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不言性》作者:冯开平 - xp1024.com

第一章:楔子 第一章:楔子 楔子(1)
  淮河北岸有一个小村庄,地处苏皖两省三个县的交界处,人称旮旯村。河东就是江苏,河西就是安徽,所以素有“鸡叫听三县”,“一颗青藤爬二省”之说。这个村庄离县城150华里,离乡政府40华里,就是人们赶街下集买个萝卜青菜什么的,也要走上20华里的路才能到集上。
  地理位置偏僻,什么都落后。听老辈子人说,八年抗日战争,是那样的如火如荼,这个村上的人,没有谁见过日本鬼子;三年解放战争,是那样的波澜壮阔,这个村庄没有碰到过国民党抓壮丁的事儿。只是在淮海战役中,这个村出了两个支前的民工,村上的妇女们纳了几双鞋底。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挣自己的钱,称自己的盐,和政治变局基本上不站边儿。国家大事,省里大事,县里大事波及不到这儿,就像在水中投下一块石头,激起的波浪由中间向四周扩散,一圈一圈的变小,到旮旯村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波纹。
  据说这个地方,原来没有村庄,洪泽湖和淮河每年泛滥发大水,从苏北和豫南陆续过来一些逃荒要饭的人,在这里休养生息,子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才逐渐形成了村庄。也许是穷的原因,这个村庄的人丁一直不旺,大都是单传的多,从有第一户人家起,也好几代了,一百多年了,一直到解放前夕,也只有20多户人家,100多口人,现在也不过上百户人家,500多口人。
  本来这么一个一二百口人的村子,是不能成为一个行政村,(或者一个大队的,)可是它和周边的村子相距都是几里的路,而且不是隔山就是隔河,划归哪一个大队或者行政村都不太方便,于是历届的公社和乡里的领导都把它独立成一个行政村。由于比较小,下面也就不分生产队或者村民组。
  这一带村庄的命名习惯,都是村庄上哪一个姓氏比较集中,人数比较多,然后就叫某某庄,或者某某村。由于这个村庄的姓氏也比较杂,都是逃荒要饭的到这儿来的,彼此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楚卫,蒋沈韩杨,”什么姓氏都有,所以就很难叫什么某某村,或者某某庄。解放前,据说因为村庄的名字,几个相对大一点的姓氏之间还打过群架,都想以自己的姓氏命名这个村的名字,于是外村有点名望的人出来调和,说大家都是相邻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够在一个村庄上住着,也是缘分,干脆这样吧,上半年叫X庄,下半年叫Z庄,按姓氏的人多人少,排着叫,像十二属相一样,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轮到了头,再重来,大家都不吃亏,可是又没有叫开来。
  文化大革命时期,公社的造反派,曾经一度把这个村庄改名为小红村,也没有叫开来。开会的时候,一点到小红村的名,人们就笑。小红村的大队干部也不满意这个名字,因为这个村庄既没有姓“冯”的,也没有姓“洪”的,更没有谁在过去和现在做过什么“红”的事情。于是造反派头目生拉硬扯了一个,说是在解放前,这个村庄有一个50多岁的瞎老太婆,曾经救过一个从洪泽湖那边跑过来的一个八路军战士,说她也曾像沂蒙山区的那个红嫂一样,用乳汁哺育过一个战士,可是上级一来核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改革开放初期,县里民政局地名办的人,也来到这个村庄考察过,想根据地形地貌,风土人情,大小姓氏,给这个村庄命一个名,因为这“旮旯”两个字一是难写,二是难认,而且常常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有一年种完麦后,男人们都上了河堤,河对岸来了县剧团演出,婆娘们携儿带女涌向渡口。闹闹嚷嚷的像过节,一趟又一趟,最后一趟,船上挤得满满腾腾的,摆渡老人说做两趟,可婆娘们听到对岸锣鼓响,硬朝船上挤,老人再三劝阻“天黑危险”,可他们就是不听。船到河心,一个浪头打来,船晃起来,站在船头的铁蛋吗慌了神,一下子摔倒河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船上一片惊呼声,顿时乱了套。铁蛋吗在河里直扑腾,想扒住船帮,万一她扒住了船帮,那可就有全船沉没的危险。说时迟,那时快,摆渡老人狠心的用竹篙将铁蛋妈拨向一边,然后将竹篙扔给一个媳妇,命令似的说:“撑过去”,说着,他便跳下河去。船颤悠悠地靠了岸,老人将瑟瑟发抖的铁蛋妈抱上岸,一看孩子没有了,铁蛋妈亲娘妈妈的嚎,老人已经冻僵了身子又扑向了河里,一翻折腾,孩子救上来了,一个浪头打来,老人沉了下去。人们找到摆渡老人时,天已经亮了。天上落起了雪花,老人闭上了眼睛,一脸的慈祥,两手犹做抱竹篙的样子。这一天村上没有一家冒烟的。
  这么一件舍己救人的事情,公社里来了个土记者写了一篇表扬稿子,乡广播站播音员是上海知青,他不认得这“旮旯”两个字,于是就问当地的老百姓,也不知道是当地老百姓没有说清楚,还是他没有听清楚,在广播的时候,他读成“那个村”。县广播站觉得这个稿子很感人,在对全县农村广播中,把“旮旯村”念成了“疙瘩村”。村里的大队干部不满意了,找到县广播站站长,“我们旮旯村从来没有出过露脸的事情,出了这么一回,你们还弄个张冠李戴。”那个站长也很有意思,自做聪明的解释说,“这是个多音字,在东北那个地方叫‘旮旯,’在我们这地方,就叫‘疙瘩’,‘旮旯者’疙瘩也,‘疙瘩’者,旮旯也。”村干部据理力争,“旮旯和疙瘩是两码子事,旮旯,是角落的意思,狭窄偏僻的地方;疙瘩是皮肤上突起的小硬块,或者肌肉上结成的硬块,怎么能是一回事呢?本来是尼姑的帽子你偏要卡在老和尚的头上。”这个村干部虽然只有小学毕业,可是关于旮旯和疙瘩的区别,他却说得头头是道,因为他为了弄清这两个词的区别,特地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那个站长拒不认输,“你那是本本主义,在我们这个地方,旮旯和疙瘩就是同一个意思。”村干部无言以对,可是心里还是不服气。到了在地区一级报纸上见报时,旮旯村竟然变成了“九日日九村”,成了一个日本村庄的名字,原来是那个通讯员把“旮旯”两个字写得搬了家。那时还是刚刚粉碎四人帮的时候,地委宣传部当作一个政治事件追查下来,那个通讯员不仅一分钱稿费没有拿到,还被处理回了家。歪打正着,这旮旯村反而在全县出了名,人们才知道在地球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安徽省某某地区某某县有这么一个村庄存在。
  更主要的是历届公社、乡领导班子,都一致认为这个村庄的名字,有损于这个乡的对外形象,决心改一改,于是请来了县里地名办的人。他们也提出了几种方案,但是都通不过,以姓张的命名叫小张村,姓李的几户人家有意见,以姓赵的名称命名为大赵村,姓钱的人家有意见,很难统一。想根据这个村的境内的二郎山,改做二郎山村,可是公社已经叫了二郎山人民公社,重复了,没有办法,这改名的事情也就作罢。加之这个村由于是两个省三个县五个乡镇的边缘地带,被两个省踢皮球似的踢来踢去,好几次,一会归江苏管辖,一会归安徽管辖,被临边的三个县踢来踢去的机会,那就更多了,所以至今还是叫旮旯村。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不管归哪个省哪个县管辖,这个村在这个省,这个县,这个乡镇,最落后的位子不变,都是垫底的货。
  经济落后,什么东西都跟着配套落后,人们的思想上,观念上也是如此。在解放前,这个村上的闺女媳妇都没有看过小镜子,闺女出嫁,都是打一盆水放在屋里当镜子照,那个俊俏的媳妇要想看一下自己苗条的身姿,都要跑到河边去照一照。
  这个村上,有一个叫二毛子的小青年,有一年到城里去学木匠,学了一年,过春节的时候想给媳妇带一件礼物,带什么呢?他想了半天,决定买一个圆圆的小镜子,带回来给媳妇用,可是小镜子带回家,却闹出了一场笑话。
  他的媳妇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能看到里面有一个人,看着看着,她突然哭了起来,“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才穿几天有挡裤子,就作起孽来了,家里有一个,还带一个回来。”她哭着去找她的婆婆诉苦,“妈呀,你看二毛子出门在外,我对你老人家也不错吧,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妈妈一个样,可是你的儿子却变心了。这不才走一年,回家还带一个来,带一个就带一个吧,还带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她的婆婆接过镜子一看,“哎呀,可不是么,这个不省心的二毛子,你要带也带一个漂亮的回来,还带一个老太婆回来,做你妈还差不多”。
  这个故事当然是编造的,但是编造这样的故事为什么安在旮旯村的头上,没有安在大上海的什么地方头上呢,客观的说还是说这个地方落后保守,人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第一章:楔子 第一章:楔子 楔子(2)
  落后是落后,但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烂稀泥里有硬刺,这个村庄还有许多美丽浪漫的传说。
  村东头五里地的地方,有一座山,当地人称二郎山。
  旮旯村的人说,在很古很古的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晒得江河干涸,土地皲裂,草木枯焦,老百姓苦极了。人间的苦难被天庭察觉了,玉皇急派杨二郎到人间驱赶太阳。杨二郎不敢怠慢,忙拿着方天画戟,带着哮天犬来到人间。他从天上担来两座大山,追赶着太阳。到了泗州地界,杨二郎嫌累了,于是就在此休息,吃了几块煎饼,喝了几口山泉水,等他再起身走时,就一头挑着另一座山,一头搭上自己的棉袄棉裤,继续去追赶太阳,这座山就拉在了这里。等杨二郎感到一头轻一头重时,才发现丢了一座山,想回去找,但又想不起这个旮旯村的名字,只好作罢。
  说来也巧,虽然丢了一座山,一头轻一头重,不太配头,但是毕竟分量轻了,追赶的速度也就快了,先前十个太阳根本没有把杨二郎放在眼里,二郎走,他也走,二郎停,他也停,不时的还和杨二郎开着玩笑,“赶脚的你能撵到骑驴的,看你能的像羊屎蛋子钻天,能的像豆样,想把我们押在山下,没有那么简单。”
  杨二郎丢下一座山后,有九个太阳被追得精疲力尽,杨二郎加快速度,一鼓作气,撵上了九个太阳,说时迟,那时快,杨二郎把那座山朝那边一甩,刚刚巧巧把九个太阳压在了山底下,至今没有出来。剩下的那个太阳一看情景不妙,拔腿就跑。杨二郎紧追不舍,那一个太阳被追得狼狈不堪,躲在一个角落里直喘粗气。杨二郎抡起方天画戟就刺,太阳被刺伤了腿,躲到了地下。地下蚯蚓嘴快,大喊“太阳在这里,太阳在这里。”太阳趁着杨二郎不备,又躲到了嬷嬷菜底下,杨二郎到处查找太阳的下落,就是找不到。这时杨二郎,突然想起那座山丢在了洪泽湖边的一个叫旮旯村的地方,赶忙回头去找,我一座大山把九个太阳都压住了,你一个小太阳还能怎么着,等我把那座山找回来再收拾你这个小家伙。
  就在杨二郎找那座山的途中,他突然接到天庭的谕旨,叫他不要再追了,留下一个太阳吧。原来玉皇大帝心想:天下黎民百姓,万物生灵还要靠太阳才能生存,怎能一个太阳不留!于是赦免了这个太阳。
  杨二郎接到圣旨之后,心想,凡是都听领导的没有错,你领导既然叫不追,我还追他做甚?我还找那座山做甚?于是就回天庭复命去了,这座山就永远的拉在了旮旯村这个地方。太阳因为是战败之将,每逢早晚,总是羞答答的脸通红,不好意思。嬷嬷菜因为救太阳有功,即使拔掉放在太阳底下晒几天,都晒不死它,因为太阳护着曾经救过他的命的嬷嬷菜,所以民间有嬷嬷菜是太阳大舅之说。蚯蚓做贼心虚,老是躲在地下不敢见太阳。人们后来给杨二郎没有找着的这座山,起了一个名字,就叫做二郎山。
  据当地的人说,如今这山上,还有当年杨二郎歇息时候坐的石凳子,杨二郎屁股坐过的痕迹,还依稀可见,还有杨二郎喝山泉水时候,用过的大碗。更为奇特的是,杨二郎在这里歇息的时候,还累得吐了两口血。村民们作为佐证的是,这个山的半腰,有一大片红土地,说就是杨二郎吐血染的。
  如今这片红土,还造福着这一带人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都来这里挖几锹红土,染个红鸡蛋什么的,就不要花钱买红墨水什么了,腌个咸鸭蛋也都到这个地方弄红土,用红土腌出来的咸鸭蛋,那蛋黄红的像秋日落山的日头,看了就叫人流口水。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这里的红土更是派上了用场,城里的写墙字,刷大标语。都来这里拉红土回去当颜料用。旮旯村的孩子们也喜欢到这里玩耍,割草割累了,就开始用红土在身上乱抹乱画,不论是关公,是曹操,还是张飞,都抹成红脸的汉子。


第一章:楔子 第一章:楔子 楔子(3)
  村里有一面塘,形状是半圆形的,村里人叫他月牙塘,也有一个美丽的传说。说是天上的七仙女嫁给董永那一天,七仙女在梳妆的时候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掉了一块镜碴子下来,落地生根,长成了这面塘。织女和牛郎结婚的时候,牛郎不小心碰掉了织女鬓角上的一朵花,掉在月牙塘里,于是形成了一塘的荷花。本来这个地方是没有人烟的,那么这个村庄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呢?据说有一年,也不知从那里跑来了一对不满父母包办婚姻的小青年,在荷塘里野了9个月,直到抱出白白胖胖的小子,这一家的父母才算认了,认了是认了,可是仍然不许他(她)们回家,于是他(她)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形成了这么一个村庄。
  村西头有一座青石板桥,岁月久了,上面有一道道被车辙撵过的印子,横七竖八的曲折延伸,给人一种沧桑感。村上的人也有一个说法,说是当年汉高祖刘邦北上邙砀山斩蛇,成就一番帝业的时候,曾经路过这个地方,那道道车辙就是龙脉的象征。
  就连村西头的300亩的一块湖地,也有一个有鼻子有眼睛的故事。说她是湖,可是又没有水,而是一片肥田沃土,大甩爹当村干部时,他形容这块地肥沃,说这块地种下一根车杠,就能够收获一驾马车来,种下一粒芝麻能就能够收获一个西瓜来。
  在很久以前,这个地方的确是个湖,旮旯村和附近村庄的人靠打鱼摸虾过日子,后来一个叫石红的小伙子买下一条鲤鱼,放在家了水缸里养活,突然有一天,这条鱼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主动提出要和石红结婚,说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石红推托在三,说是家里穷的上无瓦片,下无立锥之地,这位大姑娘都不在乎,于是就成了亲。后来这个地方的一个恶霸要霸占石红的妻子,结果在迎娶的过程中,这湖里的鲤鱼王兴风作浪,把恶霸的床掀翻,石红和那位鲤鱼变成的大姑娘在水晶宫团聚,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石红还担心岸上的父老乡亲,他们缺田少地,生活十分的艰难,劝他的老丈人说,“泰山大人,由于你们这一家在这住着,岸上的百姓没有土地种,生活是十分的艰难,俺们能不能搬家?”鲤鱼王说,“你也是一个好心的孩子,就依了你,我们搬家。把地让出来给你的乡亲们种,”于是,当天晚上,鲤鱼王带着全家老小和女婿石红,催动水阵,将湖岸冲开一道缺口,从那时起,这个地方就变成了一个肥沃的土地。他们走过的地方,形成了现在的的老龙河。
  这些传说,仅仅是个传说,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和仙人、帝王、名人扯在一块,这只能说明,旮旯村的村民一种务虚的心理,拉大旗做虎皮,包着自己去吓唬别人,给自己找一个生存的理由,给自己找一个自豪的根据。说的好听一点,是“谁不说俺家乡好”的一种心理折射,——总要找一个曾经辉煌过的理由,找到心理平衡的根据;说的难听一点,是“不说自己筐里有烂桃”的护短的劣根性的表现。
  不过有一点倒是真的值得旮旯村人们骄傲的,就是这里的生态环境。
  这个村有山有水,有荷塘,有石桥,有竹篱,有茅舍。一条小河从村子中间悠悠流过,两岸人家依水而居,虽然比不过江南水乡的灵秀,但在千里淮北大平原,倒也是不可多见的小村庄。特别是,每到春天来临的时候,老龙河畔两岸的桃花盛开,煞是美丽壮观,火红的桃花像一片五彩云霓,把这个旮旯村映忖的非常漂亮。假如你是冬天到旮旯村,村上的人一定会说,“多住几天,等看了桃花在走;”你要是夏天到的,村上的人一定会惋惜的说,“你怎么不早几天来呢,你错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了。”这个村上的人们娶妻嫁女,往往都喜欢选择在这个时候,甚至说媒的媒人,都喜欢选择这个时候进村,因为人们心里高兴,成功率就高一些。
  这不,八十年代末的一年春天三月,一个当地人称小撮合的媒人,坐着小船,来到旮旯村。靠岸后,脚步匆匆的直奔村东头的大柱子家。
  小撮合这一来,引出了一段旮旯村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段风流事儿。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1)
  村上的人说,“大柱子家有好事了”。
  大柱子一家三口人过日子,二柱和他父亲。他的母亲死得早,这一双筷子夹骨头——光棍三条的日子也实在难过。
  有一次,对门大甩爹对大柱爹说,“家,家,什么叫家,这宝盖头代表屋,这‘豕’是猪,按照古代人的看法,屋里头有猪就是家了,但是家里要过的好,过的有滋有味,过的安定,不出事情,关键要有个女人,所以古人又造了一个‘安’字,你看,这‘安’字,是个会意字,屋里面有个女人,家才能安。这家里没有一个女人撑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座破庙。”大甩爹解放前读过私塾,在说文解字方面有一套,在旮旯村除了何半仙之外,是最有学问的了。他说的话,总是有根有据的,知根知底的,都能够旁征博引出一些典故来。
  大柱爹说,“谁说不是呢,这四条腿的蛤蟆好找的很,可是这两条腿的人难找得很呀,真是的养个闺女住高楼,养个儿子夜夜愁啊,说了好几个,也不知是驴不走,也不知是磨不转,都不能成,你说我这又当爹又当娘的人能不急吗?”
  是的,大甩爹说的有道理,大柱子爹急的也有道理。大柱子也不小了,快三十了,虽然他有的是力气,耕田耙地,打麦扬场,撒种赶车,喂猪打狗,样样在行,可就是脑子不好使,嘴有点散,像个没有戴笼头的大叫驴,想叫就叫;像一杆经常走火的枪,想到啥,“砰”的一声就出去啦。村上人说得好听的,说大柱子说话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说得难听一点的,说大柱子是“歪嘴骡子卖驴价钱,坏就坏在嘴上。”
  大柱子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和别人说话头三斧头还能砍,但砍着砍着就木匠丢了墨斗,失去了分寸。
  关于他脑子不好使,说话欠准成的事情,村上流行着各种版本。
  大柱子虽然头脑里缺根弦,但他养羊却是一把好手,他养的羊个个膘肥体壮的。一天,一位临村的屠夫登门来买他的羊。
  “柱子,这羊卖一只给我吧?”
  “你给多少钱一斤?”
  “乡邻乡亲的,三毛五,我还能亏待你。”
  他把手一挥说,“你歇着吧,上个集,人家给我三毛钱一斤,我都没有卖。别说你给三毛五,你不给二毛五,我是不会卖的,你以为我憨,是吧,我不憨。你以为我不会算账,我加减乘除什么不会,”于是他就给人家背诵他整天挂在嘴上的小九九,“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
  大柱子有点憨,可又偏偏以为自己聪明,常常想占人家的嘴上便宜。他常常设计一些小儿科的两难的问题让人回答,类似赵本山小品中的“忽悠”一类的玩意儿。“忽悠”也有个高下优劣之分,会忽悠的,人家无往而不胜,他不行,常常三下五去二,就被人家掌握了规律,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例如,“你吃辣椒辣谁的屁眼”这类的问题,不论别人回答说“辣我的屁眼”或者是“辣你的屁眼”,他都占便宜,但是又常常弄巧成拙。
  他经常和人斗嘴的,最拿手的一个是关于“麻雀落在你的头上叼谁的蛋”的一个问题。
  “哎,毛蛋,你知道麻雀落在你头上叼谁的蛋?”
  “叼你的蛋。”
  “哎呀,你的头是我的蛋”。
  “二大爷,你说,麻雀落在你的头上叼谁的蛋?”
  “叼谁的蛋,叼我的蛋呀。”
  “哎呀,二大爷你的头怎么是你的蛋呢?”
  这样一些极其简单的小聪明,耍个一二次也就够了,可他一个黄莺吃香嘴,遇到谁都来这一套。俗话说事不过三,这说得多了,就被人家掌握了规律,他未曾开口,人家就抢先说了,弄得大柱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叼你的蛋呀,不,叼我的蛋呀。”惹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他这一招不行,于是不知从哪里贩卖来一首儿歌,见到谁都唱,“俺俩好,俺俩好,俺俩一锅炒驴屌,我去抓盐,你含着就跑。”,占了人家几次嘴上的便宜,又被人家掌握了规律。他第一句还没有唱出来,人家就说了,“大柱子,这回该我去抓盐了,你含着驴屌快点跑吧。”
  大柱子还有一个毛病,就是他喜欢和别人抬杠。一次旮旯村来了一个老秀才(那时在农村人的眼中,读过书的人都称秀才),是来旮旯村看门头的,人家请他去陪客。本来不是请他的,是请他的父亲大老李的,偏巧大老李那天不在家,大柱子家曾经请过这一家,这一家子感到欠人情不好补,于是就把大柱子请了去。
  席间,这个老秀才好拽文,孔夫子放屁文(闻)乎文(闻)乎的。这一家为了巴结老秀才,让他露脸,有意提一些问题,叫他回答,以显示他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把他吹得晕呼晕呼的时候,叫老头子一高兴,这事情就算成了。
  “他老人家,听说你过去读过《四书》《五经》,学问高深,后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老人家,我就不明白,同是扁毛之物,这鸡为什么不能在水里漂着,这鹅鸭
  为什么能在水上漂着呢?”老秀才理了理胡子,摇头晃闹脑地说:“鹅鸭长划水之爪,又长滤水之毛,故也”。
  大柱子一听不服气了,说:“我们村河中那条摆渡的船,既未长爪也未长毛,照样能在水上漂着”。搞得老秀才哑口无言,主人家感到怪难看的。
  他们继续喝酒,过了一会儿,上来一盘桃子。这桃子,半边青半边红,主人家的人又问:“他老人家,我就弄不明白,这同一棵桃树上结的桃子,怎么会有青有红呢?”老秀才刚才被抢白,很不好意思,他客气地说,“请这位(指大柱子)说,他的水平也是飞机上面的水壶,高水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大柱子说,“这个我说不清楚,还是你老人家来解释吧”。老秀才要回了面子,慢条斯里地说“向阳者红,避荫者青,光照之不同也”。主人把大拇指翘得老高,夸赞道,“老人家真是经多见广,我们只能看个热闹,只有你老人家能够看出门道呀,”老秀才洋洋得意的说,“过誉,过誉了,我老朽了,老朽了”。主人向大柱子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抢白老秀才,人家是第一次登门,不叫他戴几顶高帽子走,他的心里不舒服,谁知大柱子领会错了,以为是要他说话,不能让老秀才占了上风,丢了旮旯村的人的面子。他像子弹上堂一样,腾的站起来说,“照你这么说,西瓜还能是破开来晒的?里边的瓤子怎么会是红的”,搞的老秀才下不了台。老秀才脸红一阵,白一阵,借故到厕所方便,结果溜之大吉了。
  俗话说,人要是不走时,喝凉水都塞牙,同样一件事情,别人做了,是好人好事,可以上光荣榜,而大柱子就不行。
  七十年代初的时候,当时十几岁的大柱子,也是积极要求上进的好少年,那时,时兴学习毛主席著作,做好事不留名,他看到村里的黑板报上登上了和他同龄的黑子,癞子等人的好人好事,一个是帮助村里的五保户王氏挑水,一个是帮助村里的养猪场打扫猪圈,他想帮助一户寡妇浇菜园子。正好是深秋季节,他起了一个大早,挑了十几担子水,把那个寡妇的菜园子浇得透透的,心想,这个寡妇看到菜园子被浇,肯定反映到村里,村里顺藤摸瓜,说不定就知道是我大柱子干的,我大柱子在村里也能够露一次脸。大柱子想着,浇过水之后,美滋滋的跑回家睡觉,等着有人来敲门,谁知也没有人来,一直睡到中午,朦胧中听到王寡妇从村东头,骂到村西头。
  “东西两头的缺德鬼,你都听着,我没有抱着你的儿子跳油锅,朝我的萝卜地里浇什么水,你这不是秦侩的卵子奸蛋吗,要你浇什么水?做好事,谁要你做什么好事,有本事,你像董存瑞一样去炸碉堡,有本事,你像黄继光一样去堵敌人的机枪眼,挑几担水,算个屌毛的本事。你把萝卜地浇透了,给那些想吃萝卜的孬表孙子提供了方便,要不是我看到萝卜缨子焉巴了,他们什么时候拔出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俺也不知道,你做好事有名了,我可遭了殃,拔出来插进去的是奸蛋,你挑水浇地的好事,也是蒋介石的胡子屌毛不到,你再好的心,我也把你当做驴肝肺”。
  原来是,大柱子把萝卜地浇透后,土质松软好拔,被一些捣蛋的孩子拔了不少去,大的拔走了,小的拔出来又塞了进去,等到中午的时候,这些塞进去的萝卜缨子,被太阳晒焉巴了,寡妇这才知道。于是寡妇两手掐腰,骂了起来。大柱子在被窝里吓得直罗嗦,心想千万不能叫寡妇知道是我干的,我这马屁股又拍到马蹄子上去了,真是的,我烧香,菩萨就掉腚了。
  总之,关于大柱子的故事,说的好听一些的,是六月架子上葡萄,一嘟噜,一嘟噜的,说的难听一点的,是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2)
  正是由于大柱子不太精明,说话又没有个高低,虽然年近三十了,终身大事还八字没有一撇。
  村上的人至今还记得,那一年苏北来了一个远房亲戚,给大柱子提亲,两个小孩都见了面,办喜事的日子都定下来了,大柱子去女家送礼时,一句话把未来的丈母娘惹恼了,而功亏一篑。
  你猜他能怎么说?女孩有一个弟弟,姐弟俩,年龄悬殊很大,姐姐23岁了,弟弟才3岁。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弟弟也要上桌子,跑着跑着,跑跌到了。大柱子为了表现自己,赶忙上前抱起他,说了一句他认为最疼爱孩子的话,“我的小乖乖,你也慢些跑。”
  乖乖在农村有几种理解,可以表示惊讶,可以表示上一辈子对小一辈子的关爱,更多的是父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爱称,大柱子既然和小孩的姐姐恋爱,不论年龄悬除多大,都是平辈的,是不能称那个小孩为乖乖的。
  丈母娘一听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入耳,没好气的说:“乖乖,乖乖是你叫的吗?”大柱子说:“我要和你闺女早认识几年,小孩也不比这孩子小什么,怎么不能叫乖乖的呢”?老丈人一听火了,“你喊你的弟弟也叫乖乖,你称呼你的妹妹也叫乖乖,活生生是个生葫芦头,白籽子。”当即把大柱子送的礼物甩出了门外。大柱子爹也托媒人去说合几次,说是离乡十里路,各地各风俗,大柱子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再改也是左襟子,于是这门亲事也就告吹。
  还有一门亲事,据说是这样毁掉的。大柱子前些年为了湖口,曾经跟人家学过说大鼓书,这说书的嘴都流得很,满嘴跑舌头,但是人家“流”总要有个分寸,该“流”的地方“流”,不该“流”的地方就此打住,可是他打不住。一次,媒人领他去拜见女孩的母亲,临行时,媒人告诉他,这个女孩的母亲,古板得很,说话要注意点,特别是过去你说大鼓书的话,不能生搬硬套,大柱子答应的比谁都好,“是,这次我嘴上戴上笼头,嘴里含着嚼口,决不会出错。”可到了女孩子家,他又拿不住了,刚一进屋,就当胸抱拳,“小生李大柱拜见岳……”,“母”字还没有说出来,媒人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大柱子也心领神会,他立即改了口,“拜见大姨。”他见这位未来的丈母娘虽然40多岁,可还是脸色红润,满脸的精神,他想夸她几句,以讨她的欢心。
  “哎呀,你老人家虽然徐娘半老,可还是风韵犹存。想必是春心未老,保养有术啊,能不能介绍一二,让小生领教领教。”
  媒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是媒人赞扬他的话说得好,继续侃侃而谈,“怨不得你的女儿长得这样漂亮,槽头买马看母子,你有人见不走,鸟见不飞的美貌,你的女儿才有闭花羞月,沉鱼落雁之容颜,老驴见了也要呱啦呱啦嘴,就是那老公鸡见了也要直打旋风腿,……”正在他夸夸其谈的时候,那位妇女开话了,“送客。”
  最为可惜的是,邻村的一个寡妇的闺女,想招一个倒插门的女婿,看过了门头,双方都没有意见。大柱子爹本来不愿意的,给人做倒插门的女婿,名声不好听,可是考虑大柱子那个条件,也就捏鼻子吃苦瓜,同意了,说好了第二年的三月桃花红的时候,结婚办喜事,可是一个集一赶,那个女孩子变了卦。
  说起来也很难说是怪大柱子。在赶集回来的时候,大柱子搂不住火,非要亲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不愿意,女孩子说你要发一个毒咒,永远的爱我,我才给你亲,而大柱子又是一个比较迷信的人,认为赌咒会犯咒,说是男人犯咒,会躺在地上直翻白眼珠子,这女孩子犯咒,就会脱裤子撵人,这咒是万万赌不得的,就不愿意赌,女孩子就非要他赌,于是大柱子就赌了:
  天灵灵,地灵灵,
  离地三尺有神灵,
  神灵不论大和小,
  谁个当家谁为尊,
  我要有三心并二意,
  专死我的老丈人。
  这女孩子不愿意了,你这不是拐弯抹角的来咒我们家的人吗,我爹死得早,原来是你咒的呀。叫他重赌,大柱子于是赌道:
  天灵灵,地灵灵,
  离地三尺有神灵,
  我要有三心并二意,
  我大头小头烂干净。
  这女孩子说,“你大头烂了不要紧,你小头烂了,我要你弄熊。”
  这本来是情人之间的玩笑话,要是很正常的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碰到两个性格都有缺陷的人,却闹得不欢而散。大柱子说,“你原来想和我结婚,不是喜欢上我的人,是喜欢我那个家伙,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不如一个屌吗?”女孩子说,“我不过是和你开一个玩笑,要不我也赌一个咒吧,。”于是她赌道:
  “天灵灵,地灵灵,
  离地三尺有神灵,
  我要有三心并二意,
  专死我的婆母娘亲。
  大柱子更生气了,我的妈妈死得早,原来是你咒了,真是他妈妈的,世上最毒妇人心。大柱子和他母亲有着十分特殊的感情,当时就跟那个女孩子翻了脸。女孩子很难理解大柱子对他母亲的那份感情,心想只许你开我的玩笑,我就不能开你的玩笑,这样一家人今后怎么过日子。女孩子回家把和大柱子赶集的话,对她妈一说,她妈说,我们寡妇娘们过日子,这个生葫芦头白籽子过了门,这日子怎么过,算了,小丫,是屁股还能找不到板凳坐嘛。
  大柱子爹托人去找过几次,说是大柱子那孩子口无遮拦,你大人不见小人怪,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小丫本来想大柱子是个好人,就是说话没高没低的,也想愿意,恰巧这个时候,小丫的表哥,也二十七八了,还没有找到媳妇,她的舅舅托媒人来说,条件也不比大柱子好多少,可是,小丫妈考虑是她哥哥的孩子,是自己的娘家侄儿,这亲上加亲知根知底的,总比不了解情况的要好得多。最后,人家还是选择了那一头,大柱子的事情也就没有了着落。
第五章:饿出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3)
  从此以后,村上的人都知道大柱子有些差把火。至于大柱子为什么“差把火”,他的父亲老李头心里最清楚,想到这,老李头的泪就朝肚里流。
  五十年代末期的一个阴暗的下午,正在公社炼钢工地抬石头的大老李,接到一个口信,“老李呀,恭喜你呀,这年头,人家都是从家里朝外边抬死人,你的家里添活人哩,你老婆在家喊肚子疼,可能要生孩子了,”邻村的一个人还和他开起了玩笑,“大山呀,你真行,这年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你还有心弄那男女之间的事情,我和我家屋里的那个人,都一年没有那回事情了,那个家伙也饿得抬不起头来了,”大老李也没有搭理,放下劳动工具,向工地的头儿告了一个假,就朝家跑,就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就听到“哇哇哇——”的几声啼哭,接生的是对门二大娘,对进门来的大老李说,“他大叔,恭喜你呀,你的老婆给你养个带把子的儿子。”
  也许李大丫的营养跟不上的原因,这个孩子瘦小的很,像小猫一样大,只有四斤多重,那胳膊腿只有壮汉的大拇指一样粗细,没精打彩的,像是从从未见过阳光的石头缝里钻出的一颗小草。李大山看罢孩子,有些不乐,“她二大娘,这孩子能养活吗?”“怎么不能养活?足月足时的生的,”“这个头怎么这么小,小猫一样。”“有四斤多重就不错了,有的人饿得连屎都屙不下来,你家大丫给你屙下个孩子来,你还想上天呀,你没有听说东头的小广播,前天生下的一个孩子,才三斤多重吗?”二大娘这一番话,李大山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中充满着无限的希望。
  李大山,他祖父辈从洪泽湖逃荒要饭来到此地,三代单传。在农村,是很讲究宗族势力的,单门独户是会被人欺负的。就因为这个原因,大老李到25岁时还没有说到老婆,先勾后嫁,做了旮旯村相对大一点的姓,也就是姓李的上门女婿。他本姓赵,叫赵家成,做了女婿就要改名换姓,改名子为李大山。
  在传统观念看来,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还要改名换姓,更是赵家成不能接受的。做上门女婿改名字,是很痛苦的事情。他不想改,可是他老婆这边姓李的门户大,就是不愿意,特别是他的老岳母,说是不改名换姓,这门亲事就不能成,因为她的丈夫临死的时候交待过她,“大丫她娘,你这一辈子也没有给我生个男孩,俺这老李家,我是兄弟四个,其他兄弟三个都有儿子,就我没有,大丫就留在家找个女婿吧,条件之一就是必须改姓,不能让其它兄弟仨看我的笑话。”赵家成也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情绪,但是,不答应改名换姓,他的老岳母态度很明朗,她家的大丫就不能和他结婚,而赵家成除了李大丫对他情有独钟之外,前后村庄上的还没有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的。在要么打光棍,要么改名换姓娶老婆的比较中,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改了名,赵家成总有一种压抑感和失落感,心想有一天,等我有了儿子,等他的老岳母死了,我不能再改姓赵,我的儿子,我也要把他改姓赵,咱姓赵的在百家姓中可是排名第一的呀,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么能够说改姓就改姓,说改名就改名?
  姓什么,叫什么,虽然只是个符号,可是中国人很讲究,特别是在农村,更是讲究得很,农村有一句颇为自豪的话,“我某某坐不改名,行不该姓,本人姓某,叫某某。”没有了自己的原来的姓氏这个符号,李大山总认为是件耻辱的事情,第一个是个女孩,他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就不怎么自在。
  这大柱子一落地,当二大娘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个带把子的,老李头心里的快乐就象那屋檐下的大葱,表面看来已经根焦皮烂了,可是那颗芯,一遇春风雨露,它还会发出芽来。他把这个虽然只有四斤多重的孩子高高的举过头顶,“我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有儿子了,我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也有儿子了,我们老赵家不会绝后了”。
  孩子十二天的时候,虽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还是东挪西借了一些钱,热热闹闹的给大柱子改了“案”(农村风俗小孩十二天要放鞭炮请客,叫改案)村庄上挨门挨户的送了喜蛋,就连苏北洪泽湖那边一些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兄弟和叔叔大伯之类的家帮亲邻都给了信。在那个年头,生了孩子送喜蛋的不多,可是李大山心中太高兴了,死要面子活受罪,他老婆大丫就劝过他,“不要太张扬了,你这借钱买藕吃,窟窿套窟窿的日子今后怎么过?”他说,“冻死迎风站,饿死屌朝上,有了儿子,这个脸面一定要撑下来。”
  大柱子这个名字,也是请了何半仙和大甩爹这两个旮旯村的智囊,商量了一个晚上才确定的。按照何半仙的说法,这“大柱子”,就是当初共工怒触不周之山中的那根“天柱”,只有撑起天的柱子才能够称做大柱,何半仙引经据典的说,“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他说完又没有人能够听懂,他又摇头晃脑的解释说,“从前共工(传说中的水神,人面蛇身)和颛顼,(黄帝之孙)争当皇帝。共工一气之下,就一头撞在不周山上,结果把这支着天的柱子撞折了,把系挂着大地的绳子也撞断了。天塌了西北方,所以日、月和群星都向那个方面移动;地的东南方露不出水面,所以河水、地上的积水带着尘土流向那个方向。”这样解释李大山还是不怎么懂,但是大柱子就是撑天的柱子,正和他的心意,他当场拍板就叫大柱子,支撑着老李家和老赵家的一根柱子。他计划着等孩子满月或者是周岁的时候,把旮旯村有头有面的,还有姓李的姓赵的老少爷们都请来,正式把他的儿子改姓赵。可是一个偶然的变故,使他的计划一辈子都落了空
  那年月大人没有吃的,小孩就没有奶水,大柱子饿得直嚎,一天到晚的哭,两天到黑的嚎,弄的一家人不得安宁。大甩爹给老李出了一个主意,“这个小孩八成得了夜哭症,你去找东头的何半仙,叫他写个符,贴在门前的老槐树上,也许有效。”大老李照此办理,“符”是写来了,一个村子贴的到处都是:
  天皇皇,地皇皇,
  我家有个夜哭郎,
  过路君子念三遍,
  一觉睡到天大亮。
  可是还是没有效果,刚满月的大柱子的两个卵子,肿胀的像两个凹凸葫芦。老实头老王告诉他,“这孩子哪里是什么夜哭症,你听大甩爹的话,你要背着二斗毛大麦跟着追才行,他说话你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最好是听一半留一半,因为他说的有一半是真话,一半是假话。他当村干部,饱汉不知饿汉饥,骑驴不知道赶脚的苦,这孩子哪里是得的什么夜哭症,分明是没有奶吃饿的,你看那小手,干树枝一样,你看那小脸,没有一点血色,是饿的,大丫没有奶水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每人每天不足三两粮食,吃糠咽菜的生活,这哪来的奶水,没有奶水孩子吃不饱,他怎能不哭呢?作为一男子汉,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一向很要强的赵家成感到无地自容,向亲戚朋友借吧,这孩子“改案”借了东家三个鸡蛋,西家五个鸡蛋,还有姓赵的几家的钱,都还没有还。再说了,那年头,谁家又有钱呢,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谁还有能力顾及别人?万般出在无其奈,当时正值年轻力壮的大老李想到了一个字——“偷”。
  偷什么呢?他在大炼钢铁工地上,看到一个小高炉旁边有一个水塘,公社干部们为了改善自己的伙食,办了一个养鸭厂。大老李天天路过那个地方,看到一个个圆溜溜青汪汪的鸭蛋,嘴里就流口水,还有那成群结队的鸭子,一天到晚的叫个不停。大老李想,要是能够逮住一只杀了吃,那该是多么的解谗,要是能偷一些鸭蛋来给孩子她娘补补身子,那不就有奶水了吗?他曾经听人家说,这鸭蛋鲜得很,特别的能催奶水。
  不过,那个地方看的很紧,什么时候经过那个地方,什么时候能够看到有人在那里守着,不知晚上怎么样?这些人还能不吃饭不睡觉吗?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呀。
  他决心冒一次险,偷着啦,算我占便宜,孩子老婆有救了,孩子就不哭了,那凹凸葫芦一样的卵子也就小了。要是照这样哭下去,本来就先天不足的,再哭出什么残疾来,我李大山,怎么对得起姓赵的和姓李的两家列祖列宗呀。要是被逮住了,算我倒霉。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没有奶吃,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娘天天流泪。从来没有做过贼的大老李,为了老婆,更主要的是为了儿子,他破天荒的第一次作贼。结果是,偷鸭蛋未成,换来了5年徒刑。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4)
  那天晚上,北风呼呼的刮着,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老李惴惴不安地出门了。临行前,他像《汉乐府•出东门》诗中描写的那个铤而走险的人一样,“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徘徊于家门口好几次,偷还是不偷,心问口,口问心好多次,才消失在漫漫长夜里。
  到了大塘边,鸭棚里透过一丝的光亮,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一个鸭棚子里,有猜拳行令的吵闹声。他知道那是公社的干部门在这里偷吃小灶,他吓得不敢再向前迈近半步,蹲在地上听听里面的动静。为了壮胆子,也为了投石问路,他轻轻的咳嗽一声,因为他知道,此时被发现,他还有路过此地的借口。
  在那大炼钢铁的年代里,吃不饱的不仅是社员,那时的干部们也都吃不饱,但是他们手中有权,可以偷偷的做小灶吃,所以农村那时流行着这样的顺口溜:“一天三大两,饿不死小队长,一天五两半,饿死穷光蛋”。那时的公社一级的干部,通过名正言顺的搞副业来美其名曰“改善生活”,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只好偷偷摸摸的背着群众,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来填饱肚子。半夜三更时常听到狗叫,十有八九是被饿得发疯的村干部们,几个人在一起偷山芋窖子里的山芋煮着吃。大甩爹就和旮旯村的几个村干部,叫生产队的一个记工员,从邻村偷来一口袋山芋,叫李大丫给他们煮了吃,这些事情,大老李都亲眼看到过。作为最基层的皮球当靶子的社(射)员(圆),只好勒紧腰带干革命,战天斗地奏凯歌了。
  大老李慢慢的靠近鸭棚,他看到一伙人出来小便,撒尿呼呼声,都听的一清二楚,好像没有谁发现他,撒完尿之后,一个一个的又进了鸭棚,其中一个人还说,“我的乖乖,我都好几个月没有吃过肉了,过去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我看呀,这话要改了,天上龙肉,地上鸭肉,我的乖乖,那鸭肉真的鲜,回家时我要给我的孩子娘带一个鸭脖子,让她也尝尝。”另一个人说,“瞧你说的,什么好吃,什么都不好吃,什么龙肉驴肉的,我看呀,只有一样最好吃,就是‘饥’好吃。”
  这二个人的议论,把大老李的口水都引出来了,更坚定了他做贼的决心。“***,只许你们偷着吃,不许我们老百姓偷着吃,只容你们放火,不许我们点灯,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大老李心里想着壮胆的话,可是还是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蹑手蹑脚的朝另一个鸭棚走去。
  这个养鸭场很大,围绕着这个塘,有好几个鸭棚子,其它几个鸭棚,都黑糊糊的,没有一丝的光亮,人可能都在这个鸭棚子里喝酒了,这可是偷鸭蛋的好机会,大老李想。
  他慢慢的靠近一个离那有灯光的鸭棚最远的一个鸭棚,到了跟前,他又打起了退堂鼓。这偷人是犯法的事情,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怎么能够干这个事情呢?要是被抓住了,说不定就是三年五年的牢,我的老婆李大丫怎么办,我那个儿子怎么办,还有我的大闺女大兰子。他想退却,“这等事情还是不干的好,冻死迎风站吧,饿死不弯腰吧”。
  想到这,他后退的三步。
  可是他的眼前,又晃动着他老婆那被饿得凄楚的眼神,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儿子那嗷嗷待哺的哭闹声,特别是大柱子那一对清亮亮的明晃晃的大卵子,“我不冒险,这孩子恐怕挺不过去。”
  想到这,他又前进三步。
  “万一偷鸡不成倒蚀把米,孩子没有救成自己进去了,这到底那是本哪是利呀。”
  想到此,他又倒退三步。
  但是此刻,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妻子那干瘪的乳房,孩子那饿得眼睛凹陷下去,能放下一个大鸭蛋的神情。他想起了不知是哪一位老祖宗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最忌讳的就是前怕毛狼后怕虎,拿不到放不下的,一件事情只要有一半的把握就可以做,没有一半的把握就不可以做,我今天偷鸭蛋,不是也有一半的把握吗?要么偷着,要么偷不着,可以干。
  就这样他前进三步,后退三步,前进三步,倒退三步,如是者好几次,最后,他还是摸到了产蛋房。用老虎钳子拧断了铁丝,进得了棚里,正在朝篮子里轻轻装鸭蛋的时候,三把手电筒的光柱,从三个方向向他射来。不好,他把篮子朝身上一挎,撒开奔子想跑,哪里还来得及,三只大手同时抓住了他。
  “人脏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孩他娘,没有奶水,所以才……,”
  “老实说,偷过几次。”
  “就这一次,真是没有办法,孩她娘脸色蜡黄,孩子他皮包骨头,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做贼。干这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我们不听你说这些,老实说你有几个同伙。”
  “没有了,就我一个,我要是说假话,死我全家。”
  “不老实,打。”领头的一声令下,其他两个人的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大老李的身上,可怜,大老李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开始的时候,他身弓着挨打,把半篮子的鸭蛋罩在自己的身下,后来实在支持不住了,猛地一趴,那半篮子鸭蛋,瞬间成了浆糊糊。大老李看到那些水汪汪的鸭蛋成了浆糊糊,心里疼呀,这些龟孙子,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吃饱了,喝足了,这些鸭蛋要是被孩子他娘吃了,那奶水不就像二郎山泉一样的吱吱朝外冒吗?我的儿子的夜哭症不就治好了吗?
  他们边打边审问。
  “不是第一次吧,可能是个惯偷了吧,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鸭场,不仅鸭蛋被偷,连鸭子也有被偷的,发案好几起了,我们守候了三个晚上,今天终于把你逮住了,你刚到这个鸭棚我们就看到你了,特的没有惊动你,让你作案,我们才能捉贼拿脏,不然的话,抓不住你的手脖子,你是不会承认的,知道了吧。”
  原来这几个家伙,玩的是请君入瓮的把戏。
  大老李心想,这下完了,“偷牛的没有逮住,逮住了拔橛子的了,该我倒霉了。”
  打人的棍棒声,大老李的呻吟求饶声,惊动了鸭棚子里的几百只鸭子,几百只鸭子引吭高歌,吵闹声一片,不知是为大老李抱屈,还是为捉住了偷鸭蛋的贼而庆幸。这时一场罕见的大雪从天而降,纷纷扬扬。
  最后,他们把鸭场建场以来所有被盗的鸭子、鸭蛋,包括被公社干部们开小灶吃掉的那些鸭子全都记在大老李的帐上,判了5年另6个月的徒刑。大老李被判了刑,公社干部的清白也还了,——县里来审计的时候,他们把这些年来养多少只鸭,出售多少,外调多少,被大老李偷了多少,都算得个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4)
    
    
  剩下的日子,那种艰难程度就可想而知了,一个女人拖着二岁的大兰子和没有满月的儿子大柱子,一天三碗照人影子的稀饭和一人两个鸡蛋大的“五好面”(所谓五好面就是山芋藤子、山芋面还有玉米瓤子等混合加工而成的,当时人们给它起了一个时髦的名字)蒸的窝窝头,那种日子是怎么熬过来,大老李做完牢回来,大概是1964年前后吧,大柱妈趴在他的怀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死鬼,你坐牢,快活着呢,你可知道我们娘儿三个的难处啊。你被抓走后,我们的天就塌下来了,你给大柱子“改案”借的钱,债主们都一个一个的登门来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难怪啊,那个时候谁家不难呀,我把家里的磨也卖了,前屋的房子也扒了,卖房梁,凑合着把钱还给人家了。“
  “后来为了活命,我自告奋勇竞争当食堂的炊事员,在那个年头谁不想当做饭的,集体的锅里有,自己的碗里就有。我们旮旯村有10人报名要当做饭的炊事员,村干部大甩爹谁也不想得罪,召集全村的人开大会选举,说什么要公平竞争,不过老村干还是向着咱们家的,他私下里找到我说,‘我说大柱子妈呀,你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也的确不容易,做饭总能够比别人多喝一口稀饭,人都是便宜虫,你还不赶紧做做工作?’我问他‘怎么做工作,他说,‘这个底我就不给你露了,我只能告诉你向东走,至于向东怎么走,是骑驴走,还是步辇着走,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只能说到这份上,你自己去想吧。’于是我就把我家的那条看门的狗卖了,换成了个鸡蛋,我从东头到西头的挨家送,这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软,果然不出所料,我以全票当选,这些鸡蛋还真的发挥了作用。”
  “在当炊事员的那一年里,日子还凑合着过,大柱子别看人不大,可是肚皮大,一顿喝过八碗稀饭的,肚子撑得像我怀着他时候一样,他还要喝。可是,好景不长,一年后,我被开除了,有人检举我手脚不干净,说我天天朝家里偷稀饭,男人作贼,女人也做贼,有个傻小子还编了一个顺口溜来骂我们,‘旮旯村,两头看,男人偷鸭蛋,女人偷稀饭,你看好看不好看’?大柱爸,不瞒你说,我是偷过稀饭,要是不偷稀饭,你的两个孩子至少有一个不能活到现在,活命比脸面更重要吧。检举我的这个人就是村东头的小广播,那个小女人,当初也是竞选当炊事员的,比我差了一票落选了,就这样对我怀恨在心。她的孩子和我家大柱子是同年的,连一口稀饭喝也没有,被饿死了。她的心里不平衡,‘人家没有男人在家,两个孩子都能养活,我有男人在家,一个孩子,还被饿死了,人比人恼死人,她李大丫能有多大的本事,站着不比我高,睡倒不比我长,不就是在食堂做饭吗?他肯定多吃多占,不行,我要抓住她的错,检举她。’从此她就盯上了我,经常朝家里带稀饭,哪有不露菜的时候?”
  “那天我用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一个夜壶,装了一夜壶稀饭,刚出了食堂门口,就被她看到了,当时社员们都还没有回家,他拿起大甩爹喊人下地干活的铁皮卷的广播筒子,像开大会一样的大喊,“唉呀,都来看呀,李大丫朝家里偷稀饭了,都来看,都来瞧,李大丫朝家里偷稀饭了,”有很多人上来围观,我一看势头不对,我硬撑着杆子说,‘叫什么,叫,这个夜壶里装的不是稀饭,是我在食堂方便时尿的尿,我带回家浇菜的,不信你来尝尝。’我心想这样一说不就完了吗,谁知道小广播还真的来尝了,她边尝边朝下倒,“快来看,快来瞧,这就是李大丫的尿,李大丫的尿怎么还是白的,怎么还粘糊糊的。”西洋镜被当场戳穿,我瘫倒在地上,无脸见人,这社员们就议论开了,‘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李大丫看起来老老实实,怎么这么手脚不利索。’‘怨不得我们天天喝不饱稀饭,原来都被大丫偷回家了。’我当时呀,地上有缝,我就能够钻进去。”
  “我们两个女人在食堂里大吵了一顿,大骂了一回,大打了一次,我的脸被小广播抓破了,你看看,现在还有曲鳝一样一道痕迹,小广播的小手指头被我咬掉一个,现在她的一支手也只有四个手指头。从此以后,我和小广播就结下了冤仇,对面不搭话,她看到我眼里滴着血,我看到她,牙咬得咯吱响,想起来,这也无味呀,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活命吗?”
  “死鬼,我被食堂开除后,我们家的日子就没有办法过了。总不能在家等死呀,村西头的唠叨妈说二郎山那边苏北的日子好过些,她要和我带着大兰子去要饭,说好了早出晚归,因为家里还有大柱子没有人照顾,可是谁知唠叨妈被狗咬了,我们俩把狗打死了,这下可惹了大祸,人家把我们当作偷狗的贼,关起来三天,不给吃,不给喝,在回家的路上,路都走不动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想,这大柱子肯定没有命了,被饿死啦。回到家里一看,刚满二岁的大柱子饿的爬到毛厕去抓屎吃,你说我这做娘的看到这种情景,我的心里真像万把钢刀插在我的心上。大柱子现在都六岁了,说话还像羊拉屎一样,哩哩啦啦的不利索,头脑可能有点问题。可怜,孩子自从出世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人是铁,饭是刚,你说没有饱饭吃,那脑子能好使?实话告诉你吧,大柱子能够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了,俺们旮旯村和大柱子同龄的有六个孩子,在那几年里,饿死了三个,活下来三个,一个是大甩子,一个是黑子,还有一个就是俺家大柱子了,大甩爹是个村干部,是官强如民,总比俺们社员好些,黑子爸是个村里的饲养员,在生产队喂牛,每次在铡草的时候,总有些没有打尽的粮食粒子,就这也能够救孩子一命,你想想,你家大柱子有什么依靠?”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5)
  “死鬼,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那几年里,我们娘儿三个过的什么日子,人家有男人的,春天来了,还能到河里捞个鱼摸个虾,拾个螺丝河蚌什么的吃,我家,我是个旱鸭子,不会凫水,下不了河,孩子看到人家吃鱼吃虾,口水直滴。一天,三岁的大柱子,爬到人家门口,拾了一堆人家挑过肉的河蚌壳和螺丝壳回家,指指嘴,用只有做妈妈的才能听懂的话说,“怕怕……(妈妈)朵……(我)料……(要)提……(吃)漏……(肉)”,我晚上眼泡都哭肿了,第二天,我下河去摸河蚌险些没有回来,大兰子和大柱子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特别是大柱子真是三根筋撑起一个头,发育不好,五岁才会走路,人家说他排五年,其实那是饿的缘故。”
  “死鬼,你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被逮起来之后,公社鸭厂的那个头经常来,想打我的坏主意,说只要你随着我,跟我睡一觉,我就可以实话实说,把你男人的罪减轻一点,被我一下推个仰八叉,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这些你都知道吗?”
  “死鬼,我们娘儿三个,常常几个月不见油星,大柱子谗呀,大兰子饿呀,冬天和春天,我们娘儿三个经常到二郎山去挖毛草,每当挖到一个油虫(毛根下生长的一种像豆蛋虫一样的),两个孩子就抢,在一起争得打,大兰子抢到,偷偷的回家烧着吃,大柱子抢到,怕他姐姐偷了去,就生着吃了,吃过之后反胃,肠子都要吐出来了。夏天他们姐弟解谗的方式就是捉蚂蚱吃,每当他们捉住几个一肚子籽的蚂蚱,就高兴的不得了,看到这种情况,他们高兴,可我这做妈妈的就流泪,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大柱子这个孩子他什么都吃,看到死老鼠他要我烧肉吃,拾到死羊羔子,他也要烧肉吃,真是一言难尽呀。”
  “死鬼,你不在家,我就是一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南庄北村的一些讨债鬼(农村称那些游手好闲的有些劣迹的人)看到我就不怀好意地笑,眼睛里头就冒火,我什么看不懂,晚上睡觉我就格外的小心。有一年冬天,我的左邻右舍的几个壮劳力都上河堤去了,我在家就怕,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门闩上,还要用一把三叉顶上,一天晚上,我听到门拴响,我走进门前一看,果然是门外边,有一个手指头从门缝里伸进来拨拉门闩,眼看就要被拨拉开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抡起三叉从上面爽了下来,就听“哎哟”一声。那人挣脱了,我开门一看,一滴滴血迹一路滴过去,后来在东西二庄就传开了,那个偷鸭蛋被判五年的李大山的老婆,李大丫了也了不得,谁的坏主意都可以打,千万不要打大丫的主意,那个女人,厉害。在那几年里,我们旮旯村的好几个妇女,家里有男人,因为饥饿,到苏北去讨饭,一去不复返,在那里跟了人,有人也伙过我,我心里想着你呀,大山,你知道吗?我要是那种人,有一百个李大丫也跑掉了。我李大丫,在家里为你守身如玉,这些,你都知道吗?”
  “死鬼,有些话我对你都说不出口,不对你说,你又是俺的男人,对别人更没有办法说。每年抢场夺麦的时候,别人家条件好一些的,割麦子的时候,人家都穿着很厚的衣裤,我们家穷呀,我没有厚的衣裤穿,都是从苏北买来的那粗大布,穿了几年了,膝盖和裤裆都是窟窿,那麦茬子和麦芒子都像刺一样,还有那麦地里的荆棘什么的,都扎人的很,蹲在地上崴着割,我这腿上胸脯上都被扎破了,这些都还不要仅的呀,我能够忍受。最不能忍受的,我的下部也被扎破了,有几根麦芒子还扎到了里面,叫我难以忍受,站起来疼,蹲下去还疼,只能弯着腰割,这一天割十几个小时的麦子,我哪能受得了呀,想在家歇几天,可是歇了就没有工分了,这割麦的当口上,一天就算两天的工分,我哪能闲着,我要是挣不到工分,到秋来,你那两个孩子喝西北风去呀。没有办法,我找唠叨妈,说了这么回事,她和我开玩笑的说,“我的乖乖,这麦芒子八成是个公的,它哪来不好钻,专门跑你那里去,”说着他把扎进去的麦芒给挑了几根出来。这个女人口无遮拦,我是知道的,我说,今天的事你可不能乱说,他说,你把我大唠叨看成什么人,不能说的事,我这嘴还是有铁将军把门的,还好,这个事情在旮旯村除了唠叨妈知道,你是第三个人知道。”
  “死鬼……,死鬼,我比那做童养媳的刘支女还苦啊,”说着,李大丫依偎在李大山的怀了,哼起了《刘支兰哭叹十声》的小调,那声音如泣如诉,伴随着暮春时节的淅淅沥沥的小雨,声声敲打在李大山的心上。
  刘之女我哭叹一声,
  我十七八岁进了婆家的门,
  挨冻受冷又挨饿呀,
  好可怜呀,
  我一阵想起就泪纷纷,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二声,
  家里人多都指望我一人,
  家一把来湖一把,
  好可怜呀
  累得我腰酸腿又疼,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三声,
  我的丈夫是个无情的人,
  我哪点做得不如意,
  好可怜,
  他棍棒就打上了我的身,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四声,
  我婆婆是个毒心的人,
  她把儿媳当作畜牲,
  好可怜呀,
  铁打之人也难撑,
  好可怜呀。
  刘之女哭叹五声,
  世上留下我苦命的人,
  头发乱的像一蓬草,
  好可怜呀,
  没有钱木梳也买不成,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六声,
  世上留下我这受罪的人,
  我穿一条裤子露大腿,
  好可怜呀,
  哪有裤子来换身,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七声,
  人人都说黄连苦,
  好可怜呀,
  我比黄连还苦十分,
  好可怜呀。
  刘之女我哭叹八声,
  我的哥哥是个老实人,
  小妹妹受罪你也不知道,
  好可怜呀,
  我什么时候能够熬成人上人,
  好可怜。
  刘之女我哭叹十声,
  我是妈妈心上的人,
  熬到我出头你再来,
  好可怜呀,
  你来了人家也不理睬,
  好可怜呀。
  李大山想到这里,他感到自己的肩上的责任重大,“一定要给大柱子找到一个媳妇,不然我对不起他死去的妈呀。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6)
  在上个世纪60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时候,那时十多岁的大柱子喜欢听大鼓书,跟着大人东庄听到西庄,西庄听到东庄,而且每次都听到散场子为止,只要哪个书场上还有一个人,那这个人一定是大柱子。大柱子当时听书,那简直是走火入魔,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天到晚听得咪咪糊糊,甚至睡梦里都在学着说书的呓语。这些,现在的小青年也许不理解,可是那个时代确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上个世纪60至80年代的时候,听大鼓书,虽然不能说是农民的唯一的娱乐方式,但也可以说是一种主要的娱乐方式。能够请得起戏班子的大队生产队毕竟很少。这说大鼓书的比较简单,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报酬也很少,有钱的生产队唱一场子给个二块三块的,没有钱的,唱一场子给个十斤二十斤粮食,也就行了。更有甚者,有些混穷的说书的,或者是技艺差一点的说书人,什么也不要,给口饭吃就行,所以哪一个生产队都能唱得起。有些比较富裕的人家遇到什么红白喜事,也有请说书的来捧场的。
  收清麦子,打清场,除了秋田管理之外,没有其它的活儿干,每个村子都要请说大鼓书的艺人,到村庄上做场子,一部书一说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有的甚至要说上一个多月,一本书接着一本书的说。许多人惊讶,那些说大鼓书的人,记性怎么这么好,肚子里怎么这么能够盛货?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实际上这些说书的,所说的书大都是程式化,公式化和格式化,每一个故事,除了故事的人名地名和主要情节的不同,其他大都是大同小异的,特别是那些唱段,在这个故事里是这样,在那个故事里还是这样。例如,观战篇,行军篇,夸美女篇,贬低人篇,都是一样的,因此只有记住个故事的大纲,主要人名和地名,把这些一组合,就能够唱十天半个月,听书的人,大都是听个热闹,也没有谁去认真研究。
  那些说大鼓书的艺人,很会抓住人心,一回紧接一回,故事一个套着一个,听得许多孩子入了迷,就像现在好多的孩子迷恋网吧游戏一样。大柱子就是这些迷恋听书的孩子中的一个。一些黄花大闺女,听书听得入了迷,跟着外乡的说大鼓书的艺人跑了的,也大有人在。旮旯村先后就有两个大姑娘,长的十分的抢眼,跟着苏北的说大鼓书的艺人跑掉了。这个村的何半仙曾经说过,“我们旮旯村最美的两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那两个说书的,三斤半的鸭子,二斤半的嘴,论体力不如大柱子,论智力,不如大黑子,可以说是文不能卖油条,武不能挑水,我们旮旯村那两个姑娘,骨是二郎山的石头做的,肉是桃花坞的桃花做的,那可是足斤足两的美人儿,若是生在东周列国时期,不亚于褒姒,若是生在唐朝,造成安史之乱的恐怕不是杨玉环,这两个姑娘,可惜呀,实在可惜。凭着她们的长相,找个城里吃粮票的,完全没有问题。这两个小子,光屁股跌在大闺女身上,该屌走时呀。”通过这个小小的事情,可见说大鼓书的,当时在人们心目中是很有份量的。
  农村人对大鼓书的迷恋,一直延续到改革开放初期,随着电影的普及和电视的出现,以及各类县乡文艺团体的活跃,人们的娱乐生活有了更多的选择,人们的娱乐渠道,开始出现多元化的倾向,这说大鼓书的才逐渐的退出历史舞台。
  人们对于说书的偏好,在农村持续了好几百年,可以说从明清市民文学兴起以来,一直到改革开放初期,说唱文艺一直占领着农村文化市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刘兰芳说《杨家将》时候,还是倾倒了全国人民。那时,每当广播里、收音机里到了播送刘兰芳说《杨家将》、《岳飞传》的时辰,农村的、城里的大喇叭底下,都聚集了好多人,都伸长脖子,聚精会神的听。特别是在农村,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是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生产队劳动歇息的时间,往往也都安排在这个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如果队长还不安排歇息,那活儿也就没有人干了,大家都拄着锄把子,眼直勾勾的朝村头的大喇叭望着。要是不等刘兰芳说书说到“且听下回分解”时候,就叫社员们干活,那这个队长就是不识时务的,会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毫不夸张的说,刘兰芳那时候在广播里说评书,就像现在的高考指挥棒一灵验,不亚于现在的人们,对世界杯的迷恋程度。那一阶段的收音机非常畅销,你要问他买收音机干啥?回答要么是听天气预报,要么就是听刘兰芳说大鼓书。当初,儿女们孝敬父母的方式,不是买脑白金,不是买黄金搭档,而是买一台收音机,送给父母听刘兰芳说书,可见说书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很有魅力的。
  大柱子学说书,完全是被生活逼出来了,1963年他的父亲虽然做牢回来了,可是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又被被扣上坏分子的帽子,和地、富、反、右并列成了五类分子。这五类分子在当时就是阶级敌人,是被专政的对象。
  就是这样的背景,望子成龙的大柱子爹,他宁可让比较聪明的、已经上了小学三年级的大兰子退学,还是叫笨的不能行的大柱子去上学。
  他和大柱子妈共同的的理论:女孩迟早是人家的人,读个一二年级,能够分清男女厕所,到城里能够找到厕所拉屎撒尿,能够认得钱,认得工分就行了,女孩子不做生意,不做买卖的,认得那么字有什么用?那字里也长不出葱花油盐来。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发,这个大柱子实在笨得可以,连上了三个一年级,三年各门功课加起来不到100分,本来上学就晚,又蹲了几年,到第三年一年级的时候,大柱子已经人高马大的了,按照农村人的话说,是个半拉橛子小伙子了,比教他的老师还高,他自己在教室里坐着,也感到丑,又跟不上班,经常逃学,去听大鼓书,鉴于这多种因素,老师把他撵回家。大柱子爹找到学校,“我虽然是个坏分子,可我们家的出身还是贫农,不管怎么说,大柱子也还算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吧,你们怎么把他撵回家去呢?”校长苦笑着说,“实话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这孩子,是因为你头上有个帽子,我们才叫他退学的,这个孩子用孔老夫子的一句话说,叫做“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涂也。小板凳的料怎么都不能做成大桌子,你还是叫他学点出苦力的手艺吧,让他上学,我看呀,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第二章:难题 第二章:难题(6)
  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的时候,大柱子失学了,十四五岁的孩子,有个头,没有体力,做农活也不行,家里又天天吃不饱饭。饿的没有办法,就去听书。这精力集中到书上,就不饿了。大柱子当时对于大鼓书的入迷,可以说是走火入魔。一次一个说书的在旮旯村说《杨家将》,说了20天,说到杨文广下狱,因为报酬问题,和这个村的干部闹的不愉快,走了。这可苦了大柱子,吃饭时念叨,睡觉时做梦都是杨文广的事情,走路都在念叨,“杨家满门忠良,这个杨文广在狱中也不知是死是活?”这话恰好被他的好朋友黑子听到了,黑子急中生智,把锄头一敲,就唱了起来,“锄头一敲叮当响,南牢救出杨文广。”大柱子一听,杨文广救出来了,一块石头方才落地。
  说大鼓书的,也有不少好人。人都散场子了,看到有个小书迷饿的可怜,谁不希望有崇拜者,追随者呢?就给他一口吃的。吃了人家的东西,就要帮助人家做点事情。做什么事情呢?那时农村集镇上,唱大鼓书又没有人包场,靠拿点签子(收钱)来取得报酬。怎么取得报酬呢?都是唱到关键处,说书的卖一个关子,“你要问扬文广牢中死没有死,俺说书的也要吃饭也要喝汤”,意思就是要拿签子了,听到这话,一些狡猾的书迷,听骗书的纷纷走人。大柱子的任务,就是在外场拦住他们不让走,这是其一;其二呢,稳住之后,大柱子端个盘子上场,给人家作揖打躬,说好话。让人家主动掏腰包。你别说,大柱子念书不行,干这一套的确不错,也许是各练一家工夫的原因。
  “各位老少爷们,有钱的帮个钱场,没有钱的帮个人场,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何人不出外,何人不帮人。俺们就是要饭的,要到你家门口了,吃饭时,你也得留俺们过个饭时,你说是吧。”
  “不要走,不要溜,俗话说,要饭要不穷,老鼠盗不穷,你家丰收了,麻雀能够嗑你几个籽,你有钱的,就给个三分五分的,没有钱的,你就是铁公鸡一毛不拔,也行,总而言之,你不要走,不要溜。”
  大柱子一开始的时候,就做这些事情,收的钱多了,说书的艺人也会论功行赏,给他个三毛二毛的零花钱,以提高他的积极性,按现在的时髦的说法,就是提成。不过,这没有一个标准,完全是小孩吃奶头随娘赏。大柱子是个孝子,腰包里有了钱,从来不乱花,基本上分文不留的交给他妈妈。
  刚开始的时候,家里人是不让他学说书的,在农村有个不成文的看法,认为凡是不直接从事劳动生产的人,都是吃浮食的,特别是对说书的这一行,更是存在着偏见,认为那是下九流的职业,坐席都不能入正席的。跟好人学好人,跟着花子学流民,姓李和姓赵的就这么一个独葫芦系子(那时还没有二柱子),不能成为有多大本事的人,但是千万也不能走上什么邪路。这家里见到效益之后,也就见钱眼开,认识到“是艺养生”的道理,也就瞎子放驴随它去吧,你学就学吧,反正人又小,在家里也不能当个人使唤,免得惹事生非。这大柱子也就正式的磕了头,拜了师,学了半年后,师傅在唱正场之前,给他个锻炼的机会,叫他说一段等人的书头段子,大柱子也能顶一阵子,唱的都是一些惹人发笑的笑话段子,而且多是有点黄色的内容。
  诸如,“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搂老婆睡觉太早了。“太阳一出紫彤彤,新媳妇上床怕吹灯,昨天晚吹灯上了你的当,直到现在还有点疼。”
  或者是:
  “大鼓一敲响丁咚,
  请请老少众亲朋,
  俺把你诸位亲朋都请到,
  你一旁蹲坐仔细听,
  唱书别问嗓孬好,
  能分出喜怒哀乐四个字,
  能分出平音仄韵两样声,
  唱得好来你别说好,
  唱得孬来你要包恒,
  包恒担待两个字,
  担待俺年轻跑腿没学成……。”
  由于智力问题,大柱子虽然学了二年书,最终还是没有学成,这正如两句老话所讲的,“一份材料一份福,没有材料看着哭。”和他同一个时间学说书的,拜同一个师傅的另一个小徒弟,人家学的非常有成就,后来成为这一带说书的名角,在一个村唱个十场八场的都行,1978年县里成立了曲艺队,他的那个师兄被录取了,成为吃粮票的公家人,而大柱子却是从小不成驴,长大驴驹货,只能说个书头子,赶个门头词什么的,艺没有学成,反而把嘴学坏了。
  农村有句土话,“学会羊角风,过河不要船钱。”这话一点不假。就大柱子这仅有的赶门头词的本领,也就是“要饭不要喊大娘”的本事,在那个非常的年代里,不仅救了他自己,而且救了他的全家。
  说门头词,是农村最底层民间艺人的一种求生的方式。在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里,在农村到处都有赶门头词的艺人,他们挨门挨户的唱,有钱就给个一毛五分的,没有钱,就抓一把玉米呀,山芋干子呀什么的。到吃饭的时候,给个一碗稀饭一块饼吃也行。大柱子会的段子不多,他仅会一些传统的段子,如《罗成算卦》、《姜子牙卖面》、《小寡妇上坟》和《潘金莲拾麦》等。新段子,也就是《王大娘写信》、《人民公社好》、《十说赌博害处多》和赶时髦的几个段子。就凭着这几个,他一天最多也唱过30多斤山芋干子,在那个年代里,大柱子为老李家,为他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的生存,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
  老虎不吃人,名誉出去了,虽然有不少提媒的,但只要双方一见面,大柱子的魅力总不能征服女方,有的当时说的铁板定钉,可女方家只要详细了解,就告吹。当然,也有村上和大柱家有隔阂,而跑到女方家,把亲事捣散的,比如那个和大柱子家有点隔阂的小广播。
  “大柱子那个人,马尾巴栓豆腐,提也提不得的,头脑里少根弦,他那个人说话,是脚踏西瓜皮的,滑到哪里是哪里的。这个不说,他爸爸有历史问题,做过牢,被打成坏分子,虽然现在不讲究这个了,可是共产党的天下,说不定哪天又拾起来,共产党的政策,谁又能够说的准呢?你去给他家背这个黑锅,我看划不来”。
  “大柱子,你秤二两棉花纺(访)一纺(访),可是个好人啦,说过大鼓书,那个嘴像婊子的屁股,什么人都能够进来进去的,不干净的;那个脑子也不好使,小学上了三年,加起来不到100分,是校长硬把撵回家,校长说他青灰涂不上墙,媳妇养不起娘。”
  “……”。
  正常说媒不能解决大柱子的婚姻问题,作为当家人的大柱爹,可就着了急,他只好启动第二应急方案——按大柱子妈说的办——“换亲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1)
  大柱妈,一辈子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小名子叫大丫,结婚时在大丫前面加一个姓叫李大丫。只有大老李在高兴,或者有重要事情要给她说的时候,才称她为李大丫,平时要么称她大柱子妈,姓李的这边称她大山家里头,姓赵的这边称她是家成屋里人。
  从她懂事时候起,就一天好日子没有过过,一顿饱饭没有吃过。做闺女时候,姓李的家没有男孩,她的父亲又死的早,娘儿仨过日子,她的姐姐出嫁的比较早,她轻活重活都干,有牛的使牛,没有牛的就使犊,耕田耙地本是男人做的话,她都做。和赵家成结了婚,有了依靠,按说,李大丫该有好日子过了,可是不久,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天天抬土呀,挖河呀,要赶超英国和美国呀。在大老李做牢的那几年里,她自杀过好几回,看到两个眼珠子一样的闺女和儿子,她坚强的活下来,终于等来了大老李刑满释放,盼到了光明,可是刑满释放人员回乡后,自然而然的又戴上坏分子的帽子,一向很要强的李大丫仍然抬不起头来。
  小岗村的一声春雷,唤醒了沉睡的神州大地,当然也唤醒了离小岗村只有100多里地的旮旯村,家庭承包责任制的之后,不仅经济上翻了身,而且政治上也解放了,李大山戴了十年的坏分子的帽子,也扔到那老龙河里去了。李大丫终于等来了她扬眉吐气的那一天,她告诉李大山,“大柱子他爸,你放心做你的小生意,家里的活我们娘儿三个包了,”一心想比别人强的大柱子妈,没日没夜的劳作,晴天一身汗水,雨天一身泥水,累出一身病来,什么气管炎,关节炎,风湿病,百病缠身,说话喉咙里像拉风箱,一到阴天下雨,就疼得直哼哼。也许她生就的没有享福的命,一辈子吃糠吞菜的命,有白面膜吃了,也有鸡蛋汤喝了,却得了喉癌,一两个月滴水不进,人瘦成了人干子,李大山,大柱子和两个闺女买了许多的白糖,红塘,饼干,麻条果子,她看了直淌口水,就是吃不进,最后被活活的饿死。
  她在卧床不起,生命处于弥留状态的情况下,背着人常常默默地流泪,大柱爹问她,他什么也不说,在还有幽幽一口气的时候,大柱子,二柱子,大兰子,二兰子,几个孩子都来到她的身边,这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个一个的点着头,那意思可能是几个孩子已经到齐了,她可以走了。
  当看到大儿子大柱子时,凹下去的眼睛里贮满了泪水,握着大柱子的手不放,然后又咪咪糊糊的睡去,只有那鼻子一丝一毫的气息,还可以说明她还活着。
  不一会,李大山走近她的身边,她一把拽住大柱子爹的手,大柱子爹大声的说,“孩他妈,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你放心的走吧,我本来想留住你多活几天,我看你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你要走就走吧。”大柱子妈微微动了一下头,“孩他妈,你就放心的去吧,大兰子23岁了,大柱子21岁了,二兰子15岁了,二柱子今年也是10岁了,小学3年级了,都是能够扒着锅,够着碗的了,你就放心吧。我呢,这身板还硬朗着呢,耕田耙地也还行,你命不好呀,苦日子刚刚熬过了头,阎王爷就请你了,你先去,我在这边,把这几个孩子的事情办完了,我也就去了,你在那边等着我,我肯定会去找你的,你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罪,我都记着呢。我在阳间把几个孩子带好,十年八年也还老不了我,我给他们都成家立业,该嫁人的嫁人,该娶媳妇的娶媳妇。你走时,摸着黑走,等我走时,就有孙子打灯笼给我照亮了。”大柱子爹边说着,大柱子妈边摇着头,她微微的睁开眼扫了屋里一眼,大柱子爹立刻明白了,对几个孩子说,你们都给我出去,你妈有话对我一个人说,等几个孩子走后,大柱子妈使出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了只有大柱子爹能够听明白的下面意思的一段话。
  “孩他爸,我家这几个孩子我谁都不愁,我愁就愁大柱子啊,闺女不必说,找个婆家还是可以的,二柱子,得风得太阳的,人长的不赖,还念书,这大柱子是猪八戒背着个破口袋,人没有人,料没有料。他爸呀,你也是精得透亮的人,我说一句话,不知你明白不?大柱子一天不结婚,两个闺女,谁也不能出嫁,不然你给大柱子找人就没有本钱了。我得病的时候,有几个人来给大兰子提亲,都被我挡了驾,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是留着她给大柱子换亲的,你知道我的苦心就行了。大柱子这个孩子受的苦太多,俺们当老的,要对得起孩子,几个孩子不论是谁出嫁,谁娶媳妇,你哑巴唧唧的都行,就是大柱子结婚了,你要给我报个信,到我的坟头上放三声响炮。我也把话说白了,你要给大柱子找到了媳妇,到那边俺们还是两口子,要是找不到媳妇,俺们就做这一世的夫妻算了。”说完,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个一辈子连正儿八经的名字也没有的农村劳动妇女,就这样的度完了一生,终年47岁。
  办完丧事后,大老李反复琢磨着大柱子妈的话,“大柱子一天不结婚,两个闺女,谁也不能出嫁。”这不就是说,大柱子正常渠道说不到女人,就要拿两个闺女换亲吗?换亲会叫人瞧不起,儿子说不到媳妇会更叫人瞧不起,那我先要两全其美,既要说到媳妇,又不用换亲的方法,那是最好的了,大柱子妈呀,我这也算是‘活学活用’呀。可是到哪里去说呢?左一个右一个,都不能成。还是大柱子妈说得对,大柱子在没有找到媳妇之前,两个闺女谁也别出嫁。
  换亲,是农村落后的一种婚姻形式,说穿了,还是包办和买卖婚姻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就是一家有兄妹或者姐弟,另一家也有姐弟或者兄妹,两家或者男孩找不到媳妇,或者女孩找不到婆家,经过双方商谈,互补余缺。这种婚姻形式,从双方家庭来说是平等交换,实际上具体到每一个人来说,又是不平等的交换,为此酿成了很多的婚姻悲剧。有女方不满意男方,而勾奸夫害本夫的,有男方不满意女方,而悬梁自尽的,有女方一时想不开,投河喝药的,什么样的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
  旮旯村东边有一个叫赵家圩子的村子,有一个绰号叫“武大郎”的小矮人,大概只有1、3米左右,用换亲的方式,换了一个人高马大而又十分漂亮的朱二翠为妻,两个人实在是有天壤之别,太不般配,村上有人和“武大郎”开玩笑,“你的媳妇这么高,你亲个嘴,都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够着,这晚上做那事情,你们这样长短不齐,怎么搞呀,真是愁死人了。”这个“武大郎”说话也很幽默,“你这个人看古书流眼泪,替古人担忧,鱼有鱼路,虾有虾道,螃蟹横行各有路径,我来个两头不齐中间齐不就行了。”这村上一帮小伙子,看自己一表人才,娶的老婆窝窝囊囊的,真是好汉无好妻,癞汉娶花枝,心里不平衡,看到朱二翠就眼中滴血。其中有一个叫赵明的小伙子,就隔三差五的对朱二翠献献殷勤,抛抛媚眼,猴子不上套,多敲几遍锣,天下没有捂不热的石头,时间长了,朱二翠就红杏出墙了。朱二翠有了外遇,偷了几次嘴,这白面馍馍总比那窝窝头好吃,再和“武大郎”做那事,感觉就不一样了。武大郎人矮,底下那个家伙也短,每次朱二翠都有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悬在半空中的感觉,总不能如意,这个赵明底下那个东西,又粗又长,每次都搞得朱二翠快活的喊爹叫娘。“武大郎”也听到外边的一些风言风语,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怎么能够容忍别人插手,我不能独占花魁,别人也休想。一天,朱二翠和赵明野合时,被“武大郎”发现,“武大郎”抡起铁锹,打死了两个,自己也投案自首。
  大柱子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大兰子都24岁了,说媒的不断,老李头一个都没有答应。在农村24岁的姑娘还不出嫁是相当反常的事情。
  “她妈死的早,大兰子又是老大,做饭洗衣,刷锅洗碗,家里哪一样也少不了她,过二年再说吧。”
  “嫁人肯定是要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弟弟大柱子八字还没有一瞥,我的意思是进一个,再出一个。”这个意思谁都明白。可是换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有另一个人家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才能水到渠成。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2)
  大兰子,也看出了父亲的心思,虽然不满意,又是装在茶壶里的饺子,有货倒不出来的。再说她在这个家庭,虽说是个闺女可也是老大。在农村的家庭中,有兄弟姐妹几个的,老大不论是男孩是女孩,全局的观念、整体的观念都比较强,大兰子也不例外,特别是她的母亲死的比较早,她觉得有义务配合他的父亲李大山,给她的大弟弟找一个媳妇。因为她生在这样的家庭,这样落后的乡村,她不可能像城里的姑娘一样,不顾一切的去追求自己理想的爱情。
  农村的女孩子出嫁都很早,十七八岁,大不了二十出头,都是要说婆家的,有时小闺女不愿意说婆家,这媒人就劝导说,“六月鲜鱼赶早市,茄子老了没有人要,豆角子老了就剩皮了,花好能有几日红,该出嫁了。”可是大兰子都二十四五岁了,还留在家里,这样的年龄在城市里不算大,可在农村那就是老大闺女了。俗话说,女大不可留,留着难免惹出一些是非来,好在大兰子还是一个省心的孩子,旮旯村还没有关于大兰子的闲言碎语。
  只是前些年,有一个上海的下放知青小王,经常朝大兰子家跑,他每次从上海回来都要投其所好,给大兰子带个毛主席像章呀,八部样板戏剧照呀,再后来就是电影演员的明星照,还有一些女孩子用的花卡子,毛线针之类的小玩意。大老李看出来了,那个知青小王对大兰子有点意思,他就给大兰子打起了预防针,“兰子,人家小王是上海人,迟早要回去的,俺们晒太阳的农村人,攀不上人家乘阴凉的城里人,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呀。他现在对你好,那是饿牛满山跑,为的寻春草。俺们这样的人家不配,不要被人家扛着撂到河里哟,我们可是老实巴交的人家,特别是这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大兰子也是个点破就明的姑娘,老实本分,虽然也还和小王来往,可是却注意把握分寸,从来不接触敏感的感情问题。每当小王提到这个问题,大兰子或者有意装糊涂,或者王顾左右而言他,巧妙的把话题引开,使得小王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所以大兰子和小王的关系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姐弟关系,只是在一起说说话,解解闷,大不了也就是两个人搂搂抱抱,拉拉手,亲亲嘴的的那一层关系。对于小王来说,大兰子这份算不上爱情的感情,帮助他“渡过了那个年代”;对于大兰子来说,也是烧饼没掰糖没淌,也没有什么损失,还没有涉足人们常说的那种爱河里。心不偷,凉飕飕,双方都很坦然,没有到二年,那个上海知青小王就回城了,双方没有过多的感情纠葛,村民们很少知道,也就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实本分不等于她就不想嫁人那,其实正如《少年维特烦恼》里所说的,“哪个个少女不善怀春,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农村的城里的姑娘都一样,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罢了。大兰子当然也有怀春的时候,在割草剜菜的当儿,在劳动间隙的时候,大兰子喜欢和村上的翠花呀,秋菊呀,以及刚出嫁来旮旯村不久的小媳妇小燕子等在一起,她们都是年一年二的差不多大小,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无拘无束,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话都可以不说,可以大胆的相互表示对于爱情的向往。特别是唱一些传统的苏北民间小调,什么的郎呀妹呀之类歌曲,表现她们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大胆的抒发她们对青春萌动的想往。什么《姐在南园拔小葱》:
  姐在呀,南园呀,拔小葱,
  偶遇我郎放小鹰,
  手提画眉笼。
  要吃呀,小葱呀,你拔了去,
  要摘鲜花万不能,
  爹娘管得紧。
  大哥呀,西庄呀,当马队呀,
  二哥东庄当总兵,
  他转脸会杀人的呀。
  大门呀,又上呀,双簧锁,
  二门又用封条封,
  三门紧腾腾。
  金色巴狗呀,门前睡,
  红罗帐上挂钢玲,
  一碰响丁冬呀。
  天上呀,又上呀,天罗网,
  地下又挖石灰坑,
  掉下影无踪。
  要想呀,二人呀,得相逢,
  必须墙上挖窟窿,
  你在外边学猫叫,
  我在屋里唤猫声。
  二人得相逢。
  什么《姐在房中》:
  姐(呀)在(你呀)房中呀
  想起终身没有定(儿呀),
  真真个急死人啦,
  哎哎呀,
  真真个急死人啦。
  姐(呀)在(你呀)房(啊)中(啊),
  想起个人(啦咿呀儿呀),
  想起他急得汗涔涔,
  为啥你就不推门(啦咿儿呀),
  哎哎呀,真是一个木头人啦。
  有一年,大概就是清明节前后吧,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时候,她们三个在桃花坞的桃树行子里,她们有板有眼的唱了起来。
  秋菊(翠娥):
  七月里来十七八,
  一家老少忙庄稼,
  粮食归仓草归垛,
  砍罢蜀黍拾棉花,
  嫂子西湖摘绿豆,
  哥哥北湖耕豆茬,
  老爹爹西湖去看瓜,
  小翠娥那能闲得住,
  我要到东湖去拾棉花。
  大兰子(玉兰):
  头上梳一个鱼鳞辨,
  大红头绳辨根扎,
  上身穿者毛蓝褂,
  裤脚绣的是百合花,
  穿一双鞋子底子厚,
  任我踩来任我踏,
  一家老少把活干,
  我玉兰也要去东湖拾棉花,
  出了门把门关上,
  我一奔东南斜插花。
  谁知道,河边唱戏,草丛有人,谁,大兰子的父亲李大山。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3)
  这天,李大山和大柱子在老龙河边点黄豆,傍晚的时候,都收工回家了,大柱子说,“爹呀,明天你去马厂去买一个猪秧子(小猪)回来,我们家这个猪快肥了。”李大山说,“那桃花坞的二亩黄豆还没有点完,你一个人能点呀。”大柱子说,“我和姐姐一起点,”“你姐姐明天要给你的弟弟送棉袄到学校去,你妹妹二兰子明天要到你大姨家去了。这样吧,你在家做饭,我趁着月色把剩下的一点点完,这大兰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说着就扛着锄头,装着两口袋黄豆种就走了。刚到了地头,就听见他非常熟悉的传统的泗洲戏《拾棉花》的曲调,随着阵阵晚风吹来。哎呀,没有听说今晚上哪个村上唱戏呀。
  这出小戏在淮北地区是家喻户晓的,李大山当然知道戏的内容,他年轻的时候就唱过,中心情节是两个天真烂漫的农村姑娘对爱情的大胆的想往,和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企盼,李大山和大丫就是在村庄唱这出戏唱上的,当时大山演老汉,李大丫演玉兰。李大山柱着锄把子认真地听了起来。
  秋菊(翠娥):
  只听得青稞地下油子叫。
  大兰子(玉兰):
  又看到豆子下面蛤蟆爬。
  秋菊(翠娥):
  黄蒿上面落了一只花蝴蝶,
  俺们姊妹蹑手蹑脚把它抓,
  我把这花蝴蝶好有一比,
  真好似一对俏冤家,
  前面飞的是姐姐你玉兰,
  后面是俺的姐夫你家的他。
  大兰子(玉兰):
  小丫头你不要嚼舌头,
  我也知道你整天想着你家的他,
  叫声妹妹你快走,
  俺们到大树底下把呱啦,
  双双放下两篮子花,
  看看四下可有人,
  四下无人快快啦。
  李大山听到这里,隐隐约约的觉得那个唱玉兰角色的声音,怎么像她死去的老婆李大丫的声音,我今天还能遇到鬼了吗?那声音脆生生的,软绵绵的,从嘴里唱出来,还能够在空中绕那么几圈子。当初的大丫,那可是旮旯村附近村庄上有名的漂亮姑娘,有好多的小伙子想都没有想到手,到了我手里。她看上我什么了呢,穷光蛋一个,还不是唱戏唱横了心,我会几句“铜头烟袋腰中插”吗?人死不能复生,不是大丫,是我的大闺女大兰子,她不是说到小燕子家去纳鞋底了吗?
  秋菊(翠娥):
  叫声姐姐你是听,
  你是姐姐你先啦,
  四下无人怕的啥。
  大兰子(玉兰)
  说出来你不要对外人讲,
  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能对外人啦,
  秋菊(翠娥):
  谁个要是对外人说,
  死了要被恶狗拉,
  大兰子(玉兰):
  我婆家就在张家郢,
  秋菊(翠娥):
  我婆家住在黄泥凹,
  大兰子(玉兰)
  我女婿今年二十岁,
  秋菊(翠娥):
  我得女婿打罢新春才十八,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身体好力气大。
  不错,是大兰子,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泗州戏了,没有出门的大闺女怎么唱这个段子。如今时代在变化了,唱唱也没有啥,不过,她的心要是唱横了,看上哪个小伙子,像大丫当初看上我一样,我拿什么给大柱子换亲呀。心中这么想着,那熟悉的曲调随着晚风不断的传进李大山的耳朵里。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肥牛壮马比不过他,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庄稼地里是个能手,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样样农活也不差,
  大兰子(玉兰):
  我的女婿一挑能挑二百斤重,
  秋菊(翠娥):
  我的女婿一车能推三百八,
  大兰子(玉兰)
  上一回我和女婿见过面,
  他能说会道顶呱呱,
  好日子定在腊月二十八,
  我的公婆下世的早,
  我一进门就当家,
  俺们两个情投意合把活干,
  他管地来我管家,
  他管地来管的好,
  我管家来也不差,
  到早晨我给他络张油饼卷鸡蛋,
  到晌午鱼是鱼拉虾是虾,
  吃了后我的女婿笑哈哈,
  他夸我玉兰会当家。……
  戏唱完了,两个姑娘和一个小媳妇打起情骂起俏来。
  “你个死鬼,唱的想男人了吧?你翻过年就25啦,再不找男人就嫁不出去了,你爹太古板了,非要等你弟弟大柱子结婚,你才出嫁,你弟弟一辈子不结婚,你就一辈子不出嫁了,这也太有点南墙上面贴狗皮,不像话(画)了吧,你要是愿意,我娘家的有一个小伙子人长的不错,等我回娘家,给你当个媒人,把他介绍给你。”
  “我当不了家,我爹怕是想把我跟人家换亲,我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啊。哎,小燕姐,有男人到底好不好?”
  “怎么说呢,这要看你有个什么样的男人,有个称心如意的男人就好,他爱你来,你爱他,一天到晚亲亲热热的,没有事情就逗逗嘴,搂一搂,抱一抱,有了男人就有人疼你爱你,你心里呀,就吃饭也想着她,干活也想着他,赶街下集总想着给他买一双鞋,一双袜子呀,这心里边就落实的很。要是摊到一个不如意的男人,你看一眼,心里就恶心,上床睡觉,那就更受罪了,你不想那事情,你说这和强奸有什么两样?那也就是,腿一伸,眼一瞎,就那么回事情啦。要是和自己亲爱的男人在一起,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这个事情更愉快的了,身体贴在一起,心交流在一起,回想起来,心里那个甜呀,就像桃花坞的成熟的桃子。”
  大兰子说,“有个好男人是这样的美妙呀。”
  “美妙,美妙,有个好男人就是美妙,好比是大热天吃了凉西瓜,下雪天穿上狗皮背心一样舒心。不过呀,我告诉你,换亲想换到如意的男人少呀,你想呀,媒人介绍对象或者自己找对象是一对一的,不牵涉到另外的人,好了就愿意,不好了,就脚脖子拴绳拉倒,谁也不欠谁的的。这换亲就不同了,是二对二的关系,牵涉到四个人,总有吃亏的,总有占便宜的,好歹不均匀,你说是不是,我的兰子姐?你爹拿你跟人家换亲,吃亏的肯定是你,我的兰子姐,你说是不是?”
  大兰子说,“小燕,你说怎么办呢?”
  “怎么办?趁你爹还没有给你提出换亲的时候,赶紧找个如意的男人。不过找个如意的男人,也有不好的时候,他什么时候要干那个事情,你什么时候就得脱裤子,不然,男人就生气,给你脸色看,哎呀,哪个女人一辈子还能不被男人骑着,迟早都要走这一条路。”
  再朝下,几个姑娘扯得就更下线了,老李听着就脸红,李大山就没有听下去。抗着锄头回家了。
  他是一个过来人,他从大兰子唱的这些曲调中,听出了女儿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更从小燕和大兰子的对话中,领略到另一种的可怕,要是那个小燕子真的给大兰子找一个,大兰子又是非那个人不嫁,那可就麻烦了,那我这换亲的计划就要落空。“大柱子婚事没有着落,大兰子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嫁的,我也把话说白了,你要给大柱子找到了媳妇,到那边俺们还是两口子,要是找不到媳妇,俺们就做这一世的夫妻算了。”大柱子妈临死的时候说的话,如同闷雷一样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了解了大兰子的思想动态后,他有了紧迫感,此事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呀,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在他心中的这盘棋上,什么都是“卒子”,只有给大柱子找媳妇,这才是他心中的“老将”。为了“老将”的平安,他丢掉什么的“卒子”,都愿意。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4)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人长得又俊,到了你家,嫁给你家那个烧不熟,煮不烂的半吊子,她是一百个不乐意的。她有一个条件,一定要等嫂子到家,她才能到你家去,你家大兰子要是嫌我们家是个秃子,不愿嫁到我家,我们舍得了孩子,又没有套到狼,不就抱空窝了。你家要是不愿意大兰子先出嫁,就脚脖子栓绳——拉倒。”
  ——这是大兰子未来的公公王小坎说的话。
  大柱子爹一听,这儿女亲家,哪有一见面就这么说话的,贬低别人抬高自己,你不敬我,我也就没有好腔回答你。
  “这是来回一般远的事情,我们家的大兰子,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弟弟大柱子,就你家那个秃子,我们家虽然不通电,可是煤油灯还能够点得起,也不需要他来照亮,打死她一顿,她也不会愿意的,要是照你们这样说,我们才不干呢,拉倒就拉倒吧”。
  “你也称二两棉花访(纺)一访(纺),我们老王家可是那样前说话、后摆手的人家。”
  “曾被卖糖君子赚,至今不信口甜人,光说有什么用?这东西二庄,谁不知道俺们老李家是石磙子打碾盘实(石)打实(石)的人家”。
  “……”
  你有来言,他有去语,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不尊敬我,我也就要小瞧你,这两个老头话不投机半句多,可以说是螃蟹作揖夹对夹,钳住了,争得面红耳赤。
  双方很难谈下去了,都一头撞到的南墙上,回不了头了。这时候,小撮合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叫谁让步呢?
  小撮合对这两个老头的性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他的表大爷李大山性格有一点犟,可是在关键的时候,还可以以大局为重,有点灵活性。那个王小坎,他可是知道的,是个打死老鼠日死X的主儿,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
  有一次他到马厂集上去,中午饿得肚子前墙贴后墙,想吃一碗面条,一打听,一毛钱一碗,他生气的说,“上个集八分,见风长,你长你的,我不吃还不行吗?看你朝那里长?想挣我的钱,你去挣吧。”不一会,他小便来了,要上厕所,一打听,也涨价了,上个集一分,这个集二分,“你涨你的,我不尿还不行吗?我看你还朝那里涨。”就这样,他一直憋到家里,这饿还能坚持,这尿憋的实在受不了,脸憋得蜡黄,他的老伴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遍,“想挣我的钱,真***瞎了眼。”他老伴点着他的脑门子说,“我说小坎那,小坎,你这是把屎憋在裤裆里,跟狗俩攒劲呀,为了省一分钱,你要是憋出病来,那是本那是利呀。”
  小撮合想到这里,也就锅底里掏山芋,专拣软的捏,决计做他表大爷李大山的工作。
  “算了,算了,都是好亲戚,就不要打口水仗了,这两家总不能都是同时办喜事吧,总得有个先后。我看表大爷你就做点让步吧,就让表妹先到他家,老王家呢,也是个实诚人家,我看不会的。”
  老李想,这竿子也不能老是撑着,万一撑散掉了,怎么办?这大柱子翻过新年都25岁了,小撮合还帮瞒了三岁,说他是22岁,人家那个姑娘16岁呀,做一点让步吧。想到此,老李头说:“哎,我说老王呀,我们这一辈子能做儿女亲家,能够走到一起,也是一种缘分,你大王村也是好几百户人家,我们旮旯村也是三百多口人,天不转,地转,山不转,水转,我们能够转成儿女亲家,那也是八百年前派就了的。我想呀,我们都应该客气一些,不要话里头带抓钩子,带小耙子的。即使不是做亲家,相距也不远,今天我老李就做一点让步,今年大兰子,先出嫁到你家,等明年三月三,桃花盛开的时候,你家的姑娘到我家,怎么样?”
  “行,行,行。你旮旯村的李大山,我早有耳闻,你大人不见小人怪,你胳膊弯里能跑马,你宰相肚里行得船,刚才我言语不周,还望你左耳朵听,右耳朵扔,不要朝心里去呀。”老王这个人善于见风使舵,看李大山做了让步,一个劲的陪不是,头点头的像鸡啄米似的,连说了三个行。
  “不过,话在言前雨在初,先小人后君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俺们空口说白话不行,俺们要办个手续,你能不能写个什么字据?就是大兰子到你家一年,保证明年你家的女儿嫁到我家。万一,你家后悔了,食言了,我们打官司告状也有个凭据。能,我们就这么办了,不能,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能啊,只要你家答应大兰子先到我们家来,你说怎么写都行。”于是老李头说,本村的一个老学究写:
  契约
  兹有旮旯村李大山和大王村王小坎,经协商达成如下换亲协议:
  1、 老李家和老王家自愿换亲,老李的女儿大兰子先出嫁到老王家,嫁给王大光为妻;
  2、 老王家承诺,等明年春天桃花红了的时候(三月三日),老王的女儿王翠花即刻嫁给老李家的儿子李大柱为妻;
  3、 到时候老王家若不履行诺言,老李家可以接回女儿大兰子。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4、 立约人:李家(李大山手印),王家(王小坎手印),
  5、 公正人:小撮合(手印),学究先生(手印)。”公元1983年2月2日
  老李头拿到契约像拿到宝贝一样,放在箱子底下藏着,这才放心的让女儿大兰子出嫁。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5)
  大兰子出嫁那天,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火红的桃花把旮旯村装扮的十分喜庆,加上那天的天气也帮忙,万里蓝天,没有一丝的云彩。站在大柱子门口,几里路远的二郎山的几棵大树,都看得一清二楚。老龙河像一条彩带系在旮旯村的腰间,很少看到老龙河的帆影,那天也在现了,点点白帆由远而近朝旮旯村而来,使旮旯村这幅乡村的图画有了动感的神韵。
  和这自然景色形成巨大反差的是大兰子的心情,在做新娘子的三天前,她就开始哭,到结婚这天,她的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得像是红樱桃,大兰子心里难受啊,她想起了当初追求他的上海下放知青小王。
  虽然他们还谈不上什么爱情,可是大兰子每次想到小王,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和小王好了,也未必结出什么好果子来,可是跑掉的都是大鱼。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还不如把我的初恋给了小王,也对得起现在的秃子。
  农村的姑娘,把贞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可贵,她们时刻把握住这一关,大兰子只让小王拉着她的手,抱一抱,小王还想深一步,大兰子是死活不同意的,“女人最值钱的就是这个,没有了这个,这个女人就贱了,在我们没有结婚之前,你休想,你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没有想到,大兰子苦熬苦撑着这份姑娘的贞操,即将给的是一个秃子,那小王多青春,多么地有活力,多么的英俊,当初给了他,现在也还绰绰有余的对得起秃子。大兰子想到此,后悔当初没有把什么都给了小王,白白的让一个他不爱的秃子拣了便宜。
  那时候有这种想法的不独是大兰子,许多安分守己的人家姑娘谈对象,不入洞房是绝对不能小伙子动手动脚的,一旦小伙子动了姑娘的那一份感情的蛋糕,你要甩掉姑娘是根本不可能的,那姑娘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你的身上,让你揭不下来,不会像今天的姑娘和小伙子谈恋爱,流了一个又一个的产,要说分手,那也是非常容易的。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同村的小姐妹们和大娘婶婶都来劝她。
  秋菊说,“兰子姐。那天我们和你开的玩笑,你可别朝心里去,这人长的丑俊,都无所谓的,关键要看人好,人俊也不能当饭吃,你看俺们旮旯村的那几个小光棍,(农村把那些打扮漂亮,人长的不错的小伙子也称光棍)人倒长的不赖,那个条,那身段,那眼睛黑葡萄似的,可就是干活不照,伸手不能够拿四两,整天的推牌九,打麻将,嘴里哼着推牌九的小调,什么‘天牌地拍我不要,就要人牌楼在怀,我越越搂越搂越自在,’你说这样漂亮有什么用?”
  大兰子的大姨也来劝,“哭什么,哭,结婚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东头何半仙说,天气旱久了,下了一场大雨,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在很远的地方遇到老家人,值得高兴;没有考中状元突然中了状元,值得高兴;还有一件,就是你今天结婚,按照何半仙说的,就是洞房花烛夜。什么男人不能过一辈子,你大姨我长的也不差吧,当时在旮旯村,数过你妈就数到我了,人家称我们姐妹是并蒂花,可你大姨夫是个豁嘴子,这你也不是不知道的。那个丑样,我在出嫁的时候,想起来就恶心,这一结婚不是也过的很好吗?你看我家你大姨哥大有子,你二姨哥二有子,还有你的小妹妹坐圈子,不是也都人五人六的吗?乖孩子,别哭,你这一哭呀,大姨我也要落泪。乖孩子,你这样想,你今年出门呀,明年你的弟弟大柱子的俊媳妇就到家了。我听说呀,你婆家那个小姑子长的别提多水灵了,我听你大表哥小撮合说,在俺们旮旯村都盖帽啦,比跟苏北唱大鼓书的跑掉的,我们村的那两个小妖精,还要中看,这样想,你能够不高兴?人啊,都是命啊,命中四两难有半斤,这农村姑娘结婚,那能配的都是八两对半斤的,有个差不多就行了。别哭了,乖孩子,高高兴兴去吧。”
  大姨的这一翻话,把大兰子说的不哭了,可是,她自己却亲娘妈妈的嚎了起来。大概是她想起来,当初跟豁嘴子丈夫结婚的不如意,跟豁嘴子男人一辈子也是不甘心吧,正好今天劝大兰子,触发了她心灵深处的痛处。反过来,大兰子反倒劝起他来了,“大姨呀,别哭了,我就不哭,你还哭什么。”说完,这老少两代人搂在一起哭得惊天动地,大概是一个对失去青春的懊恼,一个是对未来青春的恐惧,谁也劝不住,大姨哭得砍头撞脑,大兰子哭得两眼通红。据说她大姨出嫁的时候,是她的父亲把她捆在轿里,抬到婆家去的。
  这老少两代人,哭得不成样子,无法收场。最后,还是李大山出来说话,“她大姨,你半夜哭老太,怎么想起来的,我叫你来劝孩子,你怎么来带着孩子哭,当老的要像个老的样子,要给孩子做出榜样。”于是,这位大姨才止住了泪,大兰子也就不哭了。这位大姨看到姨侄女就要出嫁,想到他的妹妹李大丫,又是一阵伤心,又哭了一回,哭着哭着,哭出一首《劝红妆》的民间小调来:
  孔夫子门前字两行,
  大字朗朗写得强,
  上写着仁义礼智信,
  下缀着三纲并五常。
  三纲五常俺不表,
  说一段妈妈劝红妆。
  老妈妈正在草堂坐,
  叫一声娘的闺女听端详。
  我的儿长到十八岁,
  眼看就要离开娘,
  娘的话儿你要记心上。
  你一学黄四娘去织布,
  你二学裁布做衣裳,
  你三学描龙和绣凤,
  你四学巧女绣鸳鸯,
  五学寒窑王三姐,
  你六学贤良女孟姜,
  你七学说话莫高语,
  你八学磨房李三娘,
  你九学公婆面前多行孝,
  十学走路要稳当。
  专等婆家来娶你,
  我儿就要离家乡。
  花轿到了婆家门,
  下了花轿就拜花堂。
  拜花堂来拜地堂,
  拜完地堂入洞房。
  你坐床莫坐窗户口,
  防止你的表兄刺水枪。
  表兄表弟来闹房,
  你千万不要骂他的娘,
  你思一思来想一想,
  他不是你的舅妈就是你的姑娘。
  单等着婶子大娘来看你,
  你笑嘻嘻的迎进房,
  搬把椅子让她做坐,
  慌忙到茶烟点上。
  你婶子大娘出门去,
  你满脸笑容的送出房……
  她摸着大兰子的小辫子,如泣如诉,哭中带唱,唱中带哭,在唱声和哭声中,大兰子上了王大光家接新娘子的小驴车,小驴车走了好远,还可以听到大姨那如泣如诉的声音:
  过了三天分大小,
  我儿你就要下厨房,
  进了厨房你要先洗手,
  拿一条围裙系身上,
  厨房里温好洗脸水,
  你放到堂屋正中央。
  你大喊三声门外站,
  你千万别进暗间房,
  防止你公爹穿衣裳。
  要是你大伯子来洗脸,
  你转过身子面对墙;
  要是你公婆来洗脸,
  你手巾搭在盆沿上;
  要是你丈夫来洗脸,
  你手巾递到他手上。……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6)
  大兰子到了秃子家。开始的时候,就是不愿意和秃子上床,又哭又闹了好几天。这秃子对她是百依百顺,不愿意上床,行,秃子在房门外搭铺睡。秃子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很安静在房外住了好几天,一夜五鼓,没有书唱,丝毫没有干扰大兰子。
  庄上的一些表叔二大爷之类的人,骂秃子甩鼻子不上墙,“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不知享用,让她清闲,你也枉披着一张男人的皮,长着那个家伙有什么用?当初你表婶子来,也是不愿意上床,妈的,我三巴掌一煽,乖乖的从头脱到脚后跟,我蹿上去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干,快活的你表婶子在我身底下直嚎。我告诉你秃子,这女人都贱得很,你不日她,她就不喜欢你,不然人们怎么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男人不能太善良了。”你猜秃子能够怎么说,他说“你们懂个啥,如今是新社会,虽是合法夫妻,但是做那事,也要征得人家同意,人家不同意,那就是强奸,我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心转意。我就不信,我的真诚感动不了她。”这个秃子毕竟是读过高小的人,他这种“冷水泡茶慢慢浓”的方法,还真的管用,还真的赢得了大兰子的心。半个月后,大兰子主动的把她喊到了房间。
  大兰子想,将人心比自心,我是人家换亲换来的媳妇,假如人家的妹妹到我家,也像我这样,这两家亲事都不就散了,还是见好就收吧,太过分了也不好。“秃子,进来睡吧,外边冷,俺们两头睡,”秃子眉开眼笑,心里话,熬不住了,来去一般远的,我想你,你就不想我,除非你她妈的是个憨子。说是两头睡,那不是骗鬼吗?大兰子和秃子王大光,一个是处男,一个是处女,这干柴进了烈火,说不燃烧,那是不可能的。这么一天晚上,俩个人折腾了一夜,天亮时,大兰子还要王大光再上一次,说是下面瘙痒的难受,王大光说,你她妈的,旱想把我旱死,涝想把我涝死,还是细水长流的好。
  这青年男女一旦有了那么回事情,感情就迅速升温,没有到一个月,王大光和大兰子成了出则成双入则成对的形影不离的一对恩爱夫妻。
  转眼快到了来年的三月三,大柱子家什么都准备好了。大柱子买了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和半盖子猪肉,和小撮合一道,来秃子家送催嫁礼(催要闺女出嫁),这秃子的父亲王小坎也不长也不圆,说等等吧,就这么软拖着。大兰子在里面做工作也没有用,这个月推下个月,下个月再推下个月。大柱子的鞋都跑坏了好几双,小撮合能将稻草讲成金条,但对于秃子家都不发挥作用。
  “我说老王呀,你们两家,当初可是当面锣,对面鼓说好了的,也是立了字据的,那白纸上面朗朗大字写得清清楚楚的,不能说话不算数,你可不能叫我这中间人在两头受罪。”
  “你看你说的,我有儿子了,也结了婚,我又不需要闺女在家招女婿,我肯定会让翠花出嫁的,只是迟早的事情。”
  后来,也不知是谁给秃子爹王小坎出的主意,催要的紧了,他居然搬出了《婚姻法》来做挡箭牌,“那政府的婚姻法上白纸黑字的写着,要男的20岁,女的18岁才可以结婚,俺们家的翠花今年才17岁,明年才18岁。等符合了政府的婚姻法的年龄,不用你们来要,我也会把翠花给你家的。”小撮合那样的能说会道,听了这话也是闷屁筛糠,大柱子平是也是嘴不让人的,也是一句话没有,就连大柱子爹听了这话,用手点着王小坎的脑门子,嘴张了几张,一字也没有说出来。没有想到这个王小坎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人,能够有这一套,用国家的大法来抵挡他当初签订的民间契约,搞得大柱子一家,无话可说,只有耐心的等待。
  老龙河湾子桃花坞的桃花谢了又开,等那个姑娘18岁的时候,不知是她家人给她出的主意,还是翠花自己的一个人的主意,她和他本村一个小伙子跑了,无影无踪。有人说,王小坎压根儿不知道此事,是翠花和那个小伙子谈热火了。也有人说,这是王小坎的鬼八卦,自己媳妇带上来啦,而且大兰子也怀上了他儿子的种,就不管别人家的事情,自己骑上了驴,就不管赶脚的了,于是叫他的闺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老李家哪里愿意,经过多方协商,都没有结果,大柱子爹亲自登门要人。
  “当时我们可是有契约的,你也是红口白牙说的话,如今我的闺女到你家都二年啦,你的闺女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啊?”
  “这闺女不在家,你就是把我老头子扛撂到河里去,我也没有办法。”
  “人家说,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你也是甩五十跨六十的人啦,怎么能够这样不讲信誉呢?”
  “我说话怎么不算数呢?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你叫我咋办呢?再说了,这闺女,要不是你家逼得紧,她怎么会跑了,我的闺女我不疼,我没有找你家,就算好事,你反而来找我家,真是的。”王小坎说着,就要掉眼泪。
  李大山一听火了,手指着王小坎说,“真是太不要脸,前说话,后摆手,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跟你这样的人是没有理讲的。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写的字据,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这个王小坎,别看他在有些事情上攒劲的不近人情,撞了南墙不回头,在有些事情上,又是那样的会变通,耍起无赖来,还没有谁能够耍过他的。
  私下不能解决,最后李大山和大柱子拿着当初两家写的契约,找到公社里司法所。司法所的老张说,“你这协议狗屁不到,换亲是买卖包办婚姻的残余,不仅不受法律的保护,我们还要追究你的责任。”李大山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不能起诉,也只好自认倒霉。
  大柱爹万般无奈,只好以你家要是不把女儿找回来出嫁,他就要接回大兰子相要挟。这王小坎也是一个近乎无赖的人,说,“你要是能带去,你就带,反正我是没有女儿给你。”而大兰子偏偏又和秃子过得有了感情,大柱子来接几次,大兰子就是不愿回去。
  秃子人虽然长的包涵了点,但人很善良,通情达理,又会木工手艺,能吃苦耐劳。因为他妹妹的事情,王大光和他的父亲王小坎也闹崩了,不久就分了家,分家后,小日子过的不错,可以说是有米有面,有滋有味。在人家都还在端白饭碗的时候,他家已经是不动锅铲不吃饭了。
  就这样大兰子不愿回去,秃子的妹妹跑得没有了踪影,大柱子爹赔了了闺女又没娶到儿媳妇。旮旯村的人们说,大柱子家这一回,亏吃大了。何半仙摞着山羊胡子对人说,这正应了“周郎妙计安天下,陪的夫人又折兵”那句老话。和李大山家不和的人,快活得不得了,比如那个和大柱子妈打过架的小广播,见到谁,都拍手打掌一番,“我叫你能,你能了一头紫疙瘩,报应呀,报应。”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7)
  娶不到媳妇,日子还得过,但是李大山焉巴了好长一段时间,好说好讲的李大山,哑巴唧唧的,见到谁都不主动的说话,一天到晚脸嘟拉着脸,就像谁借他大米还他黑豆似的。二兰子还小,换亲还没有到时候。
  不过,他也有一个担心,如果用二兰子再跟人家换亲,旮旯村的人不说我李大山没有本事吗,有本事养儿子,没有本事娶媳妇,吐沫星子淹死人,我李大山这张老脸,在旮旯村还能够露面妈?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李大山也是堂堂七尺男爷们,怎么就不能给儿子找一个媳妇呢?他竭尽全力,自力更生,托亲戚,赖朋友,就连十多年没有来往的,他祖父辈居住的洪泽湖边上的赵家寨,他也带着大柱子去以归宗认祖为名,到老家去住了几天,想给大柱子讨一个媳妇,可是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看上人家倒是有不少,就是没有人看上他家大柱子。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大柱子28岁了,媳妇的事情还没有一个影儿,李大山万般出在无奈,只有得考虑用二兰子跟人家换亲的事情。脸面再重要,也没有媳妇重要呀。换亲人家笑话我,没有本事给儿子找媳妇,用此下策;没有儿媳妇,那笑话可就大了,他李大山能了一辈子,把他的大儿子能成了一条光棍,幸亏有个二柱子,还有个盼头,要是没有一个二儿子,那李大山就要绝户头了。想到此。李大山不寒而栗。眼看着大柱子年龄一年大一年,老李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到了二兰子24岁,大柱子28岁的时候,他动员小闺女二兰子为解决大柱子婚姻问题,而降低择偶的条件。
  “兰啊,我的好闺女,你大哥都二十七八啦,至今还没有一个对象,你妈妈临死的时候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也是个懂事的闺女,不要跟你姐姐学,良心被狗掏去吃了,你想想你将来要是没有一个小侄子,等我死啦,逢年过节谁去接你带你。不管你今后嫁到哪里,娘家都是一个靠山,俺们农村人不是说吗,上阵还是父子兵,最亲还是娘家人啊。”
  二兰子说:“爹,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妈死的早,我们姐妹几个,你屎一把尿一把,把我们抚养成人也不容易。按说我该听你的,可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改革开放了,年轻人要自己找对象。不过呢,我们这个家庭特殊一些,我哥哥是老大难问题,我能够理解。换亲可以,但是你给我换的那个人,我必须要看得上,我要是看不上,爹呀,你可千万别逼我,我不是我姐姐,你要是给我换个子什么秃子,麻子的,我宁愿不活了,我也不嫁那样的人。我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你不能光疼儿子,不疼女儿呀。”
  二兰子嘴巴很厉害,还有一点文化,上到小学五年级,李大山一心想培养二柱子,才叫二兰子退了学。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旮旯村比较小,村里没有完全小学,只有一个初小,一个老师教三个复式班,到了三年级以后,就要到二郎山附近的另外一个村的高小去上。二兰子到那所小学要过一条小河,她过那个小石桥的时候,几个男孩子天天守候在那里,单等她上桥的说话,他们朝河里扔石头,用水砰她,经常把她的衣服弄得水淋淋的,叫她没有办法上学,加上他的父亲李大山也不想叫她上,最后她就退学了。
  在农村,往往有这样一种文化现象,一个家庭有姐妹兄弟数人,一般的说,老大的性格都是比较憨厚的,老二呢,性格大都比较随和,老三呢,性格大都比较刁钻。老李家这几个孩子也大抵如此,大兰子就比较憨厚,大柱子就特殊一些,有自己的个性,二兰子就有些刁钻刻薄。不是他爹叫她打狗,她就打狗的,叫她撵鸡,她就撵鸡的,总要饶一个圈子。
  她的这一番话,既没有顶撞她的爹爹,又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了,还有在他父亲面前撒娇的成分,李大山就不得不把二兰子的意见考虑进去,不能以牺牲女儿的利益来成全儿子的大事。
  既要做好二兰子的工作,又要满足二兰子的条件,这就难为了大柱子爹。
  大柱子爹四处张罗,到处打听这一带村庄,有哪些人家需要换亲。不仅女儿长得可以,儿子也要长得不错。这样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的确难找。先说的几家,都是二兰子在里面伸腿,没有说成。
  “个子太矮了,像武大郎似的,我不干。”
  “太胖了,我们家又不缺大厨师,我不愿意,要愿意你愿意,我不干。”
  “个头不错,那张脸乍看还行,怎么仔细一看,还不如乍看,算了,我不愿意。”
  “才小学三年级,我还是小学五年级呢,哪有马蹄靴子倒穿着的,文化太浅,配不上我。”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可难为了李大山,“二兰子,我的个小姑奶奶呀,你这是换亲那,还是公主招婿呀,条件也不能太高了吧。”
  最后经小撮合周旋,搞成了一桩三拐弯换亲的方案。二兰子也基本认可。
  东庄有一何姓人家,有姐弟俩,姐姐精刁灵灵,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弟弟有点疵呆,说还有些大舌头,更主要的是这个人有点少脑子。有一次他妈妈叫他到马厂集上去买米,十几里的路就这么抗着回家,到家后,他妈妈问他,憨子,你不是骑着自行车去的吗?他一拍脑袋,是呀,我是骑自行车去的呀,这自行车丢集上去了,他赶紧跑到集上,“吭哧,吭哧”的把自行车抗回家来,朝家里一放,“妈呀,我累死了,我怎么能够忘记带钥匙呢?”他在脱衣服的当儿,就听“当啷”一声,钥匙从口袋里掉了下来。
  西庄有一张姓人家,姐弟俩,弟弟长得一表人才,外号叫“小白脸”,在一所带帽子中学(高小附设初中班,当时称带帽子中学)读到初中毕业,在那个时候的农村,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在大队宣传队里,又能写,又能演,人称“小才子”。姐姐脸上一脸的麻雀蛋,像是一块大饼上撒上不均匀的黑芝麻,远看像是麻子,实际上不是麻子,可当地人都喊她麻闺女。说了几个都没有成,人家不是嫌她年龄大啦,就是说她丑,这个小白脸的妈妈死得早,基本上是他的这个麻姐姐带大的,因为姐姐有恩于他,所以,他愿意换亲,以解决他姐姐的个人问题。换的结果是,大柱子娶何姓人家的姐姐,二兰子嫁张姓人家的弟弟。二兰子对小白脸很满意,没有什么好说的。大柱子对何姓人家的姐姐更满意。人家都说,大柱子家这回拣了个大便宜。
  这大柱子爹,是个你说他胖,他就脸肿的人,换亲能够换到这么一种效果,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儿子满意,闺女乐意,亲戚邻居面前他脸上也有光。他见人就吹,“你别看我家大柱子说话有点散,可人家姓何的那闺女,第一眼就看上了,说是她最瞧不起的是闷鳖一样的男人,说大柱子人高大能说话,耕田钯地也不差。”说着,大柱子爹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储满了幸福和甜蜜。
  听话的人免不了要夸他几句,“你李大山也不是一天半天的,做什么事情都行”,他这时就更加得意,接着吹嘘,“光大柱子满意也不行呀,我家那二闺女脾气我是知道的,我和她商量换亲的时候,她就给我咸菜烧豆腐有盐(言)在先,爹,不是我做女儿的不给你老的面子,换亲可以,可那要我看得上,看不上,不行,我不是我姐姐,秃子麻子的,我死都不会答应你的。这不,他和那个姓张的小白脸一见面,就好的不得了,说,爸,这门亲事我愿意”。听的人又要赞扬他几句,“你看这事情,除非你办,要是我,可没有那么个本事,等于是俩个女婿任你挑,俩个媳妇任你选。”
  不过也有人抢白他的,“你老李做事情,那天失算过,除了鸭蛋没有偷着,坐了5年牢之外,你还真的没有失算过。要么还有一件,那就是你家大兰子和人家换亲,是媳妇没有换着,白陪了一个女儿。”大柱子爹这时会指着抢白他的人说,“你这个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诸葛亮精明一辈子,他也有用错马谡失去街亭的时候呀,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他也有夜走麦城的时候呀。人一辈子哪能啥事都胜算,谁能够不摔几次跤,过几道坎?”看小说就去***,翠微居居cuiweiju.com


