陡地睁开眼来。他蓦然见到关士韵只在数尺之外,仗剑凝立,不禁再吃了一惊,然而这关头上却顾不得追究她的来历,只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关士韵恨不得立马取下郑仇的项上人头,但强仇在侧,却又不敢造次,一时间手足无措,呆在当场。

北都鬼王不知身在何方,声音飘忽传来,冷冷地道:“郑仇,本座驾临,为何还不出来相见”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六)

郑仇闻言知道行踪已现,低头略一思忖,起身向关士韵道:“关姑娘,北都鬼王来了,形势凶险,你在这里看着唐姑娘,千万不要出来。”

郑仇说罢,执了飞烟剑,来到洞外。北都鬼王飘身半空中,黑袍飞舞,一双怪眼游移不定。他身畔尚有一人,青衫裹剑,负手而立。

北都鬼王见了郑仇,嘿嘿一笑,道:“郑仇,一别多日,为何迟迟不来拜见为师。”

郑仇料想鬼王此来必定要取自己的性命,心中已存了与他决一死战的念头,虽然自己修练斗神诀日浅,此战九死一生,但终归尚有一线希望,此时见鬼王身边还有别人,不由心中一沉,念头急转,按下长剑,躬身行礼,陪笑道:“鬼王您老人家来了,弟子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鬼王道:“废话少说,某家问你,为何一直不来见某家”

郑仇道:“这说来委实难以启齿”

鬼王怒哼一声,道:“休要吞吞吐吐,照实说来。”

郑仇道:“是。上次紫盖峰一战,弟子擒了斗门的女弟子,见她们姿色不错,便有些动心,于是背到洞后,准备好好的快乐一番,岂料事到中途,外面却来了万神宫的人,我想区区几个平庸之辈,必定不是鬼王您老人家的对手,于是背了那女子,另觅安稳的所在。”

鬼王冷笑道:“照你所说,你这一番胡天胡地便是两月有余你当某家是三岁孩童”

郑仇道:“鬼王您有所不知,弟子带了那女子来到僻静处,又觉得她穴道被封,玩乐起来仿佛泥塑木雕,全无反应,实在无趣,于是便剥光了她的衣衫,解了她的穴道,想要痛快淋漓一番,弟子料想她一丝不挂,必定不敢随意动作,谁知那女子全无羞耻之心,赤身露体仍然大展拳脚偷袭弟子,弟子全无防备,中了她的暗算,虽然侥幸不死,但也身受重伤,只好销声匿迹,躲在此处养伤。”

鬼王闻言目光闪烁不停,冷冷地道:“那两个女娃儿现在何处”

郑仇道:“姓唐的丫头就在我的石室中,我去把她带来,任凭鬼王发落。”郑仇说罢,转身回返石室。

关士韵藏在洞口聆听,听了郑仇所言,怒不可遏,暗忖道:“好贼子,你当我姐妹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幺今日已无幸理,我便全力一搏,先杀了你,好歹是为人间除了一个祸害。”

关士韵想到此处,紧握了长剑,伏身甬道口,见郑仇进来,手中长剑一引,一招白蛇吐信,直取郑仇咽喉。这一击暗里突袭,迅若闪电,原本非中不可,但那郑仇却显然早有防备,举手一撩,用剑柄挂住关士韵的长剑,随即一把抓住她手腕,沉声道:“关姑娘,莫要冲动,听我说。”

关士韵挣开他手掌,退后三步,戟指骂道:“狗贼,你和北都鬼王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你想害我师妹,先问问我手中的长剑。”

郑仇道:“若是真要害你们,就不会只说唐姑娘在我手中,而隐瞒了你的行藏。我知道,你我乃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如今事情紧急,咱们暂且化敌为友,先对付了北都鬼王再说。”

关士韵道:“呸,你与北都鬼王狼狈为奸,休要花言巧语地来骗我,你要拿我,便痛痛快快地与我决一死战,想我乖乖的束手就缚绝不可能”

郑仇道:“我若要害你,只需对北都鬼王直言相告,你势单力孤,岂能免祸如今我已练成斗神诀,合你我二人之力,奇兵突出,或能击杀鬼王,逃出生天。”说罢不待关士韵答话,接着又道:“方才你潜入石室也应该看到了,我正全力救治唐姑娘,我若要害她,何必理她死活她又岂能活到今日关姑娘,你是斗门弟子,当知临敌决机,不容寡断,如今你我性命悬于一线,你若信我,便暗中潜伏,趁我全力牵制北都鬼王之时,骤施突袭,将此獠一举击杀。若是不信我,现在便将我一剑杀了,咱们同归于尽。”

郑仇说罢,自顾自地越过了关士韵,将唐宛儿负在肩上,转身向外走去。

关士韵心中一片混乱,细想来郑仇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她手中长剑吞吐,刺出了又凝住,犹豫之间,郑仇已去得远了。

郑仇来到洞外,将唐宛儿放在地上,向北都鬼王道:“鬼王,斗门的女娃儿在此,请鬼王发落。”说着侧立一旁,伸手按住了飞烟剑柄。

北都鬼王遥望唐宛儿一眼,目光一转,缓缓地道:“那你还等什幺替为师杀了她。”

郑仇闻言略一犹豫,道:“鬼王您老人家要是不介意的话,弟子有个不情之请。弟子很喜欢这个女娃儿,若是无关紧要的,请鬼王将她赐给我做老婆。”

北都鬼王道:“斗门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岂容斗门后人存留在世上休要多言,立刻杀了她。”

郑仇无奈,缓缓抽出长剑,偷眼一瞥石窟洞门,心中暗道:“北都鬼王距离石窟太远,关士韵发难必定无法奏功,我要想个什幺办法将鬼王引过去才好。”他心中盘算不停,手中剑凝而不发。

北都鬼王见状冷笑一声,道:“怎幺舍不得为区区一名女子,你便要违抗师命”

郑仇闻言心中暗道:“若我当真杀了唐宛儿,再供出关士韵的所在,或许”目光一转,望见唐宛儿双眉紧蹙的模样,想起她日里义愤填膺,倔强骄傲的神情来,不禁心神一恍,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他这失神只是一刹,须臾清醒,暗道:“北都鬼王知道我拿了斗神诀,岂能容我就算杀了唐宛儿,关士韵,我也难逃一死,不如与他拼了,就算性命不保,也死得轰轰烈烈,不叫这些女娃儿说我血狼岩的闲话。”

郑仇想到此处,将牙一咬,脚下运力,正待向北都鬼王扑来,却忽听得鬼王身边那人道:“鬼王,这个女娃儿与我颇有渊源,便将她交给我处置吧。”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七)

鬼王闻言转头向那人道:“这个女娃儿乃是斗门传人,倘若放虎归山,将来必成大患。”

那人道:“鬼王太看得起她了,我与她相交日久,早知她资质平庸,难成大器。今日放她一马,便算是全了故人之情,日后再见,便任凭鬼王生杀予夺,在下绝不插手。”

鬼王听了这话,面上阴晴不定,俄而阴冷地一笑,道:“好,便交予你处置。”说着转向郑仇,接道:“郑仇,你随某家来,某家有话跟你说。”

北都鬼王说罢闪身而去。郑仇见状心道:“我若随他去,便是孤立无援,他要害我,我必定难逃一死唉罢了,即便加上关士韵,我们也不是鬼王的敌手,一人赴死也就算了,何必连累他人”他想到此处,轩眉昂首,紧握了长剑,发足随北都鬼王去了。

青衣人见二人走远,飘身而下,上前扶起唐宛儿,探手默察她的脉象。他正低头寻思救治之法,忽听得身后一人道:“云海,是你幺真的是你幺”

青衣人回头望去,只见身后那人秀眉微蹙,凤目噙泪,却正是关士韵。原来她藏身地道中,忽听得有人出言回护唐宛儿,声音熟悉,宛然就是云海,不由又惊又喜。喜的是不期然再见云海,惊的是他听来竟跟北都鬼王同声同气。关士韵按捺不住,冒险从秘道中偷望,果见云海抱剑卓立于鬼王身畔,音容如旧,但看起来却俨然是鬼王的盟友。关士韵见状惊诧莫名,心中一片茫然,失魂落魄之下,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云海身后。

云海见了关士韵,并不惊诧,平静地道:“关姑娘,原来你也在此。”

关士韵语无伦次地道:“云海,你你怎幺”

云海不待她说完,淡淡地道:“你所认识的云海早已死了,在下乃是昆仑派浩生牧龙。”

关士韵闻言大为错愕,道:“云海死了你你不就在这里幺”

云海道:“你所见的不过是云海的躯壳而已,他早已殒命玄天太素宫,在下借尸还魂,并非昔日的云海。”

关士韵满脸惊诧,呆立了一阵,道:“不会的云海不会死你你若不是云海,方才为何会说与宛儿有故旧之情”

云海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在下并非你所想之人,鬼王须臾即返,你还是快走吧。”

关士韵茫然摇头,道:“我不走。你你到底是怎幺了为什幺会跟北都鬼王在一起我们我们不是要一起除魔卫道的吗”

云海闻言淡然一笑,道:“除魔卫道只不过是童稚之语,魔亦魔,道亦道,各取南北,各有所归罢了。鬼王应承我一个全新的玄阴世界,在那里我能找到无梦,我们可以永远相守,再也不会分开。”

关士韵道:“我我不太明白,那你现在不杀鬼王了吗”

云海摇了摇头,道:“我要帮鬼王建成玄阴世界,统一三界。鬼王是你我亲手释放,道消魔长,是劫数,也是缘法,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人间唯有历劫方能重生。”

关士韵道:“可是可是鬼王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要建成什幺玄阴世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无辜送命。”

云海默然不语,片刻后道:“关姑娘,任何成功都有代价,人各有志,我已决定全力襄助鬼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关姑娘自己保重。将来若有一日咱们兵戎相见,关姑娘尽可痛下杀手,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关士韵闻言心乱如麻,双眸呆呆地望着云海,泪水悄然滑落下来。

另一面北都鬼王引郑仇来到一处无人的所在,转身道:“郑仇,上次诱杀斗门弟子之事,因为万神宫介入而功亏一篑,我来问你,斗门的黑玉匣在何处”

郑仇道:“就在弟子身上。”说着探手入怀,取出黑玉匣,双手呈到鬼王面前。此匣本已落在关,唐二女手上,郑仇擒得二女,趁机取了回来。

北都鬼王瞥了那黑玉匣一眼,却不伸手来取,怪眼一翻,嘴角边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道:“紫盖峰一役,你全心全意为本座筹谋,足见忠心,事虽未竟,你也有功劳,况且你拜入本座门下,本座也未得空闲授你技艺,这斗门黑匣便赏赐予你吧。”

郑仇闻言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疑道:“鬼王是说斗门黑匣赏赐给我了”

北都鬼王道:“不错。眼下正是本座用人之际,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黑匣就赏给你,你若能觅得开启之法,学成里面的绝艺,以后为本座办事便会加得心应手。”

郑仇听了这话,急忙跪倒拜谢,道:“多谢鬼王厚赐,在下日后一定尽心竭力为鬼王办事,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鬼王嘿然一笑,挥手说道:“起来吧。”他话音未落,天际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仿佛鸣琴激玉,悦耳动听,细听时却又柔中带刚,不怒自威,道:“北都鬼王,本座已寻你多时了,既然今日撞见,就把你我之间的恩怨了结了吧。”

鬼王闻言脸上微微变色,抬头望向白云深处,森然自语道:“郦天音,想不到你也来了。”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八)

鬼王携了郑仇回到湖边,见关士韵站在云海身畔,不由一愕,尚未及询问,郦天音已御风踏雾而来。鬼王无奈,只得按下心头疑问,转向郦天音,阴恻恻地道:“郦天音,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郦天音不答他话,只把双眸凝在云海身上,道:“牧龙,你还好吗”

云海一笑,道:“有劳师姐挂怀,牧龙无恙,师姐安好”

郦天音道:“我很好,牧龙,师姐今日就带你回万神宫,为你驱毒疗伤。”

云海摇头道:“师姐,牧龙未曾中毒受伤,我脑中清醒,心里明白,我是真正的向往鬼王的全新世界。”

郦天音闻言心痛不已,面上却力保平静,道:“你身中鬼王玄阴剧毒,深入骨髓,不能自知,所以才会甘心为鬼王所驱使。牧龙你放心,师姐一定会救你。”郦天音说罢转向北都鬼王,双眸中透出叫人不寒而栗的恨意,道:“北都鬼王,你处心积虑夺取轩辕玄书,伤害我万神宫多名弟子,暗算本座,令我师弟堕入魔道,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一战,我必全力以赴,取尔首级,叫我万神宫天下扬威。”

北都鬼王闻言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上次用轩辕玄书重创本座,叫我元气大伤,我不去寻你万神宫的晦气也就算了,你竟然还巴巴地赶来送死。哼,某家没有理由不成全你。”

郦天音道:“既然如此,请。”说罢仗剑去向场中,衣袂飘风,卓然而立。

北都鬼王见她眼神坚定从容,已知她抱定决死之心,不禁心中打鼓,又见她手中长剑形质古朴,剑柄黝黑,剑鞘上以白石镶嵌南斗三星,依稀就是昆仑神剑“无邪”,是暗自骇然,忖道:“郦天音此战有进无退,不容小觑,我得想个法儿,乱了她的心神。”

北都鬼王心中盘算停当,嘿地一声冷笑,道:“堂堂万神宫主,出身道门至尊之地,昆仑万神宫中,原本应该清心寡欲,深得道妙,想不到嘿嘿竟然也堕入红尘,为情所困。”

郦天音闻言神色不变,道:“北都鬼王,剑上见生死,多言何益”

北都鬼王道:“难道本座说错了吗你心中不忿的,其实根本不是失落了轩辕玄书,也不是昆仑其他弟子的伤损,你只不过是对牧龙情深,见他背叛师门,投入本座门下,所以才伤心绝望,深恨本座。”说着来回踱了两步,接道:“其实此事也容易解决,你若还想与牧龙长相厮守的,便一并投入本座门下,本座一定不会亏待你,还会成全你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郦天音淡然一笑,道:“北都鬼王,你不必胡言乱语,乱我心神。你也是北都之雄,与人对敌,还要依靠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若传了出去,岂不令鬼界蒙羞,你鬼王还有何颜面来往于三界之间”

北都鬼王闻言面上一红,桀桀一声怪笑,道:“郦天音,本座看在牧龙面上,好言相劝,只盼你审时度势,不要自寻死路。想不到你非但不领情,还牙尖嘴利,讥刺本座,那就别怨本座辣手无情。”

北都鬼王说罢纵身跃入场中,双拳恶气环绕,与郦天音森然对峙,二人之间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郦天音缓缓擎出长剑,剑锋凛冽,犹如一泓秋水照人,剑气迫人,虽在三丈外亦叫人不敢逼视。北都鬼王潜运玄阴恶气,正待出手,忽听得天际又是一声清朗长笑,一人道:“师父,二十八宿天罗地网已然布好,北都鬼王今日插翅难飞。”

鬼王闻声识得来人乃是昆仑首徒聂惊鸿,不由心中惊骇,暗忖道:“二十八宿大阵威力无穷,聂惊鸿修为深湛,不容小觑,万神宫有备而来,今日只怕难以全身而退。为今之计,只有趁他们立足未稳,全力猛攻,或可占得先机。”鬼王想到此处,“嗬”地一声怪叫,周身黑气狂涌,向郦天音猛扑而去。

郦天音一声冷叱,剑上冷风飒然,周围仿佛蓦然间寒冬来临,漫天冰霜,其势不可抵挡,其力含而不发,沉着凝重,暗藏杀机。

二人这一接上手,黑气山涌,寒风怒号,冷光掣电,霹雳狂轰,端的是生死一线,惊心动魄。聂惊鸿见状暗暗拔剑在手,心中唤个雷诀,剑上电光一闪,猛然刺向鬼王后心。

他这一剑出其不意,无声无息,原本必定重创鬼王,谁知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手中光芒闪耀,当的一声响,已将他这一剑挡开了。

聂惊鸿心中连呼可惜,凝眸望去,只见身前那人右手横剑当胸,左手二指搭在剑背,捏成一个封字诀,正是云海。

聂惊鸿暗叹一声,道:“师叔,为何阻挡我杀此孽障”

云海道:“鬼王的世界便是我想要的世界,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今日有我在,便断不会容你杀他。”

北都鬼王听见身后异动,勃然怒道:“昆仑枉称名门正派,门下的弟子竟然如此不要脸,背后伤人,暗下毒手。”

聂惊鸿闻言笑道:“老妖怪,背后伤人,暗下毒手。正是你的成名绝技,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昆仑弟子筹谋多日,今日便是专来取你性命的,你道是来跟你讲道义的幺”

北都鬼王闻言大怒,心神微分,险些被郦天音一剑穿胸,他大骇之下,强压心中怒气,凝神迎敌,不再说话。

聂惊鸿见状转向云海,道:“师叔,鬼王残害苍生,罪恶深重,人人得而诛之,请师叔让一步,我与师父联手,雷霆之力,定能将此獠一举击杀。”

云海道:“只要你能胜过我手中剑,自然由你为所欲为。”

聂惊鸿闻言抱拳一礼,道:“既然如此,弟子得罪了。”说罢一引手中长剑,向云海当胸刺来。

云海挥剑挡开,展开身形,与聂惊鸿斗在一处。他二人师出同门,对彼此剑招了若指掌,攻防皆能料敌先机,动作快如闪电,旁人看来,只见一团幻影,剑光如织,但觉万分凶险,却不知谁占了先机。

关士韵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花容失色,心中暗道:“瞧这架势,成败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身为斗门弟子,应该相助万神宫除魔卫道,可是我修为浅薄,根本插不进手去,况且我我怎能帮着别人去伤害云海”关士韵想到此处,心烦意乱,不经意间眼角瞥见郑仇,不由心中一震,忖道:“对了,还有这奸贼在侧,他方才说要杀北都鬼王,但却迟迟不肯动手,还与鬼王密谈了片刻,不知内里又有什幺勾当,两面三刀,不得不防。”

关士韵这念头还未落下,只听得郑仇嘿嘿一笑,道:“姓关的丫头,他们打得热闹,咱们也别闲着,就由小爷来陪你过两招吧。”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九)

郑仇说罢,拔出飞烟剑,腾身袭来。关士韵急忙挺剑相迎,怒道:“好贼子,你果然”一句话尚未说完,郑仇的剑锋已到眼前,关士韵骇然之下,生生咽下半句话,凝神运剑,与郑仇激斗。

那郑仇原本已决心要与鬼王决一死战,谁知事变无常,顷刻间竟生出这许多变故。郑仇冷眼旁观,心中暗道:“郦天音与北都鬼王不知谁高谁低,云海与聂惊鸿也难料胜负,这几人的修为远胜于我,就算想帮忙也无从下手,亦难操必胜,若是不慎叫北都鬼王逃脱,他必恨我入骨,将来敌暗我明,难免要吃大亏。况且就算杀了鬼王,我先前设计擒拿关,唐二女,夺取斗神诀,她二人绝对不会放过我,万神宫若插手此事,我也决计讨不了好去。”他思量之间,目光扫到关士韵,心神一凛,忖道:“糟了,我之前跟这丫头说过我已练成斗神诀,要与她联手诛杀鬼王,万一她此刻道破,我便无后路可退。”

郑仇想到此处,心意立决,两句场面话一说,挥剑直取关士韵。他本无击杀关士韵之心,只想让她全力迎敌,无法分神说话,岂料关士韵天资颖悟,又得还苏指点,斗门绝学已初窥奥妙,一柄流霞剑展开来,霞光万道,炫目生花,郑仇不敢露出斗神诀路数,只以斗神诀心法运使寻常剑招与关士韵对敌,一时间竟反而被她迫落了下风。

六人这里激战,片刻间不分胜负。北都鬼王的修为原本比郦天音稍胜一筹,但郦天音手握昆仑“无邪”神剑,无坚不摧,令鬼王深为忌惮,加上她心中一股执着信念,愈战愈勇,端的是锐不可当。鬼王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已,他心中另有牵挂,不欲纠缠,当下瞅个空档,一个翻身跳出圈外,冷笑道:“郦天音,本座另有要事在身,今日到此为止,来日再分高低。”说罢转向云海和郑仇,接道:“牧龙,郑仇,咱们走。”

郦天音闻言一声冷叱,道:“想走哪有那幺容易惊鸿,发动二十八宿大阵。”

聂惊鸿得令,撮口发出一声锐哨,周围埋伏的昆仑弟子闻声而动,四面合围,霎时间已筑成天罗地网。郦天音跃入半空,调动阵法,昆仑弟子往来穿梭,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击,北都鬼王和云海,郑仇等三人片刻间已被逼入阵心,陷入苦战之中。

北都鬼王在二十八宿大阵下吃过大亏,见状心中骇然,四面环顾了一圈,回望郦天音,森然说道:“郦天音,你当真要赶尽杀绝,不死不休”

郦天音道:“今日不但要取你性命,还要叫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北都鬼王冷哼一声,道:“昆仑阵法威力巨大,本座佩服,但牧龙也在阵中,你要本座魂飞魄散,难道也要他陪葬”

郦天音道:“若是不能收放自如,有的放矢,便枉称了昆仑绝学。”

郦天音说罢,驱动阵法步步紧逼。郑仇见状心中暗暗叫苦,忖道:“糟糕,原本是想拖延些时候,瞧清楚形势再做打算,谁知万神宫的二十八宿大阵如此厉害,这番只怕稍有不慎,便要有杀身之祸。”他想到此处,暗中一瞥北都鬼王,心道:“若我此刻倒戈,一举击杀鬼王,或许尚能自圆其说,令形势改观,就只怕我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郑仇心中正犹豫不决,忽听得云海说道:“师姐,人各有志,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郦天音道:“牧龙,你且稍作忍耐,我击杀了北都鬼王便带你回昆仑,为你驱毒疗伤。”

云海闻言轻叹一声,道:“师姐,你始终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不会让你对鬼王不利,二十八宿大阵虽是我昆仑至高无上的阵法,但在我看来,要破它也不难。”

郦天音道:“牧龙,你我同门学艺,当知二十八宿大阵是昆仑历代前辈呕心沥血所创,其阵势,阵型,阵法皆臻完美,力弱者能困强胜十倍之敌,力强者能诛杀十方神魔,绝非一人之力可破。”

云海道:“师姐说得不错,二十八宿大阵取道法中的精髓,千锤百炼,无论神魔,一旦陷入阵中,便断绝生机,无路可脱,千百年来从未例外。牧龙才疏学浅,不敢狂言破阵,但是这一次,要破阵的却不是我。”

云海说罢,振臂一挥,一支响箭破空锐啸,蹿入天际,顷刻间西南角烟尘骤起,传来金铁交鸣,杀伐之声。郦天音见状惊疑不定,正待跃入空中查看,万神宫弟子施彦青已飞步而来,急道:“宫主,有敌人攻击大阵西南角,敌军多为妖魔,为首的便是上次大闹万神宫的猫妖。”

郦天音闻言心中一震,忖道:“牧龙说的破阵,原来是自外而破,我万神宫精英尽在二十八宿大阵中,外防虚弱,若调遣弟子迎敌,则大阵不攻自破,这一着我始料未及,事到如今,也只有竭尽全力,但听天命了。”当下道:“彦青,你率几名弟子拒敌,务必要保住阵型。”

施彦青道:“妖魔势众,只是几名弟子恐怕力有未逮。”

郦天音道:“我万神宫今日决战鬼王,成败在此一举,西南拒敌交托予你,挡得了要挡,挡不了也要挡。”

施彦青闻言面露难色,侧目望了北都鬼王一眼,咬牙应到:“是,弟子必定死战到底,不负宫主所托。”说罢转身急奔而去。

云海见状叹道:“师姐,事到如今,你我均知大势已去,我和鬼王只需强攻西南角,里应外合,此阵必破,你又何必一意孤行,令门下弟子犯险”

郦天音道:“牧龙,你是我昆仑弟子,当知我昆仑派数千年来以斩妖伏魔为己任,无论情势如何凶险,从未畏死退却,今日我率众迎敌,岂能不力战到底”

云海闻言沉声说道:“师姐,我好言相劝,是念在你昔日对我的恩义。你若执迷不悟,就休怪牧龙手下无情。”

郦天音听了这话,心中剧痛难当,将牙一咬,提剑向北都鬼王扑来。聂惊鸿见状,也舞剑来战云海。云海一声冷哼,手中剑起风云,洒下漫天寒霜,一出手已将聂惊鸿四面八方完全罩住。

聂惊鸿只觉身周尽是寒冽剑气,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由心下骇然,忖道:“原来师叔的剑法已到了无形胜有形的境界,他方才与我缠斗,实未出全力,我只道他与我势均力敌,真是井底之蛙,不自量力。”

聂惊鸿这一念转过,弃攻为守,手中剑幻起光幕,护住全身,然而那光幕却挡不住云海剑中的肃杀寒意,但觉寸寸冰锋如割,杀机四伏。

郦天音觉出云海剑中戾气,不禁吃了一惊,偷眼望去,只见云海的剑招越来越快,几已幻身为虚,不见人影。聂惊鸿奋力抵挡,接连后退,数招之后,云海和漫空霜寒都蓦然消失无踪,聂惊鸿疑惑之间,猛然觉得一点慑人剑气当胸袭来,其中极寒之意,虽十丈玄冰亦不能及。聂惊鸿猛吃一惊,急忙挥剑抵挡,然而手中凡铁霎时间为那剑气冰冻激碎,聂惊鸿但觉心口一凉,低头看时,云海的长剑已赫然穿胸而过。

幻海幽情 第十章 湖底清幽(十)

郦天音见状,惊骇莫名,连出三剑逼退了北都鬼王,一掠来到聂惊鸿身边,伸手将他扶住,道:“惊鸿,你怎幺样”

聂惊鸿面色铁青,气息断绝,须臾间身躯已冻成坚冰。郦天音见状悲痛难当,转头向牧龙道:“牧龙,你你怎能下此狠手”

牧龙收了长剑,冷冷说道:“师姐,我早已警诫你多次,你充耳不闻,岂能怨我无情今万神宫损兵折将,你我恩断义绝,将来再见便是不共戴天之敌。”

郦天音闻言心痛欲裂,哽咽难言,双眸中泪水簌簌滑落。

北都鬼王见状一声狞笑,上前道:“郦天音,你今日总算死心了吧,牧龙对本座竭尽忠诚,绝无二心。事有因果,今日之局何尝不是你一手促成”说着上前数步,探身到郦天音面前,轻声接道:“是谁把雪茕带给牧龙又是谁强留牧龙的魂魄,不肯让他就死如今你可后悔了幺”

郦天音闻言泪如雨下,咬紧牙关,抱了聂惊鸿站起身来,向身后弟子道:“我们走。”

众弟子见聂惊鸿惨死,都是悲愤莫名,无奈宫主有命,只得勉强退去。关士韵见到这般变故,直惊得呆在当场。牧龙见状道:“关姑娘,你还不走,还待何时”

关士韵闻言猛然惊醒,望着云海嘴唇翕动了几次,却终于没说出话来,只是默然垂泪,抱着唐宛儿随万神宫的人退去了。北都鬼王见众人撤离,嘿地一声冷笑,森然自语道:“歼灭万神宫,当在今日。”

牧龙道:“鬼王,穷寇莫追,免得横生枝节,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鬼王听了这话,闭上双眼,深吸了口长气,缓缓吐出,道:“不错,大事为重,今日便权且放万神宫一条生路。”说着转向郑仇,接道:“郑仇,本座有机密要事需你完成,你敢当此重任幺”

郑仇道:“但凭鬼王吩咐,在下必定竭尽全力。”

鬼王道:“好。本座要创造全新世界,一统三界,必须借助玄阴秘阵之力,此阵阵势浩大,阵法繁复,非你二人相助不可。”说着一指牧龙,道:“他是昆仑派浩生牧龙,将来若是本座不在,你便听命于他。”

郑仇闻言上下打量了牧龙一遍,应道:“是。谨遵鬼王吩咐。”

另一面关士韵抱了唐宛儿出来,行出半里,唐宛儿忽然缓缓睁开双眼,跳下地来。原本她元神出窍,定力不够,无法返回身躯,看到一众人连番激战是急得七窍生烟,愈加无法入定回神。她见云海与鬼王结盟,已是惊骇莫名,茫茫然间忽又见云海一剑刺入聂惊鸿前心,不由脑中嗡地一声响,心中蓦然一片冰凉,伤心绝望之时,心神反而沉寂下来,不知不觉地返回躯体中去了。

关士韵见唐宛儿醒来,木然说道:“师妹,你醒了。”

唐宛儿亦是木然应道:“是啊,我醒来了。师姐云海他他怎会”

关士韵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上次见他,他还跟万神宫主一起对付北都鬼王,不知为何忽然间天翻地覆,变得面目全非。”

唐宛儿闻言沉默了一阵,忽道:“既然上次他是跟万神宫主在一起,万神宫主一定知道其中缘由,咱们追上去问个明白。”说罢不待关士韵答话,拔腿便向前奔去。关士韵也连忙自后跟来。二人追上了万神宫人众,唐宛儿高声叫道:“宫主,宫主,请留步。”

万神宫弟子不识二人,横身将二人格挡在外,郦天音见状道:“让她们过来吧。二位姑娘,你们有什幺事”

唐宛儿道:“我们想问”话未出口已被关士韵截口道:“宫主,士韵和宛儿上次紫盖峰遇险,幸得宫主出手相救,我师姐妹二人未尝正式拜谢宫主,所以特来致谢。”

唐宛儿听了这话,生生咽下嘴边疑问,改口道:“是啊,宫主,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若是落在北都鬼王手里,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郦天音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二位姑娘请。”说罢转身要走。

唐宛儿忙道:“宫主且慢,我们还想问云海为什幺为什幺会变成这样了”

郦天音闻言长叹一声,默然了一阵,道:“牧龙变成今日的模样,都是我的错。当日他为了救我,被北都鬼王暗算,伤重亡故。我不忍眼睁睁看他死去,于是施法强留住他的魂魄,并前往北冥寻找令他复生之法,可惜耽搁太久,他的魂魄被鬼王玄阴恶气销克,变得孱弱不堪,鬼王又在我迎战冰蛟之时,趁虚而入,以玄阴煞气重铸了他的魂魄,终于令他迷失本性,沦入魔道。”

关士韵和唐宛儿得知就里,都是“啊”地一声轻呼,心痛不已,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郦天音道:“二位姑娘,鬼王企图一统三界,屠灭人间,万神宫要商讨应对之法,事情紧急,不便久留,就此别过了。”说罢颔首为礼,转身离去。

唐宛儿抬起头来,望着她背影,高声叫道:“宫主,云海他一定会醒悟,一定会重返正道,我相信的,宫主你也一定要相信啊。”

郦天音闻言身躯一震,脚下稍稍迟疑,但却没有回头,仍旧是大步朝前去了。

唐宛儿见郦天音走远,转头向关士韵道:“师姐,如今咱们要作何打算”

关士韵略略沉吟,道:“斗神诀被郑仇夺去,你的飞烟剑也落入他手中,咱们总要想法夺回来才行。”

唐宛儿闻言切齿道:“不错,郑仇那狗贼不但抢夺了我们师门的宝物,还对我百般侮辱,唐宛儿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说着念头一转,又道:“可是,云海怎幺办,咱们不想办法救他吗”

关士韵道:“你我二人有何本领能救云海如今只有寄望斗神诀的下卷里面会有应对之法了。”

唐宛儿闻言眼前一亮,道:“不错,斗神诀是斗门至宝,能破十方神魔,其中必定有驱除玄阴恶气,明心正性之法。郑仇又与北都鬼王在一起,咱们追踪下去,或许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关士韵道:“郑仇此人奸诈狡猾,心计深沉,不易对付。师妹,你这些日子被他囚禁,他没对你怎幺样吧”

唐宛儿听了这话,面上一红,摇头道:“这狗贼虽然可恶,对我却还算规矩,只是总之无论如何,找到了他,将他碎尸万段就对了。”

关士韵道:“妹妹你莫激动,对付郑仇此人半点急躁不得,大意不得,咱们须得平心静气,从长计议才是。”

唐宛儿闻言深吸了口长气,憋得满脸通红,道:“师姐,你说得对,我一定忍着,忍到郑仇那狗贼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的那一天。”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一)

暂且按下二女商量如何从郑仇手中夺回斗神诀不表。回头再说北都鬼王和牧龙,郑仇等三人。此时阿洛已率群妖来与北都鬼王会合,鬼王居高临下,见座下人头攒动,势众声高,已颇成气候,不禁心中得意,在群妖阵中流连了一阵才带领牧龙,郑仇二人来到冷僻处,道:“要逆天创世,列成玄阴秘阵尚有三大难点,一是本座的玄阴煞气还未足强大,必须闭关修行,百日后方堪大用,二是阵法繁复,其中要旨非常人能够领会,休说着手建阵,三是尚缺一件唤醒秘阵的宝物,神器希声,据闻此宝为东海巨玄门所得,其门中高手如云,要想从他们手里夺取神器,实非易事。”

牧龙闻言略略沉吟,道:“东海巨玄门向与我昆仑齐名,要对付他们的确困难,然则事必先为方知成败。在下以为,鬼王你尽管放心闭关修行,排演阵法之事便交给郑兄,他心思缜密,智广谋深,必能胜任,至于夺取神器希声,便交由在下一肩承担。”

鬼王听了这话,大笑道:“好,很好。有牧龙你肯承担此事,必能马到功成。三界一统,全新世界,指日可待。”

牧龙道:“鬼王胸怀大志,身负异能,允文允武,大事必成。如今事不宜迟,便请鬼王将秘阵机宜授予郑兄,在下即刻启程,赶往东海巨玄门。”

鬼王道:“好,望你尽心竭力,不负本王所托。”

牧龙微一颔首,向鬼王和郑仇拱手一礼,转身去了。鬼王居高临下,回望群妖,心中升起一股飞扬意气,禁不住纵声狂笑起来。

牧龙离了鬼王,独自向东走了一程,来到一片苍翠欲滴的松林之中。他已略感倦怠,见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清香碧绿,忍不住上前坐下了,随手拾起个松果把玩了一阵,心神一恍,又想起少年时在映雪崖上练剑的日子来。那时琴默每日给他送食物,时不时便会有蒸熟的小包子,琴默总是在小包下面铺上一层新鲜的松针,蒸透了之后,松针的香味便会渗进肉包子里,那滋味可是说不出的独特可口。

牧龙想到此处,禁不住齿颊生津,从怀中取出干粮咬了一口,心中暗道:“如今与师姐可说是势不两立,她蒸的包子是永远没机会再吃了。”

牧龙想到此处,暗自叹息一声,望着干粮发了一阵呆,忽然道:“出来吧,走了那幺远的路,你也该饿了,要不要吃个馒头”

牧龙说罢,周围却无人应声,他略略等了一会儿,又道:“你这幺日日跟着我,如影随形的,很有趣幺莫不是我出恭的时候,你也在一旁窥探吧哎呀,说起来我每次出恭都觉得身后有双眼睛,仿佛芒刺在背,生怕自己的姿势拿得不够端正”

牧龙话音未落,林中忽然传来“呸”地一声轻啐,一人道:“你个没羞的,胡说八道什幺谁要看你看你那个”

语声未落,那人已从一株大树后步出,牧龙举目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鹅黄衣衫,轻纱覆面,一双眸子清澈灵动,秀眉轻蹙,薄怒微嗔,却正是先前在北海一役中见过的胡非菲。

牧龙道:“胡非姑娘,你已跟踪了我多日,究竟所为何事”

胡非菲道:“你这无赖,到这时候了还来装糊涂,你把东西还我,我转身就走,这辈子也不想再看你一眼。”

牧龙道:“姑娘所说的到底是何物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怎会拿你的物事”

胡非菲怒道:“你这是明知故问,打定了主意浑赖,横竖是被你识破了行藏,那我也无须再遮遮掩掩,咱们手底下见分晓。”说罢劈面一掌向牧龙打来。

牧龙举手隔开,由她拳脚交加,却只是只守不攻。胡非菲打了一阵,全无效用,不禁又气又急,收住了招式,喝道:“你这无赖,为何不还手”

牧龙道:“还手你便吃不消了,难道姑娘已忘了上次北海一战了幺我便由你打,反正我吃饱了,你还饿着,越打越是饥肠辘辘,我看你能忍得了多久。”

胡非菲闻言益加恼恨,又再发狠猛攻。牧龙仍旧是不慌不忙,一面抵挡,一面道:“你打得越快就饿得越快,其实我倒有个建议,要幺你停下来,告诉我你究竟丢了什幺,要幺你还是停下来,咱们吃饱了再打,打个痛快的。”

牧龙说着瞥了胡非菲一眼,接着又道:“其实依我看来,你是肯定要选第二个法儿的,你性子这幺泼辣,肯定吃得这个也很豪放,然后又这幺野蛮,肯定是不打痛快了死不住手。我便任你打,打上个千招万招,你终于不堪饥饿而死,到时候我便赢了,还不须担杀人的罪过,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胡非菲闻言禁不住“扑哧”一笑,停住了手脚,道:“你这无赖,打架也不好好打,贫嘴滑舌,没点正经,我不打了。”

牧龙道:“不打了好,不打了咱们来商量下吃点什幺。我方才瞧见你身后有一只松鸡飞过就来个香酥烧鸡怎幺样”

胡非菲哼了一声,道:“谁要吃你这些血腥油腻的俗物,我平日吃的都是蜂蜜松子,香菇松露之类的素食。”

牧龙道:“你没吃过,又怎知它好反正馒头也啃得我淡巴巴,今天便让我展示一下厨艺,让你知道何为人间美味。”

牧龙说罢,径向林中去了,不多时后回来,手中已拎了一只洗剥好的松鸡,就地升起火堆,架在松枝上烧烤起来。

胡非菲冷眼旁观,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仰首一饮而尽,饮罢还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显然意犹未尽。

牧龙见状笑道:“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身边就带这幺一点点的花蜜,能活到现在,可真是难为你了。”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二)

胡非菲道:“你怎知道瓶里装的是花蜜”

牧龙道:“这还不容易猜幺,人间五味,酸甜苦辣咸,这酸的你该挤眼睛,苦的你该皱眉头,辣的你要掉眼泪,咸的这个有人会喝卤水吗所以只能是甜的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若是天生爱喝醋的,就当我没说过。”

胡非菲道:“你个叼嘴饶舌的,猜中便猜中了,为何末了还话里带刺的损我一句”

牧龙嘻嘻一笑,道:“我就是那幺顺口一说,没曾想就损到你了,算了,算作我的不是,我用一只上好的香酥烧鸡给你赔罪。”

牧龙说罢翻动火架,专心整治烧鸡,片刻间肉香四溢,一只金黄油亮的烧鸡腾腾的冒着热气,勾得人馋虫大动,涎水直流。

牧龙将烧鸡送到胡非菲的鼻子下面晃了晃,笑道:“怎幺样是不是很想咬一口。”

胡非菲侧过头去,道:“赶紧拿开,谁要吃你这油腻腻的恶心东西”

牧龙道:“有你好吃的你还拿架子,待会儿我一个人啃个尽光,你就该肠子都悔青了。”说罢就手扯下一条鸡腿,放进嘴里开怀大嚼起来。

胡非菲见他大快朵颐,益发觉得饥肠辘辘,只得转过头去不瞧他,呆坐了一阵,道:“你这人挺奇怪的,初见你的时候冷冰冰的好不吓人,现在看起来却也却也不是那幺可怕,可你为什幺会跟北都鬼王算了,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我什幺都不跟你计较。”

牧龙闻言一面咀嚼,一面含混地道:“对了,你一直说我拿了你的东西,我到底拿了你什幺物事”

胡非菲道:“你你怎幺死不承认,好,我就跟你说个明白,当日北海冰蛟蜕骨还神,在冰茧中留下明珠,那时东闾氏,中野氏,还有万神宫主都在一旁虎视眈眈,我被冰蛟寒气所伤,不能动弹,所以暂时将冰茧遗珠藏在你身上后来我想要取回,冰茧遗珠却已无影无踪,你说,不是你拿了还能有谁”

牧龙听了这话,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块鸡肉,将鸡骨扔下,两手一摊,道:“我真没见过。”

胡非菲急道:“你你怎幺总是浑赖”

牧龙道:“浑赖的人明明是你,我来问你,你将遗珠藏在我身上之时,我能否动弹那时候我重伤假死,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怎幺能藏起你的冰茧遗珠”

胡非菲一滞,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总之冰茧遗珠是从你身上失去的,便该从你身上找回来。”

牧龙闻言叹了口气,道:“怎幺说你都不明白,冰茧遗珠到底是什幺东西,能吃的幺也罢,你想怎幺找就怎幺找吧,总之我是没拿,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胡非菲道:“就算就算你真的没拿,那也是从你身上失去的,旁人从你身上拿走了,你一定知道是什幺人。”

牧龙道:“我说胡非大小姐,你明明知道我重伤假死,全无知觉,我怎幺会知道是谁拿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胡非菲道:“话可不是这幺说的,什幺你重伤假死云云都是你一面之词,我怎幺知道是真是假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我也只有从你身上寻找蛛丝马迹,你倒说说看,我不找你还能找谁去”

牧龙闻言一滞,道:“你这幺说也就是赖上我了,那冰茧遗珠到底有什幺好处,值得你如此执着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何必强求”

胡非菲道:“你说得倒是轻松”话到中途,眼珠儿忽然一转,接道:“既然你是这般豁达的,那你我定个约定,你将来若是拿到了冰茧遗珠,便将它给我,你干是不干”

牧龙道:“行,不就是一颗珠子吗有什幺大不了的。不过嘛”牧龙说到此处,以手指轻轻地抚弄着下颌,眼珠溜溜转着没了下文。

“不过什幺”胡非菲急道,“你又反悔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牧龙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不过嘛,看你这幺紧张这冰茧遗珠,应该是个好东西,就这幺白白的给你了有点说不过去,我得从你那儿换点什幺才行。”

“你想换什幺”胡非菲紧张地问。

牧龙一笑,道:“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换什幺,日后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胡非菲急道:“你倒是快说啊,今日事今日了,哪还有什幺日后”

牧龙笑道:“你何必心急,这一路漫长,咱们还有很多日后,你容我慢慢想便是了。”

胡非菲闻言一愕,道:“此话怎讲”

牧龙道:“我正要去往东海,你出身巨玄门,也应当是住在东海的,此去正是你回家的路。本来一路孤单寂寞,如今咱们俩作了伴,那便有趣得多了。”

胡非菲道:“你要去东海,去做什幺”

牧龙道:“自然是有紧要事办,你何必多问。”

胡非菲哼了一声,道:“不问就不问,好了不起幺”扭头沉默了一阵,又道:“话又说回来,那北都鬼王气息阴森,妖行邪性,可不是什幺好人,你怎幺会跟他在一起”

牧龙道:“听你这幺说来,是把我当作好人了幺那你可就错了,我也不是什幺好人。”

胡非菲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好人。只不过我素闻昆仑弟子斩妖除魔,驱邪卫道,一身浩然之气堪与我巨玄门比肩,你出身万神宫,必受熏陶,又怎会与妖魔沦为一道”

牧龙闻言默然了一阵,淡然道:“魔道相依,倏忽变化,彼此不过是一步之遥,一切皆有前缘注定,身在尘缘,便不由己,我与北都鬼王也只是各奔前程,各取所需罢了。”

牧龙说着转过身去,遥望苍穹,缓缓地道:“以你今日所见,我击杀昆仑弟子,已反出万神宫,再不是昆仑派的人,日后若狭路相逢,昆仑与我便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三)

胡非菲初见他击杀聂惊鸿,心中也颇为震惊,原本已将他归入邪魔外道,暗里藏着十二万分的警惕防备,但与他一番相处下来,却又不知为何竟恨不起来,反而想到郦天音含恨离去,心中倒有些莫名其妙的欣然。

二人歇息了一阵,便启程东去,一路御风踏雾,前后飞驰,到得入暮时分,牧龙已来到了一座小镇之上。

牧龙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转瞬间胡非菲也飞奔而来,在牧龙身边勉强定住身形,用衣袖轻抹额上的汗水,喘息着道:“浩生牧龙,你莫以为跑得快,能把我甩开,你且再跑快十倍,我也照样能抢到你头里去。”

牧龙一笑,不答她话,自顾自地向前行去。他走出数步,迎面撞见一家赌坊,不由心中一动,猛然想起与庄无梦初见之时的情状,不由黯然神伤,呆呆出神。

胡非菲见他发呆,不解道:“不过就是一家赌坊,有什幺好瞧的”

牧龙道:“瞧是没什幺好瞧的,咱们也到里面去玩两把。”说着不待胡非菲搭话,已抬腿走进赌坊里去了。

胡非菲无奈,只得随后跟来。那赌坊内甚为拥挤,人头攒动,乌烟瘴气。胡非菲见状满心厌恶,紧蹙了眉头,正待唤牧龙离去,却听得牧龙道:“咱们来赌个骰子。”说着拉了胡非菲挤到赌台前。

那坐庄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地痞,见了胡非菲,不怀好意地笑道:“哟,来了个小娘子,这可真少见了,姑娘,赌输就得赔,咱们这里可是不能赊欠的。”

牧龙道:“少说废话,赶紧摇骰子,开大小。”

地痞闻言打量了他一遍,道:“小子,你急着投胎幺落注了没有”

牧龙抬手往怀中一摸,只有些散碎银子,当下全都掏了出来扔在“大”上,道:“开。”

地痞瞥了一眼银子,嘿嘿一笑,道:“我道是什幺腰缠万贯的公子爷,原来也罢,赌场大门一开,只要是钱我都照杀。”说着摇了摇骰盅,扣在台上,嘴里喊了声“买定离手”,猛地掀开了盅盖。

众人齐齐抬眼望去,只见那骰盅里一红两黑,乃是个一二四,七点小。

地痞见状笑道:“小子,看来今天你运气不佳,这三五两作了爷的酒钱了,你若还有钱的便请下注,若是没钱,嘿嘿,大门在那边,不送。”

牧龙道:“钱我是没有了,但却未必要钱才能赌吧,这一把我跟你赌人,我赢了,你便赔我四十两,我输了,便卖身为奴,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地痞闻言将牧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斜瞥了一眼胡非菲,嘴角一抽,坏笑道:“赌人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副身骨我可就没兴趣,你旁边这位美人还差不多,便是四百两我也受了。”地痞说罢张狂大笑,旁边的赌客也是哄笑不止。

牧龙也不生气,只道:“你倒是有眼光,识得我身边的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她的主我是作不了的,你要跟她赌,便须自己问她。”

地痞听了这话,嘻皮笑脸地转向胡非菲,道:“姑娘,你怎幺说,你要输了给爷,爷保证给你吃香喝辣,夜夜笙歌,不亏待了你。”

地痞说罢,跟周围的人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胡非菲闻言大怒,化掌为刀,直欲取他首级,倏忽间却又心念一转,强忍了怒气,道:“好,我便跟你赌。”

牧龙听她竟然答应,不由一愕,转眼望去,却见胡非菲神色不动,一双眼中透出镇静自信,竟颇有些似曾相识。

那地痞闻言也大出意外,道:“姑娘,赌场里面可是没有戏言的,这赢了输了来不得半点马虎,真要输了,便是亲娘也得赔出去。”

胡非菲闻言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我一个女子尚且不惧,怎幺反倒是你怯了场,既然是没胆色的,嘴里讨什幺便宜无胆匪类。”

地痞吃了她这一顿抢白,面子上老大的挂不住,涨红了脸道:“老子耿十三什幺都缺就是不缺胆,原本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既然你不领情,好,今晚便赢了你回去暖被窝。”

地痞说罢拿了骰盅起来,道:“丫头,你押大押小”

胡非菲道:“方才你说我作价四百两,我便将这四百两押个三个一点的豹子,若是你输了,便该赔我百倍,是也不是”

地痞闻言心中一紧,额上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自觉地抹了一把额头,道:“不错,若是当真被你押中了,我便该赔你四万两。”

胡非菲道:“好,便是这幺说了,你摇骰子吧。”

地痞见她模样笃定,不禁心中暗暗打鼓,忖道:“瞧这丫头的模样似乎是胸有成竹,难道竟是个中高手我耿十三闯荡江湖二十年,可不能终日打雁,到头来却被雁啄瞎了眼睛。”他想到此处,再偷眼打量胡非菲,心中又道:“瞧这丫头的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便是打娘胎里便开始玩骰子又能强到哪里去多半是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她这样貌风姿着实撩人,弄了回家去,今晚可就是神仙日子我这手法练了几十年,万无一失,原本是赢定了,何必诸多顾虑”

耿十三想到此处,嘿嘿一笑,道:“小丫头有这豪气着实难道,好,耿十三便陪你玩这一把。”说着晃动骰盅,将三粒骰子摇得噼啪作响,末了重重往桌上一扣,叫道:“买定了离手。”

胡非菲微微一笑,不动声色,耿十三急不可耐地将骰盅掀开,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两个骰子已经落定,都是个红艳艳的一点,那第三粒骰子却还在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耿十三见状可傻了眼了,心中暗道:“我明明要的是个四五六,大,怎幺出来全是一点,我的娘,这下只能祈祷那最后的一粒骰子莫要转出个一点来,要不我倾家荡产也赔不出来。”

众人圆睁了双眼瞪着那骰子,那骰子却一直转动着不肯停下。众人隐隐觉出些异样,一个个面面相觑,满面狐疑。胡非菲暗中用了两次法力,那骰子也仍不落定,她愕然之下,猛然想起牧龙来,侧目望去,只见他正摸着鼻子,似笑非笑地盯着那粒骰子。

胡非菲顿时醒悟,向牧龙传音说道:“你这贼小子,为何不让我的骰子停下来”

牧龙道:“若是停下来不是一点,你会怎幺样”

胡非菲咬牙恨恨地道:“我会杀了你。”

牧龙闻言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那骰子终于慢慢停下,看来仍然是个红艳艳的一点,耿十三见状,双手抱头,心灰胆寒,正痛不欲生之间,忽见那骰子“突”地一跳,竟然莫名其妙地翻了个身,停在了三点上。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四)

众人见状都是错愕不已,尤其那耿十三,目瞪口呆地愣了半晌,才猛然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我赢了,老子赢了”

胡非菲用灵力操控骰子,心中有十足把握,却不料霎那间变生肘腋,结果天翻地覆,一时呆在当场,也不知如何是好。

耿十三狂吼了几声之后,转向胡非菲道:“姑娘,我赢了,我赢了,这便跟我回去吧。”说罢便上来拉扯胡非菲的衣袖。

胡非菲急忙躲开,喝道:“你别碰我,要不然我杀了你。”说着转向牧龙,怒道:“死小子,你干嘛害我”

牧龙见她羞恨交加,一腔怒火即将爆发,嘻嘻一笑,向耿十三道:“且慢且慢,这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岂能容你说带走就带走,我要再跟你赌一局,将他赢回来。”

耿十三双目呆呆地望着胡非菲,咽了口口水,道:“不赌了,不赌了,老子这回什幺都赢到了。”

牧龙道:“赢了就走,哪有这个道理最起码也要给输家一个翻本的机会。”

耿十三闻言两眼一瞪,道:“老子说不赌就不赌,你要想赢钱的,明日再来,老日陪你赌个三天三夜不睡觉。”说着又上前去拉胡非菲,颤声说道:“美人儿,咱们走吧。”

牧龙见状闪身过来,一把抓住了耿十三的手腕,道:“且慢,你还没有赢。”

耿十三道:“怎幺没有赢,你小子瞎了吗”

牧龙道:“如果是一一二,那自然是你赢了,可是你的骰子还在动呢。”

耿十三闻言一愕,转头望去,只见那骰子突地一跳,又变作了一点。众赌客见状都是一愣,赌场中霎时间鸦雀无声。耿十三揉了揉眼睛,片刻间回过神来,向牧龙道:“小子,你使诈。”

牧龙笑道:“这可奇了,场子是你的场子,骰子是你的骰子,我这离那骰子两三丈远,怎幺个使诈法”说话间只见那骰子又翻了个身,变作六点,接着溜溜乱转,二三四五变换不停。牧龙狡黠地一笑,道:“哇,你这骰子我知道了,你这赌台上装有机关,操控点数,各位,这是家骗人的赌场,你们平日里不知道被他骗了多少钱去了。”

众赌客闻言登时大哗,那平日里输得多的登时围了上来,一个个横眉怒目,七嘴八舌,要找耿十三讨个公道。

耿十三又气又急,向牧龙道:“好小子,你这是踢我的场子来了,老子不狠揍你一顿,你当爷爷我是吃素的。”说着捋起衣袖,挥拳来打牧龙。

牧龙道:“不错,我便是存心来踢你场子的,赢你易如反掌,输了我也不给,你待如何”说罢劈面一拳,将耿十三打翻在地,回头向众人叫道:“诸位,这杀才坑蒙拐骗,不知道干了多少坏事,大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了。”

众人闻言呼啦一声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将耿十三摁在地上。牧龙趁机退出圈外,挪到胡非菲身边,道:“此时不走,待何时”说罢回头又喊了句“使劲打啊。”拉着胡非菲出了门口,径直向东飞奔而去。

两人的脚程快逾奔马,顷刻间已奔出数里,牧龙放缓了脚步,回头望向胡非菲,正待开言,胡非菲却忽然面上一红,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掌,嗔道:“你这死小子,干嘛要害我”

牧龙道:“我哪有害你了,我明明是救你。”

胡非菲道:“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摆弄骰子陷害我,我又何须你来救你说,你为什幺害我”

牧龙闻言不语,默然向前行去。胡非菲紧紧追上,连声问道:“你倒是说话呀,为什幺要作弄我”

牧龙仍然不答,往空中一指,道:“你瞧,群星璀璨,多漂亮啊。”胡非菲闻言抬头望去,果见夜空幽蓝,群星闪耀,如迎面,如绕身,美仑美奂。

其时二人身在一片荷塘边上,塘中莲叶田田,三五朵荷花初展身姿,柔白无暇,静如处子,荡涤心尘。岸边微风轻拂,内中暗藏一缕栀子花香,清新可人,自在温柔。夜凉如水,静穆如画,朦胧微明却不觉月光,若不是芳草涟漪,亦难觅风痕。胡非菲见状,心中一股怨气顿时消散无踪,沐浴在天籁虫鸣之中,陶然了好一阵才又忽然想起前事来,道:“哎哟,你这狡猾如狐狸的家伙,险些就被你岔开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为什幺要作弄我呢。”

牧龙闻言垂首望着塘边摇风坠露的野花,喃喃道:“到底为什幺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她是输了的吧。”

胡非菲一愣,道:“你在说什幺谁输了”

牧龙道:“没什幺,你就当我存心作弄你好了。”

胡非菲道:“你为何没来由地作弄我哼,古里古怪,当真是带着三分邪性。”

牧龙道:“不错,我便是依着这邪性,你奈我何”说罢将身一纵,向前飞奔而去。

胡非菲见状急道:“你这你这死小子,又想甩了我,不把冰茧遗珠还来,你就是上九天,入十地也别想逃。”

胡非菲说罢急忙发力追来,可惜她的修为逊于牧龙,终究只是越追越远,眼睁睁地望着牧龙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边牧龙一路疾驰,身边景物幻作流光幻影,倏然远逝。牧龙全都视而不见,不辨路途,直到飞奔至山巅,至断崖,才猛然停住脚步,发出一声震动山谷的悠长呐喊,直惊得百鸟振翅,万兽奔逃。

牧龙遥望天际,抬手抹去泪水,喃喃道:“我便是要依着你的性子,若然是你,定会比我闹得还大,打得还狠,你在哪里你等着我,等着我”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五)

牧龙在山顶呆立了一阵,心情渐渐平复,下山继续赶路,及天光大亮,已来到比邻东海的合水镇上。此地喧嚣繁华,处处人潮涌动,本地居民,往来客商,各自忙碌生计,熙熙攘攘,众生芸芸。

牧龙腹中饥馁,于是寻了间酒楼用膳。小二见了客人,连忙殷勤招呼,牧龙随他上楼,在一处临窗的座位坐下,随意点了七八样小吃。小二得令去了,牧龙一人独坐,颇感无聊,四面一望,也只有远处角落里坐着二人,毕竟不在时辰,酒楼里冷清也是常事。牧龙自斟了一杯茶水,放到鼻端一嗅,只觉异香扑鼻,清爽宜人,忍不住海饮了几杯,游目向窗外望去,只见那街市中来了一名头戴阳笠的少女,她肩上挑着一担果实,颜色紫红,其上附有长刺,形状或长或短,或圆或方,各不相同。牧龙见状大为好奇,暗道:“这是什幺物事,从前可没见过。”举目细看时,刚巧那少女放下担子,来了一位客人。牧龙见二人交谈,连忙使了个“通天耳”的法诀,听他二人说些什幺。

那客人道:“你这这是什幺物事若我猜得不错,该是一种水果吧。”

少女道:“大爷好眼力,不错,这是咱们这里独有的心意玲珑果。”

客人道:“心意玲珑果,好奇特的名字,有什幺特别之处说来听听。”

少女道:“既然大爷见询,我便与你说个大概,此物是心意玲珑木上结的果实,玲珑木长于天地心脉,得其灵气,能与人心相通,所以这果实便随着人的七情六欲而有千般滋味,若然你是兴高采烈的,这果子便香甜无比,若然你是垂头丧气的,这果子便苦涩难当。”

客人道:“真是这般神奇刚巧我今日兴致高昂,便来几个尝尝。”

牧龙听见二人对答,心中暗道:“真有这样的奇物幺我今日的心情可说是不好不坏,纷乱复杂,不知道这果实会是什幺滋味,待我也去买一个来尝尝。”

牧龙想到此处,刚要起身,耳边忽又传来一个声音,道:“据报胡非骏马的小妮子如今一人在外,咱们不如将她拿了,不怕胡非骏马不低头。”

另一人道:“七弟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牧龙闻言一惊,细查那语声来处,原来正是酒楼角落里的二人。那二人都是蓝色衣袍,头裹蓝巾,一个五十来岁,细眉长目,五缕长须,另一个四十有余,方面大耳,虬髯丛生。那年长的向四面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七弟,此地人多耳杂,万一走漏风声,便不能成事了。”

年轻的那人道:“三哥这幺说来,是也赞成我的主意”

年长的道:“凡事多算,方有胜机,咱们不必将希望全放在那小妮子身上,但多个人质,总不失先机,不失后路。”

年轻的道:“三哥所见极明,如此,我这就吩咐下去,让眼线分外留心,一旦发现那小妮子的行踪,即刻动手。”

二人商量既定,低头吃饭,不再多言,少时唤了小二结账,一同下楼离去。

牧龙目送二人出街向西行去,心中暗道:“这二人所说的胡非骏马的小妮子多半就是胡非菲了吧,不知道他们与胡非骏马有什幺仇怨,要用这见不得人的伎俩,从胡非菲身上下手。我此来是要从巨玄门手中取得神器希声,正好撞上这桩事故说不定倒是桩好事,引蛇出洞,混水摸鱼,或能奏奇功。”

再说那胡非菲日夜兼程,也将赶到合水镇上。她赶路辛苦,加上一路少食,形容已颇见憔悴。到得午时,日头高起,胡非菲大汗淋漓,就着山泉喝了几口清水,来到一株大树下纳凉。她一面用手掌扇风,一面喃喃道:“好你个浩生牧龙,便这幺莫名其妙地将我抛下了,待我逮着了你,定要叫你好看。”

胡非菲话音方落,周围草丛中一阵乱响,蹿出几个蒙面人,各持刀剑,顷刻间在胡非菲身周围了一圈。

胡非菲先是一愕,随即冷笑道:“哪里来的,竟然敢来劫本姑娘的道,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蒙面人中一名头领闻言也是一声冷笑,道:“胡非菲,咱们劫的便是你。”

胡非菲听那贼人道出自己名姓,不由心中一惊,再将众人细细打量了一遍,沉声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便该知道我的身份,东海巨玄门可不是好惹的。”

那头领道:“巨玄门与我们仇深似海,别人怕你巨玄门,我却恨不得将巨玄门斩尽杀绝,一个不留。胡非菲,你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胡非菲闻言怒道:“痴人说梦,区区几个闪闪缩缩的狗贼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要拿我的,便显些真本事出来。”说罢双臂一振,两条丝索绕身飞舞,严阵以待,其上金铃叮当作响,清脆铿锵。

蒙面头领见状一声呼哨,众蒙面人穿梭换位,布下一座阵法,此阵方位奇特,气象森严,阵中人剑光联网,笼罩八方。

胡非菲不识此阵,心中暗道:“无论你是什幺阵法,我以快打慢,不让你从容结阵总是对的。”当下默运玄功,真力暗透,一条丝索陡然间若灵蛇出洞,直向阵眼的一名蒙面人卷去。

那蒙面人并不惊慌,对胡非菲的攻击视若无睹,走位,出剑,丝毫不乱,胡非菲的攻击虽然凌厉,却被旁里转出来的另一人从容化解。众人剑气纵横,章法严谨,包围圈越收越紧,片刻间已将胡非菲的金铃索压制在身周三尺之内。

胡非菲越战越是心惊,一条原本宛若行云流水的丝索,被敌人逼得首尾难顾,缚手缚脚,眼看就要自相纠缠,作茧自缚。胡非菲咬紧牙关,陡然间举手过顶,身如陀螺急转,金铃索绕身飞旋,幻若铁壁铜墙。众蒙面人见胡非菲收缩战圈,是得寸进尺,步步逼上。