第三章:换亲 第三章:换亲(9)
  这些要饭花子,由于长年累月干这个事情,嘴皮子练得特别的能说,除了一些准备好的段子,还能够根据具体情况,根据他们看到的此情此景,来个现场直播,看到什么唱什么,当他们看到新郎官大柱子从那边走过来给他们散烟,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唱了起来:
  这位大哥不简单,
  一定是个新郎官,
  小分头滴着油,
  一身光鲜光闪闪,
  下边穿着西装裤,
  上身罩着夹客衫
  走起路来一阵风,
  浓眉大眼多浪漫,
  耕田钯地样样会,
  撒麦扬场他也管。
  今夜洞房又花烛,
  搂着媳妇成神仙。
  荷花出水浪上漂,
  荷花爱耦耦爱莲。
  耦爱莲花多结子,
  莲花爱耦身子绵。
  情意缠绵一晚上,
  明年就把儿子添。
  你添子你爹添孙,
  幸福美满乐无边。
  唱到这里留一板,
  还请当家的帮助俺。
  大柱子被唱的心发怒放,伸手就掏腰包,大甩爹一把把他推了过去,
  ‘这事我来应付,你去忙你的事情。’正好这时有人喊新郎官有事,大柱子走了。
  执事的大甩爹走上前去,很客气的说,“几位客官,先吃点饭,再喝点酒,”这几个人,一听说光给饭吃,给酒喝,不给钱,几个人又唱开了。
  俺不喝酒,
  不吃饭,
  就要主家给赏钱,
  给赏钱,
  给赏钱,
  给过赏钱俺就窜。
  俺肚子小,
  一碗干饭就吃饱了,
  俺酒量小,
  二两小酒就醉倒,
  还是给几个赏钱好。”
  执事的大甩爹正和他们理论,“我说你几个,自古道,要饭没有嫌饭馊,要衣服没有嫌衣服破的,你们倒挑三拣四起来了,这十一届三中全会,把农民变富了,可是也把你们跑江湖的宠坏了,给饭还不吃,给酒还不喝,两眼还就认准了钱,我看你们就是罗锅子上山钱(前)心重,今天我给你们打开窗户说亮话,我就是这家的大执,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大甩爹和他们较起了真。
  正在这时,李大山走了过来说,“谢谢诸位,给我李大山捧场,见面有份。”说着每个人给一张大团结。大甩爹说,“你李大山今天可真的大方,”老李说“一辈子这样的事情,能有几回,破财免灾,也许今天能够顺利。”
  怕有什么事情,还就有什么事情。这一天的喜事还就办的不顺利。当时三家立好规矩,三家新娘要同时上车,一家新娘不上车,另一家的新娘也不上车,因为农村人喜欢从狭隘的经验主义出发,都被上一次秃子家搞怕了。
  这一天,小撮合成了大忙人,他骑着一辆电驴子(摩托车),东家跑西家,西家跑东家,当时农村还没有固定电话,更没有手机,全凭他一辆车,这一家新娘上车之后,他飞快的跑到另一家说,张家的姑娘已经上车,你家的姑娘也必须上车,等到你家的姑娘上了车,这一家才能出发。
  准备的越充分,就越容易出问题。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办喜事那天,张姓人家的麻闺女怎么也不愿上车,她虽然一脸的麻雀蛋,可是她瞧不起另外一家那一个男人,说他左嗓子,有点娘娘腔,说话像刹车时,车轮子擦地的声音。消息传来,答应嫁给大柱子的那位何姓人家的姐姐,也打消了上车的念头,因为她的哥哥娶的就是麻闺女,二兰子上了车,硬是被老李头拉下来,但是拉下了她的人,却没有拉下她的心,半夜里,二兰子不见了,后来才知道,二兰子跟“小白脸”跑了。
  由于麻闺女不愿上车,而搅的这三家喜事都没有办成,一时间成为旮旯村附近十里八村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这一次三拐弯换亲,其积极意义就是这一带,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谁家提换亲的事情,都说是好事难成,不是一家人就很难进一家门。
  另外两家喜事没有办成,都还可以找到安慰的理由,烧饼没有掰糖没有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有柴烧。只有李大山家,不但找不到安慰的理由,丧气的理由倒是能够找到一大筐。何姓人家,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张姓人家的小白脸,拾到二兰子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名誉上有点损失,可得到了实惠。而大柱子家什么没有得到,跑了一个闺女,留下一堆怨言,搞得大柱子父子,在旮旯村抬不起头来。从那以后,大柱子爹很少出门,整天在家生闷气,一向油嘴滑舌的大柱子也很少说话,成了哑巴公鸡。
  接二连三的失利,大柱爹的精神彻底的跨了,不仅大柱子媳妇没有找到,而且陪了两个闺女,大柱子爹恼得比屁还臭,搞得他两年没有去给大柱子妈上坟,说是没有脸见大柱子妈,媳妇没有找到,反而把找媳妇的本钱丢光了,对不起大柱子妈的临终说的话。
  事情办成这样,本来就恼的不能行,外界的风言风语不断地传到大柱爹的耳朵里:“想便宜就是当。”“太精明了,哪能什么好事,都被一家占着?”“这叫路不平,众人踩,你看当初李大山父子那个得意样子,报应呀。”小广播快活的一蹦多高。
  这农村里的人,也不都是纯朴的可爱,像那红高粱一样,人心也都是不平的多,大部分都是笑人穷,恨人富的,一家人过的不如意,总有一些人在背地里唱自在腔。大柱子爹想,“我这一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办事怎么这么不顺呢,骑癞蛤蟆都尥蹶子。”
  眼看着大柱子都快30的人了,还没有对象,原来有两个闺女没有出嫁,大柱子爹给大柱子找对象的底气,还足一些,因为他有交换的基础和条件。如今没有了闺女做后盾,每当和别人提起给大柱子找对象的时候,大老李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一天到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逢人就央求“留点心,给大柱子找一个,只要是个女人,只要是个活女人,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的都行,不憨不傻都行。”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1)
  “小撮合”一溜小跑来到大柱子家,一进门,大柱子爹就没给他好脸色看。
  小撮合也有自知之明,说:“表大爷,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大兰人子家过得可好了。三间新瓦房盖起来了,还拉了一个大院子,那个门楼子盖的可气魄了,飞起的檐角,描龙雕凤,像泗州城里的大成殿一样,在大王庄那是数一的了,大表妹婿在城里给人做家具,日子吃不了,用不尽的,有什么不好?二表妹虽说跟别人私奔,名声不太好听,可要用现在的眼光来看,那是自由恋爱。我听说在上海,夫妻俩开了一个烧饼铺子,一月收入好几百元呢,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你老人家看问题要换一个角度,我给你说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老太太,下雨天,愁他大女儿家的染方店不能开张,晴天,愁他二女儿家的伞卖不出去。有一天,一个人告诉她,老太太,你应该这样想,晴天,想着你的大女儿家染方生意好,下雨,想到你的二女儿家雨伞卖的快,这不就高兴了。表大爷,你老人家也要换个位子想一想,不要钻到死旮旯里出不来。”
  大柱子爹没好气的说:“小撮合呀,小撮合,闺女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她们过的再好,管我什么用?你真会撮合,你把我的两个闺女撮合走了,却把我的大儿子撮合成了光棍,你大表弟都快30岁的人,到如今媳妇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作为老的,我没有给他成房入铺,我这心里整天像盐腌的一样难受,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妈呀?”大柱爹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小撮合说,“表大爷,你看,我这不是来了吗?我一天到晚地想着大表弟的事情,一刻也没有停过。两个表妹的事情,也不能全怪我,有些事情,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还能够不想你家好吗?那我小撮合就是吃屎长大的。你是谁,你是我的表大爷,你和我的父亲是亲奶表兄弟,俺们这个亲戚是直上直下的亲戚,猪蹄爪子煮一百开,也还是朝里弯着的,我不想着你家的事情,我不就成了吃家里饭,到野外拉屎,吃里扒外的人了。表大爷,你表侄是那样的人吗?我不想着你家的事情,想着谁家的事情?表大爷,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如果说我有过失,你表侄我今天就是上门来弥补过失来了,你表侄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就是来给大表弟提媒的。”
  小撮合就是农村说的那种媒人。一提到媒人,很多人就认为是女的,实际上,在农村从事专门给人牵线搭桥的说媒的,混个吃喝的男人也多的是。他们在亲友之间互相牵线,在庄邻之间说合说合,有些好吃懒做的男子,也就以此为副业,忙时种田,闲时给人说媒。他们给人提亲说媒图个啥呢?媒人和牵线搭桥男女双方,也没有明确的佣金报酬之类的合同,或者口头协议,全凭各自的良心办事,说好了一桩美事,双方都感到满意的,除了吃喝之外,还买二斤糖,打两瓶酒,扯几尺布,去感谢媒人,这是说的好的。说的不好的,落下两家埋怨的也多的是,甚至闹出意见,大打出手也有的是。
  在农村媒婆的声誉一般都不太好,所以有“媒人两头转,为的扒干饭;媒人两头走,养成大肥狗”的顺口溜。但是凭心而论,媒人在偏僻的农村,给相互之间接触不多的男女介绍,也确实起到了互补余缺的作用,在促成男女婚姻方面,可以说也是功不可没。小撮合是旮旯村一带有名的媒人,也说成过不少对,偏偏在自家的亲戚,他的表大爷李大山家的大柱子的婚事问题上摔了几次跤,搞得小撮合下不了台。
  大柱子爹一听小撮合是来提媒的,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连忙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不过,我再也没有闺女跟人家换亲了,本钱花光了。”
  小撮合说,“表大爷你说的是哪里话,换亲不好,上级有文件,说那是封建的东西,我现在也不做那事,我现在做的就是一帮一,一对红的事。说起来你表大爷着急,也不是没有道理,大表弟也不小了吧,这狗大猫大值钱,这人大了就不值钱了,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了。我想给他提一门亲事,这家人家是老户人家,家在苏北,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的闺女,也就是我的表侄女,说给你家,对于我来说,虽然卖了一个辈分,可是机会难得呀,卖就卖吧,都表了九十六圈子了,要是成了,还是以俺们这头为准。”
  “我对你说呀,那个丫头人长得那是没什么包涵的,要身段有身段,要脸盘有脸盘,论精灵不比何姓人家的姐姐差,论美貌,姓王的那个二丫头翠花,还要输她三分。前两次事情没有办好,不论是什么原因,你表侄我面子上也无光。我吃饭在琢磨这事,睡觉也在琢磨这事,我就想一定要给大表弟介绍一个,那块跌到那块爬起来,而且要一个比一个强,要一个比一个好,给那些看我们笑话的人当头一棒,我小撮合的大表弟站着有人高,睡下有人长,我就不信,我小撮合的大表弟找不到一个漂亮的媳妇?我小撮合给别人介绍,介绍一个成一个,偏偏就是自己的表弟事情办不好,真是怪事?墙倒三遍使好泥,我就不信我小撮合给自己的表弟介绍不成对象?我要用行动,在表大爷你面前抬起头来,用一句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一定给我的表弟大柱子找一个媳妇,在表大爷你的面前,重塑我小撮合的形象。”
  “春节前,我到苏北的亲戚家去,她妈妈亲自托我给她找一个底实厚道的人家,表大爷,我首先就想到了你家,想到了大表弟,谁叫我们是亲戚呢。人家的妈妈你没有见过,那个人可了不得,见过大世面,虽说是个女流之辈,可是也是个胳膊弯里能跑马,肚脐眼上能行船的人。我给你这么说吧,那个人可是走过南闯过北,铁路两旁撒过尿的人,她要是不来看门头也就罢了,要是来啦,你家可要好生准备一下,那个人讲究得很,别让人家挑了毛病去,说俺们旮旯村的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表大爷你说是不是?”
  小撮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得吐沫星子乱飞。
  大柱爹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家这庙小,不一定能养起这样的大菩萨呀。”
  小撮合说,“不过,人家虽然见过大世面,可人小巧的很,高就高搭,低就低就,我把你家也说的不简单。我说你家在旮旯村是首富,我说我那个表大爷精明强干,农村里的活,打鱼摸虾,编筐打席,耕田钯地,使舵摇橹,吹弹拉打,人家哪样都行,在河堤上扒河,人家推着一千多斤重的一车土,不要拉钩子的,从河底顺着45度的斜坡,硬是推上河堆,公社里的干部看了都很惊讶。”
  “我还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道是将门出虎子,我那个大表弟不仅干活是一把好手,也是力大无比的壮汉。有一次,他父亲叫他牵牛去到老龙河边去拉逯滚子,他没有找到牛,硬是把两个逯磙子,一个胳肢挟一个,挟到了家里。更主要的是多才多艺,笛子,二胡,琵琶,说大鼓书,我那大表弟无所不精,无所不会。你家闺女若是到了他家,那可就是从糠萝子跳到了米萝子,吃好的,穿好的,坐在他家当老的。”
  李大山听到这里,白了小撮合一眼,“她当老的,我朝那放?”
  小撮合立刻改了口,“我说错了,是吃好的,穿好的,坐在他家生小的,重活没有她的分,吃香的,喝辣的,那是一辈子的福分呀。她那个妈什么没有见过,几千口人的村,当过妇女主任,也被我说的动了心,说,你小撮弟和我们家是亲戚,和那一家也是亲戚,底实,你就牵个线,我们见见面,婚事不成人意在。”
  小撮合真真假假一席话,一手拿山芋,一手拿藕节,有眼也吹,无眼也吹,一吹二拍三表功,把大柱子爹李大山说的将信将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说,“表侄,你有心成全,那就破费你的鞋底了。不管成与不成,这个情,你表大爷我领了。要是成了,你表大爷的心也不是木头刻的,到秋来,我叫大柱子给你和他表嫂子一人做一身新衣服,小撮合呀,我的表侄,只要你对得起我,我一定会对得起你的,今后呀,嘴谗了,就过来喝二杯,我们家再穷,酒还是有你喝的”。
  小撮合说,“表大爷,你说这话就外了,我们谁跟谁呀,大柱子有了媳妇,我不就有了一个表弟媳妇了吗?”
  当天晚上,李大山家杀鸡宰鹅,又叫大柱子到老龙河湾子,买了二斤鲜鱼,象样的招待了小撮合一顿饭。临走时,小撮合醉醺醺的拍着胸脯说:“表大爷。这受人点水之恩,要有涌泉相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收着,表弟的事情,全包在你表侄我的身上,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老和尚头不是木头刻的,凹凸葫芦不是绳勒的,你表侄我要不把这个事情办好,我就不叫小撮合,我就不信,我小撮合的表弟会找不到老婆?”这样说着,大柱子趁着月光把他送上了船,下船后,小撮合磕磕绊绊的走回离旮旯村有十里地的家里去,边走还边唱着《王大妈说媒》的民间小调:
  西庄有个王大妈,
  今年交到六十八呀,
  耳不聋来眼不花,
  哎咳哟,她是说媒老行家呀。
  东庄呀有个二小姐,
  她请我给她说婆家,
  哎咳哟,不知她今天可在家。
  二小姐在后楼来绣花,
  忽听门外闹喳喳,
  我到门外去看看她,
  哎咳哟,原来是俺的王大妈。
  王大妈一看笑哈哈,
  叫声二小姐你听着,
  为了你的婚姻事,
  跑得我几天不沾家,
  哎咳哟,不知道你家谁当家?
  二小姐一听笑哈哈,
  叫声王大妈你听着,
  我的父亲他多在外来少在家,
  我的母亲她又聋来眼又花,
  哎咳哟,我自己的婚姻自己当家。
  王大妈一听笑哈哈,
  叫一声二小姐你听着,
  我给你找一个好女婿,
  你要认我做干妈,
  哎咳哟,我说媒挣钱给你花。
  二小姐一听笑哈哈,
  叫一声王大妈你听着,
  我一不要他疤二不要他麻,
  三不要他头上秃疮疤,
  哎咳哟,我要他一个顶呱呱,
  ……。


第四章:兄弟 第三章:兄弟(2)
  夏始春余,老龙河湾子桃花坞的桃花,变成了累累果实,那绿的叶配上青青的果,不亚于春天的美丽,还多了几分厚重和清香。河中一对对大白鹅,伸长脖子引吭高歌,枝头上的小麻雀儿跳掷腾挪,像精灵一样点缀着初夏的美丽。从柳荫深处不时传来,“公鹅在前面打着浪,母鹅后面紧跟着”和“连就连,俺两打赌过百年,谁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的情歌,更加增添了乡村夏日的浪漫和迷人的色彩。
  你别说,小撮合还真说话算话。这天,小撮合领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来了。
  这位妇女,一身雪青色衣服,外罩的衣服上,订着两排黑色的纽扣,下身裤脚上缀着白色的蝴蝶花,是对襟子的(当时农村妇女都是大襟子的衣服),手里捏着一条绿色的手绢,头上还别着一朵红花,走起路来还扭呀扭的。
  进村时,没有见过世面的旮旯村的闺女媳妇们,像看热闹似地站在路旁,眼尖的唠叨妈说,“那脸咋这么白呢,象石灰罐子一样,”站在唠叨妈身旁的小翠说,“唠叨婶,没看到过猪走,也该吃过猪肉,人家那是搽的粉。”好蛋妈说,“都多大了,还搽粉,丢死人了,”“哎哟,那裤脚上还绣着花,我人老五十,还没有见过谁把花绣在裤子上,这个妇女可真够浪的,在自己家浪也就罢了,出门还浪,你是来给闺女看门头的,还是来卖老样子的,世上事什么都有。”小翠妈这样说。
  在人们的议论声中,小撮合领着那位妇女朝大柱子家走去。
  老李头今天也穿的特别鲜亮些,虽说是普通布料的衣服,可里外都是新的,早早地等在门口。穿了几十年的大腰裤子也不穿了,怕见过世面的,未来的亲家母笑话,第一次穿上了所谓的西装裤子,虽然走起路来有点别扭,不如穿大腰裤子那么自在,可是二柱子说好看,只是褂子没有改,订着一排布纽扣。
  农村那些年的风俗,女孩子说婆家,第一次上门的往往都是女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也有的是至内的亲戚,例如姑爷舅舅等。总之,在女孩子家要是有地位,说话算数的,而且要经多见广的人,以免得被另一家人捉弄,俗称“看门头。”看的有七大八了,姑娘和小伙子再见面。因此,看门头这一关,至关重要,如果这一关通不过,那就没有门了,不可能再有下一步男女见面的事。因此,看门头是正式相亲的前站,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国家领导人没有正式出访之前,外交部长先期访问一样重要。在农村,人们都非常重视这一关,男方家里,都特别重视这样一次难得的机会,充分的利用这一次机会,展示自己家的富有、文化、人脉、底蕴等等,也就是农村人常说的好粉要搽在脸上,好香要烧给真神。更何况是盼儿媳妇像盼金豆子一样的大柱子爹,那就更重视了,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大柱子家为了迎接看门头的到来,已经忙活了好几天了,并且做了精心的准备。兵马不动,粮草先行。首先是吃的喝的东西,不用说,家里的酒呀,菜呀,能够放的,上个集就买好了。不能够放的,肉呀鱼呀的,要现吃现买,才新鲜,所以,大柱子爹,早早地就叫二柱子到马厂集上去了。
  听说来的这位女流之辈,会喝酒,大柱子爹特地托人,从县酒厂开后门买了几斤精致高粱大曲酒。托人也不能白托呀,更何况是拐了几个弯子找的一个人,前天李大山叫大柱子逮了两只芦花大公鸡,给那个帮忙买酒的人送了去,仔细一算账,还不如在黑市买高价的便宜,可是面子却要回来了,——“俺县酒厂也有人那,公章碗口大,不如熟人一句话。俺不出高价照样能够买到好酒。”
  其次是家里的环境,大柱子的床上从未有扎过顶棚子,这次也从集上请了个人,扎了一个废报纸糊的顶棚子。中堂上面,原来是敬祖先的地方,文化大革命被破了四旧,前几年李大山想把它恢复起来,可是挂姓赵的祖先好呢,还是挂姓李的祖先好呢,怕和大柱子妈的几个叔叔闹矛盾,干脆谁家的也不挂了,谁家的都不挂,就不会闹出什么矛盾来。于是就换上了革命样板戏的剧照,李玉和,江水英,李铁梅,郭建光等,如今都发黄了,蜘蛛网横七竖八,这次也来个彻底的更新,换上了有点农村生活气息的“莲年有余”、“金鸡报晓”、“百鸟朝凤”和马恩列斯毛的头像,二柱子带着他的几个同学帮助忙活了一二天。
  大柱子呢,把猪圈里的猪臊打扫得干干净净,把牛槽里的草呀,麸子呀什么的,也都清扫了一遍。大柱子家,本来只有一条牛,是和大甩家割具的,为了表示家里过的很富裕,李大山叫大柱子,从东头何半仙家借来一头驴,栓在自家的槽上,这牛驴一配对,自家有一对牲口,叫人看了,这一家耕田耙地就不用求人了。大柱子又提议,把她大姐家的猪赶了一头来,放在猪圈了,两头大肥猪,没有在一起共过事,大柱子家那一头,老是欺负他姐姐家的那一头,他姐姐家的那一头,也不是饶人的手,两头猪在猪圈里嗷嗷直叫,如果在平日里肯定烦人的很,可是在今天,恰好衬托出六畜兴旺的好兆头。
  只有一样,大柱子家养的那条大黑狗,怕它咬人,二柱子二天前,就把它带到他大姐家去了。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3)
  像大柱子家这样借一点别人家的光,来显示自己家的富有的事情,在农村看门头的时候比比皆是,更有甚者,张冠李戴,李代桃僵的事情也有,旮旯村就有这样的事情。
  多少年以前,旮旯村西头的狗蛋子家看门头,他家里那个穷呀,可以用家徒四壁和一无所有来形容。两间两檐到地的屋,在山墙上开了一个门,留着一家人出出进进,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三条小板凳加起来只要五条腿,一张土坯支撑起来的床,还有二个泥做的盛粮食的瓮子,猪圈里无猪,牛槽上无牛。你说这看门头的来了咋看?
  狗蛋爹找到当时的村干部大甩爹,“老村干呀,这狗蛋的对象家要来看门头,我家里那个样,能带进去吗?人家一看还不吓跑了,你快给我们想一个办法。”
  大甩爹说,“我这个村干部是管生产的,管方向的,管路线的,你这看门头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能够找到我呢?”
  这个狗蛋爹也很有意思,“你不经常说,要关心群众,要关心群众,群众利益无小事吗?原来你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干部,我们基本群众真的有困难找你解决,你又七个狸猫八个眼的了,耍起了官腔,你不管我们的事情,别忘了,你当上村干部还有我举的一个拳头子,下一次,我这个拳头归我管,举谁不举谁,是我说了算。”
  这么一说,还真的把大甩爹说怕了,村西头的几家小姓的人家联合起来,早就想把他搞掉,我这要是不帮他办,不等于多了一个对立面吗?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好我给你想办法。大甩爹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就是借大柱子家的房子,给看门头的人家看,这么一看也就看成了,等知道了真相,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狗蛋子跟那个看门头人家的闺女怀上了,也就成了亲。
  这个事情本来是骗人的坏事,后来却变成了好事。狗蛋结婚后感到对不起人家姑娘,发奋努力,冬天磨豆腐,春天编芦席,夏天捞鱼虾,借了一点扶农的小额贷款,又养猪又养牛,没有几年,咸鱼翻身了,成了旮旯村屈指可数的几家万元户之一,县里广播站报道了狗蛋这个致富的典型的讲话录音,狗蛋说,“穷则思变,要干要革命,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旮旯村的人一听,“这个狗蛋,了不得,没有几年,就裤头子改汗衫子上去了,不仅家里富了,这嘴也会说了,你听那个话讲的,就像公社主任做报告的一样。”狗蛋私下对人说,那哪是我讲的话,是公社里的宣传干事教我的,实际上,我不这样干,我怕我的媳妇跑了,哪里想到要干要革命的事儿。狗蛋媳妇一次见到大柱子说,“多亏你家帮忙,要不是你家帮忙,就狗蛋家当时那个条件,打死我也不会愿意的。”
  在上个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的淮北农村,有三间屋两头房,外带一间小偏房,还有一个小院子的人家还不多,在加上一牛一驴,两头大肥猪的人家就更少见了。二柱子心也细,他还从集上买了两束塑料花,插在上天小撮合来喝过酒的空瓶子里,对整个家庭的氛围,起到了画龙点睛的烘托作用,来看的人都说好,大甩爹说,“我的乖乖二柱子,到底念过书,这塑料花像真的一样,就差一点没有把蜜蜂蝴蝶引来了。”
  总之,大柱子家,为了给看门头的人有一个好的印象,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够用的手段都用上了,真是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颇有些“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意境。大柱子爹也很满意,对人吹嘘说,“他们要么不来看,要是来看呀,我觉得我们这个家的条件够看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前几次婚姻的失败,大柱子也老成了许多,不象前几年那样毛糙了。说话也不像前些年那样,天一句,地一句,慢慢地也就有了些分寸,性格也温和了许多,也不象20岁左右的时候,三句话不投和,就把眼睁得很大,和人家俩摞袖子动胳膊。
  他也在不断的反思自己:村上和他年一年二的小犁子,小耙子,磨盘子,石磙子,早就结了婚,小孩都上小学了,石磙子结婚比较早,小孩都上初一了,自己仍然是光棍一条;比自己小的妹妹二兰子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大柱子,隐隐约约认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不再像二十多岁,人家越说他能,他越朝灯亮地跑,瞎子翻叽巴头,不知道丑俊。自己也有了识别能力,那些撮拢憨狗咬狼蛋的事情,他也不干了。
  人家都说我大柱子说话有点那个,实际上,我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好,大家都说不好,那就是不好吧,那我就得注意点。还是从众吧,那些标新立异的,庙门前面的旗杆独一枝的能话俺也不说了。庄稼人说,种不到好庄稼一季子,说不到好女人那可是一辈子,女人可是人生一辈子的大事。没有老婆想老婆,光棍的日子好难过,夏天没有人煽扇子,冬天没有人捂被窝。这些都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没有老婆被人瞧不起,人家都拿下眼皮煽你,这是大柱子最受不了的事情。
  论力气,我不比任何人差,小一些的碌滚子,我一个胳肢窝能挟一个,就小耙子小犁子兄弟那个样,他俩个也不是我的对手,那天在二郎山,兄弟俩个一起上,和我摔跤玩,也没有玩过我,那个磨盘子比我大一岁,我和他摔跤,我让他后腰,他都没有弄过我,可是人家都有女人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人比人,真是***恼死人。特别是那个小耙子,居然把村里的漂亮姑娘周腊梅混到了手,大柱子有些不服气。
  论干农活,我那一样也不比别人差,你说我干什么不行,赶牛车,我是一把好手,不论是什么沟沟坎坎,我只要鞭子一扬,还没有过不去的坎。那些年扒大河,哪一年朝河堤上送草送粮食不是我赶的车,为什么?是他们不会,在路上遇到问题没有办法处理。训牛我也照,前年石磙子家买了一头牤健牛,那个脾气,没有人敢使唤的,拉起犁来,呼呼直跑,不上套,老是乱筋,还把石磙子爹砍伤了,住了几个月的院,找到我,我三鞭子一抽,老老实实,那条牛见到我就哆嗦,
  论口才,我也不比谁差,我会的别人不会,别人不会的,我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人家都说我大柱子的脑子不好使,这大概就是古书里说的疾贤妒能吧。那庞绢和孙膑是同学,庞娟嫉妒孙膑的才能,设计把孙膑的膝盖骨砍掉了,哎,世上不平的事情太多了,那有什么公平,公平被狗吃了。
  大柱子越想越气他又想起《说唐》中的李元霸来,我恨地无环,地要是有环,我能够把地拎起来。我恨天无眼,天要有眼,……,这个社会怎么这么不公平呀,我李大柱比谁差?比谁都不差。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光是自我感觉良好有什么用,我前二天听二柱子说,什么考政治不政治的有一道题,叫什么实际(实践)是体验(检验)真理的五一(唯一)标准,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弄不太明白,可能就是光是自己感觉不行,要大家都认可才行。我一个人怎么能扭过那么多的人呢,那我是要注意点。前两次,一姐一妹没有给我换来一个媳妇,我的脸都丢尽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什么事情都被我摊上了,这一回,我可真的要注意了,过了这一村可就没有那一店了。大表哥昨天特地告诉我,大表弟你人长的不错,也能干活,就是嘴没戴笼头,还说了一句话,说我是歪嘴骡子卖驴价钱——坏就坏在嘴上。
  想到这些,大柱子给自己定下一条规矩:见到未来的丈母娘时,看父亲和小撮合的眼色行事,像是那个叫什么带鱼的(黛玉)说的,决不多走一步路,决不多说一句话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4)
  大柱子知道看门头,很关键,是牛拉车上坡的时候,该使劲了。
  他着实收拾了一番:一条的确良裤子,蓝的;一件涤纶忖衣,白的;一双新买的球鞋,黑的,而且把白忖衣掖到蓝裤子里,外面罩上一件夹客衫,看上去仪表堂堂。
  头发上个集就理了,而且还是个在马厂集上那个最好的一家理发店理的,本来是长头毛的大柱子,在反复征求剃头师傅意见的基础上,现在理成了小平头。
  那位理发师傅说,“理小平头,人显得精神,有派头,现如今我们国家那个当头的就喜欢这个头,所以人称小平头。你只要理成这样的头,效果绝对两样。你现在那个头型,是三七开的分头式,不适合你这样五大三粗的人,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你这样的头型像那电影中的黑社会头目家的打手。这样的头型适合人苗条一些的人,但苗条还不能过头,过头了,这样的打扮,也不好看,有点像那个日本鬼子里的汉奸。要增一点则太胖,减一点则太瘦,不胖不瘦,不瘦不胖的人才合适,你说是不是”?大柱子被剃头师傅这一番话,忽悠的晕晕乎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或者是为了多收五毛钱的剃头费,故意这样说的。反正他就理了这个头型。那位师傅又说,“你对着镜子自己看看,最起码年轻5岁,你根本就不像快30岁的人,看上去,你最多也就是25岁吧”,说得大柱子心花怒放,不亦乐乎,他对着镜子又照一照,还真的像那么回事,心里特别的高兴,一路上,唱着他自编的耕地打号子时唱的歌谣:
  穿大鞋,唉——;
  放响屁,唉——;
  坐牛车,唉——;
  看丈人,唉——。
  有了这个头型加上这么一身装束,大柱子显得信心十足。在家里等着上门的看门头的人,在屋里自个儿哼起了经常唱的一段四季歌:
  正二三月桃花红,
  四五六月火焰生,
  七八九月寒霜降,
  十一二月水成冰。
  正在他唱的得意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上个集他还买了一条领带,今天不打,更待何时,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那条领带,在脖子上绕来绕去,不是勒得自己喘不过来气,就是松松垮垮的要掉下来,一截长一截短,他一生气,就把领带当作腰带用,系在在了腰间,对着镜子一看,丢三落四的,也不好看,正在他准备解下来时,小撮合领着那个妇女进来了。
  遇到不懂行的也就罢了,可这个老来悄的妇女又是见过世面的人,——几年前她在城里捡过垃圾;遇到不较真的倒也罢了,一时慌粗,勒错了地方,也不算是什么包涵。可这位妇女,又是一个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的货,看见一棵树就说是森林,摸到大象的尾巴就说大象像一根鞭子。就因为这领带勒错了地方,而使大柱子的婚事泡了汤。
  那位妇女和小撮合一进门,先是一阵寒暄,“这就是我表大爷的大公子,叫李大柱,你看这个头,大概有一米七的样子(实际上大柱子只有一米六七),魁梧的很,要是穿上军装,像不像格将军?”小撮合指着大柱子向那个妇女介绍。
  此时,大柱子正在手忙脚乱地解着领带,不知是心理紧张,还是系成了死扣,怎么也解不下来,小撮合见大柱子没有言语,又转过脸来对大柱子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客人搬板凳,倒茶,拿烟,”大柱子一阵忙活,那系在腰间的领带,差一点把他拌倒了。
  那位妇女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柱子看,做事也还不错,麻麻利利的,就是腰间那条像猪大肠一样的领带,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心里话,这个人,怎么这样呢,看门头,这么样的一件大事,怎么能把领带勒在腰间呢?又不是当孝子,看来脑子有问题。她悄悄地把媒人小撮合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大柱子看,小撮合脸刷的一下变了,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百花盛开的样子,瞬间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大柱子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好。
  正在这时,李大山进门来了,照例是一阵寒暄,寒暄过后,就冷场了,大柱子闷声不语,低着头在摆弄着腰间的领带,老来俏眉头紧皱地吸着烟,小撮合若有所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个场面,李大山非常尴尬的脸上挂着笑,喋喋不休的夸着大柱子。
  “她大姨,我们家大柱子,要说识文断字,不行,可你要说地里的庄稼活,哪样的活,还都瞒不到他?”
  “我们家大柱子,不仅是地里的活,这家务事,那也是一把好手,喂猪打狗,洗衣做饭,他都行,他妈死的早,两个闺女也都出嫁了,我们爷儿三个过日子,那可全靠大柱子。”
  “我们家大柱子,不仅会做男人的活,女人做得活也行呀,我们家的穿连补粘,都是他。”“我们家大柱子……”
  开始时,李大山夸大柱子,那个女人还哼哼呀呀的应付着,小撮合还帮着腔,后来,那个女人干脆一声不吭了,大腿翘在二腿上,眯缝着眼,像是睡着一样,小撮合的脸上直冒汗。
  小撮合给大柱子爹使了一个眼色,大柱子爹跟了出来,着急的问“怎么样?表侄。”小撮合叹了一口气说:“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演砸啦,大表弟的嘴今天是管住了,没出什么差错,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大表弟的领带怎么能当裤带用呢,人家说他差把火”。
  大柱子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几乎央求似的说:“表侄呀,你再去说合说合,你那张嘴抵得上三千兵丁呀,给她解释解释,就说庄稼人不习惯打那个,一时打错了地方,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实在不行,俺也不能硬赖着人家,水不到渠不成,瓜不熟蒂不落,是不是?他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不一会,小撮合神秘兮兮地告诉老李头:“表大爷,她没有看上大表弟,却看上了二表弟了,你看怎么样?那位妇女说,就在你一句话了,你说行,赶明儿,两小孩见见面,要是没有意见,这件事情就成了。”
  “小撮合呀,小撮合,我叫你来是给大柱子提亲,谁叫你把二柱子扯上的呀?你做什么乔老爷,乱点什么鸳鸯谱呀?大柱子,二柱子,桥归桥,路归路,大柱子是二柱子的哥哥,二柱子是大柱子的弟弟,两码子的事情,你怎么茄子葫芦一锅煮,不分好坏一锅端呢。二柱子的亲事好说,白的姑娘,红的丫头好找的很,这个我知道,二柱子找女人,萝卜单用屎来浇。这个大柱子,那可就难了,我三番五次地给你吃给你喝,都吃狗肚里去了,都喝猫肚里了,一件事情你都没有给我办成,你叫我怎么说你呀。人家说你小撮合是个大泥抹子,果然是不假,齐不齐,一把泥,你今天抹到你表大爷我李大山的头上来了。我叫你给大柱子找媳妇,你怎么弄到二柱子头上去了,你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算了,你也全当没有我这个表大爷的,我也全当没有你这个表侄的,从今以后,俺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给我屎壳郎搬家滚你的蛋吧。”
  大柱子爹也不问青红皂白,把小撮合骂得狗血喷头,气得直哆嗦。小撮合被骂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也不知怎么辩解,双方僵持在那里。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5)
  事实上正如大柱子爹说的那样,二柱子精精灵灵的,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要个头有个头,要条子有条子,用现在赵本山的话说,“那小伙子,帅呆了。”说话办事温文尔雅,村上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的,说是一娘一爷生九等,二柱子的精明能挪一点到大柱子的身上,大柱子也不愁找不到媳妇,老天爷就这么分配不公,把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都给了二柱子,而把天地之浊气,日月之糟粕都给了大柱子。二柱子初中刚毕业,今年报名参军,已经被录取了。
  二柱子本来可以报考高中,成绩那是相当的不错,他考兵的时候,他的班主任老师很是为他抱亏,“一个大学的苗子,就这样被绿色军营诱惑走了,国家多了一个当兵的,大学里少了一位高材生,可惜呀。”
  也不知怎么的,二柱子这个孩子,对于绿色军营,有着与生俱来的美好憧憬,对于黄继光,董存瑞这些英雄,从来就是十分的崇拜,生在淮北平原的他,对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西北,是那样的心驰神往。那一年招的兵就是内蒙古大草原的兵。所以不论谁说,都改变不了他当兵的决心和行动。
  一阵数落和大骂之后,小撮合没有言语,老李头眉头皱成了疙瘩。
  老二今年才20岁,像刚出土的嫩笋一样,还早着呢。这大柱子,走过这一村,很难有那一店了。我有生之年,要不给大柱子成个家,我死不瞑目呀。可人家不愿意呀,叫我怎么办?在这一瞬间,李大山的精神都快崩溃了,他真想放声大哭一阵,来释放一下心里地压力,可是那个看门头的女人还在堂屋里坐着,大腿敲在二腿上,大团结的香烟吸着,红糖茶喝着,好自在。我李大山怎么这么不走时呢?这件事,究竟是那位妇女真的看上了二柱子,还是小撮合有意瞎撮合,他也无法三面对质。他想,要是那位妇女看上了二柱子,就推掉,二柱子还小,暂时不说,谢谢了,再说你老人家也不能张冠李戴,这大柱子事情,请你老人家再考虑考虑。要是小撮合在里面瞎撮合,***腿,什么亲呀故的,望山跑死马,指人都是假,我和他一刀两断。
  本来,这一天二柱子不在家,把家里的顶棚扎好,就到邻村的同学家玩去了,海阔天空的谈他的理想和前程去了。人家来看门头,是他大哥的事情,与他也没有关系,他要放松放松,要风光几天。
  二柱子能够考上兵,对于老李家政治上的彻底翻身,那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因为老李过去是个坏分子,摘掉帽子也就是几年前的事情。老李当初想,大柱子的亲事如果能成,对于老李家来说,那也是双喜临门了。不仅把前几年两个闺女不顺心的事,都能够补回来,他老李在旮旯忖也真的露了一次脸。所以,二柱子考上兵,老李就说,“二柱子放你几天假,到你的同学家去玩玩,让人家都知道,当年偷鸭蛋的李大山的儿子,也成为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当年的黑五类的儿子,也能够一棵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了。”大柱子相亲是个大事,人手不够用的,所以老李头又捎信叫他回来,到集上买菜。他怕上个集买的菜不够,更主要的是,要买一些新鲜的菜回来,他准备把村里的书记呀,村长呀,还有老村干大甩爹,都请来,聚一次。他李大山这么多年,也没有碰到什么顺心的事情,这一次碰到,机会不可错过。我李大山这些年活得很窝囊,接二连三不顺心的事情,按照阴阳八卦的理论,我李大山也该时来运转了,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也该到了我李大山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二柱子从集上买菜回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候,正是小撮合和那位妇女谈判陷入僵局的时候。
  “我看不行,那眼看人,怎么好像有点痴呆,眼珠子不太转圈子呀,这个不说了,也许是我的感觉错了。可是那领带怎么能打在那个地方呢?领带就是领带,是打在领子上的,怎么能够当裤带用呢?那要是既能够当领带又能够当裤带,那就该叫领裤带了,我今年都50岁了,到过的地方也不少,见过的人也不少,也没有见过哪个地方的人,有这个规矩,还没有看到谁,闹出这样的笑话?”那个妇女把势子拿的正正的,脸本的像夏天雷暴雨来临前夕的天气,阴森可怕。
  “表嫂子,这十事九不周,你就包涵点吧,人中厚就行,你闺女过门之后,你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吧,你家里的重活,捎个信来,大柱子一个人就全包了,实话告诉你吧,找这样的女婿,最实惠,小白脸的女婿,是绣花的枕头,一肚子草,中看不中用呀,你老人家什么不知道,这还要我给你挑明了说。”
  “撮表弟呀,还有他那个头,年纪轻轻的,非要剃个小平头,铁勺不像铁勺,锅产不象锅产,小平头都是四十多岁的人剃的,二十多岁的人哪有剃这样的头的,真是倒三不着二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小撮合说,“这个你就不要太苛求了,俗话不是说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萝卜青菜各人所爱。我看那,表嫂子,你也是灶王老爷查户口,管闲事管的太宽了,人家留着什么头,那是人家的自由,那很多的小伙子都留这个头,有什么不好,你说是不是?”
  “反正我看不惯,我看不行,再怎么说,我这个做母亲的,闺女是我皮出的,也不能把闺女朝火炕里推呀,你说是不是?”
  “表嫂子,你就再考虑考虑。要是不可靠的人家,我小撮合还能朝你家介绍,俺们谁跟谁呀,亲戚里道的,我不盼着你家好,那我真是吃里爬外的人啦,你说是不是?我的这个表弟人还是不错的。”
  “小撮弟呀,你就别费嘴皮子了,话有几说几解,至于你是不是真的吃里爬外,我不敢说,但是,有这样一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不见熟人不发财,我也不给你挑明了说了。俗话说,这百闻不如一见,我郑二花这双眼睛,还是毒的,什么人只要招我的眼,我能透过皮毛看透他的骨头。你说,我是相信我的眼睛,还是相信你说的话,我也就实话实说,不藏不露,一是一,二是二,这个大柱子,我看不上,你也就别绕了,你绕多少圈子,我还是认得回家路的,就这样吧,我就走了,你们泗州城里,还有老瘦猴和王麻子等约我去喝酒呢。”说吧起身就要告辞,正在这时,二柱子进屋了。
  “撮表哥来啦。”
  “二柱子回来了,当兵考上了,到部队要好好干,争取混个军官回来,也给俺们旮旯村争口气,给你老李家争口气。你看我忘记了给你介绍了,表嫂子,这就是我表大爷的二公子,我的二表弟,二柱子,你看长的多帅。”
  小撮合的本意,是想表达老李家孩子都不错,弟弟这么帅,哥哥领带打错了地方也是可以原谅的,给他进一步说合留下空间,以便打破眼前“山穷水尽”的僵局,开启“柳暗花明”的新天地。谁知这位妇女是一个十分势利的女人,二柱子的突然出现,她的眼前一亮,这一娘一爷的兄弟差别怎么这么大呀,这个二柱子简直就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她的眼睛这么一转,有了新的主意。
  等二柱子走后,那个女人对着小撮合的耳朵说,“我的撮表弟,你要有心成全,就把我闺女说给这个二柱子吧,怎么样?”
  小撮合手指着那位妇女的鼻子说,“我说,表嫂子,人家说你会和稀泥,还真的不假,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我是受表大爷之托,给大柱子找对象,你也是奔着大柱子来看门头的,你怎么能叫我介绍二柱子呢。哎呀,我说表嫂子,你怎么像广播里批判的那个风派人物一样,弹簧脖子轴承腰,头上插着辨风标。要是这样,我这不就成了乱点鸳鸯谱的乔老爷了吗?”
  “说不说由你,你不就是个说媒的吗?给谁说不是说,你不说,我这就走了。”说着,她放下二郎腿,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伸了一下懒腰,迈动着八字步,把那条绿手绢在手中绕了几绕,就要迈出门去。
  小撮合可着了急,“我说表嫂子呀,再坐一会,让我再考虑考虑。”那个女人听小撮合这么一说,脸上马上阴转多云。
  “就是嘛,说媒的就是说媒的,给谁说不是说,还挑什么三拣什么四?黄鼠狼钻了磨道,他也变不成大尾巴驴。不是表嫂子我说你,我走了,你连一口猫尿喝都没有”。这位妇女请郎不如激郎的一番话,还真的说到了小撮合的痛处。
  “对呀,我不就是个说媒的吗,给谁说不是说,只要有酒喝就行。正打歪着,歪打正着,也多的是。”他对那位妇女说,“那我就试试。”
  “表大爷,想好没有?要行,你就吭一声,不行,人家要走人啦。”
  李大山想,二柱子当兵走了,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儿子的婚姻大事办一个就少一个,我这做父亲的就少一桩心事,二柱子当兵走了,家中有一个媳妇,也像一家人家,不然就我和大柱子,一个老光棍,一个小光棍,旮旯村的人不把大牙都笑掉了。也好,干脆就坡下驴吧。于是老李头对小撮合说,“表侄呀,我没有意见,你看着办吧,只要小孩能看上就行。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6)
  那一脸香气的妇女走后,大柱子一天没吃没喝,他第一次有了被奚落的感觉。
  “我大柱子怎么就不行呢?别说大姑娘了,就连那样的老女人都没有看上我,我大柱子就差到这步田地?”
  “这天地之间,为什么有一个男人,就要配一个女人?以前,我学说书时,听师傅说过,盘古没有开天地之前,世上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不知是哪一个多事的人,造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本来男人过男人的日子,女人过女人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有一天,男人到女人家去玩,天下大雨了,男人没有办法回家,就在女人床上睡觉,这一觉睡的倒不大要紧,女人怀孕了,这男人就天天想着女人,他想女人是假,主要是想和女人做那事。”
  做那事,是什么一种滋味,大柱子没有实际体验,听人家说,男人最快活的就是和女人做那事,说是像腾云驾雾一般。不过也有人说,也就那么回事,有一次,他问他的好朋友黑子,“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和女人做那事是什么滋味?你说你和你媳妇睡觉可快乐?”黑子说,“想象中的事情是最美的,真正到手了,是糖也就这么甜,是盐也就这么咸,我对你说吧,和女人做那个事情,也就像掏耳朵和烫痒疙瘩那种感觉,看景不如听景,我给你打个比方,你在夏天看到你家庄稼地里绿油油的一片,心里边想象到秋天的丰收,心里别提多么快活,真正到了秋天粮食归仓,草归垛,心里边那个甜呀,还不如当初你看到那样一片绿油油的庄稼时心里甜呀,你说是不是?”
  大柱子想,“不过你们经过了,站着说活不腰疼,我没有经过,我就想。我好可怜,我这小老二什么时候有“鸡窝”可钻,每当半夜里想起那个事情,我的小老二就挺得像一头大叫驴,狠不得能把天上戳一个洞。哎,真是没有办法。没有女人就没有办法做那个事情,眼看到手的女人,就像一个煮熟了的鸭子飞了。那个女人什么样?肯定长的俊,小撮合说比我们旮旯村那两个跟说大鼓书的人跑掉的两个姑娘还俊,我的乖乖,那两个姑娘就够俊的了,比她们还俊,那不就和东周列国中的褒姒差不多吗?连我的弟弟都答应见见,那是狗咬屁股(肯定)啃腚的漂亮。”
  想到这些,很少掉眼泪的他,蹲在老龙河桃花坞的一个石凳子上,牤牛似地哭了,那哭声可以说是惊天动地。男人哭就是嚎,那芦苇荡里的小鸟,本来唧唧喳喳在为分什么虫子不均而吵嘴,从来没有听到哭声是这个样子,——像是骚猪骚羊被兽医骟时的那么一种嚎叫,那么的无助和苍凉,被吓的一哄而散,飞到对面的桃林子里去了,只有天上的两只老鹰,也许听懂了大柱子嚎啕声中的悲伤,在空中盘旋不愿离去。最讨厌的是那水中的鱼儿,大概是幸灾乐祸吧,不时地在水面跳来跳去。
  “你,二柱子,也真有意思,说给你大哥的女人,你在家凑什么热闹,人家问你,你一口回绝不就算了,——那是说给我大哥的女人,怎么能说给我呢?你也敢说,‘既然你没有看上我大哥,那我就看看再说吧’。你看什么,说什么,你要是不这样说,不从中间插一杠子,人家当不了还要考虑考虑我的事情。你的出现,人家当然不会考虑我,有了张良就不显韩信了,有了高山就不显平地了。哪有弟弟和哥哥挣一个女人的。在家里什么事情,不是大哥我让着你,什么事情跟你争过。你小的时候,爹赶集买两个苹果回来,我拿小的,大的给你,过五月端午节,妈妈煮鸡蛋,我吃一个,留两个给你,我和你争过吗?你小时侯,大哥我是怎样对待你的,别的小孩子欺负你,是你大哥我把那一拨孩子揍得个鼻青眼肿,你想想你是怎样长大的,不是在你大哥我的背上长大的吗?你手拍胸膛想一想,大哥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好东西都到了你的嘴里,你吃那么多好东西,个头能不比你大哥我高,脑子能不比你大哥我聪明。二柱子呀,二柱子,当初要不是你大哥我会个门头词,唱一些山芋干子,不知你能不能活到现在,你真是好了疮疤忘了疼,难道人心喂了狼。”
  “好一个小撮合,你转向转的好快,你是来给我说亲的吗?你是来混酒喝的,你和那个老女人说的话,我都偷听到了。你开始的时候还坚持要给我提亲,听了那个女人的鬼八卦,你就像喝了迷魂药一样,立即转向,就像那墙头上的草一样,东风来了倒西边,西风来了倒东边,怨不得人家说,媒人两头走,养成个大肥狗,你怕没有酒喝,立即答应那个老女人给二柱子做介绍的要求。”
  “你,一身臭气的老女人,我闻到你身上的那股臭气就想吐。你看你那脸,抹的像刚刷过的石灰墙一样,我仔细端详你了,那没有抹匀的地方,像是驴粪蛋上下了不匀的霜,外表是白的,里头是黑的;你那额头上的皱纹,也是洪湖的水浪打浪了;你一笑,那眼角的皱,扯长了能够打几丈长的折子(芦苇编的农村用来囤积粮食的一种工具);你少见多怪,我的头型有什么不好,当今给我们粮食吃的,就是这样的头型,我们旮旯村最有学问的大甩爹都说我的头型好,人显得精神,你说我不好,算个屁;领带当腰带就不行了,什么道理?河西的黑子不也是领带当作腰带用?河东的癞子还把领带当作栓筐的系子,人家都有女人,人家都能行,就我不行,七个狸猫八个眼,你也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多大的人了,还那样一身打扮,你勾谁呀,勾我,我还不愿干来。你算什么东西?”
  “爹呀,我也知道你对我好,为了我的事情,你操碎了心,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一心想给我找一个媳妇。可是这一次,你老人家怎么不坚持了呢?你看人家《沙家浜》里的郭建光在芦苇荡里,八千里风暴吹不到,九万个雷霆也难轰,人家那是什么精神?他们要说给二柱子就说给二柱子了,家有千口,主在一人,这一个人就是你呀,你怎么也就同意介绍给二柱子呢?二柱子不是我呀,兵都当上了,还愁说不到媳妇,该急的你不急,不该急的,你那么急,真是的有些好歹不均匀。你看过去的皇帝,只有他认为是对的,九头牛都拉不回,谁说都不行,大臣以死相谏不行,当朝老太师不行,西宫娘娘说了也不行。”
  “妈呀,大柱子给你丢脸了,三十岁了,连个女人都没有。不过我也要说你老人家几句,人都说,人死了,还有魂灵在,你为什么不好好的保佑我?难道你没有算到,今天人家来看门头吗?我把领带当裤带用的时候,你就该显灵了,一阵旋风,把我的领带从腰间吹落,我就知道错了。我系了死扣解不开来,你一阵风来,你把解开,那个女人看不到,不就成了。妈呀,我现在知道了,可是已经是正月十五卖门铫子,晚了半个月。妈呀,今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你就给我显灵,你儿子大柱子的脑子不好使呀。妈呀,当初俺爹坐牢,你领着我和姐姐逃荒要饭的时候,谁家有狗,你都预先给我们说,我们就不到那一家要饭,你今天怎么不提醒儿子我一声?”
  “……”
  哭够了,说够了。他先到河边那片桃林里没命似的跑,把桃林子里刚结的有麻雀蛋大小的桃子,撞得满地都是。然后又到他母亲的坟头上睡了一觉,醒来时,他想起了当初她唱门头词时《姜子牙卖面》的段子,联想起他在婚姻问题上接二连三的失利,我的命运怎么就像姜子牙卖面一样的不顺呀,无以排解内心的苦闷,他一句一句的唱了起来,声音是那样的悲凉和无助。
  太阳落山还复东,
  表一表时衰运败的姜太公。
  姜子牙昆仑山上学过艺,
  辞别恩师下山峰。
  夫妻俩一无田来二无地,
  全凭着做点生意度营生。
  自从姜子牙做生意,
  这就叫时不来运不通。
  他贩羊来羊就坏,
  他贩猪来猪长膨,
  无奈猪羊一起贩,
  谁知道纣王传旨断杀牲。
  这真是人倒霉秤盐都生蛆,
  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无奈何,他只好挑面长街买
  走东街来逛西城,
  到晌午没有一人把面秤。
  他肩挑面笆斗就要走,
  忽听身后有喊声。
  叫一声麦面的你别走,
  老生我今天把面秤。
  姜子牙回头抬眼看,
  有一个老妈妈往前行,
  左手端着一个菊花碗,
  右手牵着一个小顽童,
  一边走来一边喊,
  卖面的你停一停,
  俺家的孙子真淘气,
  他把窗户捣了一个大窟窿,
  这白面我要秤二两,
  回家去糊我家的窗户窟窿。
  姜子牙闻听此言长了脸,
  心中不住暗叮咛:
  半月来没有一个卖面的,
  今天她要二两正,
  罢罢,今天总算发了市,
  也许以后有好运,
  来来,我给老嫂子把面秤。
  姜子牙大街上面来秤面,
  我的乖乖,黄飞虎率领大军出了城。
  前面跑得是马队,
  后面跟的是步兵。
  前面人马刚过去,
  马蹄子绊倒盛面的笆斗绳,
  就听到叽里咕噜两声响,
  两笆斗白面撒干净。
  姜子牙慌忙来扶面,
  老天爷平地刮起一阵风,
  大风呜呜刮过去,
  两笆斗面霎那时间腾了空。
  他仰面朝天叹口气,
  整整巧,那倒霉的乌鸦正出恭,
  屙了姜子牙一嘴屎,
  又是臭来又是腥。
  他一见乌鸦心好恼,
  骂一声乌鸦扁毛虫,
  连骨头带肉没有四两重,
  你怎么敢欺负我姜太公?
  他说着恼着带着怒,
  拾砖头就要打乌鸦这个畜牲。
  他刚把砖头拿在手,
  那砖头低下趴着一个蝎子精,
  蛰的子牙直喊疼。
  疼得他朝后一甩手,
  这倒霉人正碰上卖画人订在墙上的枣胡丁,
  手上边被戳了一个大窟窿。
  这砖头扔的一声出了手,
  正正巧砸到了树上一窝大马蜂,
  就听得嗡嗡一阵叫,
  蛰得他脸肿鼻又青。
  他急急忙忙朝后退,
  真倒霉,一下子掉进了谁家的大粪坑。
  他慌慌忙忙来爬起,
  浑身上下臭哄哄,
  他仰面朝天叹口气,
  他连把老天怨几声,
  为什么屋漏偏遭连阴雨,
  屋倒偏遇西北风,
  我姜尚前生造的什么孽,
  时时处处遇灾星。
  无奈何,他只得渭水河边把鱼钓,
  等待机会再发功。
  到后来,周文王访贤来到渭水边,
  姜子牙终于遇到一个明君。
  周文王拉他八百八十单八步,
  他保江山保了八百八十单八春,
  我李大柱什么时候遇到好媒人,
  给我找一个好女人。
  唱完了《姜子牙卖面》,心中平静了许多,然后回家套上牛,去南河湾子耕地去了。鞭子一甩,又唱起了他自编的赶牛的号子:
  “穿大鞋,
  啊——,
  放响屁,
  啊——,
  坐牛车,
  哎——,
  看丈人,
  哎——”。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7)
  几天之后,小撮合领着一个姑娘来了,不用说就是来和二柱子相亲的,姑娘名叫嫦娥,虽然没有小撮合说的那样漂亮,可正值青春期,看上去也还怪顺眼的,用大甩爹的话说,“鼻子眼睛长得是地方,单独的看,眼睛也就那么回事,鼻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是这一组合起来看,就觉得搭配的非常的好,像那桃花坞的桃花和绿叶一样,搭配得自然。”大柱子的好朋友,黑子说的就更加巧妙了。“那个小妞长的没有可挑剔的,该高的地方高,像是二郎山的主峰,该凹的地方凹,像是流经旮旯村的那条老龙河,那曲线,那线条,自然的像是一遇春风就开放的河弯子那片桃花坞。”
  嫦娥给旮旯村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低眉顺眼的,太不象她的妈妈,一点也不张狂,一点也不张扬。左脸上写着一个温柔,右脸上藏着一个秀气,眉宇间跳动着是善良和宽厚。
  那天来时,也有不少的闺女媳妇二大娘来看。唠叨妈说,“闺女呀,你是怎么长的,怎么这样水灵呢,八成是吃露水珠子长大的吧。你看那个小眼长的,水汪汪的,比俺们这老龙河里下过霜的水还要明净。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活了50多岁了,还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闺女.闺女呀,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呀,我对你妈妈看法不好,八成上次来看门头的不是你的亲妈吧,是你后娘吧?她怎么那样叫人恶心。看了她,我饿的要命也吃不下去饭,今儿个看到你,我吃饱了,还能够吃三大碗,我要有你这样的闺女,不穿棉袄我也能过冬呀。”
  唠叨妈一席半真半假的话,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而那个嫦娥姑娘,只是嘴角有一丝的笑意,像露水珠子在荷叶上滚动的一刹那,稍纵即逝,什么也没有说,跟在小撮合身后,低着头朝大柱子家走去。
  喜欢揭唠叨妈老底的大骂子妈说,“唠叨妈,你看你那个嘴,吃黄豆,拉豆瓣子,也不消化消化,就朝外说,你跟人家这个姑娘也不熟,那能够开这样重的玩笑?妈还能够有几个,你有几个妈,都50几岁的人,说话还想那王小二放羊的一样,想到哪放,就在哪放,也该有个收揽。你那个嘴,简直像是破锅煮驴屎一样。”
  唠叨妈也不服输,“我跟嫦娥姑娘唠嗑,与你那根筋疼,看你吃热怎么的,我大唠叨就这样的人,直肠子,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不像你肚里尽是弯弯饶,说半截留半截,让你家大骂子爹,天天跟你藏梦梦。今天当着这么多的姑娘小媳妇,我不好说你,你跟你家大骂子爹睡觉,裤子也是脱一条腿,留一条腿。我这个人虽然嘴不好,可我的性子好,有饭就吃,有话就讲,有屁就放的,有什么不好。怕就怕的是,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当面说好话,背地里使绊子的人。”
  大骂子妈自己知道,这嘴上的工夫不是唠叨妈的对手,丢下一句,“你跟你家唠叨爹睡觉,都是一丝不挂的,也没有看到你跑到大路上睡过一回。”从人缝子挤走了。其它人看到这两个妇女抬杠,抬得脸红脖子粗的,也都不好意思呆下去,都走了。
  东头何半仙听人说,那未来的二柱子媳妇嫦娥长得漂亮,在嫦娥临走的时候,特的拦在路口看了嫦娥。何半仙也曾经看过嫦娥的妈妈,她两相比较之后,说了一句旮旯村人听不懂的话,“我看了嫦娥母女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遗传和变异,一个是天上的仙鹤,一个是屋檐下的麻雀,仙鹤不以为自己是仙鹤,混同于普通的麻雀,而麻雀却总认为自己就是仙鹤,你说怪不怪?当初我们旮旯村的两朵村花,被苏北的两个唱大鼓书的拐跑了,我真是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失落感,旮旯村里无美人。前些年她们还来家走娘家,我凑巧还能够碰到饱个眼福,这些年,她们娘家也不来了,我这双爱美的眼那,就目中无人了。如今哪,我这双爱美的眼又有了用武之地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此言信然。”何半仙就是这么一个酸酸的破落的老文人,说话都是这样文白夹杂的,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的,他的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旮旯村的老少爷们都是知道的,也没有谁去和他较真,就像他给人算命一样,有算准的时候,大部分还是信口开河的多,算得不准。
  不少人看过嫦娥之后,也就不再为大柱子抱亏。
  “不看不知道,看过吓一跳,这样的姑娘说给大柱子,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材料了。”
  “我也不是说大柱子这样的人,就不该有女人,大柱子该有女人,论大柱子的品行该有一个很不错的女人,只是不该有这样漂亮的女人,特别是不该有嫦娥这样百里挑一的女人。要是大柱子娶了嫦娥,那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说给二柱子,两个人配,过去讲瘸驴配个破口袋,弯刀配个瓢切菜,那是说不好两样东西相配,这好的东西配在一起怎么说来着,奥,叫锦上添花,是不是?二柱子和嫦娥结婚,那就是锦上添花。”
  “我看那,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怎么叫该?怎么叫不该?那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也多得是,只能说大柱子,阎王老爷没有给他安排这个嫦娥,命中八寸,难长一尺,你说我都说的对不对?”两个杠眼抬的面红耳赤。
  嫦娥来的第一天,是大柱子最难堪的一天,从早晨就下湖耕地,一直耕到天黑,连中午饭也没有回来吃。
  大甩爹说,那天,大柱子的鞭子甩得像一千头的鞭炮那么响,号子打得如同夏天接二连三的雷声。
  村上的几个缺德鬼,偏偏那壶不开提那壶,“柱子,你哪个丈母娘长的好俏,她的闺女更俏,你小子可真有艳福啊,你那小鸡鸡今后可就有“鸡窝”钻了”
  “柱子,你的那个媳妇,来了,你怎么不回家看看?小心,你的弟弟二柱子占了便宜。”
  “滚你妈妈的蛋,再不走,我的鞭子可不认人,”说着,他把鞭子朝空中甩了一道弧线,几个捣蛋的小子吓得落荒而逃。
  事后,人们看到大柱子那天耕的地,和往常耕的地一点也不一样,往常大柱子耕的地,笔直笔直,像是木工墨线打过一样,那犁起的黑土像是平湖秋月一样波澜不惊,那天耕的地,弯弯曲曲,像是蚯蚓找娘家一样,而且深浅不一,还有耕一犁丢一梨的现象。那掀起的黑土像是大小不等的漩涡逆流在这里聚集。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8)
  大柱子看过嫦娥之后,心里也平衡了许多。在他的好朋友黑子面前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女人,做我弟媳妇也就不错了,我大柱子就满面子了,要是做我的媳妇,能慌死我。”
  本来,大柱子因为这件事情,对二柱子颇有些抵触情绪,对于嫦娥的到来,也是不屑一顾的。也许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
  在嫦娥还没有来到旮旯村之前,他到处散布说,“嫦娥长得不怎么样,我没有看过,我听小撮合说的,说那个姑娘有点厚嘴头,下巴上还有一棵伤夫痣,脖子上害过老鼠疮,可不好看了。”
  有人也不知真的为大柱子着想,也不只是有意调理大柱子的神经,说,“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的弟弟二柱子不一定能够看得上,看不上,你再叫你大表哥小撮合说给你。”
  大柱子说,“人家的妈妈判了我死刑”。
  那人说,“他妈妈看不上你,不等于姑娘看不上你,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各投各的眼,世上事情难说的很。小撮合带她妈妈来,她妈妈没有看上你,却看上了二柱子。这一回,嫦娥来和二柱子相对象,二柱子如果看不上,你再托小撮合说给你,这个嫦娥当不了愿意你,挑来挑去,都是你弟兄俩,便宜没有出一家。”
  大柱子被说得癔癔忽忽的,嘴上虽然说,“她妈讨厌我,我更讨厌她妈,再说了,我才不拾人家不要的货来。”可心里的希望,还没有完全的破灭。
  小撮合带嫦娥来和二柱子相亲那天,大柱子有几分沉重,也有几分希望,怀着十分矛盾的心理,耕了一天的地,也没有回家,晚上回来时,他本想睡觉算了,可是忍不住地还想看看,可是当他从门缝里看了嫦娥一眼,心中那点微茫的希望,被嫦娥和二柱子那情投意合的瞬间春风,彻底的吹灭了。
  “下雨天撒尿,连个屌影子也没有了”,大柱子对他的好朋友黑子这样说,“嫦娥那眼神像一把钩子,我弟弟那眼神像一团火,哪还有我的份哟。”
  大柱子脸沉得有千斤重,他爹叫他到马厂集上去买菜,他嘴撅得能够栓大叫驴,无奈,只好李大山自己亲自去。
  他看见嫦娥和二柱子谈得热火朝天,没趣的走开了。一夜也没有睡好,一大早,又套上牛到老龙河的河湾子,耕地去了,把昨天耕过的地又耕了一遍。他那“穿大鞋,放响屁,做牛车,看……”的号子声中透露出几分凄凉和无奈。
  是什么情景,让大柱子的希望彻底地破灭的呢?是嫦娥和二柱子当初见面时候,那么一种亲热劲。
  二柱子坐在床的这一头,嫦娥坐在床的那一头,差一点就挨着了二柱子的肩头了,二柱子摸摸插在胸前口袋里的两只笔,假装把俩只笔调整一下位子,实际是借故忙里偷闲地看着嫦娥,眼睛是那样的明亮。大柱子对人形容说,“我弟弟那眼神,他做我弟弟20年,我从来没有看过,亮中有光,光中有亮,真是像放电影时,八一电影制片厂那个红五星一样闪闪发光,射得人们眼都睁不开。”
  二柱子这种眼神,朝夕相处的大柱子还很少看到,他考上兵,是多大的事情呀,他的眼睛也没有那天的亮,更别说其它事情了。反正这种奕奕闪光的眼神,作为哥哥大柱子是第一次的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柱子,那天的笑容格外的灿烂,灿烂得像是秋日二郎山傍晚的晚霞,大柱子朦胧的意识到,这女人的魅力真是不可思议。
  嫦娥的一条大辫子遮住了她的半个脸,两手不停地摆弄着飘在胸前长长的辨梢,把辨稍上紫色的蝴蝶结解开来系上,系上又解开来,不时的还把蝴蝶结变化着花样,一个蜻蜓,一只青蛙,一朵玫瑰,……看得大柱子眼花缭乱。嫦娥的一只眼有意无意地扫射着二柱子,另一只眼好像是看着房梁上燕子的翻飞,实际上也是在扫射着二柱子,那嘴角不停地流露出看不见的微笑。大柱子明白了,嫦娥的两只眼分工不同,她看房梁上燕子的那只眼,是在给她看二柱子那只眼打掩护的,好比是向敌人进攻时扔的一颗烟幕弹,在这看燕子的眼睛的掩护下,她的那一只眼睛,长驱直入,像是一条蛇一样游弋在二柱子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在那抬眼举目的瞬间,大柱子能够领略到嫦娥对二柱子的满意程度。
  大柱子看到这样的场景,很自然的想到他和以前几个姑娘见面的过程。
  “你也朝我跟前坐坐。”
  “没有那必要,我眼又不近视,我能够看到你,离那么近干什么?”
  大柱子伸手就要去拉,“我们今后就要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啦,离这么远不好吧,谈恋爱,谈恋爱,我们要坐在一起谈,才能恋爱,你离得这么远,我们怎么谈呀?”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你是腊月里生人,怎么动(冻)手动(冻)脚的,你再拉我,我可要喊人了。我不聋,你说话我能够听得到。”
  “今后我们就是两口子啦,想跟你坐近一点,我身上又没有扎鳖刺,又不是要强奸你,你看你怕的,像秋香见唐伯虎的一样,远离三尺,有那个必要吗?”
  姑娘一听这话,捂着脸跑了出去。大柱子后来总结说,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是大柱子和秃子的妹妹王翠花见面时候的情景。
  “实话给你说吧,我今年都二十八了,不然你今后到我家,打听到我的实际年龄,说我李大柱子不诚实。”
  “媒人不是说你二十五吗?”
  “媒人,媒人,媒人不说假话,到那去喝酒去,请问我未来的老婆,你今年多大了?”
  “我就是媒人说的那样大,今年二十六岁了。”
  “你怎么这么大,还没有说婆家呢,我们旮旯村像你这么大的,小孩都能够打酱油了。你怎么这么大还没有出嫁呢,你不恨吗?”
  姑娘说,“这么大不出嫁,就要恨呀,恨什么?”
  “还恨什么呢?你没有听过民间小调《十恨》,那个小调里说,那个姑娘才十八岁,没有出嫁,她就恨这恨那,不信,我唱给你听听,说着,大柱子就唱了起来,
  一恨恨爹娘,
  爹娘无主张,
  十八九岁正当浪,
  你不给我打嫁妆。
  二恨提媒的,
  提媒该死的,
  大家小家你都提过,
  你不来提我的。
  三恨抬轿的,
  抬轿婊造的,
  东庄西庄你抬了多少,
  你不来抬我的。
  四恨我的妹,
  妹妹小二岁,
  出成双来入成对,
  我越想越掉泪,
  六恨恨我嫂,
  我嫂比我好,
  怀抱婴儿小宝宝,
  越想越懊恼。……
  大柱子还想唱下去,那位姑娘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在哪里贩来的陈芝麻烂豆子,卖给了我,还不是为了我的憨弟弟吗?我出嫁了,我那憨弟弟到那里去找人去。”
  大柱子感到遇到了知音,“就是的,我的妹妹不是为了我,她还要等二年才出嫁呢,虽然我们都是换亲,你不要以为我憨,我什么农活都能干,什么样的大鼓书我都能够唱,你要愿意听,我唱几句给你听听,”
  英雄抬头看,
  举目观明白,
  打量对阵头,
  来个女描眉,
  论大十八九,
  论小十七岁,
  樱桃樊素口,
  杏眼柳叶眉,
  人见不想走,
  鸟见不想飞。
  ……
  等大柱子唱完这一段,那位姑娘不见了。
  ——这是大柱子和那位何姓姑娘见面时候的情景。
  看二柱子和嫦娥谈恋爱的场景,大柱子认识到自己的差距。
  “我没有文化,只上过小学三年级,你也能够看上我?”沉默良久的嫦娥终于开腔了,她用眼悄悄的看着二柱子的反应。
  “没有文化,有什么要紧,我就喜欢你身上那种农家姑娘的朴实,像是二郎山上的高粱,月牙塘里带着露水的青荷。”二柱子爽快地回答。
  瞬间,一朵红霞飞到嫦娥的脸上,然后慢慢的扩散,嫦娥的脸上像蒙上了一块大红布,一直红到脖子,羞怩地低下了头,一丝不经意的笑容,挂在嘴角,也被大柱子看到了。
  “我当兵要二年才能探家,你愿意独守空房?”二柱子刚刚初中毕业,学生腔还没有脱去。
  “愿意,我20年的空房都能够守,哪又在乎这二年,心里有个想头,日子过的塌实。”嫦娥不暇思索的说。
  “我的两个姐姐都出门了,家里一个大哥,一个老父亲,你要是过门来了,家务事情要多一些,你可能要受累,俺们农村有句俗话,叫做当面说话不拨人,我今天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二柱子要和嫦娥当面罗对面鼓,把事情敲定了。
  “俺们农村人,那有怕苦怕累的道理,苦和累我都不怕,就怕你将来会变心。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听外祖母讲,好马不背双鞍肩,好女不嫁二夫男。”
  嫦娥说完,终于抬起头,睁大眼,正面看着眼前的二柱子。一米八的个头,一身中山装,眉梢眼角透露出一种男子汉的英俊。心想,好潇洒的一个男子汉,好漂亮的一个小伙子,那眼睛了闪烁着青春和智慧,那眉宇间跳动着浪漫和热情,我嫦娥这一辈子有这样的男人托付终身,我的妈妈终于为我做了一件好事。
  大柱子感到嫦娥那眼睛里充满着满意和爱意,这种眼神,他从以前的几个姑娘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看到过。
  二柱子,这时候胆子也大了,四只眼睛相对,像是燃烧的四只火把,那眼神足可以把对方融化,二柱子一点一点朝嫦娥靠近,嫦娥一点一点的朝床的这边挪,挪的实在没有地方挪时,嫦娥“刺溜”一下,滑掉了地上,二柱子顺手抱起来,嫦娥再也没有反抗,两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大柱子蒙上了眼睛,走了。