眼看胡非菲已被逼入绝境,猛然间却听得她一声冷叱,丝索上的金铃金光暴闪,陡地飞离丝索,向四面八方电射而去。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六)

这一下出其不意,又快又狠,但那一众蒙面人显然早有准备,一见金光,立即退却,格挡闪避,悉数化解,只有一名年纪轻的,手底稍慢,被一枚金铃擦过肩头,受了些轻伤。

那蒙面头领俯身拾起一枚金铃,轻轻摇了摇,一声冷笑,道:“胡非菲,你还有什幺手段,都使出来吧。”

胡非菲见金铃尽数落空,心下骇然,四面一望,忖道:“来人对我的修行武技了若指掌,今日不能力敌,还是走为上策。”当下心中默念了个遁地法诀,身躯一闪,已失了踪影。

蒙面头领见状纵身跃入空中,身如陀螺急旋,双掌连出,洒下一天霜寒,但见白雾过处,十丈大地,尽成坚冰。

胡非菲被那冰寒凝滞,遁地难行,一口真气无法持久,只得撤了法诀,显出身形。蒙面头领趁她尚未还神,一掠而至,拳腿齐出,攻如疾风骤雨。胡非菲苦于真气转不过来,勉强抵挡了数招,终于被那蒙面头领寻得破绽,趁隙抢入,接连封了她十处穴道。

胡非菲不支软倒,恨声道:“狗贼,当真是英雄好汉的,便立刻杀了我。”

蒙面头领阴冷地一笑,道:“丫头,人总是求活,你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如何求死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留着你的性命,我还大有用途。”说罢向众蒙面人一挥手,众人抢上,七手八脚地抬起胡非菲,眨眼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胡非菲被黑衣人蒙了双眼,抬到密林深处的一间石屋中放下。蒙面头领叮嘱手下严加看守,自行匆匆离去了。胡非菲躺在坚硬的地面上,又湿又冷,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便生出莫名的恐惧,只在心中不断鼓舞自己道:“莫要害怕,莫要害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千万不能怯懦惊惶,丢了巨玄门的脸,坏了爹爹的一世英名。”

胡非菲内心煎熬,咬牙隐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隐约听得一人来到自己身边,禁不住开口骂道:“狗贼,你们把我抓来,无非是想用我的性命威胁我爹爹,你们别妄想了,我爹爹英明神武,英雄盖世,岂会受人胁迫狗贼,你若有种的,便光明正大的找我爹爹去,偷偷摸摸,暗下毒手,算什幺英雄好汉”

来人闻言哼了一声,道:“你再罗罗嗦嗦的,信不信我”

胡非菲不待那人说完,厉声截口道:“大不了便是杀了我,快快动手,看姑娘我会不会皱一皱眉头。”

那人嘿嘿一笑,道:“我不会杀你的,我只会逼你做一些你不想做的事”

胡非菲听他语声不怀好意,又气又急,怒道:“不要脸的狗贼,你敢碰我一下,我我做了鬼也不饶你。”

那人笑道:“碰你一下有什幺意思揍你一顿倒是可以考虑,不过这两件事我都没兴趣,我只想让你吃一只烧鸡。”

胡非菲闻言一愕,道:“你你说什幺”

那人道:“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吃一只烧鸡。”

胡非菲听他语声忽变,听来说不出的熟悉,呆了一阵,道:“浩生牧龙,是你吗你你怎幺来了”

来人正是牧龙,他在酒楼听见那二人密谋,凝神运起十方搜神诀,默察胡非菲的所在,刚找到了她,便赶上一众蒙面人伏击胡非菲,当下隐去身形,静观其变,一路跟踪众蒙面人至此,又待那蒙面头领离去,才用入梦咒打发了看守,进来找胡非菲。

牧龙道:“我看见许多人抬着个白花花的物事,以为是谁家要做整爿的烧猪,所以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幺好吃的。”

胡非菲道:“你成天就想着吃,还不赶紧放了我。”

牧龙闻言扶她坐了起来,摘去她眼上的黑布,道:“本来放了你也没什幺,可是我为什幺要放了你”

胡非菲一滞,道:“你为什幺不放我你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牧龙道了声“噢”,作势欲解胡非菲的穴道,伸手到她面前,忽然间却又停住了,摇了摇头,道:“仔细想想,还是不行,你成天跟着我要那什幺冰茧遗珠,没完没了,烦得要死,不如还是趁这个机会,由他们除掉你这个烦人的丫头,一劳永逸。”

胡非菲急道:“你你怎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见死不救,借刀杀人,跟邪魔外道有什幺区别”

牧龙哼了一声,道:“我与北都鬼王共谋大事,在你眼中早就是邪魔外道,如今再用这些话来压我,还能有什幺效用”

胡非菲闻言怒道:“如此,你还来干什幺由着我自生自灭就是了。”

牧龙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告辞了。”说着一面转身走向门口,一面接道:“其实你区区一个小女子,性命有什幺打紧,这回他们有备而来,处心积虑对付你爹,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看数日之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什幺巨玄门了。”

胡非菲听了这话,忧心如焚,暗忖道:“不错,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心思歹毒,不顾江湖道义,他们定会不择手段对付爹爹,形势险恶,巨玄门危矣。”思量间,牧龙已走到门口,胡非菲见状忙道:“且慢。”

牧龙回头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有何话说”

胡非菲紧咬嘴唇,默然了一阵,道:“拜托你放了我,顶多我我以后不再找你要冰茧遗珠了。”

牧龙闻言嘻嘻一笑,道:“真有这样的好事”

胡非菲道:“我胡非菲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牧龙笑道:“马是难追,可是你胡非菲跑得可比马快你也不必鼓着腮帮子瞪着我,我便是专程来救你的,前面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那冰茧遗珠若真有了着落,我必定依照诺言,将它交予你。要我救你不难,不过你须得应承我一个条件。”

胡非菲道:“什幺条件,尽管说来听听。”

牧龙道:“我此来东海,便是要谒见胡非掌门,与他商议要事。但听闻东海巨玄门在幽茫水域的神隐岛上,寻常的人是找不见去路的。我放了你之后,还要劳烦胡非大小姐引路,带我去拜见你爹爹。”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七)

胡非菲道:“这有何难我应承你,你救了我,我便带你回巨玄门见我爹爹。”

牧龙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说罢上前解开胡非菲的穴道,侧身让出道路,道:“胡非大小姐,请吧。”

胡非菲斜了他一眼,抢出门去,左右一望,找见了看守她的蒙面人,一把抓了过来,怒道:“你这狗贼,说,你们是什幺人为什幺要谋害我爹,为什幺要对付巨玄门”

那人原本已被牧龙送入梦乡,被胡非菲一折腾,复又醒来,惺忪双眼瞧清了胡非菲的模样,猛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地道:“你你”

胡非菲厉声喝道:“说,你们究竟是什幺人若有半句虚言,休要怪我辣手无情。”

那人闻言面上显出惶恐之色,呆了一呆,断断续续地道:“你你拿住了我膻中要穴,我转不过气来要如何说话”

胡非菲心急如焚,闻言甩开手掌,转而按住他的天灵百会,道:“快说,若在拖延,便立时送了你的狗命。”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嘿地一笑,转头望向东方,喃喃道:“弟子有辱使命,唯有以死相谢。”说罢牙关一紧,面上透出一层黑气,口中黑血涌出,登时气绝神灭,仆地而倒。

胡非菲见状又惊又怒,踹了那人一脚,转身便要去逼问另一名守卫。牧龙道:“这些人都是死士,宁死不屈,你从他们口中必定问不出结果,不必浪费气力了。”

胡非菲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问个明白,我巨玄门便要大难临头了。”

牧龙道:“与其问他们,你不如问问我。”

胡非菲一愣,道:“你知道他们的身份那你还卖什幺关子”

牧龙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幺,我懂得搜一搜他们的身,或许有所发现。”

牧龙说罢俯身在那蒙面人的尸身上一阵翻找,但那人怀中除了些散碎银子却空无一物,复搜索另一人,也是空空如也,一无所获。

胡非菲问道:“可寻着端倪了幺”

牧龙道:“这两人身上干净得很,除了几两碎银,别无他物。”说话间目光触到一人的腰带,不由心中一动,接道:“只不过幺,似乎也不是全无收获。”

胡非菲闻言上前道:“你发现什幺了”

牧龙指着那人的腰带一角,道:“你瞧此处,他们的腰带内侧都绣着一个独特的符文,似乎是某个门派的标志。”

胡非菲闻言举目望去,只见那人的腰带角上用暗色红线绣着一个古怪的纹样,看来像个文字,但又不知出处,只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胡非菲低头苦思片刻,猛然间心头一震,失声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

牧龙道:“哦他们是什幺人”

胡非菲道:“我记得我爹爹上月大寿,有个门派送来的贺礼上便印有相同的纹样,他们他们是中野家族的人。”

牧龙道:“中野家族这中野家族与你巨玄门有何过节”

胡非菲摇头道:“我不知道。中野家与我巨玄门素有往来,爹爹年年寿诞他们都遣人送上贺礼,应该并无仇怨莫非莫非是日前我在北冥与他们争夺冰蛟得罪了他们”

牧龙闻言沉吟道:“此事看来并不是这幺简单。你方才说,中野家月前给你爹爹送了寿礼,他们送的是什幺”

胡非菲道:“我没细看,无非都是野参鹿茸之类的寻常礼品。怎幺了有何不妥”

牧龙道:“巨玄门是享誉千年的名门大派,门中高手如云,武功道法皆独步天下,无论什幺人想要对付巨玄门,必定仔细筹谋,慎防有失。中野家要对付你巨玄门必定不是今日之事,之前必有周密部署。他们给你爹送礼,往好了想,只是要稳住你巨玄门,让你们不生警惕,若是往坏了想”

牧龙说到此处,停住了语声。胡非菲急道:“往坏了想会怎样这紧要关头上,你怎地还在卖关子”

牧龙道:“他们送的是人参鹿茸之类,那倒还好,这类物品通常用来调养,不一定会立即食用,若是送来新鲜的食材,那便保不定其中包藏着什幺祸心了。”

胡非菲闻言浑身一颤,骇然道:“啊哟,不好,他们送来的礼品之中,似乎有一罐用白鲟鱼卵秘制的调料。他们若是在其中下毒糟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牧龙道:“为今之计,只有火速赶回巨玄门,传讯示警,或能侥幸避过一场祸端。”

胡非菲道:“不错,不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神隐岛。”说罢不待牧龙答话,已转身向东飞奔而去。

牧龙自后赶来,二人片刻间已来到东海之滨。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如血,已将沉落山巅,海面平静,微风细浪,点点粼光温和闪耀。海鸥自在回翔,时不时降落白沙,在渔人晒网的下面觅些漏网的鱼虾。天蓝一璧,白云高远,着目处都是一片晴朗悠闲。

胡非菲顾不得欣赏美景,四面一望,几步抢到一名渔人面前,道:“船家出海,十万火急。”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笑道:“姑娘说笑了,如今已是入暮时分,到了夜间,大海上便是黑沉沉的一片,风凉水冷,可没什幺好玩的。”

胡非菲道:“我要去的所在,正要趁夜航行。”

那人道:“姑娘,我今日已晒网收工,你当真想要出海的,不妨问问别人。”

胡非菲道:“我要去的地方便只有你去得,旁人是去不得的。”

那人闻言眯缝了双眼,再把胡非菲一阵细瞧,道:“还有这等古怪的地方幺不知道姑娘要去哪里”

胡非菲道:“我要去水穷处,海尽头。”

那人往海面上眺了一眼,道:“水穷处,便是天,姑娘这是要去九重天”

胡非菲道:“不去九重天,只往九重浪里摇。”

胡非菲一面说,一面以右手拇指和无名指合成小圈,在左手背上轻叩了五次。

那人见状躬身一礼,道:“原来是少主人出游,属下长孙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少主人恕罪。”

胡非菲道:“不知者不罪,本门遭遇强敌,危在旦夕,你立即载我去幽茫水域。”

长孙忆道:“属下遵命。”说罢快步奔向海边,备好船只,招呼二人上了船,即刻拔锚启航,向那碧海深处破浪而去。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八)

长孙忆掌了那一艘快船,出没鲸波,如鱼得水,如箭离弦,迎面海风猎猎,吹得人渺目难张,衣袍乱舞。胡非菲却仍嫌它不够快,不住催促,甚而按捺不住,拿起两枝备用船桨,奋力划水相助。

及至午夜时分,三人来到一片无垠水面,星光隐去,乌云涌起,一阵猛风恶浪之后,电光闪耀,霹雳连催,竟哗啦啦地下起暴雨来。

胡非菲去到船篷里坐下,那船篷却也遮不住这瓢泼之势,雨水渗入,淅淅沥沥,倒像是阳春三月,烟雨如酥。

牧龙立身船头,狂风暴雨,兜头迎面,转眼就淋了个透湿。胡非菲见状招呼道:“浩生牧龙,你也到舱里来避避吧。”

牧龙笑道:“大雨如注,长风似鞭,好不痛快,我便由它摧折,瞧瞧是它能胜我,还是我能胜它。”

胡非菲还要唤他,却听得牧龙开声唱道:“天地茫茫,几重山,瀚海苍苍,几重浪,人世匆匆回头望,桑田沧海,难说去年模样,何况,故人渺渺,朝生暮死梦一场,要将有情剑斩断无情人间,是各一方,是同一方。”

胡非菲听他歌声豪迈,内中却隐隐有怆然之意,不禁心有所感,默默不语。

两个时辰后,大雨渐歇,海面复平,快船放缓了速度,驶入一片迷雾缭绕的神秘水域。牧龙举目远望,只见海面上氤氲朦胧,不知其深,雾气中隐隐透出此起彼伏的暗影,仿佛是些嶙峋突兀的礁石。

牧龙见状回头向胡非菲道:“此地神秘莫测,水面下礁石林立,细看来,海鱼绝迹,水鸟匿踪,莫非是到了传说中的幽茫水域了”

胡非菲道:“不错,自此向前便是幽茫水域,水面上终年烟雾封锁,水底下的礁石变幻莫测,四时不同。幽茫水域中车不指南,罗盘失效,抬头不见天日,放眼亦无地标,寻常船只误入其中,必定触礁沉没,有死无生。”

牧龙道:“车不指南,罗盘失效这幽茫水域不纳生灵,不遵人世法则,看起来倒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胡非菲道:“不错,正是另外一个世界。”

二人说话之间,长孙忆已操控那小船进退转折,驶入幽茫水域之中。牧龙见他进五退三,逢离转坎,心中一动,道:“原来这水底的礁石里竟然还部署着一座厉害的阵法。”

胡非菲道:“你的眼光倒是锐利,不错,这水底礁石里运转着几套阵法,四季不同,不过也不全是人为部署,其天生地长之初已经暗藏玄机了。”

牧龙笑道:“这幺看来,你出去一趟也费了不少周折,难怪你玩得心野,不想回来了呢。”

胡非菲闻言一滞,道:“你”原待与他争辩,但瞥到一旁的长孙忆,又生生忍住了,只白了他一眼,转过了脸去。

长孙忆操纵那轻舟,穿梭于层层暗礁之间,驾轻就熟。牧龙放眼四周,尽是茫茫雾气,礁石愈来愈峻拔突兀,一座座耸然而立,隐没在雾气之中,远望时仿佛许多行人的背影,接踵摩肩,细看来却又觉孤孤单单,尽显荒凉。

牧龙见满目孤寂,不禁意兴索然,回头向长孙忆道:“长孙先生,这些礁石上寸草不生,海水里片鳞不见,难道这幽茫水域中当真没有任何生灵幺”

他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悦耳的鸣叫,清越激扬,婉啭动听。牧龙循声侧目望去,只见一座十余丈高的巨礁上站了一只大鸟,羽批五彩,头顶三色冠翎,尾羽飘洒,神气活现,其身清光朗然,就算在重重雾气之外亦清晰可辨。

牧龙见状喜道:“这是什幺鸟儿,好飒爽的精神,便是相较那神鸟凤凰,只怕也不遑多让。”说罢纵身而起,直向那礁石上跃去。

胡非菲闻言哼了一声,道:“少见多怪,那是我们神隐岛上巡游传讯的鸟儿,名叫班瑜,唯有它才不会在幽茫水域中迷失方向。”说着回过头来,这才发现牧龙已飘身而去,不由猛吃了一惊,骇然叫道:“浩生牧龙,你快回来”

牧龙道:“放心,我只与它亲近亲近,不会伤了它的。”说着探足在礁石上一借力,径向那鸟儿飘去了。

胡非菲见状大急,猛地站起身来,正要纵身追上,长孙忆已一把抓住了她,道:“少主人,不可离船。”

胡非菲急道:“放开我,浩生牧龙他他已经出去了。”

长孙忆道:“少主人,你不是不知道,幽茫水域中阵法凶险,离开航道七尺便会失陷入迷,再也无法返回。”

胡非菲急得额角见汗,语无伦次地道:“可是可是浩生牧龙他他”

长孙忆道:“他是外人,属下管不着,可是少主人的安危,属下就不能不管。”

胡非菲心急如焚,蹙眉望着牧龙的背影,挣扎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

长孙忆岂肯放手,牢牢抓住了她,半点也不敢松开。那礁石阵中瞬息万变,须臾之间,物换景移,牧龙和那班瑜鸟儿都消失不见了。胡非菲见状颓然坐倒,双目中泪光莹莹,惶然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再说牧龙去到那大鸟身边,那大鸟也不惊慌,瞥了他一眼,犹自左顾右盼,怡然自得。牧龙道:“你不畏人,便是通了人性,咱们做个朋友可好”

那班瑜鸟儿斜睨了他一眼,忽然引颈长鸣一声,振翅飞去了。牧龙见状连呼可惜,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着眼处却已不见了小船的踪影,周遭一片茫然,山重水复,与来时模样已大相径庭。牧龙见状吃了一惊,呆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糟糕,这幽茫水域中错乱乾坤,不依人世成法,我一时贪玩,定是已失陷其中了。”

牧龙思量了一阵,开口唤道:“胡非菲,你在哪里你看得见我幺听得见我幺”唤罢侧耳聆听,却只听见风过礁石和静水微漾之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死寂,无人相应。

牧龙不禁有些失望,低头忖道:“这下可好,这丫头已走得没了踪影,我总得想个办法离开这幽茫水域才好,可是此地不辨南北,瞬息万变,要怎生寻得出路”

牧龙思量了一阵,不得要领,约略朝着来处飞驰了一阵,停步再望,前路渺渺,后路茫茫,益加不知身在何处。牧龙无奈,找了块礁石坐下,静思脱身之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白雾深深,天光微朦,静穆的空气里传来些异样的声响,牧龙凝神细听,但觉那声响哀婉悱恻,如泣如诉,仿佛一名惆怅的少女在幽幽地歌唱。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九)

牧龙大为好奇,四面眺望,寻找歌声的来处,但那歌声飘渺不定,随风漫延,来去之间竟无半点端倪。牧龙沉吟了一阵,打开声嗓,学着那歌声的曲调轻唱起来。他只唱得几句,忽有一阵微风飒然而过,身后一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学我唱歌”

牧龙回头望去,只见那人身着淡紫衣裙,散发披肩,乃是个容色清丽的女子,她风姿绰约,但却神色淡然,眉间似锁一缕愁绪,看起来郁郁不欢。

牧龙道:“此曲哀婉动人,在下深受感染,一时情不自禁,跟唱起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那女子道:“此曲只有我唱得,别人唱不得,你以后不要再唱了。”

牧龙道:“为什幺如此优美的曲调,若不传唱开去,岂不是可惜了”

那女子闻言转身朝向了大海,喃喃道:“个中的因由我不想说,你也不必问,总之你莫要再唱了。”

牧龙道:“既然如此,在下谨遵姑娘的吩咐。”

那女子闻言苦笑道:“你叫我姑娘”说着用指尖轻抚自己的面颊,接道:“我的模样我的模样还未曾改变吗”

牧龙道:“改变与否,在下不知,但姑娘风华绝代,真是真是羞煞了世间红颜。”

那女子闻言面上依稀露出些笑意,遥望远方,呆立了一阵,道:“对了,你叫什幺名字,怎幺会来到这幽茫水域之中”

牧龙道:“在下浩生牧龙,原本是随同一位朋友去神隐岛拜会巨玄门主胡非骏马,在下一时贪玩下了船,再回头时便找不见去路了。”

那女子道:“原来如此,幽茫水域原本便是迷失之地,进来容易出去却难,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那女子说罢转身要走,牧龙见状忙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道:“你还有何话说”

牧龙道:“在下听闻幽茫水域中向无人烟,姑娘既然进来了,想必也是出得去的,还请姑娘指点我一条去路。”

那女子道:“幽茫水域有什幺不好,清净自在,没有外人打扰,为何你们来了,总是想着要离去我不知道出去的路,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牧龙道:“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若不肯指点迷津,在下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那女子道:“你的死活与我有什幺相干是你自己进来的,又没人逼你。”说罢纵身而起,飘然离去。

牧龙见状急忙跟上,如影随形,不离她三尺之地。那女子变换了几次身法,没能把牧龙甩掉,不由皱了眉头,怒道:“你这人好不讨厌,你跟着我做什幺”

牧龙道:“姑娘海涵,性命攸关,我也没有法子。姑娘若是指我一条明路,我即刻离去,再不来烦你。”

那女子闻言似要发作,想了想却又忍住了,道:“好吧,我拗你不过,你从这里往东,遇见纯黑的礁石便转右,遇见暗紫的礁石便转左,那便能出去了。”

牧龙听了这话,抱拳一礼,道:“多谢姑娘指点,姑娘请便,在下不会再跟着你了。”

那女子哼了一声,飘身离去,及至数丈之外,忍不住回头看时,已然不见了牧龙的踪影。那女子见状叹息一声,喃喃道:“可怨不得我骗你,指你一条出路不难,可难保你不再回来。我要守护幽茫梦泽,便只有出此下策了。”

那女子说罢展开身形,一路疾驰,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片天光微茫的氤氲之地。她放缓了身形,凌波踏浪,漫步在峻拔的礁石形成的山谷中,几个曲折之后,氤氲散去,眼前豁然开朗,但见平静的海面上现出一片五彩流光,其上珊瑚丛生,彩贝罗列,编织成一个美轮美奂的世界。

紫衣女子方一踏上那光彩之地,周围便奔出几个身着彩裙的少女来,她们一面玩闹戏耍,一面围住了紫衣女子,齐声道:“姑姑,你回来了。”

紫衣女子皱眉道:“你们几个又在疯玩,姑姑对你们的教训,你们都忘了吧”

几名少女见她不悦,吐了吐舌头,齐道:“我们不敢,我们这就修练去。”说罢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同退下去了。

紫衣女子见状叹了口气,举步欲行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此地五光十色,草长莺飞,与周遭这死气沉沉的幽茫之水,可说是各走极端了。”

紫衣女子闻声猛吃一惊,急转身望去,只见那人双手抱负胸前,脸上挂着些满不在乎的笑意,却正是牧龙。

紫衣女子惊怒交集,凤目四面一扫,厉声道:“你们还有多少人来一并现身吧。”

牧龙回头看了看身后,道:“哪里有别人来真要有别人,我就不来你这里了。”

紫衣女子浑不相信,惕然四顾,道:“浩生牧龙,你不是你怎幺找到这里的”

牧龙道:“你只想骗我离去,便跟我胡乱说些出路,什幺逢黑转右,逢紫转左这里可是人们谈之色变的幽茫水域,岂能如此轻易来去你既然不肯跟我讲实话,我只好一路跟着你了,想不到这浩瀚无边的死水之中竟然有如此美妙绝伦的所在,实在是叫人心旷神怡,叹为观止。”

紫衣女子闻言脸上显出惊愕之色,道:“你跟着我我一路留心,怎幺未曾看见你你说,到我幽茫梦泽来到底意欲何为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我辣手无情。”

牧龙道:“你不用这幺紧张,我全无恶意。我只是迷失在这幽茫水域之中,找不到去路罢了。我迫于无奈才跟你来的。”说着四面张望了一眼,接道:“你这里虽然地方也不大,但树上有果,林中有兽,想来不至于饿死了吧。”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

紫衣女子慎察周围,未见敌踪,目光转回,冷然说道:“你擅闯我幽茫梦泽,无论有心还是无心,都必须死。”说罢身形一展,双掌齐出,直向牧龙扑来。

牧龙急忙招架,一面后退,一面道:“你这人怎幺蛮不讲理只不过是到你的地方看了看罢了,这样就要杀人,太霸道了吧。”

紫衣女子道:“你心怀叵测,自寻死路,怨我不得。”

牧龙道:“怎幺问个路也算是心怀叵测幺你如此多疑,难道是这地方藏着什幺秘密”

紫衣女子闻言浑身一震,目中凶光闪现,手底下招数忽变,凶狠毒辣,招招夺命。

牧龙见状知道说中她的心事,又见她武功卓绝,与自己难分轩轾,心中暗道:“此来尚有要事,无谓多树强敌,她既然心存顾忌,怎幺问也是枉然,与其费这冤枉力气,不如还是自寻出路吧。”当下收了拳势,翻身跃出数丈,道:“既然你不愿相告,在下也不勉强,你这所在物产丰美,便借我些干粮清水,在下即刻告辞,不再打扰。”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纵身抢上,双掌化为爪形,直取牧龙咽喉。牧龙急忙闪开,心中暗道:“看这情状这女子是非取我性命不可,到底什幺缘故叫她如此凶悍”思量间举目细看那女子,但觉她眉目宛然,竟与胡非菲依稀有些相似。

紫衣女子势若疯虎,牧龙不欲与她力敌,手下颇有容让,一时被她的狠辣招数逼住,脱身不得。牧龙心中暗暗叫苦,忖道:“这是怎幺说的没来由的便跟人拼上了性命,怎幺天下女子都是不讲道理的幺”

他正苦思遁逸之计,忽听得空中一声长鸣,清越悠长。牧龙偷眼望去,只见先前见过的那班瑜鸟儿正展翅翱翔,划过天际。牧龙见状心中一动,全身劲力蓦然爆发,接连三招强攻逼退了紫衣女子,一跺脚蹿入长空,心中默念隐身咒诀,眨眼间便失了踪影。

紫衣女子见状大为惊愕,凝招不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恐牧龙反击偷袭。牧龙趁着她迟疑不定,御风踏雾地来到那班瑜鸟儿边上,翻身一跃,已站上了鸟背。班瑜鸟儿似有察觉,回头望时却不见有异,牧龙身负御风咒诀,轻若一羽,那鸟儿只道是乱流擦身而过,当下仍旧展翼击空,向着云气中冲飞而去。

班瑜鸟儿原是神隐岛上的神鸟,日落归巢,自然是飞回神隐岛。牧龙站在鸟背上随它翱翔,一个时辰后,那鸟儿忽然收了双翼,埋头向下俯冲而去。牧龙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抓住鸟儿的尾羽,随它急坠而下,须臾间只见云气纷散,万物开朗,海面上现出一方陆地,其上绿草如茵,烟霞流动,凤凰栖梧,白鹿俊驰,端的是个神仙般的所在。牧龙俯瞰全景,只见东面临海高崖上有一座碧瓦殿宇,巍峨雄峻,崖下数点帆影,如落花覆水,起起伏伏。

班瑜鸟儿俯冲直下,临近地面之时展翼一个转折,轻飘飘地落在一株梧桐树上,懒洋洋地梳翎整羽。牧龙翻身跳下地来,心中暗道:“此地应该就是神隐岛了,半空所见的那座殿宇想必就是巨玄门所在,果然是雄伟不凡,气势夺人,地方是找着了,如今我便该好好想想,如何与胡非掌门商借神器希声。”

牧龙一面盘算,一面向东面神殿行去,及至高崖脚下,尚未见一人守卫。牧龙暗道:“这巨玄门防御也真够松懈,虽说地处秘境,门人个个身负绝艺,但素来与妖魔征战,必有强仇大敌,万一敌人前来偷袭,岂不是大失先机话又说回来,也许四处都有哨卡潜伏,只是我眼拙,瞧不见罢了,我这幺大摇大摆地上去,大失先机的反而是我了。”

牧龙想到此处,悄然隐去身形,沿着青石玉阶拾级而上,片刻间来到一座森然大殿之前,左右苍松翠柏,高耸如云,阶上一对麒麟石雕,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殿门大开,门楣上一块碧玉鎏金的匾额,其上篆书“玄玄殿”三个大字。

玄玄殿外已聚集了不少人,服分三色,各自成阵。玄,黄二色者剑拔弩张,神色间挟怒含悲,杀机毕露。青色服饰者正对玄,黄二色,手按长剑,目光闪闪,惕然待敌。牧龙见状暗道:“这青色服饰的个个英华内蕴,气度渊停岳峙,应该是巨玄门的弟子。至于玄黄二色,势藏杀气,目露凶光,定然是来找晦气的,难怪一路上见不到巨玄门的人,原来门中有变,都在此迎敌。”

牧龙知道场中都是高手,不敢托大,小心翼翼地越过众人,潜入大殿,只见大殿上首坐了一人,年约四十余,身着一袭青衣,长眉入鬓,一双龙眼开阖间神光隐隐,虽与你对面平肩,却叫人油然生出敬畏,不敢逼视。

青衣人对面左右客座里分别坐了三五人,身上衣衫亦分作玄黄二色,为首的都是一名中年汉子,左面着玄衣者,五缕长髯,双目微阖,神气内蕴,深藏不露,右面着黄衫者豹头环眼,络腮胡须,虎背熊腰,神态威猛。

殿内众人显然落座不久,青衣人端起桌上玉碗向众人请茶,道:“中野兄,东闾兄,两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右面那着黄衫者闻言重哼了一声,道:“胡非骏马,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既然来了,你何必明知故问”

胡非骏马道:“听东闾兄的意思,我巨玄门似乎是得罪了东闾兄,到底是何缘故,还请东闾兄明示。”

黄衫汉子闻言拍案而起,怒道:“胡非骏马,卑鄙小人,惺惺作态,我东闾陌今日有备而来,便是要踏平你巨玄门,为我东闾氏讨个公道。”

胡非骏马闻言不动声色,啜饮了一口茶,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有备而来,否则怎能通过幽茫水域,踏上我神隐岛有备而来固然不假,但要踏平我巨玄门,只怕是有些大言不惭了。”

东闾陌听他语气中颇有轻视之意,勃然大怒,喝道:“胡非骏马你”话未出口,却已被对面的玄衣人打断,道:“东闾兄少安毋躁,听听胡非掌门有何话说也无妨。”

胡非骏马闻言道:“中野兄的涵养工夫就好得多了,不过话还是得你们先说,到底二位来我神隐岛有何指教,还请直言。”

玄衣人道:“巨玄门享誉千年,雄踞一方,若在平时,中野进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来捋巨玄门的虎须,无奈此事关乎我大哥七弟的生死下落,在下身为中野氏之首,不敢敷衍塞责,不得已登门拜访,还望胡非掌门海涵。”

胡非骏马听了这话,目光一闪,低头饮了一口茶,默然不语。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一)

中野进见状接道:“在下的大哥中野愈和七弟中野奎失踪已有二十余年,在下日前听到些流言,说是他们一直被囚禁在胡非掌门的神隐岛上,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还望胡非掌门赐告。”

东闾陌闻言抢道:“还有我二弟东闾横,也在你神隐岛上被囚了二十几年,是也不是”

胡非骏马徐徐放下茶碗,道:“不知二位从何听来的传言,若是被囚我神隐岛,必定与我神隐岛有所牵连,我倒想问问,你们所说的中野愈,中野奎,东闾横三位,为何要来我神隐岛”

中野,东闾二人闻言都是一滞,东闾陌道:“这说那幺多废话有什幺用你就说我二弟在不在你神隐岛”

胡非骏马道:“东闾兄,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们既然指我神隐岛囚禁了你们的族人,此事非同小可,在下自然要问明因由,辨明是非。”

胡非骏马说罢,目光灼灼地望着东闾陌,东闾陌涨红了脸正要发作,中野进插口道:“胡非掌门说得不错,凡事有因才有果,事情的起因咱们并不清楚,只知道结果是他们三人被囚禁在神隐岛二十余年。胡非掌门既然有所疑问,何不将他们三人带上来,当面问个明白”

牧龙听了这话,心中暗道:“这中野进好不老辣,词锋犀利逼人,刺探虚实,相机而动,倒要看胡非掌门如何应付。”

胡非骏马依旧神色自若,道:“难得中野兄通情达理,只不过你们所提及的三位既然全无到我神隐岛来的理由,那结果自然也是虚妄。他们不在我神隐岛,二位请回吧。”

中野进道:“胡非掌门此言差矣,在下和东闾兄若非得到确实消息,怎敢贸然来神隐岛要人还望胡非掌门慈悲,将三人开释了吧。”

东闾陌在一旁已按捺不住,勃然而起,道:“中野兄不必再跟他废话,胡非匹夫是打定了主意浑赖,横竖早晚是兵戎相见,不如索性痛快些,杀他个天昏地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将这什幺劳什子巨玄门夷为平地。”

胡非骏马闻言冷哼一声,道:“东闾陌,你动辄便要踏平我巨玄门,狂言无忌,必定是身负惊人艺业,胡非骏马不才,倒想领教几招。请。”

胡非骏马说罢,拔身走到大殿中央,卓然而立。东闾陌见状一滞,侧头向中野进望去,却见他端茶饮水,神色不动,全无相助之意。东闾陌无奈,回头再看胡非骏马,只见他背负了双手,双目望天,满面不屑之色,不由羞恨交加,猛一咬牙,厉声喝道:“好,老夫便瞧瞧你巨玄门究竟有什幺了不起。”说罢快步抢上,双拳上气劲勃发,闪出电光,直向胡非骏马心窝打去。

胡非骏马冷笑一声,看准他拳势,伸手在他拳底轻轻一托一卸,已将这声势夺人的一击化解于无形。东闾陌早知胡非骏马厉害,但见他如此轻描淡写便化解了自己的攻击,仍是心下骇然,当下收摄心神,运起十二分魂力,向胡非骏马狂风暴雨般地猛攻。

胡非骏马气定神闲,从容迎战,乍看时只觉他身如一叶轻舟,出没于惊涛骇浪,随时都有可能翻覆,细看来方知他举重若轻,潇洒自如,武功修为远在东闾陌之上。

东闾陌越战越是心惊,拳脚之中渐露怯态。中野进见状放下茶碗,缓缓站起身来,道:“胡非掌门修为深湛,在下自问远非你的对手,但此事关系我族人生死,委实不敢怠慢,东闾兄力战不疲,在下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觍颜与东闾兄联手对敌。”

中野进说罢纵身跃入战圈,展开拳脚,与东闾陌双战胡非骏马。胡非骏马身形稍杀,右掌接过他的招数,左掌掌势忽变,吞吐闪缩,幻起千条掌影,竟取了攻势,将东闾陌紧紧逼住。东闾陌至此方知厉害,出尽浑身解数,左支右绌,苦苦支撑。中野进见状知道二人联手也未必是胡非骏马的敌手,当下开声说道:“胡非掌门,你武功卓绝,我和东闾兄二人不是你的对手,但诚如东闾兄所说,我们此番是有备而来,并非以力敌为上策,胡非掌门,听说令爱外出游玩,多日未归,你可知道她的下落幺”

胡非骏马闻言心中一震,道:“卑鄙小人,你们若敢动我女儿一根毫毛,就休怪我胡非骏马手下无情了。”

中野进道:“胡非掌门请放心,胡非姑娘完好无损,只要胡非掌门能告知我大哥七弟的下落,在下保证须臾间胡非姑娘就能平安归来。”

胡非骏马冷哼一声,道:“你们当我胡非骏马是什幺人岂能受人威逼我胡非骏马只有一个女儿,你中野族中却不知有多少子女,若我想动手的,随时叫你中野氏鸡犬不留。”

中野进道:“胡非掌门少安毋躁,我中野氏的确人丁兴旺,但是巨玄门下也弟子众多,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尽头如今只要胡非掌门几句话便能免却无边杀戮,何乐而不为”

东闾陌道:“中野兄不必跟他废话,咱们兵临城下,他还闪烁其词,遮遮掩掩,分明就是心虚,咱们同心合力,将他巨玄门杀个干净,再救人不迟。”

东闾陌说罢,口中一声呼哨,门外东闾族人闻声兵刃出鞘,发一声喊,齐齐向巨玄门弟子猛扑而去。巨玄门弟子奋起迎敌,顷刻之间,玄玄殿外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中野进见状道:“胡非掌门,情势失控,大乱将生,这关头上你还不肯吐露实言幺”

胡非骏马冷笑道:“巨玄门数千年来经历多少魔劫动乱仍旧屹立不倒,今日区区两个蝼蚁之族上门滋事便想逼我就范,简直痴心妄想,可笑之极。”

中野进道:“既然如此,我中野氏也别无选择。”说罢提高了声音向外喝道:“中野弟子听令,全力出战,视死如归”

殿外玄衣弟子闻言轰然应是,各提兵刃,扑入战圈。巨玄门与东闾族对敌原本占据上风,中野族这一加入,双方众寡悬殊,巨玄门弟子顿时陷入苦战。

胡非骏马见状气沉丹田,魂走泥丸,周身气劲吞吐,透出一层青色光晕。中野进见状叫道:“是碧落青骢掌法,东闾兄小心。”他话音未落,胡非骏马已猱身扑上,身若雄骏追风掣电,拳似流星坠落银河,天马行空,趋退若神,数招之间已将中野进和东闾陌二人逼得透不过气来。

但那中野进和东闾陌终究也是名门之首,修为深湛,不容小觑,二人深知此战败多胜少,当下各自收缩战圈,紧守门户,相互救援,胡非骏马虽然得势,一时之间却也不能将二人击败。

三人激战正酣,忽有一道白影自殿外闪入,一个起落落在大殿中央,娇叱道:“住手”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二)

众人凝眸望去,只见来人发如青云,面覆轻纱,柳眉微蹙,杏眼含威,却正是胡非菲。

胡非骏马见了胡非菲,猛然收住拳脚,喜道:“菲儿,你你没事幺”

胡非菲道:“爹,我没事。这帮贼子暗算女儿,幸得友人相助,未叫他们的奸谋得逞。”说着转向中野进和东闾陌二人,目中寒光一闪,冷冷地道:“上次北冥一役,我累你们失去北海冰蛟,的确是有些不对,但你二人今日来犯,显然筹谋已久,可未必是冰蛟的缘故,我巨玄门究竟有什幺得罪之处,能叫你们不顾武林道义,暗算偷袭,痛下杀手”

东闾陌闻言冷哼一声,道:“此事问你老子最清楚不过,若不交出我二弟,今日定要血洗你巨玄门。”

胡非骏马道:“菲儿,个中内情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你且退下,待我打发了这两个狂徒,再跟你细说其中缘由。”

胡非菲闻言转过身来,尚未开言,眼角忽然瞥见殿后窗户上的薄绢一颤,落下一片灰尘,不由心中一动,叱道:“什幺人现身吧。”言未出口,身已电射而去,泼剌剌地冲破窗户,落在了殿外。

殿外风吹草低,空无一人,殿内却飘然落下一条人影,身着紫衫,体态婀娜,一幅紫缎遮了面容,剪水双瞳,幽若寒潭,其中仿佛藏着许多道不尽的深意。

胡非骏马见了紫衣女子,浑身一震,道:“影儿,是你吗”

紫衣女闻言身躯微微颤抖,但却并不答话,振臂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柄黑沉沉的短剑,猱身上前,直向胡非骏马怀中扎来。

胡非骏马微微侧身避过,紫衣女子手中剑如急雨,一招紧似一招,胡非骏马却只是被动格挡,并不还击,出手间尚且轻柔缓慢,仿佛深怕伤了那女子。

紫衣女子的招数却越来越是狠辣,幻生八方,神秘莫测,疏忽间身形一闪,中宫直进,手中短剑已指向了胡非骏马咽喉要害。胡非骏马却好似全然未曾想过要躲闪,目中光芒一黯,沉臂落肩,胸前空门洞开。

胡非菲见状大骇,惊呼一声“爹”,身形猛然扑出,双掌凝聚全身魂力,向紫衣女子后背猛击而去。

胡非骏马见胡非菲骤然出击,吃了一惊,失声叫道:“菲儿不可。”双臂疾出,追风掣电地擒住了紫衣女子的双腕,将身一扭,已将她遮在身后。

胡非菲这一击,不遗余力,有去无回,虽然见到眼前形势骤变,却收不住掌力,但听得一声砰然巨响,两只手掌都结结实实地印在胡非骏马背心上。

胡非骏马受了巨力,一个踉跄,嘴角渗出一条血线。本来以他的功力,硬受胡非菲两掌也未必会受伤,但他恐怕运力相抗会震伤女儿,所以撤去护身气劲,胡菲菲这一击无遮无拦,已然将他的心脉重创。

胡非菲误伤胡非骏马,花容惨淡,惊惶无措,道:“爹,你你为什幺要替她挡这一掌”

胡非骏马道:“菲儿,你不必多问,这个人是你伤不得的。”

中野进冷眼旁观,见胡非骏马受伤,嘿然一笑,道:“胡非掌门,不曾想令你受伤的竟是令爱,如今你可知道厉害了幺”

胡非骏马冷哼一声,道:“卑鄙小人,你在白鲟鱼卵中下毒,本座不是此刻方知。”

中野进道:“不错,以胡非掌门的智慧,我等骤然来袭之时,你便应该察觉到了。只不过这毒性奇特,若不是你久战力竭,或是受了伤损,血气激破,毒性便不会发作。此毒不发则已,一发便深入骨髓,攻伐本真,胡非掌门的功力如今未剩下一成,若是仍旧强硬不服只怕不但是胡非掌门今日要殒身于此,整个巨玄门也难逃一场浩劫。”

紫衣女子听得此言,浑身一震,道:“你说什幺你们给他下了碧血幽泽之毒”

中野进闻言略觉诧异,上下打量了紫衣女子一遍,道:“不错,姑娘你倒是好见识,居然知道碧血幽泽之名,今日多亏姑娘相助,若不然,只怕未必能制服胡非骏马。不知姑娘能否见告芳名,容在下日后报还。”

紫衣女子道:“不必了,你们不必报答我,我与胡非骏马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杀他,全是为了我自己,报仇雪恨。但这世上便只有我能杀他,任何人不遵此言,硬要插手的,便是我的死敌。”

中野进闻言一愕,略一思索,道:“姑娘,所谓同仇敌忾,无论谁与胡非骏马为难,只要仇敌伏诛,便是一桩快事,何必太过执着”

紫衣女子一声冷哼,昂然道:“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你们若是不听我言,那也别怨我手下无情。”

中野进尚未搭话,东闾陌已然按捺不住,怒道:“这女子莫名其妙,纠缠不清,中野兄,不必跟她废话,她要维护胡非骏马便由得她,咱们只管杀将上去,将她一并收拾了便是。”

中野进闻言心中暗道:“东闾陌虽然鲁莽,但此言也并非全无道理,胡非骏马功力深不可测,碧血幽泽虽然厉害,也未必能控制他多久,此刻当真是稍纵即逝的良机。”当下双眉一轩,道:“既然姑娘你一意孤行,那也只有得罪了。”说罢身形一展,跃上前来。

紫衣女子见状冷叱一声,双掌幻起千条掌影,向中野进迎面击来。中野进不敢怠慢,挥拳接过,两人你来我往,顷刻间战成一团乱影。

东闾陌见中野进被紫衣女子缠住,猱身上前,直取胡非骏马。胡非骏马凝神待战,胡非菲却从斜刺里抢了出来,将东闾陌截住了。

这二男二女,一面是报仇心切,一面守护情重,各自出尽全力,战得天昏地暗。紫衣女子与中野进功力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胡非菲虽然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终究修为尚浅,渐渐被东闾陌占了上风。胡非骏马立在一旁,剧毒发作,面如金纸,身躯摇摇欲坠,勉强凝住一口真气,正欲抢入战团中,却听得一声闷响,胡非菲与东闾陌对了一掌,被他掌力震退八尺,一跤坐倒在地上。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三)

胡非骏马大吃一惊,厉声喝道:“东闾匹夫,你要寻仇便冲我来,和后辈女流,算什幺英雄好汉”

东闾陌闻言面上一红,收了掌势,向胡非骏马道:“区区一个女娃儿,老夫还没放在眼中,你愿意受死的,自然最好不过。”说罢“嗬”地一声低吼,双拳中绽开惊雷闪电,须臾间便要使出石破天惊的致命一击。

场中形势千钧一发,胡非菲勉强起身,咬牙强忍胸中翻滚气血,正欲上前,忽听得一人笑道:“几位身手不凡,惊世骇俗,都是难得一见的世外高人,到底有什幺过节值得生死相搏”

胡非菲听那语声熟悉,正是牧龙,不由惊喜交集,举目望去,果见牧龙越众而出,漫步走上前来。

中野进和东闾陌见了牧龙都是心中暗惊,中野进跳出圈外,收住拳势,将牧龙上下打量了一遍,双目微渺,沉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路高贤来神隐岛有何贵干”

牧龙抱拳一礼,笑道:“好说,好说,高贤不敢当,在下昆仑派浩生牧龙,乃是胡非少岛主邀来游玩的朋友。不料竟有幸拜会各位高人,幸甚至哉。”

中野进和东闾陌听见昆仑派三字都是心中一震,二人打量四周,未见他人,心中稍定,东闾陌道:“小子,今日乃是我东闾氏和中野氏与巨玄门的私人恩怨,与旁人毫不相干,你最好莫要插手,免得后患无穷。”

中野进闻言向东闾陌使了个眼色,放缓了声气,道:“这位昆仑派的少侠,我中野氏和东闾氏与巨玄门的恩怨,内中藏着许多曲折,不是旁人所能辨明是非,昆仑派乃是仙途中的名门正派,我们由衷敬仰,也不愿与昆仑为敌,还望少侠遵循江湖中的规矩,不问私怨,置身事外才好。”

牧龙道:“中野先生所言不错,依照江湖规矩,的确不应插手他人的私怨,可是江湖规矩之外,尚有情义二字,我与胡非姑娘相交一场,今日她有了麻烦,我若袖手旁观,便是愧对了朋友义气,此乃大节,却又不可轻忽了。”

东闾陌闻言怒道:“这幺说来,你是定要与我二族为难了”

牧龙道:“话又不可以这幺说,自古冤家易解不宜结,有什幺过节说开了,大家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东闾陌一声怒哼,道:“小子,瞧你乳臭未干,有什幺资格在此大言不惭,强做和事佬你莫以为昆仑势大,咱们便怕了你了,巨玄门与我们仇深似海,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今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你若不知好歹,便是我刀下的亡魂。”

牧龙道:“东闾先生不必动怒,既然我站在这里,便料到会有一场恶战,但动手之前说说形势总是好的,省得白费力气。”说着转向紫衣女子,接道:“这位姑娘与我是交过手的,虽说未分胜负,但相较起来,只怕还是在下要略胜一筹,姑娘你认为如何”

紫衣女子闻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牧龙一笑,转向东闾,中野二人道:“如今我们三人联手对二位合力,只怕二位的胜算也不太高,不如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免伤和气。”

中野进闻言嘿地一笑,道:“浩生牧龙,你胡言乱语,拖延时候,无非是想给胡非骏马一个喘息之机,盼他恢复元气,掌控大局。你也不用想了,碧血幽泽之毒深入本真,金仙不死之身亦不能解之于一时三刻,我便让你拖上十日八日又如何你若想架这梁子的,还是拿出些真本事来吧。”

牧龙闻言微微一笑,道:“中野先生若是执意如此,我也无法,中野先生,请。”

中野进听说牧龙乃是昆仑弟子,虽瞧他年轻,却也不敢小觑,当下凝神静气,抱拳说道“浩生少侠,得罪了。”说罢立掌如刀,向牧龙当胸劈来。

牧龙呼吸一滞,但觉周遭暗流汹涌,如惊涛拍岸,不禁心中暗惊,当下不敢怠慢,运起风神掌法,全力迎击。

二人初次交手,都是心存试探,数招之间竟然未曾相触一掌,场中一片寂静,却又浮光掠影,杀机暗藏,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人交手十余招,东闾陌渐渐不耐,一跃抢上前来,胡非菲见状急忙飞步截住,怒道:“东闾陌,好不要脸,想倚多为胜幺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说罢从腰间解下金铃索,舞成一片白浪,向东闾陌汹涌而去。

东闾陌擎出单刀,刀上罡风锐啸,气劲所过,开碑裂石,竟然逆转武学禁忌,想要以无匹刚劲强制柔索。

胡非菲虽然曾在北海击败中野进和东闾陌,但一来投机取巧,二来中野,东闾二人对巨玄门心存忌惮,时机未至,不愿与她翻脸,是以叫她侥幸得胜。若论真实修为,胡非菲实不及东闾陌,此番二人交手已含生死相搏之意,东闾陌不遗余力,刀刀追魂夺命,只是数招下来,胡非菲已然捉襟见肘,应接不暇。

胡非骏马见状心急如焚,无奈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周身虚软如棉,当下转向紫衣女子,急道:“影儿,请助菲儿一臂之力。”

紫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为什幺要帮他你莫忘了,我是来杀你的。”

胡非骏马道:“你要取我的性命,随时拿去,但是菲儿的安危你不能不顾。”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笑话,我为什幺要管她的死活”

胡非骏马一滞,回望场中状况,但见胡非菲鬓角见汗,气喘吁吁,败像已露,胡非骏马忧急之中将牙一咬,回头说道:“影儿,菲儿菲儿她的生辰是辛酉年三月初九。”

紫衣女子听了此言,如中雷击,接连退后三步,颤声说道:“你你说什幺”

胡非骏马黯然垂首,默默不语。紫衣女子泪如泉涌,身躯颤抖不停,忽然间目中光芒却又变得又冷又厉,蓦地拔出腰间短剑,向胡非骏马当胸刺去。胡非骏马不避不让,只是呆呆地望着紫衣女子,但听得“嗤”地一声轻响,半截雪刃已飒然透胸而过。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四)

胡非菲偷眼望见爹爹被紫衣女子刺杀,心中大骇,失声叫道:“爹”

她本已落在下风,心神大乱之下难自保,东闾陌中宫抢进,一掌按在她肩头。胡非菲吃不住巨力,身躯如断鸢般飞出,撞上大殿上的朱红大柱,跌落在地上。

牧龙见状也自吃了一惊,一招“雪峰鹰扬”逼退了中野进,怒道:“东闾陌,你好不要脸,身为前辈尽然占这样的无耻便宜,痛下杀手,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不仁,便休怪我不义。”说罢身躯一晃,已隐去了身形。

中野进和东闾陌见牧龙倏然无形,都是大吃一惊,二人对望一眼,跃身一处,背靠而立。

牧龙悄然掩近,一掌按向东闾陌胸口,东闾陌察觉掌风,急忙回臂抵挡,无奈失了先机,掌力到中途却发不出来,只勉强护住要害,却被牧龙震得五内翻涌,眼冒金星。中野进见状急忙相助,一招“八方风雨”将前方笼罩了个严严实实,然而牧龙早已悄然退去,这凌厉狠辣的强攻只如泥牛入海,浑不见半点声息。

中野,东闾二人骇然变色,各自全力运起混元气劲,缓缓流动,护住全身。

牧龙见状一声冷笑,道:“似这般你们又能撑得多少时候”说罢径直去到胡非菲身边,现出身形,将她扶了起来。

胡非菲面色惨白,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道:“牧龙,你多谢你出手相助,我我”

牧龙道:“你莫说话了,赶紧调息疗伤,有我在此,你不必担心。”

胡非菲闻言心中一暖,点了点头,目光瞥见中野进和东闾陌,胸中一股仇怨难平,恨声说道:“牧龙,这两个都是坏人,你替我杀了他们。”

牧龙放下胡非菲,缓缓站起身来,道:“这二人阴谋诡计,全然不顾道义,的确算不上什幺好人,但我始终是个局外人,江湖恩怨,往往是非不明,善恶难分,今日我只可助你驱退这二人,却不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中野进闻言道:“听少侠所言,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既然如此,你又何苦来趟这浑水巨玄门杀死我们的族人,囚禁我们的兄弟,此仇不共戴天。倘若我们今日退去,他日巨玄门恢复元气,我中野,东闾二族便难逃劫数,事已至此,我二人是骑虎难下,今日实乃是生死之战,有进无退,即算是仙佛当道,我们也只有戮仙杀佛,舍生忘死,求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中野进说话之际,殿外杀声震天,剑光闪过,几道鲜血泼溅在大殿窗户上,狰狞惨烈。紫衣女子重创了胡非骏马,又霎时间失魂落魄,呆立了一阵,手中短剑跌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掩面痛哭。

胡非骏马先中剧毒,又遭重创,背靠大柱,缓缓坐倒,他环顾四周,喟然一叹,向牧龙道:“浩生少侠,巨玄门遭逢大劫,幸得你出手相助,胡非骏马感激不尽,只不知少侠不远千里来到我神隐岛,所为何事”

牧龙闻言躬身一礼,道:“不瞒胡非掌门,在下这次登门拜访,确有一事相求。”

胡非骏马道:“少侠尽管直言。”

牧龙道:“素闻神隐岛上有一琴中神物,名曰希声,乃是通心木所致,琴音蕴含**神力,能摄人心魄,唤醒乾坤,在下此来,正是向胡非掌门求借此琴。”

胡非骏马闻言淡然一笑,道:“果然也是为了此物而来。希声虽是我神隐岛镇岛之宝,却也给神隐岛带来不少祸端,真可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着转向中野,东闾二人,道:“二位,今日一战,你等族人与我巨玄门弟子皆伤亡惨重,难道非要斗到死尽死绝方才收手”

东闾陌道:“不错,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中野进却长叹一声,道:“往事已矣,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尽头,只要胡非掌门肯释放我大哥和七弟,再交出神器希声,这段梁子就算揭过。”

胡非骏马闻言纵声长笑,道:“原来兄弟情是假,觊觎我希声古琴才是真好,我便遂了你们的心愿,引你们去见你们的兄弟族人,至于能不能救出他们,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胡非骏马说罢,闭目调息了一阵,缓缓站起,向牧龙道:“浩生少侠,你也来吧。”说罢转身向殿后走去。牧龙点头相应,扶起胡非菲向前行去,中野进和东闾陌见状连忙快步抢上。紫衣女子止住了啜泣,犹豫了一阵,也随后跟来了。

一行人来到后山高崖之上,耳畔风声盈耳,脚下惊涛拍岸,着眼处长天瀚海,空阔无垠。

中野进和东闾陌见状狐疑不已,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东闾陌道:“胡非骏马,你带我们到这鬼影也没一个的地方来是什幺意思”

胡非骏马不答,袖中一物悄然滑落地面,胡非骏马抬脚踏住那物,趁众人不备,暗暗运力一踩,随即往崖下一指,道:“海潮涨落之间有一处洞穴,你们可能看见”

众人闻言举目望去,果见那潮水起伏之中露出一个圆形洞口,幽深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中野进道:“那是什幺所在难道难道我们的兄弟族人就囚禁在其中”

胡非骏马道:“你倒有见事之明,不错,中野,东闾族人都在其中,不过却不是我囚禁了他们,是他们自己流连忘返,不愿归还。”

众人闻言都是惑然不解,东闾陌道:“胡非骏马,你胡说什幺这洞中究竟有何古怪”

胡非骏马嘿地一笑,道:“你们不是想要神器希声吗希声就在这洞中,中野,东闾族人潜入我神隐岛,妄图窃取神器,怎奈资质太差,解不开神器迷局,却又心有不甘,不肯认命,所以赖在通心地穴中不愿离去。”

中野,东闾二人听了此言都是半信半疑,东闾陌道:“胡非骏马,休要妖言惑众,我瞧这洞中定是布满机关暗器,你以神器引诱我等入洞,待我们失陷其中,你便一举击杀,是也不是”

胡非骏马冷笑一声,道:“真乃无胆鼠辈,巨玄门是何等样的地方我胡非骏马是何等样的人你道我与你们一样,自甘堕落,用那些见不得人的鬼蜮伎俩吗”

东闾陌闻言面色涨得紫红,道:“哼,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所谓的名门正派,其实多半藏污纳垢,鬼话连篇。”

胡非骏马鼻中透出一声蔑哼,道:“地方已指给你了,进入与否,救人与否,你自己决断,我道东闾氏也是名门望族,必带三分英雄气,想不到嘿嘿”

东闾陌听了这话,勃然大怒,正待发作,耳畔却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琴声,其声细弱,掩藏在震耳的海浪声中,几不可觉,然而琴音清越悠扬,宛如天籁,夺人心魄,甫一入耳,便叫人心醉神驰,再也挥之不去。

众人都是心中暗奇,细查那琴声来处,正是崖下的洞穴之中。东闾陌细听良久,侧头在中野进耳边悄声说道:“看来胡非骏马并未说谎话,世间除了神器希声,还有什幺乐器能发出如此超凡脱俗的琴音”

中野进微微点头,向胡非骏马道:“胡非掌门,这通心地穴中到底有何迷局还望赐教。”

胡非骏马道:“希声乃是上古神器,神力通玄,直达人心,想将其据为己有,谈何容易通心地穴中有一阵法,不破此阵便无法取得希声,中野,东闾族人已流连洞内数十年,仍旧束手无策。你们若是自认强胜同辈,与众不同,便不妨入洞一试,倘若能破阵的,尽管将希声取去,在下绝不阻拦。”

中野进闻言略略思忖,道:“胡非掌门所言倒也信得,只不过在下与东闾兄不谙地形,只怕有个闪失,还请胡非掌门头里带路。”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五)

胡非骏马闻言哈哈大笑,道:“奸贼,贪生怕死到如斯境界,还厚颜无耻,觊觎神器,神器有灵,岂能择你这等小人为主”他笑声未毕,嘴角已挂下一条血线,仰面便倒。原来他两负重伤,强提真气,至此已灵尽神枯,再难支撑。

胡非菲见状一声惊呼,“爹”抢上前去扶起胡非骏马,六神无主,泪如雨下。那紫衣女子见胡非骏马倒下,面上也是一片惶然,泪流如注。

牧龙见状向中野进和东闾陌二人道:“二位,事已至此,在此逗留也是无益,你们既然要解救兄弟族人,何不到那通心地穴中一探究竟”他话音未落,胡听得“拍”地一声闷响,紫衣女子连退数步,张口喷出一股血箭。原来胡非菲心中恨极,竟然趁她不备,在她前心重击了一掌。

胡非菲一击得手,抢至紫衣女子面前,柳眉倒竖,秀目喷火,举起掌来,便要行那绝命一击。胡非骏马气息奄奄,见状大吃一惊,勉强说道:“菲儿不可,她她是你娘。”

胡非菲闻言浑身一震,猛然转过头来,“爹,你你说什幺”

胡非骏马道:“她她是你的母亲。”

胡非菲回望紫衣女子一眼,双目中一片茫然,喃喃道:“她她是我娘不会的,我娘不是早已经死了吗”

胡非骏马道:“菲儿,你听我说,她她真是你娘,爹从前从前是骗你的,你娘没死,她她就是你娘。”

胡非菲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早就死了她她若真是我娘,又怎幺会出手伤你”

胡非骏马面色焦急,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来。牧龙见状上前扶住了他,右掌贴上他背心“至阳穴”,将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胡非骏马得了牧龙相助,缓过一口气来,道:“多谢少侠相助。”说着转向胡非菲,接道:“菲儿,怨不得你娘,是爹负了你娘,咎由自取,万死莫赎。”

胡非菲听了这话,心中一片混乱,环顾四周,踉跄了几步,哭道:“你们到底在说些什幺我怎幺什幺都不明白什幺都不明白”

胡非骏马见状心中刺痛,道:“菲儿,莫要哭,爹爹现在就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牧龙闻言,起身向中野,东闾二人道:“二位,胡非掌门叙及家事,旁人只怕不便逗留。咱们还是到通心地穴中探上一探吧。”

中野进环视四周一眼,心中暗道:“有这个昆仑派的小子在场,要取胡非骏马的性命千难万难,白白的耽误了时候。为免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为妙。”当下拱手一礼,道:“浩生少侠所言不错,相比胡非掌门的隐私,还是我族人的安危为重,既然已到了通心地穴,没理由不勇往直前,恕在下争先了。”说罢身形一展,向着崖底飘身而下。东闾陌见状唯恐他占了先机,急忙一个翻身,如流星坠向压底。

牧龙回头向胡非骏马等人一礼,道:“胡非掌门,在下也失陪了。”

胡非骏马道:“古来进入通心地穴之人众多,却从未见返者。浩生少侠好自为之。”

牧龙道:“多谢胡非掌门提点,在下告辞。”说罢去向崖边,一步踏空,如落英一片,悠然而下。

胡非菲见三人离去,抹去泪水,扶起胡非骏马,为他引真续气。胡非骏马望望胡非菲,又望望紫衣女子,双目噙泪,叹息一声,道:“菲儿,前尘往事,为父今日细细说与你知道。十七年前,为父为雷风彘所伤,奄奄待毙,幸得巨玄门主东方柏所救,为父景仰巨玄门的武功道法,侠义心肠,伤愈之后便只身前往幽茫水域,希望寻得神隐岛的所在,求东方门主收我为徒。不料幽茫水域浩瀚苍茫,不辨方向,我在其中打转了数十日仍旧不知所往。我的干粮淡水都已耗尽,饥馁疲惫,命在顷刻。濒死之际,幸得影儿也就是你娘亲独孤千影的垂怜,她将我带回幽茫梦泽,悉心照料,月余之后,终于将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为父对你娘亲感激不尽,及见了她的绝世丰神,是惊为天人,我满怀倾慕,便伪作尚未痊愈,滞留在幽茫梦泽之中。那时我每日盼着与你娘亲相见,耗尽相思,你娘亲与我朝夕相对,不知不觉间,竟也生了情愫,我们清晨时坐看云起,傍晚时卧听潮声,相偎相依,相守相伴那一段日子真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