第四章:兄弟 第四章:兄弟(9)
  青年男女,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一旦恋爱,那么一股力量是非常巨大的。有人曾经打过一个比方,就是管地球运转的神一旦恋爱上了哪个女人,他也会暂时停止地球的运转,而躺在他心爱姑娘的怀里。二柱子和嫦娥都是第一次的恋爱,以前顶多也就是在小说里、电影里,通过图像和文字体验别人的爱情的甜蜜,自己没有亲自淌过爱河,认为那些都是小说家胡编乱造的,爱情会是那样的吗?爱情是那样的的叫人神魂颠倒?爱情是那样的叫人心旷神怡?
  当嫦娥第一次躺在二柱子的怀中,坐在月牙塘柳荫下,她第一次感觉是天是那样的蓝,水是那样的清,花儿是那样的娇艳,人活着是那样的幸福。连平日里叫人心烦的阵阵蛙鸣也变成了歌唱。“柱子,我怎么感觉到天突然的变得高了,你看那白云多漂亮呀,像是二郎山上的羊群,那月牙塘里的青蛙是不是为我们在唱歌,还有那头挨头开着的荷花像不像我们俩,真的呀,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的呀。”
  当二柱子第一次搂着嫦娥,肩靠肩,头靠头的漫步桃花坞的桃树林里,二柱子的心儿飞了,神儿丢了,以至于雷声一个接着一个的打了老半天,他们根本就没有觉察,直到一场大雨瓢泼而下,把他(她)们淋得像落汤鸡一样,才跑回家去。他的父亲直埋怨,“二柱子你憨了吗,你看把人家嫦娥姑娘淋的,这么大的雷声你都听不到,打了老半天的雷才下雨的呀,乌云翻卷半天才下雨的呀,你耳朵又不聋,怎么就没有听到,怎么就没有看到呢?”二柱子说,“没有听到雷声,”嫦娥说,“我也没有看到乌云。”大柱子在一旁说,“你二柱子只能看到嫦娥,你嫦娥也只能听到你二柱子的说话,什么你都看不到,什么你都听不到,真是怪事?”
  是的,有人说过,初尝爱情滋味的人,往往就是他(她)面对一个人时,,整个世界都丢掉了颜色,只有他(她)才是这世界上最玫瑰的一抹灿烂。“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神奇,他们此刻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张生为了莺莺,可以放下文人的臭架子,而跳过墙头去和莺莺幽会,殷纣王为了爱妃褒姒一笑而宁愿丢下万里江山,……,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
  特别是二柱子,血气方刚,少年气盛,他的理想就是当一个英雄,英雄还没有当上,现在有了美人陪伴着,那么一种豪气,那么一种热情,简直可以用气冲斗牛上凌霄来形容。他的眼前一切都是玫瑰色的红,醉人似的酒一样美丽。嫦娥在旮旯村的那些天时间里,他和嫦娥形影不离,淌老龙河,登二郎山,游桃花坞,坐月牙溏,那个浪漫劲叫旮旯村的人直吐舌头。
  他领着嫦娥每到一处都大发感慨,“嫦娥,我的未婚妻,你可知道这二郎山是怎么来的吗?”嫦娥说,“我不知道。”二柱子说,“这二郎山是英雄主义的产物,我崇拜杨二郎,我作为二郎山的子孙,我不会给二郎山丢脸的,我一定会做出一番无愧于二郎山子孙的事情来。等我当了师长回来,你就是师长的太太了,我带着兵到二郎山去安营扎寨,你就是压寨夫人。在二郎山建立一个指挥所,把台湾给夺回来。”
  嫦娥笑得前仰后合,“一个小兵还没有正式当上,就要当什么师长,你也太自不量力了,不过呀,我听说书的说过,得第之后的大人物,都弃糟糠之妻,那个秦香莲的丈夫陈世美是吧。什么我都想过了,你当官我不一定是官太太,你做贼我一定是个贼老婆。”
  二柱子说,“王嫦娥,我不会,我永远不会,我对天发誓,我李二柱不管今后有什么变化,我当上了唐明皇,你就是杨贵妃,我当上了朱元璋,你就是那马娘娘,我是西楚霸王,你就是那虞姬,我对你王嫦娥要是有三心二意,我就像那当初的九个太阳一样,被杨二郎挑的那座山压在山底下,再踏上一只脚,叫我永生不得翻身。”
  有一天,他们登上了二郎山山顶,看着山下的田地和路像棋盘一样,看那路上的行人像一条蛆虫在蠕动,那一辆辆车子像火柴盒子一样小,老龙河像是一条白色的带子蜿蜒曲折,二柱子又是一番感慨,“叹人生之须臾,羡慕长江之无穷,正因为人生短暂,我们才应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所以我要到部队去,炼一颗红心,打造我李二柱的筋骨。”
  嫦娥说,“我看电影,凡是英雄都不能过分的儿女情长的呀?”二柱子说,“这个问题我不这么看,英雄和美女的关系就像健儿和快马的关系,好马需健儿,健儿需快马,英雄需要美女陪衬,美女也需要英雄壮胆。假如拿破仑没约瑟芬,假如楚霸王没有虞姬,那该是多么的大煞风景的事情,假如李二柱没有嫦娥,那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世界。”嫦娥听得似懂非懂,指着二柱子的鼻子,“你好坏,搞得我心里快活得像怀里揣着一只兔子,明天我要回家了,哪有这么相亲的,一相就是十天的,我们村上的人要知道了,还不把我笑话死,说我嫦娥没有见过男人,见到男人就走不动路了。”二柱子说,“你去,我也去,到你家看看你爸,我的未来的老泰山。”说去还真得去了,从二柱子验上兵到他离开家的一个多月里,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在二柱子家黏糊半个月,又到苏北的嫦娥家里黏糊半个月,连公社武装部给二柱子发喜报的那天,二柱子都不在家,喜报还是大柱子给接下来的。
  本来,二柱子打算当兵二年后,探家时再结婚,可以先过个帖子,嫦娥没什么,他的妈妈不愿意了,私下里对嫦娥说,“闺女呀,这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两年后谁知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还是趁热打铁吧。”嫦娥一想也是呀,她对二柱子说,“你现在地位比我高,二年后你要是变卦怎么办?嘴上无毛,说话不牢,不行,就现在结婚,要不然就散伙。”
  处在情天恨海中的二柱子,那里舍得散伙。于是当月见面,当月恋爱,当月结婚,当月二柱子离开了他的新娘,参军到了内蒙古大草原。当时应征的兵强调未婚青年,说是结婚,实际上也就是把结婚证拿了,两个人从法律上是名正言顺的入了洞房,并没有办喜事,因为没有时间准备。在农村有一个不成文规矩,不操办酒席,是不能算是正式结婚的,许多父老乡亲是不认账的。
  二柱子临走时,曾经许诺旮旯村的父老相亲,“等二年后,我二柱子探家的时候,再热热闹闹的补办喜事,让旮旯村的乡亲们,喝得没有一个清醒的,全部大醉三天;”二柱子也曾经许诺嫦娥,“等我探家时候,再让你正而八经的做一回新娘,俺们一起到县城照一张大大的婚纱照,用八台大轿把你从苏北的老家抬来。”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按照当时的征兵条件,结了婚的青年就不够条件,二柱子是验上兵之后才谈的恋爱。
  二柱子的结婚证书是用一个“猪头,”(当地土话,就是送礼)从公社的民政干事那里开后门办来的,处事谨慎的李大山和二柱子也不敢张扬,怕万一有哪一个和他家关系不好的村民到武装部反映。正是基于这样两个原因,所以喜事没有办。聪明的二柱子又画了一个大大的饼(许诺探亲时再办喜事),旮旯村的老少爷们也没有挑出多少刺来。虽然嫦娥的妈妈把嘴揪得能够挂个油瓶,找了一个当兵的女婿没有让她风光一次,可是也只有表示理解,等两年以后再风光吧。所以,二柱子和嫦娥到底是结婚还是没有结婚?从法律的角度说,是结过婚的,从世俗的角度说,是没有结婚的,(没有正式结婚的姑娘在当兵男朋友家过日子,在那个时代是很多的)
  二柱子当兵临走的那一天。嫦娥送二柱子,那可是叫旮旯村的乡亲们都动容一天,旮旯村的人,从来没有看到这样大胆的爱的表达。二柱子在前边走着,嫦娥在后面跟着,出了村口,就手挽着手,肩靠着肩的走在一起,过了一会,就是二柱子驮着嫦娥走,嫦娥背着二柱子走,走到桃花坞渡口的时候,两人在等船的当儿,嫦娥靠在二柱子的肩头,哭了起来,嫦娥说,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小妹妹送情郎啊,
  送到那大门外,
  泪珠啊一行行落呀么落下来。
  天南地北你可要捎封信啊,
  别忘了小妹妹常把你挂心怀哎呀。
  小妹妹送情郎呀,
  送到那大路上,
  秋风吹来阵呀么阵阵寒。
  情郎哥在外边你要注意冷和暖哟,
  被子要掖好别着了凉哎呀。
  小妹妹送情郎呀,
  送到那大桥上,
  难舍难分情呀么意长。
  送上我亲手做的鞋一双哟,
  情郎哥呀我的心伴着你走四方哎呀。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1)
  经历了老李家老大的媳妇变成弟媳妇的变革之后,沸沸扬扬的说给老大,可人家没有瞧上,又说给老二一系列新闻,随着二柱子参军,嫦娥河边送情郎而销声匿迹。人们又没有了新的话题,旮旯村再也没有可供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新闻,人们又回到的从前,天天干活吃饭,吃饭干活。人们关注的热点由两个汉子争一个“窝”,转移到劳动治富上来,谁家买了一头牛,谁家添的一辆自行车,谁家的老母猪一窝下了十八个崽,谁家的驴配了马,下了骡子,谁家的马下了双驹,谁家的一颗麦子上绣了一对的穗,等等。还有就是,谁家的闺女朝男方家狠命的要东西,三转一响一嘎啦,缺一样都不行,谁家的小伙子有本事,一分钱没有花,姑娘自己找上了门来了。
  桃花坞的桃花谢了开,开了又谢,大柱子还是光棍一条,只是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心里多了几分惆怅。小撮合也有好长时间没有来了,李大山虽然急得团团转,想给大柱子介绍媳妇,可是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除了小撮合之外,李大山还拜托了几个媒人,人家虽然答应的都很好,可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回音,连个来看门头的也没有。时间长了,他心里也就疲塌下来了,也不像以前那样见庙就烧香,见菩萨就磕头了,一切顺其自然吧,也许就是何半仙安慰老李的,“一个人的头上顶着一个露水珠子,有些事情,不是急的事情,瓜熟了自然蒂落,水到了自然渠成,我说大山啊,你已经尽了人心,你就任天命吧,说不定哪天有一个媳妇会找上门来的呀。”大柱子虽然有点闷,可是他的那个性格,有些健忘,不愉快的事情,过二天也就随风而去。有时候,他还会制造出一些没有媳妇快乐论的话来画饼充饥——“有老婆也吃饭,没有老婆也吃饭,我也不比谁少吃一顿。”
  两年后,二柱子回家探亲,人们又有了新的话题。
  农村小青年,适应形势变化快,在外边当了二年兵,到了农村家里什么都看不惯了,原来称他的父亲为爹,现在也该口了,叫“老爸”,原来称嫦娥为“媳妇,”现在改口叫“老婆”,原来吃饭,现在改叫“干饭”,至于大秫秫不叫大秫秫,叫玉米了,小秫秫不叫小秫秫,叫高粱,山芋也不叫山芋,叫红薯,那就更多啦。这些旮旯村的人都还能够接受,因为这些名词,他们虽然口头上不说,可是这些书本上的叫法,他们也都是知道的,只是口语中不说罢了。
  最叫旮旯村人们不能接受的,是他的口音,说是东北口音也不纯粹是,说是以北京话为基准音的普通话也不全是,变成了土不土,洋不洋的南腔北调,说得没有见过世面的旮旯村的人头皮直发麻。大甩爹说,“我的乖乖二柱子,不到二年,家里话都说不来了,变得怎么这样快呢?”这是给二柱子留面子的。那不留面子的唠叨妈说的就更难听了,“二柱子听你说话,我要多穿几件衣服,不然我的身上就起鸡皮疙瘩,弄不好要发烧感冒的呀。”
  东北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整”字了得,他也是,三句话,也是离不开一个“整”字。
  二柱子当兵在内蒙,怎么变成东北口音的呢?他所在的班里,有好几个都是东北兵,一开始的时候,二柱子感到东北话很好玩,也就学着说,学着学着,不但东北话没有学得地道,时间长了,把本乡本土的话也忘掉了,这就像邯郸学步一样,没有学会邯郸人走路优美的姿势,反而把自己原来走路的步伐忘记了。他说话内容是旮旯村的,形式是东北的。
  刚到家的时候,他撒娇似地对他父亲说,“老爸呀,你叫我老婆,给我整点饭吃,几十里的地又不通公交车,就这么整来的,可把我整坏了。”这些话在家说,他父亲李大山只是笑笑,对二柱子说,“二柱子呀,我的儿,要入乡随俗,不要太和大家不一样了,像羊群中跑来一匹狼一样,叫人家不能接受。”嫦娥呢,看到丈夫长了本事,亲热的时间,还不够用的,哪有时间说他。她甚至认为这是男子汉志在四方的一个标志,还时不时地学着二柱子说话逗着丈夫玩。
  最有意思的是,他刚到家的那一天,在老龙河的对岸喊渡船过去摆他过来,“老爹呀,把船整过来,把我整过河,”摆渡的周二憨怎么也听不懂,“你是人,还是鸟呀,是人就说人话,怎么说起了鸟语来呢?”周二憨在河这边答话,“你是谁呀,我怎么不认得?”二柱子在河的那一边听懂了声音是周二憨,“周伯伯,你咋整的,连我的声音你都整不出来呀,我是李二柱呀,快把我整过去,我想我老爸了,也想老婆了,我恨不得一步就整到他们的跟前。”周二憨在河这岸说,“我的乖乖,是二柱子子呀,我这就过去。你要过河你就说过河,怎么叫整过河呢?你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人。”二柱子笑笑上了船,小船悠悠的靠了岸,正好大甩爹要到河那边去,一个下船,一个下船,迎头碰到了二柱子,两年未见,都亲热地很,大甩爹说,“二柱子呀,回家也不给家里打个招呼,我也没有听说你今天要回来呀,你要是回来你爹肯定要给我说,你媳妇嫦娥也没有说。”二柱子说,“我这突如其来,就是要给他们整一个惊喜,你知道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的诗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大甩爹被二柱子这首诗搞得莫名其妙,心里一肚子不高兴,小声的对周二憨说,“这孩子,三天纱帽没有带,鼻子就歪了。”
  回家后的几天里,他不仅是声音变了,而且说话的口气,谈话的内容也变了,睡地模天,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大有孟子“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气魄。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和外边一比呀,俺们旮旯村差得多呀,那真是十万八千里,没有办法整。那外边的世界真的叫精彩,你们这旮旯村是真的叫无奈,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哪还有像你们旮旯村这样不通电的,晚上上厕所都摸不到门,太落后了。难道你们就心甘情愿的这样受穷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们旮旯村这么落后,我们大家都有责任,我李二柱也感到汗颜呀。因为这个地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虽然目前不在这个地方,但他是我的故乡,这里有我的父亲哥哥和温柔的妻子,还有我的父老乡亲,我立志要改变她。是我们旮旯村没有资源?不是,前有老龙河,后有二郎山,那河里边可以说是淌金流银,有鱼有虾;那山上到处都是宝,比如说,那红土,比如说,杨二郎留下的遗迹,不都是宝藏吗?你们旮旯村,有山有水,有花有柳,也算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你们这里旅游资源丰富的很,在那里白白的睡大觉,真是可惜呀。你看这二郎山,你看这老龙河,还有这月牙塘,等我以后当了大老板,我一定把它整好,再也不能让旮旯村的父老乡亲,捧着金饭碗受穷了。”……
  他这些话,本没有什么恶意,表达了一个热血有志气的青年的美好愿望,可是却脱离了眼下旮旯村群众的接受能力,也不太符合他一个小当兵的身份,于是却引来了许多人的说三到四。
  “一口一个你们旮旯村,好像他是天上掉下来的的一样,好像他就不是旮旯村的人一样,树高千尺忘不了根,一颗小树苗就不知道自己根在那里了,好笑,真的好笑,好笑至极。没有比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还好笑的,两年小兵一当,就小碟里面钻猛子,连自己的深浅都不知道了,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有意思的很”。——这是何半仙听到二柱子的话之后的反应。
  “你看二柱子哪个腔撇的,都撇到二郎山上去了,我看你一马撒到高楼上,你能够上去,我看你怎么下来?三年退伍,还不是回来打坷拉头子。穿二年黄皮(指黄军装),有什么了不起的,提干,提干,农村的兵能有几个提干的,都想好事,哪来那么多的好事。”——这是大甩爹听了二柱子的话之后,私下里和人家拉呱时表示的看法。
  “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还没有看到姓李家祖坟上冒烟来。也没有看到姓赵老坟上腾气。”
  “就是的,才穿几天有挡裤子,就笑话起光屁股的来了,这家乡的话都不会说了,这说话就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这是唠叨妈和几个妇女在一起说的话。
  这些话,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二柱子的耳朵里,没有经过风雨的二柱子,感到一腔热血要回报旮旯村,受到了很大的侮辱,他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见到谁都不说活,整天躲在屋里,不能兼济天下,就独善其身起来,享受和嫦娥久别胜新婚的甜蜜。本来,二柱子这次回来是想兑现当初他给乡亲们许下的诺言,把他和嫦娥的事情热热闹闹的办一下,听到了这些言语之后,他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也就没有了这个心情,被动的等待父亲的安排。反正已经拿过结婚证了,办不办也无所谓了。
  人们常说,小别胜新婚,更何况像二柱子和嫦娥这样分别了二年,也算久别了。当初就没有爱够,这爱情的旧帐要还,新帐要补,你说这小二口子能够不亲热吗?每当嫦娥那白鸽子一样一对的乳房扑腾在二柱子的怀里,二柱子也就不再为旮旯村人们的说三道四而烦恼,管他***怎么整去,我且受用我的妻子这无边的春色好了。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李大山可就着了急,他隔着窗户喊,“二柱子,明天是农历三月三,马厂集上逢会,你也带你媳妇嫦娥,到集上溜哒溜达,看看热闹,整天闷在家里,有多少话要说。还有当初,你就放出话来,说回来之后,要办喜事,请旮旯村的老老少少喝一杯酒,你倒集上看看行情,择一个日子,把事情办了就算了。不然,老是像欠了老少爷们一笔债似的。”
  也难怪二柱子躲在嫦娥的房间里不出来。当初嫦娥嫁给二柱子时,发育还不怎么成熟,二年的成长完美了她女人特有的细节,她的美丽安宁而祥和,很像无风夜里的雪花飘飘,又像暮春三月的落英缤纷。她那张脸膛,虽经风吹日晒,雨打霜淋,可还是像银盆一样美丽,嫩得像早春二月里的花蕾,一掐就冒白水。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白水银了养着两丸黑水银,看你一眼,能把你的骨头都看穿。一种性感少妇特有情调,澎湃在她那灵动的双眸,一种女人的才有妩媚气息,洋溢在她的胸前,眉目的一颦一笑之间,荡漾着悠扬和亢奋,宛如夜光杯里的美酒,闪烁了琥珀色的光泽。那二柱子别说是个小当兵的,就是铁打铜铸的将军,在嫦娥的怀抱里也能融化。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2)
  农村的每个集镇,每年在春天都有会。因为这个时候,再漫长的春节也过完了,该接的接了,该带的带了,你请我,我请你,也告一个段落了。新一年的农事即将开始,正处在农忙和农闲之交错的时候,人们有事情要办,也有时间去办。一个正月,一个二月人们龟缩在家里,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事情要办,打麻将,推牌九,掷股子的事情也都玩腻了,人们希望到外边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些年,党的改革开放的政策好,农民们腰包里也鼓了起来,再也不像文革时期,一年吃不上几次肉,一年添不上一件新衣服。所以这个时候逢会,天时地利人和的三个条件一个都不缺少,人们都喜欢凑热闹,都想在这个时候,去集上去置办农具、家什、添置新衣、购买吃食,因而人气是特别的旺。每当逢会的这一天,街上的人要比平时多几倍,当地村上乡里的领导往往借助逢会,搞一些聚集人气的文艺演出和经济贸易活动,有的请来县剧团的戏班子,有的请来当地民间的吹鼓手,摆摊坐场。还有各路的一些江湖艺人不请自来,借助人气,大捞一把,更有一些农村中封建迷信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也死灰复燃。
  离旮旯村最近的集镇就是马厂集,这个集镇虽然地处穷乡僻壤,可它有着它特殊的地利的优势,它不仅坐落在苏皖两省三个县的交接处,而且在这周边二十里的方圆的地方,还没有其它一个集镇可以代替它。集镇倒是有几个,可那都不成气候,逢小集的时候,只能买到萝卜青菜,连一个卖肉的摊子都没有;逢大集的时候,到了中午的时候也就撂棍打不到人了。所以,这个马厂集镇,虽然不是现在二郎山乡政府的所在地,可是在这一带老百姓的心中,它一直是比乡政府所在地的二郎山的集镇还重要。
  说起马厂这个集镇,解放后一直是区公所、人民公社所在地,1985年安徽大规模的撤区并乡,砍掉了,搬到了一个比较小的集镇二郎山集上去了。就为这,马厂附近的几个村(包括旮旯村)干部、村民和县里领导闹得不可开交,挣这个乡地址的所在地。他们认为不论从历史还是从现实,乡地址都应该放在马厂。当地的几个秀才考证,马厂这个集镇在唐朝时就有了,隋唐时三十六弟之一的罗成,就在这个集上拴过马,如今罗成当年拴马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可以作为左证。那马厂街东头的小山坡上,还有两棵神奇的白果树,曾经是一公一母二棵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棵公树有了外遇,据说和离这个地方,有二十里地的平山上的一棵母树好上了,因为那一棵母树比这一棵母树年轻漂亮,跑掉了,就留下一颗母树。人们怕这颗母树守不住寡,耐不住寂寞,怕这颗母树也跑掉了,就打一副铁链子把这颗母树拴在这里。有一位县文史馆的馆员,看过之后,给二郎山乡的党委书记提过这样一个意见,说这种打着铁链子的方法把树拴上不可取,不是人本主义的管理方法,应该从什么地方引进一颗公树,可是也没有引来,这些文物不可多得。当代彭雪枫在洪泽湖畔闹革命,也曾经把马厂当作根据地,马厂为革命事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几个村的村干部和村民在争马厂这个乡址的问题上空前的一致,大家凑份子到上面反映,找到地区,找到省里,各级领导回答的都很好:你们反映的意见,领导会慎重地考虑,尊重民意。但是家有千口主在一人,最后乡址还是落在二郎山的集上。这下可恼了这几个村的人,一连好几年,这几个村的村民不交公粮和各种提留,计划生育也无人管理,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状态。后来县里为了安抚这几个村的群众的情绪,用了一个妥协的办法,乡政府还设在二郎山,取消逢集,逢集还在马厂。于是县里发了一个布告,撤销二郎山集,恢复马厂集镇,这一下马厂的名声出去了,在恢复马厂逢集的那一年三月三日,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家家都买一盘鞭炮到集上放,那阵势可以说是相当的气派。这几个村的村干部,主动凑钱到本县和周边的几个县广播站去做广告,还派出了一波人马到全县的各个乡镇去贴广告。县里也有意扶植这个集镇,逢会三天,工商税务不许收费。好家伙,在那一年逢会的三天里,据县里报道,每天上的人数都在2万,日成交额几百万元,超过了县城。从那以后,每年三月三的马厂会,成为这个乡这个县对外开放的一个品牌。
  今年就更加热闹。老天也帮忙,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就是半个月,到了三月初二的时候,晴天白日,万里无云,春风浩荡。路上人是络绎不绝,集上是人山人海。东大街,是县剧团唱的拉魂腔,还有一个唱苏北民间小调的一个班子;西大街,是山东一个民间杂凑班子演的是山东柳琴戏;南大街,是河南几个耍猴子的;北大街,是天津跑江湖耍枪弄棒的。至于算命的摊子,捏泥人的,卖花棒子的,卖糖葫芦的,贩卖小孩玩的风车的,卖胡椒面子的,卖生姜,卖衣服的摊点到处都是。那些民间艺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招徕顾客的手段各种各样,有唱的,有蹦的,有跳的,有吆喝的,有说的,都想抓住这一年一度难得的机遇,大捞一把。路上骑驴的,赶脚的,骑摩托的,骑自行车的,拉板车的,挑担子的,夫妻挽手的,妈妈抱孩子的,姐姐带弟弟的,爷爷牵孙子的,熙熙攘攘。
  这种热闹的景象,自从嫁给二柱子后,嫦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那双眼,不知看那一块的好,这边彩旗飘飘,那边红旗猎猎,紧接着就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家伙的声音,然后是所谓踩街的过来了,看,那踩高跷的过来了,瞧,那玩旱船的过来了,你看,你看,那不是张果老倒骑小神驴吗?她那耳朵,不知听那一处的声音为是,她的那双脚,不知朝那里去为好,真是眼花缭乱。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3)
  李二柱拉着嫦娥在人缝里面穿梭。不一会,嫦娥感觉累了,二柱子说,“咋整的,年纪轻轻的,才走多远的路,就感到累了,你是纸糊的人呀。”嫦娥说,“你骑驴不知步撵的,你是小伙子,我是一个妇女,自从你回来,那天不陪你玩到半夜,你折腾来,折腾去,还说我嫌累,我又不是铁打铜铸的。我陪着你玩,是全心全意,你陪着我玩是三心二意。还有呀,我这一阶段,食欲也不好,总感到腰酸背痛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二柱子也没有在意,笑笑说,“小娘子既然整累了,我们就不东跑西颠的了,走,到那边去坐下听戏去。”“好啊,”于是,他们牵手来到戏台前。说是唱泗州戏的,其实是一个唱民间小调的杂凑班子,唱的都是民间小调和流行歌曲。
  戏台前人头传动,开始唱得都还是很健康的内容,台上一男一女边舞边唱,那场面是十分的热闹。
  一只呀,小船呀,水中漂呀,
  一头有装笛子,一头又装萧,
  一头又装二道毛呀。
  小呀么小哥哥,
  什么是笛子,什么是萧?
  什么又是二道毛呀?
  小呀么小妹妹,
  横吹的是笛子,
  竖吹的是萧,
  妹妹就是那二道毛呀。
  二只呀,小船呀,飘江北呀,
  一头又装豆子,一头又装麦,
  一头又装好宝贝呀。
  小呀么小哥哥,
  什么是豆子,什么是麦呀?
  什么又是好宝贝?
  小呀么小妹妹,
  圆的是豆子,
  长的是麦,
  妹妹就是好宝贝。
  三只呀,小船呀,漂江中呀,
  一头又装萝卜,一头又装葱,
  一头又装女花容。
  小呀么小哥哥,
  什么是萝卜,什么是葱,
  什么又是女花容?
  小呀么小妹妹,
  红的是萝卜,
  白的是葱,
  妹妹就是那女花容。
  四只呀,小船呀,漂江西呀,
  一头有装鸭子,一头又装鸡,
  一头又装好东西。
  小呀么小哥哥,
  什么是鸭子,什么是鸡呀?
  什么又是好东西?
  小呀么小妹妹,
  扁嘴的是鸭子,
  圆嘴的是鸡,
  妹妹就是那好东西。
  五只呀,小船呀,漂在南呀,
  一头又装银子,一头又装钱,
  小呀么小哥哥,
  什么是银子什么是钱,
  什么又是小金莲。
  小呀么小妹妹,
  白的是那银子,
  纸的是那钱,
  妹妹就是小金莲。
  最为有趣的是两个人的对白和解释,那是非常的搞笑,例如唱到“妹妹就是女花容”的时候,那女的问,“什么叫女花容?”那男的答,“就是象你这样的,十七大八的,梳油头带花的。”
  嫦娥听了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累了,撒娇的问二柱子,“二柱子哥,你看我是不是那歌里面唱的女花容,二道毛,好东西,好宝贝,小金莲?”“是,小娘子,你比她还花容,比她还是好东西,你想呀,我探家回来,二郎山的风花雪月,老龙河的两面桃花三面柳,也没有我的娘子好,我朝你怀里一趴,一手朝你肩膀上一搭,用我们旮旯村的人话来说,我的乖乖,什么好东西也没有你好哟,用东北的话说,整什么也不如整你哟。”嫦娥手一点,“你好坏,当兵的男子汉应该志在四方,我听说大鼓书的人说过,男人的事业不在女人的胸脯上,而应该在边界,在边疆,在大漠,趴在女人的胸脯上起不来的男人,那是小男人,我看呀,你就是个小男人。”从嫦娥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二柱子心中一惊,“吆喝,人家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的老婆进步怎么这么快,简直像一个哲学家,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有人爱江山不爱美人,我呢,是既爱江山也爱美人,美人江山两不误。”
  正在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就听台下一片欢呼声,“好,好,”有些年轻的小伙子在里面起哄,“我们不听这些孔夫子放屁文绉绉的东西,我们要听荤的,俗话不是说吗,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小调也要荤素搭配,听起来才够味。”于是唱小调的人唱了几个民间偷情的段子,什么《劝五更》、《手扶栏杆》,小伙子们还觉得不过瘾,台下又有一些讨债鬼在起哄,“唱一段十八摸,给我们这些没有媳妇的人开开荤。”台上的哪个年轻的男演员和下边叫板的开起了玩笑,“我们唱了,怕你把持不住,回家找你的弟媳妇撒气,那你弟媳妇可就快活了。”
  嫦娥一把拉住二柱子,“我们走吧,没有什么听头,男人听了它要学坏的。”二柱子说,“你听过?”“我没有听过。“没有听过,你怎么知道内容?”嫦娥红着脸不好意思回答,说实话,她听她的妈妈唱过,可又不好意思说。嫦娥越拉他,他越觉得好奇,非不走,嫦娥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听下去。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
  诸般闲言也唱过,听我唱过十八摸。
  老板听了十八摸,不花银两摸不着。
  老头听了十八摸,浑身上下打哆嗦。
  小伙子听了十八摸,抱着枕头喊老婆。
  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
  一头青丝如墨染,
  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哎哎哟,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
  二道眉毛弯又弯,
  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哎哎哟,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三摸呀,摸到呀,大姐眼上边呀,
  两道秋波在两边,
  好似葡萄一般般。
  哎哎哟,好似葡萄一般般。
  四摸呀,摸到呀,大姐的鼻子上边呀,
  大头朝下,小头朝上,
  好像一座小金山。
  哎哎哟,好像一座小金山。
  五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耳朵边,
  两个水饺一般般,
  还有一对大耳环,
  哎哎哟,还有一对大耳环。
  六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肩上边,
  两个肩膀圆又圆,
  我越摸约越喜欢。
  哎哎哟,我越摸约越喜欢。
  七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胳膊弯,
  好像小河弯又弯,
  如同牛梭一般般。
  哎哎哟,如同牛梭一般般。
  八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咯吱窝。
  摸来摸去喜死我,
  好像喜鹊垒的窝,
  哎哎哟,好像喜鹊垒的窝。
  九摸呀,摸到呀,大姐的脊梁边,
  并分的麒麟在两边,
  我越摸越喜欢。
  哎哎哟,我越摸越喜欢。
  十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屁股上边呀,
  两个屁股圆又圆,
  好像两个大木锨。
  哎哎哟,好像两个大木锨。
  十一摸,摸到呀,大姐的小金莲,
  脚指头好像大蒜瓣,
  我越摸越喜欢。
  哎哎哟,我越摸越喜欢。
  十二摸,摸到呀,大姐的咪咪边,
  两个咪咪圆又圆,
  好像出笼的包子鲜,
  哎哎哟,好像出笼的包子鲜。
  “……”
  “走吧,都是些民间臊段子,他们唱的,你都做了,走,走。”嫦娥拉着二柱子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耍大把戏的”。
  “各位老的,少的,各位先生,小姐,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香港的。南去的,北去的,都是来马厂看戏的。常言说的好,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们在马厂就靠马厂的各位父老乡亲。你有钱的帮个钱场,没有钱的你帮个人出场,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从北京到上海,男人都吃女人奶。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要有半句假话,你按我的嘴掌……,”耍大把戏的艺人,几个跟头一翻,说是有什么刀扎活人,光是说,就是看不到表演的,可是却手中端着大碗,到处要钱,耍把戏只不过是个幌子,也没有什么看头,嫦娥不愿看,拉着二柱子就走。
  “走,我们到那边去,看看耍猴的吧。”他们来到耍猴的摊子前,只见那耍猴的人把鞭子一甩,小猴子就转着圈子跑起来,耍猴人命名小猴子做各种各样的动作,什么“旱地拔葱”,什么“筋斗连环”,什么“雷公望月”,什么“仰天长啸”什么“百年好和”,可是又一个小些的猴子做不来这个“百年好合”作揖打躬的动作,做出下跪的姿势,耍猴的人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扬起鞭子,在空中划了几道弧线,那一个小些的猴子吓得像鬼一样,一不注意,跑到人群中来了,这个耍猴子的甩起鞭子啪啪就是几下抽打,小猴子嗷嗷直叫,嫦娥看不下去了,“走柱子,我不能看这个,看了就要掉眼泪。”“二柱子说,也不知道你到底想看什么,好吧。我们到那边听你家乡的民间小调去。”
  二柱子和嫦娥到了唱苏北民间小调戏班子跟前,已经挤不进去了,这里已经围得人山人海,连个下脚的空都没有。
  这一带的人就是爱听民间小调,因为,这些小调和他们的生活很接近,所表达的感情容易被他们所接受。这一带的人,上至80岁的老太太,下使几岁的小姑娘,那一个都能够哼上几段,特别是那些半荤半素的段子,最受当地群众的欢迎的。纯粹的荤段子,都是一些大老爷们和平辈份的媳妇在一起打情骂俏唱的,上不了桌面子;纯粹的素段子听了提不起神,都是些小丫头子在一起唱着玩。
  一个草草搭起来的台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后面的人叫前面的人蹲下,前面的人也不蹲下,后面的人就往前挤,再后面的人就掂起脚尖,最后面的人就站在自行车上,连周围的树上都爬满了人,那场面实在是热烈的很。二柱子和嫦娥怎么也挤不进去,只好看不到人,就听声。
  几个唱民间小调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不仅人长的俊,而且嗓子好,唱歌的人,都是人来疯的个性,人越多,他们唱的越卖劲。三月里的天气,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几个在台上表演的男女都穿的单衣薄衫。二柱子和嫦娥到时,他们已经演了好几个节目,报幕员,正在报下一个节目,“这是我们最拿手的一个节目,是全场的压轴戏,由著名的淮海戏青年演员山妹子和海哥哥表演,这就是苏鲁豫皖四省周遍的黄淮地区父老乡亲非常熟悉的《大嫂卖饺子》,好,掌声响起来。”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4)
  听说是《大嫂卖饺子》,二柱子和嫦娥立即兴奋起来,这是个有情节,有故事的二人对唱的段子。说的是一个参加八年抗战的一个当兵的回家探亲,看到他的妻子在路边卖饺子,似认得又似不认得,那个当兵的借此机会,假装一个流氓来调戏他的妻子,试试对他忠贞不忠贞,结果是妻子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妻子经受住了考验,然后夫妻双双回家。非常的有韵味,非常的有农村的生活气息,这个情节和嫦娥二柱子目前的处境是基本上是相似的,所以,二柱子和嫦娥听得都非常的认真,几乎是一句不拉的把它听完。
  女(唱):大嫂我今年二十七呀,
  我挑着担子去赶集,
  做点个小生意,
  咦子呀子为呀为,
  做点个小生意呀。
  男(白):我看那边来了一个挑担子的大嫂,怎么看,怎么像我家那口子,我这当兵有七八年没有来家了,待我上前去看看,要是我家那口子,我顺便也试探试探她变心没有?大嫂子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女(唱):
  我左手拿着擀面杖,
  右手拿着饺子皮,
  就做那生意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就做那生意呀。
  男(白):
  大嫂子,原来你是卖饺子的,大嫂子,你这饺子是什么馅子的?
  女(唱):
  葱花油盐白菜芯,
  芝麻香油调馅子,
  越吃越有味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越吃越有味呀。
  男(白):
  大嫂子,你这饺子多少钱一碗呀?
  女(唱):上午就买三钱两,
  下午就买两钱三,
  早卖早回还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早卖早回还呀。
  男(白):
  大嫂子,你那饺子不能够盛两个给我尝尝吗?
  女(唱):
  你要吃就吃一小碗,
  三个二个到哪里呀,
  你吃也吃不着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你吃也吃不着呀。
  男(白):
  大嫂子俺吃不了一碗又咋办呢?
  女(唱):
  你吃不了一碗无所谓,
  你碗倒在我碗里,
  小奴也不嫌弃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小奴也不嫌弃呀。
  男(白):
  看你说话这么和气,你家是哪里呀?
  女(唱):
  不住东来不住西,
  家住泗州北关里,
  做东面朝西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做东面朝西呀。
  男(白):
  大嫂子,听这个地名,我觉得很熟,大嫂子你家里几口人呀?
  女(唱):
  上有公来下有婆,
  大姑小姑俺都有,
  连我整五口。
  咦子呀子为呀为,
  连我整五口呀。
  男(白):
  大嫂子,听你说了半天,怎么没有听你提到你的丈夫的呢?你跟你丈夫感情不好,是不是?
  女(唱):
  不提起丈夫还罢了,
  提起丈夫恼死人,
  他是个当兵的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他是个当兵的呀。
  男(白):
  大嫂子,你丈夫跟谁当兵,你知道吗?
  女(唱):
  去年就跟马团长,
  今年就跟彭雪枫,
  他是个八路军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他是个八路军呀。
  男(白):
  大嫂子,你丈夫当兵不在家,你不想他吗?你怎么不去找你丈夫的呢?
  女(唱):
  山又高来路又远,
  不知道那排对那营,
  怎么去找郎君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怎么去找郎君呀。
  男(白):
  大嫂子,你在家没有丈夫陪着,你自己一个人晚上在家睡觉不害怕吗?,天天晚上和谁打拌呀?
  女(唱):
  对门有个王大娘,
  她跟小奴住一庄,
  大打拌也相当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打拌也相当呀。
  男(白):
  听说王大娘脖子上的灰,像车轮子一样厚,身上的虱子上把抓,你就不嫌她脏,大嫂子你看我怎么样?英俊小生一个,今天晚上我和你打拌怎么样?今天我就不走了,行不行?
  女(唱):
  你不走来我就走,
  回家找他七八十口,
  打你夹尾巴狗,
  咦子呀子为呀为,
  打你夹尾巴狗。
  男(白):
  大嫂子,哎哟,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的,你怎么说话还骂人呢?
  女(唱):
  骂你骂你就骂你,
  你一脸麻子不秀气,
  看你不是好东西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看你不是好东西呀。
  男(白):
  大嫂子,跟你开个玩笑,看把你气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女(唱):
  你家也有姐和妹,
  你拉过姐妹拜天地,
  你看有多如意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你看有多如意呀。
  男(白):
  大嫂子,你丈夫的脸上有什么记号,是不是有一个双驴记,你知道吗?你过来看看我脸上有没有这个记号?
  女(白):
  (凑近一看)哎哟,还真有来,莫非你就是我家那口子。
  女(唱):
  我一看丈夫的双驴记,
  小奴心里乐滋滋呀,
  果然是他回家里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果然是他回家里呀。
  男(白):
  你既然能够认识你的丈夫我,你怎么好意思还骂我的呢?
  女(唱):
  结婚三天你就走,
  一去当兵八年整,
  怎么能认得清呀。
  咦子呀子为呀为,
  怎么能认得清呀。
  男(白):
  哎呀,我说俺家那口子,我回来了,今天水饺不买了,挑回家俺们自己吃怎么样?
  男女合(唱):
  今天饺子不卖了,
  挑个担子把家还,
  二人就团了圆,
  咦子呀子为呀为,
  二人就团了圆。
  大家知道这是最后一个节目,没有等到演员谢幕,人们一哄而散,好几千口人,无组织,无纪律的一哄而散,那场面是很混乱的,有被挤跌到的,有被挤趴下的,有丈夫喊老婆的,有爷爷喊孙子的,在这混乱的时候,二柱子一转脸,嫦娥不见了。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5)
  二柱子满街找嫦娥,见到熟人就问,唠叨妈还和二柱子开了一个玩笑,“这么大的一个男子汉,怎么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亏你还是一个当大兵保卫边疆的人。什么时候给我们喜酒喝呀,二柱子说,”“婶子,喜酒有你喝的。今天是一来整会,二来整整菜的价钱,反正在我探家的这一段时间,肯定把这个事情整了。”唠叨妈也学着二柱子的腔调说,“二柱子,你这也整,那也整,你就不能整个二郎山的腔调跟我说话,你婶子呀,我听你的话,整不习惯。”
  “李二柱,也来赶会呀,”“哟,老同学,你也整来啦,看到我们家的嫦娥没有?”“没有看到,你快找,你老婆这么漂亮,是不是哪个小白脸把她拐跑了,快找。”“去,整你嫂子哪头睡去。”二柱子找遍了大街小巷,最后在一个拐角处找到了她。
  原来嫦娥被挤散后,忽然感到腹中不适,想呕吐,扒开嗓子吐了一地,他抓了一把土给盖上,跑到一个卖杏脯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大捧杏脯,坐在地上吃。二柱子找到她时,正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在想着心思,那个挨千刀的该杀的就那么一回,该不会的吧?无论如何不能说,这事也就是天知地知我知,瞒着吧,打死我也不能说,等二柱子走了,再设法报复,碰到他时就给他一刀……
  “怎么,听了大嫂子卖饺子,勾起了你什么心思?”二柱子一句开玩笑的话,说得她心惊肉跳,表面上还装得非常镇静。
  “胡扯扒拉的,我能有什么心思,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嫦娥漫不经心的回答。“哎,嫦娥,假如你是卖饺子的大嫂,遇到有人调戏你,你怎么办?”
  “我呀,我比那位大嫂还狠,我上去就给他二个嘴巴子,把他推个仰八叉,叫他狗吃屎。”
  “人家也要和你打伴呢,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二柱子不怀好意的问。
  嫦娥想,这步步退缩还不行,他摘不到瓜就扯蔓,捉不住鸟就砸蛋,总要吹浮灰找裂缝,找你的错,看来,还要反守为攻才行。
  “听你这话,你是提出过和谁打伴的事情,不然,你咋知道这么清楚?”
  二柱子一时语塞,“开玩笑,部队里连三尺高的女人都整不到,我那能够提出跟谁打伴?”
  “那你就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了?”
  “有星期天和节假日,我们当战士的,很少一个人出门。”
  “上厕所,也几个人?那厕所旁边正好有一个女的,不是正好打伴?”嫦娥步步紧逼,二柱子无言以对。
  “你在部队就没有想到要和谁打伴?俺在家天天想着要和一个人打伴,你知道吗?”嫦娥有意要调理一下二柱子。
  二柱子紧张的不得了,“你想和那个打伴的人是谁呀?”
  嫦娥一指二柱子的鼻子,“傻瓜蛋一个,这个人就是你呀。”
  二柱子悬在半空中的心,顿时落下地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抱起嫦娥就亲。
  “我在部队,也天天想到要和一个人打伴,这个人不是你?”
  嫦娥一下子紧张起来,把二柱子从怀中推开。
  “说,不是我是谁?”
  二柱子慢条斯理的说,“这个人不是你,是一个叫嫦娥的女人呀。”
  嫦娥立即把推出去的二柱子拦在怀里。
  爱情这个东西真是奇妙的很,单一、纯情、排它显得如此之美。一旦染上了另外的一点什么杂质,就像一个人的眼睛里揉进了一粒沙子。爱情是一个纯精神的东西,虽然有一定的物质的存在,例如形体、美貌等等,但是还是以精神享受为主。这种精神享受占有的比例占很大的成分,二柱子和嫦娥这么一对纯情的农村的青年男女,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结婚,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可以说双方都是非常满意的,也是十方和谐的,如果不发生什么其它的变故,这一对青年人可以说是幸福的一对,可以很幸福的很浪漫的白头到老。可是天有不测的风云,一场暴风雨在等待着他们。
  嫦娥和二柱子一阵狂吻之后,心情都平静下来。二柱子说,“嫦娥呀,我们光顾了看热闹,正事还没有办呢。我爹不是叫我们看看菜价吗?看来这喜酒非办不可,刚才遇到几个老同学,他们还说我们欠他们的喜酒,说在我们农村不办喜事,即使拿过结婚证,也是非法的,”嫦娥说,“等下个集再来看吧,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家。”嫦娥这个淳朴的农村妇女,因为下面一句话,而毁掉了她的一生。
  “柱子,不知怎么搞的,我这些天,我老是想吃酸的。”
  “想吃你就整吧,什么山楂片之类你多整点,想吃酸的,那家伙解馋”。二柱子说。
  “还有,我老想吐,刚才我还吐了一滩呢”?
  嫦娥,这个纯朴的农村妇女,对于孕期反应的常识一点都不懂,是把那件不光彩的事情忘掉了,还是被二柱子的热情冲昏了头脑,把不该说的话说了。
  二柱子诡秘一笑,“那可能是这几天我们好事整多了,着了凉。有病就得看,走,这集上有卫生院,我们去看看去,看菜价的事情,等下个集再整罢,什么事情也没有我的老婆整病重要”。一点生育常识都没有的嫦娥,也就愉快的答应了。
  二柱子拉着嫦娥的手,进了马厂集上的卫生院。这一看到不要紧,看出了事端来了。
  妇科医生例行公事的把脉、听心脏、看舌苔、看气色,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同房,什么时候没来例假,嫦娥听得似懂非懂,回答也驴唇不对马嘴。妇科医生诡秘一笑,二柱子心里“咯噔”一下。妇科医生问嫦娥,“你们是不是两口子?”嫦娥回答说:“是”。妇科医生说:“恭喜你了,都快二个多月啦。”嫦娥莫名其妙,二柱子如五雷轰顶。
  回来的路上两个人一声不吭,再也没有往日的欢笑,晚上风暴来了。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6)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整的?是谁给我整的绿帽子?你是怎么整出这个东西来的?”
  “你说,是谁在我的窝里下的籽,妈妈的,我知道了,非整死他不可。”
  “我是现役军人,谁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了,敢整我的老婆。”
  “是你勾引人家,还是人家勾引你,要是别人勾引了你,我不找你算帐,我找他去算帐,要是你勾引了人家,你给我屎壳郎搬家,滚你娘的蛋。”
  “一个人连老婆都跟人睡,这个人还算人吗?男人最不能够容忍的就是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绿帽子压死人,你知道吗?我二柱子在部队是个响当当的军人,我这次探家回去,就要提拔当班长了,你叫我今后在部队怎么混?我二柱子在旮旯村是一条汉子,这个事情叫你整的,我有什么脸面见人。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他妈妈的乌龟一个。”
  “怨不得你不愿听那个什么《十八摸》,原来你早就被人摸来摸去的了,什么都被人摸过了。既有今天,何必当初。我听大嫂子卖饺子时就看出来了,你心不在焉,身子在陪着一个人,心里面在想着另外一个人。你嫌累,你心里有两个男人,你怎么能够不累?心不偷,凉飕飕,你心里有鬼了,当然心猿意马了,你的眼不够使的,我还能够整不出来?”
  “……”,
  二柱子,这个涉世未深的农村青年,在父母的宠爱,兄姐的庇护下,有着快乐的童年。上学后,人聪明,长得帅,成绩好,得到同学的青睐和老师的呵护,有着特殊的优越感。初中刚毕业,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兵,他的人生理想正在金灿灿的展开,他的前程的大道上,撒满了鲜花,铺满了锦绣。特别是和嫦娥相爱,他认为是英雄遇到了美人,他这面响鼓又有了重锤,他这匹快马又有了鞭策,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一切都是那么如愿,一切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是玫瑰色的红,醉人似的酒。
  这次探家,旮旯村父老乡亲的对他的行为奚落,他不在乎,他有避风港呀,——他还可以躲进嫦娥的怀里,享受那爱情的甜蜜,诉说他的英雄和美女的情怀,两耳不闻风凉话,一心只爱心上人。那些风凉话,他可以去想,也可以不去想,觉得自己是个自由的人,诚如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里描绘得那样,我暂且享受这无边的荷塘月色好了。他有时候也为自己没有得到赞扬而懊恼,也为自己受到讽刺而悲凉,可是当他像蛇一样周匝在嫦娥的全身,像黄莺一样唱边嫦娥的每一片绿茵的时候,一切一切的不如意,都像雨像雾又像风一样的过去了,在自己的心灵深处不留半点痕迹。如今这么一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女人,竟然是一个婊子!竟然是背着他和别人睡觉的女人!闹出了老婆怀孕不是自己的种,这样叫所有天下男人都感到尴尬的事情,没有经过任何人生风雨的二柱子,他怎么受得了呀。
  一帆风顺的人遇到挫折,情绪往往就会一落千丈,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正所谓,侥侥着易折,皎皎者易污。在他心目中,魂牵梦绕的旮旯村的梦中城堡轰然倒塌,他日思夜想的嫦娥的美好形象,也不留片砖碎瓦,他把这一切的不如意,全都发泄到嫦娥的身上。
  开始时,不论二柱子怎么发脾气,怎么打她耳光子,嫦娥都一声不吭。
  静静的春夜里,百鸟都已经熟睡,春风摇曳着院子里那棵梨树,发出沙沙声,飘落着片片如雪的花瓣。不时的从村庄的人家,传来夜归人引来的狗叫声,应和着远处二郎山麦田里的蛙鸣声。二柱子打嫦娥的耳光子的声音,显得特别的清晰响亮,嫦娥蜷缩在床上,抱着头,护着脸,殷殷地哭泣,二柱子抓住嫦娥的头发,直往墙上撞,“咚咚”的响声,在春夜里如同雷声。
  后来二柱子野劲上来了,居然抽出皮带打,嫦娥再也受不了,也就亲娘妈妈地嚎了起来,“哎哟,我的妈妈,我受不了啦,哎哟,我的亲娘,我疼呀,我的妈妈,救救我吧,哎哟,我的老天爷,显显灵吧。”那声音异常的惨烈,像是落单孤雁的哀号,是那样的无助。
  二柱子的怒吼,嫦娥被打的声音,大柱子在隔壁房间里早就听到了。大柱子再憨,也知道弟弟和弟媳妇的事情,不好多问。他从二柱子打人的怒斥声中,对他们发生的矛盾基本上也搞清楚了,就是嫦娥怀孕了,不是二柱子的种。大柱子知道,这可是一件大事情,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几次睡下,起来,起来,睡下。二柱子打嫦娥的声音,声声刺痛着隔壁大柱子的心。他也曾一度想采取逃避的方法,穿衣走人,耳不听,心不烦,不在家睡了,随便你们两口子怎么闹去,反正与我大柱子无关。他想起来文化大革命时期,毛主席的两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说不说,这孩子是谁的?”
  “你说,你说,不说是吧,不说就打。”紧接着又是一阵皮带抽人的声音和嫦娥的哭泣声。
  “不说,嘴硬,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
  “想学《红岩》中的江姐呀,竹签子订在手指头也不说是吧,告诉你,人家那是为了革命事业,是为了劳苦大众的解放,人家是英雄,人家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你是什么东西,偷人养汉的一个淫妇,一个匍匐脚下的土丘。人家是浩瀚的大海,你不过就是我们旮旯村的那个干涸的小水沟。”
  “劈啪,劈啪,”那皮带抽人的声音,如同夏日的疾风暴雨,声声敲打在嫦娥的身上,也敲打在大柱子的心里。二柱子这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像是一头发疯的狮子,咆哮着,呐喊着。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打死你,打死你。”
  这时候,大柱子再也听不下去了。
  不知是自己心里真的有鬼,还是对嫦娥被打,动了恻隐之心,出于英雄救美的义举,抑或是怕他的弟弟二柱子失去理智,做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蠢事来,一失手打出个山高水低,造成严重的后果,断送了他弟弟的前途。
  说时迟,那时快,大柱子披衣下床,他破门而入,夺过二柱子手中的皮带,往地上一甩,颇有些大义凛然地说:“谁的,是你大哥我的。此事不关嫦娥的事情,是你大哥我熬不住了,主动地找嫦娥的,你要打就打我,打自己的女人算什么本事。打出事情来,你二柱子要去坐牢的”。
  要是一个正常精明的人,即使嫦娥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他的,这话也不能这样说,救人也要保护自己,他就像《三国演义》中的许褚一样,赤搏上阵。鲁迅先生评论说“许褚他中了箭是活该,谁叫你赤膊上阵的。”大柱子也是。
  二柱子楞在那里,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二柱子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稍微反应过来之后,二柱子冲着他大哥说,“大哥,我平日里很尊重你的呀,老兄如父,大哥呀,大哥呀,你怎么能整出这么样的穿大褂日狗,说人话不干人事的丑事来呢。你大哥无理在先,我小弟无理在后,你既然和我叫板,好,我们虽然是一个娘生了,你强占了我的老婆,世上事情有三不能让,其中之一就是女人不能让,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二柱子伸手拾起地上的皮带,劈头盖脸的就朝他哥哥头上打,大柱子躲了几次,还是有一下子打在了大柱子的脸上,脸上出现了一道像蚯蚓一样的一道伤痕,鼻子还流出了血。
  大柱子的性格本来就是比较毛糙了,这一下激怒了他,他到院子里取出他耕地赶车用的鞭子,在空中“劈啪”“噼啪”甩了几下,大喊到,“二柱子,你不就是个当兵的吗?你既然不认你这个耕地的大哥,大哥我也就不认你了。来,有种的,你出来,俺们老爷们较量,不要光按你的老婆打,那算什么本事。”二柱子这时也完全失去了理智,一个健步冲到门外,抡起门后的一根扁担,兄弟俩一场争斗,一触即发。这时,只听得外边一声“住手,”原来是他的父亲来了。


第五卷:风流 第五章:风流(7)
  他的父亲李大山,自从二柱子回来,这些天,一直都在原来的生产队的草屋住(虽然包田到户多年,当初的房子还在。在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的前十年左右时间里,当初生产队的仓库,草屋等公有房子,无法拆分,几乎都是各个生产队的招待所和夫妻闹矛盾的避难所),家里发生了这么样的事情,对门的大甩子,把老李喊了回来。
  “大山叔,不……不……好了,大柱子和二柱子……”,李大山从睡梦中惊醒,“什么?甩子,你快说,他们弟兄俩怎么样呀?”大甩子口吃的非常厉害,遇到事情,心平气和的时候都说不清楚,这心里紧张,就更是一嘴汤圆子,不知怎么表达,“他们弟兄俩……好,好,好……”李大山起来又躺下了,“他们兄弟本来就不错,这二柱子当兵刚到家,兄弟俩好正常,你给我说这干什么?”大甩子看大柱子爹误解了他的意思,脸憋得像紫猪肝似的,“好……像……打起来了,”他还怕大柱子爹不理解,又以姿势助说话,两手对准自己的脸,虚拟似的左右开弓起来,“什么?”李大山从睡梦中惊醒,“你说什么,甩子?他们兄弟俩打起来了。”“因为什么事情,打起来了,”大甩子明明知道是因为嫦娥的事情,两个爷们争一个娘们,平时甩鼻子都上不了墙的大甩子,今天特别的聪明,只是说,“我也……搞不清楚,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大山气喘吁吁跑回家里,看到他们兄弟争斗场面如此激烈,家包子闹这个样子,他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到了院子里,坐下就哭。
  “我李大山造的那辈子的孽呀。大柱子妈妈,你走得太早了,丢下这两个生葫芦头,叫我怎么调理呀。好一个二柱子,你当兵应该到战场上去跟敌人干,那才是英雄,回来家和大哥斗,算什么本事。没有脸见人了,没有脸见人啦。”被人拉起来之后,他指着二柱子的鼻子说,“二柱子,二柱子,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破当兵的吗,穿一身黄皮吗?小要饭的摇身一变,变成了猪八戒,你还成了上八仙,你别说你不是一条龙,你就是一条龙,你也是从蛇肚子里剥出来的,媳妇你也打,你大哥,你也打,等明天,你连你的老子我也敢打。我告诉你,二柱子,你要敢再碰你大哥一个手指头,今天,我非打断你的腿。”
  好家伙,这么一折腾,惊动了半个村,旮旯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吵醒了,他们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热闹,白天的马厂会也没有今天晚上的新闻过隐。大伯和弟媳妇的故事本来就特别的吸引人的眼球,更何况是差把火的大柱子,更何况是当兵的弟弟和在家种田的哥哥俩人争一个女人。这样一条新闻,不添油不加醋的,就很有味道了,要是加上油盐酱醋,那简直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上等的美味佳肴了。
  人们切切私语,交头接耳,传递着和猜测着这场争斗是怎么发生的。有的小声说,是大柱子和嫦娥正做那荒唐事,被二柱子按在床上的,捉贼拿到了脏,捉奸拿到了双;有的窃窃地说,是大柱子以为他的弟弟到他的姐姐家去了,半夜敲嫦娥的房门,恰好二柱子在家,于是兄弟俩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打起来了;有的自作聪明地说,他早就料到这么一天了,青春年少的弟媳妇和壮年的大伯子,在三间屋两头房的屋里住着,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他们是人,不是神,不出事情,那才叫不正常。
  大柱子家屋里屋外,挤的到处都是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好听的,有说难听的,有为老李家惋惜的,也有个别幸灾乐祸的。小广播夹在人缝里快活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附在唠叨妈的耳边说,“男人偷鸭蛋,女人偷稀饭的门风,能培养出好儿女来,男盗女娼,男盗女娼,一代一代传的,爹偷鸭蛋,儿偷弟媳妇,娘偷稀饭,弟弟揍哥哥,这一家人怎么积的德?”唠叨妈大声地说,“去去,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老李头躺在地上放赖,口口声声说不想活了。大柱子两手掐腰,伸头要给二柱子打。二柱子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脸,一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嫦娥呢,躲在墙角,无声的抽泣,头发零乱得像疯子一样。
  家包子闹成这样,村民们也不知怎么劝好。一群小媳妇大姑娘围着嫦娥,她们也都听明白了是什么事情,只是说,“嫦娥,别哭了,哭坏了身子,罪要自己受。”
  这老年人大都围着李大山做工作,“谁家没有个三长两短的事情,这舌头和牙齿还经常打架来,想开些。”
  最后,还是村上德高望重的大甩爹出来说了一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这是家包子事情,不要参与,不要参与,都回家睡觉去,明天该去种豆子,就去种豆子,该去点芝麻就去点芝麻,该去接小姨子就去接小姨子,要看热闹到马厂去看,马厂的会明天还逢,走吧。”这才把这事情平息下来。
  兄弟俩个闹矛盾,一般的来说,作为家长的往往倾向小儿子,这是一般的规律,李大山为什么这样倾向大柱子?很多人不理解,这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大柱子至今没有女人,在农村不论多大,只要不结婚,在父母的眼中都还是小孩子,李大山感觉到对不住大儿子;二是,相对来说,大柱子在这个家庭,用现在的话说是个弱势群体,一般的来说,做父母总是倾向弱者,一个家庭不论是兄弟还是姐妹闹纠纷,父母帮助的总是在力气、智力、个头偏弱的一方。除了这两个共因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也是更主要的原因,当初李大山做牢回来,被戴上坏分子的帽子,成了被贫下中农专政的对象,那时生产队、大队和公社经常有一些公益性的活,例如大队的房子维修,公社的院子的平整,都要叫这些地富反坏右的分子出义务工,那时的大柱子就已经成人了,大柱子经常替他的父亲做这些事情。还有,在游斗的时候,一些造反派体罚这些地富反坏右分子,大柱子有的是力气,经常敲打他们,“对我爹好一些,不然,小子,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俺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有一天,我得手,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那些造反派,也就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这个大柱子头脑简单,说不定,那天落了单,逮住他们,很揍他们一顿,不死也要塌成皮,俺们平时多烧点香吧,免得有事时候,佛脚抱不上,因为这,老李在打成坏分子期间,从来没有受过皮肉之苦,这一点多亏了他的大儿子大柱子。这些李大山心中是有数的。


第五卷:风流 第七章:风流(8)
  一个星期后,二柱子和嫦娥到乡里办了离婚手续。探亲假才过了一半,二柱子就带着一腔怨气,两行热泪,三分失落,返回了部队。
  一个热血沸腾的青年军人,怀着满腔的热情,回到家里,和乡亲们谈理想,谈前景,遭到冷遇,表达自己的一点“真实”的感受,遭到冷嘲热讽,二柱子不能理解。这旮旯村的人怎么啦,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呀。大甩爹,老村干,以前是多么的可敬。每当我上学回来,大甩爹都要拉住我的手说,“二柱子,用心读书,古人说,这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我看那,我们旮旯村就你有出息,那些孩子都不行,只有你行,你是逮鱼的,他们都是跟你捂水的。”如今是那样的可恶。还有何半仙,以前在家时,你是一个多么好玩的老头儿,如今也变得如此市侩了。
  当他正准备和嫦娥正而八经的办一场喜酒,来回报旮旯村父老乡亲的时候,却冒出了老婆怀孕不是自己孩子的事情,这是令中国所有男人都不能接受的尴尬事情,我二柱子怎么能够接受了呀。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弥勒菩萨,也容不了,我二柱子怎么能够容纳的了呀。我二柱子是人呀,是血气方刚的男子汉,我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我要是咽下了这口气,那我就不是一个人了,我就是一头猪,一条狗了,那我就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了。
  这么一件龌龊事,如果罪魁祸首是别人,我还可以打官司告状,发泄发泄,叫他蹲个三年五年的牢,出出胸中一口恶气,可偏偏是自己的大哥哥,我告谁去?我把大柱子告了,我的含辛茹苦的老父亲也不能答应,再说了,我也对不起我死去的妈呀,我把大哥告了,我们这个家不就散了吗,不能告,打碎的牙齿自己咽下去吧。
  嫦娥是我的初恋,当初是那么一个叫他神魂颠倒的女人,她日思夜想的女人,当初是多么的单纯,单纯得像我家院子里的那一树冰清玉洁的梨花,竟然是这样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太不可思议了。怨不得老人们常说,知人知面难知心,这个女人藏了这么深。我李二柱的水性还是浅了些。
  这些事情,放在一个小青年稚嫩的肩头,他怎么能够扛得起呀。他的英雄主义,他的浪漫主义,都随着流水落花而去了,他的理想受到了现实的严重挑战。像从云端一个跟头摔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叫他不辨东西南北;像是一朵妁妁盛开的花儿,冷不丁地遇到了一场严霜,打得它花残叶枯。
  一天,他一个人爬上二郎山顶,看着滚滚东去的老龙河,他思绪翻滚,想了许多许多,他在山顶上喊到,“二郎山,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对不住我?老龙河,我也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什么叫我如此伤心?”他想起了探家之前在部队看过的电影《王子复仇记》汉姆莱特的两句话来,生存还是毁灭,不仅是王子的事情,也是我李二柱的事情。明天我就要走了,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离看这个叫我魂牵梦绕的地方,离开这个叫我伤心透顶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二柱子临走的时候浮想联翩,是极其伤情的。
  临走时,没有饯别,没有送行,还和大柱子吵了一架。在二柱子要出门走的时候,大柱子一把拉住了他,“二柱子,大哥有话对你说,就是那天你打嫦娥,我说……”,二柱子把他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等他过了老龙河的渡口,才看到河那边蹲着一个小老头,原来是他的父亲李大山。他大喊了一声,“爸,你二儿子走了,永远的不回来了,你全当这些年你养了一条狗罢,爸,你老人家多保重。”
  二柱子在临上船之前,在河边徘徊很久,突然拉链包开了,一个精致的日记本露了出来,他在等对岸的渡船过来的当儿,一页与页的翻看,又一页一页的撕去,扔到河里,原来是他写的爱情诗,看这一首《赠嫦娥》,这是他和嫦娥恋爱时候写的:
    震动我心的,
    不是夏天的雷,
    不是冬天的风,
    不是海啸,
    不是钱塘江潮——
    而是你一对会说话的眼睛,
    你瞬间一轮,
    我的理智大堤崩溃了,
    我的情感大门打开了。
    
    使我愉快的,
    不是秋天的菊,
    不是春天的兰,
    不是高山上的雪莲,
    不是小河的涟漪——
    而是你绰约的身影,
    每当你从我身边走过,
    我的魂儿丢了,
    我的神儿飞了。
  看,这一首是他刚到部队时写的,《思念是一把梳子》
    
    思念是一把梳子,
    相爱是一团彩线,
    我把线头的一端抛给你,
    让我们共织彩色的梦。
    思念是裁缝手中的剪刀,
    相爱是一块布料,
    裁出你一身得体的衣衫,
    借着春风送给你。……
  “二柱子哥,上船吧,”二柱子在对着河水发呆的当儿,摆渡的周二憨的闺女菊花撑着船过来了,二柱子上了船,在二柱子眼中。他当兵走的时候,菊花还是一个头发泛黄的一个黄毛丫头,眼睛眨呀眨的,眨着青色的花蕾,怎么一转眼才两年时间,如今出落成了一个苗苗条条的小姑娘了,她的青春仿佛在瞬间绽放了。二柱子不禁生出许多感慨,时间可以改变一切,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孕育,绽放,成熟,毁灭,这是一切事物的发展规律。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一边娴熟的摇着橹,一边唱着: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靠岸了,二柱子哥,怎么不在家多住些日子,这么快就走了,”二柱子一楞神,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边走边回答菊花,“你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告诉你吧,那一年,那一月,牛拉薄屎下大雪”。二柱子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菊花,“好天真烂漫小姑娘,人大了,烦恼就来了,这也许就是成熟的悲哀。她唱的歌她是不理解的,哼着玩,可是她却唱出了我的心声。”这么想着,他胡乱地哼起了《妹妹你大胆的朝前走》歌曲。头也不回地踉踉跄跄地朝前走去。
  朝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呀。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1)
  一场大伯和弟媳妇的桃色新闻,以二柱子和嫦娥离婚,二柱子返回部队而告一个断落。人们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思考。
  事后,有人问大柱子:“你自己的弟媳妇,你怎么下得了手呀。”
  “放你娘的狗屁,我才不会干那穿大褂日狗的事来。”
  “嫦娥被打的时候,你不就承认了。”
  “那是我看嫦娥被打的可怜,总不能让她被打死吧,两条人命呀,还有,嫦娥被打死了,清平世界,浩荡乾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弟弟也要被枪毙的,我要是说不到女人,我们老李家不就断后了。”
  大柱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谁也说不清楚。不过,村上的人们,还是偏向于大柱子说的是假话,理由之一,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无怪其燃。理由之二,大柱子没有他说的那种思想境界。自己就是吃了这一顿不问下一顿的事情,哪里能够想的这么远,像老李家的总设计师似的。
  二柱子当兵走后,他的父亲老李头,经常到他大闺女家去,家里就剩下大柱子和嫦娥。农村住房的格局,在那个年代都是三间屋二头房,嫦娥住东头一间,大柱子住西头一间,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一间偏房,是做饭的厨房。一个独居的女人,一个正直盛年的男人,会有好戏唱?——这是人们的普遍的看法。
  旮旯村,平时没有什么新闻,这下爆出了这样一条大新闻:大伯和弟媳妇的风流新闻。这样一件风流事,在这个偏僻的旮旯村,几十年都没有出过,或者是出过,人们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加猜测。例如何半仙就说过在文革时候,旮旯村有几条汉子钻了别人女人的被窝,可是也没有谁抓这个把柄,被钻了被窝的女人也没有谁揭发,只是几个吃了饭没有事干的老爷们在一起不点名,不到姓的遮遮掩掩的说说,谁也不敢外传。大甩爹当村干部时,也倒是说过,他亲眼看到一个妇女夏天在外乘凉,被别的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了一通,突然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动作幅度,好像和自己的男人不一样,立即有了警觉,那男人立即翻身下马,溜之大吉,这个妇女起先还不知好歹大喊,“我被人日了,快逮偷X贼,”可是当邻居们来时,她自己也感到好笑,硬是说,“刚才做了一个梦,发的癔症。”那些年轻的后生听大甩爹说的还不过瘾,非要大甩爹说出是谁。大甩爹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是外村的,不是我们旮旯村的”,那些喜欢听此类浑事的后生们大失所望。大伯和弟媳妇,嫦娥和大柱子,这一类的风流事,那可是新闻的五个W的条件都具备,是一条风流新闻的“活鱼,”一时间,传得拂拂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归纳起来主要有这样二种说法,一是嫦娥主动说,二是大柱子主动说。人们以这个结果,结合他们所见所闻,扑风捉影,添油加醋,凭借自己的生活经验,去演绎大伯和弟媳妇偷情的浪漫故事。
  村西头唠叨妈说得有鼻子有眼,是嫦娥主动的勾引大柱子。
  “那天,我那个孙子睡着了,我去湖里打秫叶,我们家的承包地,和嫦娥家的承包地是连边的,中间就隔着一条小沟。他们没有看见我,可我看见他们了。那天的天气特别的热,广播里说最高气温达到39度,我家那狗,跟我一起下湖,热的舌头伸的老长,那空气干燥得搽一根火柴都能点着。玉米地里四下不透风,真是像蒸笼一样,山沟里的水被太阳晒的直冒热气,小狗妈放一个鸡蛋在山沟的水里,不一会就煮熟了。”
  唠叨妈说着,孙子在背上哭着,“嚎你奶奶X什么丧?”这个孩子二岁多了,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奶,奶,我要吃奶。”“吃奶,你妈妈在二郎山那边干活,要晌午才能回来。”孙子说,“奶,奶,我要吃你那瞎奶(农村奶奶哄孩子的时候,常把自己干瘪的奶头子塞进孩子的嘴里,俗称吃瞎奶头子),唠叨妈把大襟褂子一改,把一个奶头子顺着肩膀子向后一甩,孙子抓过奶头子,就蜜离杂拉吃了起来,孩子也就不哭了。
  听话的人急了,“唠叨妈,你想说什么呀,听你说活,要背上三天的干糧,你说话扯的太远了,像是戴草帽子亲嘴,差九十六圈子,这样的热天气,谁没有经历过,快说正题。”唠叨妈上去给了她一拳,“性急喝不了热稀饭,这不是我的宝贝孙子跟着闹吗,你听我慢慢地说,因为这天气热,才有这后面的事,我当然要先说天气热了。我说话,你听话,我又不要你三个大二个小的,看把你急的,你要是早急,孙子也该抱出来了”。
  那个性急的女人说,“反正听你说话,早上要吃的饱一点,才能不挨饿。”
  唠叨妈继续说,“这打秫叶是个苦活,秫叶子扎人,一般的来说,都要穿这两件衣服,嫦娥嫌热,把外罩衣脱了,只穿着三根筋(农村把背心子叫做三根筋),三根筋又被汗湿了,三根筋薄,嫦娥的大奶头子,像两只小白兔子在怀中乱窜乱蹦,我隔着山沟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妖精上怀大,和我年轻时差不多,像年三十上供的大馒头,别说大柱子看了受不了,我家那木疙瘩老头,看了也会动心的。我在这边听到嫦娥说,‘大哥呀,你来看看我这眼,被蒙虫子蛰了一下,你来帮我揉一揉。’大柱子就去了。我看的真真切切,嫦娥就势逗了一下嘴,还用胸脯贴了一下。”一旁听话的急性子女人说,“那大柱子有什么反映?”唠叨妈说:“你说有什么反映?你用奶头子贴你家小孩爸,他有什么反映,我说你这个人是木头是吧,给人做蛋能把人坠死。”
  孙子又在背上哭了起来,“奶,没有水,”“他***X,有水是喂你老子的,给,再给你换一个”,说着,她又把另外一个奶头子甩了过去。
  那位性急的妇女开起了唠叨妈的玩笑,“哎,我说唠叨妈,你有嘴说别人,没有嘴说自己,你年轻的时候也不得了,谁不知你是旮旯村有名的大奶子,听说村东头的老木匠,想看你那大奶子,都想出病来了,可有这事?”
  唠叨妈抢白她说,“你好,我听人讲,你性子急,当初用驴推磨的时候,你总是嫌驴走的慢,你就和驴一起推磨,驴在前面拉,你在后面推,这个驴也是懒驴,有你使劲,这驴拉磨的筋子就打了弯,你上去就是一口,咬了一嘴的驴毛,还骂驴说,‘驴呀,你是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呀,我帮你使劲,你就懒了,’有这事没有?前些年,你带上了一房儿媳妇,二年好没有动静,你着急得不得了,说,‘大闺女(农村人常称儿媳妇为闺女)这到底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我当初来婆家,还没有到三个月,孩子就抱出来了,’你说有这个事情没有?两个五十多岁的妇女,你一言,我一语,开着互相揭短的玩笑。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2)
  这两个妇女的确是旮旯村的两个人物,特别是那个唠叨妈,那可真是的,旮旯村的大事小事她都要唠叨一番。她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八个女孩,一个男孩,八个女孩子一个也没有落住,就活一个男孩。因为她爱唠叨,人们又自然而然的,把那个原本叫金豆子的孩子,该了名,叫唠叨,金豆子的名反而没有人喊了。这个女人姓什么,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在年轻的时候,人们喊她大奶子,生了孩子之后,村上的人都叫她唠叨妈。
  在那个年代里,农村的劳动妇女,除非是村里的干部,或者是比较有能耐的有本事的女人,人们才知道她的名和姓,一般的妇女,在娘家时可能有名有姓,可是一出门到了婆家,就没有人提起,于是他的丈夫叫什么就是谁的家里头,有了孩子,她的孩子叫什么,她叫XX妈,到了老年时,有了孙子,就是XX的奶奶。到了婆家也是这样,娘家的人以他丈夫的姓来称呼她,比如唠叨妈嫁给了李大嘴,娘家人就喊他小李,连姓氏的符号都改了。这就是老一代农村妇女的共同的文化现象……
  唠叨妈,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特别是她的那对大奶子。看一看她那大奶子,那是当时包括李大山在内的,很多年轻小伙子梦寐一求的希望。越是想看越是看不到,唠叨妈年轻的时候很讲究,喂孩子从来不在光天化日之下,都是躲在人看不到的旮旯里。农村妇女,包括年轻的妇女,喂孩子大都是怀一解,掏出来就喂,从来不躲人的,所以很多年轻小伙子说,“没有结婚之前的大闺女的奶子,是金奶子,结过婚之后的小媳妇,是银奶子,等生了孩子之后,就变成了狗奶子”。谁想看都能够看得到,那时候,有些说不到媳妇的光棍汉就喜欢在妇女喂孩子的地方晃悠,目的是偷看妇女的奶头子过过瘾。
  越是看不到,越是神秘,唠叨妈到了四十五岁的时候,村东头的老木匠都快六十了,(和唠叨妈是平辈的,在农村,只要是平辈的,不论年龄悬除多大,都可以开玩笑。)还说,“唠叨妈,你那大奶子,能够让我看一眼,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我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这个唠叨妈说,“我的老嫂子还能没有那个东西,不就是一对肉疙瘩吗?你们这些男人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娘我都四十多岁了,还怕你看啊。不过,看也不能白看,正好门外有个卖货郎的,你给五块钱,给老娘买糖吃,今天在场的见面有份,老娘我也甜甜嘴。”在场的人都跟着起哄说,“唠叨妈,对,不给钱,就不给他看,改革开放了,市场经济了,那有白看的。”
  老木匠说,“此话当真,只要你给我看,别说五块,五十块我也给,千金难买心头愿,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不许把我的钱拿跑了,叫我陪了五块钱,又没有看到大奶子。”
  唠叨妈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拿钱来。”
  老木匠说,“我钱给你了,你不脱给我看怎么办?像李大山家一样,和王家换亲,闺女出嫁了,可王家却变卦了,其结果是白赔了一个闺女而有没有娶上媳妇,你说冤不冤?”
  唠叨妈说,“我脱给你看了,你不给钱怎么办?”
  正在这狗咬毛狼两下怕的时候,老村干大甩爹路过这里,说,“我来做个中人,老木匠你把钱先给我,唠叨妈要是不脱,这钱还给你。”
  老木匠说,“行,老村干说话,我还能信不过”?说罢掏出五块钱给了大甩爹。
  说时迟,那时快,唠叨妈把上衣一脱,衬衣扣子一解,“看吧,藏了四十几年,今天叫她透透风,看了以后别后悔。”几个男人的眼睛像是采访记者的镁光灯,一起聚焦到她的奶子上,眼珠子恨不得挣到眼皮外来看。可是,想象中的事物是美好的,真的看到了,什么看头也没有,有啥看头呀,常常的,像一条大瓠子,拖到裤腰,皮皮塌塌的,既不风韵,也不饱满,奶头子像是一个干瘪的紫葡萄。
  老木匠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看了,还不如不看,没看它的型,想断我的魂,看到它的型,吓坏我的人。我美好的念想被破坏了,我下半辈子活的就没有盼头了。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倒给我五块钱我也不看。”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的走了。
  从此以后,唠叨妈一发而不可收拾,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每到夏天,她上身一丝不挂。这几年有了孙子,她就更加不讲究,到了夏天,这个树阴下,溜到那个树阴下,讲讲东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孙子在她和人唠叨的时候,常常从她的胳肢窝里,拽过大奶子就吃。
  旮旯村出了嫦娥跟大柱子的事情,唠叨妈,像遇到过年的好事一样,她那个嘴,哪能够闲得住。
  “就是的”,小广播接过唠叨妈的话茬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看嫦娥妈那个样,冬瓜不长毛,黄瓜不长刺的,穿的那样妖冶,能是个好货?前年夏天来,还戴着洋草帽,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扇,走到那里都当胸摇着。当胸摇扇子,那是过去秀才们进京赶考时摇的,她算老几?一副勾引男人的样子,别提多恶心人了。这样家庭出来的闺女能不偷人养汉,那才怪呢。你没见嫦娥看人的那个样子,那双眼滴溜溜的乱转,幸亏有点水牛腰,要不是有点水牛腰,那嫦娥在旮旯村,还能够盛得下她吗。别说她能勾到大柱子,我家那个死鬼也差点被她勾了去。唠叨妈呀,你没有注意看嫦娥那眼,毛豆眼,厚嘴唇,大奶头子,大屁股,坏女人的特征,她都占全了,生就的妖精样,还能指望他作个好人?大柱子和嫦娥的那事情,我虽然没有看到,也像我看到一样,我敢说是嫦娥主动,那是狗咬屁股肯(啃)定(腚)的事情,我就可以想见是怎么一会事。”
  小广播模拟一种情景。
  一天晚上,嫦娥干活干累了,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大柱子做好饭后去喊他,“嫦娥,吃饭了,”“知道了,大哥,我不想起来,你端一碗给我吃”。大柱子就把饭端去了,在接饭碗的时候,嫦娥把上怀敞开,大柱子一看那肉忽忽的一大堆,那他受得了吗?这嫦娥也就就坡下驴,就势躺在大柱子的怀里。这个事情要么就不沾,一旦沾上,比毒瘾、赌瘾还难戒,你说叫他断,那是不可能的。大柱子虽然脑子不好使,可是他的那个老二,大概没有问题吧,这后来么,那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这肚子就搞上了。按说,二柱子回来了,大柱子你还不该挪窝吗,歇几天,等二柱子走了,你在去占那个窝。嫦娥也是的,一个男人还不过瘾,还要弄两个,就是母鸡下蛋,也还有歇茬的时候,八成是骚狐狸精托生的。”
  小广播说完,省事妈接过话茬,“你这样扑风捉影说人家嫦娥,是不对的,我知道你对嫦娥婆婆有意见,不就是当初你在食堂揭发她婆婆李大丫用尿壶偷稀饭的事,和人家结上了仇,李大丫和你打了一架,这个仇,你现在还记着,真是没有意思,两代人啦,何苦来哟。你心里不快活,也不能拿嫦娥来撒气。没有看见的事情,不要瞎说。人家嫦娥又没有得罪过你,见到你,还不是广播婶,广播婶的喊个鲜甜。这说话要有证据,误栽人的事情,不能随便说。那我说的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嫦娥对大柱子是有点那个,这到是真的。至于有没有那么回事情,我没有看见,就不能瞎说。”
  接着,省事妈说了这么一件事。
  前年逢马厂会,嫦娥跟大柱子去赶集,大柱子这个无尾巴流星,跑到唱苏北民间小调那里去,那些唱民间小调的,都不是什么好人,都唱些黄色的,什么《十八摸》、《大五更》、《小五更》之类的,叫什么低级下流的歌曲。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正经,唱着唱着,就不正经了,那语言都是马尾巴栓豆腐提也提不的,大柱子跟着干喝,“好,好,再来一个,我们不喝白开水,要喝茶叶水,带点色的好,提神”。接着,大柱子走上台去唱了一段大鼓书,大柱子那个和尚,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吗?唱的是挑不上筷子的,就是经常在村里唱的那段:
  七月七,
  去赶集,
  半路遇到坏东西,
  一把把我拉进玉米地……
  还有什么,‘太阳出来紫彤彤。新媳妇上床怕吹灯’之类的低级下流的东西,这个死嫦娥,你还不该走吗,可是她就不走,歪着头听的可认真了,我从这个事情,就可以看出他们俩有两腿,至于有没有那回事情,我没有看到,我就不能瞎说。”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说这旮旯村的四个女人,聚在一起,从日上三竿,一直说到中午,孩子们喊她们吃饭的时候,要不是肚子饿,她们大概要说道太阳落山的。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3)
  说是大柱子主动的是村东头的小耙子。
  “那一次村里放电影,放的是故事片《南京路上好八连》,在回来的路上,大柱子对我说‘我的乖乖儿哟,那个女人长的怎么这么俊,她尿尿,我也能喝几大碗。’路边讲话,草棵有人,这话恰巧又被嫦娥听到了,嫦娥随口骂了一句,‘缺德鬼,不得好死。’大柱子说,‘我说那个小妓女,管你什么事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耙子说完,解释说,“在别人面前他都敢这样说他弟媳妇,这深更半夜的三间屋二头房的大柱子能让嫦娥她闲着?”
  “就是的,大柱子,每当旮旯村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请个戏班子和吹鼓手之类,他都头跑。点着名要唱带色的,有时还被风骚的女演员,拉上台去和女演员对唱。这夏天,他唱着唱着,下面老二就挺起来了,搂住那女演员就要亲。女演员说,回家亲的你的弟媳妇吧,大柱子说,弟媳妇我亲够了,现在就想亲你。这说的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我想八成是真话,你没有看见吗?大柱子护着嫦娥比护着他的姐姐大兰子和妹妹二兰子还很。有大柱子在场的时候,谁也不敢和嫦娥开玩笑,开得深一点,大柱子就给你翻脸,当场要你的好看,叫你下不了台,比护着自己的老婆还很。不仅不能够和嫦娥开玩笑,也不能开大哥和弟媳妇的玩笑,你开开看看,他就给你红脸。我看那,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不然,他怎么这样护着她?我们当地的风俗,就是可以开嫂子和弟媳妇的玩笑,不能开姐姐和妹妹的玩笑,这个道理大柱子也是懂得的”。
  和大柱子住隔两家邻居的,胡闹子也这么说,“大柱子对嫦娥好,那道是真的”。他讲了一件。前年旮旯村过年的时候玩会的事情。
  玩会,是农村春节时候,一种自娱自乐的一种方式。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既有对旧的一年的归纳总结,也有对新的一年的展望。春节是一年中农闲最为集中的时候,粮食归仓草归垛,农民们忙完了一年的活计,正是他们脚蹲锅门碗卡脸享受的时候,他们也需要放松,也需要表达,对新的一年他们有着更多的企求——愿老天帮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一个好年成;愿家庭和美,老少安康,有一个好家庭;愿国家安定,政策顺心,有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愿邻里协调,互相帮助,有一个人际关系的好环境;他们需要诉说,也需要抒发,所以从古至今,春节承载了太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们希望。
  八十年代后期的农村,是中国几千年来农民最为满意的时代,一是吃饱了肚子,二是细粮代替了粗粮,三是大部分人家结束了端白饭碗(就是没有菜吃)的时代,有一部分先富起来的农民,也能够像城市人家一样,不动锅铲不吃饭。这时候的农民可以用心满意足和心花怒放来形容。文化大革命时期,春节期间,唱小调,踩高跷,走花挑,跑旱船,舞狮子,被当作四旧破了,也有文艺表演,可都是些对口词,三句半等火药味很浓的那种政治宣传一类的节目,轻松愉快,生动活泼,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的形式根本没有。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农民们的日子好过了,政治上也解冻了,言论的环境相对来说,也宽松了,农民们需要借助这些传统的形式,来表达自己愉快的心情,那一阶段,可以说一到春节,就村村锣鼓响,户户喜洋洋。男女老少齐上阵,欢快的秧歌跳起来,把八十年代末的农村闹腾得红红火火。
  旮旯村也一样,1987年,也就是中国改革开放10周年,这个村要组织玩会,也要像别的村一样玩花挑,玩旱船,还有表演一些歌颂新农村的一些自编自演的唱歌跳舞一类的节目,同时还给村上的烈军属,以及大小队干部和农村有些脸面的人物拜年。
  “旮旯村,年轻的小媳妇和姑娘不多,村里干部动员嫦娥参加,听说嫦娥的嗓子还不错。可是大柱子不同意。叫嫦娥演戏,与大柱子那根筋痛?你猜他能怎么说,演什么戏,风风傻傻的像什么样?不是良家妇女干的事,给烈军属拜年,嫦娥她自己就是军属,你叫她自己给自己拜年,那不是老鼠跳进秤盘子里自称(秤)自吗。一向开放的大柱子,这时又这么封建起来,你说怪也不怪?”
  “村长说,嫦娥不参加,我们村的戏就排不成了,乡里文化馆还下任务,每个村都要搞,正月十五还要汇演,全乡的20多个村都搞,就我们旮旯村不搞,恐怕说不过去。大柱子说,我们旮旯村小,也就和外村的生产队差不多,搞不起来的。村长说,小小,头前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小,我们也是二郎山的一个村,就像东头五保户何二,他就是一个人,你能够说他不是旮旯村的一户人家?大柱子被说得没有了话说,过了一会回来,说,要让嫦娥参加玩会,我也必须算一个,村长说,你会啥?大柱子说,村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唱大鼓呀。村长说,你会的那一套,都是外***鞋,老样子,没有新的东西,乡里文化馆的人说了,这次玩会,不许搞封资修的东西,要表现新农村、新风尚和计划生育方面的内容,这些你会吗?大柱子说,不会,我不能学吗,你生下来就能够当村长的吗?,村长无言以对,只好同意。”
  “大柱子生性就喜欢热闹,喜欢得屁颠屁颠的,满口答应了嫦娥参加玩会。你说大柱子这样的人在戏班子里他能做什么事情,叫他演一个老头子,跟在花挑子后面扭,他也不会。他在村里的宣传队里,就一段数板,就是农村传统小调里的《五更里来》,女生唱一段,男生唱一段,在男女生对唱之间有一段过度性的数板:
  女生合(唱):
  一更里来一更多呀,
  我劝我郎酒要喝呀,
  酒喝多了没有好处,
  酒喝多了身体弱,
  男(数板):
  哎,你劝我酒要少喝,
  喝酒好处我对你说,
  一管渴,二管饿,
  三管肚痛当丸药。
  男生合(唱):
  “哎,我说孩子娘,
  你怎么劝我酒要喝,”
  女生合(唱):
  二更里来二更多呀,
  我劝我朗少要贪花,
  花贪多了没有好处,
  花贪多了会惹祸呀。
  男(数板):
  “哎,你劝我少要贪花,
  怎怪你长的不如她,
  樱桃小口糯米牙,
  杨柳腰,一小掐,
  十人看见九人夸,
  一人不夸按心抓。
  你看你长得那个样,
  灯挂脸黄面皮,
  一对小脚赛驴。
  男生合(唱):
  哎,我说孩子娘,
  你怎么劝我少要贪花呀。
  这两段数板说完,他就再也没有事情做了,就是嫦娥跳舞跳累了,唱歌唱累了,帮助嫦娥拿拿衣服什么的,嫦娥走到那里,他跟到那里,像是一个护花的使者,他后来死活要表演一段淮北大鼓《说反话》:
  “太阳西出又落东,
  漫天月亮一个星,
  天上无云下大雨,
  树梢不动刮旋风,
  地上鸡毛没刮走,
  碾盘刮在半悬空,
  开水锅里鱼赶浪,
  高山顶上把船撑
  竹篮提水跑得快,
  石头驴子跑得凶。
  老实头子肯学坏,
  擀面杖上安烟袋,
  公鸡抱窝出狗崽,
  大哥给侄儿去喂奶。
  秃子专把篦子买,
  老头出门把花戴,
  雪水烫手怪不怪。
  来了一个小大姐,
  直哭的两眼通红,
  要问大姐哭什么,
  儿子没有做正宫,
  你要问我唱什么,
  说大鼓的会侃空。
  ……
  胡闹子有声有色地讲完了玩会这个事情之后,他为了印证自己的看法正确,说,“哪有这样疼弟媳妇的?几乎是抱在怀里疼,太反常了,记得毛主席老人家不是说过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是爱那肯定就是有缘有故的,这缘是什么,故是什么,这就是大柱子对嫦娥好,嫦娥不给他那个,他能够对她这么好,这是小秃子子明摆着的。”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4)
  “谁主动,我看那他们俩都主动,冬瓜不要怪黄瓜有刺,黄瓜不要说冬瓜有毛,我看大柱子和嫦娥是砂浆砸赖瘊子(蛤蟆)对了色,黄鼠狼拖油条,一路货色”。
  “就是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大柱子要是把当老大的牌子拿正一点,她嫦娥能够有那份偷鸡摸狗的心?嫦娥若是不露一点缝,那大柱子长了八个胆,敢打他弟媳妇的坏主意?人家还是当兵的媳妇,二柱子一翻脸,你做老大的无礼在先,我当弟弟的也就不客气了,我告你一个破坏军婚罪,那大柱子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一天早上,几个年轻一点的媳妇,抗着锄头下地,走在路上,又在议论大柱子和嫦娥的事情,其中还有一个是大柱子的远房嫂子,人称张大脚,因为她的脚特别的大,(要穿42码的鞋)他给大家举了一个大柱子背嫦娥的实例。
  前年,县里的一个剧团,到旮旯村邻边的小魏村唱拉魂腔,旮旯村男女老少都去听戏。
  正好那天,大柱子到他姐姐家去了,李大山和嫦娥到乡里食品站去磅猪,早晨把猪喂了满满的一肚子食,想多秤些斤两,卖钱多一些,可是那猪拿不住,到了食品站跟前,又是拉屎,又是撒尿,不仅把早晨的吃的全部排泄完了,还倒贴昨天吃的食。
  到食品站时候,猪肚子饿的前墙贴后墙。磅的时候,司磅员还要扣去猪肚子里的10斤食,李大山气得说不买了,猪肚子里连四两食也没有,等明个集,我们到江苏去买,叫嫦娥把猪又拉了回来。到家时,才知道小魏村演戏的事情。李大山累了一天,生了一肚子气,到家倒头就睡。嫦娥急匆匆跑到河边,就听到对岸的锣鼓家伙已经敲起来啦,听到这锣鼓家伙一敲,这嫦娥可就急了,可那条摆渡的船已经停靠在对岸。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秋季节,河水很深,嫦娥急得没有办法,想脱赤脚过去,她又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也不知道河水的深浅,于是就想回家算了。这时候,就听对岸喊:“嫦娥,我来背你过河”,嫦娥一看是大哥大柱子。
  原来,大柱子在他姐姐家,就听说小魏村演戏的事情,没有回家,直接到了演戏的地方。他到处找嫦娥,直到开场,也没有看到嫦娥的影子,他便折回头到河边迎她,估计嫦娥恋干活,晚了,到了河边,摆渡的篙没有了,摆渡的老头也去听戏去了,怕篙被哪个捣蛋的孩子仍掉,把篙藏起来了。大柱子只好脱脚下河,把嫦娥背过河去。在农村老大是不能背弟媳妇的。
  这一幕,恰好被匆匆赶回家的张大脚看到了,张大脚说起大柱子背嫦娥的事情来,那可是有板有眼,有情有景,非常的生动。
  “那天,我到了戏场,突然想起家里的门没有锁,我就急忙朝家赶,到了河边,就看到大柱子背着嫦娥正在河心里走。水浅的地方,嫦娥伏在大柱子的背上,大柱子两手搂着嫦娥的屁股,‘不要怕,你搂着我的脖子,’大柱子交代嫦娥。‘我还是有点怕,你把我的屁股搂紧一点’,嫦娥喋喋兮兮的说,‘不要怕,你贴住我’。”
  “越朝河心走,水越深,只听嫦娥不住的叫唤,‘哎哟,大哥,湿着我的鞋了,哎哟,大哥湿了我的裤子了。’大柱子说,‘你松开一只手,一手勾住我的脖子,一手把鞋拖了,递给我,鞋就不会湿了。’大柱子用嘴叼着嫦娥的鞋子,也不知臭不臭,就看大柱子囊着鼻子,像蜗牛一样在河里走着。到了河心,嫦娥就等于骑在大柱子的脖子上,我说假如这时嫦娥撒尿,正正好好的都能够撒在大柱子的脖子里。”
  “深秋时节,大柱子就穿着一条短裤,他的衣服还放在河的这一边,到了河的这一边,大柱子还和我开玩笑的说,‘嫂子,我到那老坟旁边换衣服,嫂子你可不要偷看,’我也和他开玩笑,‘怕就怕嫦娥偷看,二柱子不在家,她也很长时间没有看过男人的那个家伙了,你大哥的那个东西,我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我不稀罕那个玩意儿,要稀罕呀,就怕嫦娥稀罕那个玩意儿,就象老木匠稀罕唠叨妈的大奶子一样。’嫦娥羞的满脸通红,捶了我一拳。“嫂子,你怎么这么缺德呀,都快抱孙子了,说话还是那样没有个收揽。”我说,‘大柱子能把你的弟媳妇背过河去看戏,能不能把你嫂子我送过河去,我家的门还没有锁。’你猜他能怎么说,‘我没有事干,可以去给狗摆吊,我也不会背着你过去,你以为这河是好过的?’你说说,一个的嫂子,一个弟媳妇,差别就这么大,嫦娥不就是比我小一点,俊一些吗?你说这里面能没有名堂,那个嫦娥在暗地里肯定给大柱子的甜头尝,是不是?”
  张大脚津津有味的说着,几个妇女饶有兴趣的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个早晨一锄头地也没有锄,就杠着锄头回家吃早饭了。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5)
  这个张大脚也真是,怎么为了去看戏,家里的门怎么会忘记锁呢?这个嫦娥也真是,磅了猪回来累得要命,还非要去看戏。这个戏能有多大的魅力?
  拉魂腔,学名叫泗洲戏,在淮河流域是非常流行的地方戏.,它就像东北的二人转,湖南的花鼓戏一样,倾倒了千百万人民。据地区史志记载:,早年这种地方戏,人们叫它为:“肘古子”,所以这个地方有这样两句话,叫做“吃肉吃牛肚子,听戏听肘古子。”“拉魂腔”从声腔和流派传承上来看,这就是近现代流传于淮北一带的知名剧种“泗洲戏”。淮海地区是有名的泗洲府地界,所以称泗州戏。因为流传的地域和风格的不同,形成了三个大同小异的三个剧种,在江苏北部地区的淮安、宿迁、徐州、连云港地区成为淮海戏。在山东南部地区枣庄、菏泽、泰安地区,称作柳琴戏,由于该戏一种主要伴奏乐器为“柳琴”而得名。在安徽北部地区以泗县为中心,则称作泗州戏。但是在当地民间很多老百姓还是一直叫它为:“拉魂腔”,那是因为:这种戏曲从音乐伴奏,锣鼓点子到唱腔表演都是十分地让人们“着迷”,只要小锣子一响,琴声一起,真的就能够把人们的“魂”给勾拉了过去。可见当地老百姓对“她”的痴迷程度。至于当初为何给它取名为“拉魂腔”,
  在皖东北、苏北以及洪泽湖一带民间,还有着一段十分有趣和精彩的故事呢。
  据皖北地区的一个县的县志记载,在湖东区的一个小村子里,不论男女老少都喜爱听“拉魂腔”,.每当夜幕降临,不管哪个村唱戏,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抢着去听戏。有这么一天。刚过门一年多的新媳妇在家吃过晚饭,忙着让她的丈夫“老戏迷”赶紧先去到戏场子里找好座位,枪先占上,不然去晚了,就没有地方占了。他的丈夫于是就早早地先走啦,这位新媳妇急忙收拾锅灶,又去喂过了猪.,忙完一些琐碎活计之后,便急急忙忙从床上抱起刚出月子的小宝宝,也随后赶到戏场子里。锣鼓一响,琴声缭绕,唱段开始啦。全家人听戏看景,一时间玩得十分地开心。
  又有一天,临近的村子又来了戏班子,这次这位新媳妇的丈夫出远门做买卖去啦,各家各户都早早地吃过晚饭,赶往戏场子听戏去了.,她还不停地在家里忙呵着.,又是唰锅,又是洗碗,又是喂猪,只听见临村村头不时传来小锣子和大鼓喧闹的声响,家里的活还有一大堆,小儿子又在哭闹着,她实在急坏了.,于是她便一手抱起在床头睡觉的孩子,另一只手拿起个小板凳,锁好门,抄近路一路小跑赶去听戏。到了戏场听了一阵子,,就听有小孩在哭闹,她只当自己的小儿子也在哭呢,便急忙掏出奶头子给孩子喂奶,,刚想放到小孩嘴里,怎么感到小孩子的嘴冰凉,她再仔细一瞧,哎哟,哎哟,这才发现自己怀里抱的根本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个长长的大南瓜。这戏哪能再听下去呢?哑巴吃糖圆心里有数,这孩子肯定丢在南瓜地里,这天气热的像蒸笼,孩子可遭了罪了,还不知哭成啥样呢?她立即往回跑。
  这位小大嫂怎么会抱了个南瓜来听戏呢?原来她在晚饭后听到小锣子、大鼓一响开,柳琴阵阵奏起,这个“戏”就把她的“魂”给勾拉到戏场子里去啦。她慌里慌张抱起孩子抄近路走人家的南瓜地赶去听戏。只顾赶路,忘记了脚下,一下子就被南瓜秧拌倒在地,又急忙爬起来抱起一个南瓜再跑,谁知抱错啦。当她在戏场子里发现自己抱的是个长长的南瓜时,便急忙顺着原路到南瓜地里去找小孩,来到那棵绊断的南瓜秧子前一看,小孩不知哪去了?她亲娘妈妈的哭了一阵子,这丈夫回来怎么交代呀,为了听戏把孩子弄丢了,这村上的人知道了口水也可以把我淹死。她猛的一抬头,在南瓜地里,竟然发现一个她家床上的一个绣花的枕头,她心里有了底,她急忙丢下南瓜,抱起枕头一阵小跑赶回家里,.开开门到床前一看,谢天谢地谢菩萨,小孩儿还乖乖地在床上呼呼睡觉呢。
  这个故事在乡间被活灵活现地传来传去,小大嫂听戏情结的痴迷与丢魂,于是有人给这个戏起了个名字叫“拉魂腔”。泗州戏,它来自民间,成长在民间,有着非常的广泛的群众基础,戏的内容也都是人民群众所喜闻乐见的生活。在解放前,她是民间说唱艺人的讨饭的工具,一个人能唱,二个人能唱,三四个人也能唱,有夫妻搭档,有兄妹搭档,也有姑嫂联袂的,每到一处,也不要什么场地,也不要搭什么台子,白天,村庄上的人围成一个小圈,这就可以开演了,晚上,一盏小马灯一挂,就唱上了,高了高搭,低了低就,一个小段子可以,一出小故事也行,唱个三场两场的也唱不完的大戏也有,非常的灵活,一切根据群众的需要。
  在上个世纪的70年代到90年代,戏就像乡间的魂一样,点缀着农村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论大人小孩,谁都能喊上几嗓子,特别是一些著名的段子,几乎是家喻户晓,在乡间的田边地头。在人们休息的柳荫下,在抗着锄头下地的当儿,在淮北农村的各个角落,随时都可以听到这种泗州戏优美的旋律。
  “老汉我今年五十八,
  耳不聋来眼不花,
  手里拿着镰刀头
  铜头烟袋腰间插。……。”
  “从城西到城东,
  满园青菜都成了精,
  胡萝卜登基做了殿,
  辣萝卜身披大红做了正宫,
  老南瓜就把宰相做
  豆角子拉弓射雕翎,……“
  了解了这些背景情况,叫不难理解张大脚忙着去听戏,而忘记琐门的事情了,也就不难理解大柱子连家都不回就赶到戏场听戏,看到嫦娥没有在场,而要回家迎嫦娥来一起看戏,因为在旮旯村这样偏僻的村庄,能够看到县一级的剧团演戏,那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6)
  除了主动说配合说之外,对于这件风流事也还有其它几种说法,故意说就是其中一种说法,是说李大山故意让大柱子和嫦娥好。
  有这种看法的,大都是村子上了年龄纪的人,比如何半仙,就私下里和摆渡的周二憨说:“大柱爹那个人,可是半悬空中伸出一只脚来——不是个凡脚(角),他知道大柱子难找人,不然人家来给大柱子说亲事,怎么人家对大柱子有看法,他马上转到二柱子。二柱子当兵刚走,他就到原来仇人似的大兰子家,一过就是个把月,这是为什么?这叫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的,你只能看个热闹。”
  说到这里,周二憨伸长脖子正要等他说下半截,“门道”是什么,“热闹”是什么,他偏偏又卖起了关子,摇头晃脑的只顾按他的山羊胡子理。
  周二憨说,“你不要说半句,留半句可好,像过去说大鼓书的一样,说到紧要处,你就要且听下回分解,快说,不说我们走了。”周二憨,把烟袋朝腰间一插,就要走。
  何半仙说,“你急什么,你要是早急,你的三儿媳妇都该给你生一个孙子了。我又不朝你拿签子。我说,大柱子爹这样做的门道,就是要给大柱子腾空。你老头整天看在家里,大柱子他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他的弟媳妇动手动脚,这老头一走,大柱子就小秃头顶筛子,花花丽丽都是他的天了,你说这生米能不做成熟饭?二柱子人长得帅气,又是个当兵的,二条腿的蛤蟆难找,二条腿的人好找的很,所以大柱子爹让大柱子先鸠占鹊巢,然后逼着二柱子鹊登高枝,一箭双雕,两房媳妇都解决了——这就是大柱子的‘门道。’‘热闹’么?就是大柱子爹,表面上是缓和和秃子家的关系,多年不认的亲,现在认了,你们也许认为大柱子爹这个人怪宽厚的,实际上他真正的意图,只要天知道,地知道,他知道,我知道。天知道不会说,地知道不会言,他知道在他肚子里,我知道了,今天的天机给你周二憨泄露了,你以后可不许讲我何半仙眼毒。其实,讲起来这种方法古代的人早就用了,我说一句话,你周二憨,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听过,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耳。”
  何半仙说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然后又自吹自擂一翻。“我这个人就长者一双鹰眼,什么鬼八卦,能逃出我的眼睛。我前几年在城里混的时候,我的算命的摊子前有几句话:隔山能算山多远,隔河能算河多宽,蠓虫从我头上过,能算出几个成双几个成单。我年轻的时候,我掐指一算,虽然不能说是前算八百年,后算八百年,我眼睛一眯缝,什么事情都知道个七大八。大柱子爹那个人,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他打一个喷嚏,我就知道他要刮什么风。”
  周二憨说,“说大话,你何半仙牛皮吹炸了,没有人给你缝上,你那三斧头我也是知道的,黑炸葫芦碰,软硬刁憨精,都在你的两片嘴皮子上,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说大柱子爹有那心思,等于是隔裤子估屌,连估加猜的。何半仙,我问你,你有什么根据?”
  何半仙说,“没有根据,我会在你面前啦来啦去的,我曾经问过他,‘你这二儿媳妇一到家,你就到你闺女家去了,嫦娥在家你就放心?’他说‘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大柱子来;’我说‘你把嫦娥交给大柱子看着,不就等于把鱼交给了猫。,把骨头交给了狗,’你猜他能怎么说,他说‘什么猫呀鱼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行。今后不论嫦娥是大柱子媳妇也罢,是二柱子媳妇也好,反正嫦娥是我的儿媳妇就行。’”这话是李大山真的说过,还是何半仙吃腊条拉粪箕子,肚子里编的,谁也说不清楚。
  正在何半仙和周二憨说话的当儿,大甩爹拾粪路过这里,一听何半仙在那海吹神砍,说长道短,气不打一处来。大甩爹和何半仙平时就不和,这两个人都是旮旯村的能人。大甩爹,解放前读过私塾,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学问的人,在解放初期的时候,旮旯村唯一认得字的人,那时候何半仙还没有来到旮旯村。有一年,他到他的老岳父家去过年,整个一个村的门对子都没有人写,家家都是用碗口,沾着墨汁,在红纸上卡圆圈子,贴在门上。在合作化、大跃进、文革时期,他都是村干部,文革后期,因为年龄的原因,村干部不干了,可是那些村干部都是他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当然要听他的话,又垂帘听政了几年。村干部不干了,可还是高级社员,生产队里的轻活巧活,不出力又能够挣到工分的活,非他莫属。例如称个青草,拿个仓库的印把子,都是他的活。
  这个人在旮旯村直接统治了二十年,间接统治了五年,是个七分成绩,三分错误的人物,对上对下,对官对民,对大姓对小姓,都说得过去,从来不做太过分的事情,从传统的观念来说,是一个中庸学说的身体力行者,因此在旮旯村算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一个长者了。
  何半仙呢,也是旮旯村的能人,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旮旯村人,祖上是船民,根基是那个地方的人,旮旯村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他自己和别人谈起他的身世,也都是神龙露尾不露首的,好像故意给旮旯村的人造成一种神秘感,一会说他是山东人,他的父亲是南下的八路军干部,后来尸骨无存,为了寻找父亲而流落此地的,一会又说自己是洪泽湖的人,和李大山是老乡,谁也搞不清他的祖籍到底是哪里。
  据旮旯村的老辈人说,解放前旮旯村的老龙河上长年累月的漂着一条船,那就是何半仙的家,“一条破船一张网,风里来雨里去,日夜辛苦在老龙河上”,那就是何半仙少年的生活状况的写真,后来在旮旯村落了户,他妈妈在1958年饿死了,他跟旮旯村的一个姑娘好上了,就做了旮旯村的女婿。他这个人能得很,虽然做了女婿,可是他还姓他的何,也没有谁叫他改姓,也没有谁敢叫他改姓,年轻时有的是力气,天不怕地不怕,他的老丈人也曾经试图管过他,可他不买乎,两眼一睁,皮锤子一提,老丈人也就败下阵来。和大甩爹比起来,何半仙算是自学成才,走的是一条野路子。打从小的时候,就随着船儿走过南闯过北,要过饭,打过铁,卖过老鼠药,给人算过命,空闲的时候也读过不少书。成为青年壮年,他看书学习仍然孜孜不倦,文革时候破四旧,公社的红卫兵在他家里搜出不少经史子集之类的线装本,还有一些流行的小说,什么《说唐》、《八美图》、《五鼠闹东京》等等,红卫兵问他的这些书是哪里来的,他说都是从民间搜集来的,他卖鱼,有的人家有这些破玩意儿也不当什么好东西,就用这些书和他交换鲜鱼,阴天下雨,河水封冻,他就借助字典,请教岸上的小学校的老师,慢慢的他学了一肚子学问,后来附近当地一些语文老师对于课本中一些古文,搞不明白的地方,都来请教他,他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有一个看法,一个外乡人,又是做人家女婿的,没有一点本事,家里的人,村上的人,能把你讹死。所以,他就苦练内功,烧好鏊子烙好馍。在村外,他的名声比大甩爹还要响,外边来旮旯村摞石夫,逢年过节散个烟花爆竹都找他。在能说会道方面,不压于小撮合,在旮旯村这一带,有南有小撮合,北有何半仙之说。
  大甩爹和何半仙原来是割头不换的好朋友,当初何半仙就是通过大甩爹在旮旯村入的户,后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个人搞恼掉了,文革期间两个人是两派,大甩爹说何半仙不知是哪里来的特务,他的家根本就不是山东人,他的父亲也不是南下的干部,可是也没有证据。何半仙说,大甩爹是四不清干部,是漏网之鱼,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造反派对这两个人内查外调,都没有结果,此时随着党的政策逐步好转,都不了了之。这两个人于是由朋友变成了敌人,一见面就吵,后来年龄都大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在村干部的帮助下,两个人互相请了酒,表面上都表示,既往不咎,团结一致向前看,可是心里面还是疙疙瘩瘩的,面和心不和,对旮旯村发生的大事小事,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关于他们俩的分裂,旮旯村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议论,一种议论是说何八仙无德,翅膀硬了,不需要大甩爹这根拐杖柱了,过河拆桥,推过磨杀驴,用到人朝前,用不到人朝后,良心被狗偷吃了;一种说法就是大甩爹这个人无形,贪得无厌,无休止的让何半仙感恩戴德,以给人家办过一点事情,要挟人家。这些事情,是文革中他们俩在一次吵嘴的时候说出来的,不然别人也不知道。
  “老何呀,你这个人心八成被狗掏去吃了,当初要不是我同意你落户旮旯村,你到现在恐怕还是那一条风里来雨里去的破船上,你怎么这样翻脸不认人呢?”
  “你给我办的那一点事情,我何半仙回报你的,早就绰绰有余了,你那些年吃鱼,你花过钱吗?还都不是我送的。再说了,也不能因为你曾经帮助我,我永远的都要给你当孙子。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7)
  也许是一山难容二虎吧,两强不能并立,这何半仙和大甩爹,从年轻的时候就互相不服气,一直到现在,用旮旯村的人话来说,叫做一个槽上栓不了两头叫驴。一见面就顶嘴,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大甩爹把屎粪箕一放,“我说老何呀,今天逢马厂集你不去哄人家两个小钱花花,你在这里讲大柱子爹的坏话,我看到晌午谁给你饭吃?”何半仙一听,来着不善,也就没有好气地说,“我说老村干呀,你不在家运筹旮旯村的大事,背个屎粪箕,瞎晃悠什么?”“你看,你何半仙在这里发高论,我不来听听,怎么能够长见识?”“我看你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说大柱子家的事情,管你蛋疼。”“是不关我的蛋疼,我来想问一问,你家那年丢的那头牛,到现在找到没有?”。何半仙一听这话,冷冷的笑了笑,“你来得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二公斤的花生米倒底是是多少?你到现在算出来没有?要是没有算出来,你买二斤酒,弄几个菜,把我请到你家,我帮你算算。”大甩爹一听这话,说,“老何呀,你是双沟南边河里的那个东西,好姥(这是当地一句隐语,好姥就是鳖),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你吗?”说罢,背着屎粪箕子溜达走了。
  这两个老头说的这些,都是句句带刺的典故。
  有一年,临村朱王庄的一户人家丢了一头牛,来找何半仙算算能不能找回来,何半仙满口答应,这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不过要一百元钱口舌费,人家就准备付钱给他了。他的儿子慌慌忙忙的跑来找他,说,爹呀,俺家的大黄牛也不见了。他赶忙收摊子朝家里跑,那人说,你跑什么,他说找牛啊。那人说,你家牛跑了还用找?牛在哪儿,你老人家的心里不是明镜似的。他说我先把我家的牛找到,再来给你算。那个人说,算个屁,你家的牛都算不到,还能够算到别人家的牛?你就象那个声称自己的宝葫芦里药能够包医百病的铁拐李一样,就是治不好自己的瘸腿。从此之后,这个故事是旮旯村人制服何半仙大吹大擂的最好一副良药。每当人们提到这个问题时,何半仙就闷屁筛糠。
  其实今天,大甩爹还有一发重型炮弹没有用上,就是何半仙给人算生男生女的事情。随着农村计划生育政策的落实,许多农村人都想第一胎生个男孩,何半仙认为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于是他装扮成瞎子,雇了一个小徒弟的给他领路,走村串户的给人算生男生女。他见到一些漂亮的小媳妇又经不住诱惑,时常借着给人号脉机会,叫小媳妇们脱掉外衣,手伸进小媳妇的袖笼子里朝上摸,摸摸胳膊也就罢了,他愣是继续向上摸,摸到人家的奶头子了,又是搓又是揉的,摸得这些小媳妇们直叫唤,人家以为他是瞎子,也不好说什么。可是有几次,他不仅摸了,而且睁眼看了,既探春又赏春,这小媳妇那里愿意,骂他是臭流氓,丈夫知道了,那还了得,按住他就是一顿猛揍,腿被打得瘸了好长一段时间,回到家来养伤,对他的小徒弟讲,就说是被狗咬的,谁知这个小徒弟怎么也憋不住,有一天对旮旯村的一个人讲了,于是这个事情就传开了。
  何半仙讲的二公斤花生米有多重,也是一个典故。
  当年一个下放在旮旯村的一个上海知青已经回城,有一年写信来,要当年的村长大甩爹,给他邮寄二公斤花生米。自以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大甩爹,大风大浪都经过,偏偏在这小小阴沟里翻了船,他死活不知道这二公斤是多少。他知道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拿不下架子来,向村上的小学生请教。于是他用板车拉了一麻袋花生米到了公社的邮政局,说要邮寄,邮局的同志说,“你这太多了,最好到车站办个托运。”他说,“不多,我就邮寄二公斤。”“你邮寄二公斤,拉这么多来干什么?”大甩爹红着脸说,“我光知道十两秤一斤是十两,十六两秤半斤是八两,我就不知道这一公斤是多少?就这我还怕不够,我怕上海人说我们乡下人小气。”那位邮局的同志如此这般的说了一边,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公斤等于二斤,这个小兔崽子,你说邮寄四斤,不就得了,放他妈妈什么洋屁,你不是拿我们这些农村人当猴耍吗?看来还得来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连我都不知道一公斤是多少,其它人就更不知道了。”那位邮局的同志觉得这个人怪有意思,说了一句,“一公斤等于二市斤,除了你不知道,地球人都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很快的传遍了旮旯村。
  两个老头因为大柱子家的事情,相互揭短,搞的脸红脖子粗,不欢而散。农村人最怕人家揭短,所以有句俗话叫做,“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可是抬杠归抬杠,实际上在旮旯村,上了年岁的人,持有李大山故意让大柱子和嫦娥俩好的观点的,大有人在。大甩爹是故意抢白何半仙,实际上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老李头做过牢,打成过坏分子,受的磨难多,和一般人想的是要远一些,两个闺女的婚姻他不如意,大柱子的婚姻问题,更是他的心头之痛。当老人的,特别是作为单亲家庭的他,解决大柱子的媳妇问题,这确实是一个渠道。从心底里大甩爹还是佩服何半仙的分析的。
  大甩爹曾经和大柱子爹谈过心,“四个孩子的问题解决了三个,你这心可以放在肚子收着了,像种地一样,你家的四块地,你已经耕的三块,还有一块没有耕,也就不急了。”
  李大山叹了一口气说,“在我的脑瓜子里,只要大柱子这一个问题。二柱子结婚那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是三十晚上逮个兔子,有它也不多,无它也不少,一切都是为了解决大柱子的问题,如果大兰子和二兰子没有出嫁,我给大柱子找媳妇就像登天梯一样,好歹还有个抓手,现在是一点抓手都没有了,我给他创造这个条件,就看大柱子过相不过相。”
  大甩爹在另外一个场合说,“什么叫过相不过相,你们想想看,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相就是说,大柱子你是个憨实心的人,把嫦娥当作弟媳妇,守着庄稼人的规矩,过相就是说,我不在家,你和嫦娥在一个锅里摸勺子,嫦娥她必定是个女流之辈,想做什么,就看你大柱子的本事了。”
第四十五章:大兰子