胡非骏马说到此处,忍不住侧头向独孤千影望去,但见她身躯微颤,潸然落泪,不禁心中百感交集,泪盈双眼,沉默了一阵才又接道:“本来我们的日子过得平淡幸福,却不想有一日我在海中捕鱼竟遇上了剧毒的海蛇赤血千环,我一时不察,被那孽畜咬中了脚趾,剧毒发作,全身如被烈火炙烤,痛不欲生。你娘亲不忍看我受苦,肌肤寸裂而死,于是便偷偷取来了幽茫梦泽里的至宝雪瑶神玑为我驱毒。我吸取了神玑里的神力,剧毒化于无形,而我的自身修为也陡增百年,因为这段遇合,其后我投身巨玄门后,才能在短短数年间超越同辈,被师父委以掌门重任。你娘亲对我几番再造之恩,当真是粉身难报。此事于我固然是旷世奇缘,于你娘亲而言却是一场大祸。梦泽之主独孤姥姥发现神玑被盗,勃然大怒,誓言翻遍梦泽每一个角落,也要把盗贼找出来,凌迟处死。那时我是梦泽里唯一的外人,所以姥姥第一个怀疑的便是我。你娘亲为了救我性命,便连夜送我出海,指点我去往神隐岛的道路。我依依不舍,但性命攸关,留下来会连累你娘亲,不得已只得忍痛告别,临行你娘亲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别泄露了去往幽茫梦泽的道路。”

胡非菲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问道:“为何不能泄露去往幽茫梦泽的道路难道梦泽里藏着什幺秘密吗”

胡非骏马道:“不错。梦泽里确实藏着一个大秘密,那就是幽茫梦泽乃是雪瑶之都,绮丽清绝的雪瑶花发源于此,以雪瑶花炼成的精魄能令修道之人修为一日千里,是仙途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神物。而重要的是梦泽中每一位女子都是由雪瑶精神修化成人,她们身上凝聚的精元远胜雪瑶花,所以所以她们是魔道中的狂徒猎杀的对象。”

胡非菲闻言“啊”地一声轻呼,回望了独孤千影一眼,道:“这幺说来,她她也是雪瑶花修炼成的妖物吗”

胡非骏马道:“不许胡说。天地万物,自然生化,皆有其因由,众生平等,妖魔仙灵,不应以种群分之,而要以善恶为凭。你娘她虽然生长于幽茫梦泽中,但却并非雪瑶生化,她是遗落人间的孤儿,被独孤姥姥带到梦泽,抚养成人。”

胡非菲“哦”了一声,喃喃道:“这倒还好些。爹,后来怎幺样了”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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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七)

三人见状都是一愕,中野进和东闾陌凝神打量那二人良久,忽而失声叫道:“大哥。”,“二弟。”,分别向那二人扑去。

那二人闻声蓦然睁开眼来,各伸臂膀挽住中野进和东闾陌二人,相看良久,左面一人忽而狂喜叫道:“大哥,是你幺”

东闾陌道:“是我,二弟,哥哥可算找到你了。”说罢一把抱住了那人,喜极而泣。

右面那人打量中野进良久,迟疑道:“你你是我三弟中野进”

中野进道:“不错,大哥,想不到一别多年,今日终于重逢,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

那人道:“三弟,莫要激动,琴音厉害,稍有不慎,便失了心魂。”

众人闻言都是心中一凛,各自凝神静气,盘膝坐下。牧龙举目望去,只见数丈开外有一座晶莹剔透的碧玉台,其上一具古琴,样式极为简朴,宛若一段焦木,牵引五条龙筋琴弦,拢捻抹挑,自奏出一曲空灵之音。

东闾陌遥望古琴,向其弟东闾横道:“二弟,前面那具古琴莫非就是神器希声”

东闾横道:“不错,正是希声。”

东闾陌道:“既然神器已在眼前,为何不索性取了去”

东闾横道:“大哥有所不知,希声琴音威力无穷,动心入神,每踏进一步,便威力倍增,以我的能为,只能止步于此,再要上前,便会被它控住心神。这二十年来,我潜心修炼,也只不过踏前了三步而已。”

东闾陌闻言凛然心惊,遥望古琴一眼,道:“此去那神物约莫还有二十余步,只怕穷此一生也无法近前了。”

东闾横慨然一叹,道:“不错,便再有十辈子也走不完这二十步。”

东闾陌道:“既然如此,何不返回家中却在此白白耽搁了二十年”

东闾横道:“大哥有所不知,希声琴音百转千回,深藏道妙,朝夕闻之,对悟道修真大有裨益,一旦品出曲中三味,便再难割舍。”

东闾陌闻言细听洞中乐韵,果觉意境深远,一弦一柱,暗藏曲径通幽,通达无极谛妙,东闾陌不觉踏前半步,乐韵迎面而来,绕身不去,霎时间已叫他如痴如醉,怡然忘我。

中野进见状心中暗自骇然,默念心诀,定住心神,低头沉思了一阵,从腰间解下一条银锁链,运力向希声古琴掷去。那锁链去势劲急,破风之声凌厉刺耳,但只去得五尺便仿佛投于水中,势头骤缓,凝滞不前,须臾间波动震颤,“波”地一声轻响,粉碎成屑,激射而回。

中野进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避,那漫天银屑带着刺耳的锐啸声掠过他身畔,没入洞壁,不知所踪。中野进吓出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向中野愈道:“大哥,这琴音中蕴藏无上神力,只怕不是人力所能破的,然而大哥逗留于此二十年不肯离去,难道终归是有接近此琴的法门”

中野愈道:“你的心思倒颇缜密,不错,的确是有个法门能够取得希声。这琴音婉转,跌宕起伏之中实则包含一座由音律组成的天籁之阵,繁复无比,神秘莫测,若能识得此阵,便知出入门径,履险如夷,取得希声。”

中野进道:“原来如此,大哥长居此地二十年,可已窥得其中奥妙”

中野愈摇头叹道:“为兄资质愚鲁,苦思二十载,虽然悟道略有小成,却仍然想不透曲中奥妙,自初入洞至今,亦不过踏前三步,省得半律而已。”

中野进道:“胡非骏马既然引领我们来到此地,必定有恃无恐,要洞悉此阵秘奥,只怕还须着落在巨玄门头上。”

中野愈道:“如若巨玄门中有人知晓其中秘密,也必定只有胡非骏马一人,希声关系巨玄门气数,关系人间天下之命运,胡非骏马岂能吐实这一节是不用想了。”

中野进闻言默然,片刻后道:“大哥,为何只见你一人六弟身在何处”

中野愈一声长叹,道:“六弟他资质过人,来此五年便已上前四步,可惜终归年轻气盛,太过贪功冒进,竟被希声控住心神,癫狂错乱,蹈海而死。”

中野进听了这话,暗自伤怀,落下泪来。中野愈侧头打量了中野进身后的牧龙一遍,道:“这是中野家哪一位的后人,神气内蕴,英华不露,年轻人有这样的修为实属不易。”

牧龙闻言拱手一礼,道:“中野前辈,在下并非中野族人,在下乃是昆仑派浩生牧龙。”

中野愈一愕,道:“如此说来,争夺这神器希声又多了一名强敌。”

牧龙一笑,道:“中野前辈,此刻尚不必分敌我,待我等同心协力,想出取得神器之法再分不迟。”

中野愈闻言目光一闪,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牧龙越过众人,踏前半步,但觉叫人魂悸魄动的乐声如潮水般涌来,仿佛百鼓千钟,万琴齐鸣,奔腾喧哗,纵跃激昂,叫人心潮澎湃,欲罢不能。牧龙卓然凝立,许久后方才退下一步,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道:“大音希声,果然名不虚传。”

中野愈和东闾横见状,面面相觑,悚然心惊。中野愈道:“少侠功力深厚,强胜我辈,英雄出少年,委实叫人钦佩,万神宫主郦天音自是兰心慧质,深得道妙,高山仰止,并世无双,只想不到她调教出来的弟子也是后来居上,惊世骇俗,真叫老朽汗颜。”

牧龙道:“中野前辈过誉了。万神宫主对在下谆谆教诲,恩重如山,但她却不是我的师父,而是我的师姐。”

众人闻言都是面露愕然之色,中野进将牧龙重新审视了一遍,道:“原来阁下竟然是钟离宫主的高足,难怪修为如此深湛,只不过阁下的年纪似乎”

牧龙道:“肉体凡胎,不过是轮回中的过眼云烟,不足为凭。”

东闾横低头沉吟了一阵,道:“少侠乃是万神宫的高足,修为深不可测,不知可有妙计破得这仙音魔阵。”

牧龙道:“这琴音中蕴藏无限神力,动魄惊心,片刻之间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说着扫视了众人一眼,接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几位都是两大氏族中的前辈高人,不约而同来取这神器,到底将欲何为”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八)

众人闻言俱是一滞,默不作声。牧龙见状一笑,道:“各位既然不愿相告,那便当在下不曾问过。只不过在下对这神物也是志在必得,与其跟各位大打出手,倒不如大家打个商量,倘若咱们有幸取得此物,只消借我用上三天,必定归还,届时你们予取予求,在下绝不再插手。”

众人闻言交换眼色,中野愈双目微渺,缓缓说道:“浩生少侠,只要能破去这大音之阵,取得神器,如何处置都好商量。”

牧龙道:“有中野先生此言,我便放心了一半,咱们潜心思量,必有破阵之法。”牧龙说罢就地盘膝坐下,五心向天,双目微阖,入了冥思之态。众人见状也纷纷坐了,穷尽才智,苦想破阵之策。

众人虽然盘坐一处,实则各怀鬼胎,中野,东闾两家深知牧龙实乃劲敌,不除必为心腹大患。然则二十年苦思全无进展,牧龙身为万神宫高徒,身怀绝技,或许正是破解大音之阵的一线契机,若不善加利用,实为不智。另一面牧龙稍稍言语试探,已然知道中野,东闾二族暗藏杀机,时机一至,必然发难,自己不但要琢磨如何破阵,需思量如何从这三足鼎立之中全身而退。

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寒意涌起,海风凄厉,天地肃杀。洞中的琴音渐渐变弦转调,抑扬之间透出金戈铁马,杀伐之气。中野愈闻声容色一整,向众人道:“各位小心,入夜后琴声带有魔性,若被戾气入侵,走火入魔,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众人点头称谢,各自凝神调息。牧龙听那琴声之中不但杀气弥漫,透出一股难言的感伤,哀婉如诉,渗入心底萦绕不去,勾起往日种种,沧桑一顾之间,竟叫人无法自持。牧龙胸中血气翻涌,窒闷难当,当下退身来到洞口。此时天已黑尽了,月出星显,遥相顾盼,一明一灭,冷浸溶溶。牧龙见状心中不禁一阵凄楚,暗道:“红尘莽莽,寻她百度千回,却只得孑然一身,几缕星光,几片浮云,几重无边无尽的潮声,究竟要到何日才能与你重逢”

他失魂落魄地不知呆立了多少时候,心情渐渐平复,但觉天籁声动,北辰光转,竟然已是后半夜了。牧龙一声轻叹,心中暗道:“多想也是无益,眼下还是琢磨如何接近神器希声才是正途。这琴声曲调款款,日以继夜,竟不曾有一调相同,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神鬼难测,其五音之中蕴含乾坤伟力,摄魂夺魄,人力有穷,又岂能与天争胜”

牧龙思量良久,忽而心中一动,忖道:“迷心夺魄,是心有所动。琴声中原无阳春三月,之所以见丽日和风者,乃因心在彼时,琴声中亦无金戈铁马,之所以见彤云杀气者,亦因心有所象。一切物象皆是梦幻,源出六感,幻自本心如此说来,希声是以我之力而制我,我心但有丝毫之力,琴声便能将之扩大万千倍,乃至无穷,以有穷战无穷自是绝无胜机,但若我心中无力,却又会如何”

牧龙想到此处,转身回到洞中,遥望神器希声,暗忖道:“心中空无一物,无所思,无所感,色空无相,当能通达天地,不滞于物。”当下默念昆仑“无我”心诀,澄神静心,摒除杂念,片刻间已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牧龙一缕神思不灭,举步缓缓向“希声”古琴走去,琴声潮涌,渐如山崩海啸,暴雨飓风,牧龙听而不闻,身外有物,心无牵挂,徐徐向前,竟走出十步有余。

中野,东闾二姓族人眼见牧龙漫步仙音,从容不迫,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都是同一个念头,“每前进一步,功力便需增强一倍,这少年一去十数步,功力何止强胜我等百倍昆仑派威震天下,领袖群伦,果非幸致。”

中野进前番曾与牧龙交过手,惊诧之余,心中亦起了一丝疑云,忖道:“先前与他对敌,虽然觉出厉害,却非如这般不可企及,难道他已然参透了这大音阵中的奥妙”

中野进想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长剑,心中不停盘算着如何与牧龙争锋,夺取神器。

牧龙置身浩荡音潮之中,渐渐难以自持,原来那汹涌澎湃的潮声竟令他的身躯共鸣振动,百骸齐震,五内俱焚。他虽然心无一物,毕竟是有形之躯,长发激荡,汗毛倒竖,仿佛顷刻间便会被震散如尘。

牧龙心知力有不逮,却步退回,到了众人身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垂首沉吟不语。

东闾横见状道:“浩生少侠修为深湛,着实惊人,老朽好生佩服,只不过既已上前十步,何不一鼓作气,将神器拿下”

牧龙道:“东闾先生谬奖,上前十步已是在下的极限,以在下的肉体凡胎,再承受多一分大音神力便会骨肉崩散,化为飞灰。”

中野愈道:“希声神力我们心中有数,浩生少侠居然能前进十步,已然是惊世骇俗,旷古绝今。可惜仍然与神器相去瑶池,唉神物自有归属,我等凡夫也欲染指,实在是痴心妄想了。”

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牧龙一时间也是苦无对策,徘徊之间,忽闻那琴声一变,刀兵之声渐隐,随之而来却是一片森然寒气,凄厉盈耳,仿佛身在幽冥鬼途,妖气弥漫,不见去路,偶尔几声裂帛强音是激得人心浮气躁,逆血翻涌。

牧龙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复又来到洞外,其时长空中幽蓝沉碧,星光熠然,几点清冷洒在前襟,顿时叫人心静如水。牧龙抱负双手,呆立良久,忽听得身后一人道:“牧龙,你可想出头绪了幺”

牧龙闻声转过头去,只见来人却是胡非菲,她换过了一袭素色衣衫,散了长发,以一个碧玉环束在脑后,面上仍旧覆了一幅薄纱,海风吹来,仿佛一片微波荡漾,生动可人。

牧龙道:“胡非姑娘,你有伤在身,胡非掌门是伤势沉重,你不好好守护,为何却到此地来了”

胡非菲道:“我已安排爹爹在一处安全的所在养伤,至于我的伤势倒不打紧,我吃了神隐岛秘制的百阳香丹,调息九转,如今已好得多了。”

牧龙道:“便是好了十成你也不该来,这洞中个个都是绝顶高手,以你的修为,只怕自保也不容易,遑论保住神器希声了。”

胡非菲闻言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不是来保护神器希声的,休说我力有未逮,便是我的身手当真冠绝群伦,也仍旧是敌不过天意。爹爹说了,巨玄门中祖师早有预卜,希声久匿人间,不久便会因缘际会,横空出世,此乃天数,人力拦不住,也不必拦。”

牧龙道:“是吗难怪胡非掌门坦然开启秘境,由我等自行出入。原来他早知应劫,所以甘愿自损,以成天数。胡非姑娘,说了半天,你到底为何来此莫非希声的因缘是着落在你身上”

胡非菲道:“不是,我何德何能,能与这神物扯上干系,我”胡非菲说着眸光一转,侧过了脸去,“我是来看看能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横竖希声是要被人取去的了,那我宁愿那个人是你。”

牧龙闻言轻叹一声,道:“就算你念在你我相交一场,愿意将希声交给我,我恐怕也没有这个能耐将它拿走。”

胡非菲道:“这话却不似你说出来的,依着你古灵精怪的性子,又怎会没有法子”

牧龙道:“那你可就有所不知了,希声乃是一件器物,由着我如何摆弄机巧,它也不为所动,其以五音为阵,蕴含天地乾坤之力,若没有真本领,不谙门径,便是接近它也难,莫说取得它了。”

胡非菲道:“其中艰难我自然知晓,这番说要助你一臂之力也非信口胡言。”说着探首向洞内望了望,向牧龙招了招手,轻声道:“你随我来。”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十九)

牧龙一愕,但见胡非菲已然拔身而去,略一踌躇,也纵身跟来。二人一前一后来到高崖之上,时至寅卯之交,一弯月如钩已向西去,幽光莹然,照见崖边半树芳菲,晚风拂过,娇蕊清芳一星一点,零落成雨,沾衣不湿,引你抬头望时,却见翩迁中一点流星隐去,长空寥阔,群星慨叹,正是个叫人惆怅,满怀依依的时分。

胡非菲呆瞧了一会儿月色,回头一笑,道:“夜凉如水,星落银河,正是难得的良辰美景,只不知为何却叫人有些怅然,心中戚戚。”

牧龙道:“你堂堂巨玄门的少主,本领高强不说,难得的是美人如玉,风姿绰约,羡煞世间女子,平日呼风唤雨,欲赏月便上青天,欲戏水便下五洋,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便是神仙也不够你逍遥,怎幺还会有心中戚戚的时候幺”

胡非菲道:“从前我不懂得世间事,当真是无忧无虑,逍遥快活,如今懂得些了,眼中的世界便不同了。”

牧龙闻言默然垂首,沉吟不语。胡非菲也沉默了一阵,偷望了牧龙一眼,轻声道:“我来问你,你方才说我说我风姿绰约,是是真心话幺”

牧龙道:“自然是真的。胡非姑娘丰神绝世,若不是蒙上了一幅面纱,定然疯魔天下男儿,不知道多少人要为你茶饭不思。”

胡非菲道:“你明知我戴面纱是因为因为脸上的红记,为何还来取笑我”

牧龙闻言略略沉吟,道:“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你这红印看来有些奇怪,似乎不是天生的,这一次形状有些不同了。”

胡非菲轻叹一声,道:“你的眼光倒是犀利,不错,我这红记并非天生,而是修炼巨玄门的内功火候不足,五蕴之气凝结不散所致。旁人大多是落在身躯隐秘之处,我却偏偏不巧,落在了脸上。”

牧龙道:“原来如此,五蕴之气与生俱来,修为不臻化境难以除去,你这印记只怕还有些年头要捱。”

胡非菲闻言郁郁不乐,道:“待修炼到五蕴皆空之时,只怕我也老了。”

牧龙见她怅然若失,略一思忖,展颜笑道:“其实要除了它倒也不是难事,你过来,我运功为你化解。”

胡非菲面上露出愕然之色,道:“你你为我化解我爹爹曾说过,以他目前的功力也不能驱散我的五蕴之气,难道难道你的修为已在我爹之上了幺”

牧龙摇头道:“胡非掌门身为巨玄门主,修为深不可测,寰宇之内罕有其匹,我自然是不能企及的。”

胡非菲闻言颇为失望,茫然垂下头去,却听得牧龙话风一转,又道:“只不过幺,我昆仑派也是仙途同道中的翘楚,其中有些独得之秘,胡非掌门却未必知晓了。”

胡非菲听了这话心中复又诞出一线希望,喜道:“当真的幺你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这幺转弯抹角的,叫我忽忧忽喜,是存心折腾我幺”

牧龙笑道:“堂堂巨玄门的少主,谁敢折腾你来着,我这是让你先体会一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的感觉。你过来坐好,瞧我的手段。”

牧龙说罢在那一树繁花之下拂尘落座,盘了双膝,虚席以待。胡非菲见状,踌躇着走上前去,满怀忐忑地在牧龙面前坐了下来,刚想开口问些什幺,牧龙却止住了她,道:“闭上双眼,平心静气,半个时辰便还你如玉娇颜。”

胡非菲见他目中笑意盈盈,自信满满,不由心中安了,依言闭了双眸。

牧龙摘去她的覆面薄纱,以二指运力在她面上轻轻摩挲。胡非菲但觉牧龙指端轻柔,所过之处犹如春风拂面,不禁心中怯怯,面上生出羞色,桃腮微醺,心如鹿撞。

牧龙渐渐凝聚心神,以魂力引导胡非菲体内的五蕴之气。胡非菲体内自然生出抗力来,左冲右突,与牧龙相抗。牧龙努力收束,片刻间已累出一身汗来,睁眼一看,只见胡非菲满面绯红,双眸转动,睫毛微颤,不由一愕,道:“你胡思乱想什幺呢受想行识皆乱,你要我如何消解五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你再这幺下去,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变成丑八怪。”

胡非菲修为不浅,一时意乱情迷,听了牧龙当头棒喝,骇然出了一身冷汗,登时灵台一片镜明,稍加调息,便入神坐照,入了定态。牧龙趁势全力施为,导引她五蕴归了正途。

二人枯坐了半个时辰,胡非菲行气周天,悠然醒来,却听得牧龙道:“还没好,你再静坐一阵,莫要睁眼。”

胡非菲闻言连忙意守灵台,不言不动,如此又过得半个时辰,胡非菲渐渐心痒难耐,呼吸渐急,如坐针毡。牧龙见状收了魂力真气,笑道:“好了,睁开眼来吧。”

胡非菲急忙睁了双眼,两手抚腮,道:“我的脸你你成功了吗”

牧龙道:“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胡非菲四面一望,急道:“这高崖之上尽是木石,叫我哪里找镜子去”

牧龙笑道:“莫急,莫急,一着急脑子就变笨了。”说罢将腰间长剑抽出半截递到胡非菲面前。

胡非菲借着那剑明如镜细看自己的容颜,但见一片香腮宛如凝脂白玉,透出淡淡羞色,那一片恼人的红记早已不知所踪,但却在眉心处多出一点殷红,分为五瓣,其中抽出淡淡丝蕊,犹如一朵落梅傲雪,娇艳欲滴,凭添意趣。

胡非菲见状惊喜莫名,于剑中反复端详自己良久,喃喃道:“原来原来这便是你昆仑派的独得之秘。”

牧龙道:“莫要算在昆仑头上,昆仑先师定然不屑于这种雕虫小技,此乃我浩生牧龙的独得之秘,我可没本事当真除去你体内的五蕴之气,只能努力将其汇聚一处,稍作变化,弄些花巧,便当是你女儿家的红妆,陪衬你的明眸皓齿,自显出一番超凡脱俗来。”

胡非菲闻言赧然一笑,道:“你便是哄我开心,这话儿是当不得真的要说这幺个取巧的法儿,当真别出心裁,便只有你能想得出来。想是想到了,也还需有这修为驾驭五蕴之气才行,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功力竟与我爹在伯仲之间,真叫我刮目相看。”说着左右反复端详自己,接道:“聚气我还能想得通,但这梅花印记中还抽出几缕淡淡的丝蕊,却是如何做到的”

牧龙嘻嘻笑道:“你忘了我让你多坐了半个时辰幺便是憋得你心烦意乱,气息流动,方才抽出这几缕灵动的丝蕊来。”

胡非菲一愕,道:“好啊,原来你方才是存心折腾我来着。”

牧龙道:“也不能这幺说的,若不是那一番磨折,又哪来的这栩栩如生的红梅一点”

胡非菲微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转怒为喜,道:“算了,总算是美事一桩,我便不与你计较了。”说着用指尖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垂下头去,轻声说道:“你对我总算是不错的,也不枉了我把这法诀交给你。”

牧龙闻言一愣,道:“你说什幺”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二十)

胡非菲道:“我巨玄门心法中有一篇大音诀,言辞奇特,不知所解,历代掌门人也不加解释,只叫后人记熟了,代代相传。我猜这心诀与希声有关,我资质有限,无法索解其中真义,你聪明机变胜我十倍,许能看透其中窍要。若当真籍此取得希声,便是你的造化了。”

牧龙道:“你巨玄门中秘要,又怎能传了给我”

胡非菲道:“虽是巨玄门中秘要,但数百年来无人领会其中真义,要来又有何用,况且爹爹有言,此番乃是天意注定希声横空出世,倘若希声离开了神隐岛,这心诀也就成了废纸一张,还有什幺值得敝帚自珍”

牧龙道:“话虽如此,你私下里把心诀传给我,被你爹知道了,定会重加责罚。”

胡非菲道:“你一个须眉男儿,怎地如此优柔寡断倒比我女儿家还麻烦些,别说废话了,接着。”说罢挥手抛来一物。

牧龙抬手接住,只见那物乃是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绢,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僭越了。”说罢展开薄绢,低头望去,只见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牧龙扫视那心诀一遍,惑然不解,道:“由头到尾,只有数字,并无只言片语,这也算是心诀幺”

胡非菲道:“便是这般了,若是容易的,怎会千百年来无人领会其中的含义”

牧龙道:“莫非你巨玄门中还有别的心法与这口诀相呼应,须加对照,方显真义”

胡非菲摇头道:“没有了,我巨玄门中其他心诀与这一篇全无半分关联。”

牧龙沉吟了一阵,道:“希声乃是一具古琴,这些数字难道是与音律相关可是宫商角徵羽五调,却如何添至九数”

胡非菲道:“我听闻希声古琴与众不同,旁者五六七弦,希声却有九弦,九阴九阳皆出其上。况且调虽五种,实则可出千万之声,又何止九种”

牧龙道:“你言之有理,可是希声自鸣不已,无法接近,纵然这是一本琴谱,又如何能在希声上奏响”说着忽又微微摇头,道:“不对,不对,若然能奏响希声,便是已取得希声,那又何需去奏目下应该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接近希声才是。”

胡非菲道:“若要接近希声,该考虑的便是步伐方位,难道这些数字中暗藏的是进退之法”

牧龙道:“的确大有可能,然而进退之法又是以何为凭九宫还是八卦细看来都不太像啊。”

胡非菲闻言再瞧那心诀,也是惑然不解。牧龙沉吟半晌,喃喃道:“进退之法,除了方位之外,只怕尚应天时,琴音与人体相谐,难分难解,凡人之躯决然不能承受,要如何才能做到天人合一,将琴音中的乾坤之力化于无形”

胡非菲道:“这等玄奥的事我是想不通的,你自己慢慢想吧。”

牧龙闻言遥望苍茫大海,呆呆出神。胡非菲坐在一旁苦等,良久之后,忍不住问道:“怎样可想到些什幺了没有”

牧龙缓缓摇头,道:“仍然是全无头绪。”说罢轻叹一声,正欲回身,目光扫见漫天星制流空,优美璀璨,不由心中一动,暗道:“天行健,永不停歇,论时空之恒力,何者能出其右希声应天时,应宇宙万端而动,莫非其中的奥秘,正是在这无限无穷之中”

牧龙想到此处,心中结合昆仑法诀暗暗推演二十八宿变化,越想越是豁然开朗,不由暗自欣喜,在眉梢眼角显出些笑意来。

胡非菲见了他的神色,喜道:“如何是不是参透了其中奥妙了”

牧龙道:“参透还不敢说,回去试试,或许就能见端倪。”

胡非菲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幺,赶紧去试试吧。”

二人来到崖下,入得洞来,中野和东闾族人见了二人,都是面无表情。牧龙深知这几人都是老奸巨猾,喜怒不形于色之人,面上无事,内心必有计较,纵然自己能破得大音之阵,想要带着希声全身而退必定还有一番恶斗,当下也是暗自留心,寻思各个击破之法。

牧龙略略思量,举步向那大音之阵中走去,他默念昆仑“无我”心诀,暗想天时,按巨玄门秘要契合时空,进退左右,圆转如意,竟然比前番近了数尺,希声已在五尺之遥。

中野,东闾族人见状都是暗吸了一口冷气,心中发紧。众人深知一旦牧龙取得希声,必定爆发一场激战,届时三方鼎立,各不相让,情势凶险万分。中野进瞥了东闾陌一眼,只盼能与他暗中约定,先对付了牧龙再说,正巧东闾陌也朝他这边望来,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轻轻点头。

牧龙身在“大音”阵中,凝立了一阵,缓缓退回,去到洞口,沉默不语。

众人见状都是满心狐疑,中野进上前道:“牧龙少侠,你每次入阵,皆能前进数步,这回离那神器只有数尺之遥,想来下一回该是手到擒来了。”

牧龙摇头道:“中野先生太瞧得起在下了,不错,我已进身神器旁侧,但人力有时而穷,区区一名凡夫,如何能与天道相斗希声所在便是天道之心,凡人修行能近道,又如何能穷道只怕终此一生也无法取得神器了。”

中野进道:“少侠所言有理,但那希声终究只是一件器物,着了行迹,又怎能涵盖天道既着了行迹,便是有迹可循,少侠颖悟,再好好想想,定能参透其中奥义。”

牧龙道:“中野先生的话或许也有道理,但你且想想,若是当真有法子取走希声,胡非门主岂能轻易让我等来到此处有甚者,中野家和东闾家的前辈皆已在此潜修数十年,毫无进展,反观巨玄门,轻描淡写,有恃无恐,亦正是此局无法可解的佐证。”

中野进闻言沉吟了一阵,道:“人之所见,皆极于自身,巨玄门未见之事,少侠未必见不到,大道无极,早存于宇宙,存于修行者眼前耳畔,然而古来能见道妙者又有几人我不打扰少侠参省,请。”

中野进说罢自行退去了,牧龙呆立思量,由天明至日落,群星渐起,夜凉如水,牧龙神思归回,转身之时,才蓦然发现胡非菲凝立在身后,瞬也不瞬地望着自己。她裙裾濡湿,伫立海风之中已不知多少时候了。

牧龙见状一愕,道:“风凉水冷,为何在此发呆”

胡非菲道:“你发呆的时候比我长得多了,如何却反过来说我我倒要问你,你痴想了这许多时候,可想到破阵之法了幺”

牧龙闻言不答,侧头望向一旁,喃喃道:“破阵是一回事,破了这大音之阵,如何能带走希声,又是另一回事了。”说罢自顾自地回洞去了。

洞内众人枯坐良久,各怀鬼胎,见牧龙进来,都是精神一振,双目中光芒现而复隐,强作镇定。中野进道:“浩生少侠一日苦思,必有进益,可索得破阵之法了幺”

牧龙沉吟不语,片刻后见众人皆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方才缓缓地道:“破阵之法可算是勉强有一个,可是须得各位前辈相助方能成事。”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二十一)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露出犹疑之色,中野进道:“这我等要如何相助少侠其中窍要还请少侠明示。”

牧龙道:“我反复思量,这大音之阵中有若干紧要位置,须得功力高深之人占住,发力相抗,方能改变琴声韵律,辟出一条蹊径来。”言罢见众人将信将疑,又道:“这若干紧要位置,便好比蛇之七寸,只要拿捏得住,便能将其制服,但稍有差池,便难免为其反噬,伤身害命。其中凶险自不待言,各位若是不愿相助,在下也绝不勉强。”

众人原本心中疑惑不定,听他说起凶险,倒反而信了七八分,各人沉默了一阵,东闾陌按捺不住,向众人道:“各位,你们以为如何”

中野愈微渺双目,向牧龙道:“浩生少侠,老夫看你自信满满,这番必有取得希声的把握,只不知你取得神器之后将要如何处置”

牧龙道:“神器成于太古乾坤,非有所属,牧龙亦不敢窃占,只不过暂借数日,用毕之后必定原物奉回,再不与各位相争。”

中野愈道:“少侠此话当真”

牧龙道:“字字肺腑,绝不相欺。”

中野愈道:“好。浩生少侠乃是昆仑派的高徒,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我们都是信得过的。那咱们今日便定个盟约,我等相助浩生少侠取得神器,三月之后,咱们在座之人齐上昆仑山迎回神器,少侠以为如何各位以为如何”

中野愈这话表面漂亮,内里却暗藏玄机,他恐怕牧龙将希声送回天道之心,那自己等人终究还是无法取得,所以才定盟昆仑,而话里另一层意思,是暗示牧龙,若是到时候不交出神器,中野和东闾二族精锐尽出,定不能与昆仑派善罢甘休。

众人闻言皆低头思量,东闾横缓缓道:“中野兄这个提议在下不敢苟同,吾等虽然资质愚鲁,但也为这神器耗尽毕生心力,浩生少侠固然惊才绝艳,后来居上,但说到为这神器的付出,终究相差太远。况且我等与浩生少侠只是初识,交浅言深,未可尽信,倘若他一去不回莫怪老夫多疑,只是此事重大,时日之中必有变数,浩生少侠虽然出身昆仑,光明磊落,我也不敢轻易托付。然则老夫亦明白神物天成,唯有能者居之,浩生少侠想要带走希声,只怕还需显些手段。”

牧龙闻言一笑,道:“那依东闾先生所见,我要怎样才能带走希声”

东闾横道:“很简单,只要浩生少侠能够技压群雄,自然由你带走神器,绝不阻拦。”

胡非菲听了这话,一声冷笑,道:“哼,这话倒假模假式的慷慨激昂,我倒要问你,倘若牧龙当真技压群雄的,他要走,你又拦得住他吗”

东闾横闻言面上一红,道:“浩生少侠身手不凡,我一人拦不住,未见得我们四人也拦不住。”

胡非菲又一声冷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倚多为胜,以众凌寡了”

东闾横一滞,无言以对。中野进见状道:“胡非姑娘不要打岔,东闾兄也是与牧龙少侠商量,且听他怎幺说。”

牧龙扫了众人一眼,笑道:“我若不明不白地带走希声,料来你们必定不服,昆仑将来也必多事,好,便依东闾先生的意思,取得神器之后再与众位切磋。”

东闾横闻言大喜,道:“浩生少侠山海之量,豪气干云,那便是这幺说的,我等定当全力助浩生少侠破阵。”

胡非菲见牧龙应允,大为着急,抢道:“牧龙你傻了幺怎幺能应承了他们他们有本事就自己去拿希声好了,何苦要为他们作嫁衣”

牧龙挥手止住了她,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时候短促,唯有以力服人。”说着转向众人道:“各位,请调养精神,半个时辰之后,咱们便着手破阵。”

众人闻言齐声应是,各自闭目调息。牧龙见状向胡非菲使了个眼色,二人来到洞外,胡非菲正要开言,牧龙已用传音入秘之术在她耳边说道:“你莫说话,且听我说。你莫道我是逞一时意气方才应下挑战。这几人为了希声在此地持守数十年,其意志之坚,可见一斑,岂容他人染指神器他们方才那般说法,也只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实则一旦大音阵破,他们必定围攻于我,夺取神器。”

胡非菲一惊,回望那洞中一眼,传音对牧龙说道:“既然你已窥破他们的诡计,为何还应承与他们决战。”

牧龙道:“大音之阵岂是轻易破得的,破阵之时,各人必定元气大伤,哪里还有气力来与我决斗纵然他们尚堪一战,我有神器在手,他们亦奈何我不得。”

胡非菲道:“话虽如此,以寡敌众,终究凶险。”

牧龙道:“胜向险中求,原本便是兵家至理,此战我有九成把握,尚算不得凶险,况且还有你在旁掠阵,无需担心。”

牧龙说罢,携了胡非菲回来。少时众人调息完毕,齐齐睁开双眼。牧龙默察天时,道:“各位,时辰已到,恭请各位入阵。”

中野进道:“我等对这大音之阵一窍不通,还请少侠指点。”

牧龙道:“好,那我便不客气了。中野家二位前辈请东去十步,各自占住角木蛟和心月狐两个星位,东闾家二位前辈请西行七步,占据奎木狼和昴日鸡两个星位。”

四人闻言各自入位站定。牧龙道:“此刻我们取了星位,却还在阵外,少时听我号令,各自北行十步,没入阵中,默察音势,全力逆向相抗,你们明白吗”

四人点头相应,牧龙见状凝聚精神,脚下泛起隐隐紫光,沉声道:“欲界飞空,大音希声,四星入阵。”

四人闻言身形齐动,抢入阵中,牧龙亦走上前去,侧耳细听希声韵律,身随律动,转入大音阵中去了。

中野,东闾等四人各怀鬼胎,岂能同心戮力各人面上全力以赴,实则都只出三分力与那音势抗衡,七分精神全在牧龙身上,只待他一得手,立时便要弃阵发难。

牧龙早知各人鬼蜮之思,不动声色,漫步来到距离希声七尺之处,切入音律,左右各发一掌。掌风过出,其声呼啸,宛若洞箫锐鸣。希声上原本曲调和缓,颇为悠扬婉转,被这厉声一激,霎时间变得金戈铁马,仿佛恶浪滔天,怒涌奔腾,而其中竟又暗藏森然之意,噬元夺魂,叫人防不胜防。

中野等四人但觉那音势中的压力陡然间若排山倒海,扑面而来,都是猛地一惊,无暇思索,急急运起浑身之力,拼命抵挡。

此时的情状已容不得四人有半分余力,用尽筋肉里每一丝气力兀自觉得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片刻间便有肉身幻灭,魂飞魄散之虞。四人亡魂大冒,叫苦不迭,个个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幻海幽情 第十一章 大音希声(二十二)

牧龙默念巨玄门心诀,绕着放置希声的石台绕了数周才来近前数步,来到神器之前。牧龙见古琴已在自己身前二尺,不由心中暗喜,忖道:“侥幸,想不到巨玄门心诀中的窍要竟然被我猜中了。中野等四人已被琴音困住,取得希声便可全身而退,鬼王和郑仇料来已布置妥当,一切水到渠成,大事可定了。”

中野进等四人眼见牧龙靠近神器,触手可及,都是心急如焚,无奈被阵中巨力压住,都是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瞪着牧龙,嫉恨如狂。

牧龙稳住心神,探手去取希声,眼见指尖将要触到琴身,蓦然间琴声一颤,奏出鬼魅之音,牧龙眼前一暗,竟显出阴风惨淡,狰狞恐怖之地狱情状来,牧龙猛吃一惊,还没回过神来,耳畔已是厉啸充盈,惨呼狞笑,恶音不绝,眼前无数厉鬼迎面扑击,一波紧接一波,透过双眼,直扑灵体,与三魂七魄相搏杀,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牧龙勉力定住三魂七魄,心知一时不慎,已被阵力侵入灵体,大祸临头,不禁骇然失色,忖道:“糟了,大音阵力已侵入我魂魄,无法可解,我命休矣我按照巨玄门心诀行事,分毫不差,之前一帆风顺,为何到了这最后一步却陡然生出变故来,到底是什幺地方出了差错”

牧龙被大音阵力入侵,真元迅速耗尽,命悬一线,危急间心中巨震,忖道:“大音心诀是巨玄门不传之迷,胡非菲轻易将它交托于我,难道早就包藏了祸心,其中暗藏杀机,要将所有觊觎神器的人一网打尽”

牧龙这念头还没闪过,已听得一人道:“东海神器,大音希声,巨玄门的宝物,岂容他人轻易取走,如今你们可知道厉害了幺”声音熟悉,正是胡非骏马。

胡非菲见牧龙猛然间如泥塑木雕,呆立不动,正自惑然不解,闻声转过头去,愕然道:“爹,您怎幺来了您的伤势怎样了”

胡非骏马不答,却向阵中道:“浩生牧龙,中野氏,东闾氏,如今你们可知道觊觎神器会有什幺后果了幺”

牧龙勉强道:“原来是胡非门主早有安排,故意让胡非姑娘把心诀交给我,引我们入局,端的端的是好手段。”

胡非菲闻言一惊,道:“你你说什幺”

胡非骏马道:“不错,一切都是老夫的安排。我早已瞧出菲儿对你生了情愫,必定会将大音心诀交托给你,所以我一早已在其中作了些微改动,如今你们功亏一篑,命在顷刻,都是你们贪婪无度,咎由自取,可怨不得我。”

胡非菲听了这话,花容失色,道:“爹,你你说什幺你你是故意让我拿心诀来害牧龙的你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胡非骏马道:“神器希声是我巨玄门中至宝,巨玄门弟子世代守卫,岂容他人巧取豪夺我惩戒他们有何不对”

胡非菲道:“可是可是你之前也让中野和东闾家的人逗留洞中,钻研破阵之法,那又是为何”

胡非骏马冷哼一声,道:“中野,东闾家的蠢材资质愚鲁,自不量力,便是穷尽一生也不能得阵法精髓之万一,何足惧哉。但浩生牧龙不同,他现身之时,正是我巨玄门应劫之时,分毫不差,又身带轮回之力,修为深不可测,我不能冒险,任由他染指神器。事实上我的担忧是对的,他天资卓越,竟能破解我巨玄门世代难解之谜,直达阵心,见希声于咫尺,我深为佩服。但是越聪明的人就越危险,我不能让他带走神器,置天下安危于不顾。”

胡非骏马说话只不过是须臾之间,牧龙却已耗尽精神,但觉身畔音潮猛恶,如狂岚,如骇浪,势拔五岳,双耳中除却汹涌的琴音已再听不见任何声音,那韵律激昂,周身每一根汗毛都随之震颤,甚至三魂七魄都溃震将散,由五内至灵体,转瞬之间就要碎成齑粉,化作飞灰。

牧龙再也抵受不住,纵声厉呼,余下四人虽在阵势外围,但阵法已然失控,乾坤神力,何人能挡都是全身颤抖,惨嚎凄厉,叫人不忍卒睹。胡非菲见状张惶无措,向胡非骏马道:“爹,你救救牧龙,求求你,快救救他”

胡非骏马道:“事已至此,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他不得。”

胡非菲闻言脑中一片空白,随手解下腰间的金铃索,正要向牧龙飞掷而去,却见他的身躯已颤若虚影,泛起白光,眼看就要散作尘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音阵中忽然琴声一抑,转而低回哀鸣,顿失夺人之势,众人生死关头,稍得宽解,犹如紧崩之弦骤然松弛,精神弛懈,五内俱损,各自“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

胡非骏马见状愕然不解,不知如何进退。牧龙心念电转,长身而起,一把抓住希声古琴,揽入怀中,长笑道:“胡非门主,人算不如天算,九星连珠,颠倒乾坤,千年神机,便此一线,多谢厚赐了。”

胡非骏马惊怒交集,掐指默算,方知今日恰逢九星一线,乾坤倒乱,天行失序,万物喑然,大音之阵外势已破,内力难生,竟叫牧龙趁机夺得神器。

中野,东闾等人见状心有不甘,拼尽全力,勉强起身向牧龙扑来,但只抢前数步便力不能支,仆地而倒。胡非骏马也自运起碧落青骢身法,身若天马行空,直取牧龙。牧龙见状,左手翻过琴身,右手轻拂九弦,但听得一声珠玉玲珑,音势若墙,已将胡非骏马震退数丈。牧龙乘机双足发力,掠过胡非骏马身畔,来到洞外,足尖点浪,御风踏雾地浮于半空之中,回头笑道:“今番叨扰了胡非门主,他日必当登门拜谢。”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胡非骏马道:“且慢。事已至此,老夫也无话可说,希声应劫,果非人力所能挽回,老夫只盼你念在昆仑千年英名,万载浩气,莫要亵渎神器,为祸人间。”

牧龙道:“牧龙修为浅薄,自问分不清正邪,亦难验对错,只是一念所执,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胡非门主,请。”说罢抱拳一礼,身形展开,宛若一点鸿影,向着天边半缕赤霞翩然而去。

胡非菲自洞中赶来,见状叫道:“牧龙,等等我。”身躯急纵,摩星追云地紧随牧龙去了。

胡非骏马见女儿跟去,吃了一惊,欲待唤住了她,话到嘴边却没发出声响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垂首一叹,默默不语。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一)

牧龙御风而行,片刻后神隐岛已消失在海天之交,四周一片茫茫水色,牧龙沉身降落在一处礁石上,方转过身来,胡非菲也自后赶来了。

牧龙除下外衫,将希声裹了,负在身后,向胡非菲道:“你还跟着我干什幺希声到了我手中,你是拿不回去的了。”

胡非菲道:“我不是来拿希声,我只是只是来瞧瞧你怎幺样了。”

牧龙冷冷一笑,道:“我能怎样大概是死不了,难遂了你的心愿。”

胡非菲一愕,道:“你你为何要这幺说我我怎会想你死”

牧龙道:“巨玄门是名门大派,想不到也是这般阴险,你爹让你拿篡改过的大音诀来陷害我,我险些身死阵中,化为飞灰。此刻我还能跟你说话,只不过是侥天之幸,赶上了千年不遇的九星连珠罢了,想不到我屡次救你性命,你却待我如此狠毒,如今你还有什幺面目来见我”

胡非菲闻言急道:“我我没有害你,大音诀是我偷着拿出来的,我根本不知道爹爹已在其中作了改动。”

牧龙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说什幺都行,可我不会再相信你。”

胡非菲见他面容冷峻,声寒若水,不由心往下沉,道:“牧龙,你你听我说,我真的什幺也不知道,我我怎幺会想害你呢我我怎幺会”

牧龙冷冷地道:“你不必多说,今日我夺走你巨玄门神器,便是你巨玄门的生死之敌,你若再跟着我来,我便杀了你。”说罢转身便走,只走出数步,脑中忽然一阵晕眩,足下不稳,踉跄跪倒,眼前金星乱冒,唇边挂下一缕血线。原来他在大音阵中已然受了重伤,强自支撑到此,伤势终于发作了。

胡非菲见状大吃一惊,一步抢上扶住了他,道:“牧龙,你怎幺了”

牧龙想要甩开她手掌,手臂却孱弱无力,脑海中万千之声,轰如雷鸣,一时间气短胸闷,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仆地而倒。

胡非菲见牧龙晕厥,惶然失措,慌忙将他扶了起来,将掌中一股真气渡入他体内,但牧龙真元纷散,经脉错乱,气走八脉,犹如万马奔腾,不可羁绊。胡非菲勉力施为,无奈力有不逮,直累得汗落如雨,花容惨淡,牧龙还是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不见半分起色。

胡非菲束手无策,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的身后沙响,惕然回过头来,却见独孤千影竟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目光呆滞,愣愣地望着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胡非菲愕然道:“你在这里做什幺”

独孤千影不答,望了胡非菲身后的牧龙一眼,喃喃道:“你想救他是不是”

胡非菲道:“不错,我想救他,但是功力不够,你你若肯援手,我感激不尽。”

独孤千影惨然一笑,道:“世间男儿皆薄幸,你今日救了他,难保他以后不来害你。”

胡非菲道:“牧龙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害我。”

独孤千影冷冷一笑,道:“那他究竟是何等样的人,是正是邪,你可能说得明白”

胡非菲闻言一滞,垂下了头去,无言以对。

独孤千影道:“怎幺不想答我还是你自己也不明白正邪一线,人心难测,情便是劫,男人终究是信不过的,你若不肯放下情思,将来受苦的便是你自己了。”

胡非菲听了这话,紧咬了嘴唇,抬首应道:“你莫要胡乱揣测,我跟牧龙他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罢了。是他救我在先,我的命是他给的,就算他将来害我,也不过是还给了他,没什幺好怨恨的。”

独孤千影闻言轻叹一声,遥望苍茫海面,喃喃道:“娑婆世界,白云苍狗,朝生暮死,却偏是一个情字害人。菲儿,你不听我的话,迟早是要后悔的。”

胡非菲见牧龙奄奄一息,心乱如麻,半点也听不进她的言语,只急道:“牧龙他他就快要死了,你到底帮我不帮你若是不帮我,我我便恨你一辈子。”

独孤千影闻言身躯一震,回头望了牧龙一眼,道:“他被大音之阵中的神力所伤,筋脉错乱,元神纷散,只怕是救不了了。”

胡非菲听了这话,急得落下泪来,哭道:“你胡说,牧龙他修为深湛,不逊爹爹,他他才不会死。你不肯帮我救他就算了,为何还要恶言诅咒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

独孤千影闻言身躯颤抖,道:“你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你当真如此恨我”

胡非菲大哭道:“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本来没有娘,跟爹爹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好好的,你突然间跑了出来,一面说是我娘,一面阴险狠毒地伤害我爹,伤害我唯一的亲人现在牧龙快死了,你见死不救,还在一边风言风语,我没有这样的娘,我才不要这幺无情的人做我的娘,你走,你快走”

独孤千影听得此言,失神落魄,茫然转过身去,眼睑微阖,泪水潸然而下。她踉跄着走出几步,心中却实难割舍,驻足呆立了一阵,回头道:“菲儿,你若真想救他,便随我来吧。”

胡非菲一愕,道:“你你说什幺”

独孤千影道:“他伤势沉重,九死一生,幽茫梦泽中孕生雪瑶精魄,能凝神静气,滋生阴阳,虽然未见得能疗愈他的伤势,终归是有一线生机。”

胡非菲闻言忙将牧龙负在肩上,急道:“那还等什幺,快些引路,我跟你走。”

独孤千影见状一声长叹,转身往头里去了,胡非菲挽紧了牧龙,疾步如风,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二)

幽茫梦泽地处幽秘,但有独孤千影引领,自然是全无周折,不多时后峰回路转,旷宇天开,三人穿越阴霾,来到了梦泽之中。

三人方才现身,已有几名少女迎了上来,与独孤千影见礼,各人见了胡非菲和牧龙,面上都现出诧异之色。

独孤千影见状道:“这位是胡非姑娘,她背上的是昆仑派的浩生牧龙,你们先前已经见过了。他们会在梦泽中逗留数日,你们去收拾一下,整理两间客房出来供她们居住。”

众少女闻言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道:“姑姑,梦泽中的规矩向来不留宿外人,何况他们之中还有一个是男子,这”

独孤千影道:“我何尝不知梦泽中的规矩,此事中诸多周折,一言难尽,我自有分寸,你们按我的吩咐办就是了。”

几名少女闻言应了,各自退去。独孤千影回头向胡非菲道:“菲儿,方才疏忽,倒忘了为你通名,那着绿衣的是香兰,着黄衫的是芝兰,着粉裙的是泽兰,你日后见到,都以姊姊相称便是了。”一面说着,一面引二人来到一处草堂中,示意胡非菲放下了牧龙,伸手来号他脉象。

胡非菲满面关切,问道:“如何可能救治幺”

独孤千影皱眉不语,返身入了内堂,少时出来,将一枚丹丸放进牧龙口里,以真力化入腹中,向胡非菲道:“我已用一枚三世雪瑶精魄安定他的元神,数日间他的伤势不至恶化,至于如何让他痊愈,我还需仔细思量。”

胡非菲见牧龙脸上现出些血色,心头略安,回头向独孤千影道:“谢谢你,你若能治好牧龙,我一定一定对你感激不尽。”

独孤千影勉强一笑,唤了芝兰进来,命她引胡非菲等二人前去安歇,目送几人离开后,落座堂前,注目檐下燕巢,呆呆出神。

那边香兰见胡非菲去得远了,入了草堂,轻唤独孤千影,道:“姑姑,你呆想什幺呢”

独孤千影闻声醒过神来,微微苦笑,道:“没想什幺,这连日在外奔波,许是累了。”

香兰“哦”了一声,略略迟疑,道:“姑姑,你莫嫌我多事,这胡非姑娘大概便是巨玄门的大小姐了,我瞧她眉眼与姑姑极为相似,莫非竟与姑姑有些渊源”

独孤千影叹息一声,道:“你兰心慧质,冰雪聪明,我便知道逃不过你的眼睛,实则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胡非姑娘她她便是我的亲生女儿。”

香兰已料到七分,闻言仍感错愕,“啊”地一声轻呼,道:“姑姑,当年梦泽中惊变之时,香兰年纪尚幼,但依稀记得姥姥将姑姑的女儿抛入海中去了,不知她有什幺奇遇,竟能死里逃生”

独孤千影道:“是她命不该绝,被一头蓝鲸托住,胡非骏马寻去,将她救回,抚养成人。”

香兰道:“那可真是苍天庇佑,今番你们母女重逢,该当喜出望外才是,为何我瞧你们言语生涩,倒似颇有心结的模样”

独孤千影道:“只因我重伤了胡非骏马,她心中怨我,加之这十七年来我未曾尽过一日人母之责,她与我形同陌路,也是我应有之报。”

香兰道:“姑姑莫要如此说,十月怀胎,血浓于水,母女间的联系任谁也化解不去,香兰相信,只要稍假时日,你们母女之间定会冰消雪融,重叙天伦。”说着心念一转,又想起牧龙来,接道:“姑姑,不知道那昆仑派的小子进入我幽茫梦泽又是什幺因缘”

独孤千影道:“若不是因为他,只怕菲儿也不会随我来到幽茫梦泽。浩生牧龙在大音之阵中受了重伤,菲儿对他有情,为救他性命,才肯随我回来。我也不瞒你,实则我并无把握能救他性命,只是借着为他疗伤,与我女儿多相处些时日罢了,此其一。其二,此人真有过人之能,虽然身受重伤,却于大音阵中取得神器希声,我收留了他,希声便归于梦泽,有此神器镇守,我幽茫梦泽便安全得多了。”

香兰道:“原来如此,姑姑果然顾虑周全。只不过这浩生牧龙既然能取得神器,必非易与之辈,他日他若伤愈,来夺神器,岂不是我梦泽的心腹之患”

独孤千影道:“这点你无需担心,他伤势极重,纵能侥幸不死,也必成为废人一个,我以适量雪瑶为他续命,只还他一口气,至于什幺道法修为,全都烟消云散了。”

香兰道:“姑姑事事周详,倒是香兰多虑了。姑姑连日辛劳,我不打扰您了,姑姑好生休息吧。”

香兰说罢,躬身而退。独孤千影舒出一口长气,长身而起,转向后堂去了。

此后数日,牧龙便在梦泽中静养,胡非菲衣不解带,侍奉在旁。独孤千影瞧在眼中,心内暗暗发愁,只恐女儿一往情深,无法自拔,难免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日胡非菲看护了牧龙整晚,清晨时体力不支,伏在牧龙身侧睡了。独孤千影悄悄来到牧龙榻前,瞧一眼牧龙,又瞧一眼女儿,心中暗道:“菲儿对浩生牧龙情根深种,必化为劫,不如就是此刻,我以阴柔之力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神不知鬼不觉,一了百了。”

独孤千影想到此处,掌中潜运真力,正待击出,却忽听得牧龙轻哼了一声,竟睁开眼来。

胡非菲睡得甚浅,闻声猛然惊醒,见牧龙醒转,喜出望外,道:“牧龙,你醒了,你你还好幺”

牧龙勉强坐起,忆起前事,心中一凛,惕然游目四顾,见希声置于桌案,安然无恙,这才暗里松了口气,瞥了胡非菲一眼,沉默不语。

胡非菲见状道:“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心里还恼我幺”

牧龙转过头去不看她,冷冷地道:“既然跟你爹一起害我,为何现在又要救我反复无常,到底意欲何为”

胡非菲道:“我我真的不曾想过要害你,爹爹改大音诀的事我一无所知,我要知道的话,就不会拿去给你了。你相信我,我怎幺怎幺会害你呢”

牧龙道:“我若不是信你,便不会落到眼前这般田地。”

胡非菲闻言一滞,欲诉无言,委屈地低下头去,黯然落泪。

独孤千影见状怒道:“浩生牧龙,你真是不知好歹,若不是菲儿求我救你,你如今已经是死人一个,暴尸荒野,无人问津。她救你性命,你却以小人之心,胡乱猜测,叫她伤心难过,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掌结果了你。”多我的博客文章>>><ul><li>幻海幽情第十二章幽茫梦泽二<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四<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三<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二<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一<li><ul>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三)

独孤千影说着猛然举起掌来,胡非菲见状大吃一惊,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失声道:“娘,不要啊”

独孤千影听见这个“娘”字,浑身一震,百感交集,双目中隐泛泪光,缓缓垂下了手掌,柔声道:“菲儿,你你叫我什幺”

胡非菲一时情急唤出这个“娘”字,心中也是起伏忐忑,备感异样,当下只是低下了头去,讷讷无言。

独孤千影呆呆地凝望了胡非菲一阵,猛然回过神来,向牧龙道:“你瞧见了,菲儿多紧张你,若不是瞧在她的分上,你焉有命活到此时”

牧龙闻言瞥了二人一眼,淡淡地道:“生死有命,浩生牧龙若是合该命绝于此,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若要我恩怨不分,摇尾乞怜,那你便将我瞧得忒也小了。”

独孤千影闻言大怒,气冲牛斗,正要发作,忽而心念一转,又将怒火压了下去,道:“浩生牧龙,你冥顽不灵,不知好歹,杀了你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不是想要古琴希声吗我现在便当着你的面把它拿走,看你有什幺能耐能阻止我,哼,不过你也不用紧张,如果有一愿意向我摇尾乞怜的话,我还是会把它还给你的。”

独孤千影说罢,衣袖一挥,卷过案上的古琴,转身向外走去。胡非菲见状忙叫道:“不要啊,希声是牧龙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你你莫要拿走了它。”

独孤千影道:“傻孩子,这小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娘若是不给他些教训,他怎幺能知道你的好。”

独孤千影说罢将衣袖重重一拂,自向外去了。胡非菲无奈,转过身来,怯怯地望着牧龙,不知如何是好,片刻过后,方自取过桌上的玉壶,斟了一杯茶给牧龙,道:“你半日未曾饮水,一定渴了,先喝杯茶吧。”

牧龙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去。胡非菲见状眼圈一红,道:“你你还怪我”心中气苦难当,垂首啜泣起来。

牧龙见她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由心中一软,轻叹一声,道:“罢了吧,便饶了你了,其实仔细想想,也不关你的事,要不然希声怎会还在此地我又怎会还在人间”

胡非菲道:“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这样对我”

牧龙道:“我便是气不过,我差一点儿丧命大音阵中,现在还弄成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无论如何,总归是与你有些干系吧。”说着目光一黯,重重地叹息一声,道:“唉这番我功力全失,只怕以后要变成废人了。”

胡非菲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娘她说幽茫梦泽中的雪瑶精魄能够治好你的伤,虽然进境慢些,但稍假时日,定能痊愈。”

牧龙闻言苦笑一声,道:“我的伤势我自己心中有数,何况你娘她算了,不说了。”说着眉毛一扬,接道:“既然是没死,那便须活得好些,喂喂,你这里有什幺好吃的赶紧给我弄些来,我这是有多少天没吃东西了清肠寡肚,好不难受。”

胡非菲道:“有啊有啊,有很多好吃的,我这就去给你拿来。”说着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少时回来,手中多了一个楠木食盒,揭开一看,里面都是些香菇白蕈,蜂蜜莲子之类。

牧龙随手抓起一个蘑菇放进嘴里大嚼了几口,皱眉道:“这些个玩意儿比我的舌苔淡,吃了跟没吃似的。不行,我得都外面找些鸡鸭鱼肉去。”说着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大步向外去了。

胡非菲见状急忙跟上,二人在草堂附近转了一圈,不多时牧龙便打得几只鹧鸪,洗剥干净,就地烧烤,片刻间肉香四溢,叫人馋涎欲滴。

牧龙取过一只鹧鸪,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扯下一只翅膀塞进嘴里,将剩下的部分递给胡非菲,含混地道:“喏。”

胡非菲道:“我不吃这些的,你自己吃好了。”

牧龙道:“哎呀,跟你分甘同味你还摆架子上次救你一命我便说过要你吃一只烧鸡,这回你弄得我半死不活,不摆上一桌美酒佳肴认错也就罢了,还装模作样拒绝我的好意,哼,这些恩恩怨怨加起来,今天你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胡非菲见他横眉怒眼,只恐他又恼了自己,只好勉强取过鹧鸪,撕下一片胸肉,放进嘴里,嚼也没嚼便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牧龙见了胡非菲的苦相,禁不住哈哈大笑,道:“罢了,从今往后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说着夹手从胡非菲手中夺过鹧鸪,道:“还给我,这幺好的东西,白白被你糟践了。”说罢将鹧鸪撕开两半,开怀大嚼。

此后独孤千影每日派人送来雪瑶精魄,牧龙得以勉强维持生命,但体内真气逆行,经脉错乱,想要恢复修为,那是千难万难了。

牧龙心中暗暗忧急,这日清晨,他独自来到海边,遥望海天之交,思量应对之法,忽听得身后一人道:“浩生牧龙,你又在打什幺鬼主意,我奉劝你一句,既然来到我幽茫梦泽,便好生呆着,不必再想能去别的地方。”

牧龙回头望去,来人正是独孤千影。牧龙一笑,道:“这幺说来,你是打算将我困在此地一辈子了”

独孤千影道:“你若听话的,我便每日遣人给你送去雪瑶精魄,若是不听话,我便由得你自生自灭,哼,料来你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牧龙道:“你也不用拿我的生死来作胁迫,我心中明白,我的伤势沉重,迟早都是一死,你救不了我,就算救得了,你也不会救,你带我来此,只是趁机夺取希声,然后用雪瑶吊着我的性命,借为我疗伤为名,让胡非菲在幽茫梦泽多呆些时日罢了。”

独孤千影闻言目中光芒闪烁,道:“浩生牧龙,你倒也不笨,不错,我便是要借着为你疗伤,与女儿多相处些日子,弥补这十七年来我对她的亏负,你别妄想我会治好你的伤,但若你识趣的,我也不会让你立时就死。”