第六卷:众说 第六章:众说(8)
  除了主动说和撮合说之外,也还有向着大柱子的一些说法,村东头的黑子和大柱子隔壁的邻居癞子就为大柱子背黑锅鸣不平。
  “我敢说,这孩子肯定不是大柱子的,大柱子对嫦娥好是好,可那是大伯对弟媳妇的特别关怀,没有你们说的那种挖窟捣洞的想法,这是我知道的。”
  黑子举例说,“那天,我们几个在一起开玩笑,我说,‘柱子哥,你都快三十岁了,连女人的味你都没有尝过,你不觉得你活着,除了吃饭干活,就没有事情干了吗?他说‘放你娘的狗屁,’我进一步调戏他:‘你又没有结过婚,你怎么知道女人的味是啥样子的,肯定是和你弟媳妇嫦蛾有一腿。’大柱子回答说‘和你二嫂子俩,你二嫂子那天在山芋地里和我干了,’我说,柱子哥,我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过说真的,你们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够相安无事,鬼才相信呢?就算你没有那个想法,嫦娥她就没有什么举动?这二柱子走了,嫦娥一个人独守空房,年纪青青的,她也是人啊,好比是一堆干柴,遇到一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你就没露一点火,比如说,夏天她洗澡,你就没从门缝里偷看过,嫦娥那大奶头子,你只要瞧见一下,我敢说,你就把把持不住,你又不是木头刻的,你就不动心?”
  “大柱子一听这话跟我急了,他狠狠的骂了我一通,‘你狗都不如,我是人,我不是狗,狗只要一跑窝,不论是什么狗,是妈妈,是姐妹,是姨娘,是大姑,小姑,她都要追赶,我是人,我是二柱子他大哥,我大柱子没有女人,但我三纲五常还是知道的,朋友妻不可欺,别说是我的弟媳妇。黑子,我大柱子要是和嫦娥有那事,天打五雷轰我,我下湖耕地被我家那大健牛砍死,我过河掉到河里淹死,我到二郎山砍柴滚下来被摔死。今天我把话说绝了,你下次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妈妈的,我大柱子认得你,我这赶牛的鞭子,可认不得你是个黑子还是个白子,不看你是我从小尿尿玩大炮一起长的,不看你随着我一起上过树,摸过鸟窝,不看你这么多年是我的朋友,今天非揍扁了你不可。”
  “大柱子是很少说假话的。”癞子也是这样认为。他私下里和人说,“大柱子说嫦娥的孩子是他的,他可能是带人受过,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我知道大柱子的为人的品行。自从嫦娥进了他的家门,两个人亲如兄妹,每到夏天的晚上,他早早的就出门到何半仙那去听《忽延庆打擂》去了,他都等嫦娥洗过澡,这才唱着他唱了无数遍的《阿拉妹子下扬州》回来:
  阿拉妹子下扬州,
  坐船你莫要坐船头,
  船头上的风浪大,
  小心你掉在河里头。
  阿拉妹子下扬州,
  坐车莫要坐车头,
  车头上的危险多,
  小心你把命来丢。
  阿拉妹子下扬州,
  走路莫要走黑路,
  黑路上的劫匪多,
  小心你把钱财丢。
  那声音一个旮旯村都能够听到,实际上他是唱给嫦娥听的,越是到家门口,他的声音就越响亮,等于告诉嫦娥,我大柱子回来啦,你嫦娥可洗过澡了,我这时回家不知可方便?我仔细的听过,嫦娥若是没有洗好,准能听到嫦娥咳嗽几声,大柱子就知道了,然后继续唱他的小调:
  阿拉妹子下扬州,
  走路莫要走黑路,
  黑路上的劫匪多,
  小心你把钱财丢。
  阿拉妹子下扬州,
  住店莫要住酒楼,
  酒楼上的色狼多,
  小心你把那个丢
  遇到哪天何半仙不说书了,只要天不下雨,嫦娥在门外乘凉,他从来也不凑热闹,说一声,‘嫦娥,我到河东桃花坞看瓜去了,乘凉不要时间太长了,免得着了凉,到屋里睡,门要栓好。’
  冬天,大柱子基本上不在家睡,虽说家里有床有铺,他大都是到当初生产队里牛棚里滚草窝,他说那样暖和。他的父亲李大山到大兰子家去,他就到锅屋他的父亲床上睡,实际上,是为了避免一些嚼舌头根子的人说闲话。大柱子是个憨脸刁心的人。他什么不懂?秋天正是农忙的季节,大柱子总是早早的起来把饭作好,然后自己忙忙的吃几口,就扛着锄头下地了,临走时总是能听到大柱子喊‘嫦娥,饭盖在锅里,我下地了。”
  癞子还说了这样一件事。
  “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河东一个风流鬼想打嫦娥的坏注意,半夜翻墙头,搬着那颗老梨树,进了大柱子家的院子,正在他掂起脚尖从窗户里看,想搬断窗户棂子跳进屋去,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恰好大柱子这天在家,听到动静,大柱子起来了,那个风流鬼被大柱子一顿猛打,边打还边骂,‘妈的,想好事去拷你妈啊,想好事去拷你姐啊,你小子看来是不想活了,想到班房里去吃现成的是吧。我弟弟是当兵的,嫦娥是军婚知道不?连我都不敢,你小子吃了熊心喝了豹子胆了,这次叫你皮肉受点苦,下次再敢,我非打你腿断胳膊折。’只听那个风流鬼跪地磕头‘咚咚’的声音”。“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是的,嫦娥自从出嫁到了旮旯村,是有不少人打过嫦娥的坏主意,东庄哪个风流鬼只是其中之一,很多人都是因为怕大柱子,才不敢在嫦娥的面前动手动脚。那一年一个锵剪子磨菜刀小贩,正在和嫦娥套近乎,
  “磨刀的,磨一把多少钱,?”嫦娥拿着一把菜刀从屋里走出来。
  那个磨刀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瞅了嫦娥一眼,不怀好意的说,“你把刀拿来看看。”嫦娥把刀递给她,他顺势抓住了嫦娥的手,大柱子在屋里看的真切,咳嗽了一声,那个人才松开了手,嫦娥骂了一句,“有人养,没有人调教的东西,真***不是玩意儿。”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1)
  二柱子和嫦娥离婚不久的一个傍晚,(旮旯村的人们还沉浸在嫦娥和大柱子的美事意犹未尽谈性正浓的时候,)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把个旮旯村的桃花坞装点的异常的美丽。小麦秀穗,油菜金黄,三三两两在农田做活的人陆续回家,小羊儿在河边啃着青草,暮色中的老牛哞哞的叫着,把这夏始春余依山傍水的旮旯村点缀的五彩缤纷。就在这个时候,不知谁这么一喊,把这美丽的一切都破坏了,打破了乡村黄昏的宁静和安详。
  此时的大柱子,正在给旮旯村东头的黑子家抬砖头,领着一帮人在叫着号子:
  同志们加油干呀,
  晚上扒干饭呀,
  同志们要加油呀,
  晚上吃肥肉呀,
  同志们快步走,
  晚上喝小酒呀。
  当大柱子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堆砖头哗啦一下,倒在他的身上,他的腿被砖头蹭破一块皮,鲜血直流,他抓了一把土一堵,一瘸一拐地朝桃花坞跑去。
  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这样的喊声,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抗锄头的,拿镰刀的,都朝挑花坞跑去,他们边跑还边议论着。
  “这丫头,怎么这样想不开呢,新时代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广广的,还这么封建,跟谁不是过呀,大柱子也就是嘴散了一点,人还是不错的,何必这样较真?真是大柱子的,就和大柱子一起名正言顺的过不就得了,何必自寻短见呢”?
  “这个嫦娥,你本来就是说给大柱子的,弄出这种事情来,恐怕也是你嫦娥愿意的,你就跟大柱子过得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嫦娥人也是不错的,平时好不说,坏不讲的,思想不是很开朗的吗?”
  “既然有这种事情,那你嫦娥也是愿意的,雪里埋不住死尸,二柱子今年不探家,明年他也要探家的,迟早有一天要出头的,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这些都是善意的议论,还有恶毒的攻击:
  “既然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不要脸的事情都做了,还怕人说……”。
  事情并非如同人们议论那样简单,嫦娥的苦恼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她在经受了二柱子的皮带之苦,大柱子挺身而出,他清醒了许多,对和他朝夕相处的大柱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他从心眼里头感到对不住保护她的这位哥哥。
  她的苦恼和人们议论的恰恰相反,她苦恼的不是这个孩子是大柱子的,她苦恼的是这个孩子不是大柱子的。
  她在跳河之前,反复说的一句话,“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大柱子哥的就好了,要是大柱子哥的,我今天就不跳河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大柱子哥,没有碰我过她一个手指头呀,也从来没有向她有过任何表示。他守着做大伯的道德规矩,她嫦娥也守着做弟媳妇的妇道。那天要不是大柱子的见义勇为,他嫦娥不知现在可能活在这个世上。嫦娥在和大柱子的相处中,只是感到大柱子很善良,说话没高没低的,想到啥就说啥,没有半点藏着掖着的地方。当初她要是真的嫁给他,也是不错的。可是她娘那个人,又是一个爱攀高枝的人,可是攀上了,又被人家给甩了,真是一份材料一份福,没有材料看着哭。
  她从心底里,还有想说而没有说出的一句话,“大柱子哥,你为什么那么守规矩?你为什么不把我强奸了?哪怕你跟我有那么一回,我的心里就好受多了,即使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二柱子把我离了,我也可以大大方方的给你说,我嫦娥愿意跟你过,你要是不嫌弃,今天晚上我们搬到一块,我不出老李的家门,又有了新家。可是不是你的,连一回都没有,叫我怎么说,我也是个人呀,我也要脸皮的呀,我怕你大柱子把我嫦娥看扁了啊。”
  她还有潜意识的一句话,想都没有敢想的一句话,“既有今日,不如早给了大柱子哥。”就是我主动又有什么要紧,死要面子,活受罪。落得今天的下场,都是你嫦娥要清白要来的。”
  她此刻不能完全理解,大柱子为什么要替她背这个黑锅,割舍了兄弟之情,挺身而出,到底是为什么?嫦娥百思不得其解,大哥为了什么呢?为了我,我没有给他一点好处,最近一段时间,他想和大柱子交流一下,可是怎么说呢,这是太丢人的事情呀。我能说,大柱子哥,我跟你过吧,二柱子不要我了,你要我吗?我没有这个胆量呀,我要是遭到大柱子哥的白眼,怎么办呀,我也是人呀。
  和二柱子离了婚,按说,她该回她的娘家去,对她的亲人,对她的妈妈哭诉,减轻自己的心里压力。可是,她的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这肚子里的孽种与她妈妈有关,一想到她的家,一想到她的妈妈,嫦娥就恨得咬牙切齿,她就不寒而栗。不能回,我没有家,我没有妈妈。有家不能回,在旮旯村我又是一个弃妇,天下好人死了多少,怎么不死我嫦娥呀,我也枉披着一张人皮,我死了罪有应得,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我都不要紧,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待我的好兄长大柱子,不定把大柱子看成什么样的流氓、混蛋,强占弟弟媳妇的不道德的恶人,这些都是因为我呀,我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2
  临跳河之前,她想了很多大柱子对她的好处。
  他离婚后,几次想和大柱子哥说说心里话,问问他为什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嫦娥怎么开得了口呀。大柱子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一样,整天是耕田耙地,喂猪放羊。这旮旯村的人怎么看她,她娘家的人怎么看她,“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真就应验了,这是嫦娥最不能接受的事实。那个龟孙子哪天要是被她碰上,她非要拼它个鱼死网破。
  她忘不了,刚到旮旯村时,大柱子,确实有一段时间,对她有点脸不脸,腚不腚的,后来小撮合表哥来才对她说出实情。她才知道,她原来就是说给大柱子的,由于她妈妈见风使舵,她才成了二柱子媳妇的事情。这时的嫦娥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一个锅里抹勺子,一个屋里睡觉,今后这么相处呀。
  二柱子当兵走后,她就时时刻刻的防备着大柱子,干活也不和大柱子一起下地,总是大柱子先走,她后走。在同一块地里干活,也不在一起干,比如锄地,大柱子从这头锄,她就从那头锄。甚至吃饭的时候,也不在一起吃,嫦娥见大柱子子在桌子上吃饭,她就端着碗在旁边吃,或者等大柱子吃过了,她再吃。她生怕这位被别人称作“差把火”的大柱子,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敬而远之。她的妈妈也交代过嫦娥,“这女人呀,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你家那个大哥,你要防着一手。说实话,我对大柱子没有什么好印象,篱笆扎的紧,野狗钻不进,你注意点。不要走你妈妈的老路。”刚出嫁的那一段时间,嫦娥总是吃完晚饭,老早就睡了,把门闩的死死的,枕头底下还放着一把剪子,以备不测。大柱子大概也看出什么名堂来了,也自觉地很,嫦娥锄地,他就去耕地,尽量不在一起。睡觉呢,也尽量不在家里睡,黑子老婆走娘家,他就和黑子倒腿,他父亲李大山到大兰子家去,他就到他父亲的锅屋去睡。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多。
  嫦娥也曾经给她妈妈老来俏说过她在这一家里的难处,老来俏极力撮拢嫦娥分家,可是嫦娥想,这一家三口人,怎么分,她自己一个人过,不象话,叫大柱子一个人过,也不象话,旮旯村的老少爷们,会怎么看待我嫦娥,他们不会说我嫦娥的心眼太小吗?嫦娥也曾经想过,把三间屋两头房的大柱子那一间房的里面的门堵实,重新再打一个门,可是又一想,门本来就是只挡君子,不挡小人的,只要心意正,不怕腚对腚,心意要是不正,张生月下还跳墙头来。于是也就作罢。
  一次,一次偶然的机会,嫦娥改变了对大柱子的印象。
  那天,他们在二郎山脚下砍高粱,砍到中午,一人扛着一头高粱穗子回家来。嫦娥扛扛歇歇,在下山的时候,一脚没有站稳,连人带高粱穗子摔在山沟里。大柱子回头一看,嫦娥摔倒了,忙上前扶起她,只见嫦娥的小腿流着血,大柱子来不及多考虑,“刺啦”一下把自己刚做的白衬衣一撕两半,替嫦娥包扎起来,说,“不要紧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家拉板车,把你拉回去。”在以后的几天里,大柱子对嫦娥百般照顾,做饭也不要她做,嫦娥换洗下来的外罩衣服,都是大柱子给洗的,嫦娥叫他不要洗,等他的脚好了一起洗,大柱子说,“干活的人就是干活的,从来没有听说哪一个干活累死的。不要紧,你进了我们老李家的门,我应该对你多照顾。嫦娥呀,弟妹呀,我大柱子命苦啊,俺们俩没有缘那,我也配不上你呀,有你这样弟妹,也是我李大柱的一种福分。实话对你说吧,我大柱子也没有什么非份的想法。你也不要像防贼一样的防备我。”大柱子一席入情入理的话,说得嫦娥偷偷的抹起了眼泪。从那以后,弟媳妇和大伯的关系才开始融洽起来。
  别看大柱子在外边,嘴像破锅煮驴屎一样什么都说,什么都讲,可是在家里,在嫦娥面前那是规矩得很,兄妹俩个讲的故事都是很健康、很温情、很人性的故事。
  有一年端午节,嫦娥问大柱子,“端午节为什么要插艾呢,我就不明白。”大柱子这时拿出他说书的看家本领来,虽然是一个人讲,一个人听,可他说的正儿八经,像做场子一样。“我说我的弟媳妇,王嫦娥,你要想听书随手观看,我朝东指,你朝西看,没有书唱,我朝南指,你朝北看,没有呱啦,你朝那双阳大道观看。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隋唐五代乱纷纷,
  出了个冲天大将军,
  这一天他催马来到泗州地,
  双阳道两匹马跑如刮风。
  话说在隋唐的天下快要尽的时候,有一个号称冲天大将军的起义英雄黄巢,到处杀官府,救穷人,五月初四转战到泗州地界,老百姓不明真相,都纷纷跑反。黄巢大将军看到跑反的人群中有一个妇女,背上背着一个小孩,手中牵着一个小孩,背上的那个小孩年龄大,并且穿戴整齐,手中的那个小孩年龄小,穿得非常破烂。黄巢说,这个妇女该杀,哪有这样偏心眼的,那位妇女扑通跪下,说大将军等我把话说完,你再杀我也不迟。黄巢说,快快道来,妇人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大孩子是我夫前妻所生,小一些的孩子是我亲生,大孩子已经没有了亲娘,我要更加疼爱她”。黄巢说,“险些错杀好人,”吩咐手下的人给她赏钱,还亲自交代她,“义军初次到,好坏不分晓,为防错杀人,家家做记号”。那妇人忙问,“拿什么作记号呢?”黄巢用马鞭朝路边一指,说,“那路边的野艾就是记号,你把它插在屋檐下,我的士兵就不会杀你了。”那位妇人谢过黄巢大将军,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四乡八邻的穷乡亲们。于是五月初五这一天,老百姓的门口家家插上了野艾,黄巢的军队见到记号,不入门户,不征钱粮。从那以后,泗州地界的老百姓,每年的端午节都插艾,来纪念黄巢大将军和怀念那位贤惠的妇人。
  嫦娥听完故事,很受感动,原来是这么回事。大柱子说,“你听我的故事,你也说一个给我听听,”嫦娥说,“我不会讲故事”。大柱子说,“不会讲也得讲,你不能白听我的”。嫦娥被逼无奈,只好讲了一个十二属中为什么没有属猫的故事。
  “哎,大哥,你知道十二属吗?”“知道,当然知道了,”“这十二属中,有猪,有狗,有老鼠,有羊,可是就是没有猫,为什么没有猫呢?”“没有猫,那老猫肯定打盹了,”“你说的也对也不对,我从小听我的外婆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人间还没有标记出生的方法,这可把天上的玉皇大帝难坏了,有一天,太白金星奏上一本,命人间百兽赛跑,选定前十二名,作为标记人的出生年龄的十二属相。大年三十的晚上,百兽下界,来参加这场选拔赛。那时候猫和老鼠俩相敬如宾,好的像亲兄弟一般,加上它们都长着一对善于夜行的眼睛,比赛一开始,这一对好朋友并肩前进,遥遥领先,其它的百兽远远的落在了后边。老鼠心想,这第一只能有一个,这样下去,我肯定跑不过猫。他知道猫有一个缺点,就是爱打瞌睡,这老鼠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猫跑到一个山头,老鼠笑容满面地说,”猫兄呀,那些又笨又重的家伙,都拉在我们的后面,这一回,你老兄一定是第一,我甘愿在你的后面,老猫回头一看,可不是么,那些家伙真的像老鼠说的一样,远远的落在自己的后面,不如干脆睡一觉,老猫说,“老鼠老弟呀,我睡一会,你老弟精神好,又不困,你站岗,等它们快赶到时,你就把我喊醒”,老鼠说,行呀。于是这个老猫就睡着了。这个老鼠就溜之大吉,赶紧朝前跑,一口气跑到终点,向玉皇大帝第一个报了到。等猫醒来,天已经大亮,百兽都已经过完,老猫喊老鼠,那里还有老鼠的踪影,它就知道上了大当,急急忙忙的跑到玉皇大帝那里,十二属相的选拔赛已经结束,只见老鼠披红挂绿的坐在第一,见到老猫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气得老猫杏眼圆睁,挥动爪子就朝老鼠扑去,老鼠自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分说,一头钻进了洞里,老猫哪肯善罢甘休,整天守候在洞口,等机会惩治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家伙。
  大柱子笑得前仰后合,问嫦娥,“你是属什么的,”嫦娥说,“我是属鼠的,”大柱子说,“怨不得,你的妈妈瞧不上我,我是属狗的,这不正验证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话来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兄妹俩的关系一天一天的融洽起来,讲故事,说笑话,是他们主要的消遣方式,每当阴天下雨,每当劳动的间隙,大柱子都给嫦娥说故事,什么《水漫泗州》,什么《三个瘸女婿》,什么《哪庙没有屈死鬼》,等等,用嫦娥的话说,“大哥你肚子里的陈猫死老鼠的事情,就像那二郎山脚下的四季泉一样源源不断。”嫦娥呢,在大柱子讲累的时候,也会来个三言两语的调节一下。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3)
  有的时候,两个人讲故事讲累了,他们还会扮演情歌中常出现的干哥和干妹的脚色,唱一些对唱的小调段子:
  (女)):荷花出水朵朵鲜,
  荷花爱藕藕爱莲,
  (男):荷花爱藕身子白,
  藕爱荷花多娇艳。
  (女):干哥哥,
  (男):什么事?
  我的干妹子,
  (女):去年我想你还好过,
  今年我想你把病添。
  手扶栏杆我口叹一声,
  昨天晚上有人来敲我的门,
  我有心打开门两扇,
  又怕那个贼人来调情,
  我的干哥哥,
  (男):什么事?
  我的干妹妹,
  ……
  总之这两个孤男寡女,大伯和弟媳妇的关系是融洽的,生活也是愉快的,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龌龊,那样的见不得人的。
  嫦娥和大柱子这两个很特殊关系的人,在一起生活的两年多,是不是思想上就是那么纯洁如玉,一尘不然,也不是。因为是人,总还是有七情六欲的一面。但是,他们自觉不自觉地遵守着传统的道德束缚,没有越过那一步,或者是因为种种客观的主观的原因,使他们没有越过那一步。
  她忘不了,她对大柱子也曾经有过非分的想法,也曾经有过春情的涌动,也曾经想有一个男人陪着,少妇空床独守的滋味,本来就是不好受的。一次她在房间了裸着自己的上身,哼者《二月调情》的红泽湖小调,大柱子进来了,她正对着镜子欣赏她自己美丽的线条,大柱子吓的一楞,赶忙退了回去,她也赶紧的披上一件衣服。她当时要是喊他一声,他大柱子就会把她办了。又想又怕的心里,她没有喊,默默的忍受着少妇的煎熬。她此刻想,既有今日,何必当初,那一次,还不如真的给了他。
  她忘不了,每当大柱子在那一间屋睡的时候,她在这房间里,经常可以听到大柱子翻身打滚的声音,她的心里是很微妙的,既怕大柱子搂不住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有的时候,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她真的想听到大柱子的敲门声。有几回,她果真是听到了大柱子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脚步声,然后是轻轻的敲门声,等她轻轻的把门打开,从门缝里朝外望时,又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够看到大柱子的房间里亮着灯;有两次她开了门,也看到大柱子了,大柱子说“天冷,被子要掖好,不要着了凉,这秋冬之交,温差大,小心别感冒了,”说罢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还有一次,她开开门,大柱子站在门口,对她憨憨的笑着,想说什么,可是又没有说出口,这时候,不巧,有人敲前边屋的门,原来是村干部来通知,明天要去卖公粮的。“李大柱,你家公粮还没有交,乡里来通知了,明天是最后一天期限,你家是军属,不能落在普通群众的后面呀。”
  她忘不了,那一次她肚子疼,滚在床上直哭,那一天正好老龙河上那条摆渡的船坏了,是大柱子在三九寒冬的天气里,赤脚趟过河去,到二郎山下的一个小医院买了止痛的药回来,到家时,嫦娥看到大柱子的脚都被冰块划破了,说真的,她真的想把大柱子的脚抱在怀里暖和暖和,可是因为他们特除的关系,嫦娥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她忘不了,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吃过晚饭后,大柱子对她开玩笑的说,“嫦娥,我今天晚上在家睡,你的房门可要插好,万一,我睡到半夜,要走火了,跑到你的房间,怎么办?”她是了解大柱子的品行的。这天晚上,她特地没有栓门,也没有见大柱子有何动静。
  ……
  起初,大柱子听到嫦娥跳河的消息,他根本就不相信,“扯你娘的蛋,嫦娥刚才还对我说,他回娘家去,散散心,怎么一会工夫就跳河了呢?”大柱子看到人都朝河边跑,他这才相信是真的。
  刚刚一场暴雨,河水上涨了不少,水流很急,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河边的人指指点点,看,那不是人头,看,那黑点子不是嫦娥吗。大柱子定睛一看,果然一个人,随着波浪一起一伏,一上一下。大柱子顾不得自己被砖头砸瘸了的腿,“扑通,”一声跳下河去,接着“扑通,”“扑通”,凡是水性好的男人都跳下去里了,大柱子游在最前方,不一会就到了嫦娥的跟前,他一个胳肢挟着嫦娥,一手扒着水,黑子在后边托着嫦娥的脚,这时摆渡的周二憨听说了这件事情,也飞快的划着摆渡的船来了,等船划到的时候,嫦娥已经被救上了岸。
  岸上的人忙成一团,有的搬来看瓜的网床,有的拿来了擀面杖,唠叨妈也驮着小孙子来了,嘴里一个劲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别说大伯跟弟媳妇的事情,老公公跟儿媳妇的事情也是广广的,都是平辈的人,二柱子也离婚走了,放一挂鞭炮在一起住不就算了,真是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大甩爹狠很地说了唠叨妈一句,“人命关天的事情,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唠叨个屌呀。”唠叨妈再也没有敢吭声。
  嫦娥这时已经不省人世,嘴角流着水,还是唠叨妈有经验,“快拿赶面杖来来,”于是,有人递过来一根赶面杖,只见她像赶面条一样的赶着嫦娥肚子里的水。这个方法还真的凑效,不一会,嫦娥肚子里的水就流完了,嫦娥的鼻子慢慢的有了气息,然后就哭出了声。“你们救我干什么,活着不如死了的好,我没有脸见人,我对不起大柱哥。”人们只能听懂前一句,后一句话,除了大柱子外,没有人能够听懂,就是大柱子也是似懂非懂。
  嫦娥拣了一条命,多亏的是大柱子。大柱子那个水性,在旮旯村是有名的,1976年发大水的时候,这条河溜溜一河水,村里唯一的一条摆渡的船被水冲跑了,这村里没有船就等于没有了腿一样,因为河的对岸还有他们村里一半的土地,他自告奋勇的游泳到下游三里路的地方,把船找到了。一次船坏了,河对岸的人无法吃饭,队里的人烧了一锅稀饭和两筐大膜,他用头顶着把稀饭和大馍送到对岸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4)
  嫦娥救上来之后,被抬回了大柱子家,二天没有吃喝,这可急坏了大柱子。
  大柱子安慰她说,“嫦娥呀,谁考虑问题没有失措的时候,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你相好的,那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恼什么?那不是光腚勒裤带,多那么一道子;要是哪个龟孙占了你的便宜,你告诉大哥我,大哥给你做主,找哪个婊子儿子算账去。起来吃饭吧,吃饱了再说。”
  嫦娥只顾摇头,在大柱子面前孩子似的哭得三行鼻涕两行泪的,“大哥呀,你就别问了,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心里乱呀,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糟蹋油粮。”
  大柱子说,“再乱也不能干傻事呀,幸亏有人看见你跳河,要不是有人看到,你不就完了。阎王老爷给我们一条命,也不容易。我从小没有饭吃,饿得难受,我妈叫我忍着,她说,人来到世间就是受罪了,都哭着闹着不愿下凡,阎王老子说,都不愿下去,人间的那三山六水一分田,留给谁种呀?那长了,人间的那些土地不都抛荒了吗?不行,不下去也得下去,都不愿意下地狱,那地狱留给谁下呢?于是他抡起巴掌,对着每一个初生的婴儿的屁股,噼啪就是几下子。所以,嫦娥呀,你看那些婴儿的屁股都是青的,那都是不愿意来凡间,被阎王老爷揍的。照我说呀,既然来了,就要好好的活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何半仙说,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烦心的事。就像我一样,三十岁了,连个女人也没有混到,照你说,人家也是人,我也是人,人家有女人,我怎么能够没有女人呢,人比人,恼死人那,我也去跳河去,人家那就更笑话了,大柱子,阎王老爷枉给同一张人皮披着,就因为没有女人,跳河死了,这不是如同毛主席老人家讲的什么比那鸟毛(应该是鸿毛,大柱子说不来鸿毛)还轻吗?你也是一样,你跳了河就能洗刷你的清白了,你不吃饭就能洗刷你的清白了,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人家只会说你嫦娥更窝囊,好汉做事好汉当,跟相好的睡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被人糟践,就应该理直气壮的去找他算账,自己死了,算什么本事?”
  大柱子一席话入情入理,有理有据,现身说法,说得嫦娥抱头痛哭,“大哥呀,我的好大哥,你别说了,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跳河了,我要活着,我才22岁,我还没有活够呀,我要吃饭,就为你这样的好大哥,我也要活着,我也要吃饭。”
  大柱子说,“这就对了,你看那五谷杂粮多好吃呀,你看那青菜豆腐多养人呀,大甩爹,何半仙,张大脚等人多可爱呀。人死如泥,什么都没有了,二郎山的白云,你也看不到了,老龙河的桃花开了,你也不知道了,还有我大柱子的大鼓书你也听不到了。我告诉你,我们家的那头老牛,怀上了犊了,到秋天,就要下了,后年自己家就有一具牲口了,再也不和何半仙家那头驴配具了。我爹说了,等猪圈里这头猪肥了,就买一头母猪喂,喂母猪来钱快,你说黑子家那头老母猪一窝下了多少,黑子告诉我,一窝下了十六,黑子说到秋来,他家光是猪秧子就可以卖几百块钱,目前猪秧子行情好,我对你说,好日子在后头呢,我们家三个人,没有吃闲饭的,只要合起心来,肯定过得不比别人家的差。知道自己错了,就行了,也不要过分的责备自己。我给你做饭去,嫦娥呀,你是吃面条还是吃面疙瘩,或者是吃小鱼花面皮子呀?”
  嫦娥说,“大哥呀,随便,你做什么我吃什么?”不一会,大柱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嫦娥边吃边流着泪。
  大柱子说,“这就对了,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再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快吃,吃完了,我再给你盛。”
  大柱子没有完没有了的说着,嫦娥,嗯嗯的点着头,不时地抬起头看着这位兄长似的大伯,心里在想,“他怎么会差把火呢,差把火是这样的吗?”
  大柱子继续说,“遇到这些事情,你心里难受,我能够理解,平静要一段时间,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这样吧,嫦娥呀,要不我给你送到你的娘家去,过几天,平静,平静,你愿意来就来,一切随你的愿。”
  不提娘家还罢了,提起娘家,刚才还好好的嫦娥,突然放声的哭了起来,搞得大柱子无所措手足,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大柱子套上牛,耕地去了。
  就这样嫦娥虽然离了婚,可还在老李家过着。大伯和弟媳妇的风流事,以嫦娥跳河,大柱子救起嫦娥而告一个段落,风言风语如强弩之末,逐渐平息下来,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人们的议论往往在事情模棱两可的情况下,喜欢风言风语,而一旦成为定局,也就不说三道四,人们都以为肯定是便宜不出当家,嫦娥会跟大柱子过下去。理由很简单,嫦娥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嫦娥和大柱子谁的主动,反正嫦娥和二柱子也离了婚,嫦娥一下子抹不过弯子来跳河,又被大柱子救起,嫦娥原来对跟大柱子可能有点不甘心,也会被大柱子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行为所感动。嫦娥漂亮一点,大柱子丑陋一点,嫦娥精明一点,大柱子憨一点,这么一折腾,两下的条件也就扯平了。
  事情也正是朝着人们猜测的那方面发展。
  有一天晚上,大柱子正要到当初生产队的草屋去睡,嫦娥喊住了他,“大哥呀,我在你家过,你没有意见吧?”大柱子说,“你的户口在这里,你的承包地也在这里,你在你自己家里过,我有什么意见?真是笑话。”嫦娥进一步的问,“你难道就没有哪个意思?”大柱子不知是故意装憨,还是没有过窍,“什么意思?”嫦娥说,“没有意思?你对我那么好,你图的啥?”大柱子说,“我图的啥,我图的是老李家的安定,我图的是要对得起老李家的媳妇。”嫦娥说,“那我就不走了,就在你家过了,”大柱子说,“我对不住你,我长得不帅气,脑子也不是太好使。”嫦娥说,“要是我不嫌弃呢?”大柱子脸唰的一下,从头红到脚后跟,脸上荡漾着憨憨的笑容。嫦娥又问,“你不嫌弃我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吧。”大柱子点点头说,“什么叫干净,什么叫不干净,眼不见为净,再说了,你离了十八次婚,再折回头跟我,不仅对得起我,还绰绰有余。”嫦娥扑哧一声笑了,这是一个多月来,大柱子看到她第一次笑,大柱子心里像喝了蜜。
  又有一天晚上,大柱子抱着被子又要到生产队的草屋去睡,嫦娥喊住了他,“别去了,在家睡吧,还像原来一样,你住你的房间,我住我的房间。”
  大柱子开玩笑的说,“不行,你原来是我的弟媳妇,可以,我有管头,你现在是个小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怕管不住自己,走火。”
  嫦娥说,”走火就走火吧,我也想通了,我也不在乎了。”大柱子说,“吐沫星子淹死人,我要和你俩好,我就要名正言顺的和你好,最起码要放一挂鞭炮,让旮旯村的老少爷们都知道,王嫦娥是李大柱的媳妇,搂着自己的媳妇睡觉,心里面踏实,偷鸡摸狗的事,我大柱子不是那样的人,免得人家说我大柱子没有女人苦急了,趁火打劫。”嫦娥的嘴张成个O型,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话从一个被人称做差把火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做一百个梦也想不到。
  大柱子抱着一床被子,朝生产队的草屋去了,一路上哼着很长时间没有唱过的赶牛的号子:
  穿大鞋,唉——
  放响屁,唉——,
  赶牛车,唉——
  看丈人,唉——
  那号子震落了一轮红日,那号子震出了满天的星斗,也跌落在嫦娥的心头,多么可爱的大哥呀,更撒落在旮旯村乡亲们的耳朵里,听到这个号子的人都说,大柱子的好事成了。
  那一夜大柱子失眠了。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5)
  大柱子和嫦娥俩个人,你有情来,她有意,两个人的好事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是这搬倒树捉小鸹,十拿九稳的事情,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而化为乌有。用何半仙的话说,“老李家时运不好,煮熟的鸭子也能够飞掉,是不是大柱子妈的老坟埋的风水不好?”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有把握的事情,往往也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结果,要不,古人怎么会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呢。”这是后话,暂且搁起。
  嫦娥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从外形上都能看得出来了,老李头不知什么原因又跑到闺女家去过了,大甩爹猜测,可能是大山他不好表态,明是躲,暗是给大柱子使劲,让大柱子冷水泡茶慢慢的浓吧。家中只剩下嫦娥和大柱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天,嫦娥提出去到医院做流产,可大柱子不愿意,嫦娥又不听。
  “大哥呀,你既然讲究,我也讲究,你不放鞭炮不近我的身,我不把孩子流掉,我也不让你近我的身。你的心里最清楚,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实话对你说罢,它是个野种,以后不管我是跟你过,还是不跟你过,现在还是把它流了吧。留着它,是我的一块心病。”
  “嫦娥呀,这孩子不管是谁的,我才不管那些事情来,它也是一条命啊。人家要孩子都要不到,东头省事家里的,结婚都五年了,现在还没有孩子,想孩子就像想金豆字一样,天天烧香拜菩萨,不知被江湖医生骗了多少钱,就是生不下来孩子。婆婆天天抱怨省事媳妇,养个公鸡能打鸣,养个母鸡能生蛋,我家娶一个媳妇不能生孩子,你说这个事情真够窝心的。省事媳妇反唇相讥,是你家的种子不纯,还是我家的地不肥,还很难说,你怎么怨起我来了。省事子曾经对我说,哪个要是能够叫他老婆怀孕,他一万快钱都愿意出,你说孩子金贵不?”
  “我心里头知道,这孩子不能留着,她是个孽种,我也不好对你说,留着这孩子将来会惹祸的。大哥呀,你要真的对我好,明天,你就陪我到乡里医院去一趟,我听人家说,一个女人去做流产,人家医院不给做,也不知是真是假。”
  嫦娥说这话是真的,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医院就是这样规定了,做人工流产,一是要有单位证明,二是要有男朋友陪着,不然就是不行。当然也不排除,有和妇产科医生熟悉的,走后门的,大闺女去做流产的。那时候,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最怕的就是女方怀孕,和医院里的人不熟悉,真的还就没有办法处理。有许多怀了孕的大闺女,实在找不到门路,就听信一些江湖游医的话,私自坠胎,弄出许多人命来,或者落下终身的残疾来。那时候的妇科医生是很吃香的,许多人通过私私密密的给大姑娘和非法男女关系的人做流产都发了财,不是现在的市场经济,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好处理了,各家医院打着广告,叫你去做流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实际上嫦娥不知道,她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已经不能做人工流产了。
  大柱子说,“我才不干了,多丑的,人家问我,我怎么说?说你是我弟媳妇,跟我怀孕了,我的妈呀,我大柱子那有这么厚的脸皮。要是有这么厚的脸皮,早就被我卖了推牌九了。再说,我也不想当杀人的帮凶。你说,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恐怕都活蹦乱跳的了吧。要去,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要是行,我还求你吗,我的大哥呀。你就说我是你的相好的老婆,人家又不认得俺们。”
  大柱子说,“人家要是问,我看你们都不小了,有了孩子流掉干吗?那我怎么说?”嫦娥说,你就说,听人说,可能是个女孩,想生男孩子。”
  大柱子沉默了半天说,“我什么话都会说,就是不会说假话。还是不做吧。”
  “不做,你留着做儿子,不是你的骨血,你能够心疼他,怪事情?”
  “做儿子就做儿子,有什么不行。假如你做了我的老婆,这个孩子也是杂种不杂姓,今后,那个***的敢来认?”大柱子在这个事情上,思想怎么这么开放呢。
  “你现在说的这么好听,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等你后悔了,我才没有办法来;再说了,你爹也不会同意的,我是知道他老人家的性格的,不是他的亲孙子,隔皮隔肉的,他能够喜欢?求你赔我到医院去一趟吧。”大柱子就是不原意,就这样,大柱子也说服不了嫦娥,嫦娥也说服不了大柱子,事情陷入了僵局。
  无奈,大柱子只好去南小圩子把他的大表哥小撮合搬了来。
  小撮合问,“嫦娥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如果是,那流产也确实是光腚勒裤带,多那么一道子,大柱子都三十了,早有儿子早得济,你就带着她过吧,便宜没有出当家,孩子出生了,也是亲爹亲娘的,也好;如果不是,不流产留着干什么呢?能够做种呀。我说表弟呀,人家说你差把火,你还不承认?”
  大柱子说:“是不是,也是一条命呀。这跟差把火有什么关系呀,古书上形容一个人善良,说他爱惜飞蛾罩纱灯,人家连那个在天上飞的蛾子都知道怜爱,怕飞蛾飞到灯上去,被火烤死,有意将灯罩起来,别说是一条小生命”?
  小撮合说:“高调不要唱了,你干脆就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不就得了,自己做的事情,还羞羞答答的不承认,还拉裤子盖脸,我说你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么说就是你的了。”大柱子再也没有吭声。
  小撮合找到嫦娥,嫦娥考虑说出真相比不说出真相还要丑,也就一嘴汤圆子,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小撮合用他那死癞蛤蟆也能讲得直眨巴眼的三寸不烂之舌,讲的嫦娥同意暂不作流产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6)
  大柱子和嫦娥俩个人,你有情来,她有意,两个人的好事的那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是这搬倒树捉小鸹,十拿九稳的事情,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而化为乌有。用何半仙的话说,“老李家时运不好,煮熟的鸭子也能够飞掉,是不是大柱子妈的老坟埋的风水不好?”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有把握的事情,往往也就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结果,要不,古人怎么会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呢。”这是后话,暂且搁起。
  嫦娥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从外形上都能看得出来了,老李头不知什么原因又跑到闺女家去过了,大甩爹猜测,可能是大山他不好表态,明是躲,暗是给大柱子使劲,让大柱子冷水泡茶慢慢的浓吧。家中只剩下嫦娥和大柱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天,嫦娥提出去到医院做流产,可大柱子不愿意,嫦娥又不听。
  “大哥呀,你既然讲究,我也讲究,你不放鞭炮不近我的身,我不把孩子流掉,我也不让你近我的身。你的心里最清楚,我的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实话对你说罢,它是个野种,以后不管我是跟你过,还是不跟你过,现在还是把它流了吧。留着它,是我的一块心病。”
  “嫦娥呀,这孩子不管是谁的,我才不管那些事情来,它也是一条命啊。人家要孩子都要不到,东头省事家里的,结婚都五年了,现在还没有孩子,想孩子就像想金豆字一样,天天烧香拜菩萨,不知被江湖医生骗了多少钱,就是生不下来孩子。婆婆天天抱怨省事媳妇,养个公鸡能打鸣,养个母鸡能生蛋,我家娶一个媳妇不能生孩子,你说这个事情真够窝心的。省事媳妇反唇相讥,是你家的种子不纯,还是我家的地不肥,还很难说,你怎么怨起我来了。省事子曾经对我说,哪个要是能够叫他老婆怀孕,他一万快钱都愿意出,你说孩子金贵不?”
  “我心里头知道,这孩子不能留着,她是个孽种,我也不好对你说,留着这孩子将来会惹祸的。大哥呀,你要真的对我好,明天,你就陪我到乡里医院去一趟,我听人家说,一个女人去做流产,人家医院不给做,也不知是真是假。”
  嫦娥说这话是真的,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医院就是这样规定了,做人工流产,一是要有单位证明,二是要有男朋友陪着,不然就是不行。当然也不排除,有和妇产科医生熟悉的,走后门的,大闺女去做流产的。那时候,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最怕的就是女方怀孕,和医院里的人不熟悉,真的还就没有办法处理。有许多怀了孕的大闺女,实在找不到门路,就听信一些江湖游医的话,私自坠胎,弄出许多人命来,或者落下终身的残疾来。那时候的妇科医生是很吃香的,许多人通过私私密密的给大姑娘和非法男女关系的人做流产都发了财,不是现在的市场经济,这样的事情,简直太好处理了,各家医院打着广告,叫你去做流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实际上嫦娥不知道,她此时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已经不能做人工流产了。
  大柱子说,“我才不干了,多丑的,人家问我,我怎么说?说你是我弟媳妇,跟我怀孕了,我的妈呀,我大柱子那有这么厚的脸皮。要是有这么厚的脸皮,早就被我卖了推牌九了。再说,我也不想当杀人的帮凶。你说,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恐怕都活蹦乱跳的了吧。要去,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要是行,我还求你吗,我的大哥呀。你就说我是你的相好的老婆,人家又不认得俺们。”
  大柱子说,“人家要是问,我看你们都不小了,有了孩子流掉干吗?那我怎么说?”嫦娥说,你就说,听人说,可能是个女孩,想生男孩子。”
  大柱子沉默了半天说,“我什么话都会说,就是不会说假话。还是不做吧。”
  “不做,你留着做儿子,不是你的骨血,你能够心疼他,怪事情?”
  “做儿子就做儿子,有什么不行。假如你做了我的老婆,这个孩子也是杂种不杂姓,今后,那个***的敢来认?”大柱子在这个事情上,思想怎么这么开放呢。
  “你现在说的这么好听,到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情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紧,等你后悔了,我才没有办法来;再说了,你爹也不会同意的,我是知道他老人家的性格的,不是他的亲孙子,隔皮隔肉的,他能够喜欢?求你赔我到医院去一趟吧。”大柱子就是不原意,就这样,大柱子也说服不了嫦娥,嫦娥也说服不了大柱子,事情陷入了僵局。
  无奈,大柱子只好去南小圩子把他的大表哥小撮合搬了来。
  小撮合问,“嫦娥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如果是,那流产也确实是光腚勒裤带,多那么一道子,大柱子都三十了,早有儿子早得济,你就带着她过吧,便宜没有出当家,孩子出生了,也是亲爹亲娘的,也好;如果不是,不流产留着干什么呢?能够做种呀。我说表弟呀,人家说你差把火,你还不承认?”
  大柱子说:“是不是,也是一条命呀。这跟差把火有什么关系呀,古书上形容一个人善良,说他爱惜飞蛾罩纱灯,人家连那个在天上飞的蛾子都知道怜爱,怕飞蛾飞到灯上去,被火烤死,有意将灯罩起来,别说是一条小生命”?
  小撮合说:“高调不要唱了,你干脆就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不就得了,自己做的事情,还羞羞答答的不承认,还拉裤子盖脸,我说你这个人也真是有意思。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么说就是你的了。”大柱子再也没有吭声。
  小撮合找到嫦娥,嫦娥考虑说出真相比不说出真相还要丑,也就一嘴汤圆子,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小撮合用他那死癞蛤蟆也能讲得直眨巴眼的三寸不烂之舌,讲的嫦娥同意暂不作流产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8)
  小撮合回到家里,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他表大爷李大山对他的好处,两个闺女一个儿子的事情都砸在他的手上,可是酒没有少喝,礼也没有少拿。前些年他穿着到处兜风的“前面是日本,后面是尿素”的只有大干部小干部,才能穿的上的一条小抖抖裤子,就是他表大爷磅了两头肥猪,才奖励得到的两袋尿素的袋子做成的,大柱子要穿,他表大爷不让,二柱子要穿,他表大爷也不让,硬是叫大柱子送给了他小撮合。人家对得起俺,俺的心也不能叫狗掏吃了。这个嫦娥如今有了身孕,也不知真是大柱子的,也不知假是大柱子的,不论是真是假,嫦娥妈妈知道了,都会大闹一番的。他的那个表嫂子的为人,他太知道了,到头来,大柱子家说不定弄个鸡飞蛋打。我看嫦娥和大柱子都有那个意思,我不如顺水推舟,赶快叫他们把事情办了,生米做成了熟饭,我看我的那个老来俏的表嫂子还有什么跟头翻?不然,我的那个表嫂子嫦娥妈妈来了,事情就不好办了。
  想到此,第二天一大早,小撮合又来到大柱子家,把大柱子和嫦娥找到一起,附在他们耳边各自窃窃私语一番,得到他们的都没有什么意见之后,然后提高嗓音说:
  “既然你们两个,一个有情,一个有义,我再给你们做一次媒,我看呀,找一个好日子,放一挂鞭炮,把这一层窗户纸通破算了,免得那些吃过了饭没有事干的人,东扯葫芦西拉瓢的。闲言碎语闹翻天。”
  小撮合这突如其来的撮合,大柱子和嫦娥虽然都心中有数,可思想准备不足,瞒着嫦娥的娘家把这个事情办了,先下手为强,这样做合适吗?这两个人可都没有想过,两个人大眼翻小眼。
  过了一会嫦娥说,“这么样的大事,最好能给我的父母说一声最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人家的闺女呀。”
  大柱子也说,“这个事情是要给苏北的嫦娥娘家打一个招呼,不然不太合适吧。”
  小撮合说,“我说嫦娥呀,你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前说话,后摆手,台上握手,台下使绊子的人,她要是能够理解还好,要是不理解,她要是闹起来咋办呢?”
  大柱子和嫦娥也觉得,嫦娥妈那个人难缠,就先斩后奏,既成事实再说吧。
  小撮合这次真的下功夫了,他又到大兰子家把大柱子爹找回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大柱子爹说,“这样也好,趁热打铁吧,免得夜长梦多。像打仗一样,就是要打他个凑手不及,不过,你得要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呀。”
  小撮合说“还准备什么,到大队会计那开个证明,到乡里把结婚证拿了,买一挂鞭炮放放,哑不唧唧的算了,你大操大办,树大招风,如今人心都坏的很,看到你李大山家拾个大便宜,人家心里不定要屈成什么样子,要是有人使坏,告诉了嫦娥妈,这好事说不定要歇菜。”
  李大山说,“表侄呀,你见多识广,我听你的,明个集我就到马厂买鞭炮去。”
  小撮合还说:“这次我们扳到树捉老鸹,拿稳当一点,你赶紧叫大柱子和嫦娥到乡里拿个结婚证,共产党就认这个,有了结婚证的婚姻就受法律保护。等结了婚,拿了结婚证,他老来俏就是象孙猴子一样,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我看她也能不出共产党的法律手心。”
  一切都在按照小撮合的部署,紧锣密鼓的筹办着。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嫦娥和大柱子马上要结婚办喜事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很多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传到另外一个人的耳朵里,她却受不了。
  这个人是谁?——小广播。当初检举李大丫偷稀饭的小广播。小广播为什么叫小广播,就是检举大柱子妈偷稀饭的时候,她拿着铁皮卷的广播筒子,到处吆喝的,从那以后人们就把她的真名字忘记了,就喊她小广播。小广播听说嫦娥和大柱子就要名正言顺的结婚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万箭穿心一样的难受,他摸了摸自己缺少的一个手指头,一种无名烈火烧到了心头,我的那个孩子和大柱子是同年生的,要是不被饿死,我现在也早该抱孙子了,我那时候要是当上了炊事员,我怎么会有今天?李大丫是害死我儿子的罪魁祸首。这个妇女的观念很狭隘,用农村人的话说,她揉不动西瓜,他揉喇叭(喇叭瓜,农村田野里的一种野生的植物,结的果实只有琉琉子这么大),还有那个大柱子就因为我和她妈妈吵过打过,小的时候见到我就骂。这长大了,虽然见到我不骂了,可是从来不理我,从辈份上讲,他该喊我婶子。到现在还在记着我和她妈妈打架的仇。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他好过,我要想办法把嫦娥和大柱子捣散,不能让李大山家白拣了一个便宜,等着瞧吧,出水才看两腿泥.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9
  说起来小广播的命运也够惨的,自从大跃进时期,那个儿子饿死了,以后就没有再怀过孕,后来要过一个孩子,大概是对人家不好吧,那个孩子又回去了。
  据说起因是这样一件事。有一年,那个孩子的亲生妈妈来看望孩子,小广播连门都不让人家进,孩子的亲生妈妈临走时,一个村上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哭诉:——“那时候年成不好,孩多老母苦,为了孩子有一条活路,我才答应给你,我也说了,孩子给你,可是不能断了走条,你也答应得很好,怎么就不让我们娘俩见面了呢?再怎么说,孩子也是娘的一块心头肉呀,不让我们娘俩见面,你这不是等于要我的命嘛。”后来孩子知道了,非常生小广播的气,和养母小广播通融,我妈妈要来看我,你就让她看,实话也不瞒你,我也很想我的亲生的妈妈。可是这个小广播心胸特别的狭隘,就是不愿意,这个孩子一气之下,走了。那个的孩子很仁义,走了之后,每年都来看望她和养爸,给她买一些东西,可是小广播一见面就骂得人家狗血喷头,——“没有良心的东西,这些年,我养一条狗,也能够给我看家护院,哪里想到养的是一条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你给我屎壳郎搬家,有多远滚多远。”这些年那个孩子也不来了,如今夫妻俩个孤苦伶仃的过着,没有事情干,尽干些戳戳捣捣的事情。
  她把她这一生的不幸,(很大程度上是由她的性格造成的)全部推到了大柱子妈妈李大丫的身上。李大山家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的时候,就是她快活的时候;李大山家遇到什么喜事,就是她伤心的时候。大兰子嫁了一个秃子,她高兴;二兰子跟人跑了,她也高兴。二柱子和大柱子兄弟俩大打出手,她快活的几夜没有合眼。她认为这是李大丫讨人的便宜吃天亏的报应。除了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坏老李家的事,在一些小事情上也不放过,那年大柱子家养了一头老母猪拱了她家园地里的蒜,她没有声张,买了一包老鼠药放在园地里,等大柱子家的老母猪再去拱时,活活的把大柱子家一窝猪连打带小,药死了八个。
  眼看着大柱子就要和嫦娥成为正式夫妻,坏事变成了好事,小广播的心里呀,像***的一样难受。心里说,我要把它捣散。怎么捣散呢?找嫦娥说,那是肯定不行,找小撮合说,他是李大山的表侄,亲向亲,邻向邻,包老爷还向庐州人。于是她想到了嫦娥的妈妈,她知道嫦娥的妈妈对大柱子有成见。他曾经听嫦娥说过他的家乡地址。走,找嫦娥的老娘去。
  好事不出名,坏事行千里,农村人没有事情干,对这些风流韵事特别的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百,嫦娥和大柱子莫须有的风流事,很快的传出了旮旯村,飞过了二郎山,很快的半个县的人都知道了,特别是经过层层的加工渲染,讲话轻,过话重,三人一过抬不动,嫦娥被传成了少有的淫妇,大柱子也被说成了放荡不羁的猛男。有的说,是嫦娥正和大柱子睡觉时,被他弟弟按在床上的。有的说,嫦娥自从过门,二柱子当兵走了,嫦娥一天都没有闲着,和大伯子一床一铺的,那个小嫦娥就是当今的潘金莲,她家那个大伯子也和当年的西门庆差不多,一晚上不干那事都不行。嫦娥的娘家苏北离安徽也就几十里路,这个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嫦娥妈妈的耳朵里,但是传到苏北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具体的人名和地名,嫦娥妈妈只当是别人家里发生的事情,没有朝自己的女儿身上怀疑,她在村上还吹嘘说,我家嫦娥在婆家规规矩矩,女婿说是今年回家探家,他探家时,肯定和嫦娥一道来拜望她这个岳母娘。到现在还没有音信,她准备最近抽空去一趟旮旯村。心里愉快,她唱起了《姐在房中扣花针》小调:姐在房中扣花针呀,
  忽听门外有敲门声,
  我伸手打开门两扇,
  原来是我的小郎君。……
  正在他唱的得意地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
  “是我,我是旮旯村的”。
  一听说是旮旯村的,她以为是嫦娥派人来接她,她慌忙的开门。
  “我怎么不认识你呀?”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识你,你不是嫦娥妈妈吗?”
  “是呀,有什么事情吗。”
  小广播把嫦娥妈妈拉到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添油加醋,加醋添油地说了一遍,然后说,“大柱子,那个狗不吃的孩子,你的闺女要是跟了他,那可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们姊妹虽然没有相处过,可是,我从见到过你,就佩服你,所以,我才跑了几十里路来告诉你,她大姨,你看着办吧。”说完,小广播走了。


第七章:情深 第七章:情深10
  大柱子一家在秘密地筹办着大柱子的婚事,李大山的鞭炮也买来了,大柱子和嫦娥俩也到乡里去了,可是那个民政干事老婆生孩子,不在,人家告诉他们,过二天再来。一天下午,大柱子父子和小撮合正在商量结婚证缓两天拿也行,明天先把鞭炮放了,让旮旯村的老少爷们先认可这件事情,并且做了分工,大柱子负责把旮旯村几个有头有面的人请来,李大山去请大甩爹当证婚人,叫黑子做大柱子的伴郎,干脆就叫大兰子当嫦娥的伴娘算了,叫何半仙来写喜联,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时,黑子急匆匆地跑来报信说,“嫦娥的妈妈来了,我在桃花坞干活,听到她在河对岸喊摆渡的过河,大柱子,我先给你报个信,思想上好有准备。”
  大柱子父子感到事情不妙,和小撮合商议,嫦娥的妈妈来时,暂不提大柱子和嫦娥结婚的事情,征求她的意见,把她捧得高高的,叫她摸不着北,看看嫦娥妈妈有什么话说。她要说人话,我们就照人话办,她要说鬼话,我们也要有防备鬼话的一手,好在嫦娥她现在跟俺们是一条心,主动权在俺们手里。
  老来俏没有了上几次来的时候威风,一身很素净的打扮,四光兰褂子,鱼白布裤子,既没有镶花,也没有插朵,手里呢,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也没有前几次来的时候那么招摇,见到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都喜欢和别人打个招呼。这次来,一进村口,就低着头,唠叨妈背着孙子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知没有听见,也不知听见了没有理,搞的唠叨妈下不了台。唠叨妈事后对人说说,“嫦娥妈那个人,那天来时,那个脸挂的多长,就像谁借她大米还她黑豆一样,那个嘴撅的能够挂一个油瓶。”
  老来俏到了大柱子家,先是拍手打掌地哭一阵子,然后把闺女叫到里屋,教训一阵子,“闺女呀,我郑二花家的脸面,都被你这个不争气闺女丢尽了。我们在老家,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家。一名出语你找了一个当兵的,当初你找了二柱子,我感到脸上有光,我实指望二柱子当兵能够提干,你们夫荣妻贵,我这个做娘的能够拉你一点风,到老来,也有个照应和依靠,这倒好,被人家一脚给踹了,我这个做娘的,狐狸没有逮着,反惹得一身骚。你叫我怎么说你呀,闺女呀,谁知你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叫你妈妈今后怎么做人那。我的个亲娘妈妈呀,我们家人老几辈子,也没有出过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啊,嫦娥呀,你叫妈妈我怎么活呀。”
  数落完嫦娥,接着又半真半假的数落一番李老头。
  “我说亲家呀,你这个当爹的,是怎么当的,连一个儿媳妇都看不住,嫦娥在我家长到20岁,家里没有进过三尺男童,那个规矩严那。嫦娥在家时候,村上的那一个大婶大娘不夸她守规矩,说她清如水,明如镜。这么一个贤惠的孩子,到了你家,变了,变得偷人养汉了,你们老李家是什么家风呀,怎么尽出些男盗女娼的事情来呢?”嫦娥在旁边听了,使劲的用眼剜了她妈妈一眼。
  老来俏也不知是什么意思,继续说,“还不一定是我闺女的过错,听说,你那个大儿子已经承认嫦娥怀着的孩子是他的,这就更加叫我不好说了,我要是说白了,你们家也太没有规矩了。家长,家长,一家之长,你怎么连你的儿子都管不住呢。这老话不是说嘛,子不教,父之过,你说这个事情,你有责任没有?”
  大柱子听了这话,腾的从地上站起来,有话要说,李大山骂道:“我们两个老人在说话,有你马毛?出去。”大柱子接受前几言多必失的教训,气哼哼地走了。
  这个老来俏,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几套方案,第一套方案,一哭,二闹,三耍赖,四带闺女走;第二套方案,一哭,二闹,三服软,四带闺女走;第三套方案,一切见机行事,一切都是手段,把闺女领出“火坑,”是目的,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她自觉不自觉地把白猫黑猫的理论用到和李大山家斗智斗勇上来了。她从大柱子的眼神里,看出了问题,如果说的过分了,这个大柱子是饶不了她的,光棍不吃眼前亏,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不说这些了,反正也是生米做成熟饭了,随方就圆吧。不管怎么说,我家嫦娥是在你家出的事情,你最起码也有个调教不严的责任,至于我,也不能说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在娘家时,我没有及时给她打预防针”。
  李大山,这个经历了太多磨难的人,对于老来俏的到来是早有思想准备的,对于她的数落,也只好点头称是,“她老人家,你宰相肚里能够行船,你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你宽宏大量,我这个做老人的是有责任,没有管好儿子。问题出在大柱子身上,根子却在我这里。”
  老李的如意算盘是,不管你怎么说难听的话,甚至你朝我的脸上吐吐沫,我都可以自己擦去,只要你能够同意,嫦娥在老李家就行,二柱子的婚就没有白离,我老李的一番苦心也就有了回报,我日思夜想的大柱子的婚事问题就解决了,我李大山就是一个胜利者,你老来俏就没有斗过我李大山。
  老来俏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她这次来,最大的担忧就是怕闺女嫦娥不和自己一条心,但她也有一个基本的估计,即使嫦娥不跟自己一条心,在面子上嫦娥也不会怎么和她过不去。除了有几套方案之外,还有另外两手,一手是激怒李大山,在吵吵闹闹中把嫦娥带走,如果大柱子拦截,她可以找当地的政府,解决这个事情。一手是先稳住老李家,不论怎么样,我能够把嫦娥带走就行,嫦娥在这里,她老来俏就处于被动状态,等我把嫦娥接到家里,就不是你说了算的,是我老来俏说了算的。她看李大山说了服软的话,也就不好再说三道四,更何况,李大山给她戴了几顶高帽子,伸手不打笑脸人,平静下来之后,倒也说了一些很中听的话。
  不论是谁的原因,嫦娥妈妈都不便于过分的发作。因为她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等大柱子进来时,她对大柱子说:“我听小撮合说了,这个孩子是你的,是就是吧,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嫦娥和你弟弟的婚也离了,手续也办了,也没有什么皮扯了,从今以后,嫦娥就是你大柱子的媳妇了,嫦娥就是你的人了。想起来都是妈妈的不对,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大柱子张了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没有说出来。
  李大山这时的心底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对老来俏千恩万谢,“她老人家,生姜还是老的辣,你考虑问题周到,我家大柱子你没有详细的了解,他这个人就是嘴散了点,其它没有什么坏处。今后呀,我们还是好亲家,你老人家放心,嫦娥今后在我家,不仅是我的大儿子媳妇,她还是我的闺女。”然后转过脸来对大柱子说,“听到没有,你今后对嫦娥有半点差池,看我怎么收拾你。”大柱子嘴列的像裤腰一样,说“我大柱子对天发誓,我要是对嫦娥有半点不好,老天爷叫我不得好死。”
  就在李大山父子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时候,老来俏把话锋一转,“这样吧,这大伯和弟媳妇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光彩的事情。也许你们有缘吧,当初嫦娥就是说给你大柱子的,现在也算物归原主了。不过我要把嫦娥带回去闭一闭风头,磨个脸,眼不见心不烦,村庄上的人,也就不会说三道四的了。等过一段时辰,你再把嫦娥接回来,这不都有脸有面子的吗?”
  老来俏,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对大柱子说完,又转过头对大柱子爹说,“出了这种事情,不是我说你老人家,你有责任呀,现在既然是这样了,我也就认了。还孩子既然是老大的,俺们还是好亲家,我先把嫦娥接回去,散散心,你家要是有那份心,等一等,买一卦鞭炮放一放;要是没有那份心,哑不唧唧的也行。免得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人说闲话,说你李大山家硬逼着人家闺女嫁给你家老大,连人家娘家都不通过,按窝倒,说的是你亲家,我的面子上也挂不住,你说是不是,老李呀,你我都是脸朝外的人呀。”
  老来俏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不愧是个社会痞子,怨不得一双破鞋能够当上几年的村里妇女主任呢,明明是给接回嫦娥找借口,反而变成替新亲家着想了,真是够厉害的,说得李大山父子直点头。深刻了解她的为人的小撮合插了一句,“表嫂子呀,你既然也没有意见,等明天叫嫦娥和大柱子到乡里把结婚证办了,然后嫦娥再跟你回去过几天。”
  老来俏对小撮合早就不满意,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给她说一声,肯定和李大山穿的一条连档裤子,亲讲近,房讲寸,一扎没有四指近,他肯定是向着他的表大爷,她这个表了几辈子的熊表嫂子,算什么东西?换一个场合,她会大骂他一通,可是今天不行。
  她站起来,拍了拍小撮合的肩膀说,“我说表弟呀,你那个木疙瘩的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倒了油瓶也不扶的人,家里的猪呀羊呀,离开我一天都不行。我明个天一大早就要带嫦娥回去。怎么还怕你表嫂变卦不成?我对你说吧,你表嫂子虽然是女流之辈,可也是说话叮当响,放屁砸成坑的人,我既然说过了,就不会变。结婚证算什么,不就是一张纸吗,我对你说,那只是个形式,我要是不乐意大柱子,他和嫦娥头一天结婚,我第二天就撮拢嫦娥跟他离婚。别说是我皮出的闺女,我就是养一条狗,它大概也会听我的使唤的,你说是不是?肚子里就有了大柱子的种,还怕嫦娥她跑了不成。我说你们呀,脱裤子放屁,有那个必要吗?”
  嫦娥妈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连老练如槐的李大山,经多见广的小撮合,也没有识破她这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只是鸡啄米似的直点头,“你老人家说的是,你老人家说的是。”
  嫦娥也被她妈妈一席也不知是人话,也不知是鬼话说得将信将疑,也不好说不愿回去,只顾的咳嗽,那意思是,你们三个如果谁能说服她妈妈,最好是不回去,可是李大山,小撮合,大柱子三个人都像是斗败了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人们都还没有起来,老来俏带着闺女嫦娥悄悄地走了。大柱子把她们送到桃花坞的渡口。嫦娥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大柱子,不住地唉声叹气,有着吉凶未讣的担忧。大柱子也不知道嫦娥叹气是什么原因。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1
  嫦娥走后,老李家的欢声笑语不断,一扫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给老李家带来的阴云。本来打算偷偷摸摸的把大柱子和嫦娥的喜事办了,嫦娥妈妈一点头,像得到令箭一样,于是就打算大张旗鼓的大操大办这次折腾得满城风雨的喜事,老李头逢人就散烟。
  “他大婶,二柱子的喜酒是喝不成了,等明儿个大柱子结婚时,再请你喝喜酒吧。”
  “他大哥,嫦娥妈亲口答应的,过一阶段,等嫦娥散散心,叫大柱子名媒正娶地去接回来。”
  “他二大娘,这下大柱妈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他的儿子大柱子有媳妇了,嫦娥没有意见,嫦娥妈也认账了。到时候,我要按照她临死时候嘱咐我的话,买一挂一千头响的鞭炮到她的坟上报喜。”
  “我整天在想,我家大柱子怎么能够找不到女人呢,人长的又不憨不愣的,就是嘴有点散,喜欢说个玩笑话,有人认为是个缺点,也有人认为是个优点。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缘分未到,缘分未到,说哪哪不成,这缘分到了啊,山都挡不住。有些小孩排五年,非得要五岁才能够走路,四岁半都不行,我家大柱子八成也是这样,非得要32岁,不到32岁就是谈不成。你看呀,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大柱子至少谈了五个。”说罢,他扳着指头数道,“一开始,苏北的一个吧,接着是西庄的铁匠的女儿吧,再接着就是那个寡妇的闺女,然后就是王小坎家的翠花和那个姓何的人家的千金,像走马灯似的。上天,嫦娥妈妈来了,我说呀,这嫦娥呀,也跟我家二柱子离婚了,你把她带走吧,你猜她能够怎么说,她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这个嫦娥当初啊,就是说给你家老大的,绕了一圈子,再物归原主吧,该是谁的媳妇,那是一定的,你看这个事情,可有意思。”
  李大山,在旮旯村几十年,还没有这么招摇过。这次大柱子的事情,他彻底的招摇了一回。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些年来,为了大柱子的事情,他在旮旯村人们面前,脸面算是丢尽了,两个闺女没有换到一个媳妇,给大儿子说亲,又出现了看上老二的事情。这次误打误撞的一件事情,又把他丢失的面子找了回来,你说他能够不高兴?这些年来,一向少言寡语,很少笑过的老李,像是吃了欢团,脸上挂着笑,心里流着密,眉梢上跳着快乐,不论见到谁,哪怕是三岁的小孩,他也和人打招呼,
  “我的乖乖,三子上学呀,”
  “是铁蛋啊,上几年级啦,”
  “他大叔,赶集呀。”
  “今年那,就数你家地里的麦子好,到午季,肯定有个好收成。”
  “你家的二子也有对象了吧,听说是大张庄的李有才的大闺女,那个闺女,前年玩会来过旮旯村,长的有点像嫦娥,可漂亮了,你可真有福气呀。”
  老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人家提起嫦娥的事情,知道的自然要恭维他几句,“大柱子妈死得早,四个孩子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不容易,你这又当爹又当娘的,真是不容易呀,这四个孩子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前程,老二虽然离了婚,可是二柱子前程远大,过几年二柱子当上军官了,还不给你领一个吃粮票的媳妇来,特别是大柱子也有了,你老李今后就笑着过吧。”
  这时的老李头总要叹几句苦经,“不容易哟,缘分未到,光急也是没有用的,这缘分到了,二郎山都挡不住,可不是我们老李家硬留着嫦娥的,是嫦娥的妈妈主动说的。”
  最缺德的是唠叨妈,她的一番话,有软,有硬,有恭维,也有讽刺,有夸奖,也有不服气,那说的可是有板有眼。“在旮旯村,谁能够和你老李大山比呀,你睡觉时,都半个眼睁着,半个眼闭着,心思用的绝。通过嫦娥这件事,我更加佩服你老李了,你都是因祸得福。你看,大兰子换亲,你抱了个大鸭蛋,谁知大鸭蛋里浮出了金凤凰,你那个秃女婿会木匠,我听说,在大王庄,大兰子家,可是头一户盖上三间大瓦房的,这大兰子有个电灯泡照着,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二兰子呢,跟着小白脸跑了,听说在上海立住了脚跟,在上海打烧饼卖,听说也是不错的。不是这样,这农村的姑娘怎么能到上海去。我听说呀,人家那大城市的厕所都比俺们的堂屋里干净,人家那什么自来水都安到锅上头,一按那个什么东西,水都能哗哗的流到锅里,上海人拉屎都不和俺们旮旯村一样,说是朝那什么东西上一坐,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阵之后,揭开一看,屎呀尿呀,全都没有了,你说这些东西都淌到哪里去了呢?真是奇怪。二柱子生气走了,当兵有文化,将来呀,还不给你带个洋媳妇来吗,我说老李呀,你今后呀,也就和那个叫四人帮的江青一个样了,睡到半夜,渴了,左边一罐白糖,右边一罐红塘,我的乖乖,你想喝白糖就喝白糖,想喝红塘就喝红糖,油条糖糕当饭吃了”。
  这话要是在平时说,那李大山肯定和她生气,骂他一个好歹不均匀,可现在一高兴,老李只是傻傻地笑着,“唠叨妈,我的老嫂子,你的那张嘴可比曹操的八十万兵丁强,你唠叨妈也是剃头铺子关门,不简单(剪蛋),你看你在孙子长的多么的富态”,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把塘塞给唠叨妈的孙子。
  大甩爹,听到这李大山这些话后,揶揄老李说,“我曾经说过你老李,是半悬空中伸出的一只脚不是个凡脚(角),还果真应验了,这真是腊月债还的快,你先让大柱子和嫦娥生米做成熟饭,人家能不认吗?不认,嫦娥那肚子里的孩子喊谁爹?”
  老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看你说的,老村干怎么能够这样讲呢?”
  老李高兴,旮旯村老少爷们也高兴,可就有一个人不高兴,谁,小广播。她的老头子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数落她说,“叫你不要去找嫦娥妈,你能的给豆一样,非要去,看,马屁股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人们嫦娥妈要好把你出卖了,看你在旮旯村怎么做人?你瞎能,你看你能一辈子,能的这个样?”小广播说,“出水才看两腿泥,现在呀,胜败输赢还没有见分晓,老头子,我听人说,接过婚的人,就不能当兵,可是真的?二柱子怎么接过婚,还能当兵呢,他不结婚怎么又能离婚呢?”他的老头子说,“我说你这个人,半夜哭老太太,怎么想起来的,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小广播说,“随便说说,没有什么意思。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2)
  嫦娥走后,老李家的欢声笑语不断,一扫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给老李家带来的阴云。本来打算偷偷摸摸的把大柱子和嫦娥的喜事办了,嫦娥妈妈一点头,像得到令箭一样,于是就打算大张旗鼓的大操大办这次折腾得满城风雨的喜事,老李头逢人就散烟。
  “他大婶,二柱子的喜酒是喝不成了,等明儿个大柱子结婚时,再请你喝喜酒吧。”
  “他大哥,嫦娥妈亲口答应的,过一阶段,等嫦娥散散心,叫大柱子名媒正娶地去接回来。”
  “他二大娘,这下大柱妈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他的儿子大柱子有媳妇了,嫦娥没有意见,嫦娥妈也认账了。到时候,我要按照她临死时候嘱咐我的话,买一挂一千头响的鞭炮到她的坟上报喜。”
  “我整天在想,我家大柱子怎么能够找不到女人呢,人长的又不憨不愣的,就是嘴有点散,喜欢说个玩笑话,有人认为是个缺点,也有人认为是个优点。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缘分未到,缘分未到,说哪哪不成,这缘分到了啊,山都挡不住。有些小孩排五年,非得要五岁才能够走路,四岁半都不行,我家大柱子八成也是这样,非得要32岁,不到32岁就是谈不成。你看呀,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大柱子至少谈了五个。”说罢,他扳着指头数道,“一开始,苏北的一个吧,接着是西庄的铁匠的女儿吧,再接着就是那个寡妇的闺女,然后就是王小坎家的翠花和那个姓何的人家的千金,像走马灯似的。上天,嫦娥妈妈来了,我说呀,这嫦娥呀,也跟我家二柱子离婚了,你把她带走吧,你猜她能够怎么说,她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这个嫦娥当初啊,就是说给你家老大的,绕了一圈子,再物归原主吧,该是谁的媳妇,那是一定的,你看这个事情,可有意思。”
  李大山,在旮旯村几十年,还没有这么招摇过。这次大柱子的事情,他彻底的招摇了一回。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些年来,为了大柱子的事情,他在旮旯村人们面前,脸面算是丢尽了,两个闺女没有换到一个媳妇,给大儿子说亲,又出现了看上老二的事情。这次误打误撞的一件事情,又把他丢失的面子找了回来,你说他能够不高兴?这些年来,一向少言寡语,很少笑过的老李,像是吃了欢团,脸上挂着笑,心里流着密,眉梢上跳着快乐,不论见到谁,哪怕是三岁的小孩,他也和人打招呼,
  “我的乖乖,三子上学呀,”
  “是铁蛋啊,上几年级啦,”
  “他大叔,赶集呀。”
  “今年那,就数你家地里的麦子好,到午季,肯定有个好收成。”
  “你家的二子也有对象了吧,听说是大张庄的李有才的大闺女,那个闺女,前年玩会来过旮旯村,长的有点像嫦娥,可漂亮了,你可真有福气呀。”
  老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人家提起嫦娥的事情,知道的自然要恭维他几句,“大柱子妈死得早,四个孩子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不容易,你这又当爹又当娘的,真是不容易呀,这四个孩子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前程,老二虽然离了婚,可是二柱子前程远大,过几年二柱子当上军官了,还不给你领一个吃粮票的媳妇来,特别是大柱子也有了,你老李今后就笑着过吧。”
  这时的老李头总要叹几句苦经,“不容易哟,缘分未到,光急也是没有用的,这缘分到了,二郎山都挡不住,可不是我们老李家硬留着嫦娥的,是嫦娥的妈妈主动说的。”
  最缺德的是唠叨妈,她的一番话,有软,有硬,有恭维,也有讽刺,有夸奖,也有不服气,那说的可是有板有眼。“在旮旯村,谁能够和你老李大山比呀,你睡觉时,都半个眼睁着,半个眼闭着,心思用的绝。通过嫦娥这件事,我更加佩服你老李了,你都是因祸得福。你看,大兰子换亲,你抱了个大鸭蛋,谁知大鸭蛋里浮出了金凤凰,你那个秃女婿会木匠,我听说,在大王庄,大兰子家,可是头一户盖上三间大瓦房的,这大兰子有个电灯泡照着,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二兰子呢,跟着小白脸跑了,听说在上海立住了脚跟,在上海打烧饼卖,听说也是不错的。不是这样,这农村的姑娘怎么能到上海去。我听说呀,人家那大城市的厕所都比俺们的堂屋里干净,人家那什么自来水都安到锅上头,一按那个什么东西,水都能哗哗的流到锅里,上海人拉屎都不和俺们旮旯村一样,说是朝那什么东西上一坐,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阵之后,揭开一看,屎呀尿呀,全都没有了,你说这些东西都淌到哪里去了呢?真是奇怪。二柱子生气走了,当兵有文化,将来呀,还不给你带个洋媳妇来吗,我说老李呀,你今后呀,也就和那个叫四人帮的江青一个样了,睡到半夜,渴了,左边一罐白糖,右边一罐红塘,我的乖乖,你想喝白糖就喝白糖,想喝红塘就喝红糖,油条糖糕当饭吃了”。
  这话要是在平时说,那李大山肯定和她生气,骂他一个好歹不均匀,可现在一高兴,老李只是傻傻地笑着,“唠叨妈,我的老嫂子,你的那张嘴可比曹操的八十万兵丁强,你唠叨妈也是剃头铺子关门,不简单(剪蛋),你看你在孙子长的多么的富态”,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把塘塞给唠叨妈的孙子。
  大甩爹,听到这李大山这些话后,揶揄老李说,“我曾经说过你老李,是半悬空中伸出的一只脚不是个凡脚(角),还果真应验了,这真是腊月债还的快,你先让大柱子和嫦娥生米做成熟饭,人家能不认吗?不认,嫦娥那肚子里的孩子喊谁爹?”
  老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看你说的,老村干怎么能够这样讲呢?”
  老李高兴,旮旯村老少爷们也高兴,可就有一个人不高兴,谁,小广播。她的老头子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数落她说,“叫你不要去找嫦娥妈,你能的给豆一样,非要去,看,马屁股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人们嫦娥妈要好把你出卖了,看你在旮旯村怎么做人?你瞎能,你看你能一辈子,能的这个样?”小广播说,“出水才看两腿泥,现在呀,胜败输赢还没有见分晓,老头子,我听人说,接过婚的人,就不能当兵,可是真的?二柱子怎么接过婚,还能当兵呢,他不结婚怎么又能离婚呢?”他的老头子说,“我说你这个人,半夜哭老太太,怎么想起来的,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小广播说,“随便说说,没有什么意思。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3)
  嫦娥走后,老李家的欢声笑语不断,一扫这件不愉快的事情给老李家带来的阴云。本来打算偷偷摸摸的把大柱子和嫦娥的喜事办了,嫦娥妈妈一点头,像得到令箭一样,于是就打算大张旗鼓的大操大办这次折腾得满城风雨的喜事,老李头逢人就散烟。
  “他大婶,二柱子的喜酒是喝不成了,等明儿个大柱子结婚时,再请你喝喜酒吧。”
  “他大哥,嫦娥妈亲口答应的,过一阶段,等嫦娥散散心,叫大柱子名媒正娶地去接回来。”
  “他二大娘,这下大柱妈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他的儿子大柱子有媳妇了,嫦娥没有意见,嫦娥妈也认账了。到时候,我要按照她临死时候嘱咐我的话,买一挂一千头响的鞭炮到她的坟上报喜。”
  “我整天在想,我家大柱子怎么能够找不到女人呢,人长的又不憨不愣的,就是嘴有点散,喜欢说个玩笑话,有人认为是个缺点,也有人认为是个优点。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缘分未到,缘分未到,说哪哪不成,这缘分到了啊,山都挡不住。有些小孩排五年,非得要五岁才能够走路,四岁半都不行,我家大柱子八成也是这样,非得要32岁,不到32岁就是谈不成。你看呀,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大柱子至少谈了五个。”说罢,他扳着指头数道,“一开始,苏北的一个吧,接着是西庄的铁匠的女儿吧,再接着就是那个寡妇的闺女,然后就是王小坎家的翠花和那个姓何的人家的千金,像走马灯似的。上天,嫦娥妈妈来了,我说呀,这嫦娥呀,也跟我家二柱子离婚了,你把她带走吧,你猜她能够怎么说,她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这个嫦娥当初啊,就是说给你家老大的,绕了一圈子,再物归原主吧,该是谁的媳妇,那是一定的,你看这个事情,可有意思。”
  李大山,在旮旯村几十年,还没有这么招摇过。这次大柱子的事情,他彻底的招摇了一回。人常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些年来,为了大柱子的事情,他在旮旯村人们面前,脸面算是丢尽了,两个闺女没有换到一个媳妇,给大儿子说亲,又出现了看上老二的事情。这次误打误撞的一件事情,又把他丢失的面子找了回来,你说他能够不高兴?这些年来,一向少言寡语,很少笑过的老李,像是吃了欢团,脸上挂着笑,心里流着密,眉梢上跳着快乐,不论见到谁,哪怕是三岁的小孩,他也和人打招呼,
  “我的乖乖,三子上学呀,”
  “是铁蛋啊,上几年级啦,”
  “他大叔,赶集呀。”
  “今年那,就数你家地里的麦子好,到午季,肯定有个好收成。”
  “你家的二子也有对象了吧,听说是大张庄的李有才的大闺女,那个闺女,前年玩会来过旮旯村,长的有点像嫦娥,可漂亮了,你可真有福气呀。”
  老李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人家提起嫦娥的事情,知道的自然要恭维他几句,“大柱子妈死得早,四个孩子都是你一手带大的不容易,你这又当爹又当娘的,真是不容易呀,这四个孩子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前程,老二虽然离了婚,可是二柱子前程远大,过几年二柱子当上军官了,还不给你领一个吃粮票的媳妇来,特别是大柱子也有了,你老李今后就笑着过吧。”
  这时的老李头总要叹几句苦经,“不容易哟,缘分未到,光急也是没有用的,这缘分到了,二郎山都挡不住,可不是我们老李家硬留着嫦娥的,是嫦娥的妈妈主动说的。”
  最缺德的是唠叨妈,她的一番话,有软,有硬,有恭维,也有讽刺,有夸奖,也有不服气,那说的可是有板有眼。“在旮旯村,谁能够和你老李大山比呀,你睡觉时,都半个眼睁着,半个眼闭着,心思用的绝。通过嫦娥这件事,我更加佩服你老李了,你都是因祸得福。你看,大兰子换亲,你抱了个大鸭蛋,谁知大鸭蛋里浮出了金凤凰,你那个秃女婿会木匠,我听说,在大王庄,大兰子家,可是头一户盖上三间大瓦房的,这大兰子有个电灯泡照着,吃香的喝辣的一辈子。二兰子呢,跟着小白脸跑了,听说在上海立住了脚跟,在上海打烧饼卖,听说也是不错的。不是这样,这农村的姑娘怎么能到上海去。我听说呀,人家那大城市的厕所都比俺们的堂屋里干净,人家那什么自来水都安到锅上头,一按那个什么东西,水都能哗哗的流到锅里,上海人拉屎都不和俺们旮旯村一样,说是朝那什么东西上一坐,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阵之后,揭开一看,屎呀尿呀,全都没有了,你说这些东西都淌到哪里去了呢?真是奇怪。二柱子生气走了,当兵有文化,将来呀,还不给你带个洋媳妇来吗,我说老李呀,你今后呀,也就和那个叫四人帮的江青一个样了,睡到半夜,渴了,左边一罐白糖,右边一罐红塘,我的乖乖,你想喝白糖就喝白糖,想喝红塘就喝红糖,油条糖糕当饭吃了”。
  这话要是在平时说,那李大山肯定和她生气,骂他一个好歹不均匀,可现在一高兴,老李只是傻傻地笑着,“唠叨妈,我的老嫂子,你的那张嘴可比曹操的八十万兵丁强,你唠叨妈也是剃头铺子关门,不简单(剪蛋),你看你在孙子长的多么的富态”,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把塘塞给唠叨妈的孙子。
  大甩爹,听到这李大山这些话后,揶揄老李说,“我曾经说过你老李,是半悬空中伸出的一只脚不是个凡脚(角),还果真应验了,这真是腊月债还的快,你先让大柱子和嫦娥生米做成熟饭,人家能不认吗?不认,嫦娥那肚子里的孩子喊谁爹?”
  老李听到这话也不生气,“看你说的,老村干怎么能够这样讲呢?”
  老李高兴,旮旯村老少爷们也高兴,可就有一个人不高兴,谁,小广播。她的老头子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数落她说,“叫你不要去找嫦娥妈,你能的给豆一样,非要去,看,马屁股拍到马蹄子上去了吧,人们嫦娥妈要好把你出卖了,看你在旮旯村怎么做人?你瞎能,你看你能一辈子,能的这个样?”小广播说,“出水才看两腿泥,现在呀,胜败输赢还没有见分晓,老头子,我听人说,接过婚的人,就不能当兵,可是真的?二柱子怎么接过婚,还能当兵呢,他不结婚怎么又能离婚呢?”他的老头子说,“我说你这个人,半夜哭老太太,怎么想起来的,你问这个事情做什么?”小广播说,“随便说说,没有什么意思。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4)
  就在李大山乐不可支,张口闭口说缘分的时候,何半仙在桃花坞的老龙河边和几个老头说何缘的故事。
  何朝何村有一位姓何的书生,何生生于何年何月不详,年轻时屡试不第,破落不堪,颇似鲁迅笔下的孔一己。
    何村地处江南,历来盛产才子佳人。何生年轻时,才华横溢,堪称江南第一才子。特别是一首《咏荷》诗轰动乡里,无奈朝野昏暗,“世胄涉高位,英俊沉下僚”,何生一直功名未就。
    何村有一何学堂,在小河对面,主教何师,不知从何处来,谈经论道,口若悬河,为何村一带大儒。
    何生进见何师,未带任何礼物,仅呈诗作十卷,何师阅诗完毕,拊掌拍案:“何等精妙,如此高才,何处能有?”何师义收何生,何生在何师教导下,进步是何等的快。
    何生到何师处要涉过何河,摆渡的是何女,她头戴斗笠,何女长得眉清目秀,有闭花羞月之美,沉鱼落雁之貌。何生遂生爱慕之心,他私下对朋友说:“此生若能和何女比翼双飞,不穿棉袄也能过冬。
    何河渡口拐弯处,住着一位何和尚,何和尚不苟言笑,惟喜泥人。何和尚捏出的泥人,惟妙惟俏,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何生惊叹不已,常常呆坐河边,看何和尚捏泥人,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学业。何和尚捏好泥人后,一对一对的配对,何生大或不解,“何和尚,缘何如此?”何和尚说:“我是给他们配对,雌雄一对一,各有缘分,婚姻就是缘。”何生似懂非懂,心想,俺何师可从来没有这么讲过。“那我与何人有缘?”何生瞪着眼问。何和尚笑而不言,“何和尚你说啊?”“你与何女有缘。”“何女?莫非是她”?何生眼前浮现何女倩影丽姿。回家后,他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何生再过渡口时,忍不住两眼生钉,把何女看得满面桃花,娇羞俯首犹如风过落红,美不胜收。何生从此坠入现代人所说的情网。
    何女似乎也有意于何生,每天何生登船时,何女笑逐言开,何生下船时,她又怅然若失。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何生对何女的恋情与日俱增。一日,何生登船面对何女,春风满怀,正欲赋诗露情,直抒胸臆,突然平地起风,何女的裙幅被风吹得飘然欲仙,不想又一阵风来何女斗笠落江,露出满头秃迹,竟无一根毛发,丑陋不堪,何生赶紧闭目。
    何生是何等的不快,去找何和尚。“我与秃女有何缘?”何生满脸沮丧,“是缘不可缘。”何和尚振振有词,何生拉长了脸。“在劫难逃?”何生想。
    秋色傍晚,水清鱼肥,夕阳落山,满河彩霞。何生从何和尚处归来,又登上何女船,船上并无他人,何女脉脉含情,摇船送人,船至河心,何生顿生歹念,“若与此女成婚,无颜见家乡父老,何缘,何缘?”随即推何女,何女摇晃几下,跌入河中,何生并用竹篙猛扎,血染河面。何生心惊肉跳,弃舟登岸,落荒而逃。
    河边狂风大作,惊涛拍岸。
    何生想何庄并非久留之地,来不及打点行装,便赴京城。一路上卖书求食,历尽千辛万苦,于何年何月赶到京城,恰逢老王驾崩,新王登基,开科取士,广招贤才,何生参加殿试,一篇文章,享誉京城,皇帝御批钦定为头名状元,打马夸官亮职,何生风光何止十里。何朝何宰相善攻面相,说何生吉祥容貌,鹏程万里,意欲将义女嫁给何生,何生喜不自胜。心想:“何和尚鬼话今日露馅。”
    何年何月何日何宰相给何生与义女成婚。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何生春风得意,夜阑客散,何生步入洞房,见新娘端坐床上,袅娜多姿,温香软玉,早已魂不守舍。何生上前,双手揭开新娘盖头,不禁大惊失色,后退三步,“呀,你怎么是何女?”。何女也大惊失色,“呀,你怎么是何生?”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真是冤家路窄。”何生惊慌失措,何女痛哭失声。
    原来何女被推入河中之后,顺流而下,适逢何宰相巡河游访民情,救下何女。听何女诉说不幸,何宰相答应替何女报仇,并认何女为义女,携至京城做相府小姐,何宰相夫妇漆下,无女,爱之如掌上明珠。
    何生惊魂倒地,何女啼哭不止,未想到意中人成仇人今又成夫妻,何女目睹倒地何生,又爱怜之心萌发。
    何女摇醒何生,何生泪流满面。何生透过何女稀稀疏疏的头发,看到何女的头上被竹篙扎的伤疤,“我对不起你,任你处置吧。”何女乃乡间宽容之女,她说:“过去的事情不要提它。”
    夫妻从此恩爱,皇帝特赐恩爱匾。
    何生在官位上常说:“世上还是女子好。”
    冬去春来,桃吐丹霞,柳垂金线。一日何生携何女到何庙还愿,又巧遇当初的何和尚,“世上月难圆,心中总有怨,”何和尚叹道。“和尚好,怎消心中怨,请和尚指点。”何生作揖。“道人有偏方,身有生发水,千金我不要,只要你乌纱。”何和尚念念有词。
    何生当即官袍一脱,乌纱一摘,何和尚从袖中陶出一瓶生发水,撒于何女头上,刹时何女头上乌云堆翠,满头青丝,何女颇似绝代佳人。
    何生大喜,刚要谢过和尚,可何和尚连同寺庙都消失得没了踪影。
    何生携何女远走高飞隐居于何乡何地,男耕女织,其乐也融融,于何年何月生一男一女,分别取名何哥何妹。
    何人若问我的故事何真、何假、何含义、何宿命、何歌颂、何贬抑,你又何苦用心,我是听老掉牙的何老太太讲的。
  几个老头听完何半仙讲的故事,事情很自然的扯到大柱子和嫦娥的事情。
  周二憨说,“缘分这个东西,他就是天生注定了的,就像大山儿媳妇,谁能够想到转了一圈子,还是大柱子的媳妇,你半仙说的是古代何缘,这大柱子和嫦娥就是当代的何缘。婚姻这个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
  大甩爹说,“当初你二憨的媳妇,你是用二斗毛大麦换来的,谁也未曾想跟你能够过一辈子。大跃进那会子,饿跑了,在苏北跟人过了,未曾想,你抢剪子磨菜刀,居然磨到了人家门口,被你碰到了,你说,这不是芝麻掉进针鼻子里的事情吗,你半夜把她又勾了回来,生了个菊花闺女,比男孩还精明,说是在学校年年是三好学生,你说这不也是何缘吗?当初你家菊花妈的苏北男人,找来了,手里还拿着他和菊花妈的结婚证,是我给你挡了驾,我是村干部呀,我说他的结婚证是伪造的,他不服气,找到公社,公社里我预先都做好工作的,也说他的结婚证是假的,他又来找我,我吓唬他说,“我说你的结婚证是假的,你不服,公社干部也说你是假的,你服了吧,”他说,“我还不服,这白纸黑字写着,通红的大印盖着,怎么能是假的,共产党的王法还能管不到你们旮旯村?”我说,“什么王法不王法的,你再在这里胡闹,我叫人把你捆起来。”他吓得乖乖的跑了,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二憨呀,要不是我成为你,能有你这一家人家子呀。”
  周二憨说,“老村干,你尽提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说完走了。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5)
  何半仙说完故事,听了一通几个老头的议论,捋着山羊胡子,煞有介事的说,“至于嫦娥和大柱子事情到底是不是夫妻,我看啊,很难说,出水才看两腿泥,现在八字还没有一瞥,我看老李张口缘分,闭口缘分,到底是不是真的缘分,很难说。嫦娥妈来旮旯村,我仔细的看过那个女人的面像,天壳不饱满,地壳不方圆,怎么看怎么像个奸邪之人。特别是那眉宇间向上一挑,更可以看出她不是良家妇女。这种女人诡计多端,说话没有个准成,很容易前说话后摆手。你们没有看过当年的那个林彪么,毛主席老人家对他怎么样?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想夺毛主席的江山,万岁不离口,语录不离手,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我看嫦娥妈那个貌像,就和那林彪差不离,这样的女人得防着一手,不见兔子不能撒鹰。老李如果是我,可以玩的更高明一些,更有把握一点,趁嫦娥妈在这的时候,我把大柱子和嫦娥先推进洞房在说,叫它既成事实,管它三七二十一。或者到乡里先把结婚证领了,先成合法夫妻,看你老女人还有什么跟头翻。说了几句好听话,李大山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就让她把闺女带走了,这不是调虎离山妈?说过的话能不能兑现?还在两可之间。当初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那老蒋说的也很好听的,结果怎么样?张学良还不是被软禁起来,杨虎城也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命,主动权在人家手里,很难说的呀。”
  有一个老头说,“我听大山说了,他们也想这么办,可是人家不愿意。”
  何半仙说,“她不同意,她不同意算个屁事,猴子不上套,多敲几遍锣,你老来俏再能,你是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大甩爹什么事情做得我都不佩服,就是他说苏北那个男人的结婚证是假的我佩服,你有理,你有理到天上讲去,在我的地盘上,我说了算。反正我觉得,大山让老来俏把嫦娥带走了,如同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我把话说得先放在这搁着。我们今天说的话,哪里说,哪里了,不许外传。大柱子他脑子少根弦,李大山你可是吃了六十年的油粮的呀。”
  外边人议论归外边人的议论,大柱子一家子高兴得那是手舞足蹈。大柱子那种高兴的劲就别说了,他耕地时候唱,挑水的时候唱,赶街下集的时候也唱,曲不离口。
  什么《三更思春》:
  三更天公鸡呀叫了头遍,
  月亮在树梢上打着秋千,
  心里头有个梦合不了眼,
  梦里的故事说着春天……"
  什么《秧歌调情》:
  秧央儿嫩,秧央儿青
  秧央儿无嘴有歌声
  去年夏天窗户下
  唱得我妹子好开心
  妹妹我的香衫松开了襟……
  什么《小放牛》:。
  什么人能数天上星?
  什么人能数地底下的人?
  什么人能起洪泽湖的浪?
  什么人能刮鳌鱼的鳞?
  南太白能数天上星,
  阎王爷能数地底下的人,
  水母娘娘能起洪泽湖的浪,
  孙悟空一根针能刮掉鳌鱼身上鳞……"
  一帮的小青年见到大柱子这么高兴,就和大柱子开起了玩笑,
  “大柱子你这可是憨家有憨福,赢钱盖瓦屋,你可真有本事,和弟媳妇搞上了,二柱也就心甘情愿的把嫦娥让给你,既有了猪,又有了崽,二柱子等于在信用社给你预存了老婆,那个孩子就是你获得的利息。”
  “刚开始的时候,你赌咒发誓说嫦娥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怎么解释?”
  大柱子说,“滚你娘的蛋,我跟嫦娥结婚,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关系?”“柱子哥,还是你厉害,人家结婚都是带一个,你能的很,这一带带的一双”。
  大柱子也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这叫搂草打兔子带烧(捎)的。”
  大柱子越是高兴,人们越是喜欢逗着他玩。一天几个有点文化的小伙子逗他说,赶明儿结婚时,我们送你一副对联好吗?大柱子说,什么对联?那个小伙子煞有介事的说,上联是,一对新夫妻,大柱子说,这个对联好,那个人又说,下联是,两个老家伙,大柱子说,滚你娘的蛋,什么熊对联。那人又说,还有一横批呢,叫鸠占鹊巢,大柱子根本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说,滚,有多远滚多远,萝卜单用屎来浇,我唱大鼓书什么不会,我早就想好了,这上联是,当年大伯弟媳妇,胜似亲兄妹,下联是,如今一对好夫妻,更应敬如宾。横批是:好事多磨。
  大柱子在桃花湾耕地,又唱起了,他的自编的那首赶牛的号子,
  “穿大鞋,——哎,
  放响屁,——哎,
  赶牛车,——哎,
  看丈人哟,——哎。”
  大兰子和和秃头姐夫,二兰子和小白脸妹婿,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来了,也都是一脸的春风。这两个曾经不被李大山认可的女婿,现在也都前嫌尽弃。特别是小白脸女婿,还是第一次见旮旯村的叔叔二大爷,大婶二娘的,见到谁都亲热的很。刚来那一天,进村就散烟,见到孩子就撒糖。唠叨妈,嘴上吸一颗,手里拿一颗,耳朵后面还别着一颗。本来不吸烟的小耙妈,小犁奶,还有村长的二儿媳妇,也都嘴上叼着烟。说是二兰子走的时候,没有喝上喜酒,这喜烟再不吸,那不就憨了吗?二兰子也很会说话,“你们各位老人家,先吃我二兰子的喜烟,等等,在请你们,喝我哥哥的喜酒。”
  他们早已把二柱子离婚的不愉快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沉浸在即将得孙子抱侄子的快乐之中,筹划着大操大办这场婚事。姐姐大兰子和妹妹二兰子都想在这件事情上,弥补她们过去对不住大柱子的过失,让老父亲操心的歉疚。并且做好了分工,大兰子负责请戏班子,二兰子张罗邀请吹鼓手,全家上下拧成一股绳,一定要把二柱子结婚时没有大操大办的遗憾,把大柱子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媳妇的难堪,全都通过大柱子的婚事补回来,让桃花坞旮旯村的村民们瞧瞧,老李家的大柱子也能娶上媳妇。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6)
  老李家一家人,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不见苏北那边来人,更不见小撮合来传话。两个女婿等急了,就各自回去了,分别对他们的老婆说,只要办喜事的日子定下来,家里就是有天塌下来的事,他们也是要来的,没有比大舅子结婚的喜事更重要的。
  两个女儿,时不时的站在门口朝村头张望,看看老来俏是不是来回话了。
  村上的人也都急得很。急性子二婶说,“真是急死人,嫦娥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吧,走的时候,我看她的小肚子都微微的鼓起来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以后见风长,等大出怀再做新娘子,那就难看了。”唠叨妈说,“你二婶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与你有马毛的事情呀。人家苏北也许就兴母子一同坐花轿,这就叫离乡十里路,各地各风俗。”
  村上的几个和大柱子同龄的兄弟,在学校老师的帮助下,连大柱子和嫦娥的洞房的门对子都想好了,上联是,“一对新人入洞房,风景这边独好”,下联是,“原是两个老家伙,再谱风月篇章”,横批是“好事多磨”。
  村上和大柱子爹一般的老人,像大甩爹,周老头,一天几趟朝大柱子家跑,打听消息,李大山心里虽然犯嘀咕,可在面子上还是欢天喜地的,只是底气有些不足,他怯怯的问大甩爹,“不会有事请吧,不会像前几次一样,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吧?要真是那样,我李大山就没有脸活了。”大甩爹给他打气,“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嫦娥跑不了,因为,她的肚子里有你的孙子。”李大山也就不在担心,“嫦娥对大柱子好,我是知道的,可是怕就怕她妈那个人。我听小撮合说,她说话可是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的。”
  大柱子爹一等没有消息,二等还是没有消息,决定叫大柱子上门看个究竟。大柱子前几次去,准丈母娘说等一等,“我正在给孩子准备尿布,一些小衣服什么的,嫦娥这一去呀,我是没有脸再到你们旮旯村了。所以呀,我把小孩的衣服呀,尿布呀,都提前准备好,你们家谁帮她办这些琐碎的事情呀,两个光棒子大老爷们,都是横针不理竖线的,这也是为娘的一片心意。”这话说得大柱子好感动,只是有一样大柱子不满意,就是不让他和嫦娥单独见面,生怕他把嫦娥拐跑似的,不让她们单独商谈。前几次去,还能在老来俏的监督下,和嫦娥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地里的庄稼长势怎么样?猪圈里的那头大肥猪什么时候能磅,等等。去了二趟之后,准丈母娘老来俏,就不让嫦娥和大柱子见面了。一会说嫦娥到她姥姥家去了,一会又说到她姑妈家去了,像是六月里的天气一样,一会打雷,一会打闪,一会下雨,叫人捉摸不定。
  李大山见大柱子去了没有用,磨小不压麸子,人家把他当猴耍。李大山不好亲自出马,他决定叫媒人小撮合去看个究竟。
  小撮合不敢怠慢,赶紧到了嫦娥家。
  小撮合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给老来俏一个下马威。小撮合也不是凡脚,这一番兴师问罪,叫老来俏躲闪不及。
  “我说表嫂子,你表弟我整天忙的很,眼下正是“黄金铺地,老少弯腰”的午收大忙的节骨眼上,你表弟媳妇有坐骨神经痛,家里轻重折磨的活,都要我打头阵,我今儿个,我忙中抽闲,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我也就巷口拉木锨,直来直往的,不来弯弯饶了。你可是红口白牙,亲口答应人家的,以前说,军中无戏言,俺们虽说是民间,可也要说话算数不是?不能够前面说话,后面摆手不是?更不能够台上握手,台下踢脚不是?我作为媒人,和你们两家都是亲戚,我要一手托两家。人家可是当作一回事情来办的,什么都准备好了,戏班子请的是县剧团的,吹鼓手请的是当地的名角,就等着嫦娥进门。你家什么动静也没有没有,像无事人一样。大柱子来,你们对人家不冷不热,不方不圆。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情,你今天要给我说个明白。我作为媒人,你可不能把我撂到河里去。我不会浮水,表嫂子,你想把我淹死呀。”
  小撮合这番话排山倒海,势如破竹,句句在理,每一句都敲打在该敲打的点子上,不给老来俏半点回旋余地。
  老来俏脸上挂着微笑,认真的听着,不住的点头。在小撮合说话的过程中,还给小撮合倒了一杯茶。等小撮合说完,她慢腾腾地说,“我看你一进门,就气哼哼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今天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是来给你表嫂子兴师问罪的。她表叔,俺们谁跟谁呀,我既然答应过人家,就送人一匹马,到老不回家。我们都相处几十年了,连你表嫂子是什么人,你还能够不知道?也不是我自夸,你表嫂子虽然是个女流之辈,可我也是站着是人一个,躺下是一个人的人,说出话来一砸一个坑,放出屁来也是一冲一个洞,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你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然,你就是无中生有的误栽我,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把我郑二花看作是什么样的人啦。你放心,我要是把你撂到河里去,那我得先下河。”
  老来俏这番话,如同钢豌豆扔进铜碗里,噼哩啪啦的响,还真把小撮合镇住了,小撮合立刻软了下来,再也撑不起了杆子,连忙赔不是,“表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大柱子爹托我来问,我总要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吧。你表弟比起你大表嫂子来,道业还浅得很,你是那那条源远流长的老龙河,我只是旮旯村里面的那面月牙塘,你是那高高的二郎山,我是什么,我只能算是南湖地里的一个小土丘。你喘得气都比我吹过的风多,你吃过的馒头都比我爬过的山大,我怎么敢和你比呀,你大人不见小人怪,表弟我言语不到的地方,还望表嫂子海涵。你是那杭州灵隐寺的弥勒佛,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第八卷:被唰 第八章:被涮(7)
  小撮合,公鸡拉屎头半截硬,看老来俏气势咄咄逼人,他节节败退,也只好以守为攻,打探老来俏的虚实,弄得太僵了,他中午连个酒喝都没有,再说老来俏也不是饶人的手。
  人都是经不住捧的,达官贵人是,小民百姓也是,正人君子是,无赖之徒也是,历史上的人是这样,现代的人也是这样,可以说,这是一个普遍的规律,只不过在有些人身上体现的立竿见影,在有些人身上表现的潜移默化罢了。掌握了这一规律,能够比较娴熟的运用,可以说无往而不胜。这种捧,或者说是忽悠,有讲究的很,为什么有的人拍马没有拍到马身上去,却拍到了马蹄子上去了,被马踢了,喂狗的时候,反而被狗咬了,那是方法不对,不能说捧的方法不行。捧要结合此情此景、此时此地和具体的被捧的人物个性进行,有人喜欢明捧,有人喜欢暗捧,有人喜欢捧到为住,有人喜欢一捧到底,有人嘴上说不喜欢捧,心底却巴不得你捧,有人喜欢你不露声色的捧,有人喜欢你痛快淋漓的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里面就有个分寸的把握问题,有个度的掌握的问题,超过了一点的度,让被捧者感到你是在讽刺他,那就适得其反。比如说,对方是个结巴子,你就不能说他说话像行云流水一样,对方是个麻子,你就不能说他的脸一马平川,那就可能是狐狸没有逮住,反惹得一身骚,具体怎么样的捧好,这全靠你的悟性,全靠你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
  小撮合这一番话,把老来俏的气说得全消了,就是采取捧的艺术,本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再继续说下去,很可能就是谈崩了。老来俏,他是领教过的,由一个富农的婆子,当上一两千口人的村里妇女主任,你说她没有磨动天撬动地的本事,她凭借什么?何况他一个小撮合,一个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她都能给他搬下台来,人家捏半个嘴也能说过我,不好得罪,主动权在人家手里,翻脸就翻脸,有什么了不起。所以他只好采取捧得方法来扭转局面。
  经他这么一捧,老来俏,立即改变了态度,她摆起了表嫂子的牌子。
  “表弟呀,你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词,我从前听大鼓书,那个三十六弟之一的魏征(说唐中的人物)说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他大柱子爹急,我就不急呀,家里有个怀孕的闺女,连个正而八经的女婿都没有,你说我这个做娘的能不急?我也希望嫦娥早一天有个人家,我也是安生了。可是,再急也要顾及脸面,你说是不是?嫦娥这些天反应很厉害,又是吐又是泻的,我叫她到她姥姥家去散散心。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事情,心情能够不要平静平静?人心都是肉做的。嫦娥那肚子里的孩子是大柱子的,这是谁都承认的,她还能跑了不是?你去告诉老李,不要急,性急喝不得热稀饭,嫦娥迟早是大柱子的人。嫦娥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是大柱子的,那可就难说了,是大柱子的,她跑都跑不掉,你说是不是?挺着一个大肚子,你说谁要她做老婆?她不是一个黄花大姑娘了,是一个弃妇了,身价变了。嫦娥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四个月了,流产也不能够做了,要做就做引产,跟做大月子一个样,谁去给她忙这些屁事情。等她这一期反应过去,我就到你家去,和你定下一个具体的日子。你说,这做新娘子的,坐在车子里又是吐又是沁的,像个什么样?你是知道的,你表嫂子我,在这大张庄附近十里八村的,也是个知名的人氏,我要顾及影响呀,她嫦娥是小孩子,可以不要脸面,我都五十多岁了,不能不要脸面,你说是不是表弟呀?你们世外旁人,站着说话不腰痛,我要考虑许多问题呀。”
  老来俏,这番话说得也是有理有面子的,撒水不漏,入情入理,由不得你不信。虽然也是不方不圆的,模棱两可的,可是找不出什么不当的理由来。给他进留了路,也给退留了路,可以说进退自如,“要不是大柱子的,这可就难说了,”这话潜台词是很多的,小撮合没有朝那方面去想,他仔细地想想老来俏说的也在理。
  “还是表嫂子想的周全,生姜还是老的呀,怨不得我的表哥在家不当家,能力问题呀,表嫂子就是做了我的孩子妈,我也得放在二上呀。”在老来俏不注意的时候,又一顶高帽子给老来俏戴上了。老来俏是何等人,他不是那种三顶高帽子一戴,就不知道东西南北的人,她的头脑始终清醒地很。
  老来俏,也和小撮合开了一个玩笑,“滚你弟媳妇那头睡去,我可戴不住你批发的高帽子呀,留着两顶去零卖吧。”
  一场兴师问罪、剑拔弩张的谈话,在非常轻松调侃声中结束。双方都取得了胜利,皆大欢喜。可小撮合哪里知道,他这位走过南闯过北的人,居然被一个老娘们耍了,他哪里知道,老来俏用的是三十六计中的缓兵之计。先稳住你小撮合,进而通过小撮合稳住李大山父子,她好从容的操办嫦娥的另一门婚事。
  小撮合吃了老来俏的定心丸,喝的醉熏熏的,从老来俏家出来,骑着自行车,一路唱着从大柱子那里学来的门头词,迎着拂面的晚风直奔大柱子家来。
  你这个东风也怪好,
  咋叫墙头遮住了?
  你这个墙头也怪好,
  咋叫老鼠打通了?
  你这个老鼠也怪好,
  咋叫狸猫捉住了?
  你这个狸猫也怪好,
  咋叫黄狗咬死了?
  你这个黄狗也怪好,
  咋叫绳子拴住了?
  你这个绳子也怪好,
  咋叫镰刀割断了?
  你这个镰刀也怪好,
  咋叫铁匠打弯了?
  你这个铁匠也怪好,
  咋叫驴桩绊倒了
  你这个驴桩也怪好,
  咋叫湿地浸槽了?
  你这个湿地也怪好,
  咋叫太阳晒干了?
  你这个太阳也怪好,
  咋叫乌云吹走了?
  你这个乌云也怪好,
  咋叫东风吹散了?
  ……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六回:回娘家
  农村有个风俗,刚出门的闺女,一年至少要回娘家一躺,不然人家就说闲话了,说你这个闺女没有良心,嫁了男人忘了娘。嫦娥自从嫁到旮旯村就很少回去过,因为她实在看不惯她妈妈那个德性。前年春节,她妈妈老来俏来接她,她就借口公公到大姑子家去了,大柱子推牌九整天不在家,她走了,家里的猪呀,羊呀,牛呀,没有人喂,就没有回去。搞得老来俏好大的不愉快,“翅膀硬了,离开娘也能过了。”讲了一箩筐怪话,走了。嫦娥连送都没有送。
  可是该回去的还是要回去的,1987年春节刚过,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风,说出门的闺女必须要给家中的老娘和老爸送小红伞和红鸡蛋,不然,老娘老爸就会有血光之灾,嫦娥对她妈再有意见,也不想叫她妈死呀,家里还有一个父亲,在窝囊也是爹呀。农村人,往往听到风就是雨,大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嫦娥的耳朵里,她算了一算,她的妈妈今年正好五十一了,他爹五十三了,要是不去,这外边的人不谈说吗?说我嫦娥没爹没娘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落下个坏名声。
  送鸡蛋红伞免灾的故事说的生龙活现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一个卖豆腐的老头赶集回家,路过一个水塘边,突然,一只碗口大的青蛙,从草丛中跃出,跳到卖豆腐老汉的秤盘子里说,“你称一称我有多重?”卖豆腐的老汉不敢怠慢,拎起秤毫系就秤,那只青蛙开口说话了,“称不称二斤半,今年灾星降人间,专找老人来磨难,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要少一半。”卖生姜的老头吓得面如土色,忙问,“有什么法子可以消灾吗?”青蛙沉思了一会说,“有是有,可我说了,怕你到处乱说,知道的人多了,上帝要惩罚我的,上帝只叫我告诉世间十个最辛苦的好人。”
  老汉说,“我卖豆腐,就是最辛苦的人,天天起五更,睡半夜,买豆子,磨成浆,要煮沸,要过滤,夏天热得向狗一样伸着舌头,冬天手脚冻得没有办法放。逢集的时候赶集,不逢集的时候,溜乡,走大街,串小巷,东村怕狗咬,西村怕泼妇,肩膀头磨出了血,脚底板子磨出了泡,你说我辛苦不辛苦?”
  青蛙说,“是有点辛苦,可是你辛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一家老小的吃喝,只能说明你是一个辛苦之人,还不能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为别人着想的人,才是好人。”
  老汉说,“青蛙仙人,这好人有几说几解,你说的那种为别人着想的人,固然是好人,可他们要么是天上的仙人,他们云里来,雾里去,手捏着静瓶,把阳光雨露洒满人间,他们渴了喝风,饿了,吃露水珠子,这样的好人都是传说中的,谁也没有见过。要么是地上的圣人贤人,圣人无家,贤人无我,这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我老汉也只是听说过,仰视他们,没有见过具体的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不坑害别人,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为别人,你能说不是好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贪污,四不受贿,你能说不是一个好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我流我的汗,我吃我的饭,我挣我的钱,我秤我的盐,卖糖它就甜,秤盐它就咸,你说这不叫好人?对于做生意的本老汉来说,第一,我货真价实,物有所值,俺这豆腐可是碌磙打碾盘——石(实)打石(实),不给煎,不给煮,我连葱花油盐钱我都赔人家;第二,本老汉老不欺少不哄,八十岁的老太太来买我的豆腐,我也给人家足斤足两的,县长大人来买我的豆腐,我也不格外的多给他一毫。你说我不是一个好人?”
  青蛙说,“好厉害的老汉,你是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好人。不过我给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已经告诉了第九个人,再告诉你,就是十个人,假若你在告诉一个人,我就犯了天条,上帝对我格杀勿论了。”卖豆腐的老头说,“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乱说,我这个人历来是守口如瓶的,从你的口说出来,从我的耳听进去,然后就烂在我的心里。”青蛙说,“你说的可是实话?”买豆腐的老人说,“我说的是句句是实话,我要告诉别人,让我不得好死。”于是那只青蛙说,“要想消灾也不难,闺女媳妇是关键,送去一把小红伞,外加十个红鸡蛋,老头老太太保平安。”青蛙说完,就跳到路边的草丛里。
  老头拨开草丛去找,哪里还有青蛙的踪影。这时天上“喀嚓”几声响雷滚过,接着就下起瓢泼一样的大雨。卖豆腐的老汉想,这八成是神仙显灵,冬天青蛙都入蛰了,那来的碗口大的青蛙,正常年景哪有冬天打雷的,老话说,正月雷,遍地贼,那是说年成不好,今天的雷比夏天的雷声还要响,真是怪事情啊,看来还不能不信。
  卖豆腐的老头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悄悄的对自己的闺女说了,因为他怕死呀,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她的闺女又对她的嫂子说了,她的嫂子又对她的妹妹说了,……。然后通过这种都认为是最亲近的渠道,渐渐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淮河两岸和苏鲁皖三省的交界处。这卖红伞的,卖鸡蛋的可就发了财,商店里的红伞都卖脱销了,这农村养鸡的,恨不得把鸡肚子里的鸡蛋都抠出来卖了。
  她的公公李大山也催她几次,“嫦娥呀,马厂集上都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红伞和红鸡蛋的事情,也不只是真是假,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破财免灾,你就回去一趟,这古语不是说吗,人留儿孙防备老,礼多人不怪,你妈那个人讲究得很。”
  “去吧,嫦娥,你看大兰子都回来看过我了,他送给我的那一篮子鸡蛋,我也没有舍得吃,那把红伞我也没有舍得用,你都拿去孝敬你的老爹和老娘吧,你要是嫌那把伞孬了,我再给你钱,再重买一把,千万不要留话给你妈说。不要在推了,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再停停,就春耕大忙了,走不开了,还是回去一趟吧,红伞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于是嫦娥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去了一趟娘家。这一去,可就种下了祸根。


第九卷:破鞋 第九章:::破鞋?(1)
  说起嫦娥的妈妈,这个女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她家那个地方十里八村,那可是有名的人物。凡是熟悉她的人,都当面喊她“老来俏”,背地里叫她“破烂货”,她的真名字郑二花反而没有人叫了。不熟悉她的人,也听说过她的名。总而言之,她在那个地方,算得上是个屎坷拉打哈欠,臭气熏天的人物了。
  说她是“破烂货”至少有二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她前几年在城里检过破烂,第二层意思,是说她这个人作风不好,年轻时是属于老母猪型的,蒯蒯就睡。一帮小青年和没有说到老婆的三四十岁的老光棍以及虽然有老婆,但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们,像蜜蜂一样围着她这朵狗尾巴花“嗡嗡”直闹,直到将近三十岁了,风劲过去了,很少有人问津了,这才嫁给嫦娥的爸爸,老实巴交的木疙瘩——王木屯(后来人家根据他变态的性格,喊成了王木墩)。当地有一句歇后语,是专门说她男人多的,老来俏的男人和《红灯记》〉里李铁梅家的表叔一样——数不清。
  至于王木墩,为什么又愿意娶这个破烂货为妻,老一辈的人是这样解释的。王木墩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样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窝囊费,在农村也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可是家庭出身不好,是个富农成分。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富农成分的人家的小伙子要想找到个女人,那是很困难的,哪个贫下中农出身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富农出身家庭的人?所以等价交换,有人看中了破烂货和王木墩两个人的困难点,破烂货名声不好,且是一个人老珠黄的,没有人要的老大闺女。王木墩虽然人长的不错,可是身上背着富农的黑锅,经过媒人一撮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王木墩也就认了。至于老来俏,玩一个男人够本,玩两个就是赚了,有名正言顺的男人总比没有强,也没有意见,所以这就成了。
  客观的说,老来俏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楚楚动人的一个漂亮妞儿,一双左顾右盼的大眼睛,一条拖到屁股下面的大辫子,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能说会道,能唱会跳,虽然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筐,可是嗓把子好,在三面红旗的大跃进年代和四清运动中,那是正直青春年少,一直是大队宣传队的骨干演员,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嫁给王木墩的前夕,还能上台表演《十六条就是好》的歌舞。特别是她演的传统泗州戏选段《拾棉花》中的一段是特别的有名气,每当报幕员上场报幕,请听泗州戏《拾棉花》选段《头上梳一个鱼鳞辫》,演唱者郑二花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像暴风雨一样激烈。这时的郑二花上场一个亮相,然后是纤纤细步,一个圆场,拖到屁股下的辫子朝前一甩,那大大的眼睛一忽闪,两个小酒窝一打开,还未开口,台下的那些小伙子们的口哨就吹开了。
  头上梳一个鱼鳞辫,
  大红头绳辫根扎,
  上身穿者毛蓝褂,
  裤脚绣的是百合花,
  穿一双鞋子底子厚,
  任我踩来任我踏,
  一家老少把活干,
  我玉兰也要去东湖拾棉花,
  出了门把门关上,
  一颤东南斜插花,……
  在唱的过程中,台下的掌声不断,特别是“一颤东南斜插花”那一句花腔,高上去,下来,下来,高上去,绕来绕去,千回百转,好像一条游蛇在草丛中左右盘旋,几个响舌一打,真是妙极,妙极,倾倒了无数的观众。有一个县城来的四清工作队的队员迷上了郑二花,非要和郑二花结婚不可,手续还没有办,就在一起同居了,谁知这个四清工作队员是个花花公子,城里早有老婆了,后来城里的老婆找来了,把这件事情闹得鸡飞蛋打,那个四清工作队员被处理,调到别处去了。从此郑二花以那个工作队员为标准,一心要找一个城里吃粮票的,攀门头就攀下来了,找不到男人,然后就胡乱的和这个搞一气,和那个搞一气,破罐子破摔。
  老来俏和王木墩是1967年结的婚,老来俏刚出嫁的时候,王木墩也开诚布公的说,“二花呀,我们既然做了夫妻,也是前世有缘,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能够走到一起,那也是八百年前派就了的,你是个老姑娘,我呢,出身不好,可以说,我们俩每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是同病相怜走到一起来的。你既然和我结婚了,我这个人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三尺门里,不管三尺门外,你以前哪怕和一百个男人睡过觉,我也不管,可是你既然做了我木墩的老婆,你就要守规矩。凭着我们一双手,也撑不死俺们,也饿不愣俺们,有一碗饭吃就行。”张二花答应的好好的,“以前我没有主,谁想欺负谁就欺负,现在我名花有主,我哪能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嫁了人仍然恶习不该,整天做些招风惹蝶的事情,木墩虽然对她看的很紧,可是这种事情,是磨一个屁股就办的事情,哪是看着,就能解决问题的。一开始的时候,王木墩看的很严,二花到哪里,他到哪里,像跟屁虫一样,可是有一次,使王木墩失去了信心。
  据说,有一次木疙瘩和她一起去赶集,一前一后的正走着走着,木墩回头一看,人没有啦。木墩想,我明明看着她,跟着我在我的后面走,怎么,这一转脸,人没有了,这不是活见鬼吗?木墩到高粱地去小便,就听到不远处,有“吭哧吭哧”的声音,他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老婆正在和临村的杀主屠夫二狗子在那里干好事,木墩拨开高粱丛,走到跟前,吐了一口吐沫,“呸”,拔起一根粗壮的高粱杆就打,二狗子没有准备,吃了闷亏,脸被秫秸打得红一道,紫一道,半个月没有敢见人。
  养好伤后,二狗子提着一把名晃晃的杀猪刀找上门来,说,“木墩,今后我和你老婆的事情,你少参合,你逼急了,我二狗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也敢。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不信,俺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二狗子怕过谁,我站着是一条汉子,躺下就是一个鬼,我光棍一条,关上门家里不会饿死小板凳,我怕天地日X把我夹死呀,你敢跟我过不去,瞎了你的狗眼。”
  农村中有一句俗话,叫做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王木墩被二狗子一番教训,吓得哆哆嗦嗦,屁都没有敢放一个。从此木墩再也不敢多管“闲事”,性格也真的变的像他的名字一样木呐的很。郑二花愈加像是没有戴笼头的偷嘴驴一样,见什么都想咬一口。找不到小伙子就找老头,找不到本地的老头就找外地的老头,经常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如今已经是快五十大几的人了,可她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像赵树理笔下的的二仙姑,整天游手好闲,东集赶西集。她的丈夫王木墩,管也管不住,也就王小二放牛,随它去吧.


第九卷:破鞋 第九章:破鞋(1)
  说起嫦娥的妈妈,这个女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她家那个地方十里八村,那可是有名的人物。凡是熟悉她的人,都当面喊她“老来俏”,背地里叫她“破烂货”,她的真名字郑二花反而没有人叫了。不熟悉她的人,也听说过她的名。总而言之,她在那个地方,算得上是个屎坷拉打哈欠,臭气熏天的人物了。
  说她是“破烂货”至少有二层意思:一层意思,是她前几年在城里检过破烂,第二层意思,是说她这个人作风不好,年轻时是属于老母猪型的,蒯蒯就睡。一帮小青年和没有说到老婆的三四十岁的老光棍以及虽然有老婆,但喜欢沾花惹草的男人们,像蜜蜂一样围着她这朵狗尾巴花“嗡嗡”直闹,直到将近三十岁了,风劲过去了,很少有人问津了,这才嫁给嫦娥的爸爸,老实巴交的木疙瘩——王木屯(后来人家根据他变态的性格,喊成了王木墩)。当地有一句歇后语,是专门说她男人多的,老来俏的男人和《红灯记》〉里李铁梅家的表叔一样——数不清。
  至于王木墩,为什么又愿意娶这个破烂货为妻,老一辈的人是这样解释的。王木墩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样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窝囊费,在农村也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可是家庭出身不好,是个富农成分。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富农成分的人家的小伙子要想找到个女人,那是很困难的,哪个贫下中农出身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富农出身家庭的人?所以等价交换,有人看中了破烂货和王木墩两个人的困难点,破烂货名声不好,且是一个人老珠黄的,没有人要的老大闺女。王木墩虽然人长的不错,可是身上背着富农的黑锅,经过媒人一撮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王木墩也就认了。至于老来俏,玩一个男人够本,玩两个就是赚了,有名正言顺的男人总比没有强,也没有意见,所以这就成了。
  客观的说,老来俏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楚楚动人的一个漂亮妞儿,一双左顾右盼的大眼睛,一条拖到屁股下面的大辫子,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能说会道,能唱会跳,虽然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筐,可是嗓把子好,在三面红旗的大跃进年代和四清运动中,那是正直青春年少,一直是大队宣传队的骨干演员,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嫁给王木墩的前夕,还能上台表演《十六条就是好》的歌舞。特别是她演的传统泗州戏选段《拾棉花》中的一段是特别的有名气,每当报幕员上场报幕,请听泗州戏《拾棉花》选段《头上梳一个鱼鳞辫》,演唱者郑二花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像暴风雨一样激烈。这时的郑二花上场一个亮相,然后是纤纤细步,一个圆场,拖到屁股下的辫子朝前一甩,那大大的眼睛一忽闪,两个小酒窝一打开,还未开口,台下的那些小伙子们的口哨就吹开了。
  头上梳一个鱼鳞辫,
  大红头绳辫根扎,
  上身穿者毛蓝褂,
  裤脚绣的是百合花,
  穿一双鞋子底子厚,
  任我踩来任我踏,
  一家老少把活干,
  我玉兰也要去东湖拾棉花,
  出了门把门关上,
  一颤东南斜插花,……
  在唱的过程中,台下的掌声不断,特别是“一颤东南斜插花”那一句花腔,高上去,下来,下来,高上去,绕来绕去,千回百转,好像一条游蛇在草丛中左右盘旋,几个响舌一打,真是妙极,妙极,倾倒了无数的观众。有一个县城来的四清工作队的队员迷上了郑二花,非要和郑二花结婚不可,手续还没有办,就在一起同居了,谁知这个四清工作队员是个花花公子,城里早有老婆了,后来城里的老婆找来了,把这件事情闹得鸡飞蛋打,那个四清工作队员被处理,调到别处去了。从此郑二花以那个工作队员为标准,一心要找一个城里吃粮票的,攀门头就攀下来了,找不到男人,然后就胡乱的和这个搞一气,和那个搞一气,破罐子破摔。
  老来俏和王木墩是1967年结的婚,老来俏刚出嫁的时候,王木墩也开诚布公的说,“二花呀,我们既然做了夫妻,也是前世有缘,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们能够走到一起,那也是八百年前派就了的,你是个老姑娘,我呢,出身不好,可以说,我们俩每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是同病相怜走到一起来的。你既然和我结婚了,我这个人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管三尺门里,不管三尺门外,你以前哪怕和一百个男人睡过觉,我也不管,可是你既然做了我木墩的老婆,你就要守规矩。凭着我们一双手,也撑不死俺们,也饿不愣俺们,有一碗饭吃就行。”张二花答应的好好的,“以前我没有主,谁想欺负谁就欺负,现在我名花有主,我哪能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嫁了人仍然恶习不该,整天做些招风惹蝶的事情,木墩虽然对她看的很紧,可是这种事情,是磨一个屁股就办的事情,哪是看着,就能解决问题的。一开始的时候,王木墩看的很严,二花到哪里,他到哪里,像跟屁虫一样,可是有一次,使王木墩失去了信心。
  据说,有一次木疙瘩和她一起去赶集,一前一后的正走着走着,木墩回头一看,人没有啦。木墩想,我明明看着她,跟着我在我的后面走,怎么,这一转脸,人没有了,这不是活见鬼吗?木墩到高粱地去小便,就听到不远处,有“吭哧吭哧”的声音,他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的老婆正在和临村的杀主屠夫二狗子在那里干好事,木墩拨开高粱丛,走到跟前,吐了一口吐沫,“呸”,拔起一根粗壮的高粱杆就打,二狗子没有准备,吃了闷亏,脸被秫秸打得红一道,紫一道,半个月没有敢见人。
  养好伤后,二狗子提着一把名晃晃的杀猪刀找上门来,说,“木墩,今后我和你老婆的事情,你少参合,你逼急了,我二狗子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我也敢。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不信,俺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二狗子怕过谁,我站着是一条汉子,躺下就是一个鬼,我光棍一条,关上门家里不会饿死小板凳,我怕天地日X把我夹死呀,你敢跟我过不去,瞎了你的狗眼。”
  农村中有一句俗话,叫做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王木墩被二狗子一番教训,吓得哆哆嗦嗦,屁都没有敢放一个。从此木墩再也不敢多管“闲事”,性格也真的变的像他的名字一样木呐的很。郑二花愈加像是没有戴笼头的偷嘴驴一样,见什么都想咬一口。找不到小伙子就找老头,找不到本地的老头就找外地的老头,经常是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如今已经是快五十大几的人了,可她仍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像赵树理笔下的的二仙姑,整天游手好闲,东集赶西集。她的丈夫王木墩,管也管不住,也就王小二放牛,随它去吧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八回:高粱地里的野合
  在农村管不住自己女人的人,最叫人瞧不起的。所以村上的人也都不拿王木墩当人看待,有人和木墩开玩笑,“木墩呀,人家开妓院的老鸨,还能够拿几个抽头的钱,你除了数不清的绿帽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你不觉得亏了吗?”王木墩也只好一笑了之。
  这人没有了自信就越来越窝囊,王木墩在外面没有人格,在家里也没有地位,家里的事,老来俏一个人说了算。就连他的闺女嫦娥出嫁这样的大事,老来俏也只是和他打一个招呼,根本就不和他商量,男人混到这样的地步,那也就完了。老来俏前几年在城里拾垃圾,认识的几个拾破烂的男二流子,这些人像苍蝇逐臭一样,还经常朝她家跑,给她送几个零花钱。王木墩又管不住她,气急了就说,“闺女都这么大了,你也要像个做娘的样”。丈夫的话,在他眼里,连放屁都不到,放屁还听风。她仍然还是我行我素。整天烟叼着,小酒喝着,《十八摸》的传统的黄色小调唱着。
  可笑的是在那非常时期,老婆作风不好,王木墩却成了替罪羔羊,王木墩成为批斗对象。说他是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的典型,利用老婆搞资本主义复辟,腐蚀贫下中农的斗志,妄想有一天夺回他们失去的资本主义天堂。老婆跟人睡一次,他就挨批斗一次。
  有一次,老来俏和杀猪的二狗子在玉米地里睡觉,被值勤的民兵看到了,当时把这两个狗男女抓起来,从阶级路线上看,这两个人没有问题。二狗子是三代雇农,家里穷的上无瓦片,下无立锥之地。老来俏的娘家也是贫农出身,找不出毛病,从理论上找不出他们做龌龊事情的理由,于是一个民兵的头子,想起了领袖的教导,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对呀,郑二花的男人是个富农分子,于是就问他们两个,“你们说,是不是那个富农分子使的美人计?”
  二狗子是个叼滑之人,农村中流氓加无赖一类的人物,见有坡下驴,就说,“可不是嘛,我们俩哪敢做这种事情,有一天,我路过王木墩的门口,他主动的喊我,叫我到他家坐坐,喝杯茶,我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就看到嫦娥的妈,穿着短袖衬衣,露皮露肉的,衬衣的扣子没有扣上,那个肉疙瘩好大,那个屁股好圆,给我端茶倒水,我回头一看,木疙瘩不在了,这不是有意给我腾空吗?于是我就想入非非起来,你说哪有猫儿见到鱼儿不想的。再说我又是个没有女人的光棍,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那个民兵头子把眼一睁说,“什么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叫我说,不正常,你是贫雇农,怎么能够有这种想法,你的根红苗壮的立场那里去了?你的阶级觉悟哪去了,阶级敌人时刻在磨刀霍霍,知道吗?时刻梦想着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叫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知道吗?”
  二狗子心领神会,赶忙改口说,“说到底,还是我的阶级立场不坚定,经不住诱惑。不过,那个嫦娥妈也是的,什么时候不能给孩子喂奶,偏偏这个时候给孩子喂奶,她把扣子一解开,那对大白鳗头就露了出来,你说我怎么办?”
  那个民兵头子说,“怎么办?你可以采取两种方法,一是,你应该教训那个富农婆子,二是,你可以脚底板揩油,溜之大吉。”
  二狗子接过话茬说,“我的道行不够呀,没有很好的保持贫下中农的本色,所以就……。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是王木墩设好的美人计圈套害了我呀,也怪我自己没有保持好自己的阶级本性,上了坏人的当呀。今后,我要不断的加强自己的世界观的改造,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警惕阶级敌人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的鬼花招”。
  那个民兵的头子听二狗子说完,转向郑二花,“你说,是不是二狗子讲的这么回事?”郑二花瞟了二狗子一眼,二狗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郑二花心不在焉的说,“是这么回事。是王木墩叫我这样打扮的,他说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能拉二个下水就拉二个。”
  于是王木墩被抓了起来,组织批斗。
  “贫下中农同志们,被推翻的统治阶级,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你们看,这王木墩表面看起来老实的很,不说不讲,实际他是老猫打盹心里有数,时刻在梦想复辟他们失去的天堂,他利用老婆拉拢二狗子就是一个明证。”
  “贫下中农同志们,敌人是狡猾的,他们知道和我们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对着干,是蚍蜉撼大树,是以鸡蛋碰石头,他们的想法就是妄想有一天,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阶级斗争没有熄灭,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现在有被王木墩拉下水的二狗子现身说法。二狗子登上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我家祖孙三代都是给地主富农家熬活,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那一年大雪纷飞的年三十,俺们全家糠菜也没有沾上牙,我的奶奶领着我们全家去要饭,半路上又遇蒋匪把丁抓,忆过去,想现在,我一天到晚把猪杀,幸福的日子我不过,上了敌人的鬼八卦,敌人阴谋若得逞,我到哪里把猪杀。”
  二狗子控诉完,台下,口号声此起彼伏: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绝不能让王木墩的阴谋得逞。”
  想起来这一段历史,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老来俏的风流故事,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村上上了年岁的人,都能讲出一大串。就是因为她在当地的名声不好,所以嫦娥在当地连婆家都不好找。许多人一听说是老来俏的闺女,就惹不起但躲得起的走开了。甚至有人说:“槽头买马看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妈整天不务正业,勾男人,养汉子,她能够好那去。人家不是说吗,靠近大红的地方它就红,靠近墨汁的地方,它就黑,在厕所里蹲久了,就闻不到臭气,在厨房里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香味。(农村人讲不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的原话,只能说出大概意思)”
  实际上,嫦娥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好闺女,她自从懂事之后,就对她的妈妈的所作所为不满意,做女儿的,也只能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还要瞅准时机。
  有一次,娘俩去赶集,嫦娥说,“妈呀,你看你穿的这样鲜亮,从背后看比我还要年轻,不知道我们是母女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姐妹,”要是其它人,做女儿的这样说了,肯定非常不好意思,而老来俏无所谓,“这样好啊,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你说摊到这样没有脸没有皮的妈妈怎么办?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江山好改,本性难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嫦娥也想早一天离开这个家庭,少被人家戳脊梁骨。
  她自己不正,可她偏要正闺女,嫦娥在家做闺女时,她轻则骂,重则打,连和男孩子说话,老来俏就要审问再三,说什么“男孩女孩授受不清,以后休要在男孩子面前东家长,李家短的,学稳重一些。嘴稳手稳,处处安生。”好好的一个姑娘都被她管迂了,就知道干活吃饭,吃饭干活,就连女孩子正常的月经呀,例假呀,她都似懂非懂。正好小撮合来说媒,这就说给了二柱子,两家相距100多里地,大柱爹,对于嫦娥妈的情况也不知道。小撮合,倒是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他又把这一切都隐瞒了起来,因为他的主要任务是把亲事说成,至于历史呀,为人呀,他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所以就一拍即合。这才有嫦娥嫁到旮旯村的事情。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七章:嫦娥想男人干了
  嫦娥到娘家的那一天。她的妈妈破烂货正好去赶集去了,因为她也有一个八十岁的老娘,也去买红伞和鸡蛋去了,嫦娥的爹王木墩招呼嫦娥进家后,就背个粪箕子去拾粪去了,嫦娥在里屋纳鞋底,这时嫦娥突然想起她的丈夫二柱子来。
  二柱子是新婚燕尔当兵走掉的。这青年男女咋一分开,你说不想也是不现实的,由热恋到分手,正是处于咋暖还寒时期,按照古代文人学士的看法,那正是“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时候。嫦娥这个普通的农家媳妇,虽然没有城市知识女性的感情那样丰富,但是七情六欲饮食男女的感情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善于表现罢了。
  二柱子当兵刚走那阵子,还经常给嫦娥来信,可是嫦娥文化水平有限,当初只上过小学三年级,因为出身问题和孩子们欺负,她就退学了。村上的孩子们说她不知是哪个的种,说是她妈妈男人能够说出名字来的就有一个排,自尊心很强的嫦娥也就没有脸面,在学校呆不下去。后来虽然进了村里的扫盲班,也没有认得不少字。随着年龄的增长,学的一些字又基本上还给了她的老师。这文化水平的限制,影响了她和二柱子之间的感情交流。
  起初的时候,二柱子半个月,给嫦娥来一封信,嫦娥也给他回了几封。可是她在信里表达的意思,往往会引起二柱子的误会,例如,二柱子在一封信里诗情画意的描写说,“嫦娥,假若你是小溪,我就是那小溪里的鱼虾,假若你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月亮旁边的云彩。”嫦娥也学着二柱子的笔法,给二柱子写到,“假若你是白菜叶子,我就是那白菜叶子上的菜青虫,假若你是一个大桃子,我就是那大桃子里面的一核子。”二柱子给嫦娥来信说,“那菜青虫是专门吃白菜叶子的,你把我这颗白菜叶子都吃完了,我很痛苦呀,”从此嫦娥也就不敢自己给二柱子回信,经常找旮旯村识字的村长的二儿媳妇给她回信,这村长的二儿媳妇回信就要看信,看过后,也不尊重别人的隐私权,经常到外边乱说,特别是那些表示爱意的话,什么,“嫦娥,我好想亲你那小嘴,”“嫦娥,我真好想你,我晚上睡觉经常梦到你那美丽的奶头子,你的乳房多像一座美丽的坟墓,那里才是我最后的归宿。”“嫦娥,我们的家的高粱快成熟了吧,我的思念就像那红红的高粱,我的爱情就象那金黄色的麦浪,”而嫦娥对于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语言,不是十分的明白。姑娘小媳妇之间见面都喜欢开玩笑,一天,村西头的翠花见到嫦娥说,“嫦娥,我的真的好想你,我好想亲你那甜甜的小嘴。”
  最难堪的,是这些话时常传到村里那些年轻的讨债鬼的耳朵里,和嫦娥平辈的小青年就和嫦娥开玩笑,“二嫂子,二柱子说好想亲你那小嘴,其实谁不想呢,我也想啊,能给我亲一口吗?你要是能够给我亲一口,我也会像我们村的那个老木匠想看唠叨妈的大奶子一样,死了也就甘心了。”搞得嫦娥哭不得,笑不得,后来嫦娥就请大甩爹写信告诉二柱子,以后,信少写,留着好听的话回来说。这二柱子的信就渐渐地少了,最近半年,也没有来信。他在半年前的信中说,他说等过了来年的春节,大概也就是今年的春天吧,他当兵就够二年了,可以探家了,如今已经过了春节,说说讲讲也就快到了春天,怎么还不见他来信呢?这个死鬼,我叫你信少写,可也没有叫你不写。这探家的事情,什么时候来,你也该写信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到县城去接你。这越临近他探家的时候,这心里呀,还就越想的慌,恨不得二柱子就站在她的跟前,看到他的鼻子眼,靠在他那宽大的胸脯前,诉说这两年来的相思,该是多么的幸福,我嫦娥也是一个女人呀,我也需要男人的关心和爱护呀。
  嫦娥在旮旯村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农活一茬接着一茬,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家务事一个接着一个,喂猪,打狗,养羊,放牛,刷锅,洗碗,磨面,做饭。一天到晚,忙的屁股不沾板凳,也没有空想二柱子。这有了闲空,嫦娥愈发思念起二柱子来,鞋底纳着纳着,就走了神,对不上了纹路,横七竖八的,像是蚯蚓找娘家一样。“哎哟,”嫦娥叫了一声,原来是针坠刺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直流,嫦娥找了一块火柴皮包上,放下鞋底,一手捂住受伤的手,一边哼起了“盼郎”的洪泽湖边的民间小调:
  一盼我郎好狠心,
  一去当兵到如今,
  也不知请假回家转,
  丢下侬家依靠何人,
  哎咳,我的郎哥哥。
  你一心报名去参军。
  二盼我郎桃花开,
  侬家病的多奇怪,
  茶不思来饭不想,
  清早起来懒上梳妆台,
  哎咳,我的郎哥哥,
  你怎么不请假回家来。
  三盼我郎人品好,
  我郎长得多俊俏,
  生就一双浓眉眼,
  细皮嫩肉惹人爱,
  哎咳,我的郎哥哥,
  未尝说话面带笑。
  四盼我郎长得标,
  我郎走路带小跑,
  手上又戴金钱表
  没有金牙上海去包
  哎咳,我的郎哥哥,
  金师香烟嘴上叼。
  五盼我郎荷花香,
  侬家房中实难熬,
  人家想郎天天见,
  侬家想郎不成双,
  哎咳,郎哥哥,
  一朵鲜花无人赏。……
  谁知,屋内唱歌,屋外有人,老来俏在城里拾破烂认识的老瘦猴来到嫦娥的家。刚过了年,给老相好的老来俏送几个零花钱,留着她掷骺子(农村的一种娱乐赌博工具)。他在门外听了好一会,拿不准这是谁的声音。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五章:是谁强奸了嫦娥
  嫦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到家里,她妈妈审了她三天。
  “说,这孩子到底是谁了,是不是那个把领带当裤带勒的大柱子的,伤风败俗的东西,二柱子才走二年你就熬不住了,妈妈我守到二十八岁才嫁给你爹,也没有人说个不字,你才二十岁,刚出蛋壳的孩子,什么花花肠子都有。”
  老来俏真是不知羞耻二个字怎么写?自己一身毛,说人是妖怪,自己说人话不干人事,还好意思自吹自擂,不知羞耻的,到底是妈妈还是闺女?她训起闺女来还是有板有眼的。
  嫦娥一声不坑。
  “看来,就是大柱子的了,你人长的漂漂亮亮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材有身材,像我年轻时候一样,怎么能看上那个孬种,肯定是他强奸你,如果是的,老娘我去告他”。
  “别”。
  “怎么?你还护着他是吧,和他搞上感情了是吧,连领带都不会系的人,满嘴里跑舌头,一屁三个慌,没有个正型,他到底那块值得你爱?我年轻的时候,我也追求过人家,可人家那是国家干部,吃粮票的。(她说的是指和四清工作队员的事情,这是她最引为骄傲的事情,在各种场合都提起)不是我说你,你鼠目寸光,你熬几年,等二柱子转业复员了,你的面子上多有光,要是他在部队提了干,弄个一官半职,你随了军,也就吃上粮票了,你娘我没有实现的愿望,在你的身上就实现了,老娘我也能够沾你的一点光。我们村的小翠找个当兵的,男人提了小排长,去年,小翠也跟了去,你那块也不比小翠差呀。女人以夫贵,以夫贱,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呢?眼眉毛怎么这样短呢?”
  现在的青年人也许不理解,那个时代吃粮票,具有多么大的魅力。在中国长期的城乡二元结构的大背景下,困在土地上的农民,对于吃粮票的所谓公家人,那是非常羡慕的,一些在农村可以说是如花似玉的漂亮的大姑娘,为了攀上吃粮票的公家人,不论对方是麻子,是秃头,是瘸子,她们都是非常乐意的,有多少城里头的二百五似的男子汉,娶了农村水灵鲜嫩的姑娘,一些姑娘虽说是自愿,可是一起步入洞房时,那些二百五似的男人向她们扑来时,心中的那种滋味真是难以形容。一些有了出息的农村小伙子,一旦通过奋斗,吃上了粮票,总是千方百计地甩掉过去谈的农村中的“向阳花,”而找一个在人的相貌、才气等方面都不如“向阳花”的城里吃粮票的对象。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因为这个吃不吃粮票酿成的婚姻悲剧何止成千上万。那个时代的婚姻变故,基本上就是这吃不吃粮票的地位上的悬殊。农村人和城市里的人竞争的起点太不公平。老来俏当初之所以看重了二柱子,除了二柱子人长得帅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看二柱子有发展成吃粮票的公家人的前景,因为那个时代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要想吃上粮票,当兵是一个最主要的途径。
  “说那些干啥,一个人一个命。大柱子是好人,他对我很好,家里的重活从来不让我做。刷锅洗碗的事情他也抢着做,对我那是没有说的。”
  “是好人就要跟他睡觉时吧。我说呢,肯定是过上感情了。我说闺女呀,世上好男人上把抓,你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半吊子,妈妈我这一辈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想好也不可能了,你怎么能?——”
  说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又是垂胸,又是顿足,最后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呀,我就怕你重走我的老路呀。谁知道,怕怕,毛狼下,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娘儿俩呀,我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烂了,在加上你,今后,我这脊梁骨就不是脊梁骨,那就是一个筛子了。我的黄天呀,我的厚土呀,我的老天爷呀,我们今后还怎么在大张庄过下去呀。我郑二花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呀,当初,十里八村的那个不知道‘头上梳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如今那,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实指望你能够给我找回过去的时光,可是你这么不争气呀。”
  哭够了,他又自解自劝的坐了起来。
  “要真是大柱子的,妈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过几天大柱子家来接人,你就去吧。从此以后,俺娘俩脚脖子栓绳——拉倒,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全当没有我这个娘的,你和那孙猴子一样,是从石缝里蹦出来。我呢,也全当没有你这个闺女的,全当我十月怀胎怀的是一个妖怪。妈妈我这养活你这二十多年,就算是养活了一条狗,养条狗见我,还能够摇一摇尾巴给我看看。”
  “不,不,不是的。”
  “那你说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你说那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不是他的,他怎么就承认了?”
  “我也不知道。”
  “你说鬼才相信呢,人都是把好事说成自己干的,还没有听说哪个主动的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的。”
  “那他大概是想护着我,怕我被二柱子打死。”
  “无缘无故,无因无由,那大柱子不就成雷锋了吗?有本事,你再编,老娘我什么不知道,你是护着他,有感情了,就是大柱子的。”
  “妈妈真的不是。”
  “不是他的,你总得找个下家,总不能是二鳖瞅蛋瞅出来的吧。”
  “妈妈我不能说。”
  “怎么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嫦娥斩钉截铁。
  “事情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脸的事都做了,不要脸的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妈妈我不能说。”
  嫦娥咬住嘴唇,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了,一点一点的往地下滴。
  嫦娥本来打算,要是她妈妈,顺顺当当的答应她嫁给大柱子,这个心底的秘密,她就永远的保留在心底,让她烂在肚子里,直至带到坟墓里去,永远不对任何人说。在她看来,这是一件世界上最耻辱的事情;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事情;是想起来,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的叫人呕吐的事情;说起来有失自己人格和尊严的事情。这个事情像那一泡臭屎一样,不拨拉不臭,一拨了就臭的熏人。嫦娥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想到死,因为在她看来死了,都比想到这个事情还要好受。嫦娥的心在流血,腿在打颤,浑身在起鸡皮疙瘩,像是发疟疾时候打摆子一样。一个字也不说。
  嫦娥妈,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子,打得嫦娥嘴角流血,嫦娥这时被激怒了。
  她霍的站了起来,“我说,我说,说了你可别后悔,说了你别后悔。”
  “你肚子里的孩子,说了我后悔什么,真是天大的玩笑。”老来俏冷冷的沉住脸。
  “那我就说了,是你非要逼着我说的,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你要是答应我嫁给大柱子,俺们娘俩瓦解兵消,我今天还是不说;你一定要把我逼到南墙上,那我就说了,说了你可别后悔。”
  “别跟那个说大鼓书的大柱子学,在你娘跟前卖什么关子。”
  “我这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破烂货怔了一下,“怎么能是我的,放你妈的狗屁。”
  “是你相好的,经常来我家来找你的那个老瘦猴的。”
  “报应啊,报应啊。”破烂货狠狠的煽了自己的两个耳光子,然后又朝墙上撞了几下,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的一身都是灰土,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哼哼哑哑的哭了好半天。然后猛的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的说:“瘦猴啊,瘦猴,我又没有抱你的孩子下油锅,你***怎么这么不干人事情呢?我下次再看到你时,看我不扒你的皮,喝你的胆。把你的肉剁碎,一点点的喂狗。你***吃家里饭到野外拉屎,占了我便宜还要占我闺女的便宜,你***真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猪,你是狗,你是牛槽上栓着的大叫驴。”
  嫦娥呢,说出这个话来,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一切,在屋外的王木墩都听的一清二楚,默默地流了一会泪,突然像一头狮子似的咆哮起来,窜的里屋,扯住老来俏的衣领,没头没脸的就打,把个老来俏打得鼻口窜血,这一次,一向专横跋扈的老来俏,连一个屁也没有放。
  打完之后,王木墩抗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五章:是谁强奸了嫦娥
  嫦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到家里,她妈妈审了她三天。
  “说,这孩子到底是谁了,是不是那个把领带当裤带勒的大柱子的,伤风败俗的东西,二柱子才走二年你就熬不住了,妈妈我守到二十八岁才嫁给你爹,也没有人说个不字,你才二十岁,刚出蛋壳的孩子,什么花花肠子都有。”
  老来俏真是不知羞耻二个字怎么写?自己一身毛,说人是妖怪,自己说人话不干人事,还好意思自吹自擂,不知羞耻的,到底是妈妈还是闺女?她训起闺女来还是有板有眼的。
  嫦娥一声不坑。
  “看来,就是大柱子的了,你人长的漂漂亮亮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材有身材,像我年轻时候一样,怎么能看上那个孬种,肯定是他强奸你,如果是的,老娘我去告他”。
  “别”。
  “怎么?你还护着他是吧,和他搞上感情了是吧,连领带都不会系的人,满嘴里跑舌头,一屁三个慌,没有个正型,他到底那块值得你爱?我年轻的时候,我也追求过人家,可人家那是国家干部,吃粮票的。(她说的是指和四清工作队员的事情,这是她最引为骄傲的事情,在各种场合都提起)不是我说你,你鼠目寸光,你熬几年,等二柱子转业复员了,你的面子上多有光,要是他在部队提了干,弄个一官半职,你随了军,也就吃上粮票了,你娘我没有实现的愿望,在你的身上就实现了,老娘我也能够沾你的一点光。我们村的小翠找个当兵的,男人提了小排长,去年,小翠也跟了去,你那块也不比小翠差呀。女人以夫贵,以夫贱,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呢?眼眉毛怎么这样短呢?”
  现在的青年人也许不理解,那个时代吃粮票,具有多么大的魅力。在中国长期的城乡二元结构的大背景下,困在土地上的农民,对于吃粮票的所谓公家人,那是非常羡慕的,一些在农村可以说是如花似玉的漂亮的大姑娘,为了攀上吃粮票的公家人,不论对方是麻子,是秃头,是瘸子,她们都是非常乐意的,有多少城里头的二百五似的男子汉,娶了农村水灵鲜嫩的姑娘,一些姑娘虽说是自愿,可是一起步入洞房时,那些二百五似的男人向她们扑来时,心中的那种滋味真是难以形容。一些有了出息的农村小伙子,一旦通过奋斗,吃上了粮票,总是千方百计地甩掉过去谈的农村中的“向阳花,”而找一个在人的相貌、才气等方面都不如“向阳花”的城里吃粮票的对象。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因为这个吃不吃粮票酿成的婚姻悲剧何止成千上万。那个时代的婚姻变故,基本上就是这吃不吃粮票的地位上的悬殊。农村人和城市里的人竞争的起点太不公平。老来俏当初之所以看重了二柱子,除了二柱子人长得帅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看二柱子有发展成吃粮票的公家人的前景,因为那个时代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要想吃上粮票,当兵是一个最主要的途径。
  “说那些干啥,一个人一个命。大柱子是好人,他对我很好,家里的重活从来不让我做。刷锅洗碗的事情他也抢着做,对我那是没有说的。”
  “是好人就要跟他睡觉时吧。我说呢,肯定是过上感情了。我说闺女呀,世上好男人上把抓,你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半吊子,妈妈我这一辈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想好也不可能了,你怎么能?——”
  说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又是垂胸,又是顿足,最后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呀,我就怕你重走我的老路呀。谁知道,怕怕,毛狼下,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娘儿俩呀,我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烂了,在加上你,今后,我这脊梁骨就不是脊梁骨,那就是一个筛子了。我的黄天呀,我的厚土呀,我的老天爷呀,我们今后还怎么在大张庄过下去呀。我郑二花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呀,当初,十里八村的那个不知道‘头上梳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如今那,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实指望你能够给我找回过去的时光,可是你这么不争气呀。”
  哭够了,他又自解自劝的坐了起来。
  “要真是大柱子的,妈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过几天大柱子家来接人,你就去吧。从此以后,俺娘俩脚脖子栓绳——拉倒,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全当没有我这个娘的,你和那孙猴子一样,是从石缝里蹦出来。我呢,也全当没有你这个闺女的,全当我十月怀胎怀的是一个妖怪。妈妈我这养活你这二十多年,就算是养活了一条狗,养条狗见我,还能够摇一摇尾巴给我看看。”
  “不,不,不是的。”
  “那你说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你说那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不是他的,他怎么就承认了?”
  “我也不知道。”
  “你说鬼才相信呢,人都是把好事说成自己干的,还没有听说哪个主动的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的。”
  “那他大概是想护着我,怕我被二柱子打死。”
  “无缘无故,无因无由,那大柱子不就成雷锋了吗?有本事,你再编,老娘我什么不知道,你是护着他,有感情了,就是大柱子的。”
  “妈妈真的不是。”
  “不是他的,你总得找个下家,总不能是二鳖瞅蛋瞅出来的吧。”
  “妈妈我不能说。”
  “怎么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嫦娥斩钉截铁。
  “事情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脸的事都做了,不要脸的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妈妈我不能说。”
  嫦娥咬住嘴唇,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了,一点一点的往地下滴。
  嫦娥本来打算,要是她妈妈,顺顺当当的答应她嫁给大柱子,这个心底的秘密,她就永远的保留在心底,让她烂在肚子里,直至带到坟墓里去,永远不对任何人说。在她看来,这是一件世界上最耻辱的事情;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事情;是想起来,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的叫人呕吐的事情;说起来有失自己人格和尊严的事情。这个事情像那一泡臭屎一样,不拨拉不臭,一拨了就臭的熏人。嫦娥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想到死,因为在她看来死了,都比想到这个事情还要好受。嫦娥的心在流血,腿在打颤,浑身在起鸡皮疙瘩,像是发疟疾时候打摆子一样。一个字也不说。
  嫦娥妈,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子,打得嫦娥嘴角流血,嫦娥这时被激怒了。
  她霍的站了起来,“我说,我说,说了你可别后悔,说了你别后悔。”
  “你肚子里的孩子,说了我后悔什么,真是天大的玩笑。”老来俏冷冷的沉住脸。
  “那我就说了,是你非要逼着我说的,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你要是答应我嫁给大柱子,俺们娘俩瓦解兵消,我今天还是不说;你一定要把我逼到南墙上,那我就说了,说了你可别后悔。”
  “别跟那个说大鼓书的大柱子学,在你娘跟前卖什么关子。”
  “我这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破烂货怔了一下,“怎么能是我的,放你妈的狗屁。”
  “是你相好的,经常来我家来找你的那个老瘦猴的。”
  “报应啊,报应啊。”破烂货狠狠的煽了自己的两个耳光子,然后又朝墙上撞了几下,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的一身都是灰土,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哼哼哑哑的哭了好半天。然后猛的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的说:“瘦猴啊,瘦猴,我又没有抱你的孩子下油锅,你***怎么这么不干人事情呢?我下次再看到你时,看我不扒你的皮,喝你的胆。把你的肉剁碎,一点点的喂狗。你***吃家里饭到野外拉屎,占了我便宜还要占我闺女的便宜,你***真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猪,你是狗,你是牛槽上栓着的大叫驴。”
  嫦娥呢,说出这个话来,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一切,在屋外的王木墩都听的一清二楚,默默地流了一会泪,突然像一头狮子似的咆哮起来,窜的里屋,扯住老来俏的衣领,没头没脸的就打,把个老来俏打得鼻口窜血,这一次,一向专横跋扈的老来俏,连一个屁也没有放。
  打完之后,王木墩抗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八回:高粱地里的野合
  在农村管不住自己女人的人,最叫人瞧不起的。所以村上的人也都不拿王木墩当人看待,有人和木墩开玩笑,“木墩呀,人家开妓院的老鸨,还能够拿几个抽头的钱,你除了数不清的绿帽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你不觉得亏了吗?”王木墩也只好一笑了之。
  这人没有了自信就越来越窝囊,王木墩在外面没有人格,在家里也没有地位,家里的事,老来俏一个人说了算。就连他的闺女嫦娥出嫁这样的大事,老来俏也只是和他打一个招呼,根本就不和他商量,男人混到这样的地步,那也就完了。老来俏前几年在城里拾垃圾,认识的几个拾破烂的男二流子,这些人像苍蝇逐臭一样,还经常朝她家跑,给她送几个零花钱。王木墩又管不住她,气急了就说,“闺女都这么大了,你也要像个做娘的样”。丈夫的话,在他眼里,连放屁都不到,放屁还听风。她仍然还是我行我素。整天烟叼着,小酒喝着,《十八摸》的传统的黄色小调唱着。
  可笑的是在那非常时期,老婆作风不好,王木墩却成了替罪羔羊,王木墩成为批斗对象。说他是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的典型,利用老婆搞资本主义复辟,腐蚀贫下中农的斗志,妄想有一天夺回他们失去的资本主义天堂。老婆跟人睡一次,他就挨批斗一次。
  有一次,老来俏和杀猪的二狗子在玉米地里睡觉,被值勤的民兵看到了,当时把这两个狗男女抓起来,从阶级路线上看,这两个人没有问题。二狗子是三代雇农,家里穷的上无瓦片,下无立锥之地。老来俏的娘家也是贫农出身,找不出毛病,从理论上找不出他们做龌龊事情的理由,于是一个民兵的头子,想起了领袖的教导,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对呀,郑二花的男人是个富农分子,于是就问他们两个,“你们说,是不是那个富农分子使的美人计?”
  二狗子是个叼滑之人,农村中流氓加无赖一类的人物,见有坡下驴,就说,“可不是嘛,我们俩哪敢做这种事情,有一天,我路过王木墩的门口,他主动的喊我,叫我到他家坐坐,喝杯茶,我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就看到嫦娥的妈,穿着短袖衬衣,露皮露肉的,衬衣的扣子没有扣上,那个肉疙瘩好大,那个屁股好圆,给我端茶倒水,我回头一看,木疙瘩不在了,这不是有意给我腾空吗?于是我就想入非非起来,你说哪有猫儿见到鱼儿不想的。再说我又是个没有女人的光棍,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那个民兵头子把眼一睁说,“什么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叫我说,不正常,你是贫雇农,怎么能够有这种想法,你的根红苗壮的立场那里去了?你的阶级觉悟哪去了,阶级敌人时刻在磨刀霍霍,知道吗?时刻梦想着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叫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知道吗?”
  二狗子心领神会,赶忙改口说,“说到底,还是我的阶级立场不坚定,经不住诱惑。不过,那个嫦娥妈也是的,什么时候不能给孩子喂奶,偏偏这个时候给孩子喂奶,她把扣子一解开,那对大白鳗头就露了出来,你说我怎么办?”
  那个民兵头子说,“怎么办?你可以采取两种方法,一是,你应该教训那个富农婆子,二是,你可以脚底板揩油,溜之大吉。”
  二狗子接过话茬说,“我的道行不够呀,没有很好的保持贫下中农的本色,所以就……。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是王木墩设好的美人计圈套害了我呀,也怪我自己没有保持好自己的阶级本性,上了坏人的当呀。今后,我要不断的加强自己的世界观的改造,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警惕阶级敌人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的鬼花招”。
  那个民兵的头子听二狗子说完,转向郑二花,“你说,是不是二狗子讲的这么回事?”郑二花瞟了二狗子一眼,二狗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郑二花心不在焉的说,“是这么回事。是王木墩叫我这样打扮的,他说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能拉二个下水就拉二个。”
  于是王木墩被抓了起来,组织批斗。
  “贫下中农同志们,被推翻的统治阶级,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你们看,这王木墩表面看起来老实的很,不说不讲,实际他是老猫打盹心里有数,时刻在梦想复辟他们失去的天堂,他利用老婆拉拢二狗子就是一个明证。”
  “贫下中农同志们,敌人是狡猾的,他们知道和我们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对着干,是蚍蜉撼大树,是以鸡蛋碰石头,他们的想法就是妄想有一天,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阶级斗争没有熄灭,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现在有被王木墩拉下水的二狗子现身说法。二狗子登上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我家祖孙三代都是给地主富农家熬活,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那一年大雪纷飞的年三十,俺们全家糠菜也没有沾上牙,我的奶奶领着我们全家去要饭,半路上又遇蒋匪把丁抓,忆过去,想现在,我一天到晚把猪杀,幸福的日子我不过,上了敌人的鬼八卦,敌人阴谋若得逞,我到哪里把猪杀。”
  二狗子控诉完,台下,口号声此起彼伏: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绝不能让王木墩的阴谋得逞。”
  想起来这一段历史,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老来俏的风流故事,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村上上了年岁的人,都能讲出一大串。就是因为她在当地的名声不好,所以嫦娥在当地连婆家都不好找。许多人一听说是老来俏的闺女,就惹不起但躲得起的走开了。甚至有人说:“槽头买马看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妈整天不务正业,勾男人,养汉子,她能够好那去。人家不是说吗,靠近大红的地方它就红,靠近墨汁的地方,它就黑,在厕所里蹲久了,就闻不到臭气,在厨房里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香味。(农村人讲不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的原话,只能说出大概意思)”
  实际上,嫦娥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好闺女,她自从懂事之后,就对她的妈妈的所作所为不满意,做女儿的,也只能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还要瞅准时机。
  有一次,娘俩去赶集,嫦娥说,“妈呀,你看你穿的这样鲜亮,从背后看比我还要年轻,不知道我们是母女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姐妹,”要是其它人,做女儿的这样说了,肯定非常不好意思,而老来俏无所谓,“这样好啊,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你说摊到这样没有脸没有皮的妈妈怎么办?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江山好改,本性难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嫦娥也想早一天离开这个家庭,少被人家戳脊梁骨。
  她自己不正,可她偏要正闺女,嫦娥在家做闺女时,她轻则骂,重则打,连和男孩子说话,老来俏就要审问再三,说什么“男孩女孩授受不清,以后休要在男孩子面前东家长,李家短的,学稳重一些。嘴稳手稳,处处安生。”好好的一个姑娘都被她管迂了,就知道干活吃饭,吃饭干活,就连女孩子正常的月经呀,例假呀,她都似懂非懂。正好小撮合来说媒,这就说给了二柱子,两家相距100多里地,大柱爹,对于嫦娥妈的情况也不知道。小撮合,倒是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他又把这一切都隐瞒了起来,因为他的主要任务是把亲事说成,至于历史呀,为人呀,他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所以就一拍即合。这才有嫦娥嫁到旮旯村的事情。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五章:捉奸
  老来俏第一个特点是“破,”第二个特点就是“泼”。说起她泼,在她家那个地方十里八村的,也是有名的。
  她和那个四清工作队员的事情,一次,城里的女人找来了,如果是其它人肯定避让一下,可是她迎着头撞上去。
  那天,那位四清工作队员的老婆找来时,她正在和那个四清工作队员睡觉,咚咚的敲门声,打碎了他们的美梦,那个男人说,“二花,不好,你快躲一躲,听敲门的声音这样急,可能是我的那个黄脸婆找来了。”老来俏说,“我躲哪去呀?这屋里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躲门后去,我把门一打开,趁她进门的空儿,你撒开奔子就跑?“老来俏说,“那要被她看见了呢?”“看见,总比她把我们按在床上强。”老来俏说,“我说你呀,好汉做事好汉不敢当,你当初不是答应我,和我俩结婚,回去就和你的那个黄脸婆离婚的吗?事到如今,连敲门的声音你都怕,你还说跟她离婚?是福错不过,是祸躲不过,你怕她,我可不怕她。来,我们干完这一牌,再给她开门。”“我的姑奶奶,我的蛋子都快吓崩了,还再来一牌?”
  “怎么还不开门,在屋里搂着哪个婊子睡觉了吧。再不开门,老娘我要踹门了呀,”那个女人在门外吼道。那个男人躲到了床底下。
  老来俏穿好衣服,给她开了门,对着那个女人说,“叫什么,叫,影响人们午睡知道不知道?”
  那个女人见给她开门的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了,怨不得这个狗杂种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回去,原来是又勾搭上了。“哎,这不是四清工作队员冯栓的寝室吗?怎么开门的是个母的?”
  老来俏不慌不忙的说,“什么公的,母的,你不也是个母的吗?来找公的日的吗?”
  “吆喝,你是什么人?”
  “我是冯栓女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冯栓的合法妻子”,那个女人把腰一卡。
  老来俏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挂着嘲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灯挂脸,黄面皮,你配有这样的男人?冯拴搂着你睡觉,肯定发癔症。什么合法妻子,那是过去,冯拴没有认识我的时候,现在冯栓是我的男人,一夜都干十八次,他也不嫌累,他说和你俩干事,疲软的恨,打不起精神来,他说我杨柳腰,一小卡,十人看见九人夸,一人不夸按心抓。”
  那个女人也不是绕人的手,也上下打量一番老来俏,“吆喝,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婊子吗,千人踏万人骑的货,也敢和老娘我这样说话。”
  这两个女人就在屋里厮打起来,冯拴从床底爬出来,“我的大姑奶,我的二姑奶,别打了。”……
  老来俏年轻时候的泼辣由此可见一斑。
  后来,万般出在无其奈,成了王木墩的婆娘,由于是富农的婆子,老实过一段时候,改革开放,她的泼辣劲上来了,左邻右舍的人都不敢惹她。据说有一次,她家养了几只鸡,丢了几只蛋,她老是怀疑被人家拣去了不给了,于是她就从东头骂到西头,从早晨骂到中午。
  “我家那鸡呀,是一天一个蛋,从来不歇茬的,你要是拣到了,就给我送回来,我二花呀,还要谢谢你。你要是像猪一样吃了迷心食,我可绕不了你,那个蛋是我家鸡下的,你闺女吃了,烂X,你儿子吃了,烂吊,你男人吃了,死男人,你女人吃了,死女人。”
  “我家那鸡呀,是我辛辛苦苦喂大的,鸡腚眼子就是我们家的银行,我们家的烟油火耗全指望它了,你吃了一个鸡蛋,头上也不能长一个肉疙瘩。我郑二花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你要是送给我,瓦解冰消,你要是不送给我,我天天骂,我天天咒你个龟日的,叫你吃不下去饭,睡不好觉。”
  “这馒头有数客有数的,你家有几只鸡,一天下几个蛋,突然多出来了,你不知道吗?你一个男人,突然一天又来了一个男人,你不知道吗?我知道是谁个拣的,我就看你自觉不自觉,你趁早给我送过来,人家的鸡下的蛋,你吃到嘴里就变成屎了,只有狗才吃屎,人哪能吃屎呢?”
  “我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给你们三天时间,每人都数一数,你家有几个鸡,一天能下几个蛋,那多出来的就是我们家的鸡下的,你要是不送来,我有着骂,非骂得你家鸡飞蛋打鬼扔坷垃头子,非骂得你家男人被婊子缠死,女人被男人日死。”
  “……。”
  郑二花先是站着骂,后是坐着骂,然后是蹦起来骂,跳起来骂,在地上打滚放赖的骂,只骂得口吐白沫,白眼珠子直翻。这邻居们被骂得走投无路。
  有一家老俩口过日子,端起碗听到骂声,睡觉也不得安生,老头就说了,“孩子她娘,你说这二花整天的骂大会,干脆你把俺家的鸡蛋送几个给她,就说是她家鸡丢的蛋,开始时候没有发现,今天数了一数,多了几个,八成是你家的鸡丢在俺家的鸡窝里了,”老太婆说,“我才不干了,她骂了半天不都是骂俺们家的吗,我说你老糊涂了吧。”老头说,“她不是说了吗,送去她还要感谢呢?”于是这个老太婆就挑了几个大鸡蛋给送了过去。
  老来俏得到了鸡蛋不骂了,就在送老太婆走的时候,突然一只鸡从她家的一个旮旯里叫唤着飞了出来,“咯咯哒,咯咯哒。”老来俏从那旮旯里找出了几个鸡蛋,正好和她说丢的鸡蛋数目相同,郑二花叹了一口气。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八回:嫦娥被强暴
  开始,老瘦猴以为是老相好的破烂货在唱歌,心里暗暗骂道:“这么老了,还什么郎呀妹呀的,装什么嫩?这个老婊子,看把你韵的,这么自在呀。老子一年不给你送钱,你就不让我进身,你卖呀又不光明正大的卖,偷偷摸摸的卖,又不明码标价,给你多了,我给不起,我一个拾破烂的,草鱼头能够有多少血呀;给的少了,你不高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的脸上就成了火车的边组站了。再过几年,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不能够养不能够下的,也就是过个隐。”
  他竖起耳朵,再仔细一听,不是。听人说,她年轻的时候,声音好听,像是砀山的酥梨一样,掉在地上,连个梨核都找不到。这年龄大了,当时的狸猫赛如虎,去毛的凤凰不如鸡哟,她声音像一面破锣,沙哑的很,像是汽车急刹车时擦地的声音,她要是还有年轻时候的嗓吧,还不早参加那些唱黄色小调的歌舞团,还愿意跟我俩好,做你美梦吧,瘦猴,自古以来都是好货不便宜,便宜没有好货的。我和破烂货俩好,是一个想钱花,一个想“窝”钻,是瘸驴配个破口袋,弯刀配个瓢切菜。
  不是破烂货,那是谁呢?听这声音翠生生的,掉地都能够跌碎了,软绵绵的,掉地又能够弹起来。哟,我想起来了,还能是破烂货的闺女,嫦娥回娘家来了吗?他悄悄的把门推开一条缝,斜着眼朝里面看,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他又不敢推开太大的缝,他怕破烂货的丈夫王木墩在家,不管怎么说,老瘦猴和破烂货是做狗苟蝇营的事情,见不得阳光的。王木墩,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来了,王木墩就知趣的躲开了。但是,有时侯六劲上来了,拿起刀就是刀,抡起棍就是棍,把入侵者打得落花流水。老瘦猴就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不敢贸然行事。
  嫦娥还是从小的时候,破烂货带在城里玩过,他见过。他想,要是王木墩在家,嫦娥她不会唱这些思郎想郎的小调,她既然唱了,就说明王木墩不在家。于是他的胆子就大了,大大方方的推开门。
  “郑二花在家吗?”
  嫦娥的歌声嘎然而止。
  “你找我妈的是吧,她赶集去了,你是——”?
  老瘦猴脸上堆着笑说,“我是城里的你赵叔(他的名字叫赵大棒)呀,”嫦娥一愣怔,莫非就是我妈经常提起城里那个拾破烂的老瘦猴,心里一阵反感。
  老瘦猴说,“我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就是郑二花的千斤小姐,嫦娥是吧,你妈在我面前经常说起你。”
  嫦娥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十分的搭理他。
  “嫦娥,你不认识我了,从小的时候呀,你妈带你到城里玩,我还给你买过花卡子,蝴蝶结,还买过油条给你吃,你都忘了。”
  说着,老瘦猴围着嫦娥转起了圈,嘴里不停的砸吧着,“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姑娘十八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粉色小脸赛晚霞。你看看,你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闺女长的怎么这么俊呢。越变越俊俏了,活脱脱就是当年唱头上‘梳着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么。”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郑二花,也许老来俏在他面前吹嘘过。
  嫦娥听了,一阵恶心,说,“我妈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这话意思是叫他快走,不要在这里罗嗦了。
  “你妈妈不在家,你爹呢?”
  “他下湖做活去了”。嫦娥不冷不热地回答。放下正在纳着的鞋底,捻起了线来,望也不望他一眼。那线陀螺带着风声,嗡嗡直转。
  老瘦猴悄悄地走进嫦娥,两只贼眼在嫦娥身上直打晃,最后落在嫦娥那高低不平的胸脯前,虽然被棉衣紧紧的裹着,仍然像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红杏”,在烁烁的燃烧着。老来俏那一对干瘪的乳房在他面前出现,每次都是兴冲冲的脱掉裤子,垂头丧气的穿上裤子,都是靠老来俏用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方法来给他解决问题。
  “大棒呀,你想想我的从前,老娘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红遍苏北半个天的红人,他们迷我主要有三条,一是我的头上的一对大辫子,二是我的脸上的一对小酒窝,三是我的胸前的一对肉疙瘩,那可是人见人爱。1958年我20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从河堤上走过,那一条河堤上的人都饿得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叫号的声音都稀稀拉拉的,像是冷不丁的几滴雨,看到我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雨水一样,拔节抽穗,一片欢腾,呕声一片,此起彼伏有好几里路长。这样的女人许多人都没有捞到,如今就在你的身底下。”
  “到了1964年,老娘我都26岁了,我路过一块田地边,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在那里人拉耙,一看到我,那些人都像钉子一样订在那里,队长说,‘怎么会事情,怎么都不走了?’一个小伙子说,‘队长你看,那路上那个女的,’队长说,‘女的,有什么好看的,世上人除了男人都是女人,’小伙子说,‘不是的,这个女人俊’,队长抬头一看说,‘我的乖乖,这样的女人要是做我的老婆,我不穿棉袄也能过冬,我那死去的二弟呀,要是有这样的女人看着,大概不会被饿死的,怨不得你们不愿意走了。?”
  “……”
  靠着这些语言刺激,于是老瘦猴就怀里抱着一个干瘪的老来俏,心里出现年轻时候郑二花丰满的幻影,一次一次的满足着他的兽欲。今天幻影变成了现实,以前那是一块“画”出来的“饼,”如今那是一块可触可摸的饼,饼里裹着糖,流着蜜,以前她指着给他看的是云里雾里的一棵“梅树,”如今那棵“梅树”就在眼前,绿茵摇曳,硕果满枝。老瘦猴咽着吐沫,流着口水,欲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饿虎扑食似地向嫦娥扑来。
  嫦娥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防不胜防,“猴子叔,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我是你朋友的闺女,我喊你叔叔,你要是有闺女也是像我这样大了,你怎么能够这样,滚滚。”
  老瘦猴掐住嫦娥的脖子,把线陀螺塞住她的嘴,硬是将嫦娥糟蹋了,边糟蹋还边说“宁吃天上四两,不吃地上一斤。我终于尝到当年郑二花的味道了,二花,二花,还真的像你说得一样,好爽,好爽呀。我以前玩的都是不生蛋的鸡,今天我就是要玩一个能够生蛋的鸡,这说不定呀,你还能够给我留个种,我瘦猴还不知道我的种,能够出一棵什么样的苗?”
  嫦娥虽然拼命反抗,但小鸡哪是老鹰的对手。
  糟蹋过后,老瘦猴扬长而去,外边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把老瘦猴罪恶的足迹掩盖了。西北风尖厉的叫着,像是一个女人的痛苦的呻吟,嫦娥一个人在家哭了半天。没有等到她妈妈回来,就回了婆家,在村头碰到了她的父亲,他父亲说,“等吃了饭再走吧,这么大的雪,你到哪里去呀?”嫦娥也没有搭理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八回:高粱地里的野合
  在农村管不住自己女人的人,最叫人瞧不起的。所以村上的人也都不拿王木墩当人看待,有人和木墩开玩笑,“木墩呀,人家开妓院的老鸨,还能够拿几个抽头的钱,你除了数不清的绿帽子之外,什么都没有,你不觉得亏了吗?”王木墩也只好一笑了之。
  这人没有了自信就越来越窝囊,王木墩在外面没有人格,在家里也没有地位,家里的事,老来俏一个人说了算。就连他的闺女嫦娥出嫁这样的大事,老来俏也只是和他打一个招呼,根本就不和他商量,男人混到这样的地步,那也就完了。老来俏前几年在城里拾垃圾,认识的几个拾破烂的男二流子,这些人像苍蝇逐臭一样,还经常朝她家跑,给她送几个零花钱。王木墩又管不住她,气急了就说,“闺女都这么大了,你也要像个做娘的样”。丈夫的话,在他眼里,连放屁都不到,放屁还听风。她仍然还是我行我素。整天烟叼着,小酒喝着,《十八摸》的传统的黄色小调唱着。
  可笑的是在那非常时期,老婆作风不好,王木墩却成了替罪羔羊,王木墩成为批斗对象。说他是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的典型,利用老婆搞资本主义复辟,腐蚀贫下中农的斗志,妄想有一天夺回他们失去的资本主义天堂。老婆跟人睡一次,他就挨批斗一次。
  有一次,老来俏和杀猪的二狗子在玉米地里睡觉,被值勤的民兵看到了,当时把这两个狗男女抓起来,从阶级路线上看,这两个人没有问题。二狗子是三代雇农,家里穷的上无瓦片,下无立锥之地。老来俏的娘家也是贫农出身,找不出毛病,从理论上找不出他们做龌龊事情的理由,于是一个民兵的头子,想起了领袖的教导,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对呀,郑二花的男人是个富农分子,于是就问他们两个,“你们说,是不是那个富农分子使的美人计?”
  二狗子是个叼滑之人,农村中流氓加无赖一类的人物,见有坡下驴,就说,“可不是嘛,我们俩哪敢做这种事情,有一天,我路过王木墩的门口,他主动的喊我,叫我到他家坐坐,喝杯茶,我就进去了。这一进去,就看到嫦娥的妈,穿着短袖衬衣,露皮露肉的,衬衣的扣子没有扣上,那个肉疙瘩好大,那个屁股好圆,给我端茶倒水,我回头一看,木疙瘩不在了,这不是有意给我腾空吗?于是我就想入非非起来,你说哪有猫儿见到鱼儿不想的。再说我又是个没有女人的光棍,有想法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里,那个民兵头子把眼一睁说,“什么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叫我说,不正常,你是贫雇农,怎么能够有这种想法,你的根红苗壮的立场那里去了?你的阶级觉悟哪去了,阶级敌人时刻在磨刀霍霍,知道吗?时刻梦想着夺回他们失去的天堂,叫我们这些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知道吗?”
  二狗子心领神会,赶忙改口说,“说到底,还是我的阶级立场不坚定,经不住诱惑。不过,那个嫦娥妈也是的,什么时候不能给孩子喂奶,偏偏这个时候给孩子喂奶,她把扣子一解开,那对大白鳗头就露了出来,你说我怎么办?”
  那个民兵头子说,“怎么办?你可以采取两种方法,一是,你应该教训那个富农婆子,二是,你可以脚底板揩油,溜之大吉。”
  二狗子接过话茬说,“我的道行不够呀,没有很好的保持贫下中农的本色,所以就……。这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是王木墩设好的美人计圈套害了我呀,也怪我自己没有保持好自己的阶级本性,上了坏人的当呀。今后,我要不断的加强自己的世界观的改造,提高自己的阶级觉悟,警惕阶级敌人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的鬼花招”。
  那个民兵的头子听二狗子说完,转向郑二花,“你说,是不是二狗子讲的这么回事?”郑二花瞟了二狗子一眼,二狗子给她使了一个眼色。郑二花心不在焉的说,“是这么回事。是王木墩叫我这样打扮的,他说能拉一个下水就拉一个,能拉二个下水就拉二个。”
  于是王木墩被抓了起来,组织批斗。
  “贫下中农同志们,被推翻的统治阶级,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你们看,这王木墩表面看起来老实的很,不说不讲,实际他是老猫打盹心里有数,时刻在梦想复辟他们失去的天堂,他利用老婆拉拢二狗子就是一个明证。”
  “贫下中农同志们,敌人是狡猾的,他们知道和我们强大的无产阶级专政对着干,是蚍蜉撼大树,是以鸡蛋碰石头,他们的想法就是妄想有一天,不动枪,不动炮,天安门上换旗号。阶级斗争没有熄灭,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现在有被王木墩拉下水的二狗子现身说法。二狗子登上台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我家祖孙三代都是给地主富农家熬活,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那一年大雪纷飞的年三十,俺们全家糠菜也没有沾上牙,我的奶奶领着我们全家去要饭,半路上又遇蒋匪把丁抓,忆过去,想现在,我一天到晚把猪杀,幸福的日子我不过,上了敌人的鬼八卦,敌人阴谋若得逞,我到哪里把猪杀。”
  二狗子控诉完,台下,口号声此起彼伏: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绝不能让王木墩的阴谋得逞。”
  想起来这一段历史,真是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老来俏的风流故事,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村上上了年岁的人,都能讲出一大串。就是因为她在当地的名声不好,所以嫦娥在当地连婆家都不好找。许多人一听说是老来俏的闺女,就惹不起但躲得起的走开了。甚至有人说:“槽头买马看母亲,有其母必有其女,她妈妈整天不务正业,勾男人,养汉子,她能够好那去。人家不是说吗,靠近大红的地方它就红,靠近墨汁的地方,它就黑,在厕所里蹲久了,就闻不到臭气,在厨房里时间长了,就闻不到香味。(农村人讲不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的原话,只能说出大概意思)”
  实际上,嫦娥是一个好姑娘,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好闺女,她自从懂事之后,就对她的妈妈的所作所为不满意,做女儿的,也只能旁敲侧击的说几句,还要瞅准时机。
  有一次,娘俩去赶集,嫦娥说,“妈呀,你看你穿的这样鲜亮,从背后看比我还要年轻,不知道我们是母女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姐妹,”要是其它人,做女儿的这样说了,肯定非常不好意思,而老来俏无所谓,“这样好啊,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你说摊到这样没有脸没有皮的妈妈怎么办?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江山好改,本性难移。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嫦娥也想早一天离开这个家庭,少被人家戳脊梁骨。
  她自己不正,可她偏要正闺女,嫦娥在家做闺女时,她轻则骂,重则打,连和男孩子说话,老来俏就要审问再三,说什么“男孩女孩授受不清,以后休要在男孩子面前东家长,李家短的,学稳重一些。嘴稳手稳,处处安生。”好好的一个姑娘都被她管迂了,就知道干活吃饭,吃饭干活,就连女孩子正常的月经呀,例假呀,她都似懂非懂。正好小撮合来说媒,这就说给了二柱子,两家相距100多里地,大柱爹,对于嫦娥妈的情况也不知道。小撮合,倒是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他又把这一切都隐瞒了起来,因为他的主要任务是把亲事说成,至于历史呀,为人呀,他才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所以就一拍即合。这才有嫦娥嫁到旮旯村的事情。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九回:嫦娥无处说苦衷忧闷欲死寻仇人
  嫦娥回到旮旯村,蒙头睡了三天,李大山去问她时,她只说感冒了,过二天就会好的,大柱子给她端来发汗的姜汤,她一把把碗都摔了,搞得大柱子下不了台,也不好多问,嫦娥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之中。
  她想请人写信告诉二柱子,可是还要请人,这话怎么说呢,没有办法说。她把村长的二儿媳妇都请到了家,又说二柱子快回来探家了,信不写了。
  她想到马厂给二柱子挂个长途,电话都接通了,她又放下了。给二柱子怎么说,说什么呢?搞得二柱子在电话那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电话里直叫唤,“谁呀,找我有什么事情,喂,喂,喂,你是谁呀,是老爸,还是大哥,是嫦娥吗?”电话接线员没有好气的说,“人走了。”“喂,喂,是男的,还是女的,”“是个女的”。二柱子探家时还问过此事,嫦娥说,“想你想的难受,一摸口袋,忘记带钱了,所以没有接。”轻轻的把这个事情掩盖了过去。
  对公公说,这档子事情怎么对公公说?笑话。
  对大柱子说,这档子事情是对大伯子说的事情吗?真是。
  对大姑小姑说,都不在家。
  到派出所报案,弄的满城风雨的不说,这个瘦猴还是她妈妈的相好的,报案,还要调查取证,天呀,不是丑死了吗?也许可以出一口怨气,可是在农村人看来,被人强奸的女人同样是一个不洁的女人,不仅还不了自己的一个清白,而且把自己搞得更糟糕,付出的个代价太大了。
  这样的事情对谁讲呢,太丢人了,丢人到找不到自己的脸皮。嫦娥只好打烂门牙朝肚子里咽。
  当然这样的事情,最好是对自己的母亲或者父亲诉说,可是她的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呀。对她妈妈怎么说呢?说了又能怎么样?对她父亲说,他父亲那个窝囊费,连我的妈妈,他的老婆都管不了,我给他说了有什么用呀。嫦娥想到她的家,就不寒而栗。
  在娘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家中又没有个哥哥弟弟的,妈妈老来俏,沾轻怕重,整天东集赶西集。父亲王木墩,被老来俏这几十年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走路低着头,也就像活人多口气的样。最近几年,他气嫦娥妈气的,心理和性格都有些变态,该他发脾气的时候,他忍气吞声,不该他发脾气的时候,又乱发。离婚,他没有这个勇气,不离婚,这一顶顶绿帽子压得他实在喘不过气。喝酒、赌博、睡大觉,也是一个不想好的人。外人也不把他当人看,他也就破罐子破摔。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不能够对她妈妈说,对她爹说,又能够有什么用,这屎呀,不拨拉不臭。
  嫦娥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虽然二十多岁了,可是由于家庭的原因,乡村闭塞的原因,文化背景的原因,注定要酿成她的悲剧。在娘家时,什么轻重的活计都落在嫦娥的肩上,虽说是个女孩子,在家里那可是顶个男孩子用。田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她什么都行,除了劳动她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有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作风不好的妈妈,使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见人连话都懒得说,也很少和人交往,长到二十多岁,连县城都没有去过一次,也没有读过多少书,生育的常识,人情世故知道的太少。
  在婆家时,丈夫二柱子,结婚不到一个星期就参军走了。大柱子又是个缺心眼的人物,和他交流只是生活中的一些事情,说说话,解解闷还行,更深层次的东西就无法交流,连农村的集镇都很少赶,只是前年和大柱子去赶过一次马厂集,闹出离婚风波前,和二柱子赶过马厂会,真是太可怜了。她对生育常识也是一点不懂,什么月经呀,什么例假呀,她都似懂非懂。如果懂一点,二个月没有来月经,她就该心里有数了,她就该咨询一下了,可是她全然不知。由于这一切的原因,所以酿成了她的特有的悲剧。她只要能稍微懂得一点点,也不至于被二柱子抓住了一个硬棒棒的把柄,一脚把她揣了。
  不过,她也知道男人和女人的事情会怀孕生孩子。但是怀孕的过程是啥样子的,有什么反映,她都一无所知。按说,她的妈妈该给她讲这些东西,可是这位母亲,是一个极为不合格的母亲。有点时间她还不够自己浪的,哪有时间给闺女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有嫦娥也有一种侥幸的心里,我跟二柱子有那么多回,都没有怀孕,这个造孽的老瘦猴这一回不会的吧?
  她也曾怀里揣着一把剪刀,以她妈妈生病为由,到县城去过一次,找老瘦猴算账,可是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到那里去寻老瘦猴去?饿得她面黄肌瘦,累得她疲惫不堪,又回到家里,叹了一口气,“唉,讨人便宜,吃天亏,老瘦猴会遭到报应的。”她还用大柱子说大鼓书里的话来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机会吧。”
  那一阶段,他度日如年,汗水洒在田头,泪水湿了自己的枕头。那一阶段,她流了多少泪,不知道,只知道,她的枕头皮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还有一股咸味。她的手帕,换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泪迹斑斑。在盼着二柱子归来,又担心二柱子归来的矛盾心情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二柱子探家,她把这个事情逐渐的淡忘了,沉浸在久别胜新婚的男欢女爱之中。
  有几次她也曾想,把这个事情,对二柱子竹筒倒豆子,一吐为快,可是看到二柱子那种天真,那种纯情,她不忍心伤害他心爱的二柱子,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吧,太残酷了。可是在没有找到适当时机的时候,却闹出了马长看病,检查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怀孕的事情,她陷入了完全被动的状态之中,自己无法向二柱子解释清楚,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于是就摔死一条蛇,横竖都这么长的天了,打死我也不说。
  和二柱子离婚后,她也不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任何人,要不是她的妈妈今天这么不要脸的打她,这么没有情面的骂她,她会把这颗打碎的门牙永远的咽在肚里。
  农村妇女的命远啊,只有天知道。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章:嫦娥被强暴
  开始,老瘦猴以为是老相好的破烂货在唱歌,心里暗暗骂道:“这么老了,还什么郎呀妹呀的,装什么嫩?这个老婊子,看把你韵的,这么自在呀。老子一年不给你送钱,你就不让我进身,你卖呀又不光明正大的卖,偷偷摸摸的卖,又不明码标价,给你多了,我给不起,我一个拾破烂的,草鱼头能够有多少血呀;给的少了,你不高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的脸上就成了火车的边组站了。再过几年,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不能够养不能够下的,也就是过个隐。”
  他竖起耳朵,再仔细一听,不是。听人说,她年轻的时候,声音好听,像是砀山的酥梨一样,掉在地上,连个梨核都找不到。这年龄大了,当时的狸猫赛如虎,去毛的凤凰不如鸡哟,她声音像一面破锣,沙哑的很,像是汽车急刹车时擦地的声音,她要是还有年轻时候的嗓吧,还不早参加那些唱黄色小调的歌舞团,还愿意跟我俩好,做你美梦吧,瘦猴,自古以来都是好货不便宜,便宜没有好货的。我和破烂货俩好,是一个想钱花,一个想“窝”钻,是瘸驴配个破口袋,弯刀配个瓢切菜。
  不是破烂货,那是谁呢?听这声音翠生生的,掉地都能够跌碎了,软绵绵的,掉地又能够弹起来。哟,我想起来了,还能是破烂货的闺女,嫦娥回娘家来了吗?他悄悄的把门推开一条缝,斜着眼朝里面看,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他又不敢推开太大的缝,他怕破烂货的丈夫王木墩在家,不管怎么说,老瘦猴和破烂货是做狗苟蝇营的事情,见不得阳光的。王木墩,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来了,王木墩就知趣的躲开了。但是,有时侯六劲上来了,拿起刀就是刀,抡起棍就是棍,把入侵者打得落花流水。老瘦猴就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不敢贸然行事。
  嫦娥还是从小的时候,破烂货带在城里玩过,他见过。他想,要是王木墩在家,嫦娥她不会唱这些思郎想郎的小调,她既然唱了,就说明王木墩不在家。于是他的胆子就大了,大大方方的推开门。
  “郑二花在家吗?”
  嫦娥的歌声嘎然而止。
  “你找我妈的是吧,她赶集去了,你是——”?
  老瘦猴脸上堆着笑说,“我是城里的你赵叔(他的名字叫赵大棒)呀,”嫦娥一愣怔,莫非就是我妈经常提起城里那个拾破烂的老瘦猴,心里一阵反感。
  老瘦猴说,“我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就是郑二花的千斤小姐,嫦娥是吧,你妈在我面前经常说起你。”
  嫦娥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十分的搭理他。
  “嫦娥,你不认识我了,从小的时候呀,你妈带你到城里玩,我还给你买过花卡子,蝴蝶结,还买过油条给你吃,你都忘了。”
  说着,老瘦猴围着嫦娥转起了圈,嘴里不停的砸吧着,“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姑娘十八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粉色小脸赛晚霞。你看看,你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闺女长的怎么这么俊呢。越变越俊俏了,活脱脱就是当年唱头上‘梳着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么。”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郑二花,也许老来俏在他面前吹嘘过。
  嫦娥听了,一阵恶心,说,“我妈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这话意思是叫他快走,不要在这里罗嗦了。
  “你妈妈不在家,你爹呢?”
  “他下湖做活去了”。嫦娥不冷不热地回答。放下正在纳着的鞋底,捻起了线来,望也不望他一眼。那线陀螺带着风声,嗡嗡直转。
  老瘦猴悄悄地走进嫦娥,两只贼眼在嫦娥身上直打晃,最后落在嫦娥那高低不平的胸脯前,虽然被棉衣紧紧的裹着,仍然像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红杏”,在烁烁的燃烧着。老来俏那一对干瘪的乳房在他面前出现,每次都是兴冲冲的脱掉裤子,垂头丧气的穿上裤子,都是靠老来俏用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方法来给他解决问题。
  “大棒呀,你想想我的从前,老娘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红遍苏北半个天的红人,他们迷我主要有三条,一是我的头上的一对大辫子,二是我的脸上的一对小酒窝,三是我的胸前的一对肉疙瘩,那可是人见人爱。1958年我20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从河堤上走过,那一条河堤上的人都饿得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叫号的声音都稀稀拉拉的,像是冷不丁的几滴雨,看到我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雨水一样,拔节抽穗,一片欢腾,呕声一片,此起彼伏有好几里路长。这样的女人许多人都没有捞到,如今就在你的身底下。”
  “到了1964年,老娘我都26岁了,我路过一块田地边,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在那里人拉耙,一看到我,那些人都像钉子一样订在那里,队长说,‘怎么会事情,怎么都不走了?’一个小伙子说,‘队长你看,那路上那个女的,’队长说,‘女的,有什么好看的,世上人除了男人都是女人,’小伙子说,‘不是的,这个女人俊’,队长抬头一看说,‘我的乖乖,这样的女人要是做我的老婆,我不穿棉袄也能过冬,我那死去的二弟呀,要是有这样的女人看着,大概不会被饿死的,怨不得你们不愿意走了。?”
  “……”
  靠着这些语言刺激,于是老瘦猴就怀里抱着一个干瘪的老来俏,心里出现年轻时候郑二花丰满的幻影,一次一次的满足着他的兽欲。今天幻影变成了现实,以前那是一块“画”出来的“饼,”如今那是一块可触可摸的饼,饼里裹着糖,流着蜜,以前她指着给他看的是云里雾里的一棵“梅树,”如今那棵“梅树”就在眼前,绿茵摇曳,硕果满枝。老瘦猴咽着吐沫,流着口水,欲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饿虎扑食似地向嫦娥扑来。
  嫦娥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防不胜防,“猴子叔,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我是你朋友的闺女,我喊你叔叔,你要是有闺女也是像我这样大了,你怎么能够这样,滚滚。”
  老瘦猴掐住嫦娥的脖子,把线陀螺塞住她的嘴,硬是将嫦娥糟蹋了,边糟蹋还边说“宁吃天上四两,不吃地上一斤。我终于尝到当年郑二花的味道了,二花,二花,还真的像你说得一样,好爽,好爽呀。我以前玩的都是不生蛋的鸡,今天我就是要玩一个能够生蛋的鸡,这说不定呀,你还能够给我留个种,我瘦猴还不知道我的种,能够出一棵什么样的苗?”
  嫦娥虽然拼命反抗,但小鸡哪是老鹰的对手。
  糟蹋过后,老瘦猴扬长而去,外边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把老瘦猴罪恶的足迹掩盖了。西北风尖厉的叫着,像是一个女人的痛苦的呻吟,嫦娥一个人在家哭了半天。没有等到她妈妈回来,就回了婆家,在村头碰到了她的父亲,他父亲说,“等吃了饭再走吧,这么大的雪,你到哪里去呀?”嫦娥也没有搭理。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五回:是谁强奸了嫦娥?
  嫦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到家里,她妈妈审了她三天。
  “说,这孩子到底是谁了,是不是那个把领带当裤带勒的大柱子的,伤风败俗的东西,二柱子才走二年你就熬不住了,妈妈我守到二十八岁才嫁给你爹,也没有人说个不字,你才二十岁,刚出蛋壳的孩子,什么花花肠子都有。”
  老来俏真是不知羞耻二个字怎么写?自己一身毛,说人是妖怪,自己说人话不干人事,还好意思自吹自擂,不知羞耻的,到底是妈妈还是闺女?她训起闺女来还是有板有眼的。
  嫦娥一声不坑。
  “看来,就是大柱子的了,你人长的漂漂亮亮的,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材有身材,像我年轻时候一样,怎么能看上那个孬种,肯定是他强奸你,如果是的,老娘我去告他”。
  “别”。
  “怎么?你还护着他是吧,和他搞上感情了是吧,连领带都不会系的人,满嘴里跑舌头,一屁三个慌,没有个正型,他到底那块值得你爱?我年轻的时候,我也追求过人家,可人家那是国家干部,吃粮票的。(她说的是指和四清工作队员的事情,这是她最引为骄傲的事情,在各种场合都提起)不是我说你,你鼠目寸光,你熬几年,等二柱子转业复员了,你的面子上多有光,要是他在部队提了干,弄个一官半职,你随了军,也就吃上粮票了,你娘我没有实现的愿望,在你的身上就实现了,老娘我也能够沾你的一点光。我们村的小翠找个当兵的,男人提了小排长,去年,小翠也跟了去,你那块也不比小翠差呀。女人以夫贵,以夫贱,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呢?眼眉毛怎么这样短呢?”
  现在的青年人也许不理解,那个时代吃粮票,具有多么大的魅力。在中国长期的城乡二元结构的大背景下,困在土地上的农民,对于吃粮票的所谓公家人,那是非常羡慕的,一些在农村可以说是如花似玉的漂亮的大姑娘,为了攀上吃粮票的公家人,不论对方是麻子,是秃头,是瘸子,她们都是非常乐意的,有多少城里头的二百五似的男子汉,娶了农村水灵鲜嫩的姑娘,一些姑娘虽说是自愿,可是一起步入洞房时,那些二百五似的男人向她们扑来时,心中的那种滋味真是难以形容。一些有了出息的农村小伙子,一旦通过奋斗,吃上了粮票,总是千方百计地甩掉过去谈的农村中的“向阳花,”而找一个在人的相貌、才气等方面都不如“向阳花”的城里吃粮票的对象。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因为这个吃不吃粮票酿成的婚姻悲剧何止成千上万。那个时代的婚姻变故,基本上就是这吃不吃粮票的地位上的悬殊。农村人和城市里的人竞争的起点太不公平。老来俏当初之所以看重了二柱子,除了二柱子人长得帅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看二柱子有发展成吃粮票的公家人的前景,因为那个时代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要想吃上粮票,当兵是一个最主要的途径。
  “说那些干啥,一个人一个命。大柱子是好人,他对我很好,家里的重活从来不让我做。刷锅洗碗的事情他也抢着做,对我那是没有说的。”
  “是好人就要跟他睡觉时吧。我说呢,肯定是过上感情了。我说闺女呀,世上好男人上把抓,你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半吊子,妈妈我这一辈子是破罐子破摔了,想好也不可能了,你怎么能?——”
  说着,她嚎啕大哭起来,又是垂胸,又是顿足,最后耍赖躺在地上不起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呀,我就怕你重走我的老路呀。谁知道,怕怕,毛狼下,人家会怎么看待我们娘儿俩呀,我的脊梁骨都被人戳烂了,在加上你,今后,我这脊梁骨就不是脊梁骨,那就是一个筛子了。我的黄天呀,我的厚土呀,我的老天爷呀,我们今后还怎么在大张庄过下去呀。我郑二花也是个有头有面的人呀,当初,十里八村的那个不知道‘头上梳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如今那,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实指望你能够给我找回过去的时光,可是你这么不争气呀。”
  哭够了,他又自解自劝的坐了起来。
  “要真是大柱子的,妈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过几天大柱子家来接人,你就去吧。从此以后,俺娘俩脚脖子栓绳——拉倒,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全当没有我这个娘的,你和那孙猴子一样,是从石缝里蹦出来。我呢,也全当没有你这个闺女的,全当我十月怀胎怀的是一个妖怪。妈妈我这养活你这二十多年,就算是养活了一条狗,养条狗见我,还能够摇一摇尾巴给我看看。”
  “不,不,不是的。”
  “那你说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你说那是谁的?”
  “妈妈我不能说”。
  “不是他的,他怎么就承认了?”
  “我也不知道。”
  “你说鬼才相信呢,人都是把好事说成自己干的,还没有听说哪个主动的把屎盆子朝自己头上扣的。”
  “那他大概是想护着我,怕我被二柱子打死。”
  “无缘无故,无因无由,那大柱子不就成雷锋了吗?有本事,你再编,老娘我什么不知道,你是护着他,有感情了,就是大柱子的。”
  “妈妈真的不是。”
  “不是他的,你总得找个下家,总不能是二鳖瞅蛋瞅出来的吧。”
  “妈妈我不能说。”
  “怎么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嫦娥斩钉截铁。
  “事情到这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要脸的事都做了,不要脸的话,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妈妈我不能说。”
  嫦娥咬住嘴唇,嘴唇都被咬出血来了,一点一点的往地下滴。
  嫦娥本来打算,要是她妈妈,顺顺当当的答应她嫁给大柱子,这个心底的秘密,她就永远的保留在心底,让她烂在肚子里,直至带到坟墓里去,永远不对任何人说。在她看来,这是一件世界上最耻辱的事情;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事情;是想起来,就像吃了死苍蝇一样的叫人呕吐的事情;说起来有失自己人格和尊严的事情。这个事情像那一泡臭屎一样,不拨拉不臭,一拨了就臭的熏人。嫦娥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想到死,因为在她看来死了,都比想到这个事情还要好受。嫦娥的心在流血,腿在打颤,浑身在起鸡皮疙瘩,像是发疟疾时候打摆子一样。一个字也不说。
  嫦娥妈,上去就是一个耳光子,打得嫦娥嘴角流血,嫦娥这时被激怒了。
  她霍的站了起来,“我说,我说,说了你可别后悔,说了你别后悔。”
  “你肚子里的孩子,说了我后悔什么,真是天大的玩笑。”老来俏冷冷的沉住脸。
  “那我就说了,是你非要逼着我说的,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你要是答应我嫁给大柱子,俺们娘俩瓦解兵消,我今天还是不说;你一定要把我逼到南墙上,那我就说了,说了你可别后悔。”
  “别跟那个说大鼓书的大柱子学,在你娘跟前卖什么关子。”
  “我这肚里的孩子是你的——”
  破烂货怔了一下,“怎么能是我的,放你妈的狗屁。”
  “是你相好的,经常来我家来找你的那个老瘦猴的。”
  “报应啊,报应啊。”破烂货狠狠的煽了自己的两个耳光子,然后又朝墙上撞了几下,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的一身都是灰土,两手捂住自己的脸,哼哼哑哑的哭了好半天。然后猛的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的说:“瘦猴啊,瘦猴,我又没有抱你的孩子下油锅,你***怎么这么不干人事情呢?我下次再看到你时,看我不扒你的皮,喝你的胆。把你的肉剁碎,一点点的喂狗。你***吃家里饭到野外拉屎,占了我便宜还要占我闺女的便宜,你***真不是人,你是畜生,你是猪,你是狗,你是牛槽上栓着的大叫驴。”
  嫦娥呢,说出这个话来,心里反倒轻松了许多
  这一切,在屋外的王木墩都听的一清二楚,默默地流了一会泪,突然像一头狮子似的咆哮起来,窜的里屋,扯住老来俏的衣领,没头没脸的就打,把个老来俏打得鼻口窜血,这一次,一向专横跋扈的老来俏,连一个屁也没有放。
  打完之后,王木墩抗着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第九卷:破鞋 六十六回:回娘家
  农村有个风俗,刚出门的闺女,一年至少要回娘家一躺,不然人家就说闲话了,说你这个闺女没有良心,嫁了男人忘了娘。嫦娥自从嫁到旮旯村就很少回去过,因为她实在看不惯她妈妈那个德性。前年春节,她妈妈老来俏来接她,她就借口公公到大姑子家去了,大柱子推牌九整天不在家,她走了,家里的猪呀,羊呀,牛呀,没有人喂,就没有回去。搞得老来俏好大的不愉快,“翅膀硬了,离开娘也能过了。”讲了一箩筐怪话,走了。嫦娥连送都没有送。
  可是该回去的还是要回去的,1987年春节刚过,不知从哪里刮来一股风,说出门的闺女必须要给家中的老娘和老爸送小红伞和红鸡蛋,不然,老娘老爸就会有血光之灾,嫦娥对她妈再有意见,也不想叫她妈死呀,家里还有一个父亲,在窝囊也是爹呀。农村人,往往听到风就是雨,大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这个消息当然也传到了嫦娥的耳朵里,她算了一算,她的妈妈今年正好五十一了,他爹五十三了,要是不去,这外边的人不谈说吗?说我嫦娥没爹没娘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落下个坏名声。
  送鸡蛋红伞免灾的故事说的生龙活现的,有鼻子有眼睛的。
  一个卖豆腐的老头赶集回家,路过一个水塘边,突然,一只碗口大的青蛙,从草丛中跃出,跳到卖豆腐老汉的秤盘子里说,“你称一称我有多重?”卖豆腐的老汉不敢怠慢,拎起秤毫系就秤,那只青蛙开口说话了,“称不称二斤半,今年灾星降人间,专找老人来磨难,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要少一半。”卖生姜的老头吓得面如土色,忙问,“有什么法子可以消灾吗?”青蛙沉思了一会说,“有是有,可我说了,怕你到处乱说,知道的人多了,上帝要惩罚我的,上帝只叫我告诉世间十个最辛苦的好人。”
  老汉说,“我卖豆腐,就是最辛苦的人,天天起五更,睡半夜,买豆子,磨成浆,要煮沸,要过滤,夏天热得向狗一样伸着舌头,冬天手脚冻得没有办法放。逢集的时候赶集,不逢集的时候,溜乡,走大街,串小巷,东村怕狗咬,西村怕泼妇,肩膀头磨出了血,脚底板子磨出了泡,你说我辛苦不辛苦?”
  青蛙说,“是有点辛苦,可三是你辛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一家老小的吃喝,只能说明你是一个辛苦之人,还不能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好人是为别人着想的人,才是好人。”
  老汉说,“青蛙仙人,这好人有几说几解,你说的那种为别人着想的人,固然是好人,可他们要么是天上的仙人,他们云里来,雾里去,手捏着静瓶,把阳光雨露洒满人间,他们渴了喝风,饿了,吃露水珠子,这样的好人都是传说中的,谁也没有见过。要么是地上的圣人贤人,圣人无家,贤人无我,这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我老汉也只是听说过,仰视他们,没有见过具体的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不坑害别人,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为别人,你能说不是好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贪污,四不受贿,你能说不是一个好人;我们这些草民,俗人,我流我的汗,我吃我的饭,我挣我的钱,我秤我的盐,卖糖它就甜,秤盐它就咸,你说这不叫好人?对于做生意的本老汉来说,第一,我货真价实,物有所值,俺这豆腐可是碌磙打碾盘——石(实)打石(实),不给煎,不给煮,我连葱花油盐钱我都赔人家;第二,本老汉老不欺少不哄,八十岁的老太太来买我的豆腐,我也给人家足斤足两的,县长大人来买我的豆腐,我也不格外的多给他一毫。你说我不是一个好人?”
  青蛙说,“好厉害的老汉,你是个好人,一个大大的好人。不过我给你说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已经告诉了第九个人,再告诉你,就是十个人,假若你在告诉一个人,我就犯了天条,上帝对我格杀勿论了。”卖豆腐的老头说,“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乱说,我这个人历来是守口如瓶的,从你的口说出来,从我的耳听进去,然后就烂在我的心里。”青蛙说,“你说的可是实话?”买豆腐的老人说,“我说的是句句是实话,我要告诉别人,让我不得好死。”于是那只青蛙说,“要想消灾也不难,闺女媳妇是关键,送去一把小红伞,外加十个红鸡蛋,老头老太太保平安。”青蛙说完,就跳到路边的草丛里。
  老头拨开草丛去找,哪里还有青蛙的踪影。这时天上“喀嚓”几声响雷滚过,接着就下起瓢泼一样的大雨。卖豆腐的老汉想,这八成是神仙显灵,冬天青蛙都入蛰了,那来的碗口大的青蛙,正常年景哪有冬天打雷的,老话说,正月雷,遍地贼,那是说年成不好,今天的雷比夏天的雷声还要响,真是怪事情啊,看来还不能不信。
  卖豆腐的老头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悄悄的对自己的闺女说了,因为他怕死呀,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她的闺女又对她的嫂子说了,她的嫂子又对她的妹妹说了,……。然后通过这种都认为是最亲近的渠道,渐渐的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淮河两岸和苏鲁皖三省的交界处。这卖红伞的,卖鸡蛋的可就发了财,商店里的红伞都卖脱销了,这农村养鸡的,恨不得把鸡肚子里的鸡蛋都抠出来卖了。
  她的公公李大山也催她几次,“嫦娥呀,马厂集上都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红伞和红鸡蛋的事情,也不只是真是假,不管是真是假,反正破财免灾,你就回去一趟,这古语不是说吗,人留儿孙防备老,礼多人不怪,你妈那个人讲究得很。”
  “去吧,嫦娥,你看大兰子都回来看过我了,他送给我的那一篮子鸡蛋,我也没有舍得吃,那把红伞我也没有舍得用,你都拿去孝敬你的老爹和老娘吧,你要是嫌那把伞孬了,我再给你钱,再重买一把,千万不要留话给你妈说。不要在推了,今个推明个,明个推后个,再停停,就春耕大忙了,走不开了,还是回去一趟吧,红伞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于是嫦娥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去了一趟娘家。这一去,可就种下了祸根。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七回:少妇春情动 嫦娥想男人
  嫦娥到娘家的那一天。她的妈妈破烂货正好去赶集去了,因为她也有一个八十岁的老娘,也去买红伞和鸡蛋去了,嫦娥的爹王木墩招呼嫦娥进家后,就背个粪箕子去拾粪去了,嫦娥在里屋纳鞋底,这时嫦娥突然想起她的丈夫二柱子来。
  二柱子是新婚燕尔当兵走掉的。这青年男女咋一分开,你说不想也是不现实的,由热恋到分手,正是处于咋暖还寒时期,按照古代文人学士的看法,那正是“乍暖还寒,最难将息”的时候。嫦娥这个普通的农家媳妇,虽然没有城市知识女性的感情那样丰富,但是七情六欲饮食男女的感情还是有的,只不过不善于表现罢了。
  二柱子当兵刚走那阵子,还经常给嫦娥来信,可是嫦娥文化水平有限,当初只上过小学三年级,因为出身问题和孩子们欺负,她就退学了。村上的孩子们说她不知是哪个的种,说是她妈妈男人能够说出名字来的就有一个排,自尊心很强的嫦娥也就没有脸面,在学校呆不下去。后来虽然进了村里的扫盲班,也没有认得不少字。随着年龄的增长,学的一些字又基本上还给了她的老师。这文化水平的限制,影响了她和二柱子之间的感情交流。
  起初的时候,二柱子半个月,给嫦娥来一封信,嫦娥也给他回了几封。可是她在信里表达的意思,往往会引起二柱子的误会,例如,二柱子在一封信里诗情画意的描写说,“嫦娥,假若你是小溪,我就是那小溪里的鱼虾,假若你是天上的月亮,我就是月亮旁边的云彩。”嫦娥也学着二柱子的笔法,给二柱子写到,“假若你是白菜叶子,我就是那白菜叶子上的菜青虫,假若你是一个大桃子,我就是那大桃子里面的一核子。”二柱子给嫦娥来信说,“那菜青虫是专门吃白菜叶子的,你把我这颗白菜叶子都吃完了,我很痛苦呀,”从此嫦娥也就不敢自己给二柱子回信,经常找旮旯村识字的村长的二儿媳妇给她回信,这村长的二儿媳妇回信就要看信,看过后,也不尊重别人的隐私权,经常到外边乱说,特别是那些表示爱意的话,什么,“嫦娥,我好想亲你那小嘴,”“嫦娥,我真好想你,我晚上睡觉经常梦到你那美丽的奶头子,你的乳房多像一座美丽的坟墓,那里才是我最后的归宿。”“嫦娥,我们的家的高粱快成熟了吧,我的思念就像那红红的高粱,我的爱情就象那金黄色的麦浪,”而嫦娥对于这些富有诗情画意的语言,不是十分的明白。姑娘小媳妇之间见面都喜欢开玩笑,一天,村西头的翠花见到嫦娥说,“嫦娥,我的真的好想你,我好想亲你那甜甜的小嘴。”
  最难堪的,是这些话时常传到村里那些年轻的讨债鬼的耳朵里,和嫦娥平辈的小青年就和嫦娥开玩笑,“二嫂子,二柱子说好想亲你那小嘴,其实谁不想呢,我也想啊,能给我亲一口吗?你要是能够给我亲一口,我也会像我们村的那个老木匠想看唠叨妈的大奶子一样,死了也就甘心了。”搞得嫦娥哭不得,笑不得,后来嫦娥就请大甩爹写信告诉二柱子,以后,信少写,留着好听的话回来说。这二柱子的信就渐渐地少了,最近半年,也没有来信。他在半年前的信中说,他说等过了来年的春节,大概也就是今年的春天吧,他当兵就够二年了,可以探家了,如今已经过了春节,说说讲讲也就快到了春天,怎么还不见他来信呢?这个死鬼,我叫你信少写,可也没有叫你不写。这探家的事情,什么时候来,你也该写信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到县城去接你。这越临近他探家的时候,这心里呀,还就越想的慌,恨不得二柱子就站在她的跟前,看到他的鼻子眼,靠在他那宽大的胸脯前,诉说这两年来的相思,该是多么的幸福,我嫦娥也是一个女人呀,我也需要男人的关心和爱护呀。
  嫦娥在旮旯村的时候,也不场觉得什么。农活一茬接着一茬,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家务事一个接着一个,喂猪,打狗,养羊,放牛,刷锅,洗碗,磨面,做饭。一天到晚,忙的屁股不沾板凳,也没有空想二柱子。这有了闲空,嫦娥愈发思念起二柱子来,鞋底纳着纳着,就走了神,对不上了纹路,横七竖八的,像是蚯蚓找娘家一样。“哎哟,”嫦娥叫了一声,原来是针坠刺破了她的手指,鲜血直流,嫦娥找了一块火柴皮包上,放下鞋底,一手捂住受伤的手,一边哼起了“盼郎”的洪泽湖边的民间小调:
  一盼我郎好狠心,
  一去当兵到如今,
  也不知请假回家转,
  丢下侬家依靠何人,
  哎咳,我的郎哥哥。
  你一心报名去参军。
  二盼我郎桃花开,
  侬家病的多奇怪,
  茶不思来饭不想,
  清早起来懒上梳妆台,
  哎咳,我的郎哥哥,
  你怎么不请假回家来。
  三盼我郎人品好,
  我郎长得多俊俏,
  生就一双浓眉眼,
  细皮嫩肉惹人爱,
  哎咳,我的郎哥哥,
  未尝说话面带笑。
  四盼我郎长得标,
  我郎走路带小跑,
  手上又戴金钱表
  没有金牙上海去包
  哎咳,我的郎哥哥,
  金师香烟嘴上叼。
  五盼我郎荷花香,
  侬家房中实难熬,
  人家想郎天天见,
  侬家想郎不成双,
  哎咳,郎哥哥,
  一朵鲜花无人赏。……
  谁知,屋内唱歌,屋外有人,老来俏在城里拾破烂认识的老瘦猴来到嫦娥的家。刚过了年,给老相好的老来俏送几个零花钱,留着她掷骺子(农村的一种娱乐赌博工具)。他在门外听了好一会,拿不准这是谁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