牧龙道:“此刻我的生死的确仰赖于你,但你莫以为这样便能对我生杀予夺,性命终归是我浩生牧龙的,我要活也许不容易,要死却易如反掌。若我死之前跟胡非姑娘说是你逼死我的,你猜她会怎幺样”

独孤千影怒道:“你简直岂有此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竟然还反过来胁迫我你信不信我立刻杀了你,然后扔进海里喂鱼”

牧龙道:“信,我如何不信你不杀我,我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几天,有何分别你要杀我便应快些动手,眼下可不成了,再等几个时辰吧。”多我的博客文章>>><ul><li>幻海幽情第十二章幽茫梦泽三<li><li>幻海幽情第十二章幽茫梦泽二<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四<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三<li><li>幻海幽情第四章真璞神照二<li><ul>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四)

牧龙说着把目光投向独孤千影身后,独孤千影一愕,随着他目光望去,只见胡非菲正快步从远处奔来。独孤千影见状强压了火气,勉强摆出一脸和颜悦色,向牧龙低声道:“小子,你若敢胡言乱语,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牧龙笑道:“我这人天生便是爱胡说八道的,若是说错了什幺,得罪了你,那也只有深表遗憾了。”

独孤千影闻言气得脸色发白,一时间却又拿他无法。

胡非菲奔到近前,停住了脚步,望了独孤千影一眼,有些生怯地唤道:“娘,牧龙,你们在说什幺呢”

牧龙瞥了独孤千影一眼,笑道:“我们在谈论生死之道。”

胡非菲道:“哦这可是修行的一道关卡,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论道的”

牧龙道:“也没什幺,我就以为死生一也。而独孤前辈则认为,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胡非菲道:“哦,听起来应该是一场很精彩的论道,只不过怎幺感觉你们的观点应该反过来才对”说罢低头沉思,模样甚是不解。

独孤千影趁胡非菲不察,向牧龙怒目而视,转瞬又隐去目中怒光,向胡非菲柔声道:“菲儿,娘以为以牧龙之年少有为,星才骏驰,应该趁着大好年华,建功立业,将来名垂不朽,为万世景仰,所以才作此论,用以激励于他。”

胡非菲道:“原来如此。牧龙的确是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我相信他将来定会大有作为。”

独孤千影闻言背过身,恨恨地望着牧龙,道:“不错,他的确很有本事,与他论辩须得分外小心,稍有疏忽,就会被他抢占先机,处处掣肘。菲儿,娘还有些梦泽中的事务要处理,你陪他聊聊,我先走了。”

独孤千影说罢脚下发力,身形连闪,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胡非菲目送她远离,转头向牧龙道:“牧龙,你的身子还没复原,虚弱得很,怎幺一早就跑到海边来了这里风凉水冷,对你的伤势可没有益处,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牧龙道:“整日呆在那草屋里,可憋也憋死了。”

胡非菲道:“你不想呆在屋里,那那咱们到处走走,这梦泽虽看来不大,却也不小,说不定会有些有趣的地方。”

牧龙四面眺望了一眼,道:“好吧,此地水草丰美,说不定找着些果树,那可就有口福了。”说罢兴奋地举步向内陆走去。

胡非菲见状莞尔一笑,道:“你就只想着吃,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什幺是你不吃的”说着也快步跟了上来。

二人在梦泽中闲逛,但见处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端的是人间仙境,美不胜收。胡非菲兀自是少女心性,漫步花海之中,但觉芳菲绕膝,异香扑鼻,不禁语笑嘤咛,如醉如痴。

牧龙随手摘下野花,编成一个花环递给胡非菲。胡非菲欣喜地接过了,往头上一套,那花环却有些大,直接套到了脖子上,然而挂在胸前又嫌小了些,硬了些,缺少一份潇洒飘逸。胡非菲一愕,面上露出些尴尬,朝牧龙羞涩地笑了笑。

牧龙见状笑道:“这个花环可不是拿来给你戴的。”

胡非菲不解道:“不是戴的那是做什幺的”

牧龙道:“这是拿来给你挂在卧室里,人在屋中也能见到娇色,嗅见芬芳。”

胡非菲道:“原来如此。坠在屋中壁上的确别有趣致,谢谢你啦。”

牧龙道:“不必言谢,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说话间,二人漫步出了花海,来到一处幽静的所在,外以篱笆为界,周遭气息如兰似麝,透出一股清凉寒意。

胡非菲奇道:“这是什幺所在”张目四面眺望,不见标识,回头向牧龙道:“咱们进去瞧瞧。”

牧龙道:“此地幽僻冷冽,与周围环境大异其趣,横竖也是闲着无事,便随你进去瞧瞧也好。”

二人拿定了主意,纵身跃过篱笆,向内里行去,不多时来到一处所在,松柏苍翠,绿草如茵,其间散布着一种绝美的奇花,花瓣柔白如玉,枝叶微紫,隐隐泛出莹然之光,如梦似幻。胡非菲瞧得心醉神驰,片刻后才道:“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雪瑶难道这里是种植雪瑶的园地”

牧龙微微摇头,道:“你瞧那花间错落有致的隆起之地,若我猜得不错,这里应该是一座墓园。”

胡非菲闻言一愕,道:“墓园”凝眸朝园中望了一阵,接道:“正好是七十二座坟墓,那我明白了,这里应该是安放着梦泽七十二仙子的芳魂。爹曾经说过,梦泽中当年曾有外敌入侵,七十二位仙子一战尽殁,娘她伤心欲绝,也因此与爹爹反目成仇。”

牧龙道:“哦此事与你爹爹有何干系”

胡非菲闻言叹息一声,当下把当年往事和自己的身世给牧龙说了一遍,语声方住,忽听的身后一人沉声道:“菲儿,此乃我梦泽中的秘隐,你如何随便说与外人知道”

胡非菲闻声一惊,回过头去,只见独孤千影站在自己身后,双眉紧蹙,面沉若水。

胡非菲道:“娘,你你什幺时候来的”

独孤千影道:“泽兰见你二人闯入禁地,飞报于我,我便立即赶来。”说着转向牧龙道:“浩生牧龙,你可知道偷入我梦泽禁地是死罪幺”

胡非菲闻言大吃一惊,道:“娘,你说这里是梦泽中的禁地,可是外面没有标识,也无人看守,我们是无心闯入的,不是牧龙的错。”

一旁牧龙抱臂一笑,却是不以为意。独孤千影见状冷森森地道:“小子,你犯下弥天大罪还嘻皮笑脸,难道你当真不怕死”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五)

牧龙道:“一切皆有因缘注定,我怕不怕有何分别难道我现在便算是个活人吗”

独孤千影冷哼一声,道:“小子,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好,我便将你凌迟处死,以儆效尤,看你到时候还是不是这幺嘴硬。”

胡非菲听了这话,骇然变色,道:“娘,你说什幺你要处死牧龙为什幺为什幺只不过是误入了禁地就要受凌迟之刑娘,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独孤千影道:“菲儿,这是梦泽中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

胡非菲急道:“这是什幺规矩怎幺会有这幺残忍的规矩你要杀死牧龙,好,那我跟他是一起闯进来的,你也杀了我吧。”

独孤千影道:“傻孩子,你是我的女儿,是梦泽中的自己人,怎幺相同你犯了错,顶多是杖责幽禁,罪不至死。”

胡非菲跌足道:“我不管,总之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独孤千影皱眉道:“菲儿,你”话没出口,一旁的牧龙已经插了进来,道:“独孤前辈,我的生死稍后再说也不迟,眼下我却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独孤千影闻言瞥了他一眼,道:“死到临头还左右言他,你究竟是置生死于度外还是太过愚顽好,便听听你说什幺。”

牧龙道:“独孤前辈,胡非姑娘说这里是七十二位仙子的芳冢,不知是否属实”

独孤千影道:“不错,此地便是安放她们英灵芳魂之所。”

牧龙道:“既然如此,或许我便可以不必死了。”

独孤千影一愕,道:“小子,你语无伦次,七十二位仙子的墓地与你的生死有何关联”

牧龙道:“倘若我有办法令七十二位仙子复生,是否可算作将功折罪,赎回自己的性命”

独孤千影听了这话,目中光芒一闪,缓缓地道:“浩生牧龙,你可不要信口雌黄,你昆仑派虽然享誉千年,宇内同钦,但说到起死回生,只怕便是万神宫主亲临也没有这个能为。”

牧龙道:“不错,单凭我昆仑道法,的确难以起死回生,但你莫忘了,如今咱们有神器希声在手,配合我昆仑派轩辕玄书中所载的秘要,起死回生又有何难”

独孤千影闻言心中一动,暗忖道:“素闻昆仑轩辕玄书中藏有天地生生造化之秘,神器希声与乾坤万物应和,能聚神力,唤生机,此二物相辅成,或许真能起死回生,重铸我姊妹的肉身魂魄。”

独孤千影想到此处,心中激荡难平,眼中隐隐泛起泪光,呆立了片刻后,道:“浩生牧龙,便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我来问你,你将如何施为”

牧龙道:“很简单,此地原是梦泽中生化圣境,你只需将希声拿来此处,我每日以轩辕玄书中所载心诀催发琴音,唤醒地之生气,充盈七十二位遗蜕,相信不出七七四十九日,定有所成。”

独孤千影沉吟了一阵,道:“依你所言,只能重铸躯体,如何能令我姊妹返魂。”

牧龙道:“你莫忘了,七十二位仙子与尘世中凡人不同,凡人先有魂魄,而后投胎,肉身寂灭,则魂魄踏入轮回,而七十二位仙子乃是雪瑶生化,缘起之时并无魂魄,年深月久,聚天地日月之精华,方才渐有知觉,生出精魂,从此次第悟得天地玄机,宇宙谛妙,而成仙灵。所以若能令她们的有形之躯回返殒身之时,则其形质中所藏之精魂自然回复,不需向轮回中找寻。”

独孤千影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心中已信了九分,当下抬首说道:“你这番话似是而非,我须得好生思量,你且随菲儿回去,明日再决断你的生死。”

胡非菲还想向独孤千影求情,独孤千影却挥手止住了她,道:“菲儿,此事关乎我梦泽的生息命脉,娘需要平心静气,好生思量,在这关口上,你莫再多言。”

牧龙也道:“不错,胡非姑娘,咱们别在此打扰独孤前辈了,相信她思量周全之后,自有英明决断。”

胡非菲闻言无奈,只得随牧龙离了梦泽禁地,返回草堂。独孤千影在仙灵墓冢之前枯坐良久,终于也缓缓起身,向外去了。

独孤千影返回居所,香兰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她回来,慌忙迎上,道:“姑姑,你可回来了,可有什幺为难的事幺”

独孤千影道:“你怎知我心有疑难”

香兰道:“泽兰告诉我胡非姑娘和浩生牧龙闯入禁地,姑姑前去责罚他们,可是不久后他们回到草堂,却不见姑姑,这番见姑姑回来,眉头深锁,面有忧色,想来事有曲折,定是在禁地中遇到了疑难。”

独孤千影道:“果然还是你聪明机变,心细如发。”当下将禁地中发生的事与她细说了一遍。

香兰听罢沉吟了一阵,道:“姑姑,咱们夺得神器希声凭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一旦回到浩生牧龙手中,只怕你当真相信他能令众位仙子重生”

独孤千影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但众位姊妹当年是因我罹难,我已然痛悔一生,如今叫我知道有机会令她们返魂重生,倘若错过了,将来如何自处我已然决定了,无论浩生牧龙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线生机,我也绝不能放过。”

香兰面泛隐忧,道:“姑姑,我只怕浩生牧龙神器在手,立即倒戈对付我梦泽中的姐妹,那可又是一场大祸。”

独孤千影道:“此节我也仔细想过,浩生牧龙伤势沉重,眼下尚不如一个凡人,决计没有能力驱动希声中的神力,梦泽中你最聪明,又精通音律,明日就与我同去,暗中记下他演奏的韵律,只要我们有了曲调乐谱,将来便不须假手于他,即算是行险,也只是明日一回。你替我传令下去,梦泽中各人做好战备,万不可掉以轻心,只要过得了明日,咱们便再无后顾之忧。”

香兰闻言应道:“是。但愿一切如姑姑所料,各位仙子得以顺利返生,那将是我幽茫梦泽之大幸。”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六)

次日清晨,独孤千影早早来到牧龙居所,正待唤香兰敲门,牧龙却已开门出来,他衣冠整齐,显已梳洗完毕,见了独孤千影,抱拳一笑,道:“独孤前辈早安。”

独孤千影双目微渺,道:“你倒是知道我要来。”

牧龙道:“似前辈这种重情义之人,又怎舍得自己的姊妹长眠黄土,前辈慈悲,在下深为敬佩。”

独孤千影闻言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我已携来希声,立即随我去往墓园。”说罢转身便走。

牧龙随后跟上,没走出几步,胡非菲也匆匆赶来,与独孤千影草草见礼完毕,来到牧龙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少时众人来到墓园,独孤千影令众人在外守候,只带了香兰,与牧龙和胡非菲二人来到七十二座墓冢前。独孤千影驻足站定,向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捻指化出一张石案,将希声置于其上,向牧龙到:“公子请。”

牧龙也不多言,来到希声之前,正襟危坐,闭目冥思。香兰见状心中莫名紧张,禁不住转眼向独孤千影望去,独孤千影也正朝她望来,目光中隐有询问之意。香兰微微点头,示意她墓园外的姐妹已然严阵以待,自己也已准备妥当。独孤千影见状稍稍心安,回头望见牧龙和案上的神器希声,却又是满心忐忑,连手心里都浸出汗来。

片刻后牧龙养神完毕,缓缓抬起双臂,手挥九弦,奏出一曲和缓悠然之调,其声清雅纯净,仿佛旭日和风,春日融融,中人欲醉。

独孤千影和香兰初时全神戒备,唯恐牧龙突然发难,但渐渐的竟为琴音所摄,不知不觉间心旷神怡,但觉一团温暖明媚,浑然忘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牧龙轻拢九弦,绝了琴音,然而众人兀自觉得余音绕梁,缥缈空灵,叫人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又过得片刻,独孤千影惕然回过神来,举目望去,只见牧龙已然起身走来,笑道:“独孤前辈,今日便到此为止,在下明日再来。”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胡非菲见状也急忙跟他去了。

独孤千影目送二人远离,回头再看那墓园之中,只见朵朵雪瑶花儿迎风摇曳,顾盼生姿,竟在这片刻间都茁然繁茂了不少。香兰从迷醉中醒来,心中惴惴不安,向独孤千影躬身行礼,惶然道:“姑姑,香兰没用,为那琴声所迷,心中尽是幻像,竟然半点也没能记下曲调韵律。”

独孤千影道:“罢了,此事原怪不得你,就连我也被那琴声迷惑,不能自拔,希声果然厉害,竟然在一个功力全失的人手上也有如许威力。”

香兰道:“想不到姑姑竟然也为这琴声所迷,幸亏浩生牧龙已然失去功力,若不然,我们心神恍惚之时,希声只怕已被他夺去了。”

独孤千影闻言默然不语,她心中矛盾交战,一面希望牧龙能叫昔日姐妹起死回生,另一面却又怕希声在牧龙手中会生出变故来,一时踌躇不决,轻叹一声,道:“香兰,你先领姐妹们回去吧,容我好生想想,要如何掣肘浩生牧龙。”

独孤千影思量了数日,仍旧是一筹莫展,牧龙却是心无挂碍,每日循例而来,尽兴而去,不知不觉间那七十二座芳冢上竟发出新芽,继而枝繁叶茂,次第到了含苞欲放之时。独孤千影见状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心中对重回往日的期望越来越高,制约牧龙的心思倒有些淡忘了。

这日那七十二株雪瑶已是霍然怒放,异香扑鼻,美不胜收。牧龙盘膝坐在百花丛中,将希声置于膝上,转轴拨弦,奏出一曲纶音,一时间八面来风,阴阳流动,神光离合,若聚若涣,雪瑶花枝妖娆摇曳,竟依稀仿佛地显出婀娜身姿来。

牧龙见状连催仙音,任由七十二雪瑶曼舞良久,方才收住琴韵,向独孤千影道:“独孤前辈,这幺看来,再有一二日,便该大功告成了。”

独孤千影喜极,双目中隐隐浸出泪来,道:“浩生牧龙,若你当真令得七十二位仙子复生,我也必定全力为你疗伤,从此我幽茫梦泽当以恩人待你。”

胡非菲听了这话禁不住笑逐颜开,牧龙道:“独孤前辈欣喜若狂是意料中的事,你竟如何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

胡非菲闻言面上一红,却不答他话,转过了身去,仍是笑生双靥,难以自禁。

牧龙见状摇头苦笑,正待告辞,却忽见泽兰如飞奔来,面上神情惊惶,似有变故。独孤千影见泽兰闯入禁地,不禁心中一凛,忖道:“我有严令传下,不得擅闯禁地,泽兰向来谨慎守礼,这番竟不顾规条,径直闯入,定是梦泽中有了重大变故。”当下抢步迎上,道:“泽兰,何事惊慌”

泽兰停住脚步,喘息道:“姑姑,不好了,方才梦泽边有大船靠岸,许多外人闯入梦泽中来了。”

独孤千影闻言大吃一惊,忖道:“幽茫梦泽地处幽秘,如今这世上除了胡非骏马已再无外人知道来路,莫非是他”当下向香兰,泽兰二人道:“不必惊慌,香兰随我前去查看,泽兰,你率领众位姐妹作好迎敌准备,叫芝兰进来保护神器。”说罢领了香兰快步奔出。

胡非菲见状心中忐忑不安,向牧龙道:“牧龙,咱们也跟出去看看吧。”

牧龙眉头微蹙,心中暗道:“如胡非姑娘所述,梦泽中十数年前那番变故当真惨绝人寰,有了前车之鉴,梦泽中人决计不会再将来路泄与外人知道,这番来的却会是什幺人且不管他们是谁,多半是为雪瑶而来,梦泽中只怕又要有一场大祸了。”

牧龙想到此处,向胡非菲微微点头,道:“好,咱们跟去瞧瞧。”

二人紧随独孤千影和香兰来到海边石滩,果见一艘大船泊在岸边,船身赤红,船头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兽面,兽鼻中穿过一枚巨型铁环,其上一条粗重的铁链直沉水底,想来末端便是系着铁锚。船桅高耸入云,船帆尚未放下,被海风鼓荡,宛如腆腹饱胀。船舷上数面红底黄边的旌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石滩上已然站了十数名汉子,当先一人身着银色衣袍,其上暗缀松鹤锦纹,披肩乱发,染口虬髯,都作纯银之色,一双豹眼中精光逼人,四面观望之时却又显出阴狠凶残,如狐窥,如狼顾。

牧龙与独孤千影等人藏身巨礁之后,独孤千影探首瞧见此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切齿道:“竟然是他。”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七)

香兰道:“姑姑,你认识他说来香兰似乎也曾见过此人,难道难道他就是当年屠戮我梦泽的其中一人”

独孤千影面寒如霜,恨声说道:“不错,此人正是当年元凶之一,名唤皇甫银鹤,是极乐邪教中的魔头。奇怪,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在此现身”

独孤千影话音未落,忽听得皇甫银鹤一声怪笑,叫道:“是哪位梦泽仙子驾临,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独孤千影闻言知道行藏已破,回头向香兰小声道:“我幽茫梦泽历经血劫,好容易得享十数年太平清净,不想今日又再祸起萧墙,香兰,此番乃是我梦泽的生死之劫,你速速回去通知各位姐妹,布下摇花玄女阵,全神戒备,不可有丝毫松懈。”说罢长身而起,厉声喝道:“皇甫银鹤,想不到你这孽障竟然还没有死。”

皇甫银鹤放声狂笑,道:“死我皇甫银鹤纵横三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谁能定我的生死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当年迦然姥姥用神玑剑气激破我护体神功,将我打落大海,我自知必死,于是将一点孱弱之魂寄于海面蜉蝣,朝生暮死,流离浪荡,岂料一日竟为神隐岛上的班瑜鸟误食,我趁机附身于班瑜鸟身上,随它振翅往来,数月间已将幽茫水域中各处路径记得烂熟。其后我籍机托身于神隐岛使者身上,出了幽茫水域,重回尘世,以飘渺孤魂之身隐逸山林,苦修十数载,终于再得法身,重振雄风。今番来此,嘿嘿,便是要将你幽茫梦泽连根拔起,以报当年一箭之仇。”

独孤千影闻言冷笑道:“皇甫银鹤,无耻狗贼,当年你屠杀我梦泽中多少姐妹,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你死了倒也罢了,竟然没死,那是皇天有眼,要我将你剥皮抽筋,饮尔血,啖尔肉,以消我心头之恨。”

皇甫银鹤怒哼一声,道:“大言不惭,独孤千影,你若当真有本事的,当年又怎容我血洗幽茫梦泽废话少说,快叫迦然那老不死的出来接战。”

独孤千影道:“笑话,打发似你这样的几个鼠辈,哪里需要姥姥出手,我一u>司徒忝谴蚍17恕rdquo;

皇甫银鹤闻言狂笑不已,道:“独孤千影,你这话太过狂妄,便令人生疑,梦泽遇袭,强仇来犯,这等大事迦然老不死也不现身,莫不是当年一战,她伤重难治,已经命归黄泉了幺”

独孤千影大怒,喝道:“无耻狗贼,竟敢侮辱姥姥,看我取你狗命。”说罢纵身而起,直向皇甫银鹤扑去。

皇甫银鹤却不来接战,闪身让过了,冷笑道:“独孤千影,你倒打的好算盘,在这里动手,好叫你梦泽中其他人有机会设防幺某虽不惧,却偏不教你称心如意。兄弟们,上别跟这娘们纠缠,咱们直捣她的巢穴,路上捉住了仙灵女子,便都是你们的。”

那一众汉子闻言,发一声喊,各挺兵刃向梦泽深处扑去。独孤千影见状忧心如焚,无奈分身乏术,顾此失彼,顷刻间那帮凶神恶煞已掠过身边,长驱而入。

皇甫银鹤哈哈大笑,身形连闪,避过了独孤千影,也径向梦泽深处掠去。独孤千影见状急道:“菲儿,快随我来。”说罢将身一纵,当先追去。

胡非菲和牧龙急忙跟上。一众人等如流星弹丸般抢入梦泽腑脏,却只见众位梦泽仙子已结成一座阵法,各挺长剑,美目圆睁,香兰,泽兰居中而立,手中各持橙黄,碧蓝令旗,秀目如电,指挥若定。

独孤千影见状叫道:“香兰,泽兰,启阵迎敌,斩妖除魔,一个不留。”说着回头向胡非菲道:“菲儿,你快随我来。”言罢不由分说,一把抓住胡非菲的手臂,脚下加劲,如流光幻影般向内奔去。

牧龙环顾四周,一场恶战一触即发,当下不迟疑,发足向芳冢禁地奔去。

独孤千影带胡非菲来到自己的卧室,脚踩九宫步伐,不知如何发动机关,墙面裂开,现出一道暗门,其中光华隐隐,透出灵光。独孤千影只身抢入其中,须臾回来,手中一多了一物,仿佛一柄玉如意,洁白晶莹,神光离合。

胡非菲见状大奇,正待询问,独孤千影已道:“菲儿,这便是我梦泽至宝,雪瑶神玑,其蕴含神力,夺天地造化,凡人得去了能长生不死,修道之人得去了能羽化登仙,你速速用你巨玄门化蕴神功将其中神力引入体内。”

胡非菲听了这话,喜道:“娘,这宝贝如此神奇,那是不是用它就能救牧龙的性命”

独孤千影闻言大急,道:“你这傻丫头,这生死关头还想着那小子,娘实话跟你说,那小子的伤是好不了了,你不必理他,赶紧运功吸取神玑灵力。”

胡非菲闻言大吃一惊,道:“娘,你说什幺你说牧龙的伤治不好了”

独孤千影一滞,自知失言,但外面已传来数声厉叱惨呼,形势危急,已不容她多想,只得连忙道:“不是,是娘一时着急说错了话,牧龙他的伤稍假时日,必定痊愈,你不必担心,听娘的话,赶紧化取神玑灵力。”言语之间,外面兵刃交击之声密如骤雨,独孤千影急得双目喷火,将雪瑶神玑往胡非菲手中一塞,纵身出去了。

胡非菲手握雪瑶神玑,心中暗道:“听爹爹说,娘当年曾用此物救治他的必死之伤,尚且增强他百年功力,这幺看来雪瑶神玑也一定能救牧龙,那可真是太好了哎呀,牧龙呢他武功全失,眼下强敌环伺,他可如何自保”

胡非菲念及牧龙,登时忧心如焚,将雪瑶神玑藏入怀中,闪身出来,只见独孤千影与皇甫银鹤流光掣电,战成一团乱影。香兰和泽兰发动摇花玄女阵法迎击余下众人,也是白刃寒光,惊心动魄。胡非菲展眼一望,不见牧龙身影,略一思忖,已猜到他定是去取神器希声。当下避开恶战,匆匆往芳冢墓园奔去。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八)

胡非菲赶到芳冢墓园,牧龙果然已来到此地,正与紧紧守护希声的芝兰相持不下。

牧龙道:“芝兰姑娘,形势危急,千钧一发,请你让我用希声帮助你们退敌。”

芝兰道:“公子好意,芝兰感激不尽,但芝兰受命守护希声,非姑姑亲来,绝不能将其交到外人手中,公子所求,恕芝兰难以从命。”

胡非菲闻言急道:“芝兰姐姐,牧龙说的都是事实,外面来了个叫皇甫银鹤的恶人,带着一帮恶贼进攻梦泽,我娘和香兰,泽兰二位姊姊正率领其余姐妹迎敌,场面凶险,稍有不慎,梦泽就会有灭顶之灾。”

芝兰见她神色惶急,不似作伪,心中惊疑不定,但仍抱拳说道:“胡非姑娘,我受命姑姑守护希声,此乃我的职责所在,芝兰自当恪守,至于其他的事,芝兰不须理会,姑姑自有定夺。芝兰的苦衷,还请二位体谅。”

胡非菲道:“芝兰姊姊,你怎幺竟如此顽固,梦泽若因此而覆灭,你便是愧对梦泽的罪人。”

芝兰闻言心中震动,面上却仍只是摇头。胡非菲见状不耐,转向牧龙道:“牧龙,先别说希声的事了,我这里有雪瑶神玑,可以治好你的伤,你赶紧将其中的神力化入体内。”说着探手从怀中取出雪瑶神玑,递到牧龙面前。

芝兰见了雪瑶神玑,惊道:“此乃我幽茫梦泽中的至宝,你从何处得来”

胡非菲道:“是我娘给我的。”

芝兰闻言喃喃道:“是姑姑给你的姑姑给你此物,便是想要保全你的性命,难道敌人真的如此强大”

牧龙望了雪瑶神玑一眼,道:“胡非姑娘,雪瑶神玑是你娘给你护身所用,你赶紧自己化用,不必管我。”

胡非菲急道:“我收化了它不过是增加功力,你收化了它却可以救你的性命啊。”

牧龙道:“我的性命我自己可以保全,用不着雪瑶神玑。”说着转向芝兰道:“芝兰姑娘,你且想想,幽茫梦泽地处隐秘,但凡能进来的便非易于之辈,何况这回来的还是你们的旧时仇人,当年铩羽而归,若非筹措万全,岂敢轻易再来进犯事急如火,存殁一线,若因为你一念所执,竟令幽茫梦泽毁于一旦,你如何对得起梦泽中的姐妹和历代仙灵啊”

芝兰听了这话,心中踌躇煎熬,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外面传来独孤千影的怒叱:“皇甫奸贼,你往哪里逃。”

这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已出现在众人身前,虬髯银袍,正是皇甫银鹤。皇甫银鹤见了牧龙等三人,怪眼一翻,道:“小妮子偷偷溜走果然有古怪,此地想来就是雪瑶花圃了”说着目光触及胡非菲手中的雪瑶神玑,不由心头猛震,又惊又喜,怪笑道:“嘿嘿想不到雪瑶神玑竟在你这小妮子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罢拧身而起,向胡非菲猛扑而来。

胡非菲见状一把推开牧龙,展开身形与皇甫银鹤战在一处。那皇甫银鹤乃是邪派中顶尖的魔头,胡非菲虽出自名门,终究修行日浅,又甚少临敌实战,这番猝然交手,只三两招便落在下风,被皇甫银鹤如疾风骤雨般的攻势逼得透不过气来。

皇甫银鹤心知独孤千影正随后赶来,对胡非菲使尽浑身解数,痛下杀手。胡非菲被他魔气逼住,但觉气短胸闷,真气涣散,忽而眼前一花,已被他欺近身前二尺。胡非菲大骇之下,顾不得许多,挺起手中雪瑶神玑,一招“星空一雁”向他印堂点去。

皇甫银鹤微微侧身,闪开这记杀招,左掌如鬼魅般闪出,抓住了胡非菲的手腕,一挫一折,已经将雪瑶神玑夺在手中,随即右掌探出,直奔胡非菲前胸,胡非菲百忙中回掌相迎,二人掌力相交,但听“砰”地一声巨响,胡非菲已被他震退八尺开外。

胡非菲失了雪瑶神玑,骇然失色,正待抢上前拼斗,独孤千影已掠入场中,双掌齐出,激起暴风雷霆,直向皇甫银鹤面门击去。皇甫银鹤见她情急拼命,威势惊人,也不敢当其锋芒,身形一晃,已化身为虚,左右腾挪,与独孤千影游斗。

牧龙见状向泽兰道:“泽兰姑娘,你梦泽至宝已被敌人夺去了,你再加阻碍,希声迟早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幽茫梦泽覆灭,就在今日。”

泽兰见神玑被夺,已惊得目瞪口呆,闻言猛然惊醒,抬眼又见数名外敌现身,自家姐妹也随后追来,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乱溅的鲜血将碧草中的雪瑶花都染红了。泽兰见状悲愤莫名,将牙一咬,道:“好,希声你拿去。”说罢刷地抽出长剑,纵身向战团中扑去。

牧龙一步抢上,取了希声安放膝上,回头向胡非菲道:“胡非姑娘,替我护法。”说罢轻拂琴弦,发出一声飞珠溅玉之声,其音清越动人,虽在乱兵之中,亦朗朗清清,叫人心神为之一慑。

皇甫银鹤听到琴音,浑身一震,回头打量牧龙和希声,道:“老夫眼拙,竟一时看漏了这件宝贝,小子,你是何人”

牧龙不答他话,只是全心催动琴曲,一扬一抑之间,已将场中大半人的心神控住。皇甫银鹤亦是神魂颠倒,眼前迷雾渐起,然则他始终是久历江湖的老魔,失神之中猛然警醒,心中暗道:“糟糕,这琴音迷惑,竟能控我心神,难不成竟是巨玄门中的神物希声”

皇甫银鹤念及此处,岂敢怠慢,急伸手至怀中取出一个铁埙,放至唇边,吹出一片山和破败,风雨飘零之声,其音凄厉呕哑,狼奔豕突,似要将牧龙的琴音冲散。

牧龙知他心意,心中暗道:“这老贼心念如电,倒也十分厉害。幸亏我有神器在手,若不然,也未必是他敌手。”

独孤千影也猜出皇甫银鹤的心思,猱身直上,全力抢攻,皇甫银鹤一心二用,埙声断续难继,顿失其力。牧龙趁机加催琴音,琴韵中若含魔召,调声转过时,已将场中各人的心神完全制住了。

众人停了拼斗,四面再无杂音,只闻那琴音空灵如幻,婉啭悠扬,一弦一柱,如琢如磨,其间阴阳流动,如有万物化生,花开花败,潮起潮落,似叫人窥见人世沧桑,斗转星移。墓园中七十二株雪瑶随曲曼舞,依稀显出婀娜身姿,如有仙灵附合。眼见众仙子渐得人形,却忽听得“蓬”地一声闷响,皇甫银鹤身上炸开一团怪火,火焰飞入草丛中,登时烈焰熊熊,眨眼间已燃成一片火海。原来这老贼为防自己心神迷乱,竟暗中捏破了一枚真火霹雳弹,一旦自己心神被困,魂力制不住真火,霹雳弹便会爆炸,真火灼身,神志乃复。

牧龙见状暗叹一声,一掠至皇甫银鹤身边,夺过他手中的雪瑶神玑,翻身回来,将神玑含在口中,一手抚琴,一手拉过胡非菲,与她单掌相抵,将神玑中的灵力渡入她体内。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九)

此时牧龙已撤去琴声中的摄魂之力,众人次第苏醒,又再你来我往,恶战不休。独孤千影见周围一片火海,七十二芳冢在烈焰中泛黄枯萎,不由心急如焚,银牙紧咬,势若疯虎,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进手。皇甫银鹤有心避开独孤千影锋锐,加之对神器希声深为忌惮,当下紧守门户,双掌翻飞,防得风雨不透,静待反击时机。

那一众与皇甫银鹤同来的汉子,个个都是勇猛凶悍的亡命之徒,不但武功精强,通邪法妖术,梦泽中的仙子虽是得道仙灵,但心存仁慈,又少实战经验,仓促迎敌,竟是正不压邪,被那群妖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皇甫银鹤见梦泽仙子伤亡惨重,己方占得上风,不禁心中窃喜,但见牧龙将雪瑶神玑的灵力渡入胡非菲体内,又是妒恨交加。当下瞅了个空隙,身形疾纵,如苍鹰搏兔般向胡非菲扑来。

胡非菲见群妖肆虐,激战惨烈,胸中怒火如炽,恨不能立刻投身战阵,将这帮恶贼撕成碎片,无奈被牧龙的掌力粘住,却是丝毫动弹不得。这番眼看皇甫银鹤扑到自己头顶,直急得双目喷火,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掌心一暖,浑身一松,已得了自由。

胡非菲大喜过望,双掌急扬,一招“反弹琵琶”,向皇甫银鹤头脸击去。皇甫银鹤不料她突施奇袭,仓促间化爪为掌,缩臂沉肩,向胡非菲头顶按落。二人掌力凌空相交,但听“砰”地一声巨响,罡风四溢,石破天惊。皇甫银鹤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将自己抛上半空,直飞出十数丈外才落下地来。

皇甫银鹤眼前金星乱冒,胸中逆血翻涌,不禁骇然变色,忖道:“雪瑶神玑果然厉害,小丫头得了它的神力,我已不是她的对手了。”

胡非菲这一掌果然厉害,但却并非她一人之功,牧龙见皇甫银鹤袭来,顺势将自身功力也传入胡非菲体内,这一掌合雪瑶神玑,牧龙和胡非菲三方之力,岂同小可皇甫银鹤受此重挫,心中登时怯了,双目乱转,急思应对之策。

皇甫银鹤虽然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余下各人却是手下毫不留情,梦泽仙子节节败退,群贼分割合围,独孤千影已被六七人围在当中,左支右绌,形如困兽。

胡非菲见状纵身跃入战圈,与独孤千影背靠而立,道:“娘,女儿帮你杀光这帮恶贼。”

独孤千影闻言百感交集,道:“好女儿,娘对不住你,这十七年来从未曾照顾过你,如今反而连累了你你别管我,快离开梦泽,去神隐岛找你爹。”

一名灰衣汉子闻言一声冷笑,道:“离开今日尔等插翅难飞。纳命来吧。”说罢手中刀光如电,向独孤千影颈中劈来。其余各人见他发难,也都各挺兵刃向二人猛攻。

胡非菲见状解下腰间金铃索,振臂挥洒,那丝索如灵蛇一般,瞻之在前,忽曰在后,神出鬼没,分袭众人要害。众人未尝与金铃索对敌,见它路数诡奇,都不敢过分逼近,生怕一时不察,着了它的道儿。

皇甫银鹤在旁观战片刻,越看越是疑惑,心中暗道:“看这丫头招数似乎不像有那般深厚的功力,难道是她女儿家力弱,虎头蛇尾,已然力怯了”

皇甫银鹤想到此处,纵身跃入场中,探手夺过一人手中的银丝软鞭,手腕一抖,软鞭仿佛银龙探海,几个起伏迂回,已将胡非菲的金铃索绞住了。

二人各自发力回夺,皇甫银鹤任由胡非菲运劲三次,心中对她的能为已尽了然,嘿嘿一笑道:“小丫头不过如此,众位兄弟,她金索已废,上。”

众人听了这话,四面猛扑而来。独孤千影和胡非菲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抵挡,无奈双拳难敌四手,胡非菲稍一疏忽,肩头被一只飞轮击中,登时皮开肉绽,洒下点点血花。

独孤千影见女儿受伤,暴怒如狂,双掌中气劲如山,当者披靡,然而她心神越乱,招数中的破绽越多,那一众妖人都是狡猾多诈之人,趁隙抢攻,须臾间已连创她右臂左腿,血流如注。

香兰等三人远远望见,欲抢上救援,却被众贼隔断,不能到达。独孤千影和胡非菲身披数创,力战不屈,可惜强弱悬殊,胜负已分,眼看顷刻间就要葬身众贼人之手。

牧龙兀自在一旁弹琴,他双目低垂,琴声密如骤雨,几名汉子在他身畔腾挪抢攻,都被他琴音中所发的劲气遮蔽开去了。

皇甫银鹤见独孤千影母女即将受缚,心中得意,怪笑连连,忽然间耳畔琴声一抑,嘎然而止。皇甫银鹤心中一凛,举目向牧龙望去,只见他已震退妖人,止住了弹琴,缓缓站起身来。

众贼浸沐琴声之中时浑然不觉,琴声骤歇却猛然震恐,一个个望着牧龙,都是惊疑不定。

牧龙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万象归元,大音希声,我手中的便是神器希声,尔等妖人再不住手,便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胡非菲见他目中清朗,神采奕奕,喜道:“牧龙,你你的伤已经全好了幺”

牧龙道:“不错。”说着挥手在琴弦上一拂,一道暗劲如浪潮涌出,所过之处,熊熊烈火蓦地一暗,寂然而灭。

皇甫银鹤见状大吃一惊,暗道:“弹指之间灭我三昧真火,此人是我生平仅见之劲敌,这番只怕讨不了好去。”他想到此处,双目微渺,再把牧龙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小子,你究竟是什幺人”

牧龙道:“我乃昆仑派浩生牧龙。”

皇甫银鹤道:“据我所知,昆仑派与幽茫梦泽素无交情,你为何要来趟这浑水”

牧龙道:“昆仑派与幽茫梦泽的确素无往来,但胡非姑娘是我朋友,好友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何况,就算我与幽茫梦泽并无一丝瓜葛,以我昆仑千载侠名,眼见凶徒肆虐,残杀无辜,又怎能袖手旁观”

皇甫银鹤道:“这幺说来,你是定要与老夫为难了你瞧瞧四周,幽茫梦泽大势已去,你强要出头,只怕自身难保。”

牧龙闻言纵声长笑,道:“皇甫银鹤,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你尚且如坠梦中,痴作呓语,识相的立即拜伏乞命,我或可饶你一死。”

皇甫银鹤听了这话,气炸心肺,面上筋肉抽动,道:“小子,你张狂无忌,不知天高地厚,好,我便瞧瞧,今日究竟是谁死谁活。”说罢振臂一挥,众妖人见状各领兵刃,齐向牧龙扑来。

幻海幽情 第十二章 幽茫梦泽(十)

牧龙一声冷笑,将希声托于臂上,五指连拨,但听得追魂声响,杀机乍现,一众妖人霎时间鬼哭狼嚎,俱被无形劲气穿透身躯,斩绝魂魄,倒地而亡。

皇甫银鹤见状大骇,双目中寒光乱闪,急寻脱身之计。牧龙却不容他多想,手指连颤,一曲肃杀,四面楚歌,步步惊魂,直向皇甫银鹤逼来。皇甫银鹤情急无奈,只得运起魂力,周身炸开一团黄气,全力与大音神力相抗。

二人相持良久,皇甫银鹤终究难敌上古神器,乾坤伟力,身上黄气渐散,“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面色惨白,身躯颤抖不停。

牧龙见状止住音律,转身向独孤千影道:“独孤前辈,这贼子功力已废,任凭前辈处置。”

独孤千影怒哼一声,上前一掌震断皇甫银鹤督脉,命芝兰和泽兰将他打入地牢,回身凝望牧龙,目光闪烁,缓缓道:“浩生牧龙,你的伤势倒好得真快啊。”

牧龙一笑,道:“多得独孤前辈成全。”

独孤千影道:“这幺说来,你的伤势能痊愈,也是因为希声的缘故了。”

牧龙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欺瞒前辈,不错,我趁着每日用希声复活七十二位仙子的机会,按照轩辕玄书的心诀先奏一段乐韵,调和阴阳,疗愈我自己的内伤,眼看大功将要告成,却遇上这桩变故。牧龙唯有先令自己复原,才有能力驱动希声神力,克敌制胜,迫于无奈,未能及时出手,终令幽茫梦泽损失惨重,还望前辈见谅。”

独孤千影闻言长叹一声,道:“你提议复生七十二位仙子果然是藏有机心,这也怨我,我若肯全力为你疗伤,你早得复原,便未必有今日之惨况。唉一切皆有因果,我幽茫梦泽应有此劫,又岂能怨得旁人”

牧龙回头望了一眼七十二株雪瑶,叹道:“只可惜紧要关头被皇甫银鹤那厮破坏,令七十二位仙子复生之愿终成泡影,下一次机缘只怕要等到数十年后了。”

独孤千影闻言心中痛楚难当,双目噙泪,垂首不语。牧龙见状抱拳一礼,道:“独孤前辈,幽茫梦泽遭逢大劫,您有许多事要善后处理,浩生牧龙不便叨扰,兼身有要事,就此告辞了。”

胡非菲闻言一惊,道:“牧龙,你要走了幺”

牧龙道:“不错,我原有要事在身,在此耽搁良久,难以追回时日,自是非走不可。”

胡非菲道:“既然如此,我跟你一起走。”

牧龙道:“不可,梦泽遭逢大难,正需要人守护,你身负雪瑶神玑之力,自该为幽茫梦泽尽责,岂能在此危急之时不顾而去”

胡非菲闻言一滞,道:“这”欲要辩解,却是无言以对。

牧龙向她微微颔首,转向众人一揖,纵身便走,脚方离了地面,忽听得独孤千影道:“且慢。”

牧龙回头道:“独孤前辈还有何吩咐”

独孤千影道:“今番若不是你,幽茫梦泽必遭灭顶之灾,你总算对我梦泽有恩。”说着转向香兰道:“幽茫水域中道路曲折,香兰,你送浩生公子出去。”

香兰领命,向牧龙一礼,道:“浩生公子,请随我来。”

牧龙正待拔步,忽听得胡非菲道:“牧龙,我我也送你一程。”说罢疾步赶来,与二人并肩而行。

三人行出数里,回头望时,幽茫梦泽早已没入山重水复,烟雾迷蒙,再不见了踪影。胡非菲望望前路,又瞧瞧归途,心中蓦生伤感,道:“牧龙,你你什幺时候再来看我。”

牧龙沉默了一阵,道:“世事无常,聚散皆是前缘,若是缘分未尽的,自有相见之期。”

胡非菲闻言默默垂泪,腮挂晶莹,楚楚可怜。牧龙见状轻拍她肩头,道:“幽茫梦泽遭此重创,元气大伤,若再有变故,后果不堪设想,你若有机会便去神隐岛请你爹来相助,或许可籍机化解了你爹娘之间的恩怨。”说罢停住脚步,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路我大概识得,二位请回吧。”

胡非菲闻言浑身一震,道:“牧龙,你当真要走了幺”

牧龙道:“是,当真要走了。”说罢将身一纵,已没入天顶飘渺云气中。

胡非菲见状情难自禁,失声叫道:“牧龙”却听得牧龙的声音从苍穹深处传来,道:“胡非姑娘,人世变幻,沧桑难顾,你多多珍重,牧龙若能不死,日后自当再来拜会,再叙今日友情。”

胡非菲闻声仰望天空,却只见流霞清风,白云苍狗,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潸然而下。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一)

暂且按下牧龙和胡非菲的际遇不表,回头再说唐宛儿和关士韵,二女与万神宫众人分别,一路行来,心中各自思量如何夺回斗神诀和唐宛儿的飞烟剑。

二人走得一阵,唐宛儿忽然驻足道:“师姐,咱们就这幺走了,日后便难寻北都鬼王和郑仇那厮的踪迹了。”

关士韵道:“这点我也明白,但目下群妖势大,就凭你我二人,强要出头便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唐宛儿道:“话是不错,可是想来着实可恨。师姐,我有个法子或许行得。”

关士韵道:“什幺法子且说来听听。”

唐宛儿道:“当日我为了与郑仇周旋,强行修炼元神出窍之法,虽未大成,但一缕精魂也可暂离躯壳,要不我便脱去肉身,潜藏在群妖之中,看北都鬼王和郑仇究竟意欲何为。”

关士韵闻言吃了一惊,道:“你强行修炼了元神出窍之法当初还苏师父再三叮嘱,此法凶险,五年内不可修炼,你怎地不听她的话”

唐宛儿道:“别提了,还不是郑仇那厮害的总之我现在已然可以神游体外,就是回来有些麻烦。”

关士韵闻言略略沉吟,摇头道:“不行,一来你功力不够,元神出窍太过凶险,二来那北都鬼王是何等样的人,你的元神接近,他岂有不知之理这个法子行不通。”

唐宛儿闻言心中焦躁,跺脚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是好”

关士韵道:“师妹莫要烦恼,咱们慢慢思量,相信定有良策。”低头思量了一阵,接道:“北都鬼王要建什幺玄阴魔阵,咱们势单力孤,无法阻止他,但万神宫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北都鬼王若有异动,他们应该是最先知道的,不如”

唐宛儿闻言插口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投奔万神宫”

关士韵摇头道:“那也不用,咱们身为斗门弟子,若非必要,怎好托庇于人咱们只需在万神宫附近驻扎,他们若有行动,咱们自然知晓。”

唐宛儿道:“这倒也算个法儿,但会不会太被动了”

关士韵道:“咱们力弱,你的飞烟剑又被郑仇夺去了,莫说是北都鬼王,就是他手下的喽罗咱们也未必敌得过,眼下自保最为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师妹,咱们还需忍耐,先练好斗神诀才是正途。”

唐宛儿低头思索了一阵,不情愿地道:“既然师姐这幺说了,我也没有异议,就按师姐的意思办吧。”

是夜,二人在附近城镇中觅得客店,草草用过了晚膳便回屋安歇,刚进了门便听得外面庭院中传来孩童的啼哭之声。

二人出门查看,只见庭院中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正拿着一串糖葫芦,好言安慰嚎啕大哭的黄发稚子。那孩子只三,四岁的模样,一张小脸哭得红红的,其上泪痕交错,看来煞是可怜。

唐宛儿见状道:“老丈,可有什幺需要帮忙的幺”

老者闻言一叹,勉强陪笑道:“不好意思,稚子无知,打扰了二位,还望海涵。”

唐宛儿上前轻抚那孩儿的头,道:“好孩子,为什幺哭啊”

那孩儿呜咽道:“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唐宛儿闻言抬头望向老者,目中透出疑问之色。那老者长叹一声,道:“不瞒姑娘,他的父母,亦即我的女儿,女婿,都已经亡故了。”

唐宛儿愕然道:“怎会如此莫不是遇上了什幺意外”

那老者面上露出恐惧之色,道:“我们那村子也不知是沾染了什幺妖物,一夜之间便有多人暴毙,而且尸身都化作森森白骨,这孩儿的爹娘也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村里人心惶惶,四散逃命,我也带着这孩子逃到了这里。”

唐宛儿和关士韵闻言都吃了一惊,关士韵道:“敢问老丈,你们的村子在何处”

老者道:“说来也不远,离此不过二十余里,老汉脚力不济,这孩儿身子也弱,一日之间便只能走出这幺远了。二位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带这孩儿去睡了,明日还要接着赶路呢”老者说罢,颤颤巍巍地携着那孩儿去了。

唐宛儿望着二人背影,向关士韵切齿道:“不消说,定然是北都鬼王手下的妖孽作祟。师姐,不如咱们过去瞧瞧,若有机会,便杀了那些妖孽,为民除害。”

关士韵微微摇头,道:“师妹,小不忍则乱大谋,那村中状况不明,贸然前往,多半要吃亏,若是惊动了北都鬼王,是羊入虎口。咱们身处险地,不应多生枝节,待来日汇集各路英豪,协力与北都鬼王会战,自能将他一举歼灭,如今却不应给他机会将咱们各个击破。”

唐宛儿还要争辩,关士韵已拉着她回房去了。二人灭了烛火,在床榻上盘坐调息,到得半夜,唐宛儿听得关士韵呼吸均匀,已入了定态,心中暗道:“师姐谨慎,为保我斗门血脉,没什幺不对,但我斗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如今妖魔肆虐,我们却偏安一隅,心存畏怯,这便已然与我斗门的宗旨违背了。不如就趁此时,我以元神前去探查一番,无声无息,料来师姐也不会察觉。”

唐宛儿想到此处,心中默念法诀,身躯微微一震,一缕精魂已离了肉身。她自门缝中出来,朝着老者所指的方向御风疾行,片刻后果见前方山坳中显出一处村落。月光黯淡,照见土墙泥瓦,不闻半点人声犬吠,四周沉寂如死,偌大的村落,只一点灯光从村东一扇残破的纸窗内透出,烛影摇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二)

唐宛儿悄悄来到破纸窗下,偷眼向内望去,只见五名人形妖魔围坐在一张方桌旁,个个面色青白,嘴唇乌紫,没有半分生气。

唐宛儿见状暗道:“这几人形貌狰狞可怖,鬼气森森,定然就是残害村中百姓的妖魔鬼怪,人数不少,就不知有几分能耐。”

她正自盘算,忽听得“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而入。唐宛儿抬首从窗缝中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袍,面容冷峻,身材挺拔,竟然正是郑仇。

唐宛儿见了郑仇,心中一凛,下意识地缩回暗处,摒息静气,凝神细听,只听得那五只妖魔齐声道:“属下参见护法尊者。”

郑仇道:“不必多礼。鬼王交代的事你们可都办好了”

一只妖魔道:“回尊者,已经办妥了,尊者请看。”

唐宛儿听到此处,忍不住探首张望,只见那五只妖魔各自拿出一枚碧莹莹的珠子,珠内若藏碧火,吞吐闪烁,跳动不停。

郑仇见状微微点头,道:“很好,有了这几颗幽冥碧火珠,大事可成了,几位辛苦,我必定在鬼王面前为你们美言,记下功劳。”

那妖魔道:“为鬼王办事,不敢说辛苦,只不过这几粒珠子的确花费了弟兄不少工夫,每粒皆以一百人白骨中的磷火炼成,其中也颇有周折,这番幸得尊者眷顾,将我等功劳彰于鬼王面前,尊者的恩德我们必定谨记于心,日后为尊者效命,忠心不二。”

郑仇道:“多余的话不必说了,事情紧急,我即刻启程赶往巫闾山,你们再去炼化一颗幽冥碧火珠作为后备,事成之后也速速前往巫闾山,听候调遣。”

众妖闻言齐声应是,郑仇将黑袍一拂,转身出去了。

唐宛儿待郑仇走远,悄然退身出来,暗忖道:“郑仇这贼子要去什幺巫闾山,定然又要做坏事,这恶贼心思缜密,狡诈多谋,要跟踪他颇不容易,但他既已泄露了去向,便不须急于一时,回去与师姐商量,再作打算。”

唐宛儿想到此处,转身往客栈去了。这一夜消磨,时候已是鸡鸣五鼓,关士韵调息醒来已有片刻,见唐宛儿兀自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不禁心中诧异,上前轻声唤道:“师妹,师妹。”

唐宛儿魂不附体,自然无法应声,关士韵再唤了几次,渐渐察觉异样,伸手在唐宛儿鼻边一探,但觉气若游丝,若有若无,复观她面色神情,却又一如常态。关士韵见状心中一震,忖道:“糟糕,师妹的性子执拗,这番定是元神出窍,独自前去刺探鬼王和郑仇的行踪了。这可如何是好”

关士韵正急得团团乱转,忽觉一阵微风飒然,耳畔隐约传来唐宛儿的声音,“师姐,师姐,快助我镇定元神,返魂归真。”

关士韵闻言急忙在唐宛儿身边盘膝坐定,将真气注入唐宛儿任督二脉,开启生死玄关,引她元神归回。唐宛儿得了关士韵相助,须臾回魂,张开双目,纵身而起,道:“师姐,这回可叫我寻着郑仇的下落了。”

关士韵不搭她话头,却道:“师妹,你不告而别,孤身犯险,未将斗门存亡置于心上,你可知错了幺”

唐宛儿一愣,嗫嚅道:“这好啦,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关士韵叹道:“你要说到做到才好,师门宝物已然失落了大半,倘若你再有什幺不测,斗门从此凋零,将来你我有何面目去见斗门先师。”

唐宛儿道:“师姐教训得是,这回是宛儿鲁莽,下不为例。不过话说回来,这回虽然是行险,却叫我侥幸打探到了郑仇的行踪,他从一众妖鬼手中取得五枚幽冥碧火珠,正赶往什幺巫闾山去了。”

关士韵闻言略略沉吟,“巫闾山这名字我倒是听过的,据说是北方寒地的一座大山,其地荒芜,罕有人踪。云海曾说过,他要帮北都鬼王建成一座什幺玄阴秘阵,难道,那里便是他们建阵的地方”

唐宛儿道:“管他的,咱们也赶去,无论他们要做什幺,咱们都从中破坏就对了。”

关士韵道:“师妹,不可鲁莽。倘若巫闾山真是玄阴秘阵所在,必定群妖毕集,郑仇,鬼王都在当地,以你我二人之力,是蚍蜉撼树,自寻其死。”

唐宛儿道:“咱们不须去到巫闾山,只要跟着郑仇,半路动手,夺回师门宝物,夺走他五枚幽冥碧火珠,那便成了。”

关士韵听了这话,微一思量,道:“这到是个办法,好,便依你的,咱们一路跟着郑仇,伺机发难,结果了他,夺回师门宝物。”

二女商量既定,当即出门,趁着曙色,取道北方而去。二人一路用十方搜神诀寻找郑仇气息,不二日便寻着了他,但二人知道郑仇谨慎多诈,不敢过于迫近,人多时混杂其中尚且安心,人烟稀薄的荒郊野外便只有缀行数里之外,以策万全。

这日二人来到一家小酒馆内小憩,伙计奉了茶水上来,二女一气饮了数盏解渴,唐宛儿放下茶碗,紧皱了眉头,道:“师姐,这幺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咱们不接近郑仇身边,始终拿他无法,怎能夺回师门的秘宝”

关士韵道:“我也正为此事发愁,但郑仇的修为已胜你我,正面对敌,实难将他制服,咱们须得想一条计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奏功。”

二人正自低声商议,酒馆内忽然来了二人,都是约莫三十岁的年纪,一袭白色劲装,手握长剑,脚步轻盈,眼神凌厉,看来都是武林健者。

关士韵和唐宛儿见状互递了个眼色,不再言语,低头饮茶。那二人吩咐了小二整治吃喝,其中一人道:“师兄,这一路上颇多妖气,难不成是有什幺事要发生”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三)

另一人道:“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不过眼下咱们不需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快些找到那恶贼的下落才是正题。”

先前那人道:“师兄,你说那小贼,年纪轻轻,怎能有如此能为莫不是有什幺奇遇,学到些失传的妖法邪术”

那师兄闻言一声叹息,道:“如今这世上妖魔横生,道消魔长,英才皆归了魔道,正是大乱将生之象。日前万神宫主传讯江湖”他话未说完,忽然眼前一花,二人座前已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条紫色人影。

二人大吃一惊,翻身站起,各自仗剑护身。那师兄喝道:“你是什幺人”

紫袍客瞥了二人一眼,见桌上茶碗翻到,茶水溅了一桌,冷笑一声,道:“稍有风吹草动便惊慌失措,七龙宫的弟子还真是叫人失望。”

那师兄弟二人闻言面上都是一红,师兄道:“七龙宫的弟子怎样,轮不到你来评说,你究竟是什幺人意欲何为”

紫袍客道:“我是什幺人你不必管,我只是来知会你们一声,你们要找的那小贼就在距此不远的十里亭歇息,你们尽快赶去,应该还能见得着他。”

紫袍客说罢,身形一闪已不见了踪影,师兄弟二人惊疑不定,呆立了一阵,收起长剑,匆匆去了。

唐宛儿见众人走远,向关士韵道:“师姐,这二人看来倒像是正道中的弟子,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恶贼是什幺人,年纪轻,武功又好,莫非莫非竟是郑仇那小贼”

关士韵道:“听起来似乎不像,郑仇有事在身,按说不会在路途上多生事端。但方才他们提到万神宫,莫非是宫主传讯江湖同道,号召各派共同对付北都鬼王和郑仇等人”

唐宛儿道:“咱们不必在这儿猜了,十里亭离此不远,咱们赶上去瞧瞧,自然明了。”说罢起身便向外走。

关士韵唤她不住,连忙从怀中取出些碎银扔在桌上,拔步追了出去。

十里亭只在三五里外,关士韵和唐宛儿来到近前,弃了驿道,隐身长草之中,悄悄掩近。茅草劲挺,稍有碰触便发出悉索声响,二女趁着风来便向前推进数丈,片刻间隐隐听得前方有人声传来。二女举目自草丛间隙望去,只见那十里亭外已聚集了十数人,各挺兵刃,将一对青年男女围在当中。

唐宛儿和关士韵凝神细看那对男女,只见男的身着白衣,面容英俊,气度渊停岳峙,女的姿容秀美,明眸皓齿,身着鹅黄衣衫,站在那男子身边,神色自若,并无半分惧色。

那一众合围之人神色肃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人道:“小贼,你伤害我七龙宫和苍岩洞多条人命,今日既叫我们找见了,插翅也难飞,乖乖束手就擒吧。”

黄衫女子怒哼一声,道:“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你七龙宫和苍岩洞的人不顾江湖道义,围攻我子洋哥,心狠手辣,痛下毒手,我子洋哥迫于无奈才行反击,七龙宫和苍岩洞有什幺伤损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岂能怨我子洋哥”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人怒叱道:“无耻妖女,妖言惑众,魑魅谷连同玉夫人戕害我武林同道,夺人功力,害人性命,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仙途中人人得而诛之,这小子为保乌寻虞的孽子,杀伤我正道中多条人命,分明与魑魅谷是一丘之貉,今日任凭你舌灿莲花,也休想逃出生天,保全狗命。”

黄衫女子闻言一声冷笑,道:“大言不惭,不自量力,当日各大门派联手也伤不得我子洋哥分毫,反倒是自己枉自送了性命,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济得甚事”

那人闻言一滞,但仍昂然说道:“不错,论武功,论修为,我们可能的确比不上这贼子,但除魔卫道,护持苍生,凡我仙途正道,人人义不容辞,今日我等尽力而为,大不了便是把性命送了,死得其所,何足惧哉”

黄衫女子听了这话,勃然大怒,道:“你”话没出口,那白衣男子却已插话进来:“萱儿,不必动怒。”说着转向人群,接道:“各位,我与各大门派的仇怨也许无法化解,但无论如何,今日这位仁兄能说出这番话来,子洋我便深感钦佩,我敬你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处事光明果决,好,你们要杀我的,便请动手吧。”

众人闻言各自紧握了兵刃,紧盯着子洋,瞬也不瞬。先前发话那人深吸了口气,将手中长剑一振,喝道:“杀”

众人得令,四面八方齐出,刀光如雪,直向子洋卷来。子洋神色不动,待那雪光滚至身前,抬手将衣袂一拂,身周陡然炸开一团赤炎火气,其力迅猛,但听得“蓬”地一声响,众人已被火力震飞,跌落三丈开外,悉数晕死过去。

黄衫少女见状哼了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下可好了吧。”说着转向子洋,接道:“子洋哥,你的心也太好了,他们一个个的都要杀你,你却为何不杀他们这一路上已经放过了多少这样的蠢蛋了”

子洋道:“修道之人,不可妄开杀戒,他们这些人也算得是热血男儿,况且根本无力害我,便放过了也没什幺。”

黄衫少女道:“便是子洋哥你心好,换了是我,就算不杀他们,也要狠狠地揍一顿,以儆效尤。”

子洋闻言一笑,垂下了头去,沉吟不语。黄衫少女见状道:“子洋哥,怎幺了你在想什幺”

子洋道:“这些人想要杀我,我能理解。我只是不太明白,这一路伏击我们的都不是修为深湛的高手,就凭他们的能为,怎幺能找到我们的踪迹”

黄衫少女一愕,道:“你不说我还没想过,此事的确有些奇怪,想来是各大门派眼线遍布天下,无处不至的缘故。”

子洋来回踱了两步,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入长草之中,道:“或许是吧。我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再若有人跟来,我可就手下无情了。萱儿,咱们还有要事在身,你若休息够了,咱们就走吧。”

黄衫少女道:“走吧走吧,看见这些不辨是非,自以为是的蠢蛋我心中就烦躁得很,万一真恼了,说不定会杀他几个。子洋哥,咱们走。”

黄衫少女说罢,径直往北方去了。子洋望了望四周,也转身随着黄衫少女快步而去。

唐宛儿待黄衫少女和子洋走得不见了踪影,正想跟关士韵说话,眼前忽然一花,那十里亭外已多了一条人影。

二女见状都吃了一惊,凝神望去,只见那人一袭紫袍,紫巾蒙面,正是先前在酒馆里见过的报讯人。那人遥望子洋离去的方向,目光闪烁,忽而转过身来,在那些被击晕的汉子身上每人补了一掌,随即挺直了身子,冰寒冷冽的目光四面打量了一番,身形一晃,已不知往何方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四)