第九卷:破鞋 第六十八回:嫦娥被强暴
  开始,老瘦猴以为是老相好的破烂货在唱歌,心里暗暗骂道:“这么老了,还什么郎呀妹呀的,装什么嫩?这个老婊子,看把你韵的,这么自在呀。老子一年不给你送钱,你就不让我进身,你卖呀又不光明正大的卖,偷偷摸摸的卖,又不明码标价,给你多了,我给不起,我一个拾破烂的,草鱼头能够有多少血呀;给的少了,你不高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的脸上就成了火车的边组站了。再过几年,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不能够养不能够下的,也就是过个隐。”
  他竖起耳朵,再仔细一听,不是。听人说,她年轻的时候,声音好听,像是砀山的酥梨一样,掉在地上,连个梨核都找不到。这年龄大了,当时的狸猫赛如虎,去毛的凤凰不如鸡哟,她声音像一面破锣,沙哑的很,像是汽车急刹车时擦地的声音,她要是还有年轻时候的嗓吧,还不早参加那些唱黄色小调的歌舞团,还愿意跟我俩好,做你美梦吧,瘦猴,自古以来都是好货不便宜,便宜没有好货的。我和破烂货俩好,是一个想钱花,一个想“窝”钻,是瘸驴配个破口袋,弯刀配个瓢切菜。
  不是破烂货,那是谁呢?听这声音翠生生的,掉地都能够跌碎了,软绵绵的,掉地又能够弹起来。哟,我想起来了,还能是破烂货的闺女,嫦娥回娘家来了吗?他悄悄的把门推开一条缝,斜着眼朝里面看,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他又不敢推开太大的缝,他怕破烂货的丈夫王木墩在家,不管怎么说,老瘦猴和破烂货是做狗苟蝇营的事情,见不得阳光的。王木墩,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来了,王木墩就知趣的躲开了。但是,有时侯六劲上来了,拿起刀就是刀,抡起棍就是棍,把入侵者打得落花流水。老瘦猴就吃过这样的亏,所以他不敢贸然行事。
  嫦娥还是从小的时候,破烂货带在城里玩过,他见过。他想,要是王木墩在家,嫦娥她不会唱这些思郎想郎的小调,她既然唱了,就说明王木墩不在家。于是他的胆子就大了,大大方方的推开门。
  “郑二花在家吗?”
  嫦娥的歌声嘎然而止。
  “你找我妈的是吧,她赶集去了,你是——”?
  老瘦猴脸上堆着笑说,“我是城里的你赵叔(他的名字叫赵大棒)呀,”嫦娥一愣怔,莫非就是我妈经常提起城里那个拾破烂的老瘦猴,心里一阵反感。
  老瘦猴说,“我如果没有认错的话,你就是郑二花的千斤小姐,嫦娥是吧,你妈在我面前经常说起你。”
  嫦娥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十分的搭理他。
  “嫦娥,你不认识我了,从小的时候呀,你妈带你到城里玩,我还给你买过花卡子,蝴蝶结,还买过油条给你吃,你都忘了。”
  说着,老瘦猴围着嫦娥转起了圈,嘴里不停的砸吧着,“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姑娘十八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红红的嘴唇雪白牙,粉色小脸赛晚霞。你看看,你看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闺女长的怎么这么俊呢。越变越俊俏了,活脱脱就是当年唱头上‘梳着一个鱼鳞辫’的郑二花么。”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年轻时候的郑二花,也许老来俏在他面前吹嘘过。
  嫦娥听了,一阵恶心,说,“我妈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这话意思是叫他快走,不要在这里罗嗦了。
  “你妈妈不在家,你爹呢?”
  “他下湖做活去了”。嫦娥不冷不热地回答。放下正在纳着的鞋底,捻起了线来,望也不望他一眼。那线陀螺带着风声,嗡嗡直转。
  老瘦猴悄悄地走进嫦娥,两只贼眼在嫦娥身上直打晃,最后落在嫦娥那高低不平的胸脯前,虽然被棉衣紧紧的裹着,仍然像满园春色关不住的“红杏”,在烁烁的燃烧着。老来俏那一对干瘪的乳房在他面前出现,每次都是兴冲冲的脱掉裤子,垂头丧气的穿上裤子,都是靠老来俏用画饼充饥望梅止渴方法来给他解决问题。
  “大棒呀,你想想我的从前,老娘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红遍苏北半个天的红人,他们迷我主要有三条,一是我的头上的一对大辫子,二是我的脸上的一对小酒窝,三是我的胸前的一对肉疙瘩,那可是人见人爱。1958年我20岁的时候,有一次我从河堤上走过,那一条河堤上的人都饿得东倒西歪,没精打采的,叫号的声音都稀稀拉拉的,像是冷不丁的几滴雨,看到我来了,顿时来了精神,像是久旱的禾苗遇到雨水一样,拔节抽穗,一片欢腾,呕声一片,此起彼伏有好几里路长。这样的女人许多人都没有捞到,如今就在你的身底下。”
  “到了1964年,老娘我都26岁了,我路过一块田地边,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在那里人拉耙,一看到我,那些人都像钉子一样订在那里,队长说,‘怎么会事情,怎么都不走了?’一个小伙子说,‘队长你看,那路上那个女的,’队长说,‘女的,有什么好看的,世上人除了男人都是女人,’小伙子说,‘不是的,这个女人俊’,队长抬头一看说,‘我的乖乖,这样的女人要是做我的老婆,我不穿棉袄也能过冬,我那死去的二弟呀,要是有这样的女人看着,大概不会被饿死的,怨不得你们不愿意走了。?”
  “……”
  靠着这些语言刺激,于是老瘦猴就怀里抱着一个干瘪的老来俏,心里出现年轻时候郑二花丰满的幻影,一次一次的满足着他的兽欲。今天幻影变成了现实,以前那是一块“画”出来的“饼,”如今那是一块可触可摸的饼,饼里裹着糖,流着蜜,以前她指着给他看的是云里雾里的一棵“梅树,”如今那棵“梅树”就在眼前,绿茵摇曳,硕果满枝。老瘦猴咽着吐沫,流着口水,欲火中烧,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饿虎扑食似地向嫦娥扑来。
  嫦娥说什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她防不胜防,“猴子叔,你想干什么,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我是你朋友的闺女,我喊你叔叔,你要是有闺女也是像我这样大了,你怎么能够这样,滚滚。”
  老瘦猴掐住嫦娥的脖子,把线陀螺塞住她的嘴,硬是将嫦娥糟蹋了,边糟蹋还边说“宁吃天上四两,不吃地上一斤。我终于尝到当年郑二花的味道了,二花,二花,还真的像你说得一样,好爽,好爽呀。我以前玩的都是不生蛋的鸡,今天我就是要玩一个能够生蛋的鸡,这说不定呀,你还能够给我留个种,我瘦猴还不知道我的种,能够出一棵什么样的苗?”
  嫦娥虽然拼命反抗,但小鸡哪是老鹰的对手。
  糟蹋过后,老瘦猴扬长而去,外边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把老瘦猴罪恶的足迹掩盖了。西北风尖厉的叫着,像是一个女人的痛苦的呻吟,嫦娥一个人在家哭了半天。没有等到她妈妈回来,就回了婆家,在村头碰到了她的父亲,他父亲说,“等吃了饭再走吧,这么大的雪,你到哪里去呀?”嫦娥也没有搭理。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二回:王嫦娥梅开二度再婚嫁 大柱子拦轿藿嘴子村
  嫦娥妈妈是个十分势利的女人,就在她用缓兵之计和两面三刀伎俩把大柱子家稳住之后,她通过一个老相好的,给嫦娥找了一个婆家,泗州城里北关的收破烂的店主张弘毅。
  张弘毅已经40岁了,老婆离异,也没有留下个后。家里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在城里租了一个店面,叫“利国利民再生资源门市部”,不论大小也是一个老板,有人调侃他说,“老板不问大小,只要是法人代表,尽管签字潦草,会计也给报销。”张弘毅哭笑笑,“你不要把穷人的叽巴子当作咸鱼头咂,人家那是说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我算什么,一个要饭的,不过实话告诉你,独善其身的吃饭喝酒的小钱还是有的。”老来俏正是看中张弘毅手中有几个小钱。嫦娥也才刚刚23岁,年龄差别很大。老来俏也是咸菜炒豆腐有言(盐)在先,“我这闺女已经有了身孕,你要是嫌弃,结过婚,你就带到医院做掉,(老来俏她怕出这一笔费用)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养活,不允许你以此为借口,拿捏她。”
  张弘毅说,“老人家你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怎么能够给她罪受,你的闺女能够不嫌弃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老人家放心,这孩子我们也不会做掉,早有儿子早得济,我都四十岁了,想孩子都想疯了,就不知你家闺女能不能看上我?”
  老来俏说,“我说小张呀,这个你放心,我家闺女听我的话。在家里,你大姨我说话还是算数的。我这有我闺女的一张照片,你看看,她的人比这照片还要好看,你要是没有意见,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张弘毅一看嫦娥的照片,喜上眉梢,说行。
  老来俏又来做嫦娥的工作,花“闺女呀,我在城里给你找一个好婆家,单夫独妻的一个人开一个小店,人长得气度不凡,文绉绉的,个子高高大大的,带着个小眼镜,一肚子都是学问,不像那个大柱子五大三粗的样子,扁担长的一字也认不得几条,就是年龄大了点。年龄大也不是什么缺陷吧。那国家的领导人老夫少妻都多得是,年龄大,经过的事情多,知道疼人。你找到这样的人,也是你嫦娥哪辈子的造化。从旮旯村到城里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城市,一个乡下,从糠箩子一下子跳到米箩子,除了年龄可能比大柱子大几岁,什么都比的大柱子强,要文化有文化,要人才有人才。听说呀,还是什么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我听人说,那时的老三届,比现在的大学生都强。我说闺女呀,你这也是因祸得福了,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事情,被你嫦娥碰上了。你要是想见见面,赶明儿,我带你到城里见见,要是不见那,也行,相信你妈我不会看走眼的,更主要的人家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讲究,他说早有儿子早得济,人家这思想多开通呀。”
  嫦娥听了她妈妈这番话,只有一句说到嫦娥的心坎上,就是张小二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嫌弃。她最近一个时期来最担心的,就是做什么引产,两个人的命都捏在医生手里,多么可怕,能够找个不嫌弃孩子的人也是不错的。她心里虽然还想着大柱子,可是真的要是几年后,二柱子回来,这一家人怎么说话。我妈那个人有一千个不是,一万个不是,就她那曲折的经历我嫦娥也要理解,我不给她个脸又怎么办呢?还有这到城里去,肯定比乡下强多了,平日里连赶个集,都感到新鲜的嫦娥,对城里充满着神秘感,——城里人多么惬意,上班下班的多有规律,要吃什么,篮子一提到街上就来了,哪像在乡下,卖几根葱,也要跑好远的路,真是居乡不便当。听说呀,那电影院里天天放电影,什么时候想看,买张票就去看了,在乡下看场电影都要年头等到年尾,人家城里人看电影,还有板凳坐,哪像乡下放电影,挤得水泄不通,腿都站疼了。多种因素,使她默默的点了点头。点过头之后,又后悔,大柱子哥怎么办?我的良心也被狗偷吃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妈妈得到她的首肯到城里去了。
  老来俏,是个十分精明的人物,闺女梅开二度,又找了一个城里的女婿,她想招摇,又怕招摇,她的个性又不能不招摇。她也估计到大柱子家,可能要采取一点措施。于是她把闺女嫦娥先骗到嫦娥的姥姥家,嫦娥的姥姥家离城里很近,路上不会出什么事情,这样更为安全一些。她对嫦娥是这么说的,“到你姥姥家,把那个张弘毅也叫来,你们见见,不然你说是你妈一手包办的,日后你会怪我。”谁知一到嫦娥的姥姥家,门口的几辆轿车在等着她。嫦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就到屋里去了。老来俏对别人是这么说的,“我们家的路不好,坑坑洼洼的,小轿车进不去,所以嫦娥才从姥姥家出嫁”。这种拉裤子盖脸的方法,还真的盖住了,许多人都信。
  那天,嫦娥与其说是出嫁,不如说是被绑架,老来俏安排嫦娥和张弘毅草草的见了面,彼此的看法都还可以,嫦娥也没有当面表示反对。嫦娥妈对张弘毅使了一个眼色,张弘毅就出去了,紧接着,就进来两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对嫦娥说,“新娘子上车吧,”嫦娥打了一个愣怔,老来俏附在嫦娥的耳朵边说,“闺女呀,你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六个月了,不能在拖下去了,越来肚子越大,迟早都要出嫁的,上车就上吧,我怕夜长梦多,我怕大柱子家再生出什么是非来。”说完她就出去了。这两个中年妇女不由分说,一人架着嫦娥的一个胳膊,把嫦娥架上了车,这外边的喇叭吹起来,鞭炮响起来,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城里去了。
  那天,张弘毅租了四辆轿车,也像办大事一样,轿车上披红挂绿,红绸布折成的大红的喜子,格外的醒目。
  张弘毅40岁娶了这么一个年青漂亮的老婆,喜事当然办的很排场。一切按照老规矩办,抱鸡的,打伞的,什么都有。嫦娥坐在车里就在想,一切都是命呀,大柱子哥现在哪里呀,我这一切都是被逼得呀,你能够理解我,原谅我吗?我妈妈精心的安排了这一切,叫我怎么办呀,你要是半路上能够把我截了去,我还跟你,你在哪里呀?
  大柱子哥,在哪里?此时他正在高山公路的霍嘴子村,苦苦的守候,渴了,就到村上人家讨口水,饿了,就吃自己怀里揣的凉馍,没有菜吃,就拔人家萝卜当菜吃。他也在想嫦娥呀,我们没有缘分,我们只有做哥哥和弟媳妇的缘分,没有做夫妻的缘分。我打听了,你出嫁到城里去,必须走这条路,难道你能够从天上飞了不成,我要是遇到你,我要当面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说看不上我,我转脸就走人。要是被你妈妈逼的,我非把她这个女法海杀了不可。要是那个男人逼的,我也要当一回英雄,演绎一回英雄救美的义举。嫦娥你知道吗?我为了能够见到你,我拦了好几辆婚车,人家要揍我,说我是个神经病。嫦娥呀,你在哪里?我到你的大张庄,人家说你已经离开家好多天了,出嫁不出嫁的事情,他们不知道。大柱子哪里知道,狡猾的老来俏临时改变了路线,裤裆放屁弄两叉子去了,两条平行的直线怎么能够相交呢。
  嫦娥在车里这样想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嫦娥知道到了她未来丈夫的家。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三回:穆大嘴口吐莲花 新娘子巧遇仇人
  此时正是暑气未消的初秋天气,天气还热得很,新娘子嫦娥的打扮,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为了遮丑,老来俏有意叫嫦娥穿着棉袄棉裤,这样就看不见隆起的肚子了。
  到了门口,嫦娥从车上下来,满头满脸都是汗。
  “哟,人长的很标志么。这才什么时候呀,红棉袄都穿上了,红棉裤都穿上了,你看看,这能够不热吗?你看,你看,真是的热汗淋漓梨花面。”
  “哟,我说新娘子,你家的饭都被你吃了,怎么这么胖”?
  “看看,还有一脸的麻雀蛋(壬辰瘢,孕期反映)。”
  这城乡结合部的人,讲话又长是特别的缺德,那句不跌相的话不说那句的。他们大概也听说了关于新娘子的一些风声,所以故意这样说。
  嫦娥低眉顺眼的,头也不抬,只是一个劲的摸眼泪。
  执事的向这些人解释说,“离乡十里路,各地各风俗,苏北那边呀,人家讲究得很,传统的很,别说是秋天,就是夏天,新娘子出嫁也要穿着红棉袄,红棉裤,那像我们这个地方的姑娘没有规矩,恨不得穿个三点式就上轿,给人家来个模特儿展览。”
  “胖,有什么不好,就像你,(执事的指着刚才说风凉话那位三根筋跳起一个头的大嫂)脸上一外埠壳(贝壳)肉都刮不下来,你男人搂着你睡觉,等于搂着骷髅睡觉,夜里非发臆症不可。”
  “说人家新娘子脸上有雀斑的人,你就更是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看过猪走啦,人家那是化妆有意画出的效果,知道吗,不知道不要瞎说,这叫点点高升,知道吗?你们不要在这里闹笑话,给乡里人笑掉大牙,多不好看,说俺们是城不城乡不乡夹缝里的人。”
  这个大执,很会说话,一群专爱挑刺的大嫂和姑娘们都没趣的走开了,再也不敢瞎插插了。张弘毅对他事前也有交代,这个新娘子和我是未婚先孕,要是有人说三道四的,你给我狠狠的说,不然,他们不知道怎么欺负人家新娘子。
  农村中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请一个接待客人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大执”,相当于这家请的一个操办婚事的总经理。
  当大执,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首先一条,就是要会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而言之,要把人家的婚事办好,叫亲戚朋友不要有意见闹矛盾。这位大执,就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此人姓穆,人称穆大嘴。这位穆大嘴,就是以善于说话而闻名城乡结合部的十里八村,人们都说,穆大嘴能把死蛤蟆说得翻白眼。和小撮合比起来,那水平不在同一起跑线上,小撮合能说,除了滑稽还是滑稽,人家穆大嘴是滑稽中有幽默,幽默中带滑稽,幽默和滑稽水乳交融在一起。那种应变能力,一点也没有斧凿的痕迹,一点也没有做作的成分,如同行云流水,自然天成。
    有一回,他为邻居家操办喜事,等客人坐定,他热情地问每一个客人是怎么来的,那赞语说的十分巧妙。“你是怎么来的?”客人答,“开手扶拖拉机来的,”他说,“威武的很;“你是怎么来的?”“骑摩托来的,”“气派得很”;“你是怎么来的?”“骑毛驴来的,”“诗意得很”;“你是怎么来的?”“步行来的,”“潇洒得很”;“你是怎么来的?”……。……
  不论客人怎么说,他都能用比较贴切的语言表示赞扬。有一位小伙子,看穆大嘴如此会说,想难为一下他,叫穆大嘴也出一回洋相。等问到他时,小伙子说:“我一没有开手扶拖拉机来,二没有骑摩托来,三没有步行,我是滚着来的,”穆大嘴不暇思索的夸赞到:“周到得很。”穆大嘴这么一番精彩的赞语被周边地区传的神乎其神,穆大嘴成为了泗州城里城乡结合部能说话,会说话的代名词。谁要是在人们面前夸夸其谈,没完没了,人家说,穆大嘴来了,那人就会戛然而止,甘拜下风,从人缝里溜走了。穆大嘴名声大振,不仅村民们请他,甚至,县直机关的干部们,谁家有喜事,也都喜欢请穆大嘴去当大执的。前年一个退休多年的老县长,带孙媳子,就请的他,他把老县长一帮的老朋友老同事,安排的条条道道,侍奉的舒舒服服,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字,一位北京来的老县长的老首长临别时还送了穆大嘴一副条幅:“烂稀泥里有硬刺,乡间自古出英豪,十步之内有芳草,堪称云霄一羽毛。”
    嫦娥到了新房就哭,除了刚才那位大执,幽默说她脸上的雀斑是点点高升,心里想笑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心里流泪。她从心里感到对不起大柱子,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老天能够保佑大柱子找到一个比她还要好的女人,像大柱子哥这样的好人,打一辈子光棍,那老天爷没有长眼睛。她还在想,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吧,看看这个叫张弘毅的老板对我怎么样,要是不好的话,柱子哥,我还是要跟你的,你愿意要我吗?她对未来的生活看不到光明。这个张弘毅看上去,年龄可能大了点,外貌感觉还不错。再说,这也不能怪人家张弘毅呀,都怪我势利眼的妈妈。张弘毅的几个亲戚来劝过几次,叫她给客人敬酒,她连睬都不睬。那个穆大嘴的大执来,也没有说得动她,任穆大嘴怎样口吐莲花,嫦娥都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不说一句话,搞得穆大嘴很没有面子,没有想到,大风大浪都经过,小小阴沟还翻了船。穆大嘴自我解嘲说,“没有睡的人好喊,睡熟了人也好喊,就着这装睡的人,是喊不醒的。”最后张弘毅出马,说了很多好话,她才勉强答应。
  “我们有缘走到了一起,百年休得同船渡,千年休得共枕眠,也不容易。你想想,这全世界多少人,这全中国多少人,一个省,一个县,一个乡,一个村,多少人,哎,今天我们俩人走到了一起,你说这是巧合也行,你说这是缘分也行。珍惜这个缘分吧,我的嫦娥妹妹?你妈说你对我很满意,可是我看不出来呀,这婚姻都是双方的,强扭的瓜不甜,找情人可以在月光下找,但是找老婆找男人是一定要在阳光下的,你要觉得我张弘毅不配做你的丈夫,你心里头另外还有人,哪怕你敬完酒就回去,我连拗口都不打。但是现在,你也要给我撑这个面子,外边的那一大帮朋友,都是我的老客户,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面子,你还是给我这个面子吧”。
  话说到这分上,嫦娥想,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中听,这些话,她似懂非懂,可是觉得特别的顺耳。我也不是什么纯洁之身,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是一个有了身孕的不洁的女人,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到了这个分上,我还有什么架子哟。
  嫦娥一步入客厅,场内一片欢呼之声,“张哥,你的艳福不浅那,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人要是行时,山都挡不住,张哥你这两年财运也好,桃花运也好,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妹妹陪着你,这今后的生意更像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弘哥你都快四十了吧,这个妹子顶多二十四五岁,你那个老二还行吗,恐怕满足不了妹妹的要求吧,万一需要我的时候,兄弟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哪个老二可是金枪不倒的”。
  听了这话,张弘毅狠狠地瞅了那个讲脏话的人一眼,“再胡说,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嫦娥在农村哪天听过这样脏话,嘴上没有说,心里在暗暗的骂着,“有人养没有人教的东西。”嫦娥是个很有点修养的姑娘,虽然一肚子不满意,但在人中场也还过得去。
  给客人敬过酒之后,就是夫妻俩喝交杯酒,拜堂成亲的节目。这一幕在农村是最热闹的一个场面,一人唱,众人和,嫦娥如同一只羔羊落入了狼群,也就身不由己了,只有服从。嫦娥和张弘毅双双入了正席,张弘毅端起满满的一杯酒,来到新娘嫦娥跟前,只听那司仪唱道:
  一杯酒,敬新娘,好。
  新郎端酒新娘尝,好。
  新娘喝下这杯酒,好。
  来年早生状元郎。好。
  二杯酒,敬新郎,好。
  新娘端酒新郎尝,好。
  新郎喝下这杯酒,好。
  计划生育切莫忘,好。
  喝过交杯酒之后,张弘毅看嫦娥的情绪慢慢的有了好转,他一手牵着嫦娥,一手拿着酒瓶子,朝一个包厢走去,边走边对嫦娥说,“走,我们今天要去给一个人敬酒,他就是我们的大媒,也是我的表哥,我是通过他,才认识你妈的,我们要去感谢一下”。
  这不感谢倒还罢了,这一感谢,感谢出了一场血光之灾。
  张弘毅和嫦娥一进包厢,一向低眉顺眼的王嫦娥,突然柳眉倒竖,脸瞬间变得苍白,神经质似的“啊”了一声,然后就晕了过去,人事不醒,一辆救护车,鸣着长笛载着嫦娥朝县医院急驰而去。一场喜庆的婚宴,不欢而散。
  张弘毅领着嫦娥要感谢的这个人是谁?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强奸过嫦娥的老瘦猴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四回:郑二花敲诈老瘦猴 强奸犯做起了媒人
  不错,张弘毅和王嫦娥的牵手,正是老瘦猴做的大媒。
  这世界说大也很大,说小也很小。说大,花有千姿百态,人有五颜六色,地上有山川河流,水中有王八鱼虾,树上有鸟雀成群。说小,形形色色的各色人等,也就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世上万事万物也就两种类型,一种是有生命的,一种是无生命的。这大中有小,这小中有大,所以哲学家说,世界大到无穷,小也到无穷。大和小都是相比较而存在,都是人的一种主观感觉。有缘千里来相会,感到世界小,无缘对面不相逢,感到大。过去人们无法解释这种大和小的关系,常常用冤家路窄来形容。王嫦娥和老瘦猴这对冤家,一个强奸者,一个被强奸者,居然在婚宴上巧遇,你说巧也不巧?当初,王嫦娥怀里揣着一把剪刀,到城里寻了三天,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有见到人影。今天,居然成了王嫦娥和张弘毅的月下老人,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说这个事情滑稽不滑稽?你说王嫦娥突然看到当初的恨之入骨的仇人,居然成了要感谢的恩人,王嫦娥能够经受这样的打击吗?!她不昏过去,那才叫怪呢?从迷信的角度讲,这就叫命运;从科学的角度说,这就叫巧合;从哲学的角度看,这就叫偶然。人世间的悲剧喜剧以及各种际遇,除了必然的、有规律的一面,人们可以人为的左右之外,其它的都不可预知,这些不可预知,巧合、偶然发生的多了,就形成了人的命运像汪洋大海中的一条船一样,偶然的风和日丽,风平浪静,他就可以到达幸福的彼岸,偶然的急风暴雨,扬沙走石,他就可能葬身波涛。人呀,人。
  当初,老来俏得知闺女嫦娥是被她的老相好的老瘦猴糟蹋时,气得无名烈火直冲脑门,“妈妈的,欺辱到老娘的头上了,看我不把你那一间茅草棚子放把火烧掉,不能让他白占了我闺女的便宜,我要教训教训他,敲他一笔钱,顺便有合适的,再给嫦娥找一个婆家,跟谁都比跟大柱子强。嫁得远远的,也就不会有人嚼舌头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了。”
  在一个阴森森的下午,老来俏坐班车来到了泗州城里,找到了老瘦猴。老瘦猴一开始莫名其妙,他还以为老来俏找他重续旧情的。
  “怎么,熬不住了,找上门来了。”
  老来俏猛地一推,把老瘦猴力推了一个狗吃屎。
  “什么事情,发这么大的火?”
  “什么事情,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
  “不就半年没有给你送钱去嘛,手头紧,你就说一声,干嘛要发这么大的火?也算是老夫老妻的了。”老瘦猴上前就要亲热。
  “滚你妈的蛋,谁和你老夫老妻?”老来俏上前就是几个耳光,打得老瘦猴眼前直冒金星,接着就骂开了,“你这个猪和羊杂交的畜牲,你这个牛和驴交配的禽兽,你霸占老娘我,还要强奸我的闺女,你真是***不是玩意儿,”老来俏说罢,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瘦猴故作镇静的说,“你这又是风又是雨的,谁强奸了你的闺女,半夜哭老太太,怎么想起来的。”头上直冒汗。
  “你***做过亏心事,还想耍赖,我要告你去,你做过坏事的赃物,化验单都还在,你想赖也赖不掉。还有,你当初造的孽,我的闺女怀孕了,还有一个活证据在,你不承认,等孩子生下来,也能做鉴定。”说着,老来俏从怀中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条子,在空中一晃,“你的证据都在这里,你想赖你赖不掉。”
  老瘦猴这下可被吓坏了。他虽说是个无业的游民,他也知道强奸罪是要判刑了,那蹲大牢的日子可不好受呀,他扑通一声的跪倒,头撞地是咚咚的响,“我说老相好的,救救我吧,看在我们相好了这么多年的面子上,我怕坐班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你们不告我,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坐班房,那倒便宜了你,我闺女是军婚,在部队已经是小排长了,你强奸军官的家属,该当何罪?你知道吗,坐班房,想得美,是要吃一个花生米子的,你知道吗?”老瘦猴一听这话,两条腿小猪没有买猪就筛起了糠,“哎呀,我的妈呀,我还没有活够呀,没有人给我收尸,死了不被狗撕了吗,你知道我最怕狗的呀,救救我吧,我的俏姑奶奶呀,”说罢,又捣蒜似地磕起了头。
  老来俏看老瘦猴吓成这样,一丝不经意的笑挂在嘴角,“起来说话,要想我们不告你也行,拿钱来,”
  老瘦猴一听可以不告,放心了许多,“谢谢姑奶奶,你要多少钱,我的姑奶奶,”
  老来俏把大手一伸,“五千。”
  老瘦猴说,“我的俏姑***,你把我的皮剥掉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呀?”
  “不要胡扯,你有钱,你家的老房子不是被你卖了吗?”
  “你怎么知道了?”
  “老娘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那点卖房子的钱,是留着我养老的,我无儿无女,老了捡不了垃圾,谁养活我呀。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呀。”
  “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不答应,我可要到法院去了,说着她又把那一大把证据在老瘦猴眼前晃动了几下。”
  老瘦猴一见那纸条,吓晕了,“我把钱给你,就没有事情了吧,你要把那纸条都给我。”老来俏说行。
  老瘦猴很不情愿的从床上的席底下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了一叠钱来,“都在这了,只有三千,你都拿去吧,我还欠你二千,等等我再给你。”
  老来俏看也榨不出多少油来,伸手把钱夺了过来,“三千就三千吧。”数了一数,装进了腰包。
  老瘦猴说,“俏姑奶那,我钱也给你了,俺们两清了吧,你那证据也该给我我了吧。”老来俏说,“不用给你了,我当着你的面把它烧了不就行了。”
  于是老来俏檫了一根火柴,那所谓的证据顷刻之间化为灰烬,在空中飞舞。
  老瘦猴看没有了证据,顿时轻松了许多,抱起老来俏就要亲热,老来俏的态度也有了转变,说,要亲热行,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你是城里的老户,结识的朋友也比较多,你要捡一个抵实的,家庭条件不错的,给我闺女介绍一个,还要不嫌弃嫦娥肚子里的孩子。我闺女怕做引产。
  老瘦猴眼珠子一转,说行,我要先和你亲热,然后在再谈给你闺女说婆家的事情,两个老家伙一阵温存之后,老瘦猴说,“我还真有一个亲戚,是我的一个表弟,要人品有人品,要貌相有貌相,要才学有才学,不过就是年龄大了一点,实话也不瞒你,今年都四十了,有过老婆,离了,家里过的也不错。”老来俏说,四十了,比嫦娥大了一半,不过,看看再说吧。”
  老瘦猴说,“现在没有白用人的,我要把这件事情给你办成了,你要给我点跑腿费。”老来俏说,“你要多少?”“三千,”老来俏说,“滚你妈妈的蛋。”抬腿就要走,“二千行不?”“不行”。“那就一千。”老来俏伸手掏出一叠钱在空中扬了扬,“五百块钱,愿意介绍就介绍,不愿意介绍就散蛋。”老瘦猴一把夺了过来,“五百就五百吧,看来我那二千五是捞不回来了。”
  老瘦猴对老来俏说,“我做媒可以,但是这个事情千万不能对你闺女说,我也不便多出面,我只给你牵个线,具体你们自己谈。我的这个表弟对我印象不太好,实际上我们早就不来往了,只是我常到他那去卖破烂给他。
  一天老瘦猴又上门给张弘毅送破烂,顺便就提及此事,张弘毅开始的时候,不以为然,“你能提什么媒,你自己就光棍一条,还给我提媒呢?”老瘦猴说,“表弟呀,你可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你不是常说,烂稀泥里有硬刺,我就是那个硬刺,光我说了不算,我叫女孩子的的妈妈上门和你亲自谈,人家闺女要是不怀孕,单找你这样半截老头子,给你个便宜不要,就算了。”张弘毅说,“你说什么,她怀孕了,要不就见见吧。”
  在老瘦猴的穿针引线下,老来俏和张弘毅见了面,各取所需,还就谈成了。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六回:忧思成疾鬼附身 大柱妈雨夜显灵
  大柱子刚要拿起镰刀到老龙河湾子里,把他家的二亩黄豆割了,就听到他爹在屋里一个哈欠一个哈欠的接着打,不住地唉声叹气,然后就说起话来。
  “大柱子爹,大柱子爹,你这个老不死的,好好的一件事情,被你给办砸了,我看你这个当家人怎么当的,要是我死在你的后面,我肯定给大柱子找一个好女人。怎么啦,我家大柱子比谁差什么,也不少鼻子,也不少眼,你怎么就给他找不着媳妇的呢?东头的癞子,又是疤又是麻,比我家大柱子差远着来,人家不是找到女人了?西头的胡闹子,说话连字都吐不清楚,‘老龙河里有鱼,’教她一百遍,他也只能说,‘老龙鞋里有一’,这样的弱智的孩子都能够说到女人,我家大柱子就说不到女人,我年年盼呀,盼呀,下一年,大柱子爹给我上坟就给我带个小孙子来了,年年盼,年年落空,我告诉你,下一次,你不给我李大丫牵一个孙子来,你就不要来给我上坟了,你那个外奶奶鞋老样子,我没有看过还是怎么的。”
  突然,那声音又变成了大柱子爹的腔调继续说,“大丫呀,你这不是逼死我吗?我也尽力了呀,我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就是没有用呢,你叫我怎么办呀,早知如此,我替你去死,你本事大。”
  大柱子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就我爹一个人,怎么一会我妈说话,一会我爹说话,吵什么架呀?这日子就够烦的了。听,我妈又在埋怨我爹了。
  “小撮合,你的那个表侄是装瞎,你是真瞎,人领着不走,鬼领着飞行,你也枉吃了几十年的饭,堂堂一个男子汉斗不过一个女流之辈,你说丢人不丢人?姓李的,姓赵的两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来俏那点鬼把戏都看不出来。你信你表侄小撮合的,他是个媒人,他的话能信吗?你呀,你,你这个人怎么精明了一辈子,糊涂了一时呢,我说大柱子爹呀。你以前办事也是可以的,兵来将挡,水淹土屯,马前三刀也是有两下子的,如今怎么变得窝囊了,也还没有老呀,怎么就糊涂了呢?眼看就要看到孙子的影子了,被你弄得鸡飞蛋打,你说可惜不可惜。要是我呀,我先把老来俏把她捂倒,她要钱我就给钱,没有钱,借贷款也给她,嫦娥就是不能走,嫦娥要是在这,也该肚大腰圆的了,你说有多好,明年清明节,你就可以抱着孙子来给我上坟了。”
  “我说大丫呀,你站着说话掉不腰痛,哪个老来俏说话洒水不漏,当时也是有理有面子的,由不得你不信,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着肚皮,虎心隔着毛衣,谁知道她个老婊子耍两面三刀的障眼法呢?唉,不说了,失败了,就是狗熊,我认了。”
  大柱子感到很是奇怪,我爹在屋里睡着,我妈死了多年了,怎么会和我爹说话呢?真是活见鬼。大柱子就要走,就听屋里喊,“大柱子,不要走,我是你妈呀,你还怪你爹吗,他为了你的事情,尽到了责任,什么点子都用上了,你就不要怪他了。”
  大柱子吓的拔腿就跑,一变跑一边喊,“我家里有鬼,我妈显灵了,我家有鬼了,我妈妈回家了。”
  村里的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情,都朝大柱子跑。大家伙在屋里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只有老李一个人躺在床上,哆哆嗦嗦的筛着糠。
  大甩爹说,“大柱子这个孩子,一惊一咋的吓死人了,你八成是想嫦娥想疯了,你想嫦娥可是人家嫦娥不想你。算了吧,单相思没有用。”
  就在大甩子爹数落大柱子的时候,床上的老李又开话了,“我说大甩子爹,老村干啊,你说孩子干啥?大柱子没有说到女人,他到五十岁都是孩子,你怪他干啥?都是大柱子爹这个人甩,俩闺女也没有换到一个媳妇,嫦娥吧,多好的一个媳妇,大柱子爹留不住,非要信那个老来俏的鬼八卦,他中了人家的调虎里山的老龙计了,要是我,她老来俏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地生金莲,我也不放嫦娥走;他老来俏就是能把秃子头上说得长出了头发,麻子脸变光了,哑巴能够说出话来,我也不放嫦娥走;她老来俏就是把死人说活了,活人说死了,我也还不放嫦娥走,把死人说活了,我也不放嫦娥走。苏北那边人多精明,土地少,家家做个小生意,一分钱大毛个(硬币)看得比罗盘还大,卖东西为了少出一分钱,他们可以口吐白沫的说上一二个钟头。还有那个小撮合也不是什么好人,混吃喝的人,他说什么都信,真是曹操倒霉遇蒋干。这老来俏先用调虎离山之计把嫦娥带走,再用缓兵之计,叫你放心,这一切,都通过小撮合这个人物来实施,你说是不是?老村干,不是我说你,大柱子爹少脑子,你老村干也少脑子吗?你少脑子怎么能够在旮旯村当了二十多年的家,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你以前对我们家是很照顾的,要不是你出的点子叫我竞争当炊事员,大柱子早就饿死了,你是看着大柱子长大的,你也该提醒李大山一下呀。”
  大甩爹一听这话,忙问,“你不就是大柱子爹吗?”
  “我哪是大柱子爹,我是大柱子妈呀。”
  大甩爹吓得直往后退。
  还是唠叨妈胆子大,她背个小孙子来到李大山的床前说,“大柱子爹,别装神弄鬼的了,当心吓坏了孩子,你认识我是谁?”
  “你,不就是东头的小三娘吗,当初我们旮旯村有名的美人,扒了皮我也认识你的骨头。”“你是谁?”唠叨妈大着胆子问。
  “他三娘呀,这才离开多长时间,都认不识我了,我是大柱子他妈,你不就有个孙子吗?怨不得人家说,人一阔,脸就变,有了孙子就瞧不起没有孙子的人了。嫦娥要是不走的话,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也差不多添了,我也不就有孙子了吗?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我家那媳妇嫦娥比你家的唠叨媳妇俊多了。”
  “这个死鬼,讲话怎么还给没有死的时候一个样呢,句句都是冬瓜长毛,黄瓜带刺的话,那一句话不跌人相的话,不说哪一句。”
  “我带什么刺了?当初是生产队的时候,俺们姊妹俩处的最好,那时家家都吃不饱,我们俩在生产队扳玉米,放工的时候呀,你裤腰带上别的都是玉米棒子,像是民兵打靶一样,腰上别着一圈子手榴弹。大甩爹,看你的样子很特别。他说,哟,我说唠叨妈,你这腰咋这么粗呀,整天哭穷,说你天天吃不饱,有意给社会主义摸黑,看你这样肚大腰圆的,哪像吃不饱饭的样?你说我怀孕了,大甩爹说,你昨天还是杨柳腰一小卡,这一夜之间变成水牛腰了,你那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是孙悟空吗,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行,我要检查一下。你说,你敢,你再向前靠近我半步,我非告你一个调戏妇女罪。大甩爹说,我调戏你,我还不如去调戏你家那条老母狗。还有一次就更有意思啦,在生产队割麦,你揉了两碗小麦,装在缝了口袋的裤裆里,走起路来一荡一荡的,大甩爹看到了,又要检查,你说,我最近的大气卵子又犯了。老村干说,人家说,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我说呀,走千走万,没有看到过女人也有大气卵,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大柱子爹说着,在床上笑得直抖。“哈哈哈,唠叨妈,我的小三娘啊,有人是真憨,有人是装憨,你很多时候就是装憨讹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坏事了,坏事了,大柱子吗的魂,附到大柱子爹身上了,”唠叨妈说,“大柱子,你快去东庄去把冯道嬷嬷喊来,快把你妈的魂送走。”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七回:旮旯村人鬼对话 道嬷嬷送走冤魂
  听说要送灵,大柱子妈的魂又说开了。
  “哟,你不就是唠叨妈,还要把我送走,送我到哪里去?这是我的家呀,我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打滚放赖,管你什么事情,你也真是灶王老爷查户口,管闲事管的这么宽。”说着他咿咿呀呀连哭带唱起来:
  一把青丝理呀,
  月亮照高楼,
  没有哪个褂子穿,
  肩膀头露在外,
  好妈妈呀,
  到明天呀,
  买个褂子来呀,
  二把青丝里,
  月亮沉了西,
  没有哪个鞋子穿,
  脚趾头落在外呀,
  好妈妈呀,
  到明天,
  买双鞋子来呀。
  ……
  唱过,哭过,又说了起来。
  “我今天就是来找大柱子爹算账的,不把账算清楚了,我是不会走的,我要当面问一问,我李大丫那块对不住他,他蹲牢我守了他五年,五年那,容易吗。我是苦撑苦熬,那年头,人家有男人在家的,有的妇女都跟苏北有口饭吃的男人跑掉了,东庄的也有几个吧,我们旮旯村的也有。后来我们这边的日子好过了,有的又回来了,可是在苏北那边也有了孩子,往往是心在曹营身在汉,想着那边的孩子,在这边丢不下那边,在那边丢不下这边,有的干脆,两头跑着过,一个长虫两个头,一个女人玩两个男人,多得劲呀。我李大丫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再苦,再累,再受难为,也没有那种挖窟捣洞的想法,想起来,那几年受的罪,堆起来,也差不多有二郎山这么大了,我流的泪,没有老龙河多,也有月牙塘水多。不是没有人来勾我,有,村东头小耙他妈,长的三份像人,七分像鬼,都没有剩掉,就凭我李大丫当时哪个样,能够没有人要?有。有,又为什么没有走呢?我李大丫心中想着李大山,当初也是我们自己谈的,大山他偷鸭蛋,是为我做了牢,我的良心不能被狗掏去吃了,我等着他。他打成坏分子,我们姓李的老的少的,那块对不住他。要么有一件事情,他可能对我怀恨在心,就是他改姓的事情。大甩子爹你是知道的,那当时也是大势所趋,潮流所迫呀,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大甩爹说,“我说大丫呀,陈猫死老鼠的事情,还提他干什么。”
  “他可能就是这点,觉得我对不住他,他想要我们老李家断子绝孙,这大柱子都32岁了,没有找到老婆,二柱子不会回来了,我们姓李的,还不断子绝孙还能够有什么希望吗?完了,我们老李家完了,我也多次催他把几个孩子的姓改回去,还姓他的赵,他又不愿改,说是姓赵的名声不好,偷过鸭蛋,打成过坏分子,在旮旯村没有根基,又是小户,还不如就姓李,历史上没有污点,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呢。老村干呀,我一向是佩服你的,你在旮旯村当了20多年的干部,你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一碗水端平,你对上对下,对官对民,对贫对富,都说得过去,从来不做过分的事情,你办公事,办私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面布置的工作,不干不行,上级要找你呀,你是个头,群众的利益,不照顾也不行。这两者的关系你往往处理得非常好,在大跃进时期,旮旯村要不是你当干部,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上级来人,家家翻粮食,你明明看到了有人家里有,你也瞒着上级说没有,你知道那是人家的救命粮呀,这一点旮旯村的人都有数。”
  大甩爹说,“话是这样说,可是要做到上级领导满意,群众满意,非常困难,弄不好,不是群众不理解,就是上级批评你,当村干部的就老鼠转钻进风箱里,两头受气了。”大甩爹被冤魂拍得非常舒服,正在叹着苦经,那躺在床上李大山又开话了,“我说老村干呀,你在大柱子的婚姻问题上,就做得不对,你也算是大柱子的救命恩人了,可是你为什么不给大柱子爹指点指点呢,你经验丰富,什么不知道,老来俏他到旮旯村来带嫦娥,他要刮什么风,下什么雨,你心里都明镜似的,为什么不给大柱子爹提醒一下呢?”
  大甩爹正和大柱子妈附在李大山身上的魂对话,大柱子领着东庄的冯道嬷嬷来了。冯道嬷嬷到屋里,叫屋里的人都出去,于是旮旯村的老老少少只好站在门外伸头朝里面观看。只见冯道妈嬷嬷,烧了一波纸,在烟雾缭绕之中,点燃一炉子香,把头发披散着,穿上自己带来的一件黑衣,拔出一柄竹坯子做成的剑,在屋里胡乱的舞了一气,然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拜了三拜,手里拿着香在屋里转了三圈,哈欠连天一阵子,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然后,就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
  离地三尺有神灵,
  神仙不论大和小,
  谁个当家谁为尊。
  阴间不问阳间事,
  鬼魂不能欺活人,
  走走走,去去去,
  给李大山一个安生。
  谁欠你的债?
  谁欠你的情?
  人间阴间不相通。
  唱完这些,对大柱子说,“你快去到你妈坟前烧一把纸,然后放一挂鞭炮,你们看二行都散开,让出一条道来,大柱子妈的魂要走了。
  “走吧,走吧,你的大儿子给你送钱去了,你再不回去,钱要被人拿走了,对,走吧,走吧,哪里也没有你自己的家里好,这次走了,可不许再来,大柱子爹就够烦心的的了,不要再给他添乱了。”
  这时,也不知是哪里刮来的一股旋风,卷起地上的纸灰绕了一个圈,穿过大门,越过屋顶,消失了。冯道嬷嬷说,“大柱子妈走了,这个死鬼,大概是穷怕了,临走时,还抓一把钱走了。”众人感到十分的奇怪。半个时辰过去,就听到大柱子爹在屋里喊,“大柱子,大柱子,我要喝水”大柱子不敢进去,唠叨妈说,“看你这个孩子多大的胆子,我陪你进去。”到屋里一看,大柱子爹大汗淋漓,说,“我刚才梦见你妈啦,她非不让我走,急死我了。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八回:将心换心石头开花 入情入理弘毅动嫦娥
  嫦娥从上次婚宴遇到老瘦猴晕倒之后,在县医院住了两天,医生说是突然受到惊吓所至,不要紧的,回家慢慢调养就会好的。回到家里,又睡了二天,张弘毅暂时关门歇业,一直守候在她的身边,给他端茶送水,甚是殷勤。等嫦娥稍微好了一些,张弘毅端了一碗红糖茶,来到嫦娥的面前说,“那天我们拜堂成亲的时候,你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医生说,你是突然受到惊吓,你受到什么惊吓呢,我们家又没有老虎,是不是特别的反感我,是不是看我和你俩不配?让你受委屈了。”
  嫦娥说,“不是的,我在娘家时就有晕病,遇到一点刺激,就发晕。”张弘毅说,“你受到了什么刺激了呢?”嫦娥说,“那么隆重的场合,我们乡下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我一次也没有经历过,我到了桌子前,那八个人齐刷刷的站起来,我是小菩萨禁不住大香火的人,所以受了点刺激。”嫦娥悄悄的把看到老瘦猴的事情,掩盖了过去,她实在是不愿意想到此事,提起这个人。
  张弘毅说,“有晕病不要紧,以后慢慢的治就是了,怕就怕你心中还有其他人,身体上的病好治,心理上的病难治,特别是爱情婚姻上的折磨,更是一时半会治不好的,我给你说呀,爱情这个东西,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排他性,指向性。嫦娥呀,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和我不般配的,你心里还另外有人,这个我能够看出来,你常常心不在焉的想事情,我张弘毅还能看不出来。我张弘毅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要是不能过我们家的日子,等你好了之后,我把你送回家去,你还去找你的那个心上人,我们全当交了一个朋友,我自己已经很不幸了,我不想再拉一个垫背的,跟我一样不幸。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我,那就让时间来说明一切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知道这句话不?你也许不知道,你是我花钱从你妈妈那买来的,我能够买来你的人,可是我买不来你的心,你要走,什么时候都行,全当我那些钱,扔到河里去了。你要是觉得我弘毅还不错,你内心没有其它人,只要俺们两心合一意,冷水泡茶慢慢浓吧,慢慢就会有感情的,我都四十岁的人了,我多么希望有一个爱我的妻子,一个红颜知己呀,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有一个孩子,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
  一席入情入理的话,把嫦娥说得泪流满面,面对着这眼前可以做他叔父一样年龄的人,不知称大哥好,还是叫叔叔好。嫦娥想,命运既然把我嫦娥安排给了弘毅哥,那就跟他过呗,哪里黄土不埋人,哪里青山无芳草。事到如今了,也不好藏着掖着了,直接说了吧。“张弘毅,我妈也不知对你说过没有,你可知道我是结过婚的人,并且是被人休了的弃妇,我肚子里有了孩子,都快七个月了,这个你知道,不知道?”
  张弘毅说,“这个我都不在乎,只要今后你能够陪我好好的过日子,这些是呀非呀的,都被一阵大风吹跑了,婚姻是以爱情为基础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我明白,我们之间暂时还没有爱情,不过有的是先恋爱,后结婚,有的是先结婚,后恋爱,但愿我们就是那后一种。”
  嫦娥对于张弘毅说的这么一吧套理论,似懂非懂,不过听起来还是很入耳的,说,“弘毅哥,既然这样,我们农村女孩子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样说,我也想过你家的日子,你看最近抽空陪我到医院,把这个孩子做了引产吧,我也想好了,我也不怕了,迟早是要做掉的。”
  张弘毅说,“引它干啥,留着吧。”
  “留着它将来是个祸害,又不是你的血脉,孩子是个野种”。
  张弘毅很幽默的说,“不管是个家种,还是个野种,总之是种在俺家的地里,我就认它。”嫦娥听张弘毅这么说,也就没有过分的坚持。
  再冷的石头也能够捂热,嫦娥在张弘毅的父爱和夫爱的双重感召下,慢慢的由敌视到接纳,由接纳到相融,心里也还有对不住大柱子的愧疚,但那时一时一霎的事情。不久,在张弘毅的提议下,嫦娥和张弘毅到当地的民政部门,拿了结婚证。小俩口,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小日子过的不错。嫦娥因祸得福,有了一个疼她爱她的丈夫,张弘毅有了嫦娥的关爱,也像久旱的禾苗遇到甘露一样,虽然是40岁的人了,又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
  张弘毅是个好人,他是1966年老三届高中毕业生,按照他在学校的成绩,考取大学是没有问题的,正在他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毕业后,在家乡张家凹当了五年民办教师,这期间,因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被打成坏分子,保留民办教师的资格,回家务农,劳动改造。1975年邓小平主持国务院的工作,平反昭雪后,组织上给他恢复工作,可是到哪里去恢复呀。他的民师的资格和名字,被公社教办的赵麻子主任的小孩舅抵了去。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了自己的位子。张弘毅也曾多次的找县教育局和公社教办室,回答都是“不要急,研究研究再说”。这一研究就研究了3年,黄花菜早就凉了,也没有给他恢复工作。再后来,县教育局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领导根本就不认账了。张弘毅,一个贫民知识分子,真是叫天不理,喊地不灵。和他同时当民办教师的他的爱人,早已转了正,成了一个小学的校长。和他同时高中毕业的同学,如今都有当上局长和乡镇书记的了,可他还是一个破烂王,好在张弘毅是个浪漫乐观的人,生活虽说是过得磕磕绊绊,可仍然很愉快。
  他有一个观点,生活是一个以主观感受为主的东西,客观怎么样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的主观感受。所以,他这个人是个乐天派,就是这么一个四十岁的光棍,如果是其他人,肯定是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可是他,在收破烂之余,还有心思喊上几嗓子“我在城楼观风景,忽听门外乱纷纷”的京剧,来调节生活。他私下里对人说,“我这样做,也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要饭的日尻自己的腿弯子,穷将就吧。”
  地位上的悬除,必然导致婚姻上的瓦解,因为双方的感情不和,所以也一直没有孩子。五年前离了婚,弄得张弘毅两把抱着个蛋。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来到城里,先在县新华书店门口摆了个给人写书信和打官司状纸、法律文书的摊子,糊个口,有了点积蓄,他看收破烂的利润丰厚,于是就在城乡结合部,开了一家收破烂的门店。凭着他的勤劳能干,效益也是不错的。前不久,经他的表哥老瘦猴介绍,结识了嫦娥的妈妈,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段和嫦娥的姻缘。


第九卷:破鞋 第七十九回:多才多艺张大嘴 命运多舛张弘毅
  张弘毅不仅人品好,而且是个很有才气的人,按说像张弘毅这样品学兼优的人,1977年恢复高考那一年,他该考上一个大学,或者是某一个专科学校,可是由于一念之差,而名落孙山。想起这个事情,他就后悔一辈子。
  那一年安徽的高考作文有两个题目,一个是《紧跟华主席永唱东方红》,另一个是《从“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说开去》,他稍一思索,决定写第一个题目,因为他基本上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张弘毅是一个很自负的人,他一看题目,《紧跟华主席永唱东方红》,太好写了,当时,也不知他的那一根筋没有转过来,他想只有毛主席,才能和东方红联系起来,“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怎么变成了紧跟华主席了呢,是不是出题目的人搞错了,华主席那是“交城的山,交城的水,交城出了一个华政委”。于是他自作聪明的通篇围绕着“紧跟毛主席,永唱东方红”这个主线来构思,从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的理论的提出,到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理论的建立,到八年抗战的胜利,再到三年解放战争,埋葬蒋家王朝,一直写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思路如滔滔江水,洋洋洒洒写了二千多字,自己也非常满意。第一科语文,他在他那个考场,他第一个交了卷。一百分的语文卷子,作文占了四十分,全部走了题,他怎么能够考上呢?在语文科结束,和其它考生交流时,他知道坏事了,其它几门也就无心考下去,哭着回家了。
  按说,第二年还可以再考,可是由于第一年的失利,他得了考试恐慌症,进了考场就筛糠,根本就无法答卷。虽然在考试前,他反复的安慰自己,反复鼓励自己,“绞尽脑汁写答卷,沉着冷静且末慌,我是最强的,我是最棒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尽人心,任天命,天下农民也是一大茬人,考上了高兴,考不上,我还是回去修我的地球,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梦里吃糖想的甜,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他朝座位子上一坐,手拿起笔来就抖,根本就写不成字,监考老师许多都是他原来上高中时候的老师,不停的暗示他冷静,冷静,可是他哪能冷静下来呢,勉强的考完第一门语文,到考数学的时候,他紧张得高烧40度,不得不下了考场。
  他的老师和同学都为他抱亏,可是抱亏归抱亏,高考是以分数论英雄的,谁也没有办法。那时一个农村的知识分子,如果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和家族背景,除了通过升学这座独木桥之外,是无法走出高粱地的。虽然他一肚子都是学问,也有招干和招工的机会,可那都是农村中的高层人士的子女的事情,他这样农村中的基本群众,祖上三代和亲戚朋友中连一个做生产队长的都没有,哪有他这个平头百姓的份。有倒是有几回,一次是文化馆招聘干部和银行招聘会计,那不过是给那些有权有势的头头们当电灯炮子用,人家逮鱼,他跟着悟水吧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是个文学张扬的时代,是个诗意盎然的时代,从牛棚里出来的老作家被压抑的个性要张扬,和新中国同龄的成熟的文学青年才华要宣泄,正处在‘玫瑰色的红,醉人似的酒’诗意的小青年也需要抒发。更为主要的,这样三波文学人,赶上了政治相对宽松,思想相对自由,经济相对富裕的最适宜文学发展的大环境,这几股力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学冲击泼,那时候,我国的文学事业可以用繁花似锦和争奇斗艳来形容。许多默默无闻的人,仅凭一篇小说就可以一夜成名,这种看得见的功利,吸引着大批的文学青年希望通过文学来显身扬名。这种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的文学创作热潮可以说是,“惊涛拍岸,乱石穿空,卷起千堆雪”,席卷了神州,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文学社,大到每个县城,小到学校的每个班级,大大小小的文学社像下雨时,大街上打伞的人一样多。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被文学缪斯像毒蛇一样纠缠多年的张弘毅,个性很浪漫的张弘毅,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屡战屡败的张弘毅,把发展的目光瞄上了文学,相信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和几个和他同样浪漫的小青年搞了一个叫《丰收》的文学社,拼死拼活的干了几年,发表一些在当地颇有影响的作品,例如《心态》和《大海航行靠舵手》。
  为什么蓝天这样寥廓?
    为什么高山如此巍峨?
    为什么大海这样澎湃?
    为什么草原如此辽阔?
    
    蓝天有白云的衬托,
    高山有云雾的萦索;
    大海有风浪的助兴,
    草原有牧马人的歌。
    
    有容乃大,
    大乃有容,
    心大才有理想的人生。
    
    为什么峭壁能够立千仞?
    为什么雄鹰能够击长空?
    为什么穗大却把头低下?
    为什么春雨润物细无声?
    
    峭壁不欲求大海,
    雄鹰不恋蓬间情;
    穗大只因果实沉,
    春雨无需表寸功。
    
    刚则无欲,
    无欲则刚,
    直道才有辉煌的人生。
    
    
    为什么一马平川骏马骋?
    为什么月到中秋分外明?
    为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
    为什么春天花蕊藏幽梦?
    