唐宛儿和关士韵面面相觑,目中都是惊愕之色,二人摒息静待了一阵,唐宛儿道:“师姐,看来他们都走了。”

关士韵点了点头,二女从乱草中出来,来到十里亭外,只见那十数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口鼻中鲜血渗出,无声无息,眼见是不活了。

唐宛儿见状道:“师姐,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我可有些迷惑了。”

关士韵道:“我也不明白算了,这些人中也无郑仇和鬼王门徒在内,别人的恩怨,咱们无谓牵涉其中,还是尽快找到郑仇要紧。”

唐宛儿道:“说得也是,咱们自己的事还顾不过来呢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白衣男子的功力深不可测,又与七龙宫和苍岩洞为敌,而且所去方向与恶贼郑仇也是同一路,你猜他会不会是北都鬼王找来的帮手”

关士韵略略沉吟,道:“这他方才出手未曾伤人,言语间也颇为敬重正道英雄,但听他们的对话,此人又的确杀死了不少各大门派中人,其中关系似乎颇为错综复杂,这一男一女究竟是正是邪一时之间,我也猜想不透。”

唐宛儿道:“猜不透就别猜了,这二人若与郑仇是一伙,咱们这一路追踪下去,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师姐,此地已接近巫闾山,倘若叫郑仇会合了众妖人和北都鬼王,咱们再没有机会了,不如今日便发难,虽然勉强,却还有些许胜机。”

关士韵道:“你说得不错。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勉力一试。”

二女主意拿定,相携走了一阵,前方地势开朗,天空寥阔,群山壮美如画,孤云一朵好似烽烟乍起,雁鸣一声清越动人,荡气回肠。关士韵遥望北还鸿雁,忽而心中一动,一把拉了唐宛儿,将身一纵,直向那碧空中去了。

唐宛儿回过神来,身已在半空之中,愕然问道:“师姐,你做什幺”

关士韵道:“咱们跟在雁群后面,让它们掩盖咱们的生息。”

唐宛儿闻言登时醒悟,奋身来到雁群之末,垂首望去,只见大地上群山起伏,如长蛇蜿蜒,碧草百花,芳菲盛开,青红挥洒,靛紫点染,触目所及,苍莽恢宏却又秀美多娇,端的是人间绝景,美不胜收。

唐宛儿见状,恍惚间又想起与云海和关士韵乘坐海韵天机遨游天际的往事来。其时所见与今日一般无二,心中感受却已大相径庭。如果当日不曾遇到暴雨,坠落荒山,如果自己和关士韵不曾一时快手,解禁鬼王,那今日的世界便该截然不同了吧。云海不会惨死于鬼王之手,也不会复生为邪魔外道,乐辰不会被鬼王重创,生死未卜,甚而就连郑仇也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山贼,不会成为今日斗门的宿敌。

一切想来皆是自己的错,唐宛儿念及此处,不禁心中惶恐难当,失魂落魄。关士韵也是双眉紧蹙,神色黯然,目中透出感伤之色。二女各怀心事,御气飞行了一阵,双双沉身落地。

唐宛儿道:“我已察觉飞烟剑气,郑仇那贼子应该就在前面。”

关士韵道:“不错。眼下天色已晚,咱们少安毋躁,待亥时前去偷袭,胜算便大了许多。”

唐宛儿不解道:“为何亥时胜算大些”

关士韵道:“你莫非忘了,我斗门心诀于亥时需要打坐入定的幺咱们挑他周天循环不继之时出手,自然是把握大些。”

唐宛儿道:“师姐说得有理,咱们便按你说的,到了亥时再行动。”

二女来到一株参天大树下歇息,好容易捱到戌时,唐宛儿已然心浮气躁,如坐针毡。关士韵见状道:“师妹,你这般心绪不宁,待会儿动起手来,怕要吃亏。”

唐宛儿道:“师姐,我如何不知,只是我一想起今日的乱局全是咱们一手造成,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也不知道云海怎样了,他原是个聪明机变,善良侠义的少年英雄,如今却成了鬼王的傀儡,冷酷无情,为虎作伥,若追根溯源起来,都是咱们害了他。”

关士韵闻言轻叹一声,道:“是咱们害了他,也是他自己的劫数,事已至此,咱们唯有竭尽所能,帮他度过这一劫了。”

唐宛儿沉默了一阵,吞吞吐吐地道:“师姐,你说要是云海他再也变不回来,成了一个冷血嗜杀,涂炭生灵的魔头,咱们应该怎幺办”

关士韵轻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们应该杀死他”

“杀死他”唐宛儿失声道,“云海他他是我们的朋友啊。”

关士韵不答她话,呆呆地望着前方,喃喃道:“或者,让他杀死我。”

唐宛儿一愕,道:“那也不成。谁死也不行。算了算了,都怪我不该问,云海他一定能变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杀了北都鬼王,那就什幺事也没有了。”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接道:“师姐,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关士韵闻言缓缓起身,遥望星空,伏地跪倒,道:“斗门弟子关士韵,恳请斗门各位先师保佑,教我们顺利杀死郑仇,夺回斗神诀。”

唐宛儿见状也伏地跪拜,二女祈祷完毕,相携向北方去了。

二女走了一程,渐渐觉出飞烟剑气,关士韵发动十方搜神诀,大略察知郑仇的所在,抬头再看天色,正在亥水。关士韵见状回头向唐宛儿道:“师妹,你失却了飞烟剑,无兵刃护身,跟在我身后,倘若我一击不中,你再发难。”

唐宛儿点头答应。二女蹑手蹑足,悄然潜行,不多时来到一处山岩边,此地剑气炽盛,郑仇那贼子已在数丈之外。二女伏低了身子,借着荒草蕨类掩蔽身体,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去,只见前方山壁上有一处浅浅的洞穴,内中一条人影盘坐,大概就是郑仇。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五)

二女见状对望了一眼,微微点头,关士韵再潜行了数步,猛然长身而起,仗剑抢到那人影面前,掌中白刃如流星闪现,白光耀眼中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流霞剑已尽没入那人体内。

这一剑得手,唐宛儿大喜过望,关士韵却是心知不妙,剑锋一入人体,她已然察觉不对,但觉轻飘飘的,浑没半点阻滞,只无奈去势太急,已无法回头,待她剑招使老,想要拔剑之时,后心却突然一麻,已被人点中了穴道。

不消说,出手点穴之人正是郑仇,他身着一袭黑衣,只一双眸子在黑暗中凸显出来,其中闪烁着冷酷,狡诈,得意和嘲弄的光芒。

郑仇制住了关士韵,回手夺过她手中的流霞剑,“嘿”地一声冷笑,道:“两个不知死活的丫头,斗门先师若知道你们蠢成这样,只怕是死了也要被你们气活。”

唐宛儿见状由愕然而震怒,纵身跃到郑仇面前,怒喝道:“狗贼,看姑奶奶取你狗命。”说罢猱身上前,拳脚交加。

郑仇不慌不忙,将流霞剑隐于身后,让过唐宛儿的招式,与她游斗了片刻,忽然停住脚步,笑道:“你这野蛮丫头,既然要打,我便让你打个痛快的。”说着从腰间抽出飞烟剑,迎面抛给唐宛儿,道:“接剑吧。”

唐宛儿抬手接过飞烟,大感愕然,但她胸中怒火如炽,一时也顾不得多想,运劲把长剑一挥,向郑仇颈间斩落。

郑仇擎出流霞剑,隔开唐宛儿的杀招,侧身一剑,直指她心窝。唐宛儿将身一晃,踏前一步,剑尖直取郑仇腋下“大包”穴。郑仇回手震开她长剑,手腕一颤,连出三招快剑。唐宛儿全力避过,复又抢攻上来,二人你来我往,战得难解难分。

郑仇得了一粒雪瑶精魄,修习了斗神诀上下卷,加上他天资颖悟,聪明过人,修为已远胜唐宛儿。但唐宛儿得过还苏指点,加上性格中天生一股勇气与斗门心诀不谋而合,这番视死如归战将开来,竟也不容小觑。二人缠斗良久,郑仇心中暗暗叹服,忖道:“这丫头性情勇悍,战而求胜,死中求活,正是斗门神髓,难怪飞烟会择她为主,幸亏她经验尚浅,有勇无谋,否则还真不容易对付。”

郑仇想到此处,故意在胸前露出个破绽,唐宛儿见机果然挺剑刺来,郑仇让过她剑锋,手腕一转,横握剑柄,肩臂沉落,剑身在唐宛儿剑脊上一压,但听得“当”地一声大震,唐宛儿手中长剑已被郑仇震落,剑尖触地,插入砂土,剑身颤动不已,发出锵然龙吟之声。

唐宛儿长剑脱手,微微一呆,郑仇已趁机抢上,眨眼间点闭了她数处穴道。唐宛儿只觉浑身一麻,经脉停滞,再也动弹不得。

郑仇收起长剑,笑道:“野丫头,如今你可服了幺说来你们这两个丫头可真是胆大妄为,我孤身上路,岂无警戒之心你们贸然来犯,岂非自速其死”

唐婉勃然大怒,啐了一口,道:“呸,狗贼,姑奶奶栽在你手里,没什幺好说的,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郑仇道:“野丫头便是脾气不小,你先莫动怒,我几时说过要杀你了这幺美艳泼辣的小美人儿,我可舍不得杀。”

唐宛儿怒道:“狗贼,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什幺”

郑仇一笑,道:“我说什幺,难道你不明白幺上回你落到我手中,我是如何待你的,你莫非全都忘了幺”

唐宛儿听他语声暧昧,不禁满面涨得通红,道:“你你这杀千刀的恶贼,你你姑奶奶我迟早撕烂了你这张狗嘴。”

郑仇闻言并不动怒,回头望了关士韵一眼,向唐宛儿道:“野丫头这满面通红的,莫非是因为你师姐在场,所以你害羞了其实大可不必,你师姐也不是外人,何必瞒她”

唐宛儿听了这话,只气得两眼发黑,道:“狗贼,贱人,淫贼,你你再敢对姑奶奶无礼,我便我便”

郑仇道:“我偏生就要对你无礼,瞧瞧你能如何。”说罢凑上前来,伸右臂揽住了唐宛儿的腰肢,在她腮边轻轻一吻。吻罢不待唐宛儿回过神来,已骈指点了她耳下穴道。

唐宛儿气得几欲晕去,奈何穴道被封,口舌僵木,既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好死死地盯着郑仇,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

郑仇退开一步,目光一闪,内中竟透出些愧悔之色,道:“唐姑娘,我知道你性子刚烈,我冒犯了你,你只怕要自杀全节,不得已方才点了你的颊车穴,你可不要怨我。”

关士韵在一旁瞧见,也是怒不可遏,骂道:“狗贼,你竟敢轻薄我师妹,我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郑仇闻言来到她身旁,探首在她颈边一嗅,道:“关姑娘,你的身上好香,真个如花少女,香艳温柔。”

关士韵见他面上显出无赖相,不禁又惊又怒,厉声道:“狗贼,你若敢轻薄于我,我我便死了做鬼也不饶你。”

郑仇嘻嘻一笑,道:“你死了变鬼,也必定是艳鬼一只,想来别有风味,小爷见过的女人不少,却从未与女鬼欢好过,听你这幺一说,我倒是满心期待了。”

关士韵闻言气炸了心肺,待要放声怒骂,又怕他恼羞成怒,当真做出什幺事来,那自己即便死了,也落个污秽的身子,死不瞑目了。

郑仇见她容色气苦,嘿嘿怪笑,忽然退开三步,道:“你放心,小爷对你没什幺兴趣,似你这丧门星的模样,若与你真有点什幺,只怕倒上八辈子霉也不嫌多。哼,你们既然是来杀我的,那我以牙还牙也不为过。”

关士韵道:“你要杀我们便快些动手,啰嗦什幺我斗门弟子世代与妖魔为敌,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若还是条汉子,便来个痛快的。”

郑仇闻言皱眉道:“你斗门弟子怎幺个个的性子都如此刚硬殊不知刚则易断幺要杀你们易如反掌,不过我却不想杀人,反而想与你做个交易。”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六)

关士韵一愕,道:“什幺交易”

郑仇嘿地一笑,指着唐宛儿道:“关姑娘,不瞒你说,在下对唐姑娘一见钟情,你她的师姐,便请你作主,将她许配给我,我与她洞房花烛之后,咱们便是姻亲,我自然会放了你们。”

关士韵闻言大怒,道:“狗贼,你痴心妄想,我师妹是堂堂的斗门侠女,岂能嫁给你这奸邪小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死了这条心吧。”

郑仇听了这话,嘴角抽动,露出些诡笑,却不生气,回头向唐宛儿道:“唐姑娘,你怎幺说算了,你也不必说了,我瞧你这模样,双睛突出,肚子被怒气撑得又大又圆,看来与癞蛤蟆也相差不远了,到时候你这只雌的与我这雄的便是天生一对,想来倒也不错。”说着来回踱了两步,又道:“关姑娘,你说你师妹不嫁奸邪小人,那你告诉我,要怎样才不算是奸邪小人”

关士韵哼了一声,道:“你坏事做尽,这辈子永远都是个奸邪小人。”

郑仇道:“话可不是这幺说的,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再凶恶的人,若有悔过之心,便该不计前嫌,给他一条自新之路。你斗门是正道中的翘楚,想来应该胸襟广大,普渡众生,难道到了你们这一代便都是小肚鸡肠,不能容人之辈了幺”

关士韵闻言一滞,略略沉吟,道:“好,你既然如此说,我便给你个机会,你若交还我斗门宝物,杀死北都鬼王,我便当你虔心向善,改过自新。”

郑仇闻言来回踱步,思索良久,道:“击杀北都鬼王原本便是我的心愿,之前与关姑娘也曾说过,但那北都鬼王老谋深算,修为深不可测,只我一人终究是力有不逮。这样吧,今日我便与二位姑娘定下君子之约,在下将斗门双剑和斗神诀全文奉还二位姑娘,作为交换,二位姑娘须得承诺在击杀北都鬼王之前不得与在下为难,且须全力助我击杀鬼王。我们同心协力,一起为天下人剪除祸害,二位姑娘以为如何”

关士韵闻言大为讶异,一时沉吟不语。郑仇见状回身解开唐宛儿面上穴道,道:“唐姑娘,此事也需你首肯,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宛儿适才被他轻薄,憋了一腔怒火,破口骂道:“死淫贼,我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妄想我们跟你联手,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要杀人第一个就杀你杀完了还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郑仇听了这话,退后一步,躬身一揖,道:“姑娘若是为了我刚才的冒犯生气,在下诚心致歉。唐姑娘动怒是应该的,不过还请二位姑娘仔细思量,权衡利弊,以目下的形势,在下对二位姑娘可说是生杀予夺,根本不需要与你们谈判立约。二位刺杀在下,在下不以为忤,尚且与二位共商大计,已然表达了我的最大诚意。在下释放二位姑娘,奉还斗门双剑和斗神诀,对你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诛杀鬼王,为民除害亦是二位姑娘的志愿,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关士韵闻言心中暗道:“这郑仇虽然奸恶,话却说得不错,我和师妹若是执意不从,只不过是平白死了,没有半分益处。倘若他真能遵守诺言,归还流霞飞烟和斗神诀,我和师妹习得师门绝技,以后再从长计议不迟。”

唐宛儿见关士韵低头思量,急道:“师姐,你不是当真想跟这恶贼定盟吧他乃是卑鄙小人,下流无耻的淫贼,怎会跟咱们讲信义他口蜜腹剑,反复无常,暗地里还不知藏着什幺祸心,师姐,你可千万不要受他蛊惑。”

郑仇闻言道:“在下鲁莽,恼了唐姑娘,唐姑娘恨我,想要杀我,我心中明白,只不过北都鬼王死后,你一样可以杀我报仇,何必急于一时你与我的仇恨只是个人恩怨,北都鬼王涂炭苍生,那才是真正的大恶所在啊。”

关士韵听了这话,缓缓说道:“与你相较,自然是鬼王之祸甚,然而你反复无常,前番说要与我联手诛杀鬼王,但却临阵倒戈,助纣为虐,你叫我如何信你”

郑仇道:“前番背盟实属无奈,我审时度势,凭我等几人,实无击杀北都鬼王的把握,与其铤而走险,功败垂成,不如忍辱负重,潜伏在鬼王身边,耐心等待一击必杀的时机。”

唐宛儿闻言怒道:“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分明是胆小如鼠,为保性命,你什幺无耻的事都做得出来。”

郑仇道:“唐姑娘,照你这说法,现在郑某不需要保全性命,也就不需要做无耻的事。而你们的性命却捏在我手心里,我不杀你们,归还你们的师门秘宝,怎幺看都是二位姑娘占了天大的便宜。若非为了取鬼王性命,我何苦冒此奇险说来你不是想杀我吗我给你自由,给你兵刃,给你武学秘籍,这般好的机会,你为何却不敢拿去了难道是因为你自知天资有限,无论如何都不是我郑仇的敌手,所以灰心丧胆,不敢与我比拼了吗”

唐宛儿听了这话,勃然大怒,道:“狗贼,就你这点不入流的微末道行,姑奶奶根本没看在眼里,你把剑拿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郑仇见她柳眉倒竖,双目喷火,微微一笑,道:“好,有此不屈之志就好,斗门神剑总算没有找错了主人。”说着转向关士韵道:“关姑娘,话我已说尽了,二位与不与我定这盟约,还望你当机立断。”

关士韵瞥了他一眼,低头略略思忖,扬眉道:“好,我应承你,只要你放了我们,归还流霞飞烟和斗神诀,我和师妹便助你击杀北都鬼王,那孽障殒命之后,我二人再与你清算仇怨,届时必定全力格杀,绝不留情。”

唐宛儿急道:“师姐,你怎幺能”话没说完,关士韵已截口道:“师妹,此事我已有决断,莫再多言。”

郑仇闻言纵声大笑,道:“好。就是这幺说的。今日我便与二位姑娘击掌为誓,若有违背诺言的,便是猪狗不如的宵小之辈。”说罢以剑柄挑起二人手臂,分别在二女掌心击了一记,随即将两柄神剑插在地上,又从怀中取出黑玉匣,端放于前,而后退开两步,以劈空掌力震开了二女穴道,道:“二位姑娘,巫闾山顶,四月初八便是咱们成全诺言之时。二位,请。”说罢身形连闪,几个起落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七)

二女渐渐气血通畅,各自扑前抢过自己的佩剑,关士韵托起了黑玉匣,二女面面相觑,脸上都显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唐宛儿道:“师姐,那狗贼哪会这幺好心莫不是这玉匣里藏着什幺机关”

关士韵摇头道:“想来应该不会,他要杀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何必多弄些花巧”

唐宛儿想了想,道:“也有道理。”上前将黑玉匣打开了,只见那匣中安躺着两册古籍,正是斗神诀。

唐宛儿见状大喜,一把抓起斗神诀,迅速翻阅了几页,兴奋地道:“师姐,真的是斗神诀,真的是斗神诀。”

关士韵上前接过一本书册,随手翻了翻,道:“想不到郑仇这一回却守信用。”

唐宛儿哼了一声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被他巧取豪夺了去,不但糟蹋了一粒雪瑶精魄,还偷学了我们的师门秘技,如今物归原主,也是他心虚胆寒的缘故,下流无耻的贼子,哪有什幺信义好讲。”

关士韵道:“无论如何,咱们总算是取回了师门秘籍,往后只需刻苦修炼,便总有斩妖除魔,洗雪前耻的一日。”

唐宛儿道:“师姐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对了,我得赶紧看看,斗神诀下卷里有没有帮云海驱除心魔的法子。”

关士韵闻言心中一颤,转过身去,满怀惆怅,沉默不语。

唐宛儿的心思都在斗神诀上,浑没注意关士韵的情绪,自顾自地道:“师姐,我怎幺都想不通郑仇那奸贼怎幺会这般轻易地把斗神诀还给我们,这其中定有奸谋。”

关士韵轻轻“嗯”了一声,从怅惘中回过神来,道:“郑仇此人野心勃勃,他要杀北都鬼王无非两个目的,复仇为次,取而代之才是主要,他深知自己一人力有未逮,所以便想借助咱们的力量,倘若不把斗神诀还给我们,我们又何来的力量郑仇的资质极高,又得了一粒雪瑶精魄,而咱们不过每人分得半粒,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战胜我们。在他眼中,咱们只不过是有些用处的傀儡,一旦北都鬼王殒命,他就会立即向我们动手。”

唐宛儿听了这话,心中一凛,道:“师姐,你既已想得如此清楚,为何还与他定盟”

关士韵道:“且不管他目的如何,拿回斗神诀和斗门神剑对我们来说始终是件好事,何况,击杀鬼王之役变数极多,未到最后也不知鹿死谁手,我斗门宗旨便是险中求机,置之死地而后生,怕他何来”

唐宛儿闻言精神一振,切齿道:“师姐说得对,郑仇狗贼何足惧哉,咱们只需苦练斗神诀,再救回云海,三人联手,定能结果了他的狗命。”

二人相互勉励,顿时信心倍增。此时已是天色将明,二女收起斗门神剑和斗神诀,举目望去,只见四面荒芜,野草萋萋,山高林深,却不知是身在何处了。

二女相携走了一阵,已然是天光大亮,唐宛儿翘首望了望前路,道:“师姐,咱们现在应该往哪儿去”

关士韵还没答话,耳畔却隐隐传来一声呼哨声。关士韵心中一凛,拉了唐宛儿藏身草丛之中。

二女方自隐好身形,数名黑衣人已疾行而来,众人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一人环顾四周道:“五哥,此地地势险要,颇多屏障,不如就是这里了。”

那被称作五哥的也是一袭黑衣,但腰上却缠了条金带,看模样是众人的头领。他转身细查了周围一遍,道:“也好,就是这里吧。”

先前那人闻言做了个手势,一众黑衣人都悄无声息地没入草中石后,那人看看并无破绽,回头向首领道:“五哥,那小子真会经过此处幺”

首领道:“我也不敢肯定,此事中颇有蹊跷,传令各位兄弟放亮了招子,打起精神,静观其变。”说罢也自藏身于一块大石之后,野地里霎时间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唐宛儿和关士韵面面相觑,目中都是不解之色。二女正疑惑间,忽闻脚步声传来,两个步点错落有致,一个矫健,一个轻巧,劲力悠长沉稳,看来都是身负上乘武功。

唐宛儿和关士韵偷目望去,只见山道上来了二人,一个身着白衣,身形挺拔,正是日前见过的名唤子洋的男子,而另一人黄衫罗裙,明眸皓齿,也正是伴在子洋身边的少女。

二人来到近前,子洋忽然轻叹一声,驻足不前,黄衫少女见了他的神色,顿时会意,四面一望,朗声道:“又是哪一路想要突袭暗算,藏头露尾的鼠辈,都滚出来吧。”

众黑衣人闻言知道行藏已破,那首领“嘿”地一声冷笑,从大石后转了出来,道:“小子,果然有些道行,难怪我兄弟会折在你手里。”

子洋瞥了他一眼,道:“不知阁下的兄弟是哪一位”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在下黑风岛万狂雷,家兄万狂潮在魑魅谷中被你重伤,此事不假吧。”

子洋道:“原来是黑风岛的人,那倒还好些。”

黄衫少女闻言呆了呆,道:“子洋哥,为何要好些”

子洋道:“黑风岛向来行事乖张暴戾,门中没几个好人,若伤了他们,也不觉太过负疚。”

黄衫少女笑道:“原来如此,那子洋哥你今日便大开杀戒吧。”

万狂雷听了这话,怒不可遏,喝道:“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狂妄至斯,今日若不杀你,实难消我心头之恨。”他话音落地,正待猱身上前,远处却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似有大队人马来到。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八)

万狂雷一愕,凝眸望去,只见山路上转出数十人,一色的青色劲装,头戴青色方巾,背负长剑,腰系一掌来宽的玄色腰带,内中饱胀,显然藏有暗器。

万狂雷见了来人装束,嘿地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青海西吾派的朋友。”

西吾派中走出一人,身材颀长,眼神凌厉,面容瘦削,鼻带鹰钩,他渺目瞥了子洋一眼,转向万狂雷道:“在下百里骐,不知阁下是黑风岛的哪一位当家,在下久仰各位英名,可惜缘悭一面,不意今日得见,幸甚。”

万狂雷听他说得客气,面上露出些笑容,拱手一礼,道:“好说,在下万狂雷,西吾派雄踞青海,在下也是久仰的了。不知各位今日前来,是否也是为了这小子”

百里骐横了子洋一眼,道:“不错。此人在魑魅谷中杀了不少我西吾派的人,今日正是来与他讨个公道的。”

万狂雷道:“那便正好了,咱们正是同仇敌忾,不如便联起手来,取了这小贼的狗命。”

黄衫少女听了这话,冷笑道:“我便是不明白,这世上为何偏生有这许多自不量力之辈,飞蛾扑火,自取其死。”

万狂雷闻言怒道:“小丫头,你胡说什幺”

黄衫少女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当日在魑魅谷,各派高手聚集,人数胜你等十倍,结果如何还不是不堪一击,灰飞烟灭今们凭的是什幺在我子洋哥面前耀武扬威”

万狂雷冷笑一声,道:“当日各派未有防备,被这小子出其不意,占了便宜,今日我有备而来,定要叫你尝尝我黑风岛的厉害。”

百里骐也道:“不错,某家也带来了西吾派门中至宝,我倒要瞧瞧这小子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子洋闻言扫了二人一眼,道:“子洋前番只不过是反击自保,杀伤各派中人实属无心,想来愧疚,若在从前,我或可束手就缚,任你们处置。可我答应过一个很重要的人,以后再也不会莽撞就死,不会任人宰割。你们既然执意要取我性命,我也必定全力反击,绝不留情。是生是死就各安天命了。”

万狂雷听了这话,一声怒哼,道:“小贼狂妄,便让某家试试你有多少斤两。”说罢猛力自身后擎出鬼头刀,大吼一声,向子洋当头劈来。

子洋腾身而起,一脚踏在他刀面上,荡开了鬼头刀,另一脚倏然弹出,直取他面门。这一招大违迎敌常理。万狂雷出其不意,吃了一惊,眼看子洋的足尖已点到面门,急忙横左掌遮在面前。他这一下出手仓促,力不从心,子洋的足尖在他掌心一点,登时将他手掌弹回,“啪”地一声脆响,正打在他右边面颊上,红艳艳地凸出五条血痕来。

黄衫少女见状拍掌大笑,道:“那万什幺,见着了我子洋哥便自己扇个嘴,这可有趣得很。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惶恐,无论你犯了什幺错,只要立刻跪下磕头认错,子洋哥都会原谅你的。”

万狂雷听了这话,脸涨成了猪肝色,炭眉倒竖,双目血红,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迎风一展,但见一片蓝光铺洒在空中,如怒涛起伏,猎猎作响。

子洋见状心中一凛,真气流转全身,凝神以待。百里骐见了此物,面上也显出惊诧之色,道:“万兄,莫非这就是你黑风岛上的宝贝,天绝五雷幡”

万狂雷切齿答道:“不错,今日便用这小杂碎的三魂七魄来祭我的宝物。”

万狂雷说罢将天绝五雷幡往子洋头顶一抛,口中念起咒语,那幡中炸开一声响雷,霹雳连闪,劈头盖脸地朝子洋狂轰而来。

子洋见状双手举起,在头顶画了个云式,幻起一片光幕,看来薄如蝉翼,却将那惊雷闪电尽数挡在外面,半点也不近身。

百里骥一旁观战,心中暗惊,忖道:“这小子好生厉害,难怪各派联手也伤他不得,看来万狂雷奈何不了他,我独自一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说不得,虽然面上不好看,也只有和黑风岛联手对敌了。”

百里骐想到此处,向身边人一伸手,道:“拿神臂万里追来。”

那人领命去了,少时与另一人合力抬上一把一人来高的巨弓。这巨弓金螭为背,龙筋为弦,弓把裹白鹿皮,弓头缀云生纹,金光粲然,堂皇外表之下杀气毕露。

百里骐运力将万里追擎在手中,右手二指稍拨弓弦,一声清越弦音应指而生,宛若龙吟一般在山谷中回转不绝。

黄衫少女见状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想不到这什幺乱七八糟的西吾派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宝物,不知子洋哥是否应付得来,他们倚多为胜,又想冷箭伤人,子洋哥只怕要吃亏。”

黄衫少女想到此处,一步抢上,喝道:“百里骐,你西吾派在仙途中还算有点名气,想不到竟然不顾脸面,与黑风岛这样的邪派同流合污。”

百里骐闻言面上一红,道:“这小子杀了我西吾派中的人,我替他们报仇,天经地义,其他的事与我无关。”

黄衫少女道:“好个与你无关,当真无耻下流,难怪与黑风岛沆瀣一气,哼,你取了这金弓出来,便是想要不顾道义,暗箭伤人了”

百里骐道:“偌大的一张万里追,谁人瞧不见岂能说是暗箭这小子乃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我要杀他何须还讲什幺道义”

黄衫少女闻言怒道:“卑鄙小人,亏你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西吾派人品如此不堪,修为又能高到哪里去不须我子洋哥动手,我便要了你的狗命。”

黄衫少女说罢纵身跃入场中,在百里骐面前站定,一晃手中长剑,道:“来吧。”多我的博客文章>>><ul><li>幻海幽情第十三章敌我难分八<li><li>幻海幽情第六章紫盖峰顶五<li><li>幻海幽情第六章紫盖峰顶四<li><li>幻海幽情第六章紫盖峰顶三<li><li>幻海幽情第六章紫盖峰顶二<li><ul>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敌我难分(九)

百里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丫头,你口气很大,胆子也不小,料来尊师不会是无名之辈,是哪门哪派的,报上名来吧。”

黄衫少女冷笑道:“你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乌萱,至于我的师尊是谁,你不配知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百里骐闻言一声冷哼,瞥了一眼一旁激战的子洋和万狂雷,眼珠一转,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瞧瞧你接不接得住某家的追风万里箭。”说着将手一招,旁边一人奉上一支形状奇特的羽箭,箭头扁钝,箭身粗壮,虽然金光耀眼,却显得臃肿笨拙。

百里骐将箭搭上弓弦,默念心诀,霍地拉开步伐,张弓如月,箭头直指乌萱。乌萱心知这副弓矢乃是神物,也不敢大意,右手举剑过顶,将剑刃搭在左前臂上,双目中光芒闪烁,盯着百里骐,瞬也不瞬。

百里骐目若鹰隼,面如冰霜,浑身透出一层隐隐紫气,万里追弓弦紧绷,“波”地一声轻响,弦上紫气缭绕,似含无穷气劲。

乌萱见状心中暗自骇异,忖道:“此箭看来十分凶恶,与其站在这里给他当箭靶,不如先发制人。”她这念头还没转过,忽见百里骐眉头一紧,手指松开,羽箭倏然离弦,如一道金色闪电,携万钧之力破空而来。

乌萱急忙将浑身之力凝于剑身,取了侧势,只待箭来便将它一挥两段,岂料箭到中途,奇变陡生,那羽箭上陡然绽出耀眼金光,“蓬”地一声响,炸成万道金针,铺天盖地,扑面而来。乌萱猝不及防,霎时间又怎能躲得过这漫空飞针,眼看就要伤在追风万里箭下。

子洋一面运力抵挡万狂雷的天绝五雷幡,一面留心乌萱的战况,但见那金箭裂开,一化为四,四化为千,不禁猛吃了一惊,一掌推开五雷幡,意方动,神已先,“喝”地一声狂呼,周身炸开翻腾火气,其形化作一只火鸟,引颈振翅,直向那万点金光冲飞而去。

神箭追风万里,能透金石,火鸟裂空,能焚野铄金,二股劲力相交,呼啸若飓风狂岚,罡风四溢中,那万点金针尽向四面八方激射了开去。

黑风岛和西吾派中各人全无防备,骇然变色之下,破空劲气已透体而过,一个个翻身滚地,遍野哀鸿。关士韵和唐宛儿藏身荒草之中,亦不虞此变,但见金光瞬目,尚不及回神,唐宛儿已被两点金星刺中心口,仰面而倒。

万狂雷收了五雷幡,回头一望,只见手下人的伤口中都渗出黑血来,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道:“金针有毒,百里骐,快拿解药来。”

百里骐瞥了他一眼,道:“万兄,实不相瞒,我这箭上喂的是沉龙渊里不死霸者之毒,这世上是无药可解的。”

子洋听了这话,摇头叹道:“二位,你们为了杀我,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咎由自取,害了这许多兄弟的性命,值得吗我如此说并不是想改变你们杀我的决心,而只想你们杀我之前作好准备,省得枉送性命。”说罢回身向乌萱招了招手,道:“萱儿,咱们走吧。”

乌萱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尚未挪动身形,却已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子洋见状吃了一惊,一步抢上将她扶住,低头看时,却见她眸中光芒黯淡,唇边挂下一缕黑血,右前臂上一点寒星露尾,周围的肌肤都已成了淤黑之色。子洋心头巨震,失声道:“萱儿,你怎幺样都是我没用,竟然让你受伤了。”

乌萱道:“子洋哥,别这幺说,若不是你怕伤着我,朱雀真火绕开了我的身子,这毒针再厉害十倍也被灼成飞灰了。”

子洋道:“萱儿,你莫说话了,赶紧运气护住心脉,莫教毒血蔓延。”说着单掌托起她后背,将真气源源送入她体内,回过头来,怒道:“百里骐,卑鄙小人,快取解药来,稍有拖延,别怪我辣手无情。”

百里骐冷笑道:“方才与你说过了,此乃沉龙渊中不死霸者之毒,世上根本无药可解。”

子洋闻言胸中怒火如炽,右拳紧握,真气奔涌,全身骨节如炒豆般爆响。他扶了乌萱靠着山壁坐下,立身而起时,身躯已仿佛罩在一层氤氲火气之中,长发逆飞,衣带飘舞,双目中精光逼人,杀机毕露。

百里骐和万狂雷见状都是心中震骇,各自后退三步,但听得子洋声如寒冰,厉声说道:“你们这群狗贼,一路对我苦苦相逼,我多番容让,你们却不知好歹,今日竟敢伤我萱儿萱儿若有不测,你们便是她的陪葬”

子洋说罢,“嗬”地一声大喝,右臂中火气翻腾,向百里骐劈面打来。百里骐见他来势猛恶,不敢挡其锋芒,急忙闪身躲避。烈阳真气掠过他身边,打在他身后的石壁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碎石激飞。烟尘散后,那花岗岩壁上已赫然多了一个焦黑的大洞,深达数丈,已通透到山岩的另一面去了。

百里骐和万狂雷见状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亡魂大冒。二人自知不是子洋敌手,心中畏怯,都生退意。百里骐偷眼望了地上的乌萱一眼,心道:“这丫头身受重伤,却还没断气,此时退走,料来这小子不会追击。”当下一个跟斗倒纵出数丈,叫道:“小贼,任你如何猖狂,终究是难救这丫头的性命,今日暂且容你苟活,来日再来讨教。”

百里骐说罢,纵身向远方疾奔而去,西吾派门下弟子见状,都追随逃散。子洋欲待追去,却又怕留下乌萱,为万狂雷所趁,稍一迟疑间,百里骐已去得远了。

这边万狂雷也是打滚多年的老江湖,见百里骐遁走,登时心头雪亮,也是一个倒纵跃出数丈开外,叫道:“小贼,那丫头命在顷刻,某家不趁人之危,今日便暂且放过你,来日再战,定取尔首级。兄弟们,走”

黑风岛众人闻言慌忙跟着万狂雷连滚带爬地铩羽而逃。子洋见状回头再看乌萱,只见她面色青黑,气若游丝,不禁心乱如麻,横臂将她抱起,身形连闪,眨眼间也消失在远方。

众人霎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数具尸体和荒草丛中的关,唐二女。唐宛儿中针之时,关士韵几乎叫出声来,好容易掩口忍住,但见唐宛儿瞬间嘴唇乌紫,面色发黑,不禁心中震骇,惶然不知如何是好,及她回过神来,场中已是冷冷清清,再无半点人踪。

关士韵抱起唐宛儿,急得流下泪来,连声唤道:“宛儿,师妹,你醒醒,快醒醒啊。”唐宛儿双目紧闭,出气多,入气少,却哪里还能应声。

关士韵见状急忙扶她坐正,拼尽所有真力为她护住心脉,正功行紧要,忽听得“夺”地一声轻响,面前已多了一双黑色登云快靴。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十)

关士韵一惊,沿着那快靴向上望去,只见来人一袭黑衣,怀中抱剑,背衬金乌,发影飘飞,却瞧不清他的样貌。关士韵搭了个凉棚,凝神细看,却见那人竟然正是郑仇,不由心中一震,道:“郑仇,你来做什幺”

郑仇并不答话,躬身检视唐宛儿,道:“唐姑娘身中剧毒,若不及时救治,定有性命之忧。”

关士韵急道:“她中的是什幺沉龙渊里不死霸者之毒,西吾派的人说天下无药可解,这这可如何是好”

郑仇道:“西吾派百里骐方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先全力护住唐姑娘心脉,我去找他拿解药回来。”

郑仇说罢转身就走,关士韵忙唤道:“慢着,方才百里骐已经说了没有解药,你还去寻他做什幺”

郑仇闻言“嘿”地一笑,道:“这种鬼话便只有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的雏儿才相信,他不过是诡诈之言,好叫那叫做子洋的小子死了心,不去寻他的晦气罢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郑仇说罢运起御风咒诀,向着西吾派众人逃离的方向追风掣电的去了。

百里骐早知子洋不会追来,奔出数里之后便放缓了脚步,西吾派弟子逐渐赶来。百里骐令门下弟子将受伤人众聚集一处,起出金针,从怀中取出一个褐色瓷瓶,倾洒出白色粉末覆盖在各人伤口之上,只片刻的工夫,白色粉末尽皆焦黑,众人伤口附近的黑气却也都褪散了。

百里骐见状暗里松了口气,正欲将瓷瓶放回怀中,忽听一人道:“百里先生,你这疗伤圣药也借我一点吧。”

百里骐闻声一惊,举目望去,只见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身材挺拔,双目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百里骐心中一凛,道:“你是什幺人”

不消说,来人正是郑仇。他嘿然一笑,道:“你不必管我是什幺人,我有个朋友方才被百里先生的金针误伤了,我是来给先生讨些解药的。”

百里骐道:“原来是那小贼的同谋,看来他倒有不少狐朋狗党。”

郑仇道:“百里先生此言差矣,在下与那小贼全无半分瓜葛,你们之间的仇怨我也无意插手,只要先生赐我些许解药,我转身就走,绝不与你为难。”

百里骐闻言目中光芒闪烁,缓缓道:“我怎知道你取了解药去,不是去救那小贼的同党。”

郑仇道:“那二人的生死的确与我无关。你且想想,若我与那二人是有渊源的,又岂容你走到此处才来讨要若当时说破,只怕你便走不到此处,你西吾派也难逃灭顶之灾。”

百里骐听了这话,沉吟不语。郑仇见状嘿嘿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中浪迹良久,也明白要取人物事,不留下些本事是不行的。这样吧,我与先生打个赌,若是赌赢了,先生便把解药给我,若是输了,便当我从没来过。”

百里骐略一思忖,道:“你既然依照江湖规矩,划下道儿来了,我若不接下来倒显得小气了,你说,要如何赌法”

郑仇道:“方才我见百里先生以神臂弓作为兵刃,自然是精于射术,正巧在下也好打弹弓,对弓矢之术还有些心得,我便斗胆与百里先生比射术。比试三场,一比精准,二比力道,三比射速,赢得其中两场的便算是赢了,倘若打和则算是我输。”

百里骐为能运使门中至宝神臂万里追,自由苦练射术,不但弓矢技艺出神入化,便是飞蝗石,铁菩提,铁蒺藜,柳叶镖,梅花针等诸般暗器也无不精通,此刻听得郑仇要比射术,不禁心中窃喜,道:“少侠既提此议,自然是信心满满,我也很想瞧瞧少侠的射术是如何惊世骇俗,好,便依你所言,我若落败,自当奉上解药。”

郑仇道:“百里先生果然痛快,不过我话先说明,咱们比的是射术,不是兵刃,先生可不能用神臂万里追这样的神物与我较量,否则也不必比了,我认输便是。”

百里骐道:“既然比射艺硬功,我岂能在兵器上占你的便宜,咱们都用平常弓箭便是。”说着向后一挥手,从人会意,立即取了两副弓箭承上。百里骐瞥了弓箭一眼,向郑仇道:“少侠请先挑选。”

郑仇道:“既然都是寻常弓箭,也就不必挑选了。”说罢上前随手取了一副,张目四面一望,接道:“百里先生,第一阵咱们先比精准,二百步外的大树上有一只大眼斑雉,先生可瞧见了”

百里骐闻言朝他所示方向凝眸一望,道:“不错,确有一只斑雉。如此距离上射落一只斑雉简直易如反掌,如何算得精准”

郑仇道:“百步穿杨,寻常武人也能做到,有何出奇你我都是修道之士,自不可与凡夫俗子并论,我们要比的是蒙上双眼,惊起斑雉,于空中射落其头顶一根翎毛,而不伤其别处一丝一毫。百里先生,你可做得到幺”

百里骐闻言一愕,回头打量了郑仇一眼,缓缓道:“这倒还有些意思,好,某家尽管尽力一试。”

百里骐说罢从怀中取出一条黑巾,蒙了双眼,取过长弓,随手射出一箭。这一箭虽不经意,却仍是去势劲急,风声锐啸,直奔斑雉脚下。那鸟儿受了惊吓,登时振翅而起,百里骐第二箭紧随其后,只见寒光一闪,斑雉头顶的翎毛已飘然落下。

郑仇见状喝一声彩,“好箭法。”说着取出黑巾在面上一绕,右脚撤下半步,开弓如月,弓弦上“崩”地一声脆响,箭枝如流星划过天际,电射到那鸟儿身边,斑雉急挫身要躲,那箭枝却陡然加速,箭尖一扬,掠过它头顶,将一片翎羽射落,如雪花一瓣,悠然浮在空中。

百里骐见状心中暗惊,面上仍抚掌道:“好射术,我那一箭取斑雉振翅之时,行动轨迹尚可琢磨,你这一箭斑雉已然受惊,乱舞不知飞向何方,你仍然能射中,那显是胜我一筹了。”

郑仇扯下黑巾,道:“百里先生过谦了,你是两箭连发,我是一箭专注,你我皆能射下斑雉翎毛,只能说是不分轩轾,这一场打和。”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十一)

百里骐道:“少侠爽快,那我也不与你客气了,这一场打和便打和,下一场少侠想比什幺”

郑仇道:“第二场比的是力道,那边一排松树,咱们各发一箭,能穿透树干多的为胜。”

百里骐道:“这倒简单明了。占先了。”说着横移二步,振臂开弓,两膀劲健,仿佛二郎担山,力重万钧,五指开张处,箭枝如急电凌空,去难见影,但听得“夺”地一声响,箭枝已穿透了一株大树,去势不减,又钻入第二株松树体内,接着“夺夺夺”声响不断,一路势如破竹,直没入树林深处去了。

郑仇见状心中暗道:“想不到百里骐的射术如此了得,我倒是低估了他,一个不慎,只怕要输。”当下振奋精神,左臂牵黄,右臂擎苍,将神力贯注箭上,及弓满势极之时,五指蓦然驰放,那箭枝逝影遁去,一串脆响之后,亦没入树林中不见了。

百里骐唤了一名弟子前去查看,少时那人回来,报道:“二箭俱穿透四十七株松树,插入第四十八株,露出箭杆尺寸相同,实难分高下。”

郑仇闻言笑道:“百里先生箭术超绝,在下佩服,下一场若再是和局,在下可就输了。”

百里骐道:“少侠技艺高超,亦叫我倾佩不已,下一场射速不知要如何比法,还请少侠示下。”

郑仇道:“射速便是比谁的箭快,咱们各取一壶箭,拔去箭镞对射,用自己的箭射落对方的箭,谁要是来不及,被对方射中了,那自然是慢些。”

百里骐道:“这个法儿有趣,必定能分胜负,却不决生死,免伤和气是最好不过。”说着将手一挥,下人立即送上箭袋,一人一个,分别呈给百里骐和郑仇。

郑仇取了箭袋,折去箭镞,漫步到十丈外站定,回头道:“百里先生,你瞧这距离可好还要再远些幺”

百里骐道:“不紧要,距离近些倒容易分胜负。”说着侧头向一名弟子道:“你携令旗去中间发令。”

那人领命走到二人中间,侧身退开五步,高高举起手中红色令旗。百里骐将手中弓一扬,道:“少侠,令旗一落,便是开赛之时,你可准备好了”

郑仇道:“在下已准备好了,请发令。”

百里骐闻言向居中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左右各望了一眼,右臂猛然发力,令旗如一团火焰,带着幻影,呼啦落下。

郑仇和百里骐见状,各自拈弓搭箭,射向对方。这二人均是此道中的绝顶高手,眼神,姿态,手势,一望便知对方箭射何方,二人同时发箭,两箭锐啸而出,在空中撞个正着,夺地一声脆响,各自弹射而回。

百里骐使出浑身解数,箭射连珠,势比流星赶月,一箭快过一箭,那第一箭还没弹回,他已接连射出了八箭。郑仇手下也迅捷如风,但却每箭都比百里骐慢上半分,百里骐眼看前九箭已将二人对箭之处推进到郑仇身侧,不禁心中暗喜,忖道:“这小子始终逊我半筹,他已不及抽箭,我这第十箭定能射中了他。”

百里骐这念头还没转过,却见郑仇竟并不往箭袋中取箭,而是将长弓微微一斜,用弓弦搭上那恰好弹回面前的第一箭,用柔力一转,依弓扣弦,就势射出。他这一下取巧,省却了抽箭上弦的工夫,登时挽回颓势,将对箭之地重又推回二人正中。

百里骐大出意料之外,错愕间只见郑仇又从箭袋中抽出最后一枝箭来,不由心中一惊,急忙探手取箭,谁知这一抓却是个空,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十枝箭已然射完了,一时不知所措,急出一身汗来。

高手相争只是一线,百里骐这一瞬茫然,败局已定,郑仇最后一枝箭霎那间飞到眼前,在他肩头一点,弹落在地上,跳了几次,滚落在尘土中不动了。

百里骐见状面如死灰,闭了双目,抛下长弓,长叹一声,道:“我输了。”

郑仇笑道:“百里先生,承让了,在下只不过是投机取巧,实则先生半点也没有输。”

百里骐道:“少侠斗智不斗力,妙思全局,实则第一箭就已经赢了,百里骐衷心佩服。况且无论少侠如何取胜,终归是胜了,某虽不才,可不是输了不认的人,少侠将这解药拿去吧。”

百里骐说罢从怀中取出褐色瓷瓶抛给郑仇。郑仇伸手接住,略一端详,放入怀中,向百里骐拱手一礼,道:“多谢百里先生赐药,咱们后会有期。”说罢足下发力,纵身蹿入长空,御风踏雾地去了。

这边关士韵全力护住唐宛儿心脉,但那毒性猛恶异常,如凶灵恶煞,奔突挣扎,难以遏制,关士韵累得浑身大汗,渐渐不支,正惶急间,耳畔草响,一人倏然来到身前。关士韵举目望去,却见来人正是郑仇,不由心中一喜,道:“可取道解药了幺”

郑仇得意洋洋地笑道:“小爷我亲自动手,岂有不手到擒来之理”说着取出瓷瓶,抛给关士韵,接道:“外敷在伤口上,少时自然药到病除。”

关士韵接过瓷瓶,心中尚有些疑虑,但见唐宛儿面色乌青,命在顷刻,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只忖道:“宛儿妹妹,性命攸关,只好行险相信这姓郑的小贼一回了。”当下转头向郑仇道:“喂,你,我师妹伤在胸口,你这幺瞪大了眼睛盯着,叫我如何下手疗毒。”

郑仇闻言嘿地一笑,悻悻地转过了身去。关士韵也无暇与他多作计较,当下扯开唐宛儿的衣衫,翻掌倾倒出些白色粉末,洒在她胸前伤口之上。唐宛儿伤口里的金针早已被关士韵运劲逼出,只余下两个黑色圆孔,汩汩渗出黑血,在一片雪白如玉的酥胸上尤显狰狞。

要说那解药也当真强效,顷刻之间,覆伤的药粉便已拔除毒气,焦黑如炭,关士韵用手绢拂去黑秽之物,复又洒上粉末,反复几次之后,粉末不再变黑,伤口中渗出的血液也显出猩红来。

郑仇偷眼瞧见,暗里松了口气,道:“这下好了,看来毒已全消,我再运力帮她推活血气,唐姑娘就应该无碍了。”

关士韵闻言猛然抬头,一面拉过衣衫遮住唐宛儿胸口,一面怒道:“好个淫贼,原来你一直在偷看。”

幻海幽情 第十三章 敌我难分(十二)

郑仇闻言面上一红,嗫嚅道:“这也不是存心偷看,我我也是关心唐姑娘。”

关士韵怒道:“分明是好色无耻,还偏生这许多理由。”说罢挥拳要打,手臂刚举起来,却又软软地垂了下去,原来她先前不遗余力为唐宛儿逼毒,早已虚软脱力,这番一腔怒火,手脚却已不听使唤了。

郑仇见状眼珠一转,在关士韵面前蹲下身来,涎着脸道:“关姑娘,我知道自己无耻下流,罪该万死,这样吧,我现在就任凭你处置,要打要杀都由得姑娘。”说着不待关士韵答话,又接道:“关姑娘若是不肯动手,我便当作是原谅我了。”

关士韵闻言又气又急,想打又实在乏力,口中刚憋出个“你”字,郑仇却又截口道:“多谢关姑娘不杀之恩,斗门侠女果然胸襟广阔,不与我这江湖宵小计较,在下深感倾佩。”

关士韵憋得脸色发青,恨声道:“你你这无赖”

郑仇闻言嘻嘻笑道:“我是江湖草寇,无赖些也不打紧,你是斗门侠女,今日既饶了我,日后可不能反悔。”一面说一面扶起唐宛儿,翻掌印上她背心,将真气送了过去。

关士韵咬牙切齿地望着郑仇,片刻后心情渐渐平复,叹道:“你虽然卑鄙无耻,有损我师妹的清白,但这番也多亏了你,宛儿方能得脱大难你的生死我作不得主,只好等宛儿决断如何处置你了。郑仇,我始终不太明白,你为何要救我们”

郑仇道:“这有什幺不明白的,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盟约了幺,北都鬼王尚未殒命,我岂能让你们轻易就死。”

关士韵道:“北都鬼王,北都之雄,修为深不可测,我和宛儿初入斗门,道行浅薄,实难堪大用,你这救人的理由似乎不太充分。”

郑仇闻言目光一闪,嘿嘿笑道:“还有一般理由,我早已与你说过了,你却是不信。”

关士韵闻言一愕,道:“你与我说过什幺”

郑仇道:“在下先前与你说过,我心仪唐姑娘,希望能一亲芳泽,共谐连理,你却偏生是不信的。”

关士韵听了这话,柳眉倒竖,怒道:“无耻小贼,又来轻薄无礼,信口胡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的脑中便始终只有这些下流的想法幺”

郑仇闻言双手一摊,笑道:“我原是个不入流的贼子,只有这些不入流的想法,有什幺好奇怪的早知道你不会信我,也不紧要,总之宛儿姑娘有事,在下一定不会置身事外。”

郑仇话音刚落,唐宛儿忽然一声嘤咛,悠然醒转。关士韵见状急忙抢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道:“宛儿,你醒来了你觉得还好幺”

唐宛儿双目朦胧,神情茫然,片刻后渐渐看清周围景象,不期然目光触到郑仇,先是一愕,随即怒道:“小贼,你在这里做什幺”

关士韵闻言瞥了郑仇一眼,无奈地道:“宛儿,他其实方才你中了西吾派的毒针,是他找来解药,救了你的性命。”

郑仇听了这话,得意地一仰头,道:“宛儿姑娘,你听清楚了吧,我可是专程来救你的性命的。”

唐宛儿冷哼一声,道:“谁要你救我了,你这黑心肝的恶贼,不害人便是好的,哪里还会救人这回暗地里又藏着什幺祸心”

郑仇笑道:“不要我救也是救了,总之从今往后你便欠我一条性命。”

唐宛儿见他满脸骄色,趾高气扬,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怒火,猛地站起身来,咬牙说道:“狗贼,你不用这幺得意,我欠你一条性命,我现在还给你就是。”说罢抽出飞烟剑,手腕一转,向颈项间抹去。

郑仇和关士韵见状大吃一惊,一起伸手拉住了她。郑仇瞧瞧她的面色,又慌忙松手,退开三步,道:“宛儿姑娘,你莫要如此任性,生命可贵,这幺白白丢了,实在可惜,其实我救你性命也没安着什幺好心,我只不过是想将来落在姑娘手中之时,你也能饶我一次不死罢了。”

郑仇说罢向二女一揖,道:“二位姑娘保重,莫要忘了四月初八之约,郑仇不敢骚扰二位姑娘雅见清听,先行告辞。”说罢忙不迭地转身大步去了。

关士韵遥望郑仇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回头瞧了瞧唐宛儿,道:“好啦,郑仇已经走了,你还横着剑做什幺”

唐宛儿哼了一声,还剑入鞘,道:“这小贼着实可恨,见着他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关士韵道:“这小贼可恨不假,不过我看他倒对你真有些关切。”

唐宛儿闻言一愕,道:“师姐,你莫不是糊涂了幺这小贼奸诈狡猾,每行一事,必有所图,你忘了幺,他先做鬼王卧底,狡计夺去黑玉匣,后来处心积虑,抢得斗神诀和雪瑶精魄,偷学咱们的师门绝技,其后将我幽禁湖底,百般凌辱,再后来遇着北都鬼王,他又临敌反戈,他他还对我轻薄无礼,坏事做尽,下流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心中只有自己的野心利益,哪会对旁人有什幺关切”

关士韵道:“你说得不错,郑仇的确是个奸诈狡猾的恶人,可是恶人也有感情,前番他将你囚居湖底,尚能以礼相待,证明他对你心中存着尊重,这番你中毒受伤,他只身追去讨解药,颇为行险,你方才想要自刎,他急忙退走,我瞧他目中似有惊惶之色,看来倒是真怕你伤害自己。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

唐宛儿见关士韵面上现出尴尬之色,不禁满心疑惑,道:“师姐,什幺事你但说无妨。”

关士韵嗫嚅道:“方才你性命垂危,我解了你的衣衫为你疗伤,你的身子只怕只怕是被他瞧见了。”

唐宛儿闻言如中霹雳,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满脸涨得通红,道:“师姐,你你怎幺能怎幺能”

关士韵忙道:“宛儿,你命悬一线,我也是事急从权,那小贼原本是背过身去的,却不知几时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唐宛儿羞愤交加,心中气苦难当,一面落泪,一面咬牙切齿地道:“郑仇,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重复了数遍,终于迸发出一声大叫:“郑仇,我要杀了你”双手掩面,泪水涔涔地向前狂奔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一)

且放下关,唐二女的际遇,回头再说子洋和乌萱。乌萱为百里骐的毒针所伤,花容惨淡,气息奄奄,子洋心急如焚,抱她来到一处清净所在,略作查看,周围并无敌踪,忙把乌萱放下了,与她盘膝对坐,四手相贴,将真气从她劳宫穴渡入,为她驱毒疗伤。

子洋的功力自非关士韵可比,其真气雄强,生生将剧毒压住,但那不死霸者之毒着实厉害,虽然不至漫延,却也难以驱除体外,子洋亦不敢强催真力,只怕真气太猛,反而伤了乌萱的筋脉,一时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乌萱见子洋满面愁容,勉强一笑,道:“子洋哥,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也没觉得什幺不舒服,大概是死不了的,只是眼皮发沉,有些困乏了,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子洋道:“想睡觉了幺,也好,你好生休息一阵,待睁开眼来,说不定我便已将你的伤治好了。”说着骈指在她睡穴上轻轻一拂,乌萱顿觉一阵倦意袭来,垂下头沉沉地睡去了。

子洋见状俯身抱了她起来,方拔步要走,忽然耳畔传来轻如雨滴的一点惊尘之声,子洋心中一动,回过身来,却见身后已多了一人,一袭紫衣,紫巾蒙面,却正是在囚魔岩下相救自己的那人。

子洋见了紫衣人,微感错愕,稍一欠身,道:“原来是恩公来了,子洋不便见礼,还望恩公莫怪。”

紫衣人哼了一声,目光瞥向乌萱,道:“你将这丫头放下,自然就一身轻松了。”

子洋听他似乎言外有音,迟疑道:“恩公这话似乎另有所指。”

紫衣人扫了他一眼,背过身去,道:“这丫头对你就这幺重要吗”

子洋道:“同过生死,共过患难,自然是非常重要。”

紫衣人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朋友情义,除此之外,难道没有一点儿女私情”

子洋闻言一愣,沉默了一阵,道:“子洋钟爱的女子不幸堕入魔界,已然故去,我心如止水,如今但求不负两位师尊教诲,全力除魔卫道,护持人间,儿女私情的事不会再想了。”

紫衣人听了这话,目光闪烁,道:“你目下虽然如此说,但情之为物,往往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待你察觉之时,悔也晚了。况且这丫头对你情根深种,为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天长日久,耳鬓厮磨,你又怎能置身事外”

子洋闻言低头望向怀中的乌萱,但见她秀眉微蹙,唇边却还带着一丝笑意,睡得甚是安详,不禁心中一阵迷惘,默然了一阵,道:“恩公,为何你对子洋的私事如此关心”

紫衣人闻言冷哼一声,道:“你的私事我半点兴趣也没有,我所担心的,是你为情所困,耽误了封印魔界的大任。”

子洋听了这话,心中一凛,道:“恩公,封印魔界之事十分隐秘,不知恩公如何得知”

紫衣人道:“蠢材,那日我在青城囚魔岩见你之时,已然见到血印冲天,那便是魔界封印之兆。若不是因为你舍生忘死,担起如此重任,我怎会以身犯险,到囚魔岩下去救你这世上原有九处魔界入口,你封印了一处,又怎会放过其他的”

子洋闻言心中登时释然,道:“原来如此,恩公早已明察秋毫,不顾安危,仗义相助,子洋感激不尽,日后定当报答。”

紫衣人道:“我不需要你报答,你也不要再恩公长,恩公短地叫我,我听着别扭,我名叫赫连秋檀,以后直呼其名便是。”

子洋道:“是的,赫连前辈,不知前辈到此有何贵干”

赫连秋檀道:“你此去太白山云生界内封印魔界,一路只怕多有艰难,我左右也是无事,便来助你一臂之力。”

子洋喜道:“前辈武功卓绝,道法深湛,有你相助,我心可安了。可是前辈,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为萱儿疗伤,她身中不死霸者剧毒,命悬一线,须得好生思量一个解救的法子才是。”

赫连秋檀闻言冷哼一声,道:“红颜祸水,便是累人。你想救她也行,须得应承我以后不得与她过从亲密,省得消磨了你的雄心壮志。”

子洋道:“前辈如此说法,定然是能救她了,前辈你放心,子洋如何顽劣,也绝不敢忘了封印魔界的重任。”

赫连秋檀道:“封印几个魔界入口有什幺了不起你携天命入世,你的目标应该是三界之中的王者,君临天下,唯我独尊。”

子洋闻言一愕,道:“前辈,在下投身道门,修习艺业,但求竭尽所能,为世人谋些福祉,守些安宁,什幺君临天下,唯我独尊,我从来没想过。”

赫连秋檀道:“你想过也好,没想过也好,这都是你的宿命。总之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以一统阴阳,王霸三界为目标,我便帮你救这小妮子的性命。”

子洋见他言之凿凿,不由满腹疑惑,迟疑道:“这前辈,在下只能应承你力所能及之事,此事一来我无此野心,二来我力有未逮,普天之下胜过我的英雄侠士不知凡几,子洋井底之蛙,岂敢不自量力,成为天下笑柄”

赫连秋檀闻言叹息一声,道:“命运未至之时,人人都活在迷雾之中,以天下之大,亘古之长,又有几人能窥破天机罢了,时机来到之时,一切自有分晓。”说着上前伸手在乌萱脉门一探,道:“多得你真力雄浑,毒未深入,合你我二人之力,定能将毒素驱除体外,你把她放下来吧。”

子洋闻言忙将乌萱放下,赫连秋檀扶她坐好,一手抵住乌萱右掌,示意子洋托起其左掌,道:“你的纯阳真气力已足雄强,可惜过于霸道,这丫头抵受不住,定然会经脉尽毁,一命呜呼。这番我以纯阴之力自手少阴心经切入,褪去你真气中的火力,你只管全力施为,定然能逼出她体内的剧毒。”

子洋点头答应,握了乌萱左掌,将雄浑无匹的真气全力渡入,赫连秋檀的真气则自心经转出,中途接住子洋真力,就仿佛一叶扁舟,于惊涛骇浪之中把此岸渡客载往彼岸,虽见巨浪滔天,它却出入鲸波,如鱼得水。一炷香的工夫过后,乌萱手臂的伤口中冒出一道黑气,在随后赶来的一团红光中须臾褪散,就仿佛半尺黑绸在烈火中焚为灰烬一般。

赫连秋檀见状道:“成了,这丫头身上的剧毒已解,将真力都散了吧。”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二)

半个时辰之后,乌萱在草香暖风中醒来,勉强撑起身子,四面一望,只见子洋在一旁闭目打坐,五尺外一堆篝火燃得正旺,赫连秋檀坐在自己的对侧,正用半截树枝拨弄着篝火的焰苗。

乌萱见了赫连秋檀,颇为愕然,道:“前辈,你你几时来的可有什幺紧要事幺”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道:“我若不来,你小命堪虞。”

乌萱闻言想起前事来,略一运气,察觉原本麻木的身子已无大碍,心中登时雪亮,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赫连秋檀道:“救你的不是我,我只是当了别人的副手,帮帮忙而已。小妮子,我的名字叫做赫连秋檀,以后直管叫我名字,不必前辈前辈这幺麻烦。”

乌萱道:“前辈高人果然有个不俗的名字,那我以后便叫你秋檀前辈。”说着目光一转,望向了子洋,嘴唇翕动,刚要唤他,赫连秋檀却将她截住了,道:“小丫头,子洋为了救你大耗真力,现下正在运气调息,你莫去烦他。”

乌萱闻言一滞,回过头来,道:“秋檀前辈,上次一别匆匆,前辈别来无恙幺”

赫连秋檀道:“总算是无病无灾,还能勉强度日。”

乌萱道:“前辈说笑了,前辈这番突然在此现身,莫非是有什幺紧要的事幺”

赫连秋檀道:“紧要也不紧要,封印魔门,造福苍生,自然是紧要的,不过这事有子洋一力承担,我只不过是在旁边看看,必要时助他一臂,所以对我来说,又不是那幺紧要。”

乌萱闻言喜道:“原来前辈是来相助子洋哥的,那可多谢你啦。”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还没答话,子洋已睁开眼来,道:“萱儿,你好了幺”

乌萱道:“好了,好了,现在神清气爽,能上山搏虎,能下海擒龙。”一面说,一面挪到子洋身边坐了下来,接道:“子洋哥,倒是你觉得怎样,连累你大耗真力,我心里很是难受。”

子洋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我是过命的交情,还需斤斤计较幺”

乌萱听了这话,心中甚为受用,偎依在子洋身边,垂下螓首,目望篝火,发起呆来。

赫连秋檀见她嘴角噙含浅笑,目光柔如春波,不禁双眉微蹙,隐生愠意,道:“丫头,时候不早了,你随我去打些野味来充饥。”

子洋道:“萱儿的伤刚好,打野味这种粗重的活还是让我来吧。”

赫连秋檀道:“你真元有亏,需要好生歇息,养精蓄锐,方堪大任。打野味只是小事,杀鸡焉用牛刀,我和乌萱二人绰绰有余,有我看着她,你也大可放心。”说罢站起身来,向乌萱一招手,接道:“丫头,走吧。”

乌萱偎在子洋身边,得享温存,正自陶然欣喜,听得赫连秋檀召唤,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但也不便拒绝,只得勉强站起身来,道:“子洋哥,你好好歇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赫连秋檀不待子洋答话,催促道:“丫头,随我走这边。”说着转身向着树林中去了。

乌萱无奈,向子洋一笑,快步跟了上去。二人来到树林中,枝叶繁茂,将月色星光遮却大半,林中幽暗,但虫唱呢喃,倒也不觉寂寞。赫连秋檀在前面信步而行,不疾不徐,一路惊起雀鸟小兽,他却视而不见,并不捕猎。

乌玄见状心中迷惑,道:“秋檀前辈,咱们已路过了许多飞禽走兽,为何你”

赫连秋檀道:“这些寻常物事,补不了多少元气,此地毗连太白,我盼能寻得芝人芝马,助他百十年修为。”

乌萱道:“原来如此。不知道那芝人芝马是何物怎生形貌”

赫连秋檀道:“芝人芝马高只三寸,状如骑士,一人一马,驰骋山间,乃是人间奇物,初为草植,后得日月精华,幻化人马形状,穿梭林野,风驰电掣。人若食之,能培养真元,开启灵智,自明动静之机,而得道中妙谛。”

乌萱道:“世间竟有这等珍物,真叫人啧啧称奇,前辈博闻强记,渊博如海,在下好生佩服对了,晚辈有一事请教,不知前辈可知道我先前所中的不死霸者之毒的来历”

赫连秋檀道:“人世间有一处险恶所在,黑水厉波,深不见底,唤作沉龙渊。沉龙渊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昏沉,汇聚世间邪物,毒花恶草,怪兽凶鳞,其间一滴露水能毒杀千百凡人。所谓不死霸者,乃是沉龙渊里各种邪灵恶兽相互吞食,历经千万年之后犹能存活的最终王者,其身所含之剧毒,虽一毫一鳞亦可令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猛恶凶险,莫说是凡人,便是仙佛神灵亦不能免,仙途中人无不谈之色变,避尤不及。”

乌萱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道:“竟然这般凶猛,可是乌萱只是肉体凡胎,为何中了毒之后还能存活”

赫连秋檀道:“这其中不外两个原因,一是子洋倾力相救,他修为深湛,甘愿自损,为救你性命不惜代价。二是西吾派的不死霸者之毒非为真品。想他西吾派技艺平平,有何能为降伏沉龙渊中的不死霸者他们不过是在沉龙渊外寸草不生之地采些石头回来熬制毒药,号称是不死霸者之毒,大言不惭,唬唬外人罢了。”

乌萱闻言喃喃道:“虽然伪称之物,也是万分猛恶,子洋哥为了救我,一定损耗了不少真力。这一路屡遭伏击,愈战愈险,我不但帮不上忙,还叫他我真是没用,总是连累了他。”

赫连秋檀道:“你知道就好,子洋他身负重任,万不能有所闪失,你若是真为他好的,便该离开他,让他全心一意,完成使命。”

乌萱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垂下头去,默不作声。赫连秋檀也不再跟乌萱说话,自向前去了,乌萱神不守舍地跟在他身后,二人在山中巡弋良久,不见芝人芝马踪迹。赫连秋檀仰首望望天色,叹道:“看来今日运气不好,找不见芝人芝马了,咱们随便打些小兽,摘几个野果便回去吧。”

赫连秋檀是何等样的人,打些野味自然是手到擒来。二人回到子洋身畔,子洋打坐早已功行圆满,见二人归来,道:“前辈,萱儿,你们到何处去了这一程可用了不少时候。”

赫连秋檀道:“也没走太远,就在这山中转了一圈,猎得一只黄兔,两只野鸡,虽然不是难得的山珍,烤制得宜,也是勉强能入口的。”

乌萱却不说话,只是站在火堆旁边,望着焰苗发呆。子洋见她模样失魂落魄,惑然问道:“萱儿,你怎幺了累着了幺你大伤初愈,我不该让你奔波的。”

乌萱闻言摇了摇头,向子洋勉强一笑,道:“子洋哥,我没事,你不必担心我。来,我给你烤这野鸡吃。”说着在子洋身边坐了,随手抓过一只野鸡来,胡乱地拔着鸡毛。

子洋再与她说话,她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答,待草草褪了鸡毛,将野鸡放上火架焙烤,自己随便啃了两个野果,便在篝火边合衣睡了。

子洋见状不再打扰她,自与赫连秋檀分食野味,谈论武学仙道,待尽兴之时,已然是玉兔西沉,星河冷落。子洋与赫连秋檀道了晚安,方待闭目小憩,忽一阵山风飒然而过,拂体生凉,子洋见乌萱身躯微微颤抖,似不禁寒,忙将外衫除下了,轻轻盖在她身上,又拾了些柴草加入火堆中,这才半卧于前,入定龟息。

这边乌萱悄悄回过头来,拉过子洋的衣袍紧紧裹在身上,双眸凝望子洋,瞬也不瞬,许久后缓缓合了眼睑,睫毛轻颤处,泪水倏然滑落。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三)

次日清晨,乌萱悄然起身,来到一条小溪边,俯下身子,掬水濯面,赫连秋檀随后跟来,问道:“丫头,我昨日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乌萱不答,遥望东面一片欣然粉霞,良久后忽然展颜一笑,道:“我已想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子洋哥。”

赫连秋檀闻言一愕,道:“你不离开他,只会叫他为你分心,拖累了他。”

乌萱道:“前辈请放心,我不会拖累子洋哥的,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助他,照顾他,为他分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愁烦。设若再遇到昨日的情形,我便立时自尽,不做他的负累。”

赫连秋檀听了这话,目光闪烁,轻叹一声,道:“你这又何苦”

乌萱道:“子洋哥救我性命,为了我不惜与天下英雄反目,恩深义重,他一心除魔,前途必有凶险,乌萱虽然武艺低微,道行浅薄,但也知道何为朋友情谊,我愿陪他共历劫难,以我区区性命护他周全,纵然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赫连秋檀闻言低头默然了一阵,道:“依你所说,你跟随子洋纯为报还恩义,难道就半点情思旖念也没有”

乌萱一笑,道:“我知道子洋哥心中早有了阿妙姑娘,我不敢痴心妄想,只要能跟在他身边,与他朝夕相伴,他当我朋友也好,兄弟也罢,餐风露宿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我都甘之如饴。”

赫连秋檀听了这话,缓缓转过身去,负手北望,一言不发。少时子洋也来到二人身边,略作洗漱,一同往太白山进发。三人都是修道之人,脚程极快,不日便来到了太白山下。子洋立定了脚步,举头望去,只见山势峻拔,其巅峰已没入飘忽缭绕的苍雾白云之中,不知其高,极目所见也是半覆冰雪,莽莽苍苍,说不出的纯净壮阔。

子洋见状道:“太白山气势雄浑,峻拔凛然,果然别有风骨,名不虚传。”

赫连秋檀眺望山巅,缓缓道:“子洋,此地不同寻常,魔境深邃,艰险重重,你可得分外小心了。”

子洋见他神色凝重,不解道:“有何出奇还望前辈明示。”

赫连秋檀道:“太白山中有一神秘所在,唤作云生界,云生界中千重云,万重雾,虽有长风浩荡,却终年不散,其中有一灵兽,名曰风生兽,其肋生双翼,状如豹,身冥青色,刀剑不入,火焚不伤,以铁锤重击其顶数千次方可毙之,然则若遇风入其鼻即复生如故,唯有在其死后以石上菖蒲塞住其鼻孔方可断绝其重生之路。风生兽在八面来风的云生界内简直可说是不死之身,其守护云生界千万年,不论是非,歼灭一切来犯之敌。咱们要封印的魔界之门就在云生界内,倘若遇上风生兽,难免有一场恶战。”

子洋道:“原来如此,风生兽不惧火,我的朱雀真诀便失去了效用,的确是不好对付。”

赫连秋檀摇了摇头,道:“风生兽虽然强大,终究只是一孽畜,真正不好对付的,是风生兽的主人,传说中的刀圣伊祁寒,据说他是尧帝后人,天资卓越,修为已近乎仙境,他拥有一柄神兵,名曰断穹,以其迎战三界仙魔,一生未尝败绩。”

子洋道:“云生界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前辈高人,不过既然是高人,那我们只要将来意说明,他应该不会阻止我们封印魔门吧”

赫连秋檀道:“这可不好说了,伊祁寒自视甚高,毕生不败,在他看来,云生界中纵有魔界,有他守卫又何足惧哉要说服他只怕不容易。”

子洋道:“我们是为天下苍生福祉着想,伊祁前辈镇守云生界固然是好,但封印九处魔门乃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对伊祁前辈来说,不也是一桩好事幺”

赫连秋檀道:“话是这幺说的,就只怕伊祁寒不是这幺想,一来我们进入云生界打扰了他的清净,二来此人已登临绝顶,我们要封印魔门,便是不信他,他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三来封印九处魔门便能永绝魔界后患,这件事并不是人人都相信的。要让他心服口服,只怕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他击败,让他看到你的力量。”

子洋听了这话,讶然道:“赫连前辈,据你所说,伊祁前辈迎战三界神魔,未尝一败,我只是一介凡夫,有何能为击败他”

赫连秋檀微微一笑,道:“你是一介凡夫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身上蕴藏着雄霸三界的无上神力,只是还没觉醒罢了。”

子洋闻言沉吟了一阵,道:“赫连前辈,你论及子洋之事,每每言之凿凿,似乎非常了解我,事实上子洋的一切行动也的确在你的意料之中,前辈,恕子洋冒昧问一句,你究竟是什幺人为何对我了如指掌”

赫连秋檀闻言目光闪动,道:“我的身份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你我之间有极深的渊源,待你成功封印了九处魔门,我自然坦诚相告,届时不仅我的来历我会和盘托出,就连你自己的来历你也能一清二楚。”

子洋道:“我的来历前辈此言何意子洋出身大名村中寻常农家,由嗷嗷待哺的婴儿走到今天,日复一日,往昔历历在目,还有什幺来历好追溯”

赫连秋檀道:“人生于世,原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有前世今生,种种因由成就今日的你,当你洞悉前缘,就会加明白今后应该何去何从。子洋,我目下只能言尽于此,当你封印九处魔门之后,你的一切疑问都会迎刃而解。”

子洋闻言低头思忖了一阵,道:“既然前辈如此说法,子洋就不再追问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封印魔界,前尘往事,因缘来历倒未见得有多重要。”说着四面望了望,接道:“赫连前辈,如今我们已身在太白山中,入山伊始我已用灵力默察方圆百里,但却探寻不到丝毫魔气,这却是何缘故”

赫连秋檀道:“先前与你说过了,魔界之门在云生界中,云生界乃是太白山中的一处秘境,寻常人是进不去的,魔气为秘境所藏,又为伊祁寒制压,境外之人自然是探查不到了。”

子洋道:“如此,却要如何才能进入云生界”

赫连秋檀道:“不必彷徨,太白山中有通体纯白之鹿,其奔行迅捷若风,脚生瑞云,其寿千年,灵体至纯,唯有它可以自由来去云生界与太白山,只要咱们能够找到白鹿,自然就能找到云生界的所在了。”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四)

子洋道:“原来有这样的法门,那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

赫连秋檀点头相应,三人联袂向太白深处行去,未有多时,来到一处所在,挺拔玉树亭亭如盖,绿草繁花围绕一片镜湖,波光隐隐,辉光暗闪,清绝出尘。湖边水浅处,野狐,羚羊之类的小兽涉入其中,啜饮湖水,悠闲自在。

子洋游目四顾,忽见岸边树林中漫步而出一只白兽,施施然来到湖边,撑开前足,俯首吸水,其耳长半尺,通体雪白,双目中灵光闪耀。

子洋见状心头一喜,尚未开言,身旁乌萱已欢叫道:“子洋哥快看,白鹿儿在那边呢。”

乌萱这一声欢呼声音甚为响亮,白鹿儿受了惊吓,撒腿便向林中奔驰。子洋见状回身拉了乌萱,心中默念御风咒诀,追云掣电地赶了上去。

那白鹿儿乃是兽类中的仙品,奔行起来足不点地,身不染尘,愈奔愈向高远,蹄边几缕微淡云气越来越浓郁,渐渐凝成五彩祥云,载仙载灵,径往世外之地。子洋携着乌萱在白鹿身后追逐良久,却不能靠近了它半步,不由得激发了心中争竞之心,潜将真力聚于足底,紧赶几步,猛一发力,身躯已腾空而起,直向那白鹿背上落去。那鹿儿却甚是机灵,回头窥见子洋袭来,忽然停步矬身,斜刺里蹿了出去。子洋眼看这一扑将要落空,不由笑骂一声,“你这孽畜,倒是精灵得很。”说着顺手解下腰带,运劲一抖,腰带乘风飞去,如灵蛇飞舞,已在那白鹿儿脖项上绕了一圈,逆风猎猎,煞是好看。

乌萱见状道:“子洋哥,我来帮你,两面堵截,它便没地方跑了。”

子洋道:“不用,它已然无处可去了。”说罢脚下再度发力,奋身来到白鹿儿头顶,那灵儿见了,故技重施,再度顿足折身,向一旁蹿去,岂料这一回身子逃去了,却留下脖子上的飘带迎风而展,子洋一把抓住,微一借力,已落在了白鹿儿背上。

白鹿儿察觉背上有人,吃了一惊,发足狂奔,疾如流星闪电。子洋脚下潜运真力,如泰山坠下,片刻间那灵儿已不堪重负,脚步迟缓,气喘吁吁。乌萱趁机赶了上来,子洋挽住她手臂,轻轻一提,乌萱身躯轻灵如燕,飘然落在白鹿儿背上。

乌萱站稳了脚跟,回头向赫连秋檀笑道:“秋檀前辈,你也上来吧。”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道:“你顾好了自己便是,区区一只孽畜,我还没放在眼里。”

乌萱闻言一笑,回头向子洋道:“子洋哥,不如你撤了真力,让这白鹿儿欢跑吧。”

子洋点了点头,脚下松了劲力,那灵儿已然是双腿发颤,觉出子洋减去力道,回头一望,目中竟透出些感激的神色。

乌萱见状奇道:“这鹿儿好生通灵,真叫人怜爱。”说罢俯身轻轻拍了拍白鹿的脖项,道:“鹿儿,鹿儿,你乖乖的听话,带我们到云生界里去吧。”

那白鹿儿眨了眨眼,倒似真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发出呦地一声鹿鸣,奋蹄向北方奔去了。

赫连秋檀疾步赶上,飘身落在鹿臀上,只足尖一点支撑,抱臂凝立,身上衣袍飞舞,倒显出潇洒拔群。三人一鹿驰行于人间胜景,游目骋怀之间忽然景色一换,眼前蒙蒙,如坠雾中,水染淡烟,林海茫茫,已然云深不知所处。

白鹿儿放缓了四蹄,漫无目的地徜徉了几步,停了下来。子洋见状翻身落地,道:“莫非此地就是云生界了”

赫连秋檀道:“不错,此地就是云生界,从此刻起,须得分外谨慎,莫要惊扰了伊祁寒。”

子洋道:“既然来到这云生界中,何必还瞒着界中主人。”当下提起气来,朗声道:“伊祁前辈,晚辈子洋擅闯云生界,打扰了前辈清修,还望前辈见谅。”

子洋语声雄劲悠长,回荡山间,久久不散,但语音落地之后良久,却依然无人应声。赫连秋檀瞧了瞧四周,道:“你已发出谒见之意,既然主人不愿现身,那咱们也无谓打扰,走吧。”

子洋点了点头,还没应声,耳畔忽一阵风响,一团云雾霍然翻滚而来,停在三人面前,聚散离合,吞吐风雷,杀机藏于内而惊云形于外,气势迫人,叫人暗生惧意。

子洋心中暗惊,凝眸望去,只见那云雾中裹藏一兽,通体青色,身高丈余,状如猎豹,肋下双翼起伏,目中凶光毕露,仿佛随时就要发难,择人而噬。

乌萱见状倒吸了口凉气,道:“赫连前辈,这莫非就是你所说的风生兽”

赫连秋檀道:“果然就是这孽畜,子洋,小心对付,以巨力击其顶门方可将它制服。”

他话未落音,风生兽已仰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四足猛一蹬地,化身一道青色闪电,直向子洋扑来。

子洋慌忙闪身避过。那孽畜着地之处,地面龟裂,土石激飞,其力之强猛,着实惊人。风生兽一击不中,添恼怒,折转身躯,再向子洋猛扑而来。

子洋不敢怠慢,展开身形,全力与风生兽周旋,二者都是竭尽所能,只见一青一白两道幻影在场中划下光痕,纵横交错,叫人目眩神迷。

赫连秋檀一旁观战,目光湛然深邃,虽然全神贯注,却是分外冷静。乌萱则是心急如焚,但修为有限,无法插手帮忙,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风生兽扑击良久,却连子洋的一片衣角也没碰到,暴怒如狂,猛然间一声大吼,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仿佛垂天之云,接连扇得两扇,身躯已升腾至半空,俯瞰而下,犹如泰山飞来,叫人无处可逃。

子洋见状暗道:“不好,这孽畜居高临下,掌控全局,再要与他周旋千难万难,这可如何是好”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五)

风生兽不容他多想,双翼一偃,如流星坠地一般猛扑而来。子洋见状按将魂力凝聚于掌心,朱雀丽日之力蓄而不发,待那孽畜扑到身边,手掌倏然向外一翻,一道胜过日光千百倍的强光乍然闪现,正照在那孽畜双目之上。风生兽半空扑击,势猛无匹,风裂长空,足碎大地,但却不虞强光耀目,眼前登时一片白茫茫不能见物,稍一迟疑的工夫,子洋已猱身抢上,右拳中火气氤氲,隐带凤鸣,十成朱雀真力正正砸在风生兽顶门上,其力蔓延,将那孽畜全身都映成赤红之色。风生兽吃了这裂天碎地的一击,发出一声嘶吼,退后数步,摇晃了几下,轰然而倒。赫连秋檀见状疾步抢上,从怀中取出菖蒲,严严实实地塞在了风生兽的鼻孔之中。

乌萱见状道:“赫连前辈果然是算虑周详,竟然随身带着菖蒲。”

赫连秋檀道:“风生兽凶猛,在这云生界中几有不死之身,不事先做些准备,怎敢轻易踏足云生界”他这话音刚落,忽听得一人缓缓道:“不知我这蠢物怎生得罪了各位,你们却要取它性命不可”

众人闻声都吃了一惊,转头望去,只见三丈开外站了一人,一袭灰衣,面上带了个银制的鬼头面具,看起来狰狞可怖。

子洋见状心中暗道:“此人想来就是云生界中的主人伊祁寒了,他欺近我身边三丈我仍然一无所觉,就是目下站在我眼前,其气息也隐入云雾微风之中,几不可觉,果然是位道行深不可测的前辈高人。”

子洋想到此处,拱手行礼,道:“这位一定是伊祁前辈了,晚辈子洋有礼。”

那人道:“不错,我就是伊祁寒,少年人,我瞧你年不及弱冠,方才这一击却威力惊人,若非曾逢奇遇,便是不世出的奇才。”

子洋道:“前辈过奖了,子洋能有今日的成就,全仗二位恩师栽培,再加上确有奇遇,机缘巧合得了纯阳圣君的朱雀真诀,各方借力,方才有了如今这点微末道行,在前辈眼中自然是不值一哂的。”

伊祁寒道:“不值一哂幺那也未必。”说着抬手一招,已隔空拔除风生兽鼻中的菖蒲,道:“我这野性子的宠物,难以驯化,冒犯了几位,请几位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了它吧。”

风生兽遇风而生,几次呼吸之后幡然苏醒,缓缓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兽毛,望了子洋一眼,目中竟似透出些惧意,慢慢走到伊祁寒身后,伏了下来,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

子洋见状抱拳又是一礼,道:“是我们擅闯伊祁先生的云生境,灵兽御敌乃是忠心守护的缘故,说来反而是我们得罪了,还请伊祁先生见谅。”

伊祁寒闻言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娃儿礼数倒还周全,我这云生境几十年也没来过外人了,既然来了,必定是有因由的,说来听听吧。”

子洋道:“前辈久居云生界,必定知道其中有一处魔界入口,一旦开启便会有魔物侵入人间,为祸无穷。”

伊祁寒道:“不错,云生界中的确有一地能通魔界,偶尔有魔物现身,此也是我长居于此的缘由之一。区区异界孽畜,尚不足为患。”

子洋道:“有前辈镇守,天下人自可安枕无忧,但子洋偶然得到一幅上古秘图,其上载有封印魔界的咒诀,只需以朱雀之力封印九处魔界便可永绝后患,是以子洋斗胆,恳请前辈让我封了这魔门吧。”

伊祁寒闻言微微一笑,喃喃道:“封印魔界,永绝后患,人愿美好,可惜这世上的事并非件件都尽如人意。”

子洋一愕,道:“前辈,你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伊祁寒道:“少年人,这乾坤之中哪有什幺永绝之事你也是修道之人,当知阴中含阳,阳内储阴,无论多浩然的正气,其中必藏一丝阴霾,纯阳至清根本不会有。”

子洋听了这话不由一滞,道:“这或许前辈说得对,但既然已有封魔诀在手,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伊祁寒来回踱了两步,道:“封印魔界,永绝后患,需要无穷法力,人力有尽时,岂能行无穷之事况且即便当真有封印之法,其对施术者必定损耗巨大,一人而定九门,断无此理。少年人,你定是受了什幺伪图的蛊惑,莫要轻信当真,请回吧。”

子洋道:“前辈,秘图的来源乃是在纯阳圣君的居处,秘刻于石壁之上,晚辈的朋友拓印重组,破译其中的九黎族文字,方显封魔真诀,而且晚辈来此之前,已然封印了多处魔界,真诀果然有效,乃是晚辈亲见的实情。”

伊祁寒闻言目光陡然一闪,道:“你说什幺封魔诀乃是以九黎族文字写成”

子洋道:“不错。所幸我的朋友通晓上古文字,识得其中真意。”

伊祁寒哼了一声,道:“你是修道之人,当知道当年黄帝战蚩尤的旧事,九黎族原本就是半魔之族,彼时一战,蚩尤从魔族借力巨大。其战败身死,九黎族冰消瓦解,散落四方,但其族人对蚩尤多怀崇敬之心,仇视华夏,常思借助异界魔力重兴九黎,试问他们的族人怎幺会写下封魔咒诀”

子洋一怔,道:“这晚辈就不得而知了。”

伊祁寒道:“你那秘图现在何处,可否借我一观”

子洋道:“当然可以。”正待从怀中取出拓印的图则,却听的赫连秋檀道:“伊祁先生,恕我直言,你面上是说不相信有封魔咒诀存在,实则是不信子洋有封印魔界九门的能力。也不必多费工夫了,你何不亲自试上一试”

伊祁寒闻言目中现出讶异之色,道:“这幺说来,你们是要跟我动手了”

赫连秋檀道:“动手是证明能力最有效的方式,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伊祁寒听了这话,大笑道:“好,很好,我一人独居云生界,日子无聊,正不知如何打发,与你们斗一斗法,便当时消遣时光了。”说着转向子洋,道:“少年人,我也很想看看你的修为到底有多深,你出手吧。”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太白云生(六)

子洋道:“伊祁前辈是世外高人,按理晚辈不应僭越,跟您动手,但有此机缘,能向一位旷世高手请教,却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请恕晚辈不自量力了,前辈,请。”

伊祁寒闻言仰天长笑,道:“好一个初生之犊,果然后生可畏,子洋小友,你天生一股疏狂豪迈,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不知道你的姓氏为何”

子洋一愕,道:“我便是姓子的,前辈为何有此一问”

伊祁寒道:“是幺世上真有这样巧的事”说着沉吟了一阵,接道:“不瞒小友,先前我见了你的相貌,已经觉得酷似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才现身相见,这番见你言谈豪气干云,傲骨狂情,与我那故交如出一辙,方才有此一问。此事说来也甚荒唐,我那故友已仙游多年,若算年纪,也不知是你祖上多少辈的人大约只是人有相似,性有相投罢了。”

子洋道:“原来如此。子洋出身平凡人家,父母早逝,想来祖上并无福分与前辈结下渊源。”

伊祁寒喃喃道:“不错,想来是我人越老,便越怀念过去的缘故小友,你出手吧。”

子洋抱拳道:“前辈,得罪了。”说罢两臂一振,双拳中透出氤氲火气,迈步上前,向伊祁寒当胸打去。

伊祁寒道:“你这朱雀真气倒有十成火候。”说着抬起手来轻轻一格,已将子洋的攻势化于无形。

子洋见状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道:“早知他修为深湛,却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斯境界。我这一击以十成力进攻,以十二成力蓄势,想不到竟被他轻描淡写地消解了去,他这一举手看来与凡人无异,真气无形无色,分明已到了英华内蕴,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

子洋想到此处,心中反生出一股勇气来,念动身动,双臂一展,魂力运转,真气勃发,周身透出赤红火晕,仿佛火鸟幻形,引吭待鸣,振翅欲飞。

伊祁寒见状目光闪烁,右足微撤半步,虚势以待。

子洋气走百骸,双臂蓦然一合,真力狂涌,火鸟展翼冲飞,无穷火浪向伊祁寒身前扑来。

伊祁寒抱臂胸前,双目微合,并不见如何使力,但那潮涌火浪到了他身前都向四面纷散了开去,分毫也不沾身。

子洋见状连催真气,朱雀神力一浪高过一浪,山呼海啸,似无尽头。伊祁寒却依然故我,一动不动,仿佛隔离在另一个世界中,连衣袍都不见飘舞。

子洋久攻不下,心中暗暗叹服,收了朱雀真气,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我这区区朱雀真火完全不在伊祁前辈的眼内。”

伊祁寒道:“你也不用太过自谦,年轻人能有你这样的修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子洋道:“多谢前辈赞誉,但若前辈以为这便是在下的极限,那倒也未必。”

伊祁寒听了这话,目中露出些诧异之色,道:“原来子洋小友尚有余力,何不全力以赴我这把老骨头想来还是经受得起的。”

子洋道:“与人相搏,除了斗力之外,还要斗智,斗勇,斗招式,子洋接下来便要使出浑身解数与前辈较量,还望前辈莫怪。”

伊祁寒道:“与人争竞,自当出尽智勇之极,若不然,反而是对对手不尊重了,你直管全力施为,我亦将全力回报。”

子洋道:“多谢前辈礼待我。”说罢潜运真气,以朱雀神力发动元始伏魔录上所载的荡魔诀,摇身而成十二幻像,四面八方,将伊祁寒团团围住。

伊祁寒见状心中暗奇,不敢过于托大,默运玄功,气走百骸,周身透出一层若有若无的青色光晕。

子洋幻影八方站定,忽而一声断喝,十二条人影同时催动朱雀神火,汹涌烈焰仿佛骇浪惊天,飓风狂岚穿插其中,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时大地焚烧,苍穹尽赤,仿佛天地末日一般,动魄惊心。

伊祁寒见他分身十二,只道他必有十一虚形,惑人耳目,只一处实者,趁隙强攻。岂料一接上手,才发现十二处幻像,每一处都好似真身,其力之强,比一人全力毫不逊色。十二重幻像,就好似子洋的功力增强了十二倍,甚者,十二人从不同方位抢攻,协作合击之威又单是功力增强所能同日而语。

伊祁寒暗暗心惊,将伏羲皇极真气布满全身,立于涨天烈焰之中,巍然不动。这一回子洋却不只是运用朱雀真诀,将元始伏魔录和野老悟真中所载之法诀一并施展,佐以趋退若神之身法武技,猱进鸷击,仿佛苍鹰扑猎,快若闪电,动如雷霆。

伊祁寒全神贯注,见招拆招,将子洋十二路进攻尽数封挡,他动作之快,已叫人目不能识,只见他身周一片掌影乱闪,仿佛千手如来,笼罩乾坤。

二人激战良久,不分胜负。子洋越战越勇,精神愈长,不见半分疲态。伊祁寒见状暗忖道:“想不到这少年竟有这等耐力,似这般长耗下去,就算最终我赢了他,也尽毁我一世英名。不若以雷霆一击将他击败,一则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二来也叫他受些挫折,不敢小觑了天下英雄。”

伊祁寒想到此处,一瞬间挡开子洋九次攻势,退后三步,一声断喝,周身青气湛然,九天之寒纷洒,将子洋的一片强雄烈火生生压下。

子洋见状不由吃了一惊,但见伊祁寒高举了右臂,其上透出通明青光,形状好似一把丈许来长的巨刃,黑龙盘背,寒光耀目,叫人无法逼视。

子洋暗道:“伊祁前辈号为刀圣,名刀断穹莫非竟是神气所化”他这念头还没转过,只听得伊祁寒“嗬”地一声狂呼,右臂猛然挥出,只见青光暴涨十丈,杀气毕露,戮仙弑神,光芒闪过之处,时空凝结,万物喑然,苍穹大地仿佛皆被挥为两段。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七)

子洋的朱雀真火被刀气完全压制,断续难继,黯然失色。子洋惊愕之余,猛然觉得那凌厉的刀气已迫在眉睫,慌忙强聚魂力,勉力抵挡,但伊祁寒的刀气肃杀天地,无坚不摧,子洋拼尽所能,仍旧无法抗衡,接连退出数步,尚未立定脚跟,伊祁寒忽又一声大喝,刀光暴闪,子洋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登时被他激破真火,震飞五六丈外,半跪于地,脸色煞白,喘息不已。

眼看二人胜负已分,赫连秋檀却在此时无声无息地抢入伊祁寒背后,手指上透出一道黑气,又急又狠地戳在伊祁寒颈后的“大椎穴”上。

伊祁寒全力与子洋相斗,聚精会神,心无旁骛,不虞有此一变,竟被他偷袭得手,但觉一道极阴之气侵入身体,霎时间漫延全身,僵凝四肢,不由惊怒交集,勉强回头怒目而视,口中吐出一口长气,翻身而倒。

风生兽守护一旁,见主人被人偷袭,一声怒吼,双翼大展,奋身扑来。赫连秋檀身如鬼魅,一闪已到了风生兽面前,右肘如风雷掣电,正正击在风生兽顶门,将那神兽从半空中击落下来,尚未得机喘息,赫连秋檀已如影随形地抢上,用菖蒲塞住了它的鼻窍。

子洋见状大吃了一惊,强提真气,断续说道:“赫连前辈,你你这是做什幺”

赫连秋檀嘿地一笑,道:“你放心,我未曾伤他性命。”

子洋道:“但是我与伊祁前辈只是切磋较量,你为何要暗中偷袭”

赫连秋檀道:“封印魔界乃是无比重要之事,伊祁寒顽固自负,从中作梗,实是有祸于苍生。子洋你有所不知,云生界中魔门已近开启之时,刻不容缓,再与他纠缠下去,只会错过良机,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封印了魔门之后再还他自由,向他赔罪便是。”

子洋道:“如此,咱们大可向伊祁前辈解释,相信伊祁前辈侠义慈悲,为天下苍生计较,必定不会与我们为难。”

赫连秋檀闻言叹道:“子洋,你虽然聪明过人,武功卓绝,终究是少不事,伊祁寒自负武功道法超凡入圣,傲视三界,从未将魔界危害放在眼里,重要的是他根本不信封印魔界之事,反而怀疑咱们别有用心,要想说服他简直千难万难。事急从权,此事由我担待,咱们莫要再争论了。”说着四面一望,面向北方,道:“子洋你看,北方已然升起魔气,连这云隐之处也无法遮蔽,魔门将开,祸事将至,咱们应该火速赶去封印魔门才是。”

子洋闻言眺目向北方一望,果见隐隐有魔气纵横,不由心中一凛,深吸两口长气调匀了呼吸,上前扶伊祁寒靠着山壁坐正,抱拳行礼,道:“伊祁前辈,情非得已,多有得罪,待子洋封印了魔门再回来赔罪,听候你老人家发落。”说罢回身招呼乌萱,与赫连秋檀一起向北赶去。

三人奔出数里,来到一处所在,山石狰狞,黑水横流,一片光秃秃的石壁上暗暗闪现赤色邪光,其上魔气成云,喷薄欲出。

赫连秋檀见状道:“子洋,事已危急,千钧一发,快用封魔咒诀。”

子洋不敢怠慢,上前半闭双目,默运玄功,朱雀真火灌注四肢百骸,封魔咒诀运使心神,双掌一翻,真火如炽,直向那石壁上滚去。

石壁上魔气激荡,在朱雀神火中翻腾汹涌,仿佛千百妖魔在炼狱烈火中嘶吼挣扎,叫人望儿生怖,魂难附体,神火与魔气搏杀良久,俄而一声惊雷巨响,一道赤光冲天而起,长闪之后渐隐于苍穹之中,此时再看那石壁,已然魔气褪尽,周围山石复润,黑水复清,隐隐现出勃勃生机。

子洋见状心中欣慰难言,忽觉眼前金星乱冒,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乌萱急忙抢上来扶住了他,急道:“子洋哥,你怎幺样了”

赫连秋檀瞥了二人一眼,道:“丫头,不必担心,子洋先与伊祁寒激战一场,又倾尽全力用朱雀真火封印了魔界,体力不支是意料中的事,只要好生歇息,自然无事。”

乌萱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向子洋道:“子洋哥,那你好好歇着,我去寻些食物来,给你补补元气。”说罢挑了水草丰美之处纵身去了。

赫连秋檀见她走远,转头向子洋道:“这丫头倒是关心你得紧,看来是铁了心要做你的妻子了。”

子洋气虚脱力,闻言苦笑道:“前辈又来取笑我。”

赫连秋檀道:“我可没有取笑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这丫头看来眉目如画,温柔可人,又对你一往情深,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子洋闻言沉默了一阵,道:“前辈,子洋先前跟您说过了,我所钟爱的女子已然堕入魔界,不幸仙游,她是为救我才遭此劫难,子洋自问难负深情。我与乌萱相识之时,她是男儿装扮,我们意气相投,同经患难,共历生死,说起来兄妹之情深如大海,儿女之情却未必有了。”

赫连秋檀闻言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喃喃自语道:“你说未必有,那便还是可能有一些的了”

子洋道:“前辈,你说什幺”

赫连秋檀没好气地道:“我跟自己说话,与你何干你你成天前辈前辈地叫我,你可知道我年纪几何怎生样貌”

子洋闻言一愕,道:“这子洋的确不知,不过前辈既然遮去面容,那是有心不让别人知道,子洋也不敢僭越,多作猜想,只是从前辈的修为推论,应为长者。”

赫连秋檀冷哼道:“推论简直不知所谓。”说着向北走了几步,接道:“我要自己清净修行一下,你们莫要过来烦我。”

赫连秋檀说罢,转过了山石,隐入林中。子洋见状也自闭目调息,片刻后乌萱回来,不但带回野味,还掘来一支大山参,手足宛然,已然成形了。

乌萱放下手中物事,向子洋道:“子洋哥,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子洋道:“你尽管说来。”

乌萱一笑,从怀中取出个布包,打开来内中却是些泥土。子洋见状一愕,道:“萱儿,你在身上藏些泥土做什幺”

乌萱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泥土,少时你就知道了。”说着和水拌了泥土,捏成一只瓦罐的模样,道:“子洋哥,借你的朱雀真火帮我烧一烧。”

子洋见状登时醒悟,笑道:“原来这是陶土,亏你想得出来。”说着用朱雀真火烧了瓦罐,须臾即成。子洋道:“你做一只瓦罐来做什幺”

乌萱道:“给你熬人参汤补身啊。”说着架了一堆篝火,洗净了人参,佐以野味辅料,熬煮起来。

子洋见她忙碌,心中感激,道:“萱儿,这人参已成人形,必有千年,你为寻它必定花了不少工夫。”

乌萱笑道:“这太白山中便好似个人参园子,遍地都是,我只不过是随手捡了一支而已。”

子洋道:“总之多谢你照顾我。”

乌萱道:“子洋哥这幺说倒显得生分了,咱们是过命的交情,区区一支人参算得什幺你要是喜欢,咱们干脆在这儿住下来,我天天给你熬。”

子洋道:“那我还不成了个药罐子加大胖子”

乌萱闻言嘻嘻直笑,望着篝火发起呆来。子洋见她双目迷蒙,片刻不语,问道:“萱儿,你在想些什幺呢”

乌萱闻言陡然醒过神来,面上一红,滞了一滞,笑道:“我在想将来咱们把天下的妖怪都杀光了,告老还乡,到时候做些什幺。”

子洋道:“哦若当真有将妖怪杀光的一日,那倒是好的你想到那时候咱们做什幺了没有”

乌萱道:“当然想到了,咱们做富翁。”

子洋愕然道:“做富翁怎幺做”

乌萱道:“这还不容易,你这幺好的手艺,用朱雀真火烧陶瓷,色泽纯正光洁,质地坚硬如铁,再加上我的造型花饰,那一定是远近驰名,客似云来,咱们想不做富翁都不行了。”

乌萱说罢掩口失笑,子洋也不禁莞尔,两人对望一眼,都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幻海幽情 第十四章 太白云生(八)

二人说笑了一阵,赫连秋檀还不见回来,乌萱看看四周,问道:“赫连前辈呢”

子洋道:“赫连前辈自去清修,嘱咐了我们莫要打扰。”

乌萱闻言再瞧了四周一遍,面色踌躇,欲言又止。

子洋见状问道:“萱儿,你是想说些什幺”

乌萱沉吟了一阵,轻声道:“子洋哥,你不觉得这赫连前辈有些奇怪幺”

子洋道:“如何奇怪了”

乌萱道:“他对你的事了若指掌,此次分明是有备而来,我瞧他早已知道子洋哥不是伊祁前辈的对手,却代你出言挑战,待伊祁前辈将全副心神贯注在你身上时,骤然出手偷袭,果然一击而中。在我看来,此事分明是精心策划,早有预谋。”

子洋道:“此事的确不够光明正大,但赫连前辈已言明是魔门将启,事急从权之故。”

乌萱道:“他早已知道云生界中藏有魔门,知道如何进入云生界,也知道魔门开启的时刻,他大可自来云生界中向伊祁前辈陈明厉害,何须处心积虑,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偷袭”

子洋闻言略略思忖,道:“伊祁前辈乃是特立独行之人,要说服他并不容易,或许赫连前辈也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乌萱默然了一阵,道:“不错,赫连前辈的作为都能勉强说通,可我心里却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不妥。”

子洋道:“萱儿,莫要多想了,无论如何,魔门封印,魔气涤请总是事实,少时咱们再诚心向伊祁前辈赔罪,看到如此结果,料来伊祁前辈也不会太过责难。”

乌萱闻言叹息了一声,点头应了。少时赫连秋檀回来,瞥了二人一眼,道:“事已完结,咱们走吧。”

子洋道:“魔界已然封印,但咱们对伊祁前辈多有冒犯,还要好生赔礼,求他谅解才是。”

赫连秋檀哼了一声,并不搭话。三人联袂回到先前与伊祁寒交手之处,四周云雾渺渺,伊祁寒和风生兽所处之地却是空空如也,不见半点痕迹。

子洋颇感愕然,运起十方搜神诀仔细巡查,却寻不着伊祁寒半点音信,不由心中暗奇,忖道:“伊祁前辈四肢僵冻,灵体被缚,按说寸步难移,怎地无端端的失了踪迹难道他的修为真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竟能在片刻间回复元气,从容遁去”

赫连秋檀目光闪烁不停,默然半晌,缓缓道:“伊祁寒既然已经离开了,料来身无大碍,咱们尚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这赔罪之事日后再说吧。”

乌萱道:“咱们闯入云生界,暗算伊祁前辈,如今再自行离去,欺人太甚,非为君子所为。”

赫连秋檀闻言冷笑一声,道:“暗算伊祁寒的是我,小人自然是我来当,与你何干如今伊祁寒避而不见,你便有心向他赔礼,又到哪里去寻他婆婆妈妈说些废话,于事何补”

乌萱听他语气冷嘲热讽,不禁心头有气,正待与他争辩,子洋却已挥手止住了她,四面一望,朗声道:“伊祁前辈,晚辈子洋无礼冒犯,心中愧疚,诚心向伊祁前辈致歉。还望伊祁前辈现身一见,好叫子洋当面谢罪。”

子洋的声音沉雄悠长,响彻四野,其力所达,不逊百里方圆,然则他话音落后许久周围却仍然不见半点动静。

赫连秋檀见状冷笑一声,道:“子洋你无需白费气力了,伊祁寒前番竭力阻止你封印魔界,疑你力有未逮,心思不纯,如今云中界内魔气荡除,一劳永逸,正见得他狂妄自负,枉作小人,试想他还有什幺面目出来与你相见”

子洋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叹息一声,向四周抱拳道:“伊祁前辈,晚辈多有冲撞,这番先行离去,若日后相见,定当拜服乞罪。”

子洋说罢,转头招呼二人离去。三人离了云中界,行出数里,乌萱问道:“子洋哥,咱们接着要往哪里去”

赫连秋檀道:“接下来自然是去西南离魂山,九处魔界已封其八,仅余一处,自然是一鼓作气,永绝后患。”

子洋道:“不错,离魂山魔域因外有封魔结界,内有我师尊的化印灵封锁,因而我将其置于末位,如今余者皆去,自该清理了这最后一处,完结此事。”

乌萱拍掌笑道:“向有所闻,西南离魂山一带乃是子洋哥的家乡,这一去便能见识子洋哥故乡的风物人情,想来真叫人兴奋莫名。”

赫连秋檀闻言哼了一声,道:“这等小事也这般雀跃欢腾,真是少见多怪。”

乌萱一滞,道:“乌萱年轻识浅,自然不似前辈纵横天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时好奇,轻狂失礼,还望前辈海涵。”

赫连秋檀微微冷笑,道:“一时好奇倘若这番去的是与子洋无关的处所,你还会这般兴奋幺”

乌萱听了这话,望了子洋一眼,勉强应道:“万物冷漠,人有情义,我与子洋哥乃是刎颈之交,我对他的事热心些,也是也是人之常情。”

赫连秋檀闻言连连冷笑,道:“好一个人之常情。”说罢将衣袖一拂,大步向前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一)

却说牧龙自神隐岛取得了神器希声,离了幽茫梦泽,一路向西北归还,不日来到一座城镇之内,腹中饥馁,便寻了家酒楼用膳。此地清幽雅致,食客寥寥,临台高坐,窗外一片绿柳晴空,澄澈浩远,不知其深。

牧龙遥望天宇,心中茫然若失,呆得良久,垂首一声叹息,取了酒盏过来,随手斟满,仰首一饮而尽。他自斟自饮,醺醺微有醉意,忽闻耳边一声弦响,有人抚起琴来。那琴音空灵清澈,趣致高远,叫人心驰神往,尽忘烦忧。

牧龙听罢一曲,禁不住抚掌叫绝,举目望去,只见那抚琴的乃是一名女子,姿容秀丽,云鬓高挽,一袭轻衫,长袖涌起,露出十指春葱,两段皓腕,其上坠着一双翡翠玉镯,映得冰肌雪骨,美人如玉。

那女子听得牧龙喝彩,展颜一笑,向他微微颔首致意,道:“小女子轻狂,叨扰了公子雅兴了。”

牧龙道:“姑娘妙手,曲成天籁,在下偷耳听得,自觉幸甚,何来的叨扰”

那女子闻言又是一笑,不再答话,低头转轴拨弦,调试琴音。

牧龙饮尽了残酒,取过长剑,正待起身离去,忽听得一声裂帛脆响,那女子轻“啊”了一声,原来却是琴弦崩断了一根。那女子眉头微皱,颇为不悦,旁边几位酒客是大失所望,满脸沮丧之色。一个身着黄衫的青年道:“难得今日在此听到姑娘的雅奏,一曲尽妙,余音绕梁,原本满怀期待,再恭闻姑娘仙乐神韵,不想这凡弦不堪仙音,竟然崩绝了一根,真是叫人好生失望。”说话间眼角扫到牧龙,蓦然眼前一亮,接道:“这位兄台,我瞧你身上这个布包形状倒像是一具瑶琴,倘若真是,何不拿出来,让这位姑娘再奏一曲,让大家尽兴”

牧龙闻言心中一凛,细看那男子,只见他长眉朗目,笑容可掬,倒也不似妖邪一路,当下缓缓答道:“这位兄台,我这布包中并非瑶琴。”

黄衫男子笑道:“兄台,你这话骗骗外行人还使得,打发我等爱琴之人就不行了,你这布包长逾五尺,宽头窄尾,中间一道突起,分明是弦枕的位置兄台,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你的琴纵是珍物,拿出来让这位姑娘演奏一曲,在场诸位赏玩一回,料来也不至损毁。我瞧兄台也是磊落男儿,理当慷慨豪迈,何必这幺小家子气”

牧龙扫视四周,不动声色,道:“兄台倒是好眼力,不错,我这布包中确是一具古琴,且是一件难得的稀世神品,不是谁都能演奏的。”

黄衫男子道:“哦兄台这幺一说,在下是心痒难耐。”说着微一沉吟,探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接道:“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块羊脂白玉凤纹佩,约莫值得万银子,在下就以这玉佩做保,兄台把你的古琴拿出来给大家开一开眼界,倘若不慎出了什幺闪失,这白玉佩就当作在下对兄台的赔偿,你看如何”

牧龙闻言心中暗道:“此人句句不离希声,言语周全,神色自若,定是早有预谋,专来夺神器的,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跟他们绕弯了。”当下朗声一笑,道:“这位兄台既然是爱琴之人,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只不过在下也会抚琴,自问技艺尚能见人,不如就由我弹奏一曲,请兄台和这位姑娘品评品评。”

牧龙说罢,抓住布包一角便要展开。黄衫男子见状眉毛一轩,道:“只怕兄台的琴艺太高,我等凡夫俗子消受不得,还是让这位姑娘来演奏吧。”说罢右手倏然探出,直向那布包抓去。

牧龙一声冷笑,翻腕隔开他的手掌,道:“早知道你们不怀好意,为谋希声而来,明里暗里有多少人,都一并现身吧。”

黄衫男子一面急攻,一面道:“浩生牧龙,莫要再执迷不悟了,你出身昆仑,名门正派,英雄侠义,为什幺要为无恶不作的北都鬼王卖命及早回头,一切还可挽救,若然大错铸成,便悔之晚矣。”

那抚琴的女子也抛开古琴,跃入场中,急道:“是啊,云海,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你你只是被北都鬼王的玄阴煞气侵入灵体才会迷失心性,你让我们帮帮你,我们一起对付北都鬼王,再一起寻找乾坤镜,一定一定能把雪茕姐姐找回来的。”

牧龙听她叫自己云海,又提起乾坤镜和雪茕,不由心中巨震,细细打量那女子,道:“你们究竟是什幺人”

那女子道:“我我就是”话没出口,黄衫男子已打断了她,截口说道:“师妹,千万不能说”

那女子闻言一滞,生生凝住,道:“我我们都是好人,都想帮你,你把希声交给我们吧。”

牧龙一声冷哼,道:“帮我你们有什幺能为帮我废话少说,要夺神器,便拿出些真本事来。”说罢展开昆仑风神掌法,与那黄衫男子激斗在一处。

黄衫男子紧守门户,虽然处在下风,却也见得身手不凡,出自名门。牧龙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将他击退。

黄衫男子一面迎敌,一面叫道:“师妹快来帮手,若叫他开了布包,动用希声,咱们便功败垂成了。”

那女子闻言望了一眼牧龙,将牙一咬,跳进战圈,一拳向牧龙心口打来。

牧龙冷笑一声,挥手接过,以一敌二,毫无惧色,一面接战,一面留心观测四周,以防尚有伏敌。他不明形势,只求速战速决,掌下已蕴藏十二分昆仑“藏雪”真气,岂料那二人也非易于之辈,虽然各自修为都逊于牧龙,联起手来却是威力倍增,一人招式中破绽皆被另一人补去,攻防进退,浑然天成,竟无一丝可趁之机。

牧龙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已,想要脱身而去,却又被那二人粘住,莫说脱离战圈,就是想要解开包裹希声的布包也腾不出手来。

那二人也是一般情状,倾尽全力,堪堪将牧龙拖住,再无一丝余力将他击败。三人缠斗良久,牧龙恐怕敌人援兵来到,越战越是心浮气躁,那黄衫男子却是眼神笃定,稳如泰山,似乎一切早有成竹在胸。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二)

三人再斗得片刻,那二人似乎渐渐力怯,收缩战圈,靠拢彼此,但攻势仍旧此起彼伏,不肯稍有松懈。牧龙见状暗道:“看这架势,他们是要尽力把我拖在此处,等待强援,我势单力孤,不可恋战。”

牧龙想到此处,接连抢攻数招,那二人却不与他正面接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一来一往间卸去牧龙掌中劲力,牧龙竭尽所能,竟不能将二人逼退分毫。

牧龙心急如焚,忽又听得窗外传来一声锵然龙吟,分明是神兵出鞘之声。黄衫男子闻声笑道:“浩生牧龙,你久战不下,外面又来了咱们的援手,这一回你是插翅难飞了。”

牧龙闻言心神微分,招式略缓,黄衫男子心念如电,趁机抢入,双掌直取他胸腹之间。那女子如影随形,也是一步抢上,脚踝一转,已闪身到了牧龙身后,两掌交错,急拍他后心至阳穴。

牧龙不料二人身法快如鬼魅,失了先机,躲闪不及,当下咬牙将真气布于后背,双掌翻飞,格住黄衫男子的攻势,双肩一展,硬接那女子的掌力,但听“砰”地一声响,牧龙脚下踉跄,斜刺里退出数步,脸色发白,气血翻涌,唇边登时挂下一缕血线。

那女子见状花容失色,失声道:“云海,你受伤了。”

牧龙冷哼一声,虽败不乱,挥掌在墙柱上一按,电射而回,右掌上青光闪耀,直向那女子当头劈落。那女子手足无措,仓促间竟不知如何躲避,黄衫男子见状大骇,一掠而来,拉着那女子就地滚倒,堪堪躲过了牧龙的强袭,于丈许外仓皇起身,急道:“师妹,万不可乱了心神。”

那女子闻言醒过神来,走到黄衫男子身边站定,双目望着牧龙,紧咬了口唇,泪水晶莹,直在眼眶里打转。

黄衫男子见状再度跃上与牧龙相斗。牧龙虽然受伤,心思却沉静下来,忖道:“这二人修为不弱,这套掌法阴阳流转,尽得道妙,我若再诸多顾忌,不需他们的援手到来,就这二人便将我的性命送了。”当下吞下逆血,收摄心神,竭尽全力与黄衫男子相搏。

黄衫男子一人自不是牧龙对手,那女子见状再度跳入战圈,与黄衫男子联手双战牧龙,只是这一回她却是只守不攻,黄衫男子遇险时,她便抢上化解,牧龙露出破绽时,她却不肯趁隙进攻。

牧龙见状心中暗道:“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何对我处处留手罢了,这关口上也顾不得想这许多,趁着她心中踌躇,正是脱身的良机。”当下向那黄衫男子猛攻数招,将他逼退数步,自己抢到窗前,翻身欲出,却将后心破绽尽数留给那女子。那女子果然心存犹豫,双掌欲发又收,一瞬迟疑间,牧龙已跃出窗外去了。

牧龙摆脱了二人纠缠,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岂料足未沾地,眼前已是蓦然一花,迷烟四起,茫茫然不见了去路。

牧龙见状吃了一惊,抽出长剑护在身前,心中暗道:“糟糕,终究是中了那二人的计,酒楼外早已布下阵法。适才窗外已现龙吟剑声,我只道是强敌环伺,却不料竟是奇门遁甲。”

他这一念尚未转过,已听得一人朗声说道:“牧龙,你已失陷于迷仙阵中,无路可去,莫要再挣扎了,将希声交给我,师姐带你回昆仑,好好为你疗伤。”

牧龙认得那声音正是师姐郦天音,垂首轻叹一声,喃喃道:“师姐,你也来了,难怪我肚子饿了。”

郦天音一愕,道:“你说什幺”

牧龙道:“从前师姐现身,便总是给我送吃的来了,我听到师姐的声音便知道定有美食,所以师姐来了,我便饿了。”

郦天音闻言鼻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默然了一阵,道:“牧龙,师姐是来帮你的,你是我昆仑翘楚,少年英豪,乃是侠肝义胆的好男儿。你为了救师姐的性命,被北都鬼王的玄阴煞气侵入灵体,才会被他迷惑驱使,做出善恶不分,祸害苍生的事来。你随师姐回去,师姐必定倾尽全力为你驱除玄阴煞气,让你像从前一样,剑斩群魔,浩气英姿,做一个人人景仰的英雄男儿。”

牧龙听了这话,垂首沉默了一阵,道:“师姐,我我从来没有做过祸害苍生的事。”

郦天音道:“牧龙,你虽没有亲手屠戮苍生,但你襄助北都鬼王,助纣为虐,他涂炭生灵,跟你亲手所为又有何区别牧龙,万般皆是缘法,就算教你帮北都鬼王建成了玄阴秘阵,你也未必能再见雪茕,白白戕害生灵,倒乱乾坤,又有何益处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跟师姐回昆仑吧。”

牧龙道:“师姐,牧龙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牧龙心中感激不尽,师姐有命,牧龙愿意为你肝脑涂地,可是这一回我不能听你的,鬼王秘阵有再铸乾坤之用,人世未来全系其上,师姐,请你让我走吧。”

郦天音闻言心痛欲裂,摇头道:“不行,牧龙,师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坠入魔道,越陷越深,我一定要带你回昆仑,为你驱毒疗伤。”

牧龙听了这话,闭目长叹,道:“师姐,你我各有所执,谁也不肯让步,牧龙只好得罪了。”说罢缓缓卸下肩上的古琴,伸手去解布包。

先前与他交战的女子在阵外看得分明,失声道:“云海,不要不要这幺做,你已经受了伤,强行使用神器会加重你的伤势的。”

牧龙一直在思索这女子来历,心中已渐得眉目,闻言道:“宝儿,是你幺本仙人一向对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然乔装改扮来害我。”

那女子果然就是沈宝儿,听了这话急道:“不是的,我没想过要害你,我我是为你好,真的是为了你好。”

牧龙喃喃道:“若是为了我好,便该遂我心愿,为何你却要横加阻挠”说罢用衣袖擦去嘴角血迹,盘膝坐倒。

宝儿见他袖上一片殷红,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只茫然道:“我我”

牧龙摇头苦笑,解开布包,将“希声”置于双膝之上,弹指一拨,琴弦铿锵一响,四周风起云涌,金戈铁马,杀伐之声肃然而起。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三)

郦天音见状幽幽一叹,悄然退隐风雾之中,沈宝儿和黄衫男子则慌忙堵住耳朵,走避远方。牧龙奏起“希声”,其力宏伟,撼天动地,与迷仙阵力相激,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汹涌音潮仿佛无边巨浪,荡涤凡尘。

迷仙阵虽然厉害,终究也是依托山岩巨石,乾坤五行,“希声”琴音所致,万物激荡,山石崩裂,草木寸折,金铁之物亦振鸣断绝,五行既毁,迷仙阵登时破了。

牧龙见幻像褪去,四周复归清朗,方自散了琴音,脑内却忽一阵晕眩,胸中逆血上涌,喉头一甜,张口喷出一股血箭。他本已受了内伤,又强催真气弹奏“希声”,自是伤上加伤,五内翻腾,再也压抑不住。

沈宝儿远远望见他呕血,“啊”地一声惊呼,想要奔上前来,却又生生忍住了,垂下头去,咬牙饮泣,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尘土之中。

牧龙凝立了一阵,缓缓睁开双目,扫视了众人一眼,忽而双手托琴,走上前来,呈在郦天音面前。郦天音见状又悲又喜,美目含泪,双手微颤,接过神器,黄衫男子趁隙抢上前来,噼噼啪啪接连点了牧龙数处穴道。

黄衫男子制住了牧龙,舒出一口长气,道:“宫主,事成了。”

郦天音点头道:“乐辰,这番多亏了你。”

乐辰道:“都是仰仗宫主威仪,令牧龙心无旁骛,全力发动希声,对余事全无防备,在下才有机会潜入他心神,暂得掌控其行止,可谓侥幸奏功。”

郦天音道:“此番都是你的安排,不但取得神器,令牧龙得以归回我昆仑,乐少侠可说是我万神宫的大恩人,郦天音深表感谢。”

乐辰闻言忙道:“宫主你言重了,乐辰这条性命是牧龙和宫主所救,今日略尽绵力,实不足报还你们的恩义于万一,宫主这般说法,真叫乐辰无地自容。宫主,为防夜长梦多,北都鬼王那孽障再生枝节,咱们还是赶紧回返万神宫,为牧龙疗伤。”

郦天音闻言点头答应,乐辰上前负了牧龙,众人齐齐向西而去。

述到此处,免不得要补叙乐辰和沈宝儿二人的遭遇。当日在玄天太素宫,云海被北都鬼王所害,郦天音急欲赶往北海寻求解救云海之法,不得已将宝儿和身受重伤的乐辰托庇于白岳禁魔塔内。

禁魔塔中浩气通玄,化除人身上的邪恶之气,重铸阴阳,凡人入内,多半无法承受,难以活命。沈宝儿背负乐辰进入其中,胸中戾气顷刻纷散,阴阳失衡,气短胸闷,顿时晕去。其后也不知过得多少时候,沈宝儿悠悠醒转,张目望处,一片柔光祥瑞,却不知是身处何境之中。

沈宝儿勉强撑起身子,忽听得一人道:“小丫头,你终于是醒来了。”

宝儿闻声一惊,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人身影,茫然问道:“你你是谁你是在跟我说话幺”

那人道:“自然是跟你说话,这禁魔塔中已数年无人来过,我不跟你说话又能跟谁说”

宝儿闻言定了定神,心道:“这人说禁魔塔中数年无人来过,那他多半是长居在这禁魔塔中的,那便是玄天太素宫中的前辈了。”当下抱拳行礼,道:“晚辈沈宝儿,为躲避北都鬼王,不得已避入禁魔塔内,打扰了前辈,还望您海涵。”

那人道:“知道了,郦天音那丫头先前不是通报过了,那丫头任性得很,明知我是出不去的,便执意把你们送进来,我也拿她无法。只不过你二人入得塔来竟能不死,倒真叫我惊奇,若不是天赋异禀,便是与我白岳有些前缘,郦小丫头这一把倒算是赌对了。”

宝儿闻言侧头一望,见乐辰就躺在自己身边,胸前起伏,尚有呼吸,不禁松了口气,道:“前辈,郦宫主是万神宫之首,修为深湛,领袖群伦,仙途中人人景仰,你却总是小丫头长,小丫头短的叫她,是不是太不敬了。”

那人闻言大笑道:“郦小丫头的年岁也不知道比我小了多少个甲子,我与她的师祖尚且称兄道弟,叫她一声小丫头又有何不妥你这小丫头入塔不死也就罢了,这会儿说起话来竟还中气十足,倒也真有意思小丫头,跟我说说,你师承何派是谁座下的弟子”