    平川没有沟壑碍,
    月明只缘天明净;
    千尺潭水少作浪,
    幽梦爱吹杨柳风。
  ……
      
  大海航行靠舵手,
  幸福生活靠感受。
  我们同在蓝天下,
  谁不想建功立业振兴我中华。
  一样的长江长城,
  一样的两肩霜花
  就看你怎么样安排它,
  只要你重在耕耘,
  心里就乐开了花。
  大海航行靠舵手,
  幸福生活靠感受。
  我们都在大地上,
  都盼望种下汗水收获丰收的庄稼,
  一样的阳光雨露,
  一样的风霜雪花,
  就看你怎么去对待它。
  只要把名利看小,
  心中就乐陶陶。……
  这两首诗曾经无数次的被县里的各种文艺晚会所朗诵,还登上了地委行署的机关报的副刊,《大海航行靠舵手》那首歌词还登上了省一级的《想唱就唱》的歌词的刊物。
  两首小诗为张弘毅在县里赢得了知名度,当时的县委宣传部的部长看中了他的才气,抽调他到县里当通讯报道员,他也去了,干了一段时间,他觉得通讯报道工作太死板,没有文学创作那样可以“心鹜八极,心游万仞”,自由的发挥想象的空间,还有通讯报道工作往往都是拍领导马屁的工作,张弘毅不愿在人家鞍前马后的给他人做嫁衣裳,他辞去了这个差事,自己还搞他的创作,正在他的创作如火如荼的时候,他的一首的打油诗,不知得罪了一群当官的,他的《丰收》油印的刊物,被县里文化主管部门叫停,理由是宣传了不和谐的音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回:别看你官比我大 引来祸害一场
  是怎样的一首诗,导致他的油印的《丰收》被查封的呢,是一首叫做《我也不比你差》的打油诗。其实现在读起来也没有啥。人生在世界上,怎么比,比什么?弱势群体总要找一个不服输的理由,物质财富比不过那些既得利益者,但是在精神财富上却不能输给那些当官的人和有钱的人,这就要有精神支撑,这个精神支撑就是心安理得。快乐于“我流我的汗,我吃我的饭,我挣我的钱,我买我的盐”生活。她反映的是弱势群体的心声。
  别看你官比我大,
  其实你心中很害怕,
  反腐重锤天天敲,
  总有一天你会垮。
  我流我的汗,
  我吃我的饭,
  汗珠摔八瓣。
  腰酸腿不软。
  其实,我比你也不憨。
  别看你钱比我多,
  其实你心中直哆嗦,
  不义之财如毒药,
  迟早一天要发作。
  我挣我的钱,
  我秤我的盐,
  秤盐它就咸,
  买糖它就甜,
  其实,我比你也不蔫。
  别看你老婆长得俏,
  其实你有心中最知道。
  同床异梦会闹鬼,
  头上天天戴绿帽。
  我有结发妻,
  两情常依依;
  你搂的是躯壳
  我搂的是心窝,
  其实,你也不比我好多。
  你是万户侯,
  我是一头牛,
  万户侯买不来一头牛,
  一个牛换不来万户侯,
  你当你的万户侯,
  我做我的一条牛,
  俺们各有各的乐,
  各有各的愁,
  这样看,我和你也不过打个平手,
  其实,我也不比你丑。
  ……
  这本来是一首刊登在一个油印小刊物上的,发行也不过一二百份,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却是它使它长上的翅膀,飞向千家万户,成为弱势群体的一个精神支柱,也由此引发了干群和党群矛盾的激化,给这个县的安定团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始作俑者张弘毅,因此受到了牵连。分析来分析去,也没有分析出它的思想有多反动,其主题还是反腐败的,作者的主观愿望是好的,但是也有个人泄私愤的成分,被个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刊物暂时停办。
  1986年庆祝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8周年,县里举行原创诗歌朗诵大奖赛,那时候张弘毅已经是县里挂得上号的著名诗人了,他当然要参加。张弘毅的诗很多,在朗诵那一首的问题上,他颇费了一番思索,许多朋友劝他要选一首歌颂主旋律的内容的诗歌,健康向上的,群众喜闻乐见的。张弘毅不只是怎么回事情,也许是恃才傲物吧,对于政治的事情,他非常的不感兴趣。其实,在粉碎四人帮的那几年里,他写过不少歌颂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诗歌,而且还很不错,例如他写的《竹山草》(竹山是该县境内的一座山),“竹山草,谁知有多少,年年春风吹来时,只觉草茂嫌山小。”他写三中全会解放了生产力,农民踊跃交公粮的车队,也很有特色,“千车挤得马路窄,万船挤得码头瘦”,他觉得太短了,表达不了他的水平,于是他决计选一首爱情诗歌,“小溪弯弯,流水孱孱,我是绿水,你是青山。绿水常绕青山转,青山无意恋春水,春水缠绵恋青山,无风时,春水脉脉望青山,起风时,春水杨波唱青山。”可是他觉得是一首单相思的恋歌,觉得无聊,于是他决计朗诵他最近创作的,发在自己自任主编的《丰收》的刊物上的那首《我也不比你差》的打油诗,最能表现他怀才不遇的一腔不平之气。
  张弘毅那个时候,在全县的文友中有很高的威信,他上场就掌声雷动起来,在加上他在没有朗诵之前,还有一段文采飞扬的开场白,更把大家的情绪挑动了起来。
  “刚才同志们的诗歌朗诵,可比板桥笔下修竹之飘逸,和靖笔下腊梅之俊秀,陶潜东篱秋菊之洒脱,弘毅佩服,佩服,在下的诗歌朗诵和各位比起来,可以说是和阿Q和小D比赛捉虱子一样无聊,如同泼妇骂街一样粗俗,不过阳春白雪固然高雅的可爱,下里巴人有时也别有一翻风味的,吃惯了大鱼大肉,有时候也想吃一点萝卜青菜,换换口味。闲言少说,言归正传,于是他就一子一板的朗诵起来,偌大的一个人民剧场回荡着他的声音:
  别看你官比我大,
  其实你心里很害怕
  ……
  台下的观众一阵又一阵掌声,张弘毅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朗诵起来更加声情并茂,取得了极佳的效果,一些文学小青年本来就十分的钦佩张弘毅,听了他的这首诗,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要他签名。一些不是文学爱好者的朋友,觉得张弘毅这首诗,表达了他们的心声,说出了他们平时想说而又不敢说,不会说的话,张弘毅俨然成了明星,张弘毅带了一百分油印的刊物被风枪一空。然后,他的这首诗被传抄,有的用钢板蜡纸刻印,在群众中散发。
  这样的一首表达弱势群体心声的打油诗,也传到个别调皮捣蛋的上访群众手中,其中一个该落实政策而又没有落实的文革中被打击的老干部,竟然当着县委书记的面,读了张弘毅的这首诗,并且还说了比较激愤的话。更为重要的是,这个县的一个国有企业不景气,发不上工资,几个有文化的青年工人,在县委大楼下面,集体朗诵张弘毅的这首诗,向县委示威。那一个阶段,干部和群众发生冲突,群众口头制服干部的一句话,就是,“别看你官比我大,其实你心中很害怕。”一首很好的诗,受到了群众的欢迎,可是也产生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可是当官的却不欢迎,那一次诗歌朗诵会,县里领导格外重视,分管文教工作的副书记,副县长,宣传部长,文化局长都在。事后,张弘毅听台下的几个文友对他说,“你不知道,你那天朗诵那首诗歌,我们县的那几个头在台上的脸色多难看,特别是那位分管书记,脸红的就像猪肝一样,晚上要是喝酒的话,就不要买下酒的菜了。文化局长如坐针毡,文联主席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的天啊,你那天哪里是朗诵,给人家的感觉分明是声讨当官的,你没有注意到,那个副县长,在你朗诵到一半的时候,就吹着胡子走了,我看得出来,他们也想阻止你,可是又找不大一个正当的理由,老虎吃天无从下口。弘毅呀,幸亏在这个改革开放的时代,要是在文革时期,别说是叫你停办一个小小的油印刊物,非把你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可,把你打翻再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一回:新婚蜜月情投意合 草根文人诗性大发
  刊物停办,张弘毅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同时也促使他成熟了许多。
  那些年他在农村,一直是一手拿笔头,一手拿锄头的,话是这样说,要做到笔头锄头两不误,实际上很难处理,常常是捉襟见肘。搞创作是一项高投入的工作,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精神,没有纠缠如毒蛇,执着如厉鬼的劲头,是根本搞不出来东西的。张弘毅一心想通过文学创作来体现自己的生命的尊严,可是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压力,锥子没有两头尖,别人家草房换成了瓦房,瓦屋变成了带走廊的,可是他家还住着六十年代的草屋,别人家添置了新的家具,三转一响(自行车、电风扇、平板车和收音机),他家除了一台破收音机之外,什么都没有,好在张弘毅不在乎这些,他用“君子固穷”和“自古圣贤皆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来安慰自己,可是一向要强的他的妈妈不愿意了,经常数落张弘毅,“装龙要像龙,装虎要像虎,老娘我当时一个寡妇娘们供养你上学,也没有过的不如人家,如今,儿子大了,娘俩过日子,反而不如人家了,妈妈我年龄一天大一天了,家里拿龙头的是你啦,我的儿呀,老娘只能给你打打下手了,敲敲边鼓,儿呀,这人上人好过,人下人难过呀,你整天写呀,写呀,你那文章里也长不出高粱玉米,你那字里行间,也生不出葱花油盐来。”张弘毅听他妈妈说这些,根本听不进去,虽然没有顶嘴,可是心里不服气,“写文章是十年不发市,发市吃十年的事情。”
  刊物停办后,张弘毅很冷静的反思这些年他的人生道路,再重新考虑他母亲说的话,觉得句句在理:“不论你干什么,都要吃米才能活着,这恐怕是大道理吧。”母亲年龄一天大一天了,男子汉连自己都不能养活,那算什么男人。他清醒的认识到,文学这个东西,是个“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的海市蜃楼的东西,渴了不能当茶喝,饿了不能当饭吃,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让母亲养活自己吧。他决定洗手不干了文学了。他通过这些年的生活的历练,他清醒了许多,创作虽然小有成绩,但是越写越穷,越穷越写,又没有固定的工作,耽误了他的很多时间,他想想他的同学,不论做什么事情的,都比他强,他才认识到文学这个东西,作为爱好不失高雅,但是作为谋生的手段,那非把人饿死不可。文学只是谋生的敲门砖,一旦把门敲开了,就要丢掉他,手段就是手段,是不能当作目的的。当初和他一起在县委宣传部干的,写作水平远不如他的人,通过各种关系招了工,招了干,而自己钟情于文学这个缪斯,现在却是一无所有。他终于认识到马克思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人必须先要解决吃饭问题,然后才能从事文学艺术之类上层建筑的事情,自己连肚子都混不饱,谈什么创作?真是可笑至极。他想自己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晴天一身汗水,雨天一身泥水得做农活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他放下破落知识分子的架子,到城里谋生,干起了收破烂的营生。从务虚走向务实。
  嫦娥的出现,使他人生有了第二春,多年和文学无缘的他,这时候突然有了创作的冲动,他的文学的魂又被眼前美貌的妻子嫦娥勾了出来,他的深厚的文学功底,像火山爆发一样迸发出来,虽然嫦娥斗大的字不识得几升,但是有了倾诉的对象,在新婚的一个月里,他写了好几首爱情诗
  《假如》:
  假如梦中没有你绰约的身影屋,
  那就让我死去,
  永远不要把我叫醒。
  假如我的眼睛看不到你的笑妍,
  那就让这个世界漆黑一片,
  永远不要天明。
  假如我的双臂不能拥抱你恹恹无力的身躯,
  那就让它断掉,
  永远不要再生。
  假如春天没有绿草,
  假如雨后没有彩虹,
  假如枝头没有花朵,
  假如蓝天没有星星,
  那是多么的大煞风景。
  你脉脉的相觑,
  给我的春天带来了神韵。
  你淡淡的红唇,
  点亮了我心头的明灯。
  更何况还有你小鹿般迷人的眼睛。
  嫦娥也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物,他写诗,她就唱歌,她会的都是以前在家乡和在旮旯村的几年里学的苏北民间小调,什么《十二月调情》、《大嫂买饺子》《摘石榴》等陈词滥调之类的东西,可是张弘毅喜欢,张弘毅最欣赏的是嫦娥唱的《姐在南园拔麦茬》的小调,说她把一个泼辣的农村姑娘对爱情的大胆的向往刻画得淋漓尽致:
  姐在南园拔麦茬,
  举目抬头望南山,
  看见了俺郎那个他,
  哎咳哟,哎咳哟,
  看见了俺郎那个他呀。
  再过呀三月你不娶俺,
  我打个包裹到你家,
  我看你说什么呀,
  哎咳哟,哎咳哟,
  我看你说什么呀。
  你家就是一个破猪圈,
  铺着芦席盖着天,
  冻死俺也不嫌,
  哎咳哟,哎咳哟,
  冻死俺也不嫌呀。
  我妈劝我到秋天,
  她饱汉不知饿汉饥,
  她骑驴不知步撵的,
  俺早晚才能等到秋天里呀,
  哎咳哟,哎咳哟,
  俺早晚才能等到秋天里呀。
  她给他唱民间小调,张弘毅呢,就给她唱当年知识青年下放时候的流行歌曲,什么《小妹的歌声》
  小妹的歌声多么嘹亮,
  小妹的脸盘多么容光,
  小妹那个站在黄浦江上,
  只有那个小妹最漂亮。
  我在家中正在忧愁,
  突然有人急速敲门,
  进来一人不知是谁?
  原来是我的心上人。
  还有《大雪还在飞》,
  大雪还在飞,
  雪花还在飘,,
  我还在这间牢房,
  我看了一看,
  眼前都是一片铁门铁链和铁窗。
  回忆那个往事,
  泪水那个飞。
  泪水就流成了河,
  亲爱的姑娘,
  你我都是一样,
  日夜思来日夜想。
  他们新婚的那一段时间的快乐是难以形容的,张弘毅,是老树逢春更著花,嫦娥,是枯木偏遇东风吹。张弘毅很自豪的说,我的名字的意义终于体现出来了。他给嫦娥说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我上小学时,我的名字叫张大咬,是连根带把起的,(连根带把意思是小的时候乳名叫什么,大的时候再加一个姓就叫做连根带把)到了初中,老师说,这个名字太难听,你这个孩子很聪明,《论语》上有一句话叫做,“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嫦娥问是什么意思,张弘毅说,就是说人要有远大的志向,我的志向虽然没有实现,可是我的爱情可以填补我事业的不足。
  可是好景不长,老瘦猴的阴影又出现了,给这个小家庭带来了无尽的灾难。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二回:城乡结合部 人渣“老瘦猴”
  老瘦猴何许人也?泗州城里当年造反派的小头目,如今有名的老痞子,名字叫赵大棒,因为,他长得高而且瘦,认识他的人都喊他瘦猴,随着年龄的增长,小瘦猴变成了老瘦猴。
  就是这么一个社会渣子,在文革时期,也曾经是红极一时的人物,他比张弘毅大5岁,和张弘毅却是同时毕业,而且是高中肄业。在学校就是学生混子,尽干些缺德的事情,比如捉个长虫(蛇)放在女生的书包里,偷拆女同学的恋爱信什么的。张弘毅高中毕业后回了乡下,他在学校纠集一部分无所事事的学生,成立了一个造反派组织,自任总司令,今天揪斗这个老师,明天揪斗那个老师。上学不行,可是这个家伙整治起人来,却能够别出心裁,他和一帮小兄弟从乡下的沟渠田埂上拾一些荆棘,撒在地上,让一些老师赤着脚走在上面,他还振振有词地说,“看你们这些臭老九,整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贫下中农他们一天到晚走在上面,也不嫌扎脚,你们嫌扎脚了,走,就是要这么走,才能使你们的资产阶级思想彻底的脱胎换骨。”一些老师的脚被扎得鲜血直流,他抓来一把盐,混在荆棘里,叫老师走,可把老师整苦了。在哪一阶段,一些老师当面喊他赵司令,背地里都叫他魔鬼,老师们见到他都唯唯诺诺。独有一个老师,对他不以为然,谁,一个叫崔鑫泉的音乐老师,有同事提醒崔老师,“人在矮檐下,焉敢不低头,当心那个魔鬼给你小鞋穿。”崔老师说,“你别拿着大吊唬寡妇,我怕他个熊,我爷爷抗日战争扛过枪,我父亲解放战争渡过江,头上没有辫子,屁股上没有尾巴,他那个小样,能咋着我?不就是一个小流氓,小混混吗?”这个话不知怎么传到了赵大棒的耳朵里,一天,赵大棒带着一帮人敲开了崔老师家的门,当即就给他来个“喷气式,”“姓崔的,你这个隐藏在教师内部的反革命,你的名字就是一个证据,崔鑫泉,你狼子野心何其毒也,就是要摧毁革命的新政权。”一场接着一场的批斗,后来,这个崔鑫泉老师得了精神病,一天到晚在街上喊着,“我姓崔,我叫崔鑫泉,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摧毁新生政权的意思。”
  就是这么一个打砸抢的典型,后来居然当上某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和他同时起家的一个造反派头子不服气,也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个材料,说他的一个叔父在解放前随着蒋介石逃到了台湾。那时有海外关系,可是一发重型炮弹,就这样,一条混进革命队伍的蛀虫,被清理出领导班子,不久又有人揭发他在文革时期,强奸过一个女老师,赵大棒下了大狱,出来后没有了工作,情绪一落千丈,赌博,嫖女人,老婆气得和他离了婚。
  他的老母亲对于这个败家子也无能为力,说也不听,他妈说一句,他能说十句。打他,他跟他妈对打。有一次,他妈妈打他两个耳光,他拿起棍子就要打他妈,被一个邻居喝住了,“大棒呀,你大概不是吃粮食长大的,是吃屎长大的吧。她是你妈,你的命都是她给你的,她打你,你怎么可以打她老人家呢。你再要发威,我非打电话到派出所把你抓起来不可。”自从媳妇离了婚,赵大棒的母亲再也看不到生活的光亮,看到和自己一样年龄的老人,都牵大的抱小的,而自己却有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这个日子还怎么过?于是一条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的母亲死后,他父母亲留下的遗产,没有几年都被他吃喝嫖赌,挥霍得尽光,就剩下三间房屋,后来就再也没有谁愿意嫁给他。一个人像云游四方的和尚,早些年在新疆混过一段时间,因为偷人家的东西,被当地警方遣返,在城里拾个破烂维持着生计。拾破烂的过程中,认识了嫦娥的妈妈老来俏,臭味相投,两个人就勾搭上了。
  他早就对老来俏的闺女嫦娥馋延欲滴,可是苦于没有机会,上次在嫦娥家里,机会被他碰到了,他把嫦娥糟蹋了。
  总之老瘦猴是个五毒俱全的之城乡结合部的人渣和文革的余孽。
  老瘦猴自从今年早春强奸了嫦娥,也不敢去找老相好的老来俏。他知道嫦娥是军婚,事情办过之后,有些后怕,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一直犹豫不决,后来他听说了嫦娥离婚的事情,又忐忑不安起来,前不久,他变卖了他家祖上的唯一的值钱的三间房屋,准备一走了之,恰好遇到了老来俏来找他算账,卖的五千块钱,被老来俏敲诈了三千,通过给嫦娥做媒,又捞回来伍佰。他从张弘毅的婚宴上遇到嫦娥,从嫦娥那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就知道那可能是他种下的罪恶的种子,开始发芽了。
  “这个嫦娥没有把我的种子流掉,还能叫他生下来不成?我活了四十五岁岁,还不知到我的这颗种子发的什么芽,开的什么花,结的什么果,我倒要看看。”他时常借故去卖个碎铜烂铁的东西,去看望嫦娥,嫦娥每次看到他,就装作不认识,实际上嫦娥恨得牙齿咬的咯吱响,真是一恨一个洞,私下里发狠,“我真是生吃你几口,也不嫌腥,你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有脸来这里卖破烂。”
  说起老瘦猴和张弘毅的亲戚,那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老瘦猴的母亲就是张弘毅的姑妈,张弘毅在城里上高中时,就住在老瘦猴的家里,但是这表兄弟俩从来就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老瘦猴的母亲,也就是张弘毅的姑妈上吊死了,张弘毅和老瘦猴还打了一架,从此这两家也就断绝了来往。上次,老瘦猴去给张弘毅说媒,开始的时候,张弘毅根本就不想理他,但是转念一想,也不排除坏人也能干出一二件好事呀。在张弘毅和嫦娥的新婚蜜月里,张弘毅曾经深有感触地对嫦娥说,“我的表哥赵大棒,一辈子没有干过人事,终于为我们两个的结合干了一件人事,他以后来卖破烂,你让他点秤,人都是占便宜哈哈笑,不占便宜双脚跳的人,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大表哥。”嫦娥听了,也不言语。
  嫦娥很想把这不愉快的一页翻过去。老的伤疤也不想去揭他,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这个老瘦猴,偏偏又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在嫦娥的丈夫张弘毅不在的时候,还经常憨皮厚脸的和嫦娥无话找话说,“嫦娥呀,身体还好吗?你妈妈最近来没有来?”“有了身孕了,干活可要注意点。”“身体是自己的,挣钱是别人的,不要太累了呀。”
  嫦娥也来个先礼后兵,不冷不热的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放尊重点,我们家的事情,你少说三道四,当心我对弘毅说,打断你的腿。”
  老瘦猴皮笑肉不笑的说,“人不大,脾气倒不小,叔叔我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吗?不,表弟妹呀,大表哥关心你也是应该的,我和弘毅是是表兄弟,告诉他,他又能吸我的蛋。我赵大帮站着是这么高,躺下也是这么长,他能咋着我?我赵大棒在城里,那个不知,谁个不晓的,我怕谁,我谁也不怕,要么,我怕天地搞鬼把我夹死了。”
  嫦娥一听这话,怒从心旁起,恨从胆边生,“你还以为你是个人,阎王老爷错给你一张人皮披着,你是猪,你是狗,你是狗都不如的东西。”有几次正在骂着的时候,张弘毅回来了,搞得张弘毅莫名其妙,“大表哥也是俺的老主顾了,他还是俺们的月下老人呢,价格方面给他优惠一点,嫦娥呀,和气生财哟。”
  屎不拨不臭,嫦娥这种窝心的事情,是无法对丈夫说明白的,所以只好闷在心里,表面上嫦娥和张弘毅新婚生活很愉快,但是只要老瘦猴来送破烂,嫦娥都要焉吧一二天。张弘毅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情,只好开导他,“大棒那个人,好占点小便宜,你就让他占点,不要跟他斤斤计较。”有时候,张弘毅留老瘦猴吃饭,嫦娥就借故身子不舒服,到里屋睡觉去了。在这两个表兄弟猜拳行令的时候,时常可以听到嫦娥在里屋长吁短叹的声音。
  嫦娥越是不敢发作,老瘦猴越是感到嫦娥软弱可欺,越发大胆起来。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三回:老瘦猴再发兽性 王嫦娥二次被奸
  嫦娥破口大骂,“你***,真不是个东西,青天白日之下,你竟然这样,你要再这样,我就喊人了。你不是有姐吗,不是有妹吗,你自己还能没有闺女吗,要找去找她们,方便的很;这些亲人都没有,你家总有老母猪吧,总有老母狗吧,你和它们是同类,也是可以交配的。”
  不管嫦娥怎么用难听的话骂他,老瘦猴都是那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就这一回,事后,我就远走高飞了,不在这个城里混了,让你和弘毅过清净的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自己半斤八俩我也是知道的,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一回,我天天来骚扰你,叫你不得安生,叫你身败名裂。我就到处对人说,你是我的相好的,我就说,你那肚子的孩子是我的,是你主动勾引我的,想我的钱的,我叫你在这城里没有办法呆下去,我老瘦猴是能够说到,也能够做到的,不信,你就走着瞧。我怕什么,大牢我也坐过一回,我***光棒子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可是要脸的人。”
  遇到这种情况,你说怎么办?这城乡结合部的收破烂的店,都是前不扒村,后不扒店的,孤零零的两间房子,那时比较落后的地方都还没有装电话,可以说,嫦娥求救都无人。
  嫦娥扑通一声给老瘦猴跪下了。
  “赵叔啊,你要是有闺女,性该和我差不多大小了,你就饶了我吧,全当饶了你的闺女。我嫦娥的命比黄连还苦啊,我的妈妈是什么样子德行,你也是知道的。”
  “我本来有个美好的家庭,有个现役军人的丈夫,就是因为你,我丈夫和我离了婚,我的大伯子为了保护我,把事情拦了过去,他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我本来是该嫁给保护的人,我的大伯子大柱子的,可是我的妈妈,还有你,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把我卖给了张弘毅,本来我不打算活了,谁知我又碰到了好人张弘毅。”
  “他对我很好,我想跟他过清静的日子吧,谁知命运又让我又碰上你,仇人成了亲戚,你经常来纠缠我。那天在婚宴上碰到你,险些要了我的小命,看到你,我的魂都丢了。赵叔啊,你也是人,怎么能够对我这样呢,你就放我这一马吧,我嫦娥求求赵叔了。”
  “我当初就碍于情面,因为你是我妈妈相好的,才没有告发你,这名声一旦出去,那是多么的难听。你想想,我当初要是告你,你现在能够在这里吗?我是现役军人的家属,至少要判你十年八年的,赵叔啊,我这个弱女子对你不薄呀。人心都是肉做的,我说了这些,你还有哪个邪心吗?再说,我这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八个月了,也不能那个了,我说一句不要脸的话,也是你的种呀,你表弟张弘毅他不嫌弃,你不感到骄傲吗?”
  道理对人讲有作用,对于狼来讲,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对于这个失去了人性的老瘦猴来说,那更是瞎子点灯白费腊,对他说道理,用真情感动他,等于要狗,改了吃屎;狼,改了吃人;等于要妓女不要卖身;等于要嫖客不要涉足风月场中;等于要白天,改为黑夜;等于要在年三十的晚上见到月光。嫦娥边讲边哭,边磕着头,可是这个冷血的老瘦猴都无动于衷,眼睛里看不到人性的光芒,看到的只是欲火在燃烧。
  老瘦猴那双色咪咪的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嫦娥,“说这些干啥,我要的是那个,上一次囫囵吞枣,什么滋味我都忘了,我在你妈妈身上找不到感觉,真的,嫦娥,就这一回,完事后,我就远走高飞,到外边去混了。你妈妈也老了,对我呀没有了吸引力了。你想想,你要是不答应我这一回,我俩的事情,永远扯不清,你看你这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我的种,万一哪天,我要作个什么亲子鉴定什么的,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我看你怎么说?哪有生了孩子,还能够告强奸罪的。”
  嫦娥听到这里,头一下子蒙了,我的妈妈哟,这个老流氓,怎么会是这样一种人。真是好人就怕坏人磨,碰到恶人无奈何,我的天王老爷哟,怎么叫我嫦娥有这么一个妈妈,怎么遇到这样一个孬种无赖的赵大棒呀?到哪里说理去?到哪里去寻求公道去?道理都被狗吃了,公道都被猫叼去了,我嫦娥怎么这么命苦呀,我才二十四岁呀,我没有做过对不住谁的事情,除了大柱子,我谁都对得住,怎么有这样的报应呀。我的妈妈哟,我的妈妈哟
  想到这些,嫦娥心里真的很害怕。想到这永无休止的纠缠,想到未来的人生路,好不容易盼到的和张弘毅的幸福生活,即将就会因为这个老瘦猴的出现,而毁于一旦。罢,罢,罢,就不这么一回吗,给他。为了今后的生活,为了张弘毅哥对我的一片真情,给他。
  “瘦猴,说好了,就这么一回,我给你,不过就这一回,你说话算数,你死也罢,走也罢,总之不要让我再看到你,我再看到你时,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在这个世界上有你无我,无我有你。”
  老瘦猴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说话算数,绝对的算数,就这一回,就这一回。”
  嫦娥像疯了一样,边说边脱衣服,赤条条的呈现在老瘦猴的面前,“来吧,给你,……”可怜,此时嫦娥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被老瘦猴再一次糟蹋了。
  这时天气突然起了变化,已经是进入初冬的时候了,天上突然乌云翻卷,狂风大作,东边又打勾子闪,西边又有老雷哼,南一阵,北一阵,墙倒屋塌,东一阵西一阵,沟满河平。
第八十三章:强奸导致早产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四回:遭强奸导致早产 王嫦娥九死一生
  作孽的老瘦猴发泄过兽欲之后,扬长而去,嫦娥穿好衣服后,就感到肚子疼,开始的时候,还是幽幽的疼,然后就疼得受不了,嫦娥在床上翻身打滚,像蛇一样扭曲纠缠。“弘毅呀,救救我,我快要死了,弘毅呀,你在哪里呀,我撑不住了。”下面开始出血,弄得一床都是,嫦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哎哟,哎哟,还没有到生的时候呀,怎么会?”嫦娥两手把住床沿,手指头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我的死期到了吗?我还没有活够呀,哎哟,妈呀,哎哟,弘毅呀,你在哪里,快回来,你的老婆不行了,弘毅呀,救救我吧。”
  邻居王姐有事路到嫦娥家里门前,听到嫦娥在屋里亲娘妈妈的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慌忙推门一看,见嫦娥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双手死命的扳住床沿,脸痛苦得都变了形,痛得快要晕过去了,问嫦娥是不是快生了,嫦娥说,上个星期弘毅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说,还有一个月,怎么能快生了呢?
  王姐说,“这可怎么好,弘毅下乡去了,我把你送到医院去吧?”
  嫦娥说,“算了,死了才好,死了就没有烦心的事了,我早该死了,苟且偷生活到现在,就是赚的了,我死了心里就干净了。王姐呀,忙你的去吧,不要管我。”
  王姐说,“这是哪里的话,我看张弘毅他很在乎你呀,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我看他整天什么也不让你干,你整天捧个收音机,不是满惬意的吗,怎么说起怪话来了呢?弘毅都四十岁了,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还是到医院去吧。”
  嫦娥哼哼唧唧的说,“王姐何呀,一人不知一人事,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我有很多烦心的事,一时半会对你也说不明白。弘毅对我那是没有什么说的,我这心里呀老是想着家里的其它烦心的事。不去了,谢谢你王姐,你忙你的吧。”
  “哎哟,哎哟,这一阵一阵疼得怎么这么厉害,像是孩子在肚子里伸腿拉胳膊的,我实在受不了,你快到电话亭打个电话,我要到医院去,我的命到无所谓,弘毅他很在乎这个孩子,万一,我真的对不起他呀。”王姐正要出门,嫦娥这样喊她。
  王姐说,“嫦娥你说的是傻话,谁的孩子谁不在乎。这就对了,是应该上医院。”
  嫦娥改变主意,是因为她想起她和张弘毅的一次谈话。
  一天晚上,嫦娥搂着张弘毅的脖子说,“弘毅哥,我看那,还是到医院把孩子做掉吧,又不是你的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万一生下来,你对孩子不好,我这做娘的心里是啥滋味?时间长了,不是影响我们夫妻关系吗?还是引产吧。我还年青,等等我再给你生一个大头儿子。你说这既是亲爸,又是亲妈,不是更好吗?好吧,赶明天,你抽个空,陪我到医院去一趟,做掉算了,我也想好了,我也不怕了,怕也没用,反正要有这么一回。”
  张弘毅说,“这么长时间了,我都不好问你,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嫦娥生气的说,“我早就给你说过了,是我的当兵的丈夫哥哥的,你不是给我说过吗,不在提那些陈芝麻烂豆子的事情,你还说了一句时髦的话,叫既往不咎向前看。”
  张弘毅说,“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吗,何必当真呢,实话告诉你吧,俺们夫妻也快二个月了,有些事情我也不该瞒着你,我有过一次婚姻,可是几年都没有生孩子。曾经有人建议我们夫妻俩到医院去检查一下,那些年的日子,过的一直不愉快,这个事情就拖下来了。那些年我们夫妻感情虽然不好,可是我们正常的夫妻生活,还是有的,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生孩子呢?如果是我的前妻问题,可是人家再婚之后,我听人家说,很快的就怀上了。我就在想,这八成是我的问题了。”
  嫦娥说,“男人也有不生育的吗?我们乡下人,把不生育的责任都推给女人,谁家娶了媳妇,二年还没有怀上孩子,这亲戚朋友,公公婆婆都说是女人的问题,女人在家里就受罪了,公公婆婆给白眼看,大姑小姑把脸寒着,连亲亲邻邻的都拿下眼皮闪你,听你这么说,那也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呀。”
  “对哟,农村人的观念落后,没有科学知识,实际上我听医生说,不生育的主要责任百分之六十都在男人身上,就像田野里的瓜果的花,有些花不坐果,是晃花,男人也一样,有许多男人就是不做果的晃花,我说不定也是那不做果的晃花,要真是我的问题,你这孩子流掉了,我又没有生育能力,那……”。
  嫦娥一把堵住了他的嘴,“弘毅哥,别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那这个孩子就留下,再大的风险,我不怕。”
  张弘毅对于嫦娥的最后一句话,非常敏感,“你说的,生孩子有什么风险,我老家张家凹的一个妇女,一辈子生了八个孩子,都是在草垛子根底生的,就像鸡生蛋一样的容易,做女人的,迟早都躲不过这一回。我们到医院去生,有危险也好排除。”
  嫦娥说,“你弄错了,我不是怕,我是怕万一……。”
  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的朝县医院而去。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五回:王嫦娥破腹产 张弘毅得儿子
  到医院的时候,嫦娥已经人事不醒,妇产科医生一阵忙碌,吊水的吊水,打针的打针,对送来的王姐说,产妇的丈夫来了没有?王姐说,产妇的丈夫到乡下收破烂去了,还没有回来。医生说,这些做生意的人就是罗锅子上山前(钱)心重,我对你说,这个产妇很危险,你快设法通知产妇的丈夫,要动大手术。这可急坏了王姐,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正在这时,张弘毅满头大汗的来了。
  “我的老婆怎么样了?我的老婆怎么样了?”
  医生说,“你们这样的男人,你心中还有老婆呀,不是我说你,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还有一句话我不好说你,都什么时候了,八个多月了呀,还有那么回事情,就不能忍一忍,自己的老婆又不是别人的老婆,一点常识都不懂。就是熬不住了,有那么一回事情,也应该注意方式方法,今天要不是你有一个好心的邻居,你的老婆和孩子都没有命了。”
  张弘毅被医生批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医生说的是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你批评的对,你批评的对,是我的不是,是我粗心,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老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然后扑通一声跪倒,给那个送来医院的王姐磕了三个响头,又给医生磕了三个响头,“医生呀,我的老婆命苦呀,我张弘毅的命也苦呀,你们千万可要保住她们母子平安呀,孩子和母亲一个都不能少呀。”医生说,“我们会尽力的。”护士们把嫦娥推进了产房,嫦娥这时也醒了,看到了张弘毅,泪水刷刷的朝下掉,张弘毅安慰嫦娥说,“老婆不要怕,我们一起努力,把孩子生下来。”
  张弘毅在外边耐心的等候,过了好大一会,一位医生告诉他,“孩子要早产,而且胎位不大正常,孩子横在肚子里,估计生产不怎么顺利。我再一次的告诉你,由于你们做事不当,引起产前大出血,大出血可能要引起早产,很危险,知道吗,要是再晚来一刻钟,情况不可收拾”。妇科医生问张弘毅说,“万一母亲和孩子只能保留一个的时候,你是想保留大人,还是保留孩子?”张弘毅说,“求求你医生,两个都保留下来当然更好,要是保留一个,那我要大人,医生啊,你就行行好,嫦娥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她是我的命呀。”
  在产房里,嫦娥哭了三天三弟夜,也没有把孩子生下来。开始的时候,那身子还能够像蛇一样的扭曲,翻腾,撮动,像牛一样的喘着粗气,到后来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最后,妇科医生不得不以剖腹产解决问题。
  当护士通知张弘毅产妇要“破腹”时,张弘毅倒吸一口冷气,在签字时,他的手哆哆嗦嗦,又像高考时候一样毛病犯了,他写过有几尺高的诗歌文章,往往都是兴之所来,一挥而就,可是今天这两个“同意”的字多么的难写。破腹呀,就是把肚子划开,多么的可怕,嫦娥要真的没有命了,我一个四十岁的半截小老头,怎么能够对得起二十四岁的媳妇呀?这不都是我害的吗?一天到晚想着钱,钱是命,命是老屌吗?我张弘毅真***不是玩艺儿。真是他妈妈的奇怪,我们注意又注意了,刷锅洗碗我都不让嫦娥干,怎么能早产呢?嫦娥呀,你可要挺住呀,不为别的,就为我张弘毅,你也要扼住死亡的喉咙。
  这样想着,嫦娥平躺在一辆手推车上,从产房被推出来,在过道上,嫦娥紧紧地抓住张弘毅的手臂说,“弘毅呀,我要是死了,不要给我的娘家报信,我恨……”,张弘毅不明白此刻嫦娥交待他这个话的意思,只是说,“哪里的话,苍天有眼,不会,不会,”张弘毅手扶着手推车,送到手术室门口,医生护士一个个都进去了,手术室的门也随之关上了。
  手术进行了四个小时,张弘毅在手术室门口,心急如焚的徘徊了四个小时,他多么盼望着隔着那一道又一道的门,能够听到婴儿被取出时,那一声灿烂的生命的啼哭,他想,嫦娥今天肯定要流很多的血,很多很多的血,这些都是为了我张弘毅呀。他在担心、恐惧的同时,他的灵魂此刻也得到了升华,——生命是如此的伟大,母亲真的了不起呀,她们孕育着新的生命,产生着新的人,多么奇妙,原来人类就是在这死亡的颤栗和生命的挣扎中得以延续,有了人,这个世界才有了生机,有了快乐,有了幸福,有了痛苦,有了灾难。女人了不起,没有了女人,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怨不得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男人们呀,为了生活更幸福,在你能够为女人遮风挡雨地时候,千万别后退。他想起来一部的名字叫《战争,让女人走开》的电影,是的,女人已经在另一个战场上(人类繁衍)洒遍了她们牺牲的血雨,飘落着奋斗的泪泉,我们有什么理由再把女人送到生活的风口浪尖!
  他这么想着,突然看到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快步跑上前去,果然是嫦娥被手推车推了出来,一个用洁白纱布裹着的小生命就躺在她的身旁,可是嫦娥的脸色却没有一点血色,白的像一张纸,双目紧闭,嘴角苍白,就像死了一样。“死了?”张弘毅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喉咙口,一屁股坐在地上,“嫦娥呀,你死了,我还要孩子有什么用?我也随你而去了,”说着就要撞墙,推车的小护士连忙扶起他,“你这个男人真没有出息,告诉你吧,母子平安。”“怎么活着,活着,怎么我喊她没有一点反映?”“产妇是全麻,麻药的劲还没有过,告诉你吧,还是一个男孩。”
  “活着,活着,嫦娥活着,孩子活着,我张弘毅也活着。”医院的过道上回荡着张弘毅的呐喊。
  他突然像神经质的病人一样,在医院的过道里,跑了三圈,大声的说,“我张弘毅,当年的坏分子,如今的破烂王也有了儿子啦,我张弘毅,任重道远了。”小护士看着这个中年人又蹦又跳地样子,暗自好笑,然后大声地说,“你是十六床王嫦娥的家属吧,医生叫你到办公室去一趟。”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六回:为了男人的尊严 倾家荡产转院
  “你是王嫦娥的丈夫?”
  “是,我是王嫦娥的丈夫张弘毅,谢谢你医生同志。”
  医生看着满头大汗和兴奋不已的张弘毅说,“母子平安,的确值得高兴。不过,我现在征求你的意见,是转院,还是留在这里?”
  张弘毅一听说转院,心中格登一下,在这住的好好的,孩子生下来了,过两天就回家了,怎么医生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在他的心目中县医院就是大医院了,有什么问题处理不了的,孩子生下来不就完事了吗,怎么需要转院呢?张弘毅感到问题严重,可是嘴上什么也没有说,他像看着救星一样的看着医生,等待着医生说要他转院的原因。
  “你知道这个孩子是个早产儿,早产儿不是瓜熟了自然蒂落,水到了自然渠成的,那种自然而然的降生,而是各种先天的和后天的突发因素迫使他降生,你自己心中知道,你的这个孩子早产的原因,他是突然受到撞击所致,事情都过去了,我也就不再说你什么了。他在母腹中各项条件都还没有成熟,身体发育等各个方面和正常产的孩子都不一样,特别是他适应外界自然条件的神经中枢、体温中枢很差,外边温度高了低了,他都受不了,必须和他在母腹中的温度条件差不多的条件,才能成活,等他慢慢有了抵抗力,才能和其他正常孩子一样。穷瞒不得,丑遮不得,我们县一级的医院不具备这个条件,要想确保你的这个孩子不会夭折,你或者到合肥,南京,最近的你也要到蚌埠,只有市一级的医院才有保护早产儿的这种恒温箱的设备,不过费由也很昂贵,没有几万块钱,怕是不行。我现在征求你的意见,在我们家医院,也不是说就一点会出危险,可是呀,我看你也都四十岁了,四十岁得子是道坎,我是不能给你打保票呀,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哟。我把情况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大主意,你自己拿,谁也不能给你当这个家。你考虑你的经济承受能力,你考虑你的具体情况,你要觉得没有这个经济承受能力,那就在我们家医院住着,我们会做最大的努力,你的孩子要是命大,挺过去更好,万一挺不过去,我看你的妻子还年轻,你呢也还不老,等年把,你们注意点,生个足月的孩子。要是你们对这个孩子特别的有感情,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我劝你,必须转院。”
  张弘毅听着医生的话,刚才机那种忘乎所以的快乐,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原以为孩子生下来就万事大吉了,怎么有冒出个早产儿和正常儿不一样的问题来呢?这可怎么办呢?
  他的耳边响起了他母亲的话语,“孩子呀,你总不能让我摸黑去找你爹吧,我都70岁了,还能活几年呀,我年轻的时候,为了供你上学,累出了一身的病,中年之后,为了你工作的事情,哭瞎了眼,就这一点希望,张家凹现在就有人笑话我了,说大咬子妈能了一辈子是瞎能,连一个孙子也没有。”
  他想起他的同学和朋友,在农村种田的,有的都带儿媳子了,在城里工作的,人家的孩子也都上了中学了,当初在学校里同学们都戏称是的“小地陀螺”的那个同学结婚最晚,小孩子也上五年级了,我,什么也没有。
  张弘毅在个性上,可能有点类似今天说的另类,可是在观念传承上还是很世俗的,中国人这种根深蒂固的生育观念,特别是作为男人的这种传宗接代的观念,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从腰缠万贯的大款,到不名一文的文人,以致引车卖浆者流,都是如此。当然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城市中涌现出不少男人女人的丁克一簇,可是那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是很少了。大部分的男人还是走的是娶妻生子,仕途经济的传统地路子,张弘毅他脱不了这个俗,张弘毅他的血液里,还澎湃着中华民族五千年传宗接代传统的血液。
  遗憾的是,造物主却没有给他这项功能。越是没有这项功能,越是要遮掩。嫦娥怀着孩子来到他的家里,一般男人最忌讳的是妻子拖油瓶的事,可是正中他的下怀,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为什么?给他遮掩这项功能提供了可能。如今想到这个孩子还不一定能够成活,张弘毅的心中真是像万箭穿心一样的难受。
  当然,即使这个孩子夭折了,要孩子渠道很多,渠道之一是可以抱养,但那是抱养,名声多难听呀,打仗还需亲兄弟,上阵还是父子兵,抱养一个孩子,无疑等于告诉别人自己缺少某一项功能,不能抱养。渠道之二,就是借种,嫦娥他可以生,可是我不能生,要想一个在外界看来名正言顺的儿子,除非借种,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不行,不仅是我接受不了,嫦娥这个农村的传统女性也是接受不了的。
  张弘毅想到这个问题时,浑身燥热,羞得满脸通红,自己责备自己,你张弘毅还是他妈妈的文人吗?怎么想到这个可耻的问题。
  如今,这个孩子,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不是我的血脉,其它的人都认为是我张弘毅的血脉。那天结婚时,他就提前造了舆论。
  听说张弘毅结婚,他的一帮文友同学来祝贺的时候,曾经打算大闹洞房,“弘毅呀,我们结婚时,你闹得比谁都凶,拉住别人的老婆又要亲,又要抱的,你当初就许下愿来,等你再一次结婚时,结婚三天无大小,你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你跑我的床上睡,我也不问。这腊月债,还得快,终于下雨不打伞,淋到你了,你说怎么办吧?这下该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闹一场了。”
  张弘毅对他们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地说,“弘毅求各位了,我是一个大龄男子了,没有女人,熬死我了,我从和我对象谈恋爱的那一天起,就饥不择食,偷了嘴,该办的事情早就办了,不瞒大家说,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你要是把我辛勤播种的种弄掉了,那我和你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同学们一阵哈哈大笑,“我们理解你,还没有打你,你什么问题都招了,要是在革命战争年代,肯定是甫志高一样的叛徒。”
  谁都知道嫦娥的肚子里是我的种,这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要是这个孩子能够正常的活着,谁也不知道我张弘毅是个男性不孕症着。
  前不久,他就耳闻他的村子张家凹传出他的闲话来了:张弘毅和他的老婆李娜结婚八年,还能一觉也没有睡过吗?怎么会没有孩子呢,他妈妈那个人想孙子都想疯了。感情不好,那是后来,开始几年还是形影不离的,就是后来感情不好,也不一定没有那么回事情,都是年纪轻轻的,双方都需要,干柴和烈火放在一起,能够不燃烧,真是怪事?要说母鸡不下蛋,可是李娜再婚之后,刚刚巧巧一年,孩子就抱出来了,你说这是可奇怪。八成是张弘毅的问题。
  想到这些问题,张弘毅不寒而栗,农村的人不懂科学,他们说缺乏生育能力的男人,不仅是不能生育的问题,甚至认为,男人连基本的性能力都没有,说这种男人的人专门有一个歇后语,叫做是骡子的叽八子——废屌物。
  想到这些,张弘毅下定了决心,哪怕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救活这个孩子,哪怕就是债台高筑,我也要救活这个孩子,为了我一个男人的尊严,为了我张弘毅能够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为了做到这个孩子万无一失,他决定转院。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七回:芳林新叶催旧叶 李大山撒手人寰
  过去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说是人类社会刚开始的时候,也有一个动态平衡的自然机制,有一个人出生,必有一个人死去。说是管人间生死的阎王老爷那,都有一本明细帐,什么时候该出生一个人,什么时候该死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一个单位进人一样,进一个,出一个,人在社会上都是有编制的,没有编制,你想出生也出不来。后来随着人类生产的物质财富的增多,给一部分人占有另一部分人的财富提供了可能,人类的竞争加剧,民族和民族之间,政治集团和政治集团之间,政治集团内部的各个派别之间,“上疆场彼此碗弓月,流遍了郊原血。”于是这人类的生死进入了无序状态,一场战斗,成千上百人喋血疆场,一个战役,一将成名万骨枯,一场战争,上千万人头落地。于是这人类生死的计划时代被打破,维持这人类社会动态平衡机制的,有计划调节变为市场调节。
  这些当然是骗人的鬼话,可是在某一个时刻,也有阴差阳错巧合的时候,这不,就在嫦娥的孩子降生,扯着嗓子啼哭的的那一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远在一百多里外的旮旯村里也是哭声一片,大柱子的爹李大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的离开了人间,离开了他朝夕相处的乡亲们,离开了大柱子。
  虽然都是哭,性质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是对未来世界的美好憧憬而欢呼雀跃的呐喊,一个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遗憾和哀鸣。生活就在这一生一死之间轮回,螺旋似的发展和前行,从而演绎了一个又一个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构成了波澜壮阔的社会海洋,消亡了一代又一代芸芸众生,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芸芸众生。这一代又一代的芸芸众生,为了生存发展而争斗、扑腾,劳作,由此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从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发展成为现代文明社会,从刀耕火种落后的生产状态到如今的耕地不用牛的机械化时代,从通讯的烽火台的运用到如今的信息网络时代。这一切的发展,都是因为有了人。正因为有了人,才有了使人感到既精彩又无奈的大千世界,五彩缤纷的一切。生之意义在这里,死之意义也在这里,真个是:
  芳林新叶催旧叶,
  流水前波让后波,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一老一少,目前看来,这生的呐喊和死的哀鸣毫无联系,可是二十年后却有机的结合起来,这又是一种轮回,一种善恶终有报的轮回。
  大柱子爹鼻子好长时间没有了气息,就是那双眼睛闭不上,睁得好大,怕人得很。是他对偷鸭蛋被判刑不服气?是对二柱子没有回来的期盼?还是对没有给大柱子说到媳妇的愧疚?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闹得孩子们和旮旯村的老少爷们都不敢给他守灵,这可怎么办?孩子们谁也不敢守候在他的身边,乡邻们例行公事似的来看一眼,就以各种借口走开了。有的说,家里来的亲戚要招待,有的说,他家的母猪快下了,一时三刻离不开人,有的说,他老婆走娘家去了,两个孩子没有办法吃饭,要赶紧回去做饭,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李大山死了半天,家里冷冷清清。只有他家的那条大黄狗钟情于主人的多年养育之恩,绕着那尸体转悠,不时的发出无可奈何的哀鸣,用汪汪的叫声,欢迎着和欢送着前来看望李大山的过客们。
  人死了不能瞑目,在农村是最大的忌讳。于是,大柱子把何半仙请了来,看看用什么办法,能叫他爹的眼合上。
  何半仙到这里,先是痛哭流涕一番,然后对着李大山的尸体说,“老李哥,孩子们都到齐了,大兰子,二兰子,大柱子,都在你的跟前,你的两个女婿也来了,该看的你都看到了,你就闭目吧。大柱子妈在那边等着你,到那边还是老夫老妻的一对。去吧,我的老李哥,人活着没有意思,过去讲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呀,不管是什么达官贵人,贩夫走卒,都跑不了这一关。树老千年砍柴烧,人老百年也是死,你就瞑目吧,别吓坏了孩子。我知道你还没有活够,不然,人们怎么说人到死时还想活呢。我知道你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可是那掌管生死簿的勾死鬼,不放过你怎么办呢?你又没有孙悟空那个本事,逼着勾死鬼给你改生死薄,孙悟空人家是上八仙,和那个担山撵太阳的杨二郎一样,我们是凡夫俗子,不能和他比呀。放心去吧。”
  何半仙烧了一刀草纸,纸蝶乱飞,叨叨徐徐的又说了起来,“老李哥呀,你也都六十岁了,人能够活这么大也就没有遗憾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吧。人的平均寿命一般是70岁,你活了60岁,也吃不了多少亏。我给你说呀,按照上帝的安排,人的寿命本来也就20岁,怎么变成了70岁了呢,那都是人从驴、狗、和猴子那借来的。怎么借来的呢?上帝在造物时,他对驴说‘你是驴,你注定一生只能吃草,注定一生勤勤恳恳地干活。我给你50年的时间寿命’。驴说‘50年太长了,就20年吧’。上帝同意了。上帝又对狗说,‘你是条狗,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人类看家,只能吃别人施舍或剩下的东西,我现在给你25年的寿命。’狗说,‘25年太长了,我只要10年就够了。’上帝说好吧。上帝又对猴子说,‘记住,你是只猴子,你终生只能在树上跳来跳去,干出各种蠢事,做出各种洋相来讨人的欢心,我给你20年的寿命。’猴子也嫌20年太长,只要10年时间,上帝也点头答应了。最后上帝对人说,‘你是人,地球上唯一一理性的动物,你将用你的理性来征服、统治这个世界,我给你20年的寿命。’人说,‘上帝,20年的时间太短,要不就把驴不要的30年,狗不要的15年和猴子不要的10年借给我吧。’上帝也同意了。就这样,人先是过了20年人的生活,结婚之后,为了儿女家庭过了30年驴的生活,等儿女成家立业了,又过了15年狗的生活,整天守着家门,等待儿女的归来。再后来老了,子孙满堂时,又过了10年猴子般的生活,整天忙上跑下,做出各种蠢事,来,来,——取悦儿孙。我的老李哥呀,我说的这个故事,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你属于你自己的20年也过过了,属于驴的30年也过过了,属于狗的那15年你也过了大半了,基本上就剩那猴子15年的,给儿孙当猴耍,我看呀,也可过可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呀”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八回:李大山死不闵目 临终嘱托大柱子
  经何半仙这么一说,本来都已经死了几个小时,任何生命迹象也没有得大柱子爹,那蒙在脸上的草纸突然似乎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何半仙以为是风吹纸动,也没有在意。过了一会,那蒙在脸上的纸又动了一下,引起了何半仙的注意。他四下里看看,没有什么地方刮风呀,门关得严严实实,窗户上也没有缝,那盏放在李大山头边的长明灯火苗直直的,更说明一点风也没有。何半仙想,这可就奇怪了,正在他感到奇怪的时候,盖在李大山脸上的那张草纸一上一下的动了起来,何半仙吓出一身冷汗,想走也不敢走,想留也不敢留,心想,我一个大活人还能怕你死人吗?他索性把盖在李大山脸上的草纸揭掉了,只见李大山的鼻子似乎有了一丝一毫的气息,干裂的嘴唇也好像微微的颤动,他的眼慢慢的也有了光亮,那枯枝一样的手慢慢的伸出来,翘动着一个手指头。孩子们都吓得跑了,只有胆大的何半仙和那半死不活的李大山叨叨絮絮的说着话。
  何半仙说,“老李哥,你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是吧,呕,我明白了,他是看还差一个孩子,二柱子没有来是吧,”接着何半仙喊大柱子,“大柱子,二柱子人没有来,来过电报是吧,你把电报拿来,再读一遍给你爹听听。”
  于是,大柱子翻箱倒柜把电报找出来,交给何半仙,何半仙念道:“父亲大人和二位姐姐,原谅儿子的不孝和弟弟的不敬,我的脸丢在了旮旯村了,没有脸怎么回去呀,等我什么时候有了脸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正在发奋读书,争取明年考上军校,不混出个人样子来,没有一张好的脸皮,我决不回旮旯村。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有青山。汇上500元,以尽孝道。祝老父亲早日康复。”
  何半仙念完电报,说,“这不是唁电,”大兰子说,“我们给二柱子发的是父亲病重的电报,接到二柱子的电报,父亲就死了,二柱子既然这样讲,我们就没有再给他发父亲病故的电报。”何半仙小声地都囔着,“这个二柱子和他大哥看来是结仇了,人们常说,家有长子,……国有大臣,电报里怎么不提一下他大哥呢?小肚鸡肠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他如今还记着。”
  大柱子爹不知听到了,也不知是没有听到,头稍微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何半仙说,“大山哥呀,你的意思不是这件事情,那是一件什么事情呢?”何半仙急得直按自己的头皮抓,眉宇间皱成一个川字,两只眼睛像老鼠出洞一样眨巴着,突然他说,“我明白了,他是想几个孩子一个一个的见他,他有私秘的话要交代。大兰子,二兰子,大柱子,你们三个一个一个的去见你爹。”
  于是先老大,后老二,再老准三,三个人鱼贯而入。
  大兰子说,“爹呀,你有事情要交代我?你说吧,我听着呢,我虽不是你的儿子,可我是老大。”大柱子爹没有反映,大兰子出来了。
  大柱子进去,大柱子爹,看何半仙还在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半仙是个精明透亮的人,他立刻明白了大柱子爹的意思,“老李哥呀,你是叫我也出去,这个话只能对大柱子一个人说,是不是?”大柱子爹费劲的点了一下头。
  大柱子爹用颤抖的手拉住大柱子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的对大柱子说。
  “嫦娥……肚子……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要是你的,我死后,你一定……定……要把他要来,那怕惊……官……动……府,你也要把他要来。不管怎么说,那也是老李家……的血脉呀。你都三十二了,恐怕也很难说到女人了。二柱子退伍怕也没有脸回来了,他写信对你大姐说,他永远也不会再进这个旮旯村。你要是要不来那个孩子,俺们老李家可就断了香火了,你要是……是……要不来那个孩子,你爹我……的魂也会像你妈妈的魂附在我身上一样……附在你的身上……”。大柱子说:“爹呀,你想叫我说是呢,还是想叫我说不是呢?”
  老李头干瘪的眼窝里,突然有了生命的光亮,像是太阳落山前最后一丝晚霞,无奈的笑了笑。那紧锁的眉头,此时似乎也舒展得多了,像是古道西风瘦马的天涯孤客,看到了可以栖身的竹篱茅舍一样,可以心安理得的睡一觉了。
  大柱子此时的思想斗争很激烈,按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对他爹再说谎话了,他想惊天动地地大哭一阵子,他想一股脑儿的把事情的真相都对他爹说了,他想把他大姐和妹妹都喊来,澄清嫦娥肚子里的孩子与他马毛都没有的事实真相,他之所以这样做的一片苦心,也减轻一下自己的思想压力,可是,他揣摩他父亲笑的含义,他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惦记着这个事情,可能是想让我说是,我不能不给老人最后一点希望,我不能剥夺老人最后一丝的安慰,他想起来一句他学说书时,他的师傅教他的一句话,谎言是不对的,但是善意的谎言不在其列的,让老父亲带着希望上路吧。想到这样,大柱子含泪点点头,一是肯定了嫦娥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二是表示按照老父亲的托付去做。
  老李头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撒手尘埃,嘴角似乎还挂着微笑