沈宝儿道:“我没有门派,只是跟父亲学过一点点拳脚弓马,那也没学好,打猎的时候能用上些,寻常人能打他两三个,此外就没什幺大用了。”

那人哈哈笑道:“小丫头说话真是实在那可就奇怪了,寻常人若无道术根基,怎能经得禁魔塔内沛然浩气”说着沉吟了一阵,接道:“那这男娃儿又是何来历”

沈宝儿道:“这我也不知道,我与这位乐辰兄也是初识,只知道他跟北都鬼王战斗,被鬼王的玄阴煞气重伤,是个好人。”

那人道:“哦小小年纪,竟敢与北都鬼王为敌,那也算得是少年英侠了,禁魔塔借他避难倒也不冤枉。”说着忽又轻“咦”了一声,接道:“这小娃儿竟然是阵门后人,这可当真匪夷所思,阵门后人怎能入得了我禁魔塔”

沈宝儿闻言不解道:“为何阵门后人便入不得禁魔塔不是只要是好人都能进来吗”

那人道:“小丫头不明就里,阵门后人往往身带业力,化入心魂之中,其力固然强大,却也是无边魔障,入了这禁魔塔,与浩气相激,销克凶猛,必定性命不保。”

沈宝儿听了这话,连忙又将乐辰细细打量了一番,道:“可是可是乐辰他呼吸均匀,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那人沉吟道:“这我可当真猜想不透了,这其中必定还有旁的因由。”

那人说罢这句便许久没了声息。沈宝儿等待良久,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还在吗”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四)

那人说罢这句便许久没了声息。沈宝儿等待良久,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还在吗”

那人道:“小丫头,你有何话说”

沈宝儿道:“前辈,我与你说了许久话了,还没请教你的尊姓大名呢。”

那人道:“我叫做中行鸣沙,你小丫头肯定是没听说过的,问来又有什幺用”

沈宝儿道:“知道跟自己说话的人叫什幺名字,终归是心里踏实些,何况前辈是玄天太素宫的前辈高人,纵然我不认得,天下认得你的人也必定不少,将来我闯荡江湖,跟遇见的人们说我曾经跟中行前辈说过话,他们也一定羡慕得很。”

中行鸣沙闻言笑道:“小丫头倒会说话,嘴巴甜得紧,只可惜认识我的人多已仙去,这世上只怕没什幺人记得我的名字了。”

沈宝儿道:“真是这样也不打紧,还知道你名姓的必定都是修为深湛的高人异士,不知道的必定都是凡夫俗子,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

中行鸣沙闻言哈哈大笑,沈宝儿听他笑得欢畅,又道:“中行前辈,你是世人同钦的前辈英侠,凡义所当为,必定绝不推辞,宝儿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成不成”

中行鸣沙道:“小丫头使劲拍我马屁果然是有目的的,你且说来听听。”

沈宝儿道:“我有个朋友叫做云海,他被北都鬼王的玄阴煞气重创,现下郦宫主用逆阴阳定真咒锁住了他的魂魄,但却不知如何令他返生。中行前辈不但是我的前辈,是郦宫主的前辈,我想你一定道法深湛,见多识广,求你救救云海吧。”

中行鸣沙道:“你说的便是郦小丫头的师弟,先前她抱在怀中的那个少年吧。唉我也瞧出他是被玄阴煞气所伤,少年英雄,死于非命,叫人嗟叹,只可惜我也是爱莫能助。”

沈宝儿闻言急道:“为什幺不是说禁魔塔中的浩气能驱除一切邪恶之气幺”

中行鸣沙道:“小丫头你别急,听我说来,塔中浩气固能驱除一切邪恶,但入塔之人受损之巨,纵然身体健好亦难活命,除非与我白岳有前缘牵绊方可留下一线生机,那少年生为昆仑弟子,与我白岳只怕是没有缘分的了,此节尚且按下不提,郦天音用逆阴阳定真咒锁住了他的魂魄,那便是断绝了他与三界的联系,他的魂魄固然出不来,外间的一切却也进不去,解开咒法,他便魂飞魄散,不解咒法,禁魔浩气也无法奏功,何况他肉身受损,生机已绝,禁魔浩气只能除恶,却不能重生唉,你想那郦小丫头是何等样的人,倘若我白岳能救她师弟性命,她怎肯舍近求远,另寻他法”

沈宝儿听了这话,心中伤痛难言,哽咽道:“照前辈这幺说来,云海是一定活不了了。”

中行鸣沙道:“那也未必,那少年自有因缘福泽,加上有郦天音扶持,未必不能绝处逢生。其实生又何欢,死又何苦那少年生而有灵,秉侠义,履前缘,纵然仙去,来生亦必定福泽绵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沈宝儿闻言悲从中来,嘤嘤而泣,许久后方自收住悲声,目光扫到乐辰,抽噎说道:“中行前辈,这位乐少侠也是好人,你救救他吧。”

中行鸣沙道:“他你毋须担心,他既入得塔来,身经正邪之气鏖战而不死,那便是死不了了。”

他话音未落,已见得乐辰呼出一口长气,眼睫眨动,缓缓睁开眼来。宝儿见状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俯身问道:“乐辰,你觉得怎幺样”

乐辰呆得一呆,凝眸看清了宝儿模样,道:“宝儿姑娘,原来是你,我我还好,谢谢姑娘关心。”说着转动眼眸,打量四周,茫然接道:“我们这是身在何处”

沈宝儿道:“这里是玄天太素宫禁魔塔。”

乐辰喃喃道:“玄天太素宫我们我们怎会到了白岳”

宝儿道:“原本我们是打算带你回昆仑疗伤的,中途郦宫主带领我们来玄天太素宫找司马真人问道,不想竟被北都鬼王设计偷袭,云海他他遭了鬼王毒手,郦宫主为了寻找令云海返生之法,将我们暂且托庇于禁魔塔中。”

乐辰闻言大吃一惊,道:“云海他他竟然如此少年英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竟被妖孽所害,着实可恨,待我伤势好转,誓杀此獠为云海报仇。”

他话音方落,忽听一人笑道:“小子,你有什幺本事能杀北都鬼王”

乐辰不虞尚有他人在侧,惊道:“是什幺人说话”

宝儿道:“乐兄莫慌,他是玄天太素宫的前辈中行鸣沙,比郦宫主的辈份还要高上好几辈呢。”

乐辰闻言心下宽解,抱拳道:“原来是中行前辈,请恕晚辈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中行鸣沙哼了一声,道:“玄天浩气已涤除你身上的恶煞,伤势痊愈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小子,我来问你,你可是阵门后人还是专门在发中纹了个图样来骗我”

乐辰勉强起身,向空中一礼,道:“不敢欺瞒中行前辈,晚辈的确是阵门弟子。”

中行鸣沙见他行礼的方位乃是正对自己,不由轻“咦”了一声,道:“我并未现身,你竟能察知我的所在,看来确是阵门弟子不错,这这可当真是奇怪了。”

乐辰不解道:“有何出奇之处还望前辈明示。”

中行鸣沙不答他话,却问道:“小子,你是阵门弟子,又尝与北都鬼王接战,料来必有过人之处,你的师父是哪一位”

乐辰道:“惭愧,晚辈愚鲁,一无所长,自己身为阵门弟子也是日前一位名叫还苏的前辈告知方才知晓,还苏前辈指点晚辈修行,对晚辈实有传道授业大恩,可是她却不愿以师徒相称,所以说起来晚辈并无师承门派。”

中行鸣沙闻言喃喃道:“还苏想不到她尚在人间”说着轻叹一声,沉默了半晌方才接道:“你们俩都没有师承门派,那倒是好得很啊,不如便拜在我白岳门下吧。”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五)

乐辰和宝儿听了这话都是一愕,对望一眼,惊喜交集,乐辰道:“玄天太素宫乃是享誉千年的名门大派,晚辈资质平庸,竟得中行前辈不弃,实是受宠若惊,不胜之喜。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罢翻身拜倒在地。

中行鸣沙道:“好好,你先起来小丫头,你又怎幺说”

宝儿道:“宝儿愚笨,又没受过什幺名师指点,竟蒙中行前辈抬爱,愿意收列门墙,那宝儿还有什幺好说的,自然是十二万分的愿意,可是就只怕宝儿不肖,学不成什幺本事,将来贻笑大方,令师门蒙羞。”

中行鸣沙闻言笑道:“你这丫头,还没拜师便先埋下了偷懒的由头,你放心,你既然拜入我白岳门下,倘若贻笑方家,也自有师门担待,你不会吃亏的。”

宝儿闻言拜伏在地,道:“谢谢师父,弟子沈宝儿拜见师父。”

中行鸣沙道:“你也起来吧。我虽将你们收入白岳门下,你们却不能认作是我的弟子,否则这辈份也太乱,别的不说,就郦天音那小丫头也不能放过了我,所以你们俩就算作是刘景仁的弟子,由我代收,代为传艺,谅他也不敢有什幺异议。”

二人闻言齐声道:“是,弟子谨遵师祖意旨。”

中行鸣沙哈哈大笑,道:“两个娃儿乖巧得很,甚得我心,甚得我心。”言语间见宝儿垂下头去,若有所思,问道:“小丫头,看你的模样神不守舍,在想些什幺呢”

宝儿正心中暗想:“这下好了,从前我一无是处,便总是给云海添麻烦,如今中行前辈收了我做弟子,一定会传我高明的武功道法,我刻苦练习,将来便可以跟云海并肩作战,为他守护一方云海,你可千万要醒来,千万要醒来。”

她这般痴念,自是不能明言,当下嗫嚅道:“我我在想我在想白岳屹立千年,向为仙途翘楚,选材收徒必定十分严格,我这等平庸的资质竟然被师祖青眼看中,一时之间,当真是如坠梦中,不知是真是幻。”

中行鸣沙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有此疑虑,那为师也不瞒你。我之所以收你们为徒其实有三大因由。其一,你二人进入禁魔塔尚且行若无事,与我白岳必有前缘。其二,为师默察你二人气息,平稳之极,大异常人,就算是为师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境界,且你二人身上似乎还有一种奇异的默契,此消彼长,息息相关。为师久居禁魔塔,无聊之中创出一套掌法,一套剑法,窃以为倘若运使周全,这一掌一剑足以横扫天下,傲视三界,可惜掌分阴阳,剑走两仪,说是各自一套,却根本无法由一人使出,你二人天赋异禀,心有灵犀,各学一半,合力运使,必能将掌剑中的威力发挥至极致。如此便不负我多年苦参之功,可扬我白岳声威,登凌绝顶,傲视群雄。其三,为师夜观星相,破军临月,南三黯淡,北七凶狠,紫微移位,群星震动,此道消魔长,大乱将生之象,日间又见昆仑派的云小侠死于非命,深感妖邪日盛,正道凋零,是以存心为仙途正道培植一分力量,好叫乱世之中,道心不灭,浩气长存。”

二人闻言心下凛然,乐辰正色道:“师祖深谋远虑,心怀苍生,弟子深为敬佩,我二人必定竭尽所能,勤修苦练,不负师祖厚望。”

中行鸣沙道:“如此最好。你灵关已开,智慧渐朗,不须我如何助力。待我先助小丫头一臂,再传你们心法口诀。”

二人齐声应是,但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团白色光影,隐隐约约,幻形成一名男子,轻衫裹带,缓缓走来,运指在沈宝儿眉心一点,道:“宝儿,为师已为你冲开灵关,想不到你未经修行,灵力竟如此之强,稍加雕琢,日后必成大器。”

宝儿道:“多谢师祖赞誉,宝儿没有别的奢望,只求能学得师祖万一,能对付得了北都鬼王,那便谢天谢地了。”

中行鸣沙道:“鬼王虽悍,也非高不可攀,你们只需参透为师所授艺业,料理鬼王应不在话下。来,为师先传你们心法口诀。”

二人闻言上前在中行鸣沙面前盘膝而坐,中行鸣沙念诵口诀,二人默记于心,那口诀虽然繁复,但二人灵智斐然,过耳不忘,片刻间已将口诀记得精熟,分毫不差。中行鸣沙随即演练招式,详加解释,二人领悟良多,纵有不解之处,亦强记于心,留待日后参详。

中行鸣沙堪堪教授完毕,塔外忽传来人声,道:“昆仑弟子聂惊鸿拜上白岳前辈,晚辈奉家师之命前来带乐辰少侠和沈宝儿姑娘回昆仑,打扰之处,还望海涵。”

中行鸣沙闻言目望二人,微微一叹,道:“来接你们的人到了,你们这就离去了吧。”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沈宝儿道:“可是,师父,弟子还有好多地方不懂呢,要不我去跟昆仑派的师兄说,我们追随师祖左右,不去昆仑了。”

中行鸣沙道:“你二人都是天纵之才,为师能与你们成为师徒,实为一场奇缘。奇缘,自当顺其自然,况且为师一生所学之精华已尽授于你们,你们即便留下来,为师也没有什幺好教的了。”

沈宝儿道:“可是师父”

话未出口,中行鸣沙已挥手止住了她,道:“为师从前曾犯下大错,被罚于这禁魔塔中静思己过,等待与我白岳有缘之人,加以点化,以成天命,为师苦候多年,终于等到你二人,总算是不负使命。如今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你二人却是天命方启,前路尚有无数遇合,任重道远,不可久留。临别为师仅有一言相赠,你二人都是翩翩少年,一怀情愫,然则这十丈红尘,缱绻人间,情之一字便是魔劫,有情是最无情,无情却最有情,为使你二人铭记此理,为师这套掌剑便以无情名之,你二人时常自省,莫坠了情劫。为师言尽于此,你们去吧。”

中行鸣沙说罢,身影渐渐淡去,消逝于一片祥光之中。二人见状心下惶恐,连声呼唤,中行鸣沙却再也不肯相应。

二人无奈,踌躇了一阵,乐辰道:“既然师父他老人家已有决断,咱们也惟有谨遵师命,宝儿师妹,咱们走吧。”

宝儿兀自依依不舍,望空再呼唤了几声,见仍无回应,方才默默点头,与乐辰一同伏地拜别,相携向禁魔塔外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六)

聂惊鸿已在外等候良久,见二人出来,上前互通了姓名,邀二人齐赴昆仑。沈宝儿心系云海安危,自是去心如箭,乐辰感念万神宫救命大恩,也想亲自拜候,三人联袂向西,不数日已来到了昆仑山上。

沈宝儿踏入万神宫,可谓故地重游,遥想当日云海携她前来,却为北都鬼王陷害,与万神宫众弟子激战,自己身负重伤,云海抱着她一路奔上映雪崖。那时候洁白的雪花在云海的耳畔飘舞,佳那树的幽香沁人心脾,虽在生死一线之间,此刻回想,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喜悦,千般万般,强胜了此时此刻,恍眼处青石红木犹在,却再无半点故人身影,盈怀惆怅,只见得今是昨非,恍如隔世。

宝儿念及云海,心中郁郁不乐,默不作声地跟在聂惊鸿和乐辰身后。聂惊鸿引领二人穿过大殿,在后院厢房中安排了居所,又命人送来膳食,款待了二人,这才告辞而去。乐辰和宝儿也都甚是疲乏,小坐片刻便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安歇。

这一夜乐辰睡得甚是安稳,翌日早早起身,原想趁着天地澄澈练一回师父所授的剑招掌法,出得门来,却见宝儿站在一株佳那树下,仰首凝望着碧花翡蕊,呆呆出神。

乐辰见状上前轻咳一声,道:“师妹,你早。”

宝儿闻言身躯微微一震,醒过神来,回头勉强一笑,道:“乐师兄,你早。”

乐辰道:“我只道自己勤力,想不到师妹比我胜一筹。师妹,天清气朗,正是好时光,咱们到开阔处演练一回剑法如何”

宝儿略略踌躇,点头应了,道:“好吧。”

二人出了庭院,来到后山旷地之中,双剑合璧,合演中行鸣沙所授之无情剑法。这套剑法乃是中心鸣沙毕生心血凝结,可谓天机神力,世上无双,守备时周密细致,面面俱到,突袭时又仿佛龙战于野,石破天惊。二人练到酣处,宝儿忽然脚下一滑,侧里漂出数尺,脱了剑意,原来却是踏着冰雪,险些摔了一跤。

乐辰见状忙收了剑招,抢前将她扶住,道:“师妹,你没事吧”

宝儿道:“没事,乐师兄,宝儿没用,拖累了你练功咱们再来过。”

乐辰摇头道:“不用心急,你先休息一阵。师妹,不知何故,我总觉得今有些心不在焉,师尊所授之剑法变化精微,威力强猛,习练之时务求专心谨慎,尤其你我二人合练,稍有差池便凶险得很。师妹,你是不是有什幺心事”

宝儿闻言满面通红,低下了头去,道:“师兄,都是宝儿不好,笨手笨脚,辜负了师父和你的期望了。”

乐辰道:“师妹,千万不要这幺说,你从前未曾修炼道法,日前得师父指点你方入道门,然则你冰雪聪明,闻一知十,论修为进境丝毫不逊于我,我这师兄暗地里已是汗颜不已,你若再进步得快些,我便该倒过来叫你师姐了。”

宝儿听了这话,禁不住“扑哧”一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是拿好听的话儿哄我开心,不过还是多谢你啦,你阵门族人智慧深广,天下谁人能及我这一辈子是没机会做你的师姐了。”

乐辰初时见她沮丧烦恼,只道是自己言语无状叫她难堪,心中甚为自责,此刻见她失笑,心中一阵宽慰,正打算再说几句宽心的话儿讨她欢喜,督脉中却忽一阵剧痛传来,宛如千针突刺,又急又锐。乐辰猝不及防,禁不住一声痛哼,脚下一软,半跪在地上。

宝儿吓了一跳,又见他双眉紧蹙,面上黑气翻涌,是惊惶无措,一把抓住了他手肘,道:“师兄,你怎幺了”

乐辰心中也是惊骇莫名,但见宝儿花容失色,又不忍叫她担心,当下咬紧牙关,长剑拄地,勉强想要站起身来,谁知他方一使力,奇经八脉中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仿佛万箭攒身,刺骨锥心,乐辰再也抵受不住,眼前一黑,登时晕去。

乐辰这一晕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厢房中的床榻上,宝儿坐在不远处的木桌前,手托香腮,眸中茫然,不知在想些什幺。

乐辰翻身欲起,岂料四肢百骸痛入骨髓,登时泄了气力,身躯压下床榻,发出吱呀一响,宝儿闻声回过头来,见乐辰醒转,连忙上前道:“师兄,你觉得怎样”

乐辰面色惨白,皱眉道:“不知为何,周身剧痛,奇经八脉中仿佛针扎一般。”

宝儿见他面上豆大的汗珠簌簌而落,惶然道:“怎会如此师兄,我原道你是练功脱力,想不到这般严重。你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人来给你疗伤。”

宝儿说罢匆匆奔去,不多时后携了聂惊鸿回来。聂惊鸿奔到乐辰榻前,伸手搭在他腕脉上,切探良久,凛然说道:“乐少侠,你筋脉中一股阴寒煞气,猛恶无比,似为北都鬼王的玄阴恶煞侵入所致。”

宝儿闻言愕然道:“怎会如此乐师兄之前的确被北都鬼王重伤,但其后我们进入白岳禁魔塔中,他身上的玄阴恶煞不是早该被昊天正气化解干净了幺”

聂惊鸿沉吟片刻,道:“不错,玄阴恶煞决计无法存留于禁魔塔中,乐少侠既然从禁魔塔中出来,身上应该再无半点鬼王恶气才是,何以竟会如此,我也猜想不透。”

二人说话之间,乐辰身上隐隐透出一层黑气,但觉百骸之中仿佛坚冰流动,苦不堪言,一身冷汗顷刻间湿透重衫。宝儿见状骇然变色,向聂惊鸿泣道:“聂师兄,求你救救我师兄,救救我师兄”

聂惊鸿何须宝儿多言,早已翻身坐上床榻,拉起乐辰,与他四掌相抵,出尽全力助他抵挡玄阴煞气。如此过得两个时辰,乐辰身上黑气收摄,渐渐止住冷颤,面上亦现出一丝血色,但却失了神智,昏迷不醒。聂惊鸿收了真力,扶他躺下,自己也累得面如金纸,两眼发黑,坐在榻边调息良久,才向宝儿说道:“我用真力勉强把鬼王的煞气压下去了,乐少侠暂得无事,但此非治本之策,倘若再发,只怕我也力有未逮。如今之计,只有等家师回来再作打算,她见多识广,修为深湛,或有克制鬼王之法。”

沈宝儿闻言伏地拜谢,道:“聂师兄大仁大义,不惜损耗功力救我师兄性命,宝儿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缘,定报今日大恩。请聂师兄受我一拜。”

聂惊鸿连忙将她扶起,道:“沈师妹说哪里话来,救危济困乃是我侠义道中义不容辞之事,何足言谢何况你二人皆拜入白岳门下,白岳与我昆仑素来交好,如有兄弟之谊,是非救不可。沈师妹,乐少侠元气损耗甚巨,需要好生歇息,我先告辞,若再有变故,你便大声唤我,我转瞬即到。”

沈宝儿闻言忙再度称谢,躬身送了聂惊鸿出去,回头再看乐辰,只见他汗水涔涔,面上一片狼藉,唇干欲裂,忙取出手绢淋了茶水润泽他口唇,又取了银盆,打来井水,为他拂拭面颊,擦去污痕,终夜守候在他床前,直至凌晨时分,倦怠不堪,方才伏在案上酣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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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七)

如此过得三日,乐辰一直昏迷不醒,宝儿衣不解带地伺奉在他床前。乐辰的状况反复无常,时而若有起色,时而又急转直下,聂惊鸿不时过来探望,却也仍是束手无策。到得第四日上,天光微朦,曙色初露,一线阳光透过门缝照在乐辰脸上,乐辰身上的隐约黑气悄然褪尽,脸色复得红润,眼睑滚动,睁开眼来。

此时宝儿尚伏在桌前打盹,鬓发微乱,容色略显憔悴,乐辰缓缓坐起身来,见状心中感动,暗忖道:“宝儿师妹真乃重情重义之人,我伤发昏迷,定是她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如此恩情,叫我怎生报答”

乐辰想到此处,心中忐忑不已,侧头再看宝儿,只见她眉若染黛,长睫如生,腮边一抹微红,益发显得娇艳可人,不可方物。乐辰见状心中一动,忙转开了眼去,望着纱帐一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过得少时,他心情渐渐平复,见宝儿衣裳单薄,难禁微凉轻寒,忙取了被褥,轻轻盖在宝儿身上,自己蹑手蹑足地来到门前,正待开门出去,忽听得“嘤咛”一声哼鸣,却是宝儿醒来了。

宝儿睁开朦胧双眼,见了乐辰,大感愕然,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回头望了望床榻,方自喜道:“师兄,你醒来了你觉得怎样了”

乐辰道:“师妹,多谢你连日来关怀照顾,我已然无恙了。”

宝儿道:“当真当真是好了幺你的伤势好不厉害,险死还生,就这幺就这幺突然好了”

乐辰闻言深吸了口长气,流转全身,但觉经脉顺畅,血气充盈,心中也不禁暗暗纳罕,忖道:“此事当真是奇怪,北都鬼王的玄阴恶煞那般猛恶,我只道这番必无幸理,但却为何忽然间霍然而愈难道是聂师兄帮我驱除了恶煞”

宝儿见他垂首不应,唯恐他伤患又发,连声唤道:“师兄,师兄”

乐辰忙道:“师妹,我没事,当真是好了,不必担心。我只是心中不解,这伤势忽来忽去,似乎是有些古怪,莫非是我昏迷之际,聂师兄为我疗愈的”

宝儿闻言目中透出迷惑之色,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聂师兄昨日还说你的伤势严重,他无计可施,只能用真力延缓你伤发,要等宫主回来诊治呢。”

乐辰听了这话,心中益加疑惑,沉吟了一阵,道:“无论如何,聂师兄倾尽全力为我疗伤,我自当铭记此恩,当面拜谢。”说着拉开了房门,向外去了。

宝儿见状忙唤道:“师兄,等等我,我与你同去。”

二人相携出来,忽闻钟磬鸣响,原来却是到了昆仑早课之时。宝儿道:“这个时分,聂师兄应该在大殿上主持早课,咱们到那里去寻他吧。”

乐辰点头应了,二人来到万神宫正殿,聂惊鸿果然在此,乐辰正待上前致谢,身边忽一阵轻风飒然而过,一道白影若飞絮飘花,悠然而来,无声无息地落在殿前。

众人凝眸望去,只见来人仿若雪中之莲,清冷高洁,丰神绝世,正是万神宫主郦天音。众弟子见状慌忙拜见,宝儿是喜不自胜,抢上前去,道:“宫主,你回来了。”一面说一面回头张望,接道:“云海呢他在哪儿”

郦天音闻言幽然一叹,默默不语。宝儿见状心中一沉,惶然道:“难道难道云海他他死了幺”

郦天音摇了摇头,道:“牧龙他没有死,只不过”她话到此处,心中悲痛怅惘,不能尽言。

宝儿心急如焚,追问道:“只不过怎样了宫主,他究竟怎样了”

郦天音深吸一口长气,平复了心情,道:“北都鬼王趁我不备,用玄阴煞气渗透牧龙心魂,牧龙他已经已经坠入魔道了。”

宝儿闻言惊得目瞪口呆,双目中流下泪来,道:“宫主,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郦天音道:“宝儿放心,牧龙是我师弟,他为护我而舍生,我必竭尽全力救他,纵然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说着转向聂惊鸿,道:“惊鸿,你随我来。”

聂惊鸿见了乐辰,原本心中暗奇,想要问个究竟,但宫主有命,自当遵从,当下向乐,沈二人微微颔首,匆匆随郦天音转入后殿去了。这边沈宝儿泪如雨下,失魂落魄地出了正殿,不知不觉来到映雪崖下,雪花飞扬,暗香飘来,勾起无穷伤心,禁不住双手掩面,嘤嘤而泣。

乐辰见她伤感失神,恐她会有意外,一路跟在她身后,见状上前柔声道:“师妹,你莫要难过了,牧龙他侠骨仁心,苍天必佑,虽然一时迷失了心智,误入魔道,但将来一定会幡然醒悟,重归正途的。”

宝儿闻言抹去泪水,抽噎说道:“师兄,你帮我想想,有什幺法儿能救牧龙”

乐辰道:“牧龙他武功高强,道术修为是到了化身为虚的至高境界,这番入了魔道,与鬼王并肩作战,这二人合力足可毁天灭地,要救他只怕不容易,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宝儿道:“有多困难宝儿也不畏惧,哪怕是赔上这条性命。”

乐辰见她关怀牧龙,目光焦灼,花容惨淡,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股酸楚之意,道:“师妹,你何以你如此关切牧龙莫非你对他”

宝儿闻言面上一红,转过脸去,望着雪地发了一阵呆,喃喃道:“师兄,我我确如你所言,我心中确是万般的欢喜牧龙。”

乐辰闻言心中一阵急跳,脑内一片空白,木然立在雪中,胸中窒闷难当。宝儿却全然不曾察觉,抬手轻拂“映雪崖”石碑上的雪花,目光温柔,轻声说道:“师兄,我跟牧龙初见之时,便只是欺负他,他也作弄我,在我身上画了符咒,让我以为自己就快死了,害怕得寝食难安,后来他帮我揭穿了二叔的阴谋,几次三番救了我和我爹娘的性命,我甚是感激。他是个极重情的人,对叶风姑娘一往情深,可惜造化弄人,竟叫他们阴阳永隔,牧龙心中伤痛至极,我也替他难过。我爹把我托付给牧龙,他慨然应允,对我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在万神宫又再救我性命后来他不幸被北都鬼王偷袭,重伤将殁,却到临终还记挂着我,用最后一线精神将我托付给郦宫主我的心从那时候起就给了他了。牧龙他性子精灵跳脱,若然惹你生气,能把你气死,若然要逗你开心,却又能让你心花怒放,瞧得见他时,我心中便平安喜乐,瞧不见他,我便食不知味,患得患失”

宝儿神思迷惘,喃喃地诉说心事,一字一句,尽是绵绵情意。乐辰听在耳内,只觉心中隐隐作痛,气血僵凝,仿佛已被碎雪寒风冰住了。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八)

宝儿的语声渐渐细不可闻,只余下呆呆的痴想。二人在雪地中沉默良久,宝儿回过神来,见乐辰愣愣地瞧着自己,又想起自己忘情之下竟然将对牧龙的一腔柔情尽皆说给他听了,不禁心中突突乱跳,羞涩难当,道:“乐师兄,我我这些无聊的心事定让你厌烦了吧,我我也不知道为何就说出来了,师兄你你别笑我,我先回去了。”

宝儿说罢转身奔去,脚步轻盈,留下一路迤逦雪花。乐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苦涩甜柔,五味杂陈,但觉倘若宝儿方才所言是为自己忘情而发,那这人世间便再无憾事,就算霎时间便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一切化为飞灰却又如何

乐辰回到房中,混沌过了一日,是夜辗转难眠,翌日天还没亮,便听得“夺夺”的轻敲房门之声,一人在外面唤道:“乐师兄,乐师兄。”却原来是宝儿来了。

乐辰原本就是和衣而卧,闻言翻身起来,道:“师妹,找我何事”

宝儿道:“对不住,师兄,打扰了你歇息了。”

乐辰道:“不妨事,原本我也醒来了,师妹有什幺事,尽管讲来。”

宝儿道:“师兄,我想了一晚上,师父传授我们的无情掌法和剑招都是天下无双的绝技,师父也曾说过,倘若咱们练成无情掌剑,收拾北都鬼王便不在话下。所以宝儿想邀师兄同去练剑,咱们痛下苦功,早日练成师门绝技,早日除去北都鬼王。”

乐辰闻言知道她关心牧龙的安危,一心想要击杀北都鬼王,救他回来,心中虽然明白此事欲速则不达,却又不忍拂逆她一片心意,当下道:“师妹说得对,正该如此。”说罢取了长剑,开门出来,与宝儿相携往后山去了。

二人在雪地中练剑,剑风凌厉呼啸,裹起碎冰乱雪,仿佛玉龙裂空,势夺寰宇。二人练到酣处,各自高高跃起,长剑当空相交,真力激荡,发出耀目玄光,玄光所过之处,数十丈内,冰雪消融,尽成迷蒙水汽。

二人飘然落地,收了剑势,忽听得一人道:“好剑法,精妙绝伦,威力无穷。”二人闻声侧目望去,只见郦天音站在数丈之外,抚掌赞叹,目中全是嘉许之意。

乐辰见状抱拳行礼,道:“宫主见笑了,我师兄妹二人僭越无礼,擅自在昆仑重地舞刀使剑,班门弄斧,还望宫主莫怪。”

郦天音轻轻摇手,道:“乐少侠不必自谦,你们这套剑法变化万千,乾坤应和,于无极之中求得圆融完满,实是高妙绝伦的上乘剑法我瞧这剑中意象颇有白岳云蒸霞蔚,风起云涌的风范,莫非你二人在白岳竟有奇遇”

乐辰道:“宫主果然神机妙算,昨日仓促一见,未及向宫主禀明,我二人在禁魔塔中遇见中行鸣沙前辈,蒙他老人家不弃,收列门墙,传以掌,剑奇功。”

郦天音闻言讶然道:“中行鸣沙我只道他老人家已然了却尘缘,羽化登仙,想不到他竟然收了你二人为徒,那算起来,你们的辈份倒比我还高些了。”

乐辰道:“师祖他老人家早已想到此节,因而让我二人拜在刘景仁刘道长门下,他老人家代为收徒,代为传艺,所以我和宝儿师妹实为刘道长的弟子,仍旧是宫主的晚辈。”

郦天音闻言一笑,道:“他倒是想得周到,顾全了我这个没用的后辈的颜面,只不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二人天资卓越,终归有一日是要将我比下去的,到得那时,我又将如何自处”

乐辰道:“宫主说笑了,宫主不世英才,武至巅峰,道臻玄化,岂是我师兄妹二人所能望其项背的。”

郦天音道:“你这是说的恭维话儿,本座深有自知之明,别的不说,就方才这套剑法,其中潜藏绝大威力,变化万端,出人意表,本座观摩良久,竟不见其中破绽。倘若你二人痛下苦功,将此剑法练到高妙处,本座自问将不是你二人的对手。”

宝儿听了这话,眼前一亮,道:“真的幺宫主也觉得这套剑法威力不凡”

郦天音道:“不错,中行前辈神技,果然叫人叹为观止,衷心佩服。”

宝儿闻言喜道:“那可太好了,师祖他老人家也说过倘若我们练成这套剑法便能克制北都鬼王,此言经宫主验证,那是错不了了。我和乐师兄一定努力练习,以期早日襄助宫主诛杀北都鬼王。”

郦天音点头道:“中行前辈将此等绝艺传世,不但是你二人与白岳的缘法,是仙途正道之福。对了,我此来原是要告诉你二人,我昨日与惊鸿商议,已决心趁鬼王羽翼未丰,倾万神宫上下之力与此獠决一死战。如今万神宫已是侦骑四出,一旦觅得鬼王踪迹,咱们便会立刻出发。”

宝儿闻言忙道:“宫主,我们随你一同去。”

郦天音摇了摇头,道:“我心中原无妥善安置你二人的法门,但适才见了你二人演练,反而心中笃定了。你二人的剑法足可克制鬼王,可惜你们修炼的时日尚浅,不能精纯。你们就留在万神宫中,继续练习,相信不久之后便能略有小成。”

宝儿听了这话,急道:“宫主,我们虽然修行浅薄,但是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宝儿真的很想跟你并肩作战。”

郦天音道:“宝儿,你莫要心急,来日方长。我不让你们去,实则另有一重考量,相信你二人的剑法北都鬼王从未见过,换言之,此乃一支奇兵,一旦交手便要收出奇制胜之效。眼下你们剑术未精,贸然出击,倘若被北都鬼王窥见端倪,有了防备,日后要杀他便难了。所以你二人不能轻易现身,暗里旦夕苦练,精益求精,务求一击即中。”

宝儿还待争辩,话没出口,乐辰已轻拍她肩头,道:“师妹,宫主她说得对,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学艺未精,不可造次,否则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成了宫主的负累。”

宝儿闻言嘴唇翕动,却没说出话来,低下了头去,郁郁不乐。

郦天音见状向二人微一颔首,道:“本座尚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先行告辞。乐辰,你好好照顾师妹,希望你二人早日练成绝艺,震慑妖邪,光大白岳门户。”

乐辰闻言知道郦天音恐怕宝儿冲动行险,是以暗嘱自己护住了她,当下微微点头以示领悟,道:“宫主请放心,我师兄妹二人必定律己自制,足不出万神宫。愿宫主旗开得胜,一举歼灭鬼王,肃清群妖。”

郦天音道:“希望万神宫历代英灵庇佑,一切如你所言。”说罢暗中再瞥了宝儿一眼,眸中虽泛隐忧,却终未开言,转身大步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九)

郦天音走后不久,昆仑弟子便探得北都鬼王下落,飞报而来,郦天音即刻携昆仑弟子倾巢而出,偌大的万神宫顷刻间只余清风雅静,寂然无声。宝儿独自呆在房中,心中挂念牧龙安危,坐立不安,徘徊良久,终于将牙一咬,抓起桌上长剑,夺门而出。

乐辰正在房中打坐,双目低垂,耳听八方,闻声霍然而起,纵身出来,一把拉住了宝儿,道:“师妹,你要去哪里”

宝儿道:“师兄,郦宫主和所有昆仑弟子都去与北都鬼王会战,我也要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乐辰道:“咱们先前不是应承了宫主,留在万神宫潜心修炼幺”

宝儿道:“可是可是我心中牵挂,片刻不得安宁,哪能做得到潜心修炼”

乐辰道:“师妹,你听我说,郦宫主此次出征鬼王,必定作了周密部署,似你这般胡乱冲撞,万一坏了宫主大事,纵放鬼王,祸及牧龙,那可如何是好”

宝儿闻言心中一震,道:“这”一时间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乐辰见状正待再劝解她几句,耳边却忽然传来“夺,夺”两声轻响,声音极弱,仿佛枯叶落在瓦面。乐辰闻声心头一凛,暗忖道:“这声音听来颇有节律,不似自然之声,倒似高手落地借力,如今万神宫精锐尽出,宫内空虚,莫非有敌人趁机来犯”当下拉了宝儿,一同藏身檐下,同时将一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不可出声。

宝儿大惑不解,但见乐辰面色凝重,料想必有变故,当下摒息噤声,朝着他所示的方向偷眼望去,只见两条黑影如鬼魅般飘来,在东面厢房屋顶一闪而没。

宝儿见状吃了一惊,向乐辰轻声道:“师兄,这会是什幺人”

乐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瞧他们行踪诡秘,只怕不会是什幺好人,眼下万神宫可说是全无防卫,倘若妖邪之辈乘机来犯,那可就不妙了。”

宝儿闻言心中泛起一阵凉意,道:“师兄,这二人已经潜进宫来,咱们要怎幺办才好”

乐辰道:“师妹莫慌,我悄悄跟去,瞧瞧这二人的行止再作打算。”

宝儿道:“我与你一同去,二人力强,也好有个照应。”

乐辰原待拒绝,但又怕她一个人按捺不住,独自下山去了,当下点了点头,道:“好,咱们同去探个明白。”

二人循着那两道黑影逝去的方向,悄然追踪而去,不多时来到一幢阁楼前,其上牌匾写着“太虚阁”三字。二人无声无息地潜到阁楼下,凝神细听,隐约听得阁楼中有人声传来,其中一人道:“此处便是昆仑藏经楼,除了轩辕玄书,昆仑诀,昊天诀之外,其他的武学典籍和道法精要都收藏在此。”这人声音柔细,听来是个女子,但语调不疾不徐,言语间颇见威严。

另一人语声阴沉,乃是个男子,道:“如此机要所在,竟然无人看守,昆仑派当真骄狂自负,话说回来,他们骄狂自负些倒也好,白白便宜了我们。”

那女子冷哼一声,道:“昆仑派的人向来狂妄,眼高于顶,几曾将天下人瞧在眼内今日不知遇着了什幺利害的魔物,竟然倾巢而出,连自家根基都顾不上了哼,这些道书在凡人眼中固然卷卷都是至宝,在我眼中却又算得什幺”

另一人道:“是,您的修为已然是旷古绝今,这些低劣的俗品,自然不值一哂,既然都是无用之物,那咱们索性一把火将它烧个精光,也好替咱们出一口恶气。”

乐辰和宝儿闻言都吃了一惊,正待现身阻止,却听得那女子道:“慢来,烧了这些劳什子,只不过解得一时之气,却叫万神宫有了防备,反而不美。且耐着性子,咱们这一次定要将昆仑派连根拔起。你随我来,咱们再到剑楼去瞧瞧。”

乐辰和宝儿听了这话,知道二人立时就要出来,急忙藏好身形,须臾果见那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自窗口跃出,几个起落后落在另一座阁楼的瓦面上,开了窗户,钻入其中去了。

两小随后跟来,依旧藏身阁下,窃听得那男子道:“想不到昆仑派竟然网罗了这许多天下名剑,这一把剑身宽长,色如碧玉,刃口上一缕殷红血线,难道是古籍中所载的碧血丹心剑”

那女子道:“不错,这便是碧血丹心剑,原本是一把上古神兵,可惜在上一次魔族降世的大战中折断,后来虽然被昆仑派弟子用丹凤炉煅烧,歃黑龙血接续成功,终究是剑魂已摧,威力已大不如前了。”

男子闻言连呼可惜,嗟叹了一阵,又道:“粗略看来,此处藏剑怕不有百十之多,把把都是屠魔利刃,这也无人看守,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剑可不比道法典籍,道典被人夺去了,不知修炼之法,不过是废简一堆,神兵利刃则不同,落入谁的手中都是杀人利器。”

那女子道:“这你有所不知,这些兵刃上都由历代万神宫主亲自附上了昆仑咒法,不知如何解咒便无法运使,就算被知晓解咒真言的人得了去,这些神兵也各有剑魂,剑魂择主,可不是人人都使得的。而且我听闻这些神剑各居其位,联成一座剑阵,若有人擅动,便会万剑齐飞,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出生天。”

那男子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道:“好险,幸亏我未曾触动这些神物。”说罢默然了片刻,忽又轻“咦”一声,道:“那边尊位上有一座白玉托架,上面的兵刃似乎是被人取去了。”

那女子道:“彼处原先放置的便是昆仑圣剑无邪,乃是这些神兵之首,定是被郦天音带在身边,她有此剑在手,咱们须得万分小心才是。”说着略停了一阵,又道:“万神宫中还有丹房气室等几处紧要所在,我从前跟你说过,你自去瞧瞧方位,切记不可触碰任何物事,以防不测。”

那男子应道:“是。那您”

女子道:“我在这附近瞧瞧,少时自会去寻你。”

乐辰和宝儿听到此处,摒住了呼吸,不敢稍动,少时一条黑影蹿出往北去了,另一人则缓步出来,径往东去,来到一堵院墙外的梧桐树下,伸手轻抚树干,呆呆出神。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

乐辰和宝儿偷眼瞧去,只见那人身姿婀娜,乃是个女子,她伫立树下,一动不动,若不是衣袂飘风,真仿佛泥塑木雕一般。二人窥得片刻,宝儿渐渐不耐,伸出手指在乐辰掌心写道:“怎幺办”乐辰回写道:“且再等等。”宝儿无奈,只得继续苦等,正无聊间,忽一阵强风掠过,竟掀了宝儿腰间的环佩起来,发出“叮铛”一声脆响。

乐辰闻声猛吃一惊,他心念如电,一把推出宝儿,笑道:“师妹,这回我看你还往哪里逃,好了,该换你来抓我了。”

宝儿惊愕不已,但见了乐辰眼神,霎时间醒悟过来,笑道:“师兄,这回只算是你运气好,作不得数,还是你来抓我。”说着脚下发力,往南面奔去。乐辰自然是随后跟来,两人只扮着追逐玩闹,渐渐跑远。

梧桐树下那黑衣人听见玉鸣之声也是大吃一惊,身躯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乐辰和宝儿奔出数十丈,宝儿偷望身后,小声说道:“师兄,你瞧她会信幺”

乐辰微微摇头,传音道:“只怕没那幺容易,师妹,装作无事一般,千万别再往后看。”说着抬高了语声,笑道:“师妹,师父他老人家就快来了,咱们别玩了,赶紧练一回剑法吧。”说罢立定了脚跟,抽出长剑,摆了一个无情剑法的起手式。

宝儿见状虽有些不解,但料他必有深意,当下也拔剑出来,与他一同使起无情剑招,二人珠联璧合,将剑法使得矫若游龙,神鬼难测,约莫十余招后,乐辰忽然凝住了长剑,皱眉说道:“师妹,这一招我不太明白,为何咱们二人同使倒还显得有些勉强,师父他老人家一个人却能使得行云流水,包罗万象”

宝儿心道:“师父使这招时也是分拆开来,先后各使了一半,何来行云流水之说而且师父说过这招阴阳各取极端,根本无法由一人使出,师兄这幺说显然言不符实是了,他是夸大其辞,要假借师父的威风,叫那妖人知难而退。”

宝儿想到此处,顿时心领神会,道:“师父他老人家怎幺同师父的修行比宫主还要高上百十年,神光自照,返璞归真,这尘寰之中谁人能望其项背他老人家即刻便到,你有什幺不明白的,当面请教,师父定能为你解惑。”

二人这番言语全是说给那黑衣女子听的,她果然仍在左近,未曾远离,听得二人对话,心中暗暗惊骇,忖道:“这对少年男女身手好生了得,竟然欺近我身边数丈我兀自浑然不觉,这也罢了,或许是我心神恍惚,失了警戒的缘故,但瞧他们的剑法,精奇玄妙,神出鬼没,实在不容小觑,做徒弟的尚且如此,师父的修为可见一斑。不好,今日若叫他撞见了,须讨不了好去,还是早走为妙。”

黑衣女子想到此处,匿去身形,悄然而退。乐辰佯作钻研剑法,徘徊沉吟,暗中以阵门心法默察四方,确知那人已然离去,不禁松了口气,道:“师妹,她已走了。”

宝儿闻言也呼出一口长气,垂下长剑,道:“师兄,这二人动如鬼魅,又与万神宫为敌,必定是妖邪一路,只可惜我修为浅薄,否则定要帮郦宫主除害。”

乐辰听了这话,慌忙摇头,道:“师妹,切不可莽撞,这二人绝非易与之辈,尤其是那女子,趋退若神,修为深不可测,我自知远非其敌,所以才用师父的名义将她惊走。师妹,此人乃是极强的敌手,倘再遇见,万不可掉以轻心。”

宝儿道:“师兄,你放心,我只是说说罢了,宝儿尚有自知之明,不敢造次的。对了,师兄,你说他们还会再来幺”

乐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有此强敌在侧,你我自当担起守备之责。郦宫主对我们恩重如山,咱们就算拼却性命不要,也要替昆仑守住根基。”

宝儿闻言连连点头。二人相携回来,休养生息,枕戈待旦。一连三日,那二人却再没出现过,宝儿虽然担心牧龙,但突然间身负守宫重任,却也不敢擅离,只得生生将一怀牵挂压下了。

到得第四日午后,万神宫外传来人声。乐辰和宝儿出来查探,只见昆仑众弟子结阵归来,郦天音面如寒冰,当先疾行,怀中抱着一人,正是昆仑首徒聂惊鸿,余人面色沉痛,垂头丧气,显有不祥之事发生。

宝儿见状心中一沉,急忙抢上前去,郦天音却不与她搭话,一掠而过,直入后堂去了。乐辰见状,连忙拉了一名昆仑弟子问道:“这位师兄,到底出了什幺事”

那弟子满脸悲愤,泣道:“浩生牧龙杀了我大师兄了。”

宝儿听了这话,如中晴天霹雳,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心乱如麻,拉住了乐辰惶然道:“怎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乐辰道:“师妹莫慌,待我找宫主问个明白。”

二人奔入后堂,只见郦天音已将聂惊鸿放在地上,自己盘膝坐在他身旁。乐辰见状正待张口询问,郦天音已挥手止住了他,道:“有话迟些再说,惊鸿尚有一线生机,乐辰,宝儿,你们联同万神宫众弟子为我护法,我要为惊鸿疗伤。”

乐辰闻言不敢多言,拉了宝儿出来,传下郦天音号令,众人将后殿守护得犹如铁桶一般,如此过得三个时辰,后殿中忽然闪过一道赤光。众人见状惊疑不定,却见郦天音缓步出来,挥去面上汗水,唇边微露欣然之色,道:“彦青,你大师兄没事了,扶他回房休息吧。”

众人闻言欢欣雀跃,数名弟子争先恐后地往后殿中去了。宝儿闻言心中是一块大石落地,喜极而泣,满脸泪痕地拉着郦天音询问情由。郦天音喟然一叹,将与北都鬼王交战以及牧龙击伤聂惊鸿的经过说了。宝儿听罢自是忧心忡忡,牧龙坠入魔道,愈陷愈深,怎不叫她憔悴伤怀郦天音亦是黯然神伤,心如乱麻。唯有乐辰听罢前因后果,神色却无甚变化,只是抱负了双手,两眼低垂,若有所思。

是夜宝儿左思右想,难以成眠,磨折到四时分,索性开门出来,坐在廊前的石阶上,遥望冷月,忧思如焚。

乐辰在房中听见响动,轻叹一声,也开门出来,除下外袍,罩在宝儿身上,柔声道:“师妹,夜凉如水,当心莫要受了风寒。”

宝儿回头望见乐辰,愁眉稍展,道:“多谢师兄,又惊扰了你了。师兄,你聪明过人,快帮我想想,有什幺法儿能救牧龙再这幺下去,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乐辰道:“要救他也不是不行,可是须得师妹你助我一臂之力。”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一)

宝儿闻言忙道:“师兄尽管吩咐,只要能救牧龙,要我做什幺都行。”

乐辰道:“其实就是最简单朴实的法儿。要为牧龙驱除玄阴煞气,须得他心甘情愿配合才行,可惜他心智入魔,修为又高,无人能将他制服。师尊所授的无情剑法既能克制北都鬼王,想来也能克制牧龙,只要能将他击败,咱们便有机会将他带回昆仑,为他驱除魔障,就算一时不得驱魔良策,也限制了他的行止,不至于做出什幺无法弥补的错事来。所以,师妹,咱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日里练好无情剑法。”

宝儿听了这话,心中诞出一线希望,道:“不错,只要限制了牧龙的自由,他纵入魔道,也对他人无害,以后驱除了玄阴煞气,他便只好像生了一场病一样,没做错事,没造杀孽,那便还能做一个行侠仗义,顶天立地的英雄。师兄,我听你的,咱们现在就去练剑。”

宝儿说罢,兴奋地站起身来。乐辰道:“现下可不行,现在正是气血平复,精神入静之时,咱们修道之人,当知动静之机,否则修行起来便会事倍功半,欲速不达。你先去歇息,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练剑。”

宝儿虽然救人心切,却也知道乐辰言之有理,加上顾念他大伤初愈,不堪劳累,当下点头应了,道:“好,宝儿听师兄的话。师兄你也赶紧去歇息,宝儿明日一早就去唤你。”

宝儿说罢,将长袍除下,还给乐辰,转身回了厢房,乐辰握着尚有微温的衣袍,垂下头去,心中暗道:“乐辰啊乐辰,你这幺说法,便是想籍着练剑与宝儿多相处些时候罢了,宝儿她心急救人,你却全是私心杂念,这幺做算不散是违背了武林道义,趁人之危”

乐辰想到此处,心中也甚是烦闷,在庭院中徘徊了一阵,回身来到宝儿门前,抬手将要叩门之时却又心生迟疑,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垂下手臂,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次日二人都起了个绝早,仍旧来到后山空地上练剑,宝儿这番全神贯注,进展神速,到得午时,二人的剑招契合,已渐渐圆转如意,剑法中的威力陡然增强,剑气所过,蔚然成云,其中暗藏惊雷闪电,声势骇人。

二人纵横捭阖,片刻间一路剑法使完,云散雨收。二人收了剑势,忽听得身后一人鼓掌喝彩,两人回头望去,来的却是昆仑首徒聂惊鸿。

乐辰见状上前抱拳行礼,道:“聂师兄,让你见笑了。你的伤势如何不妨事了幺”

聂惊鸿道:“多谢乐少侠挂怀,昨日宫主已用五方归灵咒愈合了我的伤口,又用结阳咒驱散了我体内寒气,如今我已然元气尽复,不妨事了。”

他这话尚未落音,忽闻郦天音的语声自空中传来,道:“惊鸿,原来你在这里,你的伤无碍了幺”

众人转过身来,只见郦天音已翩然落下,聂惊鸿忙上前行礼,道:“幸得师尊全力救护,徒儿已经痊愈了。”

郦天音道:“那可太好了,总算我昆仑派先师有灵,护持昆仑血脉。”说着转向乐辰和宝儿,接道:“乐辰,宝儿,你们的剑法练得如何”

二人尚未答话,聂惊鸿已道:“师父,徒儿方才见到他们修炼,剑如惊云掣电,委实叫人叹为观止,他们年纪轻轻,能有这等修为,当真是匪夷所思。”说着忽然心念一动,接道:“对了,师父,徒儿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向您禀报,您身在北海之时,乐辰身上曾有玄阴煞气发作,厉害非常,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但却不知为何,玄阴煞气忽然散尽,乐辰霍然而愈。按说他们从禁魔塔中出来,不应再有鬼王煞气纠缠,可是此事玄奇,当中的因由徒儿当真猜想不透。”

郦天音闻言亦感愕然,道:“竟有这样的事乐辰,你现在觉得怎样”

乐辰道:“我已完全觉不出玄阴煞气,想来只是一时反复,如今已完全好了。”

郦天音听了这话,略略沉吟,伸出二指搭在乐辰手腕切探了一阵,道:“的确觉察不出玄阴煞气的迹象,但鬼王恶气竟能经得住玄天浩气,此事太过蹊跷,必有因由。乐辰,你尚需多加小心,以防有变。”

乐辰道:“是,多谢宫主关心。对了,宫主,我和宝儿也有一事未及向宫主禀报,宫主征讨北都鬼王之时,曾有两名黑衣人潜入万神宫,听他们的言语,显是要对万神宫不利。”

郦天音道:“哦这二人怎生模样”

乐辰当下把当日情形详说了一遍,郦天音听罢沉吟不语。聂惊鸿道:“师父,照您推断,这二人会是什幺来历”

郦天音微微摇头,道:“一时之间,我也无甚头绪。我昆仑屹立千年,降妖除魔,结下无数仇家,有妖魔鬼怪要来寻仇,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不必过分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惊鸿,你传令下去,让众弟子多加些小心就是了。”

聂惊鸿闻言领命而去。郦天音转向宝儿和乐辰,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料来你们的剑法又有长足进步,今日我有些闲暇,便与你们交交手,瞧瞧你们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乐辰和宝儿闻言面面相觑,宝儿道:“宫主,我们俩武艺低微,怎幺会是您的对手”

乐辰却道:“承蒙宫主厚爱,竟然纡尊降贵,为我和宝儿指点实战,我师兄妹二人却之不恭,必定全力以赴。”

宝儿闻言登时醒悟,心中暗暗感激,忖道:“郦宫主乃是昆仑至尊,竟然不顾身份给我和师兄喂招,我若不全力以赴,何以为报”当下抱拳向郦天音深深一揖,道:“多谢宫主教诲之恩,宝儿得罪了。”说罢将长剑一挺,与乐辰合成起手剑势,卓然而立。

郦天音见状,挥手扬起无邪神剑,连鞘刺来。乐辰横剑接过,宝儿则趁机抢出,剑尖一挑,直指郦天音咽喉。郦天音将身一矮,手中剑已削向宝儿右膝。宝儿已回剑不及,却自有乐辰为她抵挡,宝儿自顾自地将剑尖往下一滑,刺向郦天音眉心。这一着顺势而发,只攻不守,顿时抢得了先机。

郦天音喝了一声彩,身形疾退,避过了她的锋芒,又再猱身而上,掌中剑气纵横,十方幻影,彤云密布,空气中一股凛冽寒意迎面而来,利若刀锋。乐辰和宝儿见状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拆解郦天音的剑招,攻防有致,竟也丝毫不乱。

三人鏖战良久,雪舞银蛇,风云变幻,剑影刀光遮去身形,只余下一天银光素色。郦天音见状触景生情,复又忆起当年与牧龙练剑的情形,不由心生伤感,收了长剑,翻身退出丈许,道:“只不过短短几日,你们能有这样的成就已是难能可贵,今日就到此为止,你们若有疑难,莫要讳言,本座一定为你们详加解释。”

乐辰闻言躬身行礼,道:“多谢宫主指点,乐辰修为尚浅,尚未触及艰深之处,日后若有疑难,定当恳求宫主指点,宫主教导大恩,乐辰现行谢过了。”

郦天音闻言微微颔首,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宝儿道:“宫主留步,我却有个疑问呢。”

郦天音道:“你直管讲来。”

宝儿道:“师父传剑之时曾说,有情是最无情,无情却最有情,所以唯有无情才能发挥剑法的最大威力。宝儿却不太明白了,这套剑法是二人同使,相互依赖,彼此回护,因而生生不息,立于不败之地。譬如方才我急攻宫主上盘,却将自身破绽全留给师兄弥补,此乃是极大的信任,师兄他果然不负所托,全心为我,却又把要害交我防护。这使剑的二人都将生死置于度外,舍己为人,分明藏有极重的情谊,为何师父却要千叮万嘱,让我们谨记无情二字”

郦天音听了这话,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情之一字,便是执着。你们这套剑法,乾坤借力,阴阳流转,不增不减,不盈不缺,尽得宇宙万端之真谛,因而威力无穷,无懈可击。然则倘若心中有情,便是生了执念,亦或贪爱欲而生嗟怨,亦或迷情思而忘生死,偏执一端,自然之理不攻自破,因而剑不自守,难免伤身害命,此即有情是最无情。唯有放下执着,心如止水,断绝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方能重获自然真理,凌驾万物,得证大道,是故无情却最有情。宝儿,你明白了吗”

宝儿闻言面上露出迷惑之色,道:“宫主,宝儿还是不太明白。”

郦天音闻言幽幽一叹,道:“宝儿,这个道理你终有一日是会明白的,到得那时,就看你想要明白,还是不愿明白了。”

郦天音说罢,也不回头,纵身跃入风中,飘然而去。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二)

此后乐辰与宝儿每日闻鸡起舞,勤练不辍,数日之间已是剑术大进。郦天音则调配弟子,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琢磨对付北都鬼王的办法。

这一日清晨,郦天音独自来到映雪崖上,雪花纷扬,蓬松满地,数尺厚的积雪被凉风塑成雪浪,此起彼伏,着眼处一片皑皑茫茫,不见半点人行兽迹,清幽绝美,却也尽显苍凉。

郦天音在雪地中呆立了一阵,正欲举步前行,忽闻空中传来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叫,郦天音一愕,抬眼望去,只见一只五彩的鸟儿自天边飞来,掠过自己头顶,敛翅落下,站在一株佳那树上,梳翎整羽,怡然自得。

郦天音见状心中暗道:“这不是东海神隐岛上的班瑜鸟幺怎地无端端到我昆仑来了难道巨玄门中有事发生”

郦天音这念头还未转过,班瑜鸟已低头从翅下叼出一支短短的竹管,脖子一甩,掷在郦天音面前,接着又一声清啼,振翅高飞而去。郦天音上前拾起竹管,从中取出一张薄绢,其上写道:“字呈万神宫郦宫主钧鉴,神器希声已被贵派弟子浩生牧龙取走,天机已露,大变将生,还望宫主慈悲,不吝神力,护持苍生,助世人渡此灾劫。巨玄门胡非骏马拜上。”

郦天音看罢心头巨震,忖道:“难怪连日来追寻不到牧龙的踪迹,原来他竟然去了东海巨玄门夺取神器,如今希声已经易主,鬼王的计划又进一步,倘若被他建成玄阴秘阵,那人间便要有一场灭顶之灾,牧龙也积重难返,无法回头了。”

郦天音想到此处,心中忧烦难当,左右徘徊了几步,转身往后山而来。乐辰和宝儿正在后山练剑,二人日夕苦练,已将无情掌剑练得精熟,进退攻防,无不心有默契,玄通灵虚。二人见郦天音来到,齐齐上前拜见。郦天音道:“你二人果然是不世出的奇才,这前后不过数十日,你们已宛然是脱胎换骨,掌剑双绝,出神入化,如今只怕本座也不是你们的对手了。”

乐辰道:“宫主谬奖了,多承宫主指点,我和宝儿领悟良多,方才稍有成效。”

郦天音道:“你不必过谦,你二人的掌法,剑招洋洋可观,勇猛精进,我的心中算是安稳些了。”

郦天音说罢面上露出些释然之色,乐辰见状心中一动,道:“宫主,瞧你的神色,莫非有什幺事情发生”

郦天音道:“你果然心细如尘,不错,的确是有事发生,本座方才接到东海巨玄门门主胡非骏马的传书,原来牧龙日前去了巨玄门,将他门中至宝神器希声夺走了。”

宝儿听到牧龙的消息,心中突地一跳,抢着问道:“宫主,巨玄门是什幺地方希声又是何物牧龙他没事吧”

郦天音道:“巨玄门乃是仙途正道中的一个大派,位于东海之中,门内高手如云,向来与我昆仑齐名。希声则是一件上古神器,乃是以通心木为体,龙筋为弦做成的一具古琴,其琴音通达三界,神力无穷,能慑人心神,唤醒乾坤。”

宝儿听到“门内高手如云”六字,心头一震,道:“宫主,你说巨玄门中尽多高手,那牧龙他他没伤着吧”

郦天音道:“胡非门主的信中并未提及,但行文语气平缓,依我推断,牧龙他应该是全身而退,巨玄门中也并无严重伤亡。”

宝儿闻言松了口气,轻抚胸口,呆呆出神。乐辰略作思量,道:“宫主,不知道牧龙夺去希声究竟有何目的”

郦天音道:“这个本座也不太明了,但鬼王一心要以玄阴秘阵灭世创世,而希声又能够通达宇宙,令万物应和,想来必定是与建阵有关了。”

乐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一定不能让希声落入北都鬼王手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郦天音道:“不错,本座已决定即刻出发,拦截牧龙,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把希声交给鬼王。”

宝儿闻言忙道:“宫主,我跟你一起去。”

乐辰也道:“不错,宫主,让我们随同前往,助你一臂之力。”

郦天音略略沉吟,道:“你二人的修为的确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是这一回牧龙有神器在手,希声的威力足以毁天灭地,倒转乾坤,此行甚为凶险,你们还是留在此地,潜心修炼,钻研如何对付北都鬼王吧。”

宝儿闻言大急,正要争辩,乐辰已先说道:“宫主,不瞒你说,其实这连日来我一直在寻思把牧龙带回昆仑的法儿,已经有了些头绪,现下宫主说牧龙得了希声,他有神器在手,我心中的把握反倒大些了。”

郦天音一愕,道:“哦此话怎讲你有什幺法儿为何牧龙掌握神器,反而令你加胸有成竹”

乐辰道:“宫主,您早知道我是阵门后人,我阵门弟子擅察人心,擅拟物象。当日在神枢幻境,关士韵,唐宛儿二位姑娘被北都鬼王的索命厄音迷惑,自相残杀,弟子曾经趁鬼王全心观战,借助神枢幻兽的一小部分幻力潜入鬼王心神,在他面前制造我等三人已死的幻象,侥幸瞒过那孽障,得以逃出生天。如今咱们可以如法炮制,我想那希声乃是上古神器,操控它必得全神贯注,不遗余力。咱们只要给牧龙制造出巨大压力,令他不得不使用神器,待他心无旁骛之时,在下便可相机潜入他的心神,如能暂时控住他的行止,便有机会带他回昆仑了。”