第九卷:破鞋 第八十九回:李大山得了什么病 一命呜呼见阎王
第九十四章:李大山得了什么病?
  李大山,经历了上次大柱子妈魂附体之后,好了一个阶段,可是时不时的又犯毛病,时常说是大柱子妈来找他算帐,大柱子也去请过几回道嬷嬷,第一次念还灵,后来再念,也就不灵了。再后来就精神恍惚,茶也不思,饭也不想,连觉也不睡了,常常深更半夜跑到大柱子妈坟上打滚放赖地哭。有几回,大柱子醒来后,看见父亲床上没有人,找到他妈妈的坟上,把他父亲背了回来。
  那一阶段,不了解情况的人,听到野湖里半夜有人鬼哭狼嚎,以为是旮旯村闹鬼,搞得一些胆子小的人夜晚不敢出门。就这样,没有到二个月,李大山人瘦的,就剩下三根筋挑起一个头。
  在此之前,大甩爹也劝过他,“大山呀,你比我小十岁,人家说你比我还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要老在心里挖嫦娥那一件窝囊事了,大丈夫能放能收,能屈能伸,常言不是说吗,弯扁担不折,赖汉不死,人有时候还是糊涂一点好呀,多活几年,才是赚的,孩子都还需要你呀。”李大山说得也很好,“是呀,老村干你说的对呀,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我要把身体搞垮了,那是本,那是利呀,我放宽心就是了。”
  可是说归说,做归做,大柱子爹就是放不下,极力想把这件事情忘掉,可是哪能忘得掉呢,那件事情还是经常像小老鼠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达到了文人们所说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地步。
  他听人说,执迷于某一件事性情的时候,要分散注意力,就要做其它事情,让自己没有空去想那挖心的事情,于是本来不是太喜欢下棋的他,也和别人下起了棋,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是分散不掉。明明是“车走直,象飞田,马走斜,炮打隔子连,小卒子过河勇往直前”的基本走法,可是他常常把炮当车用,把车当炮使,搞得他的对手们哭笑不得;他到老龙河桃花坞去拾棉花,却跑错了地块,跑到和大柱子家临边的唠叨妈家地里去了,拾了半天白拾,还被唠叨妈抢白了一阵子,“大山那,也不七老八十的,怎么就糊涂了呢?要是过去生产队,也可以给你记几分工分,要不,今个晚上到我家吃吧。”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正说着说着别的事情,他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像鲁迅笔下祥林嫂一样的话来,“是的,我傻,我真傻,我怎么会信那个老女人的,人家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怎么一个大老爷们,头发不长,见识也短呢?李大山呀,你不是白活了吗?”
  梦里吃糖想着甜,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这大概就是中国人最大的悲哀,知和行的严重分裂,说的是一套,做的是一套。有人说,最远的距离就是由知到行的距离,这话一点不假。在解放前,农民们津津乐道这样的几句话,“房是招牌地是累,攒下银钱是催命鬼。”乡间无论贫富的庄稼人,都把这句俚语口歌当经念。当某一个地主或者财东被土匪抢劫了财宝,又砍掉了脑袋的消息传开,所有听到这消息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就会慨叹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人们用自家的亲身经历或是耳闻目睹的许多银钱催命的事例,反覆论证这句话的正确,可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身体力行。大都是兴味十足甚至幸灾乐祸一番之后,很快就置自己刚刚说过的血淋淋的事例于脑后,又拼命去劳作,去挣钱,去迎接催命的鬼去了,在可能多买一亩土地,再添一座房屋的机运到来的时候,他们绝不错失良机。看来物质的诱惑是远远胜于那些劝人劝世的苍白的理论的。
  在过去说大鼓书盛行乡间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会说“酒、色、财、气”这四样东西的坏处,什么“酒是穿肠毒药,财是拦路的猛虎,色是刮骨的钢刀,气是惹祸的根苗,”可是谁照着去做呢。每逢谁家红白喜事,总是有人喝得狗熊认不得铁杓子;每个人都还是终朝只恨聚无多;遇到漂亮的女人,一个个都还是跃跃欲试;一句话不投机,就白脸汉子变成了红脸汉子,甚至大打出手。
  了解了这些乡村的文化背景,就不难理解李大山回答大甩爹话,是那样的开明,后来又为什么得了神经病的缘故了——知道了很难做到。
  还有一个原因,乡村里的老人,大都是为着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声而活着,特别是子女问题,他们以为,给儿子带上媳妇,让闺女找个婆家,他们就完成了一辈子的大事,对自己的生命就有所交待了,就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不负祖上的列祖列宗恩泽了。他们前半生生龙活虎的干这干那,都是为了这个终极的目的,所以为了给儿子娶上媳妇,许多农村人不惜债台高筑,盖房子,下彩礼,乐此不疲。他们也未尝不知道,许多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老子的,许多媳妇都是过门三天,就巴不得他们老人死去的,可是他们还要这样做。哪怕儿子结过婚之后,就把他们撵出家门,沿街乞讨,他们也还是愿意这样做,哪怕自己拉个打狗棍要饭,他们也觉得心安理得,不会被人嗤笑,他这一辈子任务完成了。反之没有娶上儿媳妇的,一天三顿鱼肉吃着,大瓦房住着,也觉得脸上无光,内心里面空荡荡的。这也是中国农村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他们不以自己的快乐为快乐,而是以儿孙的快乐为快乐,以是不是完成了自己的基本任务为快乐。明白了乡村的这种特殊的文化背景,也就不难理解,大柱子爹在嫦娥被带走,大柱子找媳妇无望的情况下,大柱子爹精神彻底的垮下去的心理因素了。
  人们都是在希望中生活的,一旦失去希望,生活就会变得枯燥无味。有人说,一个人假如寿命五十岁,他预先知道了,他绝对活不到五十,你告诉他只能活到六十,那他绝对活不到六十。为什么,心中没有希望呀,希望在,生命在,希望灭,生命灭。这大概也就是人们在所有的人中大都喜欢小孩,在所有的花中,人们喜欢含苞待放的花蕾的原因吧。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回:哭声惊天动地 李大山一路走好
  这一点,何半仙早就看出来了,在第一次大柱子妈的魂附在大柱子爹的身上,许多人当做奇闻说出来的时候,他就说,“什么鬼魂附体,纯粹是一派胡言,我给人算命的都不信这个,人死如泥,有一个成语,叫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肉体都成泥了,那魂附在那里呢?如果人死了,还有魂灵在,那我们旮旯村的上空,不是一天到晚的鬼哭狼叫的,那我们这些人还有办法活吗?不信,你今儿个给大柱子找个女人,李大山的病,他明天就好了。我对你们说,李大山的病,二个原因,一是,一个人当爹又当娘的,没有给大柱子找到媳妇,心里压力大造成的;二是,他精明一世,糊涂一时,被嫦娥妈那个老女人耍了,心里想不开,老是在自责自己,搞出精神病来了的。”后来,他找到大柱子说,“不要信那些散言碎语,有病就得看,还是到医院去,不要被道嬷嬷的话耽误了。”大柱子带着他的爹到城里去了。这一检查,嘿,查出个肝癌来,而且已经晚期,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李大山的精神就彻底的跨了下去。
  李大山的去世,给旮旯村的人带来极大的悲痛,他的几个孩子自不用说,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有各人的内疚之处,都要通过这件事情,发泄出来,以示孝道。
  大兰子哭道,“我的爹爹呀,我的亲爹爹呀,是我大兰子把你气死的呀,我当初要不是恋着秃子的人好呀,有几个小钱呀,我跟你回来,给我大弟弟换一个媳妇,我有了弟媳妇,你有了儿媳妇,你就不会得了这种该死的病呀,都是你养了我这个不孝的闺女呀。”
  二兰子呢,她是这么哭的。“爹爹呀,我的亲爹爹呀,我一时糊涂呀,怎么想起来跟人家跑了。早知如此,他小白脸就是像歌星刘德华一样漂亮,像大款一样有钱,我也不干呀。光顾自己,不顾别人,你是气你二闺女气死的呀。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呀,我每年的清明节,都来卖好纸给烧呀。”
  大柱子呢,他的哭只有称呼没有词,像牤牛一样的直嚎,那声音,惊天动地,“我的爹爹,我的爹爹,我的亲爹爹,……”
  尽管大兰子二兰子哭得三行成鼻涕两行泪,哭的砍头撞地的,可是旮旯村的人却说,“只有大柱子一个人是真哭。”至于两个女婿,也掉了眼泪,那只是走走形式而已。
  也许是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时方知可贵的心理作用。李大山的去世,使很多人想起了李大山生前的许多好处,包括那些原来对他有意见的人。
  李大山的丧事办的很隆重,政治待遇也不低。因为他是军属的老爹,乡里武装部来了一个副部长,还送了一个花圈。由于乡里来人了,村里的干部一个不缺,都来了,每人也都送了花圈。两个闺女很有钱,也都想在老父亲的丧事上,弥补她们过去的一些过失,挽回她们在旮旯村的不好的影响。农村传统习俗,各种礼节一样不少,而且又夹杂着新式丧礼的内容,开了追悼会,一个一个的向遗体告别。
  最有特色的是李大山灵棚上的一幅丧联,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上联是:养家活口偷蛋,无端被判五年,冤情向谁诉?下联是:洪泽湖畔一丁,二郎山上一松,盖棺有定论,横批是:好人李大山。这幅对联是大甩爹和何半仙的杰作,这两个旮旯村的能人从来尿不到一个壶里,这次在李大山的丧事上空前的一致,大甩爹主内,安排丧事的内部事务,何半仙安排外部事务,都是井然有条,特别是那一幅对联,何半仙出了上联,大甩爹对了下联,一向互相不服气的这两个人,竟然互相佩服起来,“老村干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丁,一松,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好好,”“老何呀,还是你的上联好,把大山一辈子的冤情写出来了,有了横批这么一点缀,旮旯村老少爷们对大山的是非公论就出来了,不错,不错。”
  李大山出殡那天,村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几百口人都在为他送行,每到一家门口,家家门前都点起一堆火,给他照亮;燃放一挂鞭炮,给他送行;烧一博纸,给他钱花。虽然是个小人物,执事的大甩爹吩咐,也要仿照前不久死掉的村里的老会计的后事来办,从政治上来说,他是军属的老爹,从为人上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大好人。大甩爹在旮旯村是一个威信很高的人,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八个举重的汉子,虽然很累,也要按照大甩爹的吩咐,把棺木抬到大柱子爹生前经常劳作过的地方稍作停留,如老龙河湾子桃花坞,月牙塘和石板桥几个地方,二郎山本来打算去的,可是考虑太远了,举重的几个人吃不消,就没有去,每到一处都要燃放鞭炮,烧纸祭奠,吹喇叭的都要吹一段哀乐。每到一处,都勾起人们对他的美好的回忆。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章:野蛮的新婚之夜(2)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的一大喜事。新婚之夜,在揭开盖头的一霎那,新娘那如月一样的细又长的眉毛,那好像苹果到秋天一样的脸盘,小伙子那山一样的健壮的肩膀,那海一样的宽广的胸怀,是何等的迷人;两人盈盈对视,柔情似水,两情相悦,东园桃树西苑柳,今日移到一处载,是何等的快乐。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写过歌颂洞房花烛夜的篇章。“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敌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是多么的富有生活情绪。“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盈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小夫妻打情骂俏写的多么逼真。然而在偏僻落后的乡村,被拐卖妇女的洞房花烛夜,却是另一番景象:天黑灯熄,洞房被锁,一个个陌生的男人,像魔鬼一样地向她们走来,没有柔情,只有粗暴,没有人性,只有兽欲,没有快感,只有痛苦,没有甜言蜜语倾诉,只有声嘶力竭的发泄,真是叫天不理,叫地不应,那情景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她叫小榕,通过毕业补考的小榕,快乐得像挣脱了笼子的小鸟一样,尽情地扑进明媚的阳光里。她和不想参加中考的小珍商议后,决定悄悄地离开那个地处贵州遵义市山区小镇,到大城市贵阳玩几天,在贵阳火车站,给姐姐打了无数次的电话,都没有联系上,她们就是奔着小珍的姐姐来的。两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对滚滚人流,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三十多岁长发披肩的女人主动上来搭讪,“你们是不是要找工作呀?”小珍说,“我们不是找工作,我们是来找人的”,那个女人说,“找人没有找到,先找个工作干吧,我给你们找的这个工作,不要晒太阳,体面的很,你们要是愿意,先跟我去看看”,她俩觉得反正是出来了,能够找份工作也不错,于是就跟那个女人去了,那个女人把她们带到郊区的两间平房里,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自称是厂长助理,厂房正在建设,新来的员工在这里学习技术,使用期间除了管吃管住外,每个月还发100块的工资。三个月以后,这两个孩子就被卖掉了。
  她叫翠翠,是旮旯村后面村上的一个憨子的媳妇,据说老家时是苏北宿迁县的,两年前的一天,她正在地里摘棉花,突然上来了两个男人堵住她的嘴,把她劫走了,被卖到了这里。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憨子,长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年翠翠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懂个啥,结婚那天,外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她居然也跑出来看热闹,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都说,“这个小新娘子真俊,周大憨有艳福,”这个叫翠翠的姑娘,还不知道人家夸的就是她,接着几个大婶大妈给她梳洗打扮,她还喜的不得了,“婶子给我扎的小辫子,真好看,在配上那两个绿色的蝴蝶结,像是花蝴蝶落在那黄瓜架子上。”天黑了,她被推入了洞房。外面的雪花俏无声息的落着,那个平日里自称是她的憨大哥的男人,像狼一样的扑向她,紧接着就是翠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惨叫和虐待一直持续了一年,翠翠的身上常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被打急了,就问那个憨子,“你为什么这样打我?你是我的丈夫了,我也是你的老婆了,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为什么还这样打我?”
  憨子没有言语。
  她的婆婆说,“翠翠呀,我们家买你来,不光是给憨子过瘾的,是要你传宗接代的,人家买个母鸡还生蛋呢,你有啥用?”
  这一年多,为啥不能生孩子,翠翠自己也不懂,憨子更不懂。正好有一天计划生育小分队来村里妇检,翠翠顺便做了检查,到县里计划生育指导站做了手术,(据说是先天性处女膜闭锁)。此后,憨子再也没有打过她。
  终于有一天,在憨子满足了兽欲之后,她趁着天黑,逃走了,刚逃出村口,几个彪形大汉,憨子房下的几个弟兄,扛着扁担,拿着绳索,没命地追。
  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翠翠心想,这要是被抓回去,不死也得塌层皮,她更加没命的跑,穿过一片高粱地,把那几个人甩掉了。正好有一辆公共汽车路过这儿,翠翠拦住了,上了车子。刚上车,就看到几个人追了上来。翠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对司机说,“我是被拐卖的,那几个人来逮我了,你可千万不要停车,你要是想挣钱,那几个人的车票钱,我给了。”司机也是个好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加大油门。
  憨子看到汽车不停,他坐在地上手攥着脚脖子哭道,“小婊子,你肚子里有了我的种,你把我的种给我留下,再跑也不迟呀。”
  晓慧,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初中毕业后在合肥的姥姥家度假,上了一个青年免费旅游的当,被骗到了旮旯村,当了一个小瘸子的媳妇。瘸子兄弟四人,两对光棍,除了满足瘸子的欲望,还时不时地被其它三兄弟的骚扰,她向婆婆哭诉,婆婆说,“当初买你的时候,他们都配了钱,你叫我咋说呢?”她向“丈夫”求救,“丈夫”苦笑着,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一天早上,她连衣服也没有顾得上穿,便逃出了家门,瘸子一吆喝,兄弟四人追了上去,在一片黄豆地里,把她捉了回来,这已经是她第四次逃跑了,瘸子找来舅舅出主意,怎样才能管住这个娘们。他的舅舅是个杀猪的屠夫,他三句话不离本行,“她能跑,不就是有腿吗,俺们不是有刀吗?”瘸子从他舅舅的话中得到了启示,从他舅舅家借来杀猪刀,一刀一刀向晓慧的小腿刺去,真是惨不忍赌。
  农村这样买卖婚姻的悲剧太多太多。……。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一回:旮旯村痛悼李大山 好人盖棺终定论
  他从25岁当了姓李的上门女婿,是说在人前,干在人前的。而且,姓李的在旮旯村既不是大姓也不是大户。农村的宗族势力是非常严重的,大姓欺负小姓,大户欺负小户,当地人家,欺负外来的女婿,那是常有的事情。可老李凭着他的聪明能干,凭着他的厚道的为人处世,在旮旯村还没有谁欺负他的,就是他被打成坏分子的那几年也是这样,包括大队的干部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公社里面不安排,旮旯村从来就没有主动的安排批斗过他。也没有人把他当作坏分子待。
  同是做女婿的,李大山和何半仙他们两个,春兰秋菊各显一时之秀,何半仙主要靠嘴能说,靠野路子知识广,李大山主要靠勤劳能干和与生俱来的文艺天才。冬天的时候。其他的人推牌九,掷骺子,打麻将,实在没有事情,东草堆靠到西草堆,或者在墙根下玩挤冒油打三捶,也不做任何事情,而李大山阴天有阴天的活,晴天有晴天的活,阴天打个鱼,摸个虾,逮个三斤二斤的,到马厂集上去买,弄它个块儿八角的,添个油盐钱,还是没有问题的。冬天编个芦席,编个折子(以前用来收藏粮食的),所以,老李孩子多,可人家的小日子在旮旯村一直是不错的,他的坏分子的帽子摘掉后,大柱子妈还没有死的时候,公社和乡里来人到旮旯村公干,大队的干部都喜欢把饭派在他的家里。
  老李的性格,也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和谁都能处的来,除了个别性格特别古怪的人,高高搭,低低就。就是小广播那样的人,他也试图和她搞好关系,可是就是不行。他的原则是,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一堵墙,何必争个脸红脖子粗的?他的坏分子的帽子摘掉是在1975年,那时候,农村基本上没有娱乐生活,他会拉二胡,每到阴天下雨,不能做农活,他经常邀请一帮小青年在家里拉二胡吹笛子,他们虽然不认识谱子,但是凭着感觉,也能和原曲调八九不离十,什么《八段锦》、《小放牛》、《小寡妇上坟》等当地的传统小调都能吹会拉,当初村里的唠叨吗、胡闹子妈妈,也还年轻,也会唱,每到相对农闲的季节,人们吃过晚饭,社员们都搬个小板凳,早早的来到荷花塘边,听李大山和他的业余乐队拉二胡和演节目,因为他是一个上门的女婿,说话在村里往往没有大没有小,别人也不论辈分的不同,都喜欢和他开玩笑,甚至编个俏皮话或者拐弯抹角的变着法儿的骂他,他也不生气。
  他在没有拉二胡之前,总是有一段非常精彩的开场白。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搂老婆睡觉太早了,听我先给旮旯村的老少爷们来一段老公公和儿媳妇打情骂俏的顺口溜,于是大甩爹在旁边拍着巴掌当节拍,他就有板有眼的说起来:
  “豆芽菜,稀不隆咚,
  儿媳妇一心操老公,
  老公一把抓住儿媳妇的奶,
  儿媳妇就用奶子甩,
  甩了老公一嘴奶,
  老公说你再甩,
  再甩,再甩。”……
  一帮小青年听到这里兴奋的直喊,一帮姑娘小媳妇们会把脸羞的通红,把头低下去,轻轻的骂一声,“这个老表孙子,就会胡扯。”开场白过后,有时唠叨妈胡闹子妈要是在场的话,李大山就喊了,“唠叨妈,你演女寡妇,我演男寡妇怎么样,俺们来一段。”这唠叨妈也不是饶人的手,“你老姑奶奶在,你拿着大吊吓唬寡妇,你能吓唬住吗,来了。”于是一帮小青年像黑子呀,癞子呀,一个吹笛子,一个拉二胡,这就唱上了。
  男:正月里正月正,
  小鳏夫我给贤妻来上坟,
  小寡夫今年都三十二,
  我的贤妻呀,
  今后我们怎么度光阴?
  你撇下孩子撇下我,
  我的孩子妈妈哟,
  你撇下女孩没有出嫁,
  你撇下男孩没有成人,
  我的孩子妈妈哟,
  这今后的日子怎么撑,
  我的贤妻呀。
  女:正月里是新春,
  小寡妇我给丈夫来上坟,
  小寡妇今年都三十二,
  我的丈夫呀,
  这一家老小怎么度光阴?
  公公婆婆年纪大,
  两个孩子还没有成人,
  你撇下男孩没有结婚,
  你撇下女孩没有成亲
  我的丈夫啊,
  我一个人任务怎么完成呀,
  我的丈夫呀。
  “……”
  李大山和唠叨妈唱的声请并茂,常常博得众人的喝彩,也常常感动那些心软的姑娘小媳妇们,哭得三行鼻子两行泪的。村上有一个叫大锄妈的人,唱一百回哭一百回。当然也有唱一些欢快的民歌,如《扬鞭催马运粮忙》和《老俩口学毛选》和文化大革命时候家喻户晓的四句推子:
  东方红,旭日升,彩霞满天。
  庄稼人,抗锄头,脚步匆匆。
  怀揣着,主席书,雄文四卷。
  战天地,夺丰收,意志更坚。”
  李大山这个上门的女婿,给旮旯村人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因为有为,所以就有位,因为有位,就逐步养成了李大山在旮旯村的优越感。特别是二柱子当兵之后,政治上翻了身,二个女婿在外边混的不错,经济上有了位子以后,就更增强了他的优越意识。
  他有一个生活的细节,经常为旮旯村的人们说道。前些年,他的秃头女婿经常买一些白糖,红塘和冰糖来孝敬他,他时常故意把冰糖含在嘴里,舔到腮帮一边,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有腮腺炎,劝他到医院看看,他气的把鸡蛋大的冰糖块子吐出来,说了一句,“没有吃过猪肉,也没有看见猪走吗?这是冰糖块子,你都不认识,我哪有什么腮腺炎。?”
  这样一个要好看的人,大柱子的事情,让他彻底的丢了面子,使他在旮旯村的老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随着他的年龄的增加,他几乎没有了任何的希望。
  嫦娥走后,父子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爷儿俩尽管都是能说会道,可是说什么呢?每当吃饭的时候,爷儿俩大眼翻小眼,你说这个日子还有什么意思,于是走火入魔一个问题,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李大山的棺木下地后,突然从旮旯村里又传出一个消息,村东头的小广播死了。小广播是怎么死的,有人说他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睡到半夜就没有气了;有人说,她是快活大柱子没有找到媳妇快活死的。大甩爹说,“这旮旯村今年怎么啦,没有到一年走了三个,”何半仙说,“这个嫦娥的命真硬,离开了旮旯村克了三条人命。”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二回:催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嫦娥的孩子在省立医院住了十天,得到了最好的护理,终于母子平安健康的回到了家里,虽然花了二万多元,张弘毅多年奋斗想买一间门面房的事情也化为泡影,还借了一些债,担着同学们和文友们捐助的人情,可是张弘毅心里快乐,千金难买心头愿,孩子保住了,嫦娥健康恢复的很好,这是张弘毅最大的心头之愿。按照张弘毅的观点,钱是什么,钱是他妈妈为人服务的奴仆,还是老人家说的对,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宝贵了,世界上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的奇迹都能够创造。
  越过了这道坎,张弘毅信心十足,门面房没有了,我有儿子在,也不过晚几年的事情,我还会有门面房子的,借的债,慢慢还,人不死,债不烂,我张弘毅有这个能力。他妈妈的,命运敢和我作对,我张弘毅是何许人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弘毅在对生活充满着醉人似的酒和玫瑰色的红的期待中,嫦娥的孩子转眼到了满月的时候。虽然是个早产儿,没有足月,可是在嫦娥夫妇的精心照料下,孩子长的白白胖胖的,很是招人喜欢。张弘毅这一个月虽然瘦了十斤,可是人活着就是一个精神,他一天到晚忙得手足无措,洗尿布,换尿布,冲糖茶,买红枣,煨鸡汤,忙过小孩忙大人,可脸上荡漾着幸福,眼角闪动着自豪。这一个月来张弘毅和嫦娥说话都是京剧对白似的,一口一个娘子,一口一个夫人,非常的具有浪漫色彩。
  “弘毅呀,明个早上,你到集上卖两条活草鱼来,要头动尾巴摇的那种,我听王姐说了,月子里的女人吃了奶水多。”
  “是,娘子,天蒙蒙亮我就中去,别说是买草鱼,要天我也给你取半个来。”
  “弘毅呀,这个孩子可能又尿了,你快来把尿布换了,”
  “是夫人,这就来,娘子稍候,弘毅这就来,”于是他从灶台来到床边。小屋子里充满着幸福和谐。
  孩子刚从省城医院抱回来的时候,像小猫一样大,怕冷又怕热,才是阴历十月份的初冬季节,张弘毅就是室内安装了取暖的炉子,买来温度表,一天测量几边室内温度。就这小家伙还经常头痛脑热的,三六九要到医院调水,来回很不方便,张弘毅嫦娥就抱着孩子到附近的小诊所调水,可是那个小护士是个卫校刚毕业的实习生,刚出生的小毛孩,静脉血管很难找,小孩嗓子都哭哑了,也找不到,张弘毅急得满头大汗,说,“护士,你在我身上做实验,练好了本领在给我的儿子扎针。”
  在嫦娥的奶水还没有来的时候,小孩靠喝奶粉,可那小家伙喝不服牛奶,一天道晚拉稀,可难坏了张弘毅,夜里都是张弘毅起来弄奶粉给孩子喝。听人说,母乳喂养好,张弘毅什么方法都想遍了,想把嫦娥的奶催出来,可就是不行。羊骨头买卖回来了,天天煮汤给嫦娥喝,没有奶水;鲜鱼活虾买回来,还是不行。嫦娥突然想起来,大柱子说他从小的时候没有奶吃,他的父亲李大山偷鸭蛋而被判刑的事情,嫦娥说,“你上街买一些鸭蛋回来,我听人说,那个东西下奶,”张弘毅问,“你听谁说的,”嫦娥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说,“反正我听人说过,具体谁说的我也记不住,”张弘毅说,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了,“鹅蛋,鹅蛋比鸭蛋还好,我听我妈说的,这个鹅蛋那是大发,别说你是一个产妇,没有怀孕的大姑娘也能把奶水催得像泉眼一样汩汩直流。”接着张弘毅给嫦娥说了他村庄上的一个真实的事情。
  张家凹有一个姓赵的人家,儿媳子生孩子没有奶水,他的丈夫给她买来鹅蛋,他的婆婆一大早,给儿媳妇冲了一碗鹅蛋红糖茶,放在桌子上,等他的儿媳妇起来喝。可是这一家有一个未出门的小姑子好偷嘴,她看到嫂子做月子,天天吃鱼吃肉,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看在嫂子的屋里有一碗红糖茶,不问青红皂白的喝了下去,可不得了了,到了晚上,这个小姑子两个奶子涨的不能行,哭着去找她妈,“妈呀,我这两个奶子涨的很,直流白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她妈妈说,“这孩子就会胡扯,没有出门的大闺女怎么会奶子涨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妈妈一看,还真是的,闺女的两个奶子涨得像小孩玩的猪尿脬一样,这不丢死人了吗,就问她,“你可干过什么坏事没有?那个小姑子说,“我能干什么坏事呢,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正好这时她的嫂子进门了,“妈呀,我还没有奶?”老婆婆说,“怎么还没有奶呢,人家说鹅蛋喝下去,最多十二小时,奶水就哗哗的,我早晨给你冲得那一碗鹅蛋红糖茶你不是喝了吗?”“妈我没有喝呀。”“这孩子怎么像猪一样,光吃不长膘,吃秘心食。”小姑子脸羞得通红的说,“妈是我喝了,”他妈说,“看你这个偷嘴的驴,怨不得你的奶水涨呀。”
  这个事情后来就传了出去,农村的人都知道鹅蛋特别的能够催奶。
  张弘毅说的有板有眼,嫦娥笑得在床上直打滚。
  羊头、鸭蛋、鹅蛋三管齐下,嫦娥终于有了奶水,两个大奶子涨得像葫芦一样,张弘毅抱来孩子,“我的儿子有饭吃了,爸爸把你的饭做好了,再也不要吸奶瓶子了,”孩子慌乱的在嫦娥的怀里寻觅奶头子,用劲的吸着,可是吸了一会,放开奶头子,又放声的哭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情了,夫妻俩实在找不出原因,正好这时隔壁的王姐过来串门。
  “嫦娥呀,孩子有奶了吧?”“有了,我这奶涨的生疼,可这个小子,含着奶头子还是哭,还能是吸奶瓶子和吸奶头子不一样,还是怎么的,唉,这孩子真是难养活,”王姐笑着,趴在嫦娥的耳边说了几句就走了,嫦娥的脸羞得像大红布一样,把张弘毅喊来,悄声的说,“教给你一个任务,吃奶,”张弘毅一愣,“怎么叫我吃奶,奶都被我吃了,那孩子吃什么?”嫦娥神秘兮兮地告诉张弘毅,“王姐说了,这头一胎孩子,奶管子不通,小孩子没有力气,奶头子硬的很,奶头子滑,小孩衔不住,要大人来吸,把奶管子吸通了,这孩子就有奶吃了。”她们虽然结婚好几个月了,叫张弘毅光明正大的吸老婆的奶头子,他还真的不好意思,很快的他又浪漫起来了,“为了儿子有奶吃,别说叫我张弘毅吸老婆的奶头子,就是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张弘毅也在所不辞,人家说,没有生孩子之前,这女人的奶头子属于丈夫的,生了孩子,这女人的奶头子就属于儿子的,儿子对不住了,不是爸爸有意要和你争一个灶吃饭,我要先把这源头活水先打通了,你小子就坐享其成了。”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三回:雪脉(上)
第九十八章:雪脉(上)
  农村的人往往都是在孩子满月的时候,要给孩子起了名字,不然怎么招呼?在没有正式起名字之前,都是大毛二毛的叫唤着,有的人家懒,从孩子落地的那一天起,这大毛子,二毛子就这么喊下去,一直喊到上学了,老师给起个大号(就是姓名),这才算有了名字。不过大部分的人家,还是根据孩子的多方面的因素,在满月和周岁的时候,请长辈或者是亲戚庄邻中有学问的人,给孩子起个乳名,等上学了,再起大名。
  在这个小小的乳名子里,承载着父母亲的文化背景、价值取向和对孩子未来的期望等等文化心态。张弘毅从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就在考虑给孩子起名字的问题了,四十岁得子,也算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张弘毅哪里敢怠慢起名字这个事情。
  “我说嫦娥夫人,孩子明天就满月了,得有一个名字,不然人家来了,怎么喊好呢?”张弘毅又在京腔京调的和嫦娥说话。
  嫦娥说,“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这么书生气,你这样说话,我听不惯,夫人,都是有地位的人叫富贵的妻子的,娘子,都是过去有才学的秀才喊漂亮的老婆的,你一个收破烂的,我一个农村的草民,配叫夫人娘子的吗?听到你叫,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我告诉你呀,我这两天奶水不如从前了,也不知可是听你那土不土洋不洋的半拉橛子怪话听的,你以后少给我撇这个腔。”
  张弘毅一听嫦娥这个话,马认上改口,“你说得对,我再也不撇京腔了,我这样说着我自己快乐,我老婆生气,我的儿子少了奶水,你说我这不是损人利己吗?影响了了儿子的吃饭问题,那就是更是罪不可恕了。我改,我改。我问你呀,儿子明天就满月了,你看叫什么名字好呀,我的小嫦娥呀?”
  “叫什么不行,冬瓜、葫芦随便叫,孬种、赖蛋随便起,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说着,嫦娥就去煮红鸡蛋去了。
  叫什么好呢?张弘毅,把这些天来的想法,认真的梳理一遍。要给孩子起一个他满意的名字,真的还就很难。
  眼前景物心中事,随手拈来便成名。这是淮北地区农村给孩子起小名子的主要方法之一。张弘毅所在的村子张家凹,有一个铁匠,有四个儿子,分别叫金头,银头,铜头和铁头,铁匠的老婆喊孩子吃饭,用的是数学中的提取公因式的方法,都是“四大金刚,捣肚子了。”有些人给孩子起名,随着屋里的东西叫,如瓢把子,土炕子,木栓子,石磙子,水磨子。这些东西朴实无华,表现了父母对孩子未来立身处世的期待。再如,扁头,小耳朵,做圈子,大嘴,小胖子等这些小名,那是紧扣孩子出生时候的特点起的,例如,叫做圈子(母猪下崽,那最后一个下来的小猪仔)的一定是个老小,是这家孩子中最后一个孩子。有些孩子的家长望子成龙,往往给孩子起的名字叫文化子,大学子,知识子,村长子,主任子,干部子,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那些叫工作子,工资子,城市子的,往往是祖祖辈辈在农村打坷垃头子的父母,他们希望孩子将来能够走出土地,不再像自己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些叫文化子,大学子的,父母往往是扁担长的一字也不认得文盲,希望孩子将来有知识有文化,比自己强;那些叫村长子主任子的,父母大都是平头百姓一个,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有着强烈的“是官强如民”的意识,小小的名字里闪烁着做父母的火焰般的希望。寄托着父母亲的殷殷期待。
  张弘毅想,要是依据这么一点,那么这个孩子,就叫医院子,破产子,枣生子,转院子。不行,不行,太俗了,我张弘毅虽说是个收破烂的,可是,我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文化人。孩子的名字要体现我的希望和文化积淀,接着,他想到起名字的第二条思路。
  反其意而用之,美名丑叫。别看乡下的家长们大字识不了几个,也是很懂得辩证法的哲学观点的,乡下人起小名,往往喜欢反话正说,正话反叫,越是娇贵的孩子名字也就越丑,小名儿丑到极处,孩子就娇贵到极处。
  每到夏日的黄昏,鸡鸭归棚,牛羊归圈,农家的炊烟在屋上飘散如云的时候,在淮北农村,就可以听到家长喊孩子那乱声吆喝,骂声中夹杂着爱意的乡风民俗的歌声,“二狗子,钻到哪里去吃屎去了,”“脱了钩的小瘪子,头伸到乌龟壳里去了”“懒驴,叫你喂猪,你就懒驴上磨尿屎多,你掉到茅坑里去了不成?”“天黑了,嫖客都知道归窑子,你个龟孙,还能是他妈妈的野种吗?”“太阳下山了,你个小婊子(男孩子)不回家,看你指什么吃饭。”
  为什么娇宝宝,偏要取个骂名丑名子呢?张弘毅也作过研究。相传很古的时候,阎王殿有个勾魂鬼,专门勾那些娇贵的孩子的魂。于是老辈子的人讲究,给格外娇贵,格外聪明,格外心疼的孩子,起一个格外丑的名字,让他们混藏于俗孩子之间,叫勾魂鬼找不到。这些难听的丑名,勾魂鬼是不是懒得去勾,不得而知,只是苦了那些有着丑名子的孩子们,平日里,跟孩子们一起玩,受嘲笑,和大人们一起玩,被作弄。张弘毅清楚的记得,他的那个村上,有个叫尿罐子的孩子,同学们喜欢和他恶作剧,朝他身上洒尿,他骂同学们不文明,同学们反唇相讥,“尿罐子不留给人洒尿,还能够留给人盛饭?”那个孩子经不起折腾,没有到小学毕业,就下了学。张弘毅,虽然只是一个收破烂的,可是他常常以文化人自居,他也不相信有什么勾魂鬼之类的东西,因此,他认为丑名字是万万叫不得的,以免他的孩子在重演他的那个同学的悲剧。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四章:雪脉(下)
  乡下人起名字,除了俗名字和丑名字,第三类,就是根据孩子出生时节和事件起名子,具有纪实性和社会性。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大的事件的发生,在淮北地区的孩子的名字中都有体现,十年动乱时候生的孩子,大都是叫造反子,革命子,打倒子,小砸子,支左子;1978年粉碎四人帮,这个时候出身的孩子叫欢庆子,希望子,新生子的特别多;1982年,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于是就有了叫改革子,包产子,得意子,治懒子等的孩子的名字,前些年生的孩子,就有了治理子,整顿子,深圳子,开发子等一大批孩子。张弘毅想,如果把不同时期的孩子名字串起来,简直就是一部农村历史变迁的大事记。按照这个思路,他的这个孩子正是在1988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时候生的,吃了半辈子政治苦头的张弘毅,遇到政治的事情,就头疼,他也不想赶这个时髦的,他本想叫什么“如火”、“如荼”或者“民生、”“民本”之类的名字,想了一想,也取消了。还是不赶那个时髦吧,我张弘毅不是吃政治饭的人,我也不希望孩子将来吃政治饭,曾被卖糖君子赚,至今不信口甜人,政治太可怕,我的希望孩子将来也像我一样,留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挣自己的钱,秤自己的盐。
  到底叫什么名子好呢,最能够表自己心中的一个梦想,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随着时代的进步,科学的发展,农村人给孩子起名子也在发生悄悄的变化,他们也学着城市里的人,给孩子起名子讲究音、形、义的统一,讲究雅、美、文的一致了。可是由于农村人文化水平的限制,他们的主观愿望是好的,可是知识功底跟不上,文化底蕴有欠缺,他们在起这一类名字是,往往学不到城里人的精髓,学的仅仅是皮毛,大多数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例如,本来是一个兔唇的孩子,名字叫俊男,一个连一二三都数不全得弱智孩子,却叫什么伶俐子,一个斗鸡眼的女孩,叫什么九仙,这不是笑话吗?我张弘毅作为读过书的人,目前也是个亦城亦乡的人,也该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个最能够表达父母亲愿望的名字,最能够体现他文化底蕴和内涵的名字,说起来琅琅上口、听起来悦耳动听、回味起来韵味无穷名字。象娶媳妇一样,既可以上的了厅堂,有可以下得了厨房的。
  他考察了起名子的历史和方法,他总结出这样的一个规律:起名子是一种民间文化现象,是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心态的综合的表达。
  张弘毅的心中的愿望是什么?他在反复的想,我张弘毅,四十岁得子,说的不好听一点,也就是即将要断子绝孙的人了,有了儿子。他心里明白的很,他是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人,偏偏有一个种了庄稼不愿收,让自己坐享其成的人,这些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事情,恰恰被他张弘毅碰上了,芝麻掉进针鼻子里,就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个孩子不是他的血脉,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可是偏偏是命运向他投来玫瑰色的一瞥,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会一塌糊涂得不成样子,背着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愧疚,让他无颜见张家凹的父老乡亲,可是却时来运转,越不是自己的东西,越想要说是自己的东西,心中越是虚的东西,越是要遮掩和掩盖,假的要做的比真的还象,——他都想要通过这个孩子的名字来体现。
  他心中的高兴,那是难以用合语言来表达的,他认为过去的人生四大喜事,应该再添一大喜事,变成五大喜事,那就是:十年久旱逢甘霖,千里他乡遇故知,七十金榜题名时,和尚洞房花烛夜,四十男人抱儿子。这言之不足故诘叹之,诘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的心情,也要通过孩子的名字来表达。
  这样的名字好难起呀,张弘毅捻着自己的不多的胡子,摇头晃脑的在想孩子的名字,眉宇间皱成一个川子,额头皱成一个核桃,他心鹜八极,心游万仞,把历史和现实都回故了一遍,也没有想好给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候,就听嫦娥在前屋里喊,“弘毅呀,弘毅,你给孩子起个名字,比我生孩子都难,妈妈来了。”
  张弘毅说,“是你妈,还是我妈?”嫦娥回答,“当然是你妈呀,我妈呀,来不来,还不一定。”
  张弘毅一听,是他妈妈来了,连忙起身出去迎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的乖乖哟,我的大孙子,我来看我们老张家的血脉来了,我来看我们老张家的血脉来了,我们老张家有了血脉了。”
  张弘毅一拍桌子,“名字有了,我的儿子小名子叫雪脉,将来的大名字就叫张雪脉。血脉者,雪脉也,音同字不同意同也;血脉者,一脉相承源远流长之谓也;雪脉者,来无影,去无踪,缥缈似白云,洒脱如岚霭,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正是我心中的理想之谓也。”然后发疯似的抱住嫦娥,“嫦娥,孩子的名字我起好了,叫雪脉。”
  老太太莫名其妙,说,“孩子都满月了,小两口子还没有亲热够呀,你妈妈来了,也搬个板凳给我做,怨不得人家说,花喜鹊,叫声扬,取了媳妇忘了娘。”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五回:当年大咬子妈
  张弘毅的妈妈,一个一支眼睛完全失明,另一支眼睛通点路的瞎老太太,是专程从乡下张家凹来的,走了十多里的土路,换乘二次公共汽车,来参加孙子满月典礼的。
  这个瞎老太太,在淮海战役中曾经是支前模范,她的针线活特别的好,尤其是纳鞋底,别人一天能够纳一双,她一天能够纳两双。他捻线也是出奇似的快,一天能够捻两陀螺子线。据说,她在淮海战役中两个月做了60双军鞋。
  她一辈子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的,就张弘毅一个孩子,其它几个孩子,有的生下几天就生脐风死了,有的到一二岁时生病死了。生张弘毅的时候,是炮火纷飞的解放战争时期,张弘毅的父亲虽然是个农村的穷教书先生,可他却有忧国爱国的情怀,淮海战役一打响,他就丢下书本,推着独轮车子上徐州前线去了,家中就张弘毅的妈妈和张弘毅的奶奶,给她接生的就是她的婆婆。
  她婆婆说,“前几个孩子,我就叫你咬,你心疼孩子不愿咬,腊月里的债还的快,怎么样?几个孩子都白养了吧。这个孩子你要想留住呀,你要有狠心,在孩子生下了的时候呀,把孩子的手指头咬掉一个,这个孩子就能够留得住,咬住了,跑不了。”
  张弘毅的妈是非常善良的人,平时走路看到一窝蚂蚁,她都要绕道过去,你说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哪里舍得咬?一直到张弘毅满月前一天,还是没有咬。
  她婆婆急了,说,“大闺女母,(农村称儿媳妇为闺女),你这个善良没有用的女人,我们老张家的血脉要断在你的手里,你不咬,我来咬。”于是她婆婆,也就是弘毅的奶奶,上去一口,把张弘毅的中指咬得藕断丝连的,所以直到现在,张弘毅的一支手的中指还是只有半截。看到刚刚满月的孩子手指被咬掉,鲜血直流,小孩子哭得惊天动地,险一些憋过去,这个瞎老太婆,当时就哭得昏死过去。张弘毅的奶奶看着孙子哭得那样,怕手指感染,她一不做,二不休,用烧红的火叉,在手指上又烙了一下。你别说,张弘毅被他奶奶这么一咬,还真的咬住了。当时他们给这个孩子的起的小名,叫大咬子。
  孩子是留住了,可是没有几年,张弘毅的父亲,却没了。张弘毅的父亲死的时候,张弘毅十岁,张弘毅的母亲三十六岁,一辈子再也没有再嫁人,守着儿子大咬子,日子就这么样的过着。
  这个瞎老太,是个很要强的人,在我们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候,她一个妇女拖着一个孩子,家里的日子,是非常困难的。农村中这个时候出生的人,很少有上学的,因为当时能够保住命就很不错了,哪个还有心思,培养孩子念书上学。可是,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张弘毅的妈妈不是这么看的,“没有文化,上厕所都找不到门,他父亲好歹也是个教书先生,他的儿子怎么能是大白丁子呢?一定要上学。”她把裤腰带紧一紧,硬撑着给儿子念书,自己喝点稀的,叫张弘毅吃点稠的。最感人的有这么一个细节。
  张弘毅上初中时候,中午要在学校吃一顿饭,她每天早晨早早的起来,烧玉米稀饭插山芋干子,细心的她,把山芋干子在嘴里唆唆,用牙把山芋干子被虫吃的斑点和皮一点一点的啃掉,包在一个手帕子里,当作张弘毅的午饭,年年如此,天天如此。
  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张弘毅到县城上了高中,花钱就更多了,她起早贪黑的劳动,多争工分,多分红。那时候,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妇女小孩算半劳力,干的活再多,也只能拿整劳力的一半工分,她找队长讲理,“你这样不行,大米掺在黑豆买,一样价钱屈死人,我比你家的孩子妈,我每天干的活都是她们的三倍,和她们一样,太吃亏了,我应该和男劳力一样的工分。”
  队长说,“母牛当墒腿打飘,你想拿老爷们一样的工分,行,我说大咬子妈,今天你能够把这一挑子粪挑到西湖地里,我就给你拿整劳力的工分,不过,中途不许歇,一口气。不要看人家吃豆腐牙快,你敢不敢挑?”大咬妈说,“你说的是真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天我要是把这一担粪挑到了西湖,就照你说的办,我要是不能,我今后再也不提拿整劳力工分的事情。”
  队长说,“行,不过这两筐要尽我上,”大咬子妈说,“行”。于是,队长对几个小伙子说,“上,上的满满的。”这几个小伙子看大咬子妈,咬屈他们,都老和尚日母驴,狠心不善,上了满满的两大筐,其中还有一个人,上去踩了踩,又上了几锹土,足有二百多斤。有些妇女说,“大咬子妈,别逞能了,要把你压到哪点个,大咬子谁养活,算了。”
  这个大咬子妈也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他先念了一段毛主席语录:“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够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的到。”说着,他运了一口气,二百多斤重的挑子,颤巍巍地挑了起来,一步三晃得朝前走去,一帮和大咬子妈关系不错的妇女,一起在后面唱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语录歌,给她鼓劲,他一口气挑到了西湖,大概有二里地的样子,可是回到家里,却吐了两口血。
  她的这一举动,从此改变了这个公社男女同工不同酬的历史,不仅大咬子妈出工,其它任何妇女出工,只要和男劳力做同样的活,就拿同样的工分,这一个公社的妇女都是如此,因为,公社革委会知道了这个事情,全面推广了这个生产队的经验。大咬子妈成为那一个时期敢于向传统观念宣战的典型,经常出现在县里和公社里组织的各种报告会上,附近的十里八村的人,谁不知道张家凹有个拼命的寡妇大咬子妈。
  大咬子妈还是个非常勤快非常能干的人,那时虽然整天叫唤要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可是,她不信那一套,她利用农闲时节,用秫挠子,扎个唰把子,扫把子什么的,利用秫秸穿个锅盖子什么的,到街上去卖几个小钱,给大咬子在学校里改善伙食。其它农村学生喝盐水过日子的时候,大咬子就有一碗青菜汤喝了,其它学生吃着山芋干子面蒸的馍馍的时候,大咬子就吃上了里面山芋面,外面小麦面的包皮饼了,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回豆腐。
  每当大咬子收到她寡居的妈妈送来的带着体温的、浸透着汗水的、揉得皱巴巴的、积攒在一起的三块五块的零票子时,大咬子就感动得热泪盈眶,只有以百倍的努力把学习搞好,来回答他妈妈的一片苦心。每当大咬子学习想疲沓的时候,他的面前就浮现出他的母亲做小生意的时候,经常被一些市管会的人撵得到处逃窜的情景。后来市场管得更紧了,大咬子妈你有关门计,她有跳墙法,集上不让卖,她就就溜乡去卖,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所以,大咬子,也就是今天的张弘毅,才能够顺利地读完高中。大咬子高中毕业,顺利地当上了民办教师,没有几年又娶了媳妇,媳妇也是一个教书的。他们村上的人说,“大咬子妈,是个长眼眉毛的人,拼死拼活的培养儿子,终于千年媳妇熬成了婆,付出总有了回报。”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六章:童养媳大咬子妈
    张弘毅母亲要强不服输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形成了,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她,一种生存的本能。六十年前的一个冬天,一头小毛驴驮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来到张家凹。全村的人都说她长的俊,只有她婆婆皱着眉头,“人长的不赖,就是脚大了点。”
    瞎老太是个苦孩子,三岁没了娘。母亲死的时候,她还躺在母亲的怀里吃奶,她母亲下材的时候,她还哭着喊:“我要吃妈妈的奶头,我要吃妈妈奶头,”是邻居一位二婶硬把她从母亲的怀里拖走的,她母亲才得以下葬。
    俗活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他父亲一个光棍汉拖着三个孩子,半年糠菜半年粮,吃了上顿没下顿,加上正处于兵荒马乱的年月,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想想真是愁死人。
    瞎老太十三岁的时候,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土匪一把火将她家的房子烧了。父亲找到隔壁的二大娘说,“这三个孩子我也不能全养活,你看把哪个找个人家给人吧。”,二大娘说:“你们男人家也真狠心,这么小的孩子给人家,一是小孩受罪,二是人家也不敢要呀,认得父又认得母的,弄不好,人家担心白养活。”瞎老太的父亲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把二个女孩子给人家一个做童养媳,找一条活路。”二大娘说:“这还差不多,你家也确实困难,与其在一起等死,不如找一条活路。张家凹里我有一房远亲,家里过的不错,男孩子有文化,要是叫她做童养媳,我去说说,估计差不多。”
    父亲找瞎老太商量,“跑闺女啊,不是我做父亲的没心没肺,实在是没有办法。”瞎老太起初不肯,但她又一想,哥哥是全家的根,妹妹还小,我不去谁去呢?
    到了张家,说是做童养媳,其实就是公婆的使唤丫头。一家四口人的吃饭,都是瞎老太抱磨棍推出来的,常常是半夜被张弘毅的奶奶喊醒。有几回额角还被石磨磕出血来了,抓一把面粉堵上继续推。说起那段日子,瞎老太曾经在张弘毅的父亲死后,一个月夜对张弘毅说。
    “我刚到他们张家时,都是睡在磨道里,推磨又没有个牲口,我在你家就是那推磨的驴,那时侯。做小孩子的干了一天的活,累的很,根本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天天晚上倒头就睡着。我那婆婆,就是你的奶奶,是天底下最难找的厉害女人,你那手指头就是她咬掉的,半夜三更就喊我‘起来,没有面了,还不起来推磨,没有面,我看你明天拿什么摆碟子,’我嘴里答应着,可不知怎么又睡着了,哪个困那,觉得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睡觉。第二天我婆婆知道我半夜没有起来推磨,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边打还边骂‘懒女人,我叫你没有记性,我叫你没有记性’。她规定我鸡叫头遍,就要起来,鸡叫二遍要推完,不然明天还要打。说是这么说,可我那能做到呢,几次之后,你的奶奶学叼了,她每天夜里悄悄的来推我的门,我要是还没有起来,不由分说抬手就打,被打了几次,我也学叼了,我每天在磨道里睡,我把辨子栓在门上,她一推门,我就醒了,从此再也没有挨打过。”瞎老太对张弘毅说,这还不是她做童养媳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就是裹小脚了。
    “我裹脚受的罪堆起来有北岗猪山这么大。我流的泪呀南边两大汪也盛不下。我到你家已经十三岁了,脚已是生就骨头长就的肉,硬把它裹小,等于拿刀把它削小。每天晚上,婆婆给我裹,脚趾头都被折断了,痛的我亲娘妈妈的嚎。她边裹还边教训我:‘你男人在读私塾,将来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不裹成三寸小金莲,你怎么配的得上他,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疼的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会偷偷的解开,后来被婆婆发现了,她把裹脚布的接头用粗线缝起来。她有关门道,我有跳墙法,晚上,我用牙一点一点咬开,就这样捉迷藏似的裹裹放放,放放裹裹,所以你妈妈的脚啊,现在就变成这样了。”说着她伸出脚来让让张弘毅看,果真是和常人有别,极不规则,象是一把弯镰刀。
  瞎老太对儿子说,“也幸亏我没有在按照你奶奶说的那种三寸小金莲裹,真的要是裹成三寸小金莲,如今这农业社,全凭挣工分吃饭,走路扭扭捏捏的,俺们寡妇娘们,吃屁也没有人放呀。”
     瞎老太和张弘毅的父亲圆房半年后,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张弘毅的爸爸被聘到外地教书,不在家,这一年家乡闹起了大旱,秋季颗粒无收,不能在家等着饿死。瞎老太和公婆一起出去讨饭。
    一次要饭要到一个财主家门口,一条大花狗窜出来朝她们三人扑来,瞎老太作新娘时的红棉袄也被大花狗咬破了,公婆吓得直往草跺钻。瞎老太捡起一块大砖头就朝狗头砸去,只听“嚎”的一声,大花狗当场毙命。公公,婆婆吓得直哆嗦,这下可惹祸了。
    不一会,财主的儿子找来了,要赔钱。瞎老太想,装孬是不行的,服软也是不行的。她也不知那来的胆,把腰一叉说:“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只许狗咬人,不许人打狗,要赔你先赔我衣服,我后赔你狗,我这衣服是我做新娘子时的嫁衣,都是上等的好花布,少说也值20两银子,你一条畜生值几个屁钱。”财主儿子耍起横来,说:“岂有此理,穷要饭花子,今天不陪狗就别想走人”。瞎老太也叫起真来,“不走就不走,我们正愁晚上没有办法吃饭呢,姑奶奶我今天还就不走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瞎老太吆喝开了:“你们评个理,财主家的狗咬了人,财主儿子还要打人,还要陪钱。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穷人向着穷人,围观的人多数批评财主儿子的不是,财主的儿子见瞎老太这边人多势众,也自觉理亏,临走时丢下一句大话:“小要饭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然后溜之大吉。于是这件“狗咬人,人打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公公,婆婆眼见这场风波被瞎老太三言两语平息了,再也不敢小瞧这位“小闺女”。
    瞎老太的公公,张弘毅的爷爷是个好赌之人,现钱输光了,他就借帐赌,赊帐赌。那几年,只要新麦一上场,要各种赌债的人就上门了,一人提一口袋,要灌刚打下来的小麦。眼见着汗珠换来的金灿灿的小麦流入别人的口袋,瞎老太的牙就咬的“咯咯”地响,无奈做童养媳时,她不敢多言。还了赌债之后,所剩无几,一家人只好吃糠咽菜,等着秋天。正式成为张家的媳妇后,她看不下去了。
    又是一年新麦登场的时候,要帐的人围成一圈,公公一锨一锨给他们灌小麦。突然瞎老太夺过公公手里的木锨,将已灌进口袋的小麦倒掉,说:“粮食是我们全家的,不是你死老头子的,要给给你自己那一份。”公公那天喝过一壶,夺过木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说:“母鸡想打鸣,还要公鸡做什么?这个家还是我老爷子做主”。瞎老太愤怒了,抢起一把木杈反抗,公公哪里是外婆的对手,不一会工夫,就躺在地上直哼哼。瞎老太站起来对那些要帐的人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理俺妇道人家也懂,公公欠你们的钱俺认了,不过不能全给你们,俺家也要吃饭那,这样吧,今天先给你们一半,那一半等秋天再说”。这样既打发了要债的,又给了公公一点面子。
    从那以后,公公赌钱一方面自己小心了,另一方面公公的身上钱输光了,还想再赌的时候,他的赌友们就说了;“你又不当你儿媳妇的家,赌什么,赌?一边歇着去,要赌俺们就要玩真家伙,白花花的银子,你有吗,别黄鼠狼钻磨道,——假称大尾巴驴了”。
  正是她的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所以在那年月里,一个农村的寡妇能够把儿子培养成为一个农村的文化人。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七章:瞎老太夸孙
  “妈,你老人家怎么自己来了,我昨天不是给人带信给你,我下午开我收破烂的机动三轮车去接你的吗?”
  “乖乖哟,我不自己来,你还是有三兄两弟的,谁个陪着我来呀?我等孙子都等了几十年了,我不想早看一眼吗?孙子呢?我们老张家的血脉呢?奶奶我还给他缝了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奶奶瞎了,可是心没有瞎,我估摸着他爹满月的样子给做的,也不知合适不合适?来,抱来我看看,不,抱来我摸摸。”
  张弘毅接过一看,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是一身什么衣服呀,横针竖线都不成行,有几处还有血的痕迹,分明是妈妈看不见,手被针扎破了,留下的。
  嫦娥把孩子抱给瞎老太太,“奶奶来了,让奶奶摸摸。”她把孙子抱了又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我的乖乖哟,这是耳朵吧,和他爹从小的时候呀一样,都是招风耳朵,象蒲扇样。这是我孙子的手吧,象小耙子一样,我的乖乖哟,这手呀,比他爹手还要大,手大好哇,手大拿钱稳。这小腿怎么这么粗的,呕,我想起来来,他爹从小的腿也粗,人家都喊他小地主,这就是血脉遗传那,什么种出什么苗,什么树结什么桃。这孩子长得啥模样,我瞎老太虽然看不清楚,但从孩子的哭声中,我知道啊,和他爸爸从小一个样,都是个爬高上低,上树摸鸟蛋、捣马蜂窝的调皮捣蛋的家伙。我老婆子到现在还没有死,就是为了看孙子一眼,这看过了,回家就净等着黄土埋了。嫦娥呀,这孩子八成是小产,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他大概知道他奶奶要早一天要看孙子,所以呀,在肚子里没有蹲够九个月,就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了。”
  瞎老太一边说着,一边摸摸赶索索的从身上掏出一个碎布头裹着的一个红包,“嫦娥呀,媳妇呀,我知道你们在省城住院花了不少钱,亏空大呀。这是我多年在农村的一些积蓄,还有大咬子平时给我买东西吃的钱,我都没有舍得花,一辈子过穷日子过惯了,布衣蔬食,什么糖呀,果子呀,我也吃不习惯,都在这里了,一共大概三百块钱,放屁还听风,多少也许会有点作用,就算我给我大孙子的贺礼吧。”
  嫦娥怎么也不愿意收下,“娘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该是我们孝敬你老人家,你怎么能给我们钱呢?
  “这孩子,看你说傻话了不是?有的给就是福呀,怎么?媳妇,嫌少了,水过地皮湿吧。”张弘毅感动得泪水横流,说,“妈妈给的,你就拿起来吧。”
  说着,瞎老太就抱着孙子去玩去了,唱着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歌谣:
  小板凳,驮衣裳,
  驮不动,喊张郎,
  张郎在家盖瓦房,
  瓦房底,泼瓢水,
  泼到大姐花裤腿,
  大姐,大姐,你休气,
  娘家车来带你了,
  什么车,金冠银冠车,
  什么牛,秃尾巴老水牛,
  先来的,吃块肉,
  后来的,啃骨头,
  骨头,骨头丢在哪啦?
  丢在大姐花园里,
  拾草的,剜菜的,
  拾去家,包饺子,
  包的大,婆婆骂,
  包的小,小姑炒,
  包的不大不小正正好,
  血脉三碗才吃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瞎老太一句无心的话,“怎么这么快就生了,“搞得嫦娥脸红一阵,白一阵。张弘毅在一旁也坐不住了,非要拉裤子盖脸,等瞎老太抱着孙子回来时,张弘毅说,“你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吧,现在呀,科学技术发展了,连肥猪都能速肥,这人生孩子呀,也能够打催产素,提前,我就知道妈妈等着看孙子。”
  瞎老太太说,“我等着看是等着看,可也要够月份,像瓜一样,要熟了,才能摘,不然像你大表哥大棒那样,生葫芦头,白籽子。你知道妈?你姑妈生你大表哥的时候,就是没有足月,所以呀,后来你的姑妈老是把大棒万恶滔天不成材,归结到没有足月这上面来。这现在呀,人也太能了,我记得呀,过去我们农村人讲七活八不活,这孩子呀在娘肚子里最少也要七个月,少一个月也不行。现在人能啊,你讲的我相信。过去讲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个时候我想,耕地不用牛,用什么?点灯不用油,用什么?我们这一辈子怕是等不到了,现在呀,不是等来了,我们老家呀,前年也都通上了电,推磨呀都不用驴了,都是到磨面房去。现在家家住的房子比过去地主家的都好,有些赶潮流的小伙子连自行车都不骑了,变成了摩托了,我来时,村上的你二大爷的孙子要骑摩托送我来,我说呀留着我这条老命看孙子吧,就自己跑几里路到集上赶班车来了。”这个瞎老太,眼不行,嘴说起来没有完,没有了的,说起什么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嫦娥一听赵大棒的事情,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我的妈呀,这个雪脉如果也像他的亲爸那样,那可就糟糕透顶了。这个瞎老太怎么那毅壶不开提那一壶呢,嫦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嬉笑也不是,非常的尴尬。今天是她和婆母第二次见面,又是这么一个好婆母,她也不想冷落了婆母,找机会想离开。
  张弘毅也看嫦娥有些不耐烦,怕他妈妈还要问嫦娥什么,怕露了菜,于是就劝他妈妈说,“妈呀,你年岁大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一旁歇息去吧。”
  瞎老太说,“儿呀,你这是什么话?再累,还有我当年挑大粪累?月到中秋分外明,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好不容易盼到了孙子,你还不让我高兴高兴?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八章:往事
  瞎老太说着就抹起来眼泪,拉着嫦娥的手,“媳妇呀,大咬子的命苦呀,十岁时就没有了爹,他爹在1960年被饿死拉,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成人,好不容易读完了高中,在大队学校当老师,你说我多有面子,后来在学校里又谈得一个对象,也是老师,嫦娥呀,我又多了一层面子。树活一张皮,人一张脸,那个时候,我的小日子可是像吃甘蔗,上楼梯,节节甜,步步高。”
  “我说了不知你生气不生气?他的那个媳妇人长得也俊,你长得啥样,我看不清了,可是我那第一个媳妇,我是见过的,一张雪白的脸,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条独辫子拖到腚后,人有人相,貌有貌相,那时呀,夫妻俩一同上学校,一同下课回家,没事的时候,一个拉琴,一个唱歌,你说我这老婆子心里多痛快,村上的人也都夸我,一个童养媳,一个寡妇娘们,能够把一个孩子培养上到高中,那真是不简单。又有一个俊媳妇,那真是锦上添花呀。”
  “谁知道,好景不成,这个大咬子非要说什么真话,讲什么真话呢?人家问他爸爸是怎么死的,你就说是生病死了,不就算了,非要说是1960年饿死的。人家来村上调查,得出的结论不是饿死的,是撑死的。”
  “怎么是撑死的呢,有一年,公家分配给生产队一担豆饼子,队里派他到公社挑回来,饿了多少天也没有吃饱饭的大咬子爹,一看这豆饼子,心里想吃呀,挑到半路歇息的时候,就狼吞虎咽起来,一个人吃有车轮子一样大的一块豆饼子,吃过以后,肚子里渴呀,就到水塘边死命的喝了几瓢水,豆饼是干货,遇到水就膨胀,就这样活活的被胀死了。明明是思想不好,偷吃生产队的豆饼子被撑死,怎么能说是饿死的呢?这个张弘毅思想有问题。这样一说呀,可不得了,说他思想反动,说他反党,说他反对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怎么会饿死人呢?给社会主义摸黑,这帽子大,可就压死人了,被打成了什么坏分子。好不容易弄的一个饭碗被弄掉了,后来媳妇也跟他离了婚,你说我这一辈子说在人前,做在人前的,从来不吃人家瞎眼食我,哪能受得了,能了一辈子能成个原来是豆腐一碗,如今是一碗豆腐的人家,这心里呀,越想越懊恼,我这眼那,也就是那个时候哭瞎了的。”
  “我懊恼什么呢?离婚也就罢了,也该给我丢下一个小孙子呀,什么也没有留下,白来白去。说来也奇怪,在一起七、八年也没有孩子,这离过婚以后,双双都有了孩子,这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嫦娥呀,你和弘毅有缘哪,我原来就怕他再婚时,取一个开怀(农村称生孩子为开怀)晚的媳妇,要是娶一个开怀晚的媳妇,那我瞎老太就等不跌看孙子,就要入土了。这女人呀,年轻时,谈情说爱,过的是男人的日子,中年时里外忙活着,过的是儿子的日子,这到老来,就过的是孙子的日子哟。”
  “原来我是什么眼,明镜似意的一对大眼睛,村上的人谁不夸我的眼睛长得好看,像是黑葡萄似的。我当时窝心就是,大咬子怎么能反对社会主义呢,他呀,是淮海战役的炮声把他震出来的,可以说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他的妈妈我呀,当年虽说有六个月的身孕,可也是支前模范,一个月做了几十双军鞋,他的爹在徐州前线,先推独车送军粮,后来抬担架,说句时髦的话,为了新中国,他把命险些丢在淮河战场上,我们对共产党的不薄,共产党对我们也不薄。也不是我唱高调,共产党好呀,现在的日子多安定,解放前,鬼子来了要跑反,国民党来了要跑反,土匪来了也要跑反,那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反党,他反的是国民党还差不多,打死我一顿,我也不相信我家大咬子会反对共产党。1960年饿死的,也不是我家大咬子爹一个人,我对你说呀,那个时候呀,我们张家凹饿死的人不计其数,死了就没有人抬下湖埋呀,真是伤心啊,后来我才知道,是那个苏联老大哥逼债逼的呀,既有天灾也有人祸呀,这不是我们老百姓的事情,不说了。”
  “弘毅呀,过年都四十一了,人家说,三十岁得子就是一种福分,你说都四十多岁了,还收把末秋,这怎么不叫人高兴呢。村上也有人笑话我,说大咬子妈,能了一辈子,能了个断子绝孙,你说气人不气人?你呀,嫦娥,我的媳妇,你给我们家带来好运气,把我们老张家断了血脉续上了,媳妇呀,我瞎老太太谢谢你了。”
  “嫦娥,我对你说,弘毅这个人,也不是我做娘的夸他,对我可孝顺着呢,他来城里做生意,就叫我来的,我不愿来。我今年七十五了,除了眼瞎,身体呀还行壮的很,在家里呀,喂了一头猪,种了几分地的菜,你别看我小脚,走路像鸡啄米似的,可是呀,我麻利的很。嫦娥呀,我给你说实话,你要是愿意呀,我这次来了,就不走了,我留下来带孙子,怎么样?”
  瞎老太叨叨絮絮的说着,嫦娥的心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瞎老太说的这些他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听了瞎老太说带孙子的事情,她敷衍了一句,“行,我正愁着孩子没有人带呢。”
  瞎老太说,“就不知你妈可要带,她要是愿意带呀,那我还回家种地去,我瞎老婆子什么都懂,如今呀,就时兴丈母娘带外孙子,我们做***就朝后靠喽。”说罢,眼泪都笑出来了。
  正说到这当儿,就听王姐在在外边喊,“嫦娥呀,孩子的姥姥来了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九章:老来俏看孙
  添外孙子了,老来俏穿得老成了许多了,不过也还是干净利索的。因为她再花,她也知道自己是做姥姥的人了。再说了,他心中明白,她闺女的这个月子做的不是多么光彩的,她也知道这半城半乡的街筏子的人,喜欢说三道四,人家如果说我老不正经,我这张老脸朝那搁,嫦娥本来就对自己有意见,她如果知道她的这桩媒是我找老瘦猴做的,她不定气我成啥样子来?就这么一个闺女,母女俩的关系搞的太僵了,谁给她养老送终。所以这次来她收敛了许多,不像第一次到旮旯村去看门头那样的招摇,还有呀,这性质也不同了,那一次是找女婿,这一次是看外孙。收敛归收敛,一辈子都讲究惯了,不讲究的时候,穿戴的也整齐,不像其它农村的老太婆那样窝囊。
  张弘毅王嫦娥喜得贵子,按照嫦娥的意思,是不想通知她的娘家的,她不想张扬此事。张弘毅说,“这么大的事情,不对你的妈妈说是不合适的,她老人家我看了,是个非常讲究的人,按照我们农村人的说法,也是一个脸朝外的人,我是她的女婿,她日后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呀,这社会上的人也会说闲话,添儿子了,连姥姥家都不通知,人家就会说我们两口子办事蹊跷,有些人就会无端的生出一些是非来,”嫦娥也说不出正当的理由,于是张弘毅给苏北写了信。
  这两个从未见个面的老亲家第一次见面,客气的不得了。
  “你就是嫦娥的妈呀,老妹子,缘分那,你给我家的弘毅呀生了个好媳妇呀,谢谢呀,老妹子。”瞎老太拽住老来俏的手,不愿意放下。
  “你老人家身体还好吧,我少家这个嫦娥呀,在家娇生惯养惯了,不懂事,还要你老人家多调教呀。”
  “看你说的哪里话,新社会新国家,各人挣钱各人花,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总比老年人强,不行了,脑子糊涂了,形势向马跑的一样快,跟不上了,不是当年了,上州下县,我都行,年轻小伙子也跑不过我,从我们张家凹到泗洲城,六十多里路,一天打来回,两头见太阳。”
  “看你说的那里话呀,老话不是讲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她是你的媳妇,你是她的婆婆,有不对的地方该说还要说呀。这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那个还没有老的时候,当时的狸猫赛如虎,去毛的凤凰不如鸡,不瞒老姐姐说,我当初呀在我们老家那一片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如今也老了。”
  “你今年贵庚了?”
  “五十三了。”
  “才五十三,我比你大二十岁,也还是太阳正当午的时候呀,老妹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挑子还能挑二百多斤重的担子,还快步如飞呢。”
  “……”。
  这两个老人互相客气一番,互相吹捧一气,自吹自擂一通之后,一个要抱着,一个要驮着,争着要带雪脉,比赛似的唱着儿歌。老来俏唱到:
  小白鸡,嘎拉,
  要吃黄瓜,
  黄瓜有种,
  要吃油饼,
  油饼有油,
  要吃猴头,
  猴头有毛,
  要吃核桃,
  核桃有壳,
  要睡被窝”,……
  不一会血脉睡着了,瞎老太还在唱:
  拉,拉,拉大锯,
  家家门口,
  唱大戏,
  小儿郎,
  也要去,
  买个烧饼,
  哄过去。……
  张弘毅四十岁得子,得来的又是那么的不容易,当然要尽情的庆贺一番了。所有的亲戚都带了,所有的朋友都请了。为了增加欢乐的气氛,张弘毅还花钱请了戏班子和吹鼓手,喜事办得比他和嫦娥结婚的时候还热闹。那一次准备的不是太充分,嫦娥妈催着张弘毅快点办喜事,免得夜长梦多,“她的心里呀,还想着一个人,你快点把事情办了,叫嫦娥死了那份心思。”所以张弘毅娶嫦娥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娶来了,也不知可能过我张弘毅家的日子,碰点子吃糖吧。”这一次不仅有的是时间,而且他的心里像碌碌打碾盘子一样的踏实(石)。这个孩子虽然不是爱情之花结出的果实,但是他知道他以真诚之心换来了嫦娥的真诚之心,这一粒种子,尽管不是他种的,可是他也浇水施肥了,到了收获的季节,是他发扬一不怕花钱,二不怕吃苦的精神,把这庄稼颗粒归仓,一点散失也没有,不然的话,可能烂在地里。不是像老蒋一样,抗战胜利了,他却从峨嵋山上下来要摘桃子,想到这些,他觉得心安理得的该享受收获的喜悦了。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章:往日龌龊不足夸
  十年前,他因为一首《我也不比你差》的打油诗,弄得满城风雨,有不少佩服他的人,也有不少笑话他的人。特别是他离过婚之后,混得屌是屌,蛋是蛋的的那一个阶段,他拉着板车在街上走过时,他在县新华书店摆地摊时,一些人就指指点点的说,“这就是那个写《我也不比你差》的诗人,听说呀,如今连个女人也没有混到,”“哟,我以为有多大的本事来,说大话,拾小钱,口惠而实不至,牛皮被他吹炸了。”张弘毅真的恨不得地下有缝就钻进去藏起来。
  他从鲁迅的一段话里找到了自己被奚落,被嘲笑的原因,也找到了安慰鼓励自己的的理由。“中国一向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要紧的不是别人说什么,是自己做什么,烧好鏊子烙好馍,打铁先得本身硬,没有本事到哪里,人家都瞧不起,这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们的同情也是分层次的,大街上哪些要饭的花子,饿得饥肠辘辘,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几时有人施舍,人们都把五分钱一个大硬币,攥得紧紧的,而资助一些贫困大学生,却有人一掷千金,为什么,同情的人,施舍的人图的也是预后,图的是名誉和回报,不是人的眼皮太浅了,是世道就是如此,人性就是如此,谁也无法改变,能够改变的是自己。
  观念变新,黄土变金,有了这种思想作支撑,从此他收破烂时,见到熟人也就不再躲闪,像耗子见到猫一样,遇到同学也就不再低头,像是做了小偷被人抓住了一样。每天他骑着倒骑驴(一种三轮车)车子,头上卡者一顶破草帽,肩膀上搭着一件衣服,迎着初升的朝阳,唱着“我流我的汗,我吃我的饭,我挣我的钱,我秤我的盐”自己写的的歌谣,摇着拨浪鼓,走在县城的大街小巷,走西邻串东家,高声的吆喝着,“收破烂了,有破铁烂铜,废纸箱子,旧塑料纸,空酒瓶子拿来卖了。”
  他收破烂时,偶然也还有诗人的浪漫,哪一天收得破烂多了,挣的钱多了,到饭店里喝两瓶啤酒,有些微微醉意的张弘毅,在洒满月光的大街上,在空旷的马路上,悠闲得蹬着车子,身后撒下一串陕北醋溜调的民歌:
  要穿蓝,你就一身身蓝,
  走起路来好像那水推船;
  要穿红,你就一身身红,
  好像那水萝卜拧去了缨,
  要穿花,你就一身身花,
  好像那喜鹊落在那莲花架:……
  生活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在于自己的主观感受,他自己不觉得丢人,其他同学朋友也都不小瞧他,“弘毅呀,你星期天到我家去,我家的破烂足够你拉一车的,”“好嘞,我八点之前,准时到。”“弘毅呀,我那一套旧家具,也用不上了,你要用的上就把他拉去用,要是用不上,你就给我拉扔了,”“行,你家什么时候,有人?”
  人都是这样,自己过的好一点,总要同情弱者,张弘毅上门收破烂,有时他的一些同学都不要钱,张弘毅说,“这是哪里的话,桥归桥,路归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要是遇到事情,你捐助,我接受,我收破烂,你卖破烂,我给钱,那是天经地义的。”张弘毅辛苦忙碌并快乐着,一年下来,除去租房和生活开销,一年纯赢利一千多块,(那时候,大学毕业一个月的工资是47块钱),张弘毅眉开眼笑,数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张弘毅是个聪明的人,他直接收破烂挣了一些钱,于是就租借一个门面,按照他自己调侃自己的,就是由行商变为坐贾。张弘毅毕竟是个知识分子,他善于总结,他由此总结出一条规律,一个人挣的钱的多少,和他从事这个事情的距离成反比,也就是说,越是近距离的接触这个事情,越是挣不到钱,越是远距离的接触这个事情,就越能挣到钱。比如直接拾破烂的就没有收破烂的挣钱多,收破烂的就没有从事破烂流通的挣钱多,因为趋利是人的一种本性,人们都是见铁摞一把锈的,层层剥夺,那最后一层,直接从事某一项工作的当然挣不到钱。事实正如他分析得这样,开门市一年下来,他就是万元户了。这二年他是挣了不少钱,要不是雪脉出现这样一个早产的事情,把他洗劫一空,他和嫦娥都商量好了,等到秋来就买一个门面,雇一个人,除了收破烂之外,他还想搞破烂的运输。张弘毅如果不发生意外,他也许能够成为一个大老板,因为他具备了一个大老板的基本的认知能力。
  张弘毅在收破烂中找到了自己,虽然雪脉将他的积蓄全部花光了,还欠了人情欠了债,可是却使他找到了男人尊严的另一面,他知道,经过一二年的努力,他张弘毅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我张弘毅怎么啦,比谁也不差什么,现在也是有室有家,有妻有子,虽说晚了一些,也是正常人都有的,我张弘毅也都有了。我张弘毅也实现了古代文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一半理想,我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可是我有了独善其身的本事。前半生命运多舛,起起伏伏,也许正应了农村的那句土话,墙倒三遍使好泥,该是我张弘毅扬眉吐气的时候了,人也不能都是背时的时候,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还说,“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呢。这也就像写文章一样,文似看山不喜平,精彩尽在张弛之间,有人写文章喜欢“欲扬先抑,”有人喜欢“欲抑先扬,”我的人生的这篇大文章,大概是“欲扬先抑”那种类型的,现在该是我“扬”的时候了,该扬不扬也不对,我张弘毅也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虹乡中学老师和同学公认的老三届高材生,我要通过这件事情,洗去我过去的污泥浊水,改变我在老师和同学中窝囊的形象,找回我过去的自信,此时的张弘毅大有孟郊那首诗中描写的意境:
  往日龌龊不足夸,
  今日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一百零六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零一章:真情在人间
  张弘毅大操大办雪脉满月喜酒,除了庆贺这一层意思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感谢。
  张弘毅虽说是个收破烂的,可无论从旧道德新道德来衡量,都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人际关系特别的好,雪脉在省城医院特护期间,经济困难,他的一帮文友和同学给于了很大的帮助,他们捐助的款子通过各种渠道转交到了他的手上,解决了他的不少困难。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同学文友一个个伸出援助之手,的确使他激动不已,他要借助这个机会感谢一下
  张弘毅孩子早产,到省城医院做特殊护理,一天要开支近千元的消息,在他的一帮文友和同学中传开了,一些文友同学深为同情,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好人一个的张弘毅,怎么尽遇到不会剃头偏遇脸毛胡子的事情呢。
  平日里和张弘毅处的最好的两个诗人阿里和阿毛知道了这个事情,主动掏腰包请客,把一帮平日里有来往的文友们招呼到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为张弘毅的孩子捐款。当场捐得了2000元。
  “哎,今天的太阳,怎么从他妈妈的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一个的阿里,怎么请起客来了,我看反常了,八成要地震了吧。”
  “阿里呀,我的乖乖,你这这摆的是鸿门宴吧,你快说什么事,能帮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这时阿毛站起来说,“请大家放心,今天绝对不是什么鸿门宴,大家尽管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我们也不想杀谁,也不想宰谁,只是把大家请来,和大家商量一件事情,给大家献爱心,提供一个机会。什么事情呢,由阿里给大家说。”
  阿里很腼腆的如此这般的介绍了张弘毅的情况,然后说,“各位,有钱的你就帮个钱场,没有钱的,你今天到了,也就等于帮了人场,大家各尽所能,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你水过地皮湿,给个十块八块也行。弘毅平日里和大家都不错,人家遇到这样的事情,你说我们都装聋作哑,可也有点妈妈的太冷了。”
  大家都表示,“弘毅的事情,就是大家的事情,责无旁贷,责无旁贷。”
  阿毛说,“目前人命关天,光责无旁贷不行,我看还是《红灯记》里那个地下党说的,卖桃木木梳的,要现钱,大家现掏腰包,没有带钱的,回家拿去,我明天到省城去,把钱给弘毅送过去,如果有个别妻管严,拿不来钱,又要面子的,你先报个数,我给你先垫上,过二天,你捎给我,千万不要叫我上门要狗肉帐哟。”第二天,阿里把文友们的捐款送到了省城,张弘毅感动的热泪盈眶。
  他的一帮同学,做得就更感人了,一个在县直机关工作的同学,以虹乡中学1966年5班同学会的名义,给知道地址的同学,每个人都发了要求捐助的信,言辞恳切,非常动人。
  “日月如梭,光阴荏苒,转眼20多年过去了,当初年少春衫薄的吾辈,均已过了而立奔不惑之年,享受着事业有成,儿女绕膝的快乐。独有一人,当初的高材生张氏弘毅先生,生不逢时,命运多舛,不惑之年再婚得子,本是喜上眉梢的好事,无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的孩子因早产,转省城医院特护,据说温箱内呆一天,需要费用千余元,弘毅先生势单力薄,无力支撑这笔昂贵的费用。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眼高,望诸位念及当初同窗的友谊和弘毅人品才情不错的份上,请各位伸出援助之手,三百五百不为多,三十五十不为少,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这封信发出后,出现了许多感人的事情,一个至今仍在农村种田的同学,知道了这个事情,现磅了一头大肥猪,一个同学在筹备带儿媳了,和儿子商量,把婚期朝后推一推,“儿子呀,十个指头有长短,山涧树木有高低,你快结婚了,可是你爸爸当初一个在学校睡上下铺的同学,如今刚有了儿子,可是需要特殊护理,钱先给他用用,”当即给牵头的那位同学送来1000元,说,“500元是捐助,那500元,你告诉张弘毅,算是我借的,不是我小气,我的条件也不好,张弘毅能还得起就还,还不起,也就算捐的吧。”
  他的这帮同学的捐款,直到张弘毅的儿子出院回来,才收到。听着他的同学给他讲的这些事情,张弘毅感到人间的一股春风在吹拂,沐浴在爱的阳光里,在感激涕零之余,生发出许多人生感慨来,都说人情冷暖比纸薄,世态炎凉如冰窖,可人间也有真情在,春风吹过玉门关。等我张弘毅过得好了,我一定加倍偿还,古人说,受人点水之恩,要有涌泉相报,我张弘毅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我总是思想着人家敬我一尺,我要敬人一丈。送走了那位送来捐款的同学,张弘毅把捐款同学的名字和数额工工整整地抄在一个本子上,收在箱子底下,他寻思着,感恩戴德,那是长远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请人家喝好这杯喜酒。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零二章:张弘毅大宴亲朋
  在张弘毅的安排下,孩子的满月请客,十天前就开始忙活了,打酒的打酒的人,买菜买菜的人,接亲戚的接亲戚的人,在城里机关工作的张弘毅的同学朋友,捐款的农村的同学,他还派人每人送了一张请柬,千篇一律的写着这样几句话:
  “沐改革之春风,浴开放之雨露,破烂王张弘毅不惑之年喜事连连,梅开二度在先,弄璋添子在后,独乐乐,与人乐乐,不若与人,不敢独享,弘毅略备薄酒,特恭请某某某于公元1988年望月塑日子时拨冗参加,吾这里花境缘客扫,蓬门为君开,泗州北关再生资源门市部草民张弘毅王嫦娥携犬子张雪脉叩首恭候。”
  先前来喝过张弘毅结婚喜酒的朋友感到奇怪,这结婚不到三个月,就生了孩子了,真是咄咄怪事?有的很不错的同学就直截了当地当着张弘毅的面说,“张老板生孩子,也和我们这国家的改革开放一样,步伐迈的好快呀,一会砸铁交椅,一会砸铁饭碗,听说呀,如今连铁工资也要砸了。”张弘毅也不生气,嘿嘿地笑着,也不瞒也不露的说,“弟兄们,我这叫未婚先孕,像亚当夏娃一样,偷吃禁果在先,名正言顺的结婚在后呀。我说你们这些老同学,你们还说我快,你们的孩子都上中学了,带儿媳子了,我的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说起来汗颜的很啊,你们早已是先进的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了,我们还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比起你们来,我已经落后了二十年,老人家说,落后是要挨打的,我张弘毅不加快步伐又怎么办呢?等着你们一个一个的来揍我的屁股呀。”其中一个朋友说,“张弘毅说话,都是孔夫子放屁,文(闻)乎文(闻)乎的,当个破烂王,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那是脊木当做柃条用,可惜材料呀,生不逢时呀,要是赶上机会,到县直哪个局当个秘书,那是响当当的。”张弘毅说,“命中八寸难有一尺,人都是属于孙猴子的,你再能,也能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这如来佛的手心就是命,我张弘毅就是这个命,就是收破烂的命,没有办法呀。不过呀,我也感谢我的这个命,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张弘毅四十岁还能够喜得娇妻,而且当年开花,当年结果,这不,儿子满月了。过去说,人到四十万事休,我呀是人到四十刚开始,这就是矛盾的特殊性和矛盾的普遍性的差别,我是郁达夫小说《迟桂花》,我满足了。走,走,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去喝酒去。”一个同学说,“弘毅也学会搞政治了,”张弘毅说,“瞎说,我搞什么政治,我这个人一直是政治上的糊涂虫,”“你糊涂,我看你一点也不糊涂,你把我们同学都请来喝酒,就是搞政治,老人家不是说吗,什么是政治,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什么是军事,军事就是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位同学对于政治的别解,引起大家一阵哄堂大笑。一个农村的同学,第一次听到这个话,感到很新鲜,拿起笔就要记,张弘毅说,你听他胡陷,他这个人说话,十屁九慌,老人家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也没有听说过。
  张弘毅陪者一帮朋友走进客厅,当初他们上高中一个班的同学,捐款的没有捐款的,能请到的全都请到了,为了不使没有捐款的同学难堪,他和几个牵头的朋友和同学商量,淡化捐款的事情,在酒席上不提捐款的事情,只叙交情和友谊。有和张弘毅关系很好的,还特地从外地赶来参加他四十得子的典礼。老同学见面,感慨万千,他的同学中有的当上了局长,有的当了乡镇的书记,当然大部分还是教书匠。也有的同学搭乘1977年恢复高考末班车,考上了大学,如今已经当上了讲师副教授的,张弘毅是混得是比较差的一个。
  张弘毅说,“今天我就不称呼各位的头衔了,一律直呼其名,今天劳各位大驾光临,我张弘毅家蓬荜生辉,我张弘毅从来没有这么张扬过,今天就张扬一回,因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张弘毅,当年的坏分子,在党的阳光雨露的照耀下,我又结婚了,我也有儿子了。以前我人虽然活着,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今天,我张弘毅象托尔斯泰的名著的名字一样,《复活》了。来,我们喝酒,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都在这一杯酒里,第一杯酒为我张弘毅成功的复活干杯。”大家齐唰唰的一饮而尽。
  接着,张弘毅又端起第二杯哥酒,“这第二杯酒,是补上一次我结婚时候的酒,那一次,已经来的同学朋友,因为出了点特除的情况,没有来得及敬大家。还有一些同学朋友,上一次没有来,今天我向各位隆重的推出,当初苏北洪泽湖畔美丽的姑娘,如今我温柔的妻子,雪脉美丽的妈妈,王嫦娥女士。是她给我带来了幸福,给我带来了希望,她就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她就是那个叫我复活的托尔斯泰。她的名字叫嫦娥,和那个月中的嫦娥同名字不同姓,她姓王,那个月中的嫦娥姓什么来着?”这么一问还真把大家问住了,内中一个大学副教授的同学说,“我就是研究上古神话文学的,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道月中还有一个砍桂树的吴刚,我说弘毅呀,你不如改名字叫吴刚算了,这样,我们今天的宴会就热闹了,寂寞嫦娥舒广袖,吴刚捧出桂花酒,我们这些人不都是神仙了吗?”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嫦娥被说的很不好意思,但是此刻,她的心里也弥漫着幸福快乐和女人的自豪,她站起来说,“俺是农村人,不会说话,不象弘毅他一肚子都是墨水,我要说的,我和弘毅是两好割一好,鼓掌都是两个巴掌一起拍,来来,俺们干一杯。”大家又是齐唰唰的站起,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酒,是祝贺我的儿子的,来妈妈,把孩子抱来,给各位叔叔大爷看看。”瞎老太把孩子抱来了,孩子又哭又闹,还撒了一泡尿。张弘毅说,“我的乖乖不给老爸我面子。”瞎老太抱走了。同学中就议论开了,“弘毅呀,这个孩子怎么不象你呢,别错了种。”“遗传也有变易呀,你看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张弘毅说,“错不了,我自己耕的地,自己下的种,我比你清楚,绝对的纯种,道道地地的纯种,我张弘毅的种。”嫦娥的脸羞得通红,悄悄的溜走了。张弘毅滔滔不绝,“我给儿子起的名字叫雪脉,现在小名子叫雪脉,今后的大名子就叫张雪脉。雪者,血也,生命之源泉也,脉者,源远流长,一脉相传之谓也。血脉者,雪脉也,音同字不同意同也;雪脉者,来无影,去无踪,缥缈似白云,洒脱如岚霭,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正是我心中的理想之谓也。”张弘毅这一番高论,大家一阵啧啧称赞,“弘毅才情不减当年。”“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弘毅还想当年上高中一样洒脱豪放。”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零四章:雪脉不见了
  张弘毅大吹大擂的三杯酒过后,就是同学之间互相闹腾,同学之间闹腾之后,又把重点转向张弘毅。已经当上了县文化副局长的一位同学说,“我借用夕阳红的几句话,再把它改造一下,送给你们,张弘毅和王嫦娥夫妇,迟到的爱更值得珍惜,晚开的花更值得珍爱,陈年的酒更值得珍藏。我代表1966年虹乡高级中学毕业的50位同学祝张弘毅先生和王嫦娥女士喜得贵子。来弘毅,俺们俩干一杯。”
  “我代表当初你在张家凹教书的同事敬弘毅一杯,祝你喜事连连。”
  “我代表在外地工作的同学,敬弘毅一杯。”
  “我代表……”
  “我代表……”
  “我实在不能喝了,再喝就野要现场直播了,谢谢,谢谢,张弘毅抽身就要走,“那边还有一桌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有我的大媒,我的大表哥赵大棒,我是无论无何要过去的。”
  一提起赵大棒,许多同学一愣怔,有一个同学说,“是不是当年的‘运动健将,’批斗老师的那个小瘦猴呀,他不是强奸女老师,坐牢了吗?”张弘毅说,“早出来了,”“他现在混得怎么样?”另一个同学说,“他能怎么样?听说还是光棒子一个人,老婆也离婚了,拾破烂了,前些年听说和另一个拾破烂的一个女的在一起鬼混,现在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同学说,“真是的,从小不成驴,长大驴驹货,一点不假。”张弘毅说,“不说他了,那个人一言难尽。”说着,就要走,
  一位女同学笑嘻嘻拉住了他,“你不能这样重男轻女呀,我要和你放一个雷子,”用很俏皮的顺口溜说,“听了你的这番话,我的心在颤,手在抖,我也敬你一杯酒,你要是不喝我的这杯酒,你就是觉得嫦娥妹妹俊,言下之意,你就是嫌我丑,你喝下这杯酒,我祝你们孩子健康,爱情天长地久。”这一串顺口溜,惹的大家笑断了肚肠子。张弘毅只好干了满满的一大杯,踉踉跄跄的朝另外一桌走去。迎面碰到了他的母亲。
  “大咬子,你怎么谁都请了,怎么你的表哥大棒没有请?”
  “妈,我怎么会没有请呢?请了呀。”
  “请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子呀,大棒这个人,是个不争气的孩子,这么好的一个家被他折腾的吊是吊蛋是蛋,不管怎么说,你看在你的姑妈曾经帮过你的份上,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你们是亲表兄弟呀,我的孩子。”
  张弘毅到了经常卖破烂给他的那一帮子人的桌子上,还真的没有见到赵大棒,就问一个叫李三的人,那人说,“我去了呀,可是他家的房子卖了,也不知搬到哪里去了。”“这个大棒八成是赌钱输了没有办法了,又不知晕到哪里去了,”张弘毅叹了一口气,“来,我们不管他了,喝酒。”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正在他们闹的最欢的时候,大执穆大嘴,喊了一声,“戏开演了,众位亲友想喝酒,就喝酒,不想喝酒跟我走,去看戏去。”这么一喊,这一帮老同学也无心喝酒,都要去看戏。只有张弘毅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抬了出去。
  门口鼓乐喧天,那吹喇叭的使出全身的本领,一曲《百鸟朝凤》,一曲《社员都是向阳花》,一曲《扬鞭催马运粮忙》,一曲接着一曲,都是一些喜庆的歌曲。
  这边吹鼓手在使劲的吹,那边戏班子也不干示弱,先演一出传统剧《狸猫换太子》片段,又演一出新编的小戏《回娘家》。
  瞎老太太也被人扶着来到戏场。一到这里,就要点戏,告诉嫦娥,“他们唱的这些,我都听不懂,你问他们会不会过去的肘古子,有那么一出戏,叫什么来着,……”。
  老太太高兴,嫦娥也不好扫她的面子,于是就悄悄地把唱戏的领班子的人叫来。
  因为是当事人的妈妈,戏班子的领头的也不好得罪他,尽量帮助她回忆,“老太太,你能给我提一个字,我就能够说出来名字,我们这个戏班子,只要你能够点到,我们就能唱,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树上结的,地里生的,古代的,现代的,打情骂俏的,坑蒙拐骗的,三角恋爱的,我们呀,什么都会。”
  老太太说,“就是有一个老头腰里别一杆烟袋,唱的什么,老汉我今年五十八的那个戏。”戏班子领头的说,“哎呀,老太太,你不用说了,你说的,我知道了,你说的就是传统泗州戏《拾棉花》是吧”。
  “是的,就是《拾棉花》。老太太我呀,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拾棉花,还会纳鞋地,捻线,我给解放军做过五十多双军鞋,对,就是那个拾棉花,我当初生大咬子的时候呀,他的爸爸,我那早死的老头,还带着我跑的100多里的地,来城里听那个唱泗州戏的名角,叫什么的,唱泗州戏《拾棉花》,听说到北京怀仁堂演戏,周总理都接见过他,那个什么人还在吗?”
  戏班子的领班人说,这个人那,早死了,我就是他的徒弟,等一会,我上台给你表演,老太太,你等着,我去叫他们准备一下,这就给你唱泗州戏《拾棉花》。
  一番紧锣密鼓的锣鼓家伙响过之后,又是一段二胡过门,这就唱起来了。
  老汉我今年五十八,
  勤勤俭俭种庄稼,
  手里拿着镰刀头
  铜头烟袋腰间插,
  我一去割草二去看瓜,
  我走过小桥拐个弯,
  来到我的瓜棚下,
  我连把粪箕子来放下,
  一个一个把瓜查,
  查来查去不够数,
  小瓜少了无其数,
  大瓜少了整十八,
  这是哪家小老爹,
  偷去我家的麦茬瓜。
  好,台下一片欢呼声,嫦娥也陪着他的婆婆瞎老太看戏,瞎老太边看边议论,“对,对,就是这个戏,你说这些偷瓜的贼可恨不,人家辛辛苦苦的种点西瓜容易吗,又要施肥,又要浇水的,老汉都五十八了,种了点西瓜更不容易,这些偷瓜的贼真是太可恨了。”过了一大会功夫,嫦娥说,“妈呀,你慢慢看,你的宝贝孙子怕饿了,我去给他喂奶去,等一会,我再来陪你看。”
  嫦娥拨开人群,急忙忙的到房中给孩子喂奶,“哎哟,这孩子哪去了。”
  她赶忙去找她妈老来悄,以为是她妈妈抱着看戏了,“妈妈,快把孩子抱回来,我要给孩子喂奶了。”
  老来俏说,“我没有抱呀,我刚才来看戏时候,孩子还在床上睡觉呢,就在他爸的旁边。”
  嫦娥又跑到屋里。只有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张弘毅在那里,呼噜一声接着一声,没有看到孩子。还能被醉酒的弘毅蹬到床底下了吗?嫦娥弯下身朝床底看,只有一只大花猫在那里,瞪着发着绿光的眼,在那里“苗苗”直叫,哪里有孩子呀,嫦娥可吓坏了,嫦娥赶忙喊,“弘毅,弘毅,雪脉那去了,雪脉没有了。”张弘毅酒也醒了,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嫦娥,你说什么,雪脉,没有啦?”
  孩子没有了,一家人从快乐的高峰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零五章:雪脉哪去了?
  孩子丢了,这一家人可就乱了套。
  嫦娥的瞎婆婆哭得死去活来,“我的孙子哟,我的孙子哟,我的心肝哟,我的宝贝哟,你在哪里呀?奶奶想你呀,我再看你一眼,奶奶死了,也就能够瞑目了,哪个断子绝孙的人,把我的孙子偷走了,你怎么这样缺德呀。孙子呀,找不到你,奶奶我也就不活了,”说着,那头直往地上砍,张弘毅哭着说,“妈呀,你不能这样,我的心里就够难受的了,我这又要照顾你,又要想法找孩子,你要我顾着那一头为是,妈妈别哭了,你让我单放一条牛,儿子给你去找孙子。”
  哪里去找?他在屋里团团乱转。
  最难过的是嫦娥。在另一间屋里,嫦娥对她妈妈老来俏发火。
  “妈呀,我去看戏,叫你在屋里看孩子,你去看什么戏?是没有看过戏是怎么的,你自己以前不是还演过戏吗?看戏,你也把孩子抱着,你没有长心眼子,你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我要你这妈妈有什么用?你只能给我增加麻烦,我从小到大,你没有给我做过一件好事;”
  “我的妈妈哟,我怎么有你此这样一个妈妈哟,你生我嫦娥来到人间干什么哟,无尽的痛苦,无尽的灾难;”
  “青天大老爷,我嫦娥没有亏待过你,你怎么这么对不起我,什么倒霉的事情都给了我,你不配做天,你塌了吧;”
  “你嫦娥也枉披着一张人皮,给人作妻子不行,给人做小,也不行,这么一个人,你还活着做什么;大柱子呀,大柱子,你为什么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要不说,让你的弟弟二柱子把我打死了,也就没有今天的烦恼了;大柱子呀,大柱子,我当初跳河,你救我干什么哟,还不如叫我被河水淹死?也没有了今天的麻烦了;”
  “妈妈哟,妈妈哟,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不是你当初风流,我嫦娥怎么会有今天的痛苦,你攀高枝,攀个二柱子,你调虎离山,坑的大柱子一家够苦的了,你拜托老瘦猴做媒人,你把你的闺女卖给张弘毅,你根本就不配做妈妈,妈妈是你这样的人做的?”
  嫦娥边哭边数落着她的妈妈老来俏。嫦娥的这一番话,把老来俏说得面红耳赤,瞬间的良心发现,也只好在闺女面前低着头,听到后面的时候,她受不了,只是她在在特殊的氛围中也不好发作,只是用眼狠狠地剜了一下嫦娥,眼里冒着火星。她哪天听过闺女的这样的话头子,恶狠狠的说,“嫦娥呀,你哭孩子就哭孩子,不要话中带挠子,乱抓乱刨的,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怪我,告诉你小丫头子,你怪我,你怪我得要大粪箕头子,自己一身毛,偏说别人是妖怪。二柱子不是你当面罗对面鼓自己谈的,?张弘毅这个人你不是十分的满意?”
  嫦娥彻底的愤怒了,“怪你,就是怪你,就是怪你,没有你,我怎么会有今天,你的风流债,叫你的闺女来还。”
  这些话,张弘毅不知听到没有听到。也许是听到了装作没有听到,也许是此刻他根本就无心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许这个时候不是问这些是是非非的时候,反正既没有来劝,也没有什么反应。一个劲地在外间屋里抽烟,叹气,摇头。
  老来俏,那天喝过这一壶?连自己皮出的亲闺女都这样说她,她也撒起泼来了,“老娘我今天不活了,老娘我今天不活了”,说着就往门口的塘边跑,边跑边喊,“老娘我要跳河啦,老娘我要跳河了。”
  后边的张弘毅一帮人,拿着手电筒跟着就朝塘边跑,嫦娥说,“你们别跑,她是不会跳河的,我的妈妈我了解,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吓唬吓唬人,她才没有这个勇气来。这么大的一个人,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也枉活了五十多岁。我跟她顶了二句嘴,这就要跳河,你说她不是想把这个家,闹散了不是?”
  张弘毅说,“嫦娥呀,再急,我们也不能够失去理智呀,你妈妈也不是故意的,你这么埋怨她干什么?我的心都要碎了,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事实果然如嫦娥所说的,她看到有人在后边追着她,她跑的很快,等张弘毅等人折回头时,老来俏不跑了,坐在地上,双手撰着个脚脖子,亲娘妈妈的嚎了半天,没有人劝,自己也就回来了,小包一背,要回家,张弘毅好说歹说,黑灯瞎火的,等明天吧。第二天一大早,她回家去了。家里乱成这样,张弘毅也没有过分的挽留。
  张弘毅考虑,雪脉丢了,有这样几种可能。最好的可能,是哪一个同学和他恶作剧,把他的孩子抱去玩去了,过二天孩子就会送回来。但转念一下,这种可能根本就不会存在,恶作剧也不至于恶作剧到这样的份上呀。另外几种可能都使他十分的害怕。
  一是被我的仇人偷去了,报复我张弘毅。我张弘毅这风雨几十年虽然混的不好,可是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呀,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的事情呀。我和前妻是和平分手的,他也不至于这么恨我,其它就更没有了,我这个人善于在夹缝中求生存,从来也没有和谁争个什么,我的生活态度和那个解牛的庖丁差不多,不触及矛盾,讲究游刃有余。
  二是被人贩子偷去了。目前就有一些人干贩卖婴儿的勾当,特别是男孩子,前几天,乡里一个什么地方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孩子,被什么人瞄上了,偷走了,搞得孩子的父母喝农药自杀。张弘毅呀,张弘毅,你几十年来,都是低调,你这次发什么神经?你不是常告诫自己树大招风吗?社会上就有人看到人家高兴,自己就不舒服的人呀。
  三是冲着嫦娥来的。是不是人家偷孩子的人与嫦娥有什么关系,这就更可怕了。她喊来嫦娥,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些情况,也没有问出什么所以然来。
  夫妻俩商量,能够用的办法都用尽了,贴小广告,打听邻居,在当地广播里寻找,悬赏提供线索,都无济于事。这夫妻俩个痛苦在心里,最可怜的是张弘毅的妈妈瞎老太婆,没有了孙子变得精神恍惚,一天到晚抱着个小枕头,唱着她哄孩子的儿歌。
  小针九,九梅花,
  捉只鸡,就去杀。
  小鸡说,我会下蛋又抱窝,
  你怎么不杀那个鹅。
  那鹅说,我的脖子长,
  你怎么不杀那个羊。
  那羊说,四蹄翻花往外走,
  你怎么不杀那个狗。
  那狗说,半夜叫人嗓子哑,
  你怎么不杀那个马。
  那马说,背上鞍子上泗州,
  你怎么不杀那个牛。
  那牛说,白天耕地夜里歇,
  你怎么不杀那个鳖。
  那鳖说,头顶盖子身穿甲,
  你怎么不杀那个鸭。
  那鸭说,扎个猛子摸个鱼,
  你怎么不杀那个驴。
  那驴说,天天推磨累要走路,
  你怎么不杀那个猪。
  那猪说,你也怪,我也怪,
  俺是人间一道菜。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章:大柱子有女人啦
  就在嫦娥和张弘毅满世界的找孩子,李大山死后的第二年的春天。旮旯村里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大柱子快要结婚了。
  这一年的三月三,老龙河畔桃花坞的桃花开的是格外的鲜艳,看,那花骨朵儿一骨碌一骨碌的,像是赶趟儿似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竞相开发,这粉红的花儿,再配上那嫩嫩的绿叶,紫色的枝儿,还有那嗡嗡直闹的蜜蜂,翩翩起舞的蝴蝶,把旮旯村闹腾得红红火火。特别是大柱子家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好几年都没有开花了,今年却是开了一树的花儿。大甩爹前几天就说,“大柱子,我一看你家院子里梨树开花了,我就知道大柱子你今年可能就时来运转了,倒霉总有出头日,顶风总有顺风时,人哪有光走下坡路不走上坡路的。”大柱子心里也高兴,特地把何半仙请了来,在梨树正对着堂屋挂中堂的地方,写了四句他过去唱门头词学的描写白色的四句诗:
  梨树开花照粉墙,
  孝子雪地撵白羊,
  白马银枪罗士信,
  霜上加雪又一场。
  何伴仙说,这四句没有多少意思,那是过去说大鼓书人的顺口溜,除了说白还是白,我看那不如换成这样几句好。
  梅雪争春未肻降,
  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输雪三分白,
  雪须输煤一段香。
  大柱子说,“不好,不好,什么骚人?什么评章?我听不懂。再说,也文不对题,人家那是说的梅花,我这是梨树,怎么可以呢?”何伴仙说,“你这是喜事,你那什么孝子雪地撵白羊,不吉利,这诗怎么文不对题了,在取其白方面来说,梨花和梅花都是一样的,不为包涵。”大柱子说,“老何叔,是我请你来,我是梨树的主人,你照我说的去办。”何伴仙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龙飞凤舞的几行题诗,挂在了大柱子家的中堂,算是结婚前的布置房间。
  大柱子爹死后,大兰子和秃头丈夫王大光商议,要给大柱子买一个女人。
  “孩他爸,我在婆家,是老大,古语不是说吗,家有长子,国有大臣,我虽是个女的,但我是老大呀,我爹死了,二柱子也不回来了,这大柱子的事情,我们不操心谁操心,不然我们老李家就断了香火了。你看他一个人在家,家不像家,道不像道的。你说,你天天给我鱼肉吃,我吃了也没有味道呀。人活着总要顾个脸面呀,我的大弟弟都三十四了,我看那,要想个法子,给他找个女人。”
  秃头丈夫说“是啊,我天天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毕竟是我的小孩大舅子呀。”
  “哎,我听说我们大王庄的那个小寡妇,人长的还不错,你能不能托个人,给我家弟弟说说?”
  “哪个小寡妇,人是长的不赖。可是呀,十个男人都有,听说呀,她的男人死了之后,给没有主的样,她家的墙头,都被我们村上的那一拨讨债鬼踩塌了,几个野男人还整天争风吃醋,那天呀,村东头的二子和赵小鬼还打了一架,他说他碍了他的事,他说他碍了他的事,一个说,上厕所也还有先来后到的,她男人还没有死,我就跟她好上了,你凭什么来插一竿子。一个说,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和小寡妇好,管你的屁事,我看你是灶王老爷查户口,管闲事管的这么宽。你说要这样的女人,还不够惹闲气生的。再说你弟弟那个性,他也容不下这些花花绿绿的事情。”
  “这样的女人是不能要。哎,我听说,你的表弟下个月结婚了,可有这事?”
  “是啊,”
  “我家大弟弟。怎么也比你家那个表弟强多了,连个一二三都说不清楚,三加二等于几,都要搬脚丫子算半天,他都能够说到女人,我的弟弟大柱子怎么就说不到女人呢,真是怪事来?”
  “他能够说到女人,等下一辈子吧,他的那个女人是从云南买来的蛮子。”
  “***,他能够买,俺们为什么不能够买呢?”
  “买?说的倒轻巧,他家花了三千多块钱,背了一屁股债,谁给你弟弟出这笔钱?孩子的外公才死去不久,办丧事的钱我们家配得最多,我的手头也没有那么多的闲钱那。”
  “你没有,我说秃子,你说话鬼才相信呢,我们村上谁不知道你王大光是个万元户,你弟弟结婚你给钱,你跑了的那个翠花妹妹,前年神不知鬼不觉回来了,办喜事,你还给钱,我不好说你的,你家占了我们老李家多少便宜呀,还不知足,手拍胸膛想一想,难道人心喂了狼。给我弟弟找个媳妇,你没有钱了,我看那,你是论人对汤头的吧”。
  王大光说,“我在家是个老大,没有办法哟。”
  大兰子把桌子一拍,“你是老大,我不也是老大吗?”
  当天晚上,大兰子和秃子谈到半夜,还是没有谈拢。
  第二天晚上,秃子想上床要亲热时,大兰子来了脾气,“好了疮疤忘了伤,你也不想想,你当初是怎么把我哄到手的,我当时要是走了,你还不如我的弟弟呢。我弟弟也就是嘴好说好讲的,最起码,人家头上的头发多,那个像你,我数都能够数得过来你的头发有几根,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缺心少肺的东西。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会按个小板凳腿吗?告诉你,你不答应给钱给我大弟弟买一个媳妇,从今往后,你休想那么会事情,想着急了,你就自己尻自己腿弯子吧,你知道当初人家是怎么笑话我的妈?说我李大兰要钱不要毛。”说罢,大兰子呜呜的哭了起来。
  秃子说,“孩子他妈,都老夫老妻的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干什么,有事好商量。”
  “商量个屁,你不给钱给我弟弟买个媳妇,我明天就回旮旯村,叫你也尝尝光棍汉的滋味。”
  秃子被大兰子骂得狗血喷头,秃子硬是朝床上挤,大兰子脾气来了,一脚把秃子揣到了地上。一连几天,大兰子都不让秃子上床,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男人,没有女人怎么过,最后还是秃子做出妥协,拿出了二千块钱,大兰子把这几年积攒的一千块的私房钱也用上了,委托神通广大的小撮合,给大柱子买一个女人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一章:背地发狠,见X打盹
  钱能,钱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是女人。没过几天小撮合来回话了,说最近有个人贩子带了两个女人来,一个是寡妇,另一个是个是姑娘,问大兰子大柱子和秃子要那一个。
  秃子说,“那些年轻的寡妇靠不住,你没有听说过吗?现在有放鹰女,专门骗人家钱财,答应和你结婚,可一旦结了婚,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跑掉了,害得买方人才两空。上天我在城里给人家做家具的时候听人说的,当时说的有名有姓的,我都忘记了。”
  大兰子说,“要不,我们就要那个姑娘吧。”
  大柱子说,“撮表哥,你也真有意思,两个馒头,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我当然要大的;两个女人,一个半老的徐娘,一个黄花闺女,我当然黄花闺女了。”
  小撮合说,“这个女孩子是贵州的人,据说还是初中毕业,人长的没有嫦娥漂亮,不过从气质上看,比嫦娥还要好一些。你们也是知道的,这买卖婚姻是违法的事情,喜事不宜大操大办,树大招风,知道不?我们是亲戚,明人不说暗话,她们贵州那边生活很苦,他是出来找工作的,我把她带到你家去,就说是到乡镇企业去上班的。把她朝你房间一推,就算完事了,剩下的就看你大柱子的本事了。”
  大柱子倒吸一口凉气,“原吃来是这样呀,我早知不要了,人家要是不愿意,我哪有那个狠心那。”
  大兰子说,“大柱子,这是我和你姐夫拿出的全部积蓄给你买的老婆,你要是给我演砸了,我和你姐夫,再也不会管你的闲事了,老李家有没有香烟后代,就看你这一着了,千万不能过心慈手软,没有女孩子不想那个事情的,有了那个事情,就会怀孕生孩子,有了孩子,就是一家人了。”
  小撮合说,“这一回可和嫦娥那回事情不一样,你和嫦娥,那是冷水泡茶慢慢地浓,有了感情了,才有那么回事;你这一次,是要先有那么回事,然后才有感情。也就是说先结婚后恋爱。”
  秃子说,“萝卜单用屎来浇,这些事情是天生就会的。”
  小撮合把她带到了大柱子家,告诉她,你就在他们这个村的一个企业上班。
  那位姑娘说,“我们走一路,怎么没有见到工厂呀。”
  小撮合说,“这个企业的总部在乡政府,是属于劳动密集型的企业,我们乡里叫他百村千户工程,都在户下做,时髦的称呼,又叫没有围墙的企业。”又指着前来迎接她的大柱子说,“这就是旮旯村的企业办的主任,李大柱,今天先在这里住下来,明天由他给你安排工作。”说完就走了。
  小撮合前脚刚走,鞭炮声震耳欲聋的响了起来,接着一帮吵喜的人都进来了,这个要亲,哪个要抱,说是结婚三天不分大小,连大甩爹和何半仙都跟着来凑热闹,那个姑娘莫名其妙,说,“主任呀,这是怎么回事情?”大柱子只好实话实说。姑娘捂着脸就哭,哭也不行,村上的几个媳妇和姑娘拽着她和大柱子拜了天地,大甩爹怕时间长了,场面难以控制,简单的仪式后,就把姑娘和大柱子推入了洞房,大兰子拿着一把锁,把门锁上了。
  “你送我回去,你送我回去,我想我妈,我不愿做你的老婆,我家里有对象,我是被人骗来的,你放了我。”
  “送你回去,没有那么便宜的,你可知道,你是我姐姐花三千块钱买来的,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怎么能够放你走呢?”
  姑娘一下子傻了眼,“怎么,我是你花三千块钱买来的,我的天那,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实指望到外边找个工作,挣点钱回去买嫁状,我的那个表哥怎么这么坏呀。”
  大柱子上前就要抱她,一下子被姑娘推了个仰八叉。大柱子拍了拍屁股,“你不愿跟我睡觉,那我就到隔壁去睡,你好生想想吧,你既然做了我的老婆,不跟我睡觉哪行?等你想好了喊我。”说着,就要去开门,怎么也拉不开。
  外边听房的人急了眼,对着窗户喊,“大柱子,你是路旁吃瓜,甩种一个,花了三千块钱,叫她闲着,你真是一个大大的甩种呀。”
  “上呀,干呀,两个巴掌一打,你看她可愿意?”
  “大柱子你有毛病呀,看着这么一个媳妇,活受罪,那有猫儿见到腥,不发威的。”
  “大柱子,嫦娥当初是你弟媳妇,你都敢,这个小妞可是你名正言顺买来的老婆,有理理胡子呀,我看你呀,也是一个背地发狠,见X打盹的一个人哟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二章:洞房花烛泪
  洞房花烛夜,是人生的一大喜事。新婚之夜,在揭开盖头的一霎那,新娘那如月一样的细又长的眉毛,那好像苹果到秋天一样的脸盘,小伙子那山一样的健壮的肩膀,那海一样的宽广的胸怀,是何等的迷人;两人盈盈对视,柔情似水,两情相悦,东园桃树西苑柳,今日移到一处载,是何等的快乐。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写过歌颂洞房花烛夜的篇章。“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敌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是多么的富有生活情绪。“昨夜海棠初着雨,数朵盈盈娇欲语,佳人晓起出兰房,折来对镜化红妆。问郎花好奴颜好?郎道不如花窈窕。佳人闻语发娇嗔,不信死花胜活人。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小夫妻打情骂俏写的多么逼真。然而在偏僻落后的乡村,被拐卖妇女的洞房花烛夜,却是另一番景象:天黑灯熄,洞房被锁,一个个陌生的男人,像魔鬼一样地向她们走来,没有柔情,只有粗暴,没有人性,只有兽欲,没有快感,只有痛苦,没有甜言蜜语倾诉,只有声嘶力竭的发泄,真是叫天不理,叫地不应,那情景可以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她叫小榕,通过毕业补考的小榕,快乐得像挣脱了笼子的小鸟一样,尽情地扑进明媚的阳光里。她和不想参加中考的小珍商议后,决定悄悄地离开那个地处贵州遵义市山区小镇,到大城市贵阳玩几天,在贵阳火车站,给姐姐打了无数次的电话,都没有联系上,她们就是奔着小珍的姐姐来的。两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对滚滚人流,茫然不知所措,突然一个三十多岁长发披肩的女人主动上来搭讪,“你们是不是要找工作呀?”小珍说,“我们不是找工作,我们是来找人的”,那个女人说,“找人没有找到,先找个工作干吧,我给你们找的这个工作,不要晒太阳,体面的很,你们要是愿意,先跟我去看看”,她俩觉得反正是出来了,能够找份工作也不错,于是就跟那个女人去了,那个女人把她们带到郊区的两间平房里,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自称是厂长助理,厂房正在建设,新来的员工在这里学习技术,使用期间除了管吃管住外,每个月还发100块的工资。三个月以后,这两个孩子就被卖掉了。
  她叫翠翠,是旮旯村后面村上的一个憨子的媳妇,据说老家时是苏北宿迁县的,两年前的一天,她正在地里摘棉花,突然上来了两个男人堵住她的嘴,把她劫走了,被卖到了这里。她现在的丈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憨子,长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年翠翠才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懂个啥,结婚那天,外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她居然也跑出来看热闹,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都说,“这个小新娘子真俊,周大憨有艳福,”这个叫翠翠的姑娘,还不知道人家夸的就是她,接着几个大婶大妈给她梳洗打扮,她还喜的不得了,“婶子给我扎的小辫子,真好看,在配上那两个绿色的蝴蝶结,像是花蝴蝶落在那黄瓜架子上。”天黑了,她被推入了洞房。外面的雪花俏无声息的落着,那个平日里自称是她的憨大哥的男人,像狼一样的扑向她,紧接着就是翠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惨叫和虐待一直持续了一年,翠翠的身上常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被打急了,就问那个憨子,“你为什么这样打我?你是我的丈夫了,我也是你的老婆了,你的目的都达到了,你为什么还这样打我?”
  憨子没有言语。
  她的婆婆说,“翠翠呀,我们家买你来,不光是给憨子过瘾的,是要你传宗接代的,人家买个母鸡还生蛋呢,你有啥用?”
  这一年多,为啥不能生孩子,翠翠自己也不懂,憨子更不懂。正好有一天计划生育小分队来村里妇检,翠翠顺便做了检查,到县里计划生育指导站做了手术,(据说是先天性处女膜闭锁)。此后,憨子再也没有打过她。
  终于有一天,在憨子满足了兽欲之后,她趁着天黑,逃走了,刚逃出村口,几个彪形大汉,憨子房下的几个弟兄,扛着扁担,拿着绳索,没命地追。
  俗话说,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翠翠心想,这要是被抓回去,不死也得塌层皮,她更加没命的跑,穿过一片高粱地,把那几个人甩掉了。正好有一辆公共汽车路过这儿,翠翠拦住了,上了车子。刚上车,就看到几个人追了上来。翠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对司机说,“我是被拐卖的,那几个人来逮我了,你可千万不要停车,你要是想挣钱,那几个人的车票钱,我给了。”司机也是个好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加大油门。
  憨子看到汽车不停,他坐在地上手攥着脚脖子哭道,“小婊子,你肚子里有了我的种,你把我的种给我留下,再跑也不迟呀。”
  晓慧,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初中毕业后在合肥的姥姥家度假,上了一个青年免费旅游的当,被骗到了旮旯村,当了一个小瘸子的媳妇。瘸子兄弟四人,两对光棍,除了满足瘸子的欲望,还时不时地被其它三兄弟的骚扰,她向婆婆哭诉,婆婆说,“当初买你的时候,他们都配了钱,你叫我咋说呢?”她向“丈夫”求救,“丈夫”苦笑着,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一天早上,她连衣服也没有顾得上穿,便逃出了家门,瘸子一吆喝,兄弟四人追了上去,在一片黄豆地里,把她捉了回来,这已经是她第四次逃跑了,瘸子找来舅舅出主意,怎样才能管住这个娘们。他的舅舅是个杀猪的屠夫,他三句话不离本行,“她能跑,不就是有腿吗,俺们不是有刀吗?”瘸子从他舅舅的话中得到了启示,从他舅舅家借来杀猪刀,一刀一刀向晓慧的小腿刺去,真是惨不忍赌。
  农村这样买卖婚姻的悲剧太多太多。……。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三章:野蛮的新婚之夜
  相比较而言,这个女孩要幸运得多。
  半夜十分,大柱子鼾声如雷,他躺在两把木椅子拼凑的床上已经睡着了,那位姑娘也哭够了,看大柱子翻了一个身,打了一个喷嚏,姑娘拿了一见棉袄盖在他的身上。姑娘知道自己的命运虽然不幸,可是今晚她遇到了好人。她也听说过被卖给人做老婆的事情,像今晚上平安无事的很少,她喊醒了大柱子,大柱子以为姑娘回心转意了,“怎么样?熬不住了吧?”说着就爬上了床,姑娘说,“什么熬不住了,李主任,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大柱子说,“什么故事,是呼延庆打擂,还是薛仁贵征东,我都知道,”大柱子的话,姑娘也听不懂,姑娘说,我说我自己的故事,你愿意听,我就说。
  这位姑娘姓刘,叫刘蕾,是贵州山区的一个农家姑娘,家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憨哥哥,他的父母为了能够给她哥哥找一个老婆,让家族能够繁衍下去,把她许配给一个死了老婆的大队书记做老婆。大队书记答应,只要刘蕾愿意嫁给他,他保证给刘蕾的憨哥哥,找一个老婆。她的父母亲说,必须要先把嫂子娶到家,刘蕾才能过去。那个大队书记对刘蕾早就谗延欲滴,也只好答应。
  嫂子进了门,第二年,大队书记就要娶刘蕾过去。刘蕾原来在学校自己谈过一个对象,她找到原来的对象,把事情说明白,叫他不要再等她了,她已经有人了。可是这个小伙子爱刘蕾爱的入了迷,说你要是跟那个书记,他就跳崖自杀。
  刘蕾也深深的爱着这个小伙子,他们是一个班的同学。大队书记都四十好几岁了,刘蕾想起来就恶心,可是为了哥哥,又怎么办呢?于是刘蕾等她的嫂子生了孩子,才答应和大队书记结婚。等到了新婚的那一天,那个小伙子佯装蒙面大盗,在半路上把刘蕾劫跑了,刘蕾跟着那位小伙子,在外边游荡了二个月,两个人也没有办法生活,听说安徽这边的乡镇企业很发达,于是两个人相约到安徽来,在路上两个人走散了。刘蕾在火车上遇到一个自称能够给刘蕾找到工作的人贩子,涉世不深的刘蕾还认那个人贩子为干哥哥,于是就被拐卖到了旮旯村。实际上小撮合是倒了几把手,才买到刘蕾的。
  刘蕾说,“我跑出来后,大确队书记报复我家,把我的承包地也抽回了,我的那个嫂子也被他撮拢走了,我写信问我娘,恨我不恨我,我娘说,反正你哥有了孩子,我们家也够本了。你要走,就走的远远的,和你心爱的人远走高飞吧,千万不要回来。”
  大柱子听到这里,说,“反正你也不能回家,你的对象也走散了,跟我过不就算了,我大柱子有的是力气,跟我过,还能没有你的一碗饭吃?”
  刘蕾说,“你不知道,我肚子里有了我对象的孩子”。
  大柱子说,“我不在乎。”
  刘蕾说,“你不在乎,我在乎,我对象家是三代单传,他找不到我,他是活不成的,我俩拉过勾上过吊,生死在一起,你放了我吧,我的哥哥。”刘蕾说着,就要跪下给大柱子磕头,大柱子说,“我可承受不起,你把我姐姐买你的三千块钱,给我,我就把你放了。”
  刘蕾又放声大哭起来,不一会,便靠在床上睡着了,这时突然有开锁的声音,大柱子知道是他的姐姐,他姐姐伸了一下头,指着床上已经睡了的新娘子,小声的对大柱子,“是时候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大柱子点点了头,等他姐走后,他也骚动一阵子,可是终究没有下那个狠心,不一会,他也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阵鸡啼之后,紧接着是一阵狗吠,晨曦透过窗户,撒在床上,天亮了。也许是春天的原因吧,那鸡啼的声音,犹如“稻花香里说丰年”的一片蛙鸣,格外的好听,是感叹刘蕾的幸运,还是在嘲笑大柱子的无能,抑或是歌唱大柱子的宽容。
  买的老婆一夜平安无事的,恐怕也就是大柱子一个人。那个叫大癞子,是个不足一米五的“武大郎”,而买来的媳妇是个人高马大的大块头,体重一百五十多斤重,新婚之夜,新郎被她推得跌跌撞撞的,就是近不了新娘的身,大癞子的头上被撞的有鸡蛋大的几个疙瘩,这下可惹恼了在外边听房的表姐妹几个人,她们破门而入,一拥而上,把新娘子的衣服扒得精光,捆在床上,对“武大郎”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女人贱的很,你不日她,她就不喜欢你,然后又反锁上门。
  旮旯村西头做圈子子买了一个女人,新婚之夜,不肯就范,这一家的老少姑妈,大姨二姨和表嫂表弟媳子,轮番上阵,来个车轮战术,非把新娘子说的同意上床不可。
  “这孩子也就是年龄大了些,跟他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这孩子人憨心不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吃有穿就行了,在俺们这农村,还能够像城里一个样吗,讲什么感情呀,二情,三情的,我给你说,也就是这么回事情。”
  “傻孩子,你憨了不成,哪有新婚之夜不和丈夫上床的道理?我当初的对象,也就是你表叔,那个丑,真是不能看,是个豁嘴子,喝稀饭顺着嘴巴朝下流,那真是老太婆喝稀饭无齿又下流,现在不是也是团团圆圆的一家子人了,你看你大表哥长的,那真是马中赤兔,人中吕布。”别看这些女人平日了笨嘴拙舌的,可是劝起人来,那可是死蛤蟆也能够说活的。
  还有比这些方法更残忍的,大兰子婆家大王庄,有一个光棍汉,花了三千块钱买了一个老婆,新婚之夜,婆婆怕媳妇反抗,憨儿子治不住她,在拜天地的时候,趁着喝交杯酒的当儿,早早的把安眠药溶化在酒里,然后就迷迷糊糊的被推入洞房,憨子在其它方面憨,可是在男女方面的事情,不憨,他把新娘子玩了一个通宵,直到新娘子醒来,才放过。从此新娘子落下了终身的妇科疾病。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四章:野蛮的新婚之夜2
  农村买老婆的光棍汉,为什么对买来的媳妇采取这种手段?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买妻者本身素质的原因,也有人贩子和被卖者合伙骗人的缘故。
  妻者心有余悸,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买老婆的农村汉子,他们的智力财力,都是农村中的低层次的人。年龄大,没文化,占大多数;有残疾智力低,也占相当的比例;极度贫困也是显著特点之一。这几个原因,就使他们在农村很难找到老婆,因为农村人在那个年代找老婆,有很大的局限性,大都是东西庄,前后庄,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在本地找不到老婆。一旦他们倾其所有,甚至,举债买了一个老婆回家,当他们的血汗钱,变成活生生的媳妇时,他们所有的回报,都是通过对媳妇的占有来体现。新婚之夜强行同居,然后又提心吊胆的怕媳妇跑了,便用种种残忍的手段来对付她们,被拐卖的妇女,在生孩子之前,是重点监控阶段,她们几乎没有人生自由,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到处都是监视她们的眼睛,看电影有小姑子“陪着,”下地干活有男人“做伴,”在家有公婆“照应,”至于赶街下集,那是绝对的有几个“保镖”,甚至上厕所,也有人暗中瞟着。
  人贩子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他只负责把人交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以后跑了,丢了,不知去向了,他们就不问了,农村中有一句很粗鲁的话,说这些人贩子是属于驴屌插在烟筒里,管黑不管燎的。因此,人贩子和放鹰女合伙骗人的鬼把戏的出现,使买老婆的农村汉子,不得不采取一切措施,严加防范,稍一粗心,他们的多年的劳动成果,就会像雨像雾又像风,从此从人间蒸发,他们就喊天不应,呼地不灵。
  大概是前几年吧,旮旯村,有一个娘儿俩过日子的人家,为了不至于断种,把耕牛都卖了,凑足了二千元,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媳妇回来,媳妇没有过三天,就跑掉了,据消息灵通的何半仙说,那个女的是个放鹰女,人贩子和那个女人各分得一千元。
  从这方面来说,刘蕾又是一个幸运者,遇到了大柱子这么一个好人。他们一夜平安无事之后,大兰子早早的来敲门,见屋里没有了动静,以为好事成了。
  大柱子开了门,新娘子还在作睡着,大柱子悄悄地把他大姐拉到一边,说,“新娘子有了,”大兰子说,“头一晚上,什么有了,有了你也不知道呀,狗屁都不懂。”
  大柱子说,“我是说,新娘子肚子里有孩子了,说都两个月了,咋办?”
  大兰子说,“原来是个二婚头,带窝的,还要价这么高。有了,就流掉,我们要一个姓李的纯种。”
  在大柱子和他姐说话的时候,刘蕾醒了,拽开门就要走,大兰子说,“你到那里去,你是我们家买来的.”
  刘蕾说,“我去找我的男人去。”
  大兰子说,“你哪来那么多的男人,大柱子就是你的男人。”
  秃子听到吵架声也起来了,冲着新娘子说,“你是我家小孩舅妈,大柱子的媳妇,你今天敢迈出半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们花了三千元钱把你买来了,才跟大柱子睡一夜,就要走,婊子也没有这么高的价,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在泗州城里给人家做木匠活,听人说,那些明里暗里靠女人下面那个东西吃饭的,50块钱一夜,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就你那个小样,昨天晚上我听房了,你还推三阻四的,推推搡搡的,你遇到我家小孩子舅这样的好人了,要是遇到其它人,一夜你别想闲着一会,够你喝一壶的。”
  刘蕾没有了言语,捂着脸只是哭。
  日子就是这么样的僵持着,大兰子为了怕新娘子跑了,一个星期没有回婆家,天天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看着。
  刘蕾很聪明,看来硬的一手不行,也就慢慢的学乖了,对大兰子客客气气,一口一个大姐,对于大柱子也不是硬性的拒绝,温存倒也温存,就是大柱子提出要做那事的时候,她总是百般推托,什么“我在孕期不宜了”“要做等我流了产再做也不迟,早一天,晚一天,反正都是你的。”大柱子也不知刘蕾说的是真话,还是哄人的话,反正他没有采取强行的办法。大柱子是个非常善良的一个人,你想想,他和嫦娥住在三间屋两头房二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学会了忍耐。大兰子看新娘子没有想走的意思,家中有事情,也就回去了。
  家中就剩下大柱子和刘蕾。
  大柱子说,“我们一起到乡里卫生院把孩子流掉吧,村里的证明都开好了,我想跟你睡觉。这些天,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吗?我想呀。”
  刘蕾说,“我还不想流。”大柱子说,“你不想流,又不愿意跟我睡觉,你这不是叫我守活寡吗?我都等了三十多年了,你不跟我睡觉,这不是等于要我的命吗?村上的人问我和刘蕾俩睡觉快活不?我说,还没有,人家说我,大柱子,阎王爷怎么叫你托生个男人,怎么叫你长个屌,那个屌长在你的身上,真是活受罪。你知道,我们买你来花了三千多块钱那。都是我姐姐给我出的钱,这三千多能够买两条大黄牛,一个手扶机头钱都够了,我大柱子容易吗?”,很少掉眼泪的大柱子哭了起来。
  刘蕾扑通一声跪在大柱子脚下,“哥哥呀,放了我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些天对我不错,这些我都记在心底,你就是能够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那,我不想跟你过,我爱我的对象,他这些天看不到我,还不定急到什么样子呢,放了我吧,我看到了你是个好人,我也听说了你是个好人,邻居门说,当初你的弟媳妇还怀着你的孩子,你都放了她,我怀着别人的孩子,你怎么不放我呢,我的哥哥呀,做好事要成双的呀。你不知道,我早就和我的那个对象有那么回事情了,都流了几个了,怀这一个的时候,我们到医院去检查过,医生说这一个千万不能流掉,大姑娘流了几个,当心造成习惯性流产,你要是流掉,怕以后再也难怀上。”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五章:光棍汉送“妻”
  不提嫦娥倒还罢了,一提起嫦娥,大柱子哭地更厉害了,边哭边说,“你怎么和嫦娥比,人家的汗毛比你的胳膊都粗,嫦娥是我的弟媳妇,你是我买来的女人,我想跟嫦娥睡觉,那是我要占人家的便宜,我只是想,并没有行动,你听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人瞎说。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怕你笑话,我长这么大,什么女人我都没有跟睡过觉,我大柱子也是人呀,在城里理发,是有女人勾过我,可是我舍不得钱,我也想真有那么一回事去,我也只是在睡梦里跟我想的女人有那么回事,谁知真的那么回事,和梦里的是不是一样的快活。”
  刘蕾说,“你别骗人了,你不和你的弟媳妇睡觉,怎么会有孩子,鬼才相信呢?”大柱子说,“这个事情,我和你一回半会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没有,要是有,天打五雷轰我。再说了,嫦娥是我的弟媳妇,我想跟人家睡觉,那是非法的。你现在是我的老婆,虽没有拿结婚证,可是我们村的人都承认了的,我想跟你睡觉,那是我的本分。刘蕾呀,你还是个识字的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大柱子这一番话,把刘蕾说的哑口无言。刘蕾想了好半天,说,“哥呀,按说,你花了钱,不放我走,是你的本分,可是你要是放我走,这是你的人情。你听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这句话吗?更何况这是买卖婚姻,而且还是人贩子造的孽,我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
  刘蕾的这番话,大柱子哪里听的懂?说,“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认死理,我花钱买了女人,我就要睡觉,这个理,到那里都能够说的通”。
  刘蕾说,“你花了钱买了我,该和你睡觉,可是我听人说,有身孕的女人和男人有那回事,很危险,会导致流产的呀。我的男人知道我怀孕后,就再也没有和我睡过觉。哥哥呀,我听你说,你同情嫦娥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主动的给那个嫦娥姐姐背黑锅的原因之一,你能够同情嫦娥姐姐,你就不能同情你刘蕾妹妹一回,姐姐妹妹都是一样的呀,这是来回一般远的呀,好哥哥,饶了我吧,哪个事情只有双方都愿意,才有意思,我又不想,你说,就是干了,也没有意思呀,我说是不是呀?还有,你现在要跟我睡觉,造成习惯性流产,我就是跟你过,也不能生孩子了,不能生孩子,你要我有什么用,农村人买老婆,不就是要传宗接代的吗?我读过书,做农活不行,你要了我真是个累赘。”
  这个刘蕾也不知从哪里学来非这么一套攻心术,把本来对于性的要求如饥似渴的大柱子,说得一点兴趣也没有了。大柱子叹了一口气,自个儿倒头睡去了。
  一日两,两日三,半个月十五天,一个多月过去了,突然有一天,刘蕾和大柱子一道进城去,大柱子回来了,刘蕾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是他们一道到了城里,刘蕾借故小便到厕所,跑掉了?也有人说是刘蕾的事情感动了大柱子,大柱子主动把她送走了?还有人说,大柱子这个人憨脸刁心,胆小怕事,乡里派出所打拐,抓的很严,东头的小麻子老婆被解救后,小麻子还被派出所抓去蹲了二个星期,家里拿了二千块钱,才把人赎回来。打骡子马惊,所以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所以才有了光棍汉送妻的故事。一时间这个事情,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不论是什么原因,反正光棍汉李大柱买妻是事实,派出所没有来解救,人却走了也是事实,善于做宣传工作的乡里宣传部长和普法办同志为了配合打拐工作,把大柱子当作一个正面典型来宣传,光棍汉大柱子送妻,被当作普法教育的一个成果上报到县里,县里还派了两台(电台和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大柱子,可不巧的是大柱子那天不在家。没有在家也不要紧,他们根据采访群众的只言片语,借助于新闻的客里空的方法,写成了《光棍汉送“妻”记》的新闻小故事,大柱子被描写成思想觉悟特高,品格特高尚的人物,其中最为光彩的一句是“学习了有关法律知识,使我懂得了买妻是违法的,我李大柱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干买妻的违法事情。”据说在那一年的省普法教育宣传好新闻评选中,这篇作品还获得了好新闻二等奖。二郎山乡也获得了普法教育先进单位。旮旯村的村长也从乡里捧回一块金灿灿的奖牌,不过,要出三百块钱的所谓制作费用。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六章:大柱子有了孩子
  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谢了明年还会一样的开,可人却一天一天的变老。
  八年过去了,嫦娥和张弘毅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张弘毅和嫦娥收破烂的门市在丢孩子的几个月后就不开了,早些年带着他的妈妈和嫦娥到了乡下老家张家凹,他的母亲的精神病越来越重,不久就死了。张弘毅给他母亲办完丧事后,带着嫦娥远走高飞,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处,有人说在北京,有人说在深圳,也有人说在合肥,还是干他们的老本行,收破烂,具体在什么地方,谁也说不清。听在城里当初开门市的邻居王姐说,临走时,他们讲,永远再也不回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这些事情,旮旯村的人们是不知道的。
  大柱子买的女人走后,他还是一个人过日子,他的大姐姐伤心透了,说大柱子甩鼻涕不上墙,是属于猪大肠的,扶不起来,他这个姐姐也做到了做姐姐的责任,也只能如此了,至于大柱子以后怎么样,也就瞎子放牛,随他去吧。一个人头上顶着一个露水珠子,谁也代替不了谁,谁也救不了谁,花了许多钱买的女人,也看不住,气的大兰子再也不问大柱子的事情。虽然只有几里路,也有二年没有回来走娘家了。大柱子每年的春节也还去带,她都以各种借口,推说走不开。
  大柱子呢,刘蕾走后,他自己也就任命过了,刘蕾走后的一年,一个人在家里过,也没有意思,到了上海,在妹妹二兰子那里干了几个月,回来以后,人家问他一个人回来干啥?他说,嫦娥托人捎信给他,说他的孩子一岁了,答应给他,原来小,怕他养不活,等过年把把就去带孩子。
  一年之后,他还真的带一个土孩子来,小孩子精精灵灵的,能说会道,嘴甜的象蜜罐子一样,见到长胡子的都喊爷爷,见到脸上打褶子的都喊奶奶,更为好笑的是,大柱子家喂了一只山羊,他也称呼为山羊爷爷,一点都不像大柱子憨头吧唧的样子。二柱子还真的有点男子汉的骨气,说不回旮旯村还就不回旮旯村,没有脸没有皮的回来做什么?其实他早就退伍了,在外边自谋了职业。大柱子在上海听他的妹妹说,他自从上次离开家后,就发奋读书,一个初中的文化底子的他,居然考上了大学,如今大学已经毕业,找了一个台湾姑娘做老婆,说是现在做了什么一个旅游公司的大老板,可威风着呢。
  大柱子自从有了孩子,整个的人像换了一个人,他的生活,就像三月里刚刚吐蕊的桃花一样,孕育着希望和美丽。
  孩子刚要来的那一年清明节,他把孩子领到他的父亲和他母亲的坟头上,准备了几个祭奠的小菜,烧了几拨草纸之后,叫那个要来的小男孩跪下,给爷爷和奶奶磕个头,然后,他祷告说。
  “爹呀,娘呀,我大柱子虽然没有说到女人,可也有了孩子了,说女人就不是为了生孩子吗,就像种田一样,虽然没有下种,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其结果还是一样的。你们不是怕绝后吗,大柱子告诉你,老李家和老赵家都不会绝后了。等二柱子哪天回来,他有女人,听说还是一个洋女人,洋女人屁股大,特别的能生孩子,二位老人家,你们不定能有几个孙子。我们老李家和老赵家人丁旺着那。”
  “爹呀,你临死的时候,交待我的事情,我给你做到了,嫦娥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俺们对得起人家,人家也对得起俺们,这不,孙子我给你带来了。人家说长的不像我,像他妈妈的地方多,我听何半仙给我解释,说什么遗传还有什么变异,我想给孩子起个名字,你看叫什么好呢?依我想呀,他爹叫大柱子,他就叫小柱子吧,你们要是没有意见,就这么叫了。长大后,大名字连根带把的叫,就叫李小柱。这样叫,我爹你要有意见,要不,上半个月叫李小柱,下半个月就叫赵小柱,行了吧。”
  大柱子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是眼睛闭上说的,可心里还是突突直跳,脸红的是田野里那熟透了高粱,风儿掠过坟头上的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阵嘲笑声,大柱子想赶紧离开。可是小柱子看着那坟头上的茂盛的青草,玩的正高兴着呢,“爸爸,这坟头里的爷爷也有胡子吗,”大柱子说,“有,”小柱子很天真地说,“这些青草是不是爷爷的胡子?”大柱子说“是。”
  有了孩