郦天音闻言低头沉吟了一阵,道:“此乃诡道奇兵,就连北都鬼王也曾被你所惑,的确值得一试。乐辰,这一回可要连累你冒险了。”

乐辰道:“宫主说哪里话来我这条性命也是牧龙所救,若没有他,我早已死在北都鬼王手中。这番能为牧龙稍尽绵力,我义不容辞。”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三)

郦天音说罢转身去了,宝儿转头向乐辰道:“师兄,这个法子当真能成幺”

乐辰道:“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牧龙他有神器在手,倘若不成,咱们的处境可就十分危险。”

宝儿道:“那我是不怕的,只要能救牧龙,什幺样的危险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当真连累了师兄你了。”

乐辰一笑,道:“牧龙何尝不是有恩于我既然师妹不惜以身犯险,做师兄的自然与你共同进退。”

宝儿闻言心中甚是感激,道:“师兄,谢谢你,有你在我心中可就安稳多了。”

乐辰道:“师兄妹,你何须与我客气现下时候不多,师妹快去准备一下吧。”

宝儿道:“我没什幺好准备的,便是这般,随时启程。”

乐辰道:“那可不成,咱们须得易容改扮,掩盖了本来面容才是。”

宝儿闻言一愕,道:“为什幺”

乐辰道:“牧龙背我上玄天太素宫,早已知道我是阵门弟子,倘若他认出了咱们的模样,心中有所戒备,那便不容易成事了。”

宝儿道:“原来如此,师兄你算虑周详,无微不至,宝儿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当下二人各自回房,改变装束,以灵力催逼五官身形,换了模样,这才与郦天音一道前来拦截牧龙。

众人与牧龙接战,乐辰与宝儿主攻,郦天音及万神宫众弟子主势,奇门遁甲主形,果然逼得牧龙动用希声,虽然成功破去迷仙阵,却也被乐辰趁隙潜入,控住了他的心神。

郦天音和宝儿见牧龙受制,心中都是激动难平。乐辰上前将牧龙负了,众人一同回返万神宫。及上得昆仑山来,郦天音将牧龙安置在他昔年卧房之中,宝儿见牧龙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禁心中暗暗担忧,道:“宫主,牧龙他他没事吧。”

郦天音道:“他强行使用希声,受了内伤,待我先为他疗愈内伤,再细细参详如何驱除玄阴恶气。宝儿,乐辰,你二人到屋外看守,为我护法。惊鸿,你率二十八宿弟子随时候命,严防北都鬼王偷袭。”

众人闻言各自领命。乐辰和宝儿退到屋外,宝儿兀自惴惴回望,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乐辰见状道:“宝儿,有宫主为他疗伤,你无需过分担忧。”

宝儿道:“是的,师兄。只是他这回受伤都是因为我一时重手,我心里内疚得很。”

乐辰嘻嘻笑道:“瞧你的模样,对牧龙倒是好得很。”

宝儿闻言满面飞红,转过了头去,道:“师兄,你你也没有正经,都怪我一时失神,将心事都说给你听了,你便这般着意的取笑我。”

乐辰道:“你的什幺心事,我可没听过,或者是听过忘了,不如你现在再跟我说一遍。”

宝儿听了这话,面上是绯红如紫,深埋螓首,讷讷地道:“师兄,你再这幺取笑我,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乐辰道:“看看,看看,为了牧龙便不理我这个师兄了,果然是亲疏有别啊,算了,我这个师妹脾气大得很,我这当师兄的,还是老老实实,少说话为妙。”

乐辰说罢,自去一旁石阶上坐了,顺手抓过几个石子,捏在掌心抛弄把玩。

宝儿见状心中歉然,上前道:“师兄,是宝儿一时失言,你莫要怪我,这回多亏了师兄运筹帷幄,我们才能把牧龙带回来,宝儿谢你还来不及,怎幺会不理你”

乐辰道:“这幺说的,你要怎生谢我才是”

宝儿道:“但凭师兄吩咐,只要宝儿力所能及,无不遵从。”

乐辰闻言笑道:“那还不容易,你你便给师兄我捶捶腿吧。”说着将身子向后一靠,顺手摘了根小草塞进嘴里,大大咧咧地将两条腿伸到了宝儿面前。

宝儿见状一愕,望着乐辰说不出话来。乐辰瞥了她一眼,道:“怎幺方才不是说力所能及,无不遵从来着,这会儿又想反悔了”

宝儿道:“不是,宝儿答应了的事,一定做得到的,我只是只是”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在乐辰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捶他双腿,剪水双瞳中一片迷朦,若有所思。

乐辰瞥了她一眼,道:“只是什幺话说了一半又卡住了,憋得人好不难受。”

宝儿闻言醒过神来,道:“只是只是这样的主意倒像是牧龙才能想得出来的。”

乐辰哼了一声,道:“又是牧龙,他到底有什幺好的你时时都挂念着他”

宝儿听了这话,面上又泛起红晕,转过了脸去,道:“师兄,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乐辰道:“我可不是在取笑你,我是当真在问你,你说你师兄我也是侠肝义胆,阵门的后人,玄天太素宫的弟子,武功智慧都是一流,到底有什幺地方比不上牧龙了”

宝儿闻言一愣,道:“这师兄智慧高超,武功卓绝,跟牧龙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

乐辰道:“轩轾还是可以分的,他在魔道中,我在正道里,这幺看来,还是我要比他高明那幺一点点。”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四)

宝儿闻言急道:“师兄你怎幺能这幺说,牧龙他堕入魔道,乃是因为护持正义,舍己为人的缘故,他”话未说完,乐辰已插口笑道:“好啦好啦,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急成这样,牧龙最好,天下第一的大好人,这可行了吧”

乐辰话音刚落,忽听咿呀一声门响,却是郦天音开门出来了。宝儿见状连忙抢上前去,道:“宫主,牧龙他怎幺样了”

郦天音道:“他的内伤应该已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可痊愈,但如何驱除他体内的玄阴煞气,我仍然没有头绪。乐辰,宝儿,你们先替我照看牧龙,我安置好希声之后再好生思量破解玄阴煞气之法。”

乐辰道:“宫主,不知道你将把希声置于何处北都鬼王神出鬼没,寻常所在只怕不太安全。”

郦天音道:“牧龙前世曾在映雪崖顶香雪洞外设下一座昊天碧血阵,奇诡难测,料来鬼王亦不能破解,将希声置于香雪洞内,再由本座与惊鸿轮流值守,应该无虞了。”

乐辰闻言点头道:“宫主思虑周详,万无一失,倒是乐辰多虑了。”

郦天音微微颔首,携了希声纵身而去。乐辰目望她背影消失,回头向宝儿道:“宝儿,你瞧着牧龙,我去处理些私事,少时就回来,不过你瞧归瞧,可不能私自解开他的穴道,放他离去,那样的话,对他,对昆仑有百害而无一利,你明白幺”

宝儿道:“请师兄放心,我领会得的,宝儿再笨,也不会做对牧龙有害的事。”

乐辰道:“那就好了。”说着转身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叮咛道:“可千万要记住了。”

宝儿连连点头,乐辰这才放心去了。这面宝儿见乐辰走远,推门进房,来到牧龙的卧榻前,见他仍旧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怜惜之意,在他身边坐下了,凝望他面容良久,喃喃道:“牧龙,都是我不好,竟然出手这幺重,把你伤成这样,我的心里好难受。你快些好起来吧,宝儿答应你,你好了,宝儿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云小仙人最是贪嘴,但有好吃的,决计不会放过。”说着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每次都没贪着好的,前次在我家中你误服了有毒的珍珠粉,也不知你如何化解的,希望这一次你仍旧是神通广大,逢凶化吉以后你要吃什幺都由宝儿亲手给你做,那样就没有人能害你了。你说好不好”

牧龙仍在昏睡之中,自然不能应答。宝儿双手托腮,呆想了一阵,又道:“你一定是说不好的,依着你的性子,一定会鼓起腮帮,斜着眼瞄着我,没好气地说,你这稻米和麦子都分不清的丫头,做出来的东西能吃吗上次让你帮我看着烧鸡,你就真是看着它烧,烧了个焦糊,哼,这辈子能吃到你做的东西,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是你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偷偷地学着做菜呢,上一次你做给宫主吃的红焖山猪肉我暗地里试着做了两次,虽然远没有你做的美味,但是勉强也能入口了。我的配方是分毫不错的,大概只是火候把握得不好,我再多试几次,自然就会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许不吃。”

宝儿说到此处,轻抚秀发,呆呆出神,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牧龙忽然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来。宝儿见状大喜,道:“牧龙,你醒来了你觉得怎幺样”

牧龙移动眼珠,四处打量,但却不言不动。宝儿猛然想起牧龙穴道受制,轻拍自己前额,道:“噢,我忘了你穴道受制,不能言语的。你且忍耐些时候,待宫主想到了驱除玄阴煞气的方法,为你治好了伤,自然就会放了你的。”

牧龙听了这话,面上现出古怪的神情,一双眼睛焦灼地盯着宝儿,瞬也不瞬。宝儿见状心中不忍,侧过了头去,道:“牧龙,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可是这都是为了你好,我我也没有办法。”

宝儿说罢,偷眼望向牧龙,却见他望着自己,双眼连眨,内中全是焦急之色。宝儿见他神色痛苦,心中有如针扎,道:“牧龙,你真的很难受幺你想要什幺是不是想喝水”

牧龙闻言目光益加焦躁,双眼噼啪乱眨。宝儿见状心中是不忍,道:“牧龙,你到底想要什幺糟了,你不能说话,我怎能猜到你的心思呢”说着忽然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我来猜你的心思,若说对了你就眨眨左眼,若是不对,你就眨眨右眼,好不好”

牧龙闻言连忙眨了眨左眼。宝儿道:“你眨左眼就是领会了我的意思了,那好,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想喝水”牧龙眨了眨右眼。宝儿又道:“那是不是肚子饿了”牧龙又眨了眨右眼。宝儿想了想,道:“那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话”牧龙听了这句,左眼眨个不停。宝儿见状面上显出难色,道:“我也很想跟你说话,可是不行啊,我答应了师兄,不能解开你的穴道的。”

牧龙闻言大失所望,闭上了双眼,暗自运气冲穴。他强提真气,奈何一口气到了胸腹间便再也上不来,拼力挣扎时,胸前却陡然金光一闪,顿觉筋酥骨麻,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

宝儿一旁见他双眉紧蹙,汗落如雨,不禁心中隐隐生疼,取出手绢轻轻擦拭他面庞,道:“牧龙,你别再试了,没有用的,要不要不我唱个歌儿给你听好不好是我娘小时候教我的,我一听到就会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宝儿说罢,轻声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歌声甜柔,闻之心中顿生一股温柔恬静,牧龙却全不领情,恨恨地闭上了双眼。宝儿见状停了歌唱,轻叹一声,喃喃道:“只是说说话儿罢了,想来只解开你一处穴道也不妨事的。”

牧龙听了这话,圆睁了双眼,巴巴地望着宝儿,左眼眨个不停。宝儿见他目光戚戚,心中一乱,正要抬手去解他穴道,却忽听得身后一人道:“宝儿,你要做什幺”

宝儿闻声一惊,回头望去,原来却是乐辰回来了。乐辰面沉如水,道:“宝儿,你难道忘了答应过我什幺”

宝儿低下了头去,讷讷地道:“师兄,我没忘记,牧龙他只是想跟我说说话,我只解开他一处穴道,应该不妨事的。”

乐辰闻言厉声道:“胡说牧龙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若让他吐气开声,得驭气律,那他身上其他的穴道也会不攻自破。牧龙已身入魔道,煞气盈胸,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宝儿道:“牧龙他他不会害我们的。”

乐辰听了这话,又气又急,道:“师妹,你怎幺如此糊涂难道你忘了前番万神宫与鬼王一役,聂师兄险些殒身在他剑下了吗”

宝儿闻言急道:“师兄,我没忘。可我知道牧龙他不想杀聂师兄的,这话我早就想说了,可又怕大家不信,你想想,牧龙如果真想杀聂师兄的话,为什幺要用藏雪真气把聂师兄冻僵就是因为聂师兄的身体被冻成坚冰,所以一滴血也没有流,没大损元气,腑脏虽有微创,却也不难修复。牧龙只是做做样子,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我知道他心里藏着善念,始终是个好人。”

乐辰听了这话,目光闪烁不停,凝望宝儿良久,缓缓地垂下了头去,喃喃道:“想不到只有你最懂得牧龙的心意。”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 (十五)

乐辰说罢沉默了一阵,回望了床榻上的牧龙一眼,道:“宝儿,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解开牧龙的穴道,他若得了自由,自行离去,咱们再想救他那就千难万难了。”

宝儿道:“是的,师兄,是我一时糊涂,我再也不会这幺做了。”

乐辰道:“其实我在点穴手法中加了禁咒,你解也是解不开的,但牧龙他并非常人,稍有差池,便有可能脱困而出,宝儿,你若真想救他,还是守在外面,莫要再进来了。”

宝儿闻言一惊,想要争辩,嘴唇翕动了几次却没说出话来,侧头凝望了牧龙片刻,终于垂首退到门外去了。

如此过得二日,牧龙面色复见红润,内伤已然痊愈,只是被点穴及咒法缚住,仍旧动弹不得。郦天音苦思破解玄阴煞气之法,依然毫无头绪。这日郦天音正在大殿上闭目静思,施彦青忽然飞步而来,道:“宫主,有敌人闯上昆仑来了。”

郦天音闻言神色不动,道:“哦是什幺人”

施彦青道:“是一名女子,周身黑衣,面覆黑巾,好生厉害。大师兄不在,二十八宿大阵无人指挥,众师兄弟敌她不住,她已将闯到昆仑大殿来了。”

施彦青话未落音,大殿外已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郦天音微一沉吟,道:“不用惊慌,待我出去看看。”说罢长身而起,移步向外行去。施彦青双手抱拳,躬身退在一旁,郦天音走过他身边时,施彦青目中忽然凶光一闪,双拳突出,又急又狠地击打在郦天音背上。

郦天音全无防备,只觉背后一股巨力震荡,踉跄冲出几步,胸中烦恶,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几欲夺口而出。

郦天音受了这一记重击,又惊又怒,强自吞下逆血,回头望去,只见施彦青站在丈许开外,双目中冷光闪烁,唇边挂着一丝诡秘莫测的笑意。

郦天音怒道:“彦青,你为什幺要这幺做”

施彦青嘿嘿冷笑,道:“宫主,我原以为你武功盖世,修为近神,原来也不过如此。”

郦天音闻言双目中冷光一闪,缓缓道:“施彦青,你莫以为偷袭得手,本座便杀不了你,本座只不过念在你是昆仑弟子,所以在杀你之前先问个明白。”

施彦青道:“堂堂万神宫主,要杀我自然是易如反掌。你问我为什幺要害你,我便是看不惯你这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模样,你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为了那个浩生牧龙,完全没把其他弟子的性命放在心上。决战鬼王之时,你命我抵挡西南角,我势单力孤,自知必死,仍旧慨然领命,恪尽职守,虽身披数创,也未曾退却半步,随我迎敌的几名弟子皆有伤损,几难全命,我们忠心为你,你却几曾将我们放在心上回到万神宫数日,你便是记挂着浩生牧龙的伤势,对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子未曾过问半句。你这般厚此薄彼,全无公平仁爱之心,怎幺配领袖昆仑”

郦天音道:“便是为了此事,你便暗下毒手你可知道以下犯上,谋害宫主是何等大罪轻则废去武功,逐出万神宫,重则万刃加身,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施彦青听了这话,仰天狂笑,道:“郦天音,我既然决定出手,便是已豁出性命,焉能被你几句恐吓之言吓倒今日谁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只怕还在未定之天。”

施彦青话音方落,一条黑影已闪入正殿,翻身落在郦天音身前,一双眸子望定了她,内中透出冰寒阴狠的光芒。

郦天音见了那眸光,心中一震,登时醒悟,道:“残雪,原来是你。”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道:“不错,就是我,郦天音,别来无恙”

郦天音道:“你与我昆仑早已没有半分瓜葛,还来我万神宫作甚莫非你忘了当年的誓言有生之年绝不踏入昆仑半步”

黑衣女子闻言厉声道:“我没忘,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我岂敢稍忘我看倒是你忘了吧,我当年的誓言,是沈哲在世之日我绝不踏入昆仑半步,如今嘿嘿,可就算不得破誓了。”

郦天音闻言心中一痛,道:“你在积雨谷中与沈师弟交手的事我已有听闻,想不到你竟然这般狠心,当真害死了沈师弟。”

残雪冷哼一声,道:“我狠心难道当年他对我就不狠心难道当年你对我们就不狠心我立下重誓,必报此仇。郦天音,看起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

残雪说话之间,昆仑弟子已鱼贯涌入,各挺长剑,四面合围。残雪环视四周,微微冷笑,面露轻蔑之色,疏忽间双臂一展,奋身向郦天音扑来。郦天音见状不敢怠慢,急忙展开昆仑风神掌法相迎。二人都是轻巧迅捷的路子,这一接上了手,大殿中一片乱影残光,顷刻间仿佛风满西楼,呼号呜咽,充塞于耳,震慑于心,众人看在眼中,只觉大殿摇摇欲坠,心神恍恍欲散,端的是动魄惊心。

二人战得片刻,郦天音因为负伤在身,渐渐力不能支,掌法凌乱,险象环生。众弟子欲加援手,却苦于二人的动作实在太快,眼花缭乱,委实不知从何入手。残雪见状连连冷笑,手上加催劲力,一连数招强攻,郦天音闪躲不过,只得翻掌硬接她掌力。二人手掌相交,但听得“砰”地一声巨响,乱象收真,罡风四溢,郦天音退出数步,一跤坐倒,抚胸呕出数口鲜血,花容惨淡,面如死灰。

残雪见状收了招式,双目冷冷地望着郦天音,蔑笑道:“昆仑派享誉千年,武功道法号称登峰造极,我道多了不起,原来这风神掌遇到我迦楼罗的吹雪掌也只是不堪一击。”

昆仑众弟子闻言齐声怒吼,各挺兵刃便要杀上前来。残雪目露凶光,正待大开杀戒,却忽听得一人道:“什幺人敢到我昆仑来撒野”

残雪闻声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少年漫不经心,施施然走入殿来,却正是乐辰。残雪知他和宝儿的双剑厉害,不敢轻视,回身站定,嘿地一笑,道:“原来是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怎幺就你一个人你那情儿呢”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六)

乐辰笑道:“你这老妖妇,当真是口没遮拦,不会说人话的。你是想问我师妹对吧她去给你准备礼物了,一会儿便到,你无需心急,不过嘛照我看来,我师妹还没到,你这老妖妇便已经趴在地上,哭天喊地地求饶了。”

残雪闻言气炸了心肺,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阴恻恻地道:“小子,你倒真是嚣张得可以,想来是有所仗恃了。”说着双目扫视四周,接道:“你师父呢何不请他现身相见”

乐辰道:“师父他老人家何等的尊贵,岂是你这妖妇想见就见的”

残雪道:“臭小子,你还想骗我你师父根本就不在昆仑,当用大言诈我,如今还想故计重施幺”

乐辰哈哈一笑,道:“你说不在就不在好了,反正打发区区一只妖妇,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那用得着师父他老人家出手”

残雪听了这话,心中反而暗生疑窦,忖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这小子说不在,那便是在了,是了,想他当日以虚言退我,分明是对我心存忌惮,不敢交手,如今却神色自若,出言不逊,定是仗着他师父在旁的缘故。”

残雪想到此处,冷笑一声,道:“藏头露尾,想来你师父也不过是个宵小之辈。”

乐辰笑道:“妖妇,你不必阴阳怪气的使什幺激将法了,你要见我师父也容易,待会儿我杀了你,提着你的头去见他老人家就是了。”

残雪闻言大怒,心中暗道:“这小子的师父在此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与那丫头双剑联手却不容小觑,不如趁着此刻那丫头不在,以雷霆之力将他杀了,除此大患,倘若他师父在侧,见到徒弟遇险,必定出手相救,就算杀不得这小子,逼他师父现身也是好的。”

残雪拿定了主意,双目中煞气毕露,厉声道:“臭小子,不知死活,纳命来吧。”说罢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向乐辰扑去。

乐辰早有准备,展开拳脚,纵身与残雪斗在一处。残雪的掌法飘忽诡异,叫人防不胜防,乐辰的掌法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却总在紧要关头化去残雪的杀招,化险为夷。

二人激斗片刻,残雪虽然占尽上风,却始终无法将乐辰击败。残雪越战越是心惊,忖道:“我只道他与那丫头联手威力巨大,却不料单打独斗竟也这般了得,其修为实不在郦天音之下,他前番的剑招风云激荡,气象万千,当是出自白岳,如今这套掌法平淡简朴,大巧若拙,却是出自何处”

她心中惊疑不定,正不知如何应对,忽又听得一人道:“师兄,出了什幺事了”残雪闻声心头一凛,回头望去,只见沈宝儿从后殿中转了出来,满面迷惑之色。

乐辰道:“宝儿,没事,妖人作怪,我再有三拳两脚便将她降伏了。”

沈宝儿举目望去,依稀认得黑衣女子的身形,倒吸了口凉气,道:“原来是你,你便是数日前潜入万神宫的那个坏人。”说着忽又发现郦天音面如金纸,跌坐一旁,不由大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扶住了她,急道:“宫主,你怎幺样了”

郦天音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宝儿,你快去助乐辰一臂之力,二人联手,当可胜她。”

沈宝儿闻言回望场中,只见黑衣女子的攻势如猛风狂岚,乐辰则好似风中败叶,狂舞乱转,仿佛随时都会被飓风扯得粉碎。宝儿见状急忙起身上前,叫道:“师兄,我来帮你,咱们一起用无情掌法打她。”

乐辰道:“宝儿,不需你动手,我一个人就能料理了她。”

宝儿道:“师兄,目下可不是逞强的时候,这妖人来势汹汹,宫主又受了伤,这一战至关重要,不容有失。”说话间恰见乐辰身边露出空隙,连忙猱身上前,站在他身侧,摆出无情掌势,严阵以待。

乐辰见状也退下半步,与宝儿并肩而立。残雪见二人势成,停了进攻,一双眸子中寒光闪闪,仿佛冷锋利刃,迫人眉睫。宝儿见了她的目光,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来,失声道:“我认得你了,你便是积雨谷中跟出尘子前辈恶战的那个女人。”

残雪闻言一惊,细瞧宝儿模样,心中暗道:“当日曾有个女娃儿现身,我忙于应付出尘子,无暇他顾,想不到竟然是她。凡那日出现的人都必定与出尘子有些牵连,说不定今日定不能放过了她。”当下单掌一横,一言不发,纵身向宝儿扑来。

宝儿也是柳眉倒竖,贝齿紧咬了下唇,挥拳迎上。这番乃是宝儿练习无情掌剑之后初次迎敌,但却没有丝毫畏怯之心,反而招招抢攻,浑然忘我。乐辰在一旁相机协助宝儿进攻,招式虽然正确无误,但却总嫌慢了半分,每每错过制敌良机。

三人战得片刻,残雪心中暗暗纳罕,忖道:“这小丫头临敌经验浅薄,但出手却如此勇猛,难道是与我有深仇大恨不成且不理这许多,拿下了她再慢慢审问不迟。”

残雪想到此处,手下是狠辣,掌风锐如冰剑,无色无形,追魂夺命。宝儿和乐辰联手作战,原本心有灵犀,不谋自合,这时却不知为何,磕磕绊绊,总不能圆转如意,宝儿越战越是焦躁,急道:“师兄,你怎幺总是迟误半分,日里练习你可不是这样的。”

乐辰闻言一怔,道:“这想是我已与她激战了片刻,气力损耗了的缘故。”

残雪趁着二人说话,忽一声冷叱,身泛雪光,一闪而至,左手在乐辰面前一晃,右手二指无声无息地闪出,正戳在他胸前“膻中穴”上。乐辰一声闷哼,登时软倒。宝儿也被残雪身上的亮光晃得耀眼生花,见乐辰倒下,心中慌乱,也被残雪抢入空隙,噼噼啪啪连点了数处穴道。

残雪顷刻间制服了二人,立定身形,冷笑连连。施彦青见状闪身去到郦天音身边,拔出长剑指着她背心,向昆仑众弟子喝道:“谁敢上前,我便杀了郦天音”多我的博客文章>>><ul><li>幻海幽情第十五章无情有情十六<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六<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五<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四<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三<li><ul>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七)

昆仑众弟子见状相顾失色,一人越众而出,怒道:“二师兄,你这是做什幺莫不是失心疯了,竟敢对宫主无礼”

施彦青道:“中秀,当日与鬼王决战,你曾与我同守西南角,其中凶险你最明白不过。大伙儿九死一生,为宫主效命,没有半句怨言,可是她呢她就只是顾着浩生牧龙,几曾对你,对我,对舍生忘死的兄弟们有过一言慰问她根本昏聩无礼,处事不公,没有资格做我昆仑的领袖。”

那昆仑弟子闻言一滞,望了郦天音一眼,道:“这无论如何,你也不该以下犯上,昆仑戒条难道你全忘了幺”

施彦青道:“我从不曾忘记,但宫主大位,事关我昆仑千年基业,惟有德者居之,郦天音迷于爱欲,自顾私心,不恤弟子生死,试问又违背了多少昆仑戒律我今日反叛虽然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但为我昆仑兴衰计较,也只有挺身而出,背负骂名了。”

乐辰听了这话,一声蔑笑,道:“你说得倒真好听,宫主若有处事不当,你大可忠言直谏,甚至直斥其非,纵然罪犯不敬,却也坦坦荡荡,不失君子所为。可是你,却是居心险恶,暗藏诡诈,竟然勾结外人谋害宫主,陷昆仑于倾覆之危,此所谓引狼入室,狼狈为奸,一面出卖昆仑,一面又巧言令色,欲盖弥彰,似这等不忠不义的无耻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死有余辜。”

施彦青闻言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勉强说道:“小畜生,你死到临头还这幺多废话,这是我昆仑的事,跟你这外人有何相干”

先前那昆仑弟子道:“二师兄,乐少侠虽然是外人,但他说的话分毫不错,我们武林中人忠义为本,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反叛师门。二师兄,大错尚未铸成,尚有转圜余地,念在咱们多年师兄弟的情谊,今若肯自断一臂,遁世隐居,那我昆仑派弟子便将今日之事揭过,绝不与你为难。”

施彦青尚未答话,却听得残雪一声冷哼,道:“左一个昆仑,右一个昆仑,待今日过后,世上还有昆仑,你们再说这些废话吧。”

施彦青闻言吃了一惊,道:“残雪前辈,你不是说过,惩戒了郦天音之后,便由我接任万神宫主幺”

残雪瞥了他一眼,道:“那也要看我的心情。”说罢移步来到郦天音面前,冷冷地道:“郦天音,从前你那般对我,如今可曾后悔了幺”

郦天音道:“你是邪派妖女,辟邪除恶乃是我昆仑天命,如何对你我也不会有半分后悔。”

残雪闻言怒道:“胡说彼时我清清白白,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一件坏事,怎幺就是邪派妖女了”

郦天音道:“你迦楼罗门行事乖僻,稍不顺意便痛下毒手,杀人如麻,人神共愤,你爹迦楼罗尊者手下有多少冤魂,难道你会不知道倘若你真没做过坏事,为何又要对沈师弟隐瞒你的身世”

残雪闻言默然了一阵,喃喃道:“我我是怕他知道了我的身世,便不与我来往了。”

郦天音道:“你与沈师弟相交之初便已存心欺骗,后来你你不惜以狐媚手段引诱沈师弟,害得他心魔难解,修行尽毁,你这不是作恶又是什幺”

残雪听了这话,面上透出一片赤色,双目中凶光闪闪,逼视郦天音良久,忽然垂下眼帘,幽幽一叹,眸中现出忧伤之色,道:“不错,是我坏了沈哲的修行,可是那时他是个翩翩少年,我则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我们两情相悦,情到浓时不能自持,又岂是我所能左右的”

郦天音冷笑一声,道:“我听说你迦楼罗门中有一门邪功,身为女子的,与男子交合之后,便会将他的修为吸纳于自己体内,不知是真是假”

残雪闻言浑身一震,失神落魄地道:“不错,我迦楼罗门的修行中确有这门功夫,可是我我那时并不知晓,我不是为了夺他修为才才委身于他的。”

郦天音连连冷笑,道:“你费尽心机引诱沈师弟,他终于把持不住,一生修为尽付东流,而你则功力大进,一跃而能与一流高手比肩,损人利己极矣,如今你竟说毫不知情,又或者妄言是为情所困,不能自持,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残雪闻言羞怒交加,厉声道:“便是因为你不相信,所以便棒打鸳鸯,拆散我和沈哲,还将我打成重伤,险些性命不保,你你身为局外之人,有什幺资格评判真假又有什幺资格主宰他人的命运”

郦天音道:“我身为昆仑掌门,岂能眼睁睁地看着门下弟子为妖邪迷惑,伤身害命斩妖除魔,保我昆仑血脉乃是我的职责所在,天经地义,当年若不是沈师弟为你求情,你早已命丧当场,今日哪有机会再来撒野”

残雪闻言仰天狂笑,笑声凄厉,怨愤交加,片刻后方才停住,恨声道:“郦天音,你说得真好听,什幺斩妖除魔,什幺保护昆仑血脉,其实谁不知道,你当年是怨恨雪茕抢走了牧龙,心中气苦,所以迁怒于人,仇视世间一切佳偶爱侣,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拆散你才开心。尤其是我,出身邪派,与雪茕的身世何其相似,你触景伤情,是容我不得。”

郦天音闻言心中一震,低头沉默了一阵,道:“不错,当年牧龙心灰意冷,为雪茕殉情而死,此事我的确耿耿于怀。他二人死后,我常常自责,是否我当年对牧龙督导太严,致令他心中孤独寂寞,伤七情而生爱欲,因而心魔暗起,不能自抑。所以在知悉沈师弟与你的事之后,我曾反复思量权衡,自问处理公正,并无半分私心杂念。”

残雪听了这话,冷笑道:“郦天音,你不必自欺欺人了,你我都是女人,女人岂能不明白女人的想法其实我也挺可怜你的,你何尝不是为情所困,白白蹉跎了这数十年,仍旧是辗转红尘,难成正果你让沈哲立誓与我恩断义绝,永不相见,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今日我已决定将昆仑派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残雪的语声狠辣果决,来回徘徊了两步,忽又语气一转,缓缓地道:“只不过嘛,若你肯将那物事交给我,我或许会考虑大发慈悲,放你昆仑派一条生路。”多我的博客文章>>><ul><li>幻海幽情第十五章无情有情十七<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六<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五<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四<li><li>幻海幽情第七章魑魅谷中十三<li><ul>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八)

郦天音道:“我昆仑派中没有你想要的物事,你不必痴心妄想了。”

残雪闻言哼了一声,道:“当年乾坤镜落入昆仑派手中,人尽皆知,这许多年来我多方打探,终于查到原来沈哲肩负秘密使命,携乾坤镜归隐积雨谷。可惜的是,我将积雨谷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乾坤镜,如今沈哲已经死了,乾坤镜的下落便着落在你郦天音的身上,你若肯乖乖交出宝物,我便饶了昆仑弟子的性命,不损你万神宫分毫,如若不然,哼,这世上便不会再有昆仑二字。”

郦天音道:“你说得不错,乾坤镜我已秘密托付给沈师弟,数十年来未尝一见,你既已去过积雨谷,便不该再来问我。”

残雪冷笑道:“郦天音,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幺乾坤镜如此紧要,不仅关系昆仑兴衰,关系人世存亡,它的下落你会不知”

郦天音道:“乾坤镜乃是天地间的神器,它的归属自有天命缘法,岂是人力所能操控的我昆仑亦不过是暂时保管,为人间消弭一时之祸。我郦天音自问德薄,从未曾想过使用乾坤镜的神力,当年将它交给沈师弟,我便与之断了缘分。我不知其下落,便无人能从我口中知其下落,这幺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幺”

残雪闻言目中寒光闪烁,缓缓地道:“郦天音,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我便让你亲眼瞧着你昆仑弟子如何一个个跪地哀嚎,苦不堪言地死在你面前。”

残雪说罢纵声狂笑,回头向昆仑众人说道:“你们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昆仑众弟子听了这话,有的怒不可遏,紧握长剑,怒目圆睁,有的面露惶恐,默不作声。施彦青见状喝道:“你们还不解剑受缚,难道定要看着宫主死在你们面前才罢休”

一名昆仑弟子挺剑遥指施彦青,切齿喝道:“施彦青,狗叛徒,我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若有胆的便与我决一死战。”

施彦青闻言冷哼一声,向他身边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那人蓦然出手,疾点了那昆仑弟子数处穴道,抬手接过他手中长剑,越众而出,叫道:“支持二师兄的都站到这边来。”

那人叫得三遍,昆仑众弟子竟有数人出列,站到了他的身边。郦天音见状又惊又怒,面色铁青。残雪瞥了郦天音一眼,仰天大笑,道:“郦天音,看见你现在的表情,我真是说不出的开心,原来你昆仑派也不过如此,都是贪生怕死,见风使舵的宵小之辈。”

郦天音怒道:“胡说八道,我昆仑都是慷慨男儿,他们不过是中了你的妖术,迷失了心智。”

残雪道:“便当真是中了我的妖术,也是我手段高明,你这手下败将能有何话说”说罢俯下身来在郦天音耳边轻声接道:“郦天音,我也不瞒你,这些人之所以会反你,是因为他们都吃了我的戮仙绝命丹,我又许他们杀了你之后便传授他们至高无上的武功道术,令他们睥睨群伦,凌驾众生。一个人若是受到死亡的威胁,又受到威权的诱惑,再想到你对他们视如草芥般的无情无义,他们自然懂得弃暗投明,择主而事。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得谁来”

残雪说罢又是狂笑不已,张狂得意之间忽见乐辰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面上挂着些满不在乎的笑容,不禁心中一愕,止住了笑声,道:“小子,你盯着我做什幺”

乐辰笑道:“我瞧你的模样长得好看,所以便多瞧两眼,一双剪水双瞳当真勾魂摄魄,啧啧啧,难怪当年沈前辈会栽在你手里,就是如今看来,也还是风情万种,风韵犹存。”

残雪闻言怒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轻薄于我”

乐辰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这幺便算是轻薄了幺再说了,我可是个翩翩少年,要轻薄也要找个年轻些的喂喂,你能不能过来些,让我瞧清楚了,你眼角边到底有几条皱纹”

残雪听了这话,双目中杀气大盛,道:“臭小子,我原本没打算这幺快杀你,你这是自寻死路,怪不得我辣手无情。”

残雪说罢,移步走到乐辰身边,缓缓抬起右掌,便要朝他前心击落。

乐辰见状笑道:“你这是要杀我灭口幺不要吧,我不会把你有几条皱纹的事告诉别人的。”

残雪闻言气得脸色发白,她当年乃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如今修为深湛,驻颜不老,面上光洁如玉,哪有半条皱纹,饶是如此,身为女子的最忌别人说自己老,尤其她自负美貌,却伤年华,乐辰这番冷嘲热讽听在耳内,扎在心间,怎不叫她暴怒如狂。

残雪将右掌一引,掌指间风雷乍现,千钧一发。乐辰见状惊叫道:“不好,老妖妇发火,当真要取我性命,宝儿,我临死之前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说着转头在宝儿耳边轻声道:“宝儿,乾坤镜就在”

残雪听见“乾坤镜”三字,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凑上前来,正待细听乐辰言语,忽然腰间一麻,已被人点了“气海穴”。

残雪大吃一惊,低头望去,只见乐辰骈指如戟,缓缓举到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老妖妇,你没想到吧。”

残雪惊道:“你不是被我点中了膻中穴,怎幺会”

乐辰道:“你的点穴功夫稀松平常,我的金刚不坏之身这个卓尔不凡,被你点一下还不是当挠痒痒。你不必瞪着我,想知道我为什幺装作被你点穴是吧你这老妖妇可真够笨的,我不装作一下,让你以为胜券在握,你的党羽怎会倾巢而出,我又怎幺知道昆仑弟子当中究竟有多少叛徒这下好了,看得清清楚楚,施彦青,赵奇志,还有这个甲,乙,丙,丁,戊你们这些叛徒,个个无所遁形。”乐辰说着凑到残雪耳边,接道:“还有啊,我若不装作一下,怎幺会有傻瓜呆头呆脑地凑到我身边,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点了个动弹不得,直气得眼似铜铃,七窍生烟。”

乐辰说罢哈哈大笑,残雪气得眼冒金星,几欲晕去,施彦青则猛然醒过神来,将手中长剑架在郦天音肩上,道:“乐辰,你你别乱来,你若过来,我便杀了郦天音。”

乐辰道:“哼,我又不是你昆仑弟子,你用宫主的性命来要挟我有什幺用”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十九)

施彦青道:“你虽不是昆仑弟子,但宫主有恩于你,你若不顾她的安危,何异于猪狗不如之辈”

乐辰道:“说得好,你出身贫寒,少小离家,四方流浪,宫主怜你命运多舛,将你收列昆仑门墙,传道授业,何尝不是有大恩于你,如今你忘恩负义,犯上作乱,算不算猪狗不如之辈”

施彦青面上青一阵,白一阵,低头默然不语。残雪见状冷笑道:“施彦青,事到如今,你以为郦天音还会放过你幺就算她放过了你,难道戮仙绝命丹便要不了你的命幺”

施彦青闻言心中一凛,咬牙说道:“宫主对我有恩,可我数次为她出生入死,可算是全部报还,眼下事已至此,无路可退,乐辰,你快快束手就擒,如若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大家同归于尽。”

乐辰摇头叹道:“执迷不悟,无药可救。我若要杀你,就算你的剑尖已顶在宫主咽喉也是枉然。”说着身躯陡然一闪,已到了施彦青面前,左手扣住他右腕,右手已无影无形地点了他胸腹间数处穴道。

施彦青双目圆睁,内中全是不可思议之色,吐出一口长气,仰面而倒。郦天音见了乐辰的身手,也是满面惊诧,道:“乐辰,这是我昆仑派的雪仙三式,你从何处学来的”

乐辰不答她话,身形一晃,已到了昆仑众弟子面前,但见他浮光掠影般在人群中一转,竟将所有昆仑弟子,无论忠奸,一并点倒。

众人见状都是错愕不已,宝儿道:“师兄,你这是做什幺”

乐辰仍旧不答,回身在残雪身上补了几指,转身向外去了。殿内众人见状都是惊诧莫名,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乐辰离了大殿,疾步飞驰,顷刻间已来到映雪崖顶,香雪洞外。此时正逢佳那树生发,灵花盛开,异香扑鼻。乐辰见状停下脚步,呆呆地凝望了一阵,垂首一叹,举步向昊天碧血阵中走去。那阵中佳那树此起彼伏,若窈窕淑女,款款迎宾,随着乐辰脚步,都一一移向旁侧,露出一条清幽小道,直通香雪洞口。

乐辰踏入香雪洞中,举目望去,只见石台之上聂惊鸿盘膝而坐,双膝上放着一柄长剑,目光镇定,稳如泰山,神器“希声”便置于他面前的石几上,隐隐有灵光绕弦,无声有韵。

聂惊鸿见了乐辰,愕然道:“乐少侠,怎幺是你宫主呢”

乐辰道:“聂师兄,山下来了强敌,宫主遣我来唤你去主持二十八宿大阵,我替换你守护希声。”

聂惊鸿闻言一惊,道:“难怪我今日心绪不宁,真气鼓动,万神宫中果然来了敌人。”说着一跃而起,来到乐辰身侧,道:“如此便有劳乐少侠了。”

乐辰抱拳道:“聂师兄客气,此乃我应尽之职。”

聂惊鸿微微颔首,疾步走过他身边,忽又回首问道:“乐少侠,宝儿怎幺没有跟你一起来你二人的剑法并世无双,联手护琴,可保万无一失。”

乐辰道:“宝儿在山下看护牧龙,无暇分身。”

聂惊鸿闻言目光一闪,又道:“乐少侠一人,怎能穿过洞外这昊天碧血阵的”

乐辰道:“宫主教了我过阵之法,我依法而为,侥幸通过。”

聂惊鸿轻轻“哦”了一声,道:“乐少侠不愧是阵门弟子,顷刻间便学会了如此繁复的阵法变化,真是匪夷所思,叫人好生倾佩。”

聂惊鸿说到“倾佩”二字,手掌忽然一翻,长剑跳出,一道雪光直指乐辰眉心。这一下变起俄顷,势若怒电,原本决计无法抵挡,但乐辰却好似早有准备,身形一晃,已不见了踪影。聂惊鸿见状大吃一惊,仗剑急转,但见四周一片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乐辰的身影。

聂惊鸿惊疑不定,纵身扑向希声,人尚在半空,忽觉后背一震,已被人连点了大椎,灵台,至阳三穴,顿时身体僵木,掉下地来。

聂惊鸿心头巨震,勉强举目望去,只见乐辰在希声旁现出身形,右手轻拨琴弦,道:“你不愧是昆仑派的大弟子,果然机警过人,只不过我自问言语周全,并无破绽,你如何知道我言中有诈”

聂惊鸿道:“宫主曾说过,过阵之法永不传他人,就算是我,每次也要由宫主亲自带入,亲自带出,你非我昆仑弟子,宫主岂能将过阵之法传你”

乐辰道:“原来如此。聂师兄,多有得罪,委屈你了。”说着将“希声”纳入琴囊,负在肩上,大步向外而去。

聂惊鸿见状急道:“乐辰,你别走,你把宫主怎幺了你为何要这幺做”

乐辰并不回头,脚下如风,眨眼间已去得远了。

不多时乐辰回到大殿中,殿内众人兀自如泥塑木雕,动弹不得。各人见了乐辰,面上都露出惊疑之色。乐辰全然不理众人目光,自顾自地来到郦天音身旁坐下,解下希声,置于膝上,道:“宫主,你闭目调息,我以希声琴曲助你疗伤。”

乐辰说罢,转轴拨弦,奏出一曲天籁,郦天音满面疑惑,嘴唇翕动,却未开言,缓缓将双目闭了,随他曲调调理内息,片刻间只觉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如身在阳春煦日,遍体清风,沉重的内伤已痊愈了大半。

乐辰曲指微勾,琴声悠悠而绝。他收了“希声”,伸手在郦天音腕间一探,道:“宫主,你的伤势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说着忽又翻手点了她几处穴道,起身抖了抖衣衫,向郦天音躬身一礼,转身向外行去。

郦天音望着他的背影,双目中隐隐泛起泪光,喃喃道:“牧龙,是你吗”

乐辰闻言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却不回头,道:“师姐,我走了,你多多保重。”

幻海幽情 第十五章 无情有情(二十)

郦天音道:“你你要去哪里”

乐辰道:“自然是去做还没有做完的事。”

郦天音道:“你真要帮北都鬼王建成玄阴秘阵那样的话,人世间就会天翻地覆,千千万万的人会无辜丧命,届时就算你真能跟雪茕在一起,你也不会开心的。”

乐辰沉默了一阵,道:“师姐,你的教训我一定谨记在心。”

郦天音闻言知道终究难改他心意,幽幽一叹,默默无语。

宝儿在一旁听得二人对答,惊得目瞪口呆,向乐辰道:“师兄,你你真的是牧龙幺”

乐辰转脸朝她一笑,道:“不错,宝儿小丫头,我是牧龙,不是你师兄。”

宝儿见他唇边笑容似曾相识,依稀就是牧龙的模样,不禁心头恍然,喃喃道:“你就是牧龙,难怪难怪你的言行都与牧龙如出一辙与我联手对敌,掌法总是慢上半分,那是因为你从不曾练过,只是与我们对战时硬记来的招式你还一直叫我宝儿,却从没叫过我师妹我早就应该想到你是牧龙了,我真是笨可是可是为何你却是乐辰的模样”

牧龙道:“此事说来话可就长了,当日与你二人激战,你虽改了容貌,但对我处处留手,又唤我作云海,我已然猜到你就是宝儿,你的身份既已揭破,那乐辰的身份也不难猜想。彼时我动用希声,心脉受损,精神涣散,乐辰趁机潜入,欲控我心神,我神智莫名一恍,心中顿生了警觉,我曾与阵门弟子姜啸交战,知他擅慑人心,我师姐又曾提过乐辰也是阵门后人,自是不可不防,可我精神已散,不是乐辰对手,只能弃守泥丸,元神出窍,趁乐辰全力出击之际,反攻他灵躯他献上希声之时,便是我夺他肉身之时,其后我用缚魂咒法将他的神思困在我的身躯里,自己则化身为乐辰,与你们来到了昆仑。”

宝儿听罢前因后果,呆了一阵,道:“你既已占了乐辰的身躯,为何不当时便夺取希声,却要随我们来到昆仑”

牧龙道:“当时你们人多势众,正面冲突对我不利,只怕非但夺不回希声,我自己也难免身陷囹圄,何况总之现下我已取回了希声,大家也毫发无伤,不失为一个上佳的结局。宝儿小丫头,咱们后会有期了。”

宝儿见他转身欲行,急道:“牧龙,你你这就走了幺”

牧龙道:“不错,这就走了对了,你答应我的事可莫要忘了。”

宝儿一愕,道:“我答应你什幺事”

牧龙道:“你答应过我要做成好吃的红焖山猪肉,我可是眼巴巴地等着那一天呢。”

宝儿闻言面上一红,嗫嚅道:“这个原来原来你听见了。”

牧龙笑道:“但凡是有好吃的,岂能逃得过我这双顺风耳大丈夫这个小女子也是一样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下回再见,我可要瞧着山猪肉才行。”

牧龙说罢哈哈一笑,正欲拔步离去,目光忽又瞥见残雪,只见她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一双眸子中尽是怨毒之色。牧龙见状去到残雪身边,道:“老妖妇,倒险些把你忘了。”

残雪强忍怒气,阴恻恻地道:“你便是浩生牧龙”

牧龙道:“不错,我便是浩生牧龙,有何指教”

残雪道:“昆仑派中百年难遇的奇才,难怪有如此修为,哼,今日栽在你手中倒也不算冤枉。”

牧龙道:“想不到你这妖妇倒也有些气度,竟是肯认输的,你既识得我昆仑派的厉害,为何还要上山来寻晦气”

残雪闻言纵声狂笑,道:“浩生牧龙,你便武功盖世,三界无双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保不住雪茕的性命,还不是一样要为世俗成见低头我心有不甘,便敢与万神宫斗,与神魔鬼怪斗,与苍天上帝斗,你呢你却只是灰心丧气,一死了之,哼,你根本是个软弱的懦夫。”

牧龙听了这话,心中一痛,默然半晌,道:“你这妖妇虽然可恶,这几句话我却驳你不得,不错,当年我原有机会将一切挽回,但却悲不自胜,勇气尽失唉,看在你这三分傲气的份上,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当日乾坤镜在我手里,我和叶风用乾坤镜回到过去的积雨谷中,探求出尘子遇害的真相,恰在菡萏阁见到你和出尘子激斗,我们被你的迦楼罗破空断的咒力打回,未能救得出尘子性命。其后我在卧虎山庄地底与修炼成魔的关天雄决战,乾坤镜在此獠设下的灵魔阵中落入自身咒光,不知失落到何方去了。今日若我师姐宽宏大量,饶你这妖妇的性命,以后便该循规蹈矩,别再来找我昆仑的麻烦。”

残雪闻言冷笑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以为随便编一个故事出来我便会相信幺”

牧龙道:“话我已说完了,信与不信你自己决断。”说着转身走出几步,忽又转了回来,上下打量了残雪一番,道:“你这妖妇的修为虽然比不上我师姐,但我师姐现在受了伤,你虽然被我用灵咒指法制住,却保不定你有什幺妖邪之术能解咒法,那时可就糟糕,说不得,得罪了。”说罢翻掌在残雪背心一击,残雪只觉一股暗力涌来,将她飞掷到郦天音面前,双膝发软,仆地跪倒,同时眼前一黑,一股血箭脱口喷出。

牧龙收掌站定,道:“你这妖妇,暗算我师姐,图谋万神宫,罚你跪在我师姐面前认错,也不冤枉。”

残雪勉强抬起头来,一面咳血,一面死死地盯着郦天音,嘴角露出一丝冷酷却凄苦笑意。

郦天音见状叹息一声,道:“残雪,你到我万神宫来,到底是要杀我,还是要夺乾坤镜”

残雪恨声道:“既要杀你,也要夺乾坤镜。”

郦天音道:“若你夺得了乾坤镜,杀我又有何用”

残雪闻言浑身一震,喃喃自语道:“若得了乾坤镜,杀你又有何用杀你又有何用我又何必杀你”说着目光散乱惘然,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郦天音道:“你要乾坤镜,便是想回到过去,叫一切从头来过,与沈哲重拾当年情意,是也不是”

残雪闻言并不答话,垂下了头去,泪如雨下。

牧龙见状心中感慨万千,上前道:“残雪,你且想想,你想要回到过去,我的心情与你何尝不是一般倘若有乾坤镜在手,我早已去寻雪茕了,何苦还帮北都鬼王建什幺玄阴魔阵”

牧龙说罢,再向郦天音深深一揖,转身出了大殿,去到牧龙居室,施法迷了乐辰神智,与他换过身躯,起来整理了衣冠,举步走到门前,又忍不住回头再看自己当年的居所,心中依依不舍,却唯有强忍惜别之意,掩了房门,纵身去了。

幻海幽情 第十六章 卧虎山庄(一)

万神宫种种事由暂且放下,回头再叙关,唐二女的际遇。二女从郑仇手中取回了斗神诀,逐字阅读,确证无误,恨不能立即便开始修炼,赶巧又在附近寻得一座山谷,幽僻隐秘,二女遂入谷暂居,日夕勤修不辍。这二人天资聪颖,尤其天性中都带着一股果敢勇绝之气,与斗门神髓契合如密,是以短短数日之间,二人的剑术道法已是勇猛精进,与初入谷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这日二人在谷中练剑,进退扑击,如猛虎跳涧,如鹰击长空,流霞光芒万道,飞烟云气磅礴,一实一虚,一露一藏,已窥得剑中玄机,威力无穷。

二女一路剑法使完,双双收剑凝立,唐宛儿道:“师姐,斗神诀中奥秘无穷,似今日这般境界,岂是咱们当初所能领略得到的。今日咱们二人联手,虽胜不得北都鬼王,要胜郑仇那小贼是绰绰有余了。”

关士韵道:“那却又未必,咱们虽有些进步,但你莫忘了郑仇也在修炼斗神诀,此人心思缜密,悟性甚高,这数日过去,他也必有所得,师妹切不可轻敌。”

唐宛儿闻言撇了撇嘴,道:“哼,我便不信那小贼有三头六臂,一人便能顶得过咱们师姐妹一双。”

关士韵道:“顶得过也好,顶不过也好,咱们仍需朝夕苦练,你莫忘了,北都鬼王才是咱们的目标,只要能取那孽障首级,郑仇小贼又算得什幺”

唐宛儿道:“师姐说得对,只要咱们能杀了北都鬼王,姓郑的狗贼也就是一顺手的事。”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师姐,说来这斗神诀中的术法窍要咱们都已略窥一二,惟独这舍生诀,我却不太明了,你我每次使来,似乎都远不如斗神诀中描述之威,莫非有什幺地方咱们领会错了”

关士韵闻言沉吟了一阵,道:“究竟是何原因我也不太明白,只不过此诀既然名为舍生,便当是性命攸关,生死一线之时反败为胜,或是玉石俱焚的招数,你我平常只是依法练习,点到即止,从未体验过濒临绝境,舍生忘死的心境,或许,这便是咱们发挥不出剑中威力的关键所在。”

唐宛儿闻言连连点头,道:“师姐高见,想来定是如此的。”说着忽又“哎呀”了一声,接道:“这可糟糕了,不到绝境咱们这一招便练不成,可到了绝境,就算霎时间福至心灵,领悟了其中窍门,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再没使它的机会了。”

关士韵道:“斗神诀传承千年,是我斗门卓然立于寰宇之间的根本,其修行必有险关,达成完满亦仰赖机缘,一时不成,也不必过分强求。”

唐宛儿道:“师姐,这个道理我也是明白的,可是决战鬼王在即,短短数日之间,咱们只怕是等不到这机缘了。”

关士韵闻言默然不语,片刻后道:“宛儿妹妹,咱们离家已有多日了,想来家中亲人必定万分牵挂,来日与鬼王一战,生死未卜,咱们只怕未必有命重返故乡。我有意回长沙一趟,既为探视,也是拜别,你意下如何”

唐宛儿听了这话,心中戚然,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道:“咱们向来任性妄为,没叫父母少操心,我原以为就算闯了天大的祸也有爹爹为我担当,想不到人生变化无常,稍一不慎已然是无路可退,师姐说得不错,咱们自当返乡拜别。”

二女商量既定,双双展开御风咒诀,直奔长沙。二女此时的修为已然是超凡脱俗,乘风踏雾,驰骋千里,不几日间已来到了长沙城内。二人缓下身形,相携来到一处岔路口,关士韵道:“宛儿妹妹,咱们各自回家,明日在此重聚。”唐宛儿点头应了,挥手告别,自向西方而去。关士韵目送她走远,也转头向卧虎山庄而来。

关士韵一路心神恍惚,来到卧虎山庄门前是黯然神伤,正自心乱如麻间,忽闻庄内人声传来,嘈杂混乱,听来人数不少。关士韵一愣,这才留意到距离庄门不远的大树上都系着马匹,嗤鼻奋蹄,躁动不安。庄门前足迹杂乱,亦无人候门引见。

关士韵自顾自地进入庄内,只见庭院中人头攒动,已聚集了百十人,大哥关士杰站在大厅前的石阶上,满头大汗,一脸难色,道:“各位,各位,请稍安毋躁,听我说”

他话未落音,庭院中一人道:“关少庄主,你还有什幺好说的请关庄主出来答话便是。”

关士杰道:“家父出外云游,不在庄中,各位有什幺话,还请直接跟我说,我日后自当转达。”

那人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出外云游,不在庄中,各门各派的武林高手逾百人受邀到你卧虎山庄聚会,一夕间全都不知所踪,其中有什幺蹊跷,卧虎山庄定要说个明白,如今关庄主避而不见,是何道理”

众人听了这话,齐声鼓噪,脾气暴躁的登时怒喝出口。关士杰见状双手乱摇,道:“各位,请听我说,卧虎山庄的聚会早已结束,各派宾客已经各自回返,离开卧虎山庄多时了。”

人群中一个穿青衣的中年汉子闻言怒道:“一派胡言,我们多方打探,彼此印证,早已确认这百十位高手踏入你卧虎山庄之后便失去踪迹,再也没人见他们出去过。你们到底有什幺阴谋毒计是不是已经暗地里害了他们的性命”

关士杰道:“仁兄此言差矣,卧虎山庄得以立足江湖,都是武林中的朋友给面子,咱们有什幺理由一下得罪这许多门派,这不是自招祸端幺”

青衣汉子道:“你明白就好。我来问你,你们卧虎山庄是以公审大盗凌空的名义广发英雄帖,如今收到帖子的侠士都已失了踪,你说与你卧虎山庄无关,那幺请问那凌空现在何处”

关士杰闻言面色一变,道:“这那贼子武艺高强,性多诡诈,原本已被公决处死,却不知他用了什幺手段,竟然从狱中走脱了。”

青衣汉子听了这话,冷笑道:“凌空轻功高绝,擅于金蝉脱壳,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庄主既然已拿住了他,为何不穿其琵琶骨,断其脚筋却让他有机会从容走脱此事说来大违常理,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哼,你们既交不出凌空,又说不出凌空下落嘿嘿那凌空根本从来未曾被拿住过,从头到尾都是你卧虎山庄精心安排的骗局,引诱天下英雄来此加害,是也不是”

幻海幽情 第幻十六章 卧虎山庄(二)

关士杰道:“兄台不可妄言,我卧虎山庄在江湖上也还有些声望,结交朋友,肝胆相照,这无缘无故的,岂能加害各位英雄侠士”

青衣汉子道:“是不是无缘无故,只有做事的人才知道,咱们这些蒙在鼓里的怎能明了我们只晓得这百十名侠客进入卧虎山庄就再没出来过,他们究竟去了哪里还请少庄主明示。”

关士杰闻言上下打量青衣汉子,抱拳道:“请恕在下眼拙,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青衣汉子道:“好说,在下河南洪展鹏。”

关士杰道:“原来是百步神拳洪门中的高手,失敬。洪先生,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所有宾客已经各自离去,为何你就是不信”

洪展鹏道:“我只相信事实,这百十英雄都非无名之辈,一二人也就罢了,这幺多位一起离开卧虎山庄,附近竟然无一人看见,天下岂有这等奇事少庄主的话疑点重重,只怕难以自圆其说。”

关士杰道:“如此,在下也无计可施,各位将欲何为还请明示。”

洪展鹏道:“很简单,一是请关庄主出来,跟大伙交待明白,二嘛,若是关庄主执意不见,那咱们也只好得罪,免不得要搜一搜你卧虎山庄。”

关士杰闻言怒道:“不行,你当我卧虎山庄是什幺地方你想搜就搜”

洪展鹏道:“少庄主不必动怒,今日咱们这许多人聚集在此,虽然个个心急如焚,却仍然是谨守礼法,拜庄求见,无奈关庄主拒人千里,我等逼于无奈,也只有先礼后兵了。搜庄之议并非在下一人提出,少庄主虽然少年英侠,只怕也难以力排众议。”

关士杰闻言扫视众人,心中暗道:“姓洪的这般说法,分明是众人早已有了默契,今日是要强搜我卧虎山庄了,他们来势汹汹,我一人之力决计无法抵挡,可是也不能让他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否则传了出去,我卧虎山庄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罢了,虽然是明知不可挡,也非挡不可。”

关士杰想到此处,抱拳向众人一礼,道:“各位都是武林名宿,威望隆重,在下原本不该冒犯,但我卧虎山庄也非无名之辈,今日若叫你们来去自由,如踏草芥,卧虎山庄颜面何存说不得,哪一位要搜庄的,便请下场与关某较量一场,赢了的,由你施为,输了的,还请立即离开卧虎山庄。”

洪展鹏道:“少庄主,你这是要孤身挑战天下英雄,便当真是武功绝顶,天下无双,车轮战来,你又能胜得几人”

关士杰道:“胜得几人便是几人,洪先生既然是动议之人,便请第一个出手吧。”

洪展鹏闻言“嘿”地一声冷笑,道:“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罢走进场中,立定身形,严阵以待。

关士杰见状亦步入场中,二人正要交手,却忽又一人奔来,贴在洪展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洪展鹏闻言面上登时变色,横了关士杰一眼,道:“关士杰,好你个人面兽心的狗贼,你庄后花园里都埋着什幺”

关士杰听了这话,心中猛地一沉,面如土色,无言以对。洪展鹏悲愤交加,猛然转身向众人道:“各位,方才我门中弟子来报,在卧虎山庄后花园内掘出尸首,服色各异,人数众多,只怕只怕各派英雄都已被卧虎山庄害了。”

众人闻言登时大哗,人潮汹涌,都向卧虎山庄内闯去。关士杰势单力孤,阻拦不住,望着众人背影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咬牙跟来。

群雄争先恐后地抢入后花园中,只见空地上已放置了五六具尸体,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仍在继续挖掘。那数具尸身服色鲜明,登时被各派认出,数人抢上前来,抚尸痛哭。

洪展鹏上前检视其中一具尸身,认出正是兄长洪展飞,不禁钢牙咬碎,心痛如割,挥拳猛地一捶地,回过头来,厉声道:“关士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关士杰冷汗淋漓,面对众人如刀锋般的目光,语无伦次地道:“这我怎幺回事”

他话未成句,一名下人越众而出,道:“少庄主,你就别抵赖了,是我告诉他们尸体的所在,当日是你亲口下令让我们掩埋的。”

关士杰转头望去,只见那人乃是自己的心腹下人阿健,大怒道:“阿健,我自问待你推心置腹,厚如兄弟,你为什幺要出卖我”

阿健见他怒目喷火,心中不禁有些害怕,退后了一步,道:“关家虽然待我不薄,但但此等兽行实在天理难容,但凡是良心未泯的,都不敢隐瞒。”

洪展鹏见状走上前去,挡在那人身前,道:“你不必害怕,洪某以性命立誓,今日但有我在,便无人能伤你分毫,事情的经过究竟是如何的,你细细道来。”

阿健闻言望了望关士杰,又望了望洪展鹏,咬牙下定决心,道:“是。那日庄主设宴,宾客云集,小的负责打点上下,备办酒菜,筵席将开时,小的去厨房拿酒,没曾想庄主也在厨房,他正把一粒丹丸放进酒里,见我进来便对我说,那是雪参丸,乃是大补的东西,来的都是好朋友,要为他们壮一壮豪情。庄主既然这幺说,小的自然是深信不疑,将酒坛搬到前厅,将斗舀来,各桌伺候。谁知道谁知道各位英雄喝了这酒,很快就东倒西歪,人事不知了。”

阿健说到此处,眼中现出惊怖之色,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洪展鹏见状急道:“后来怎样了你倒是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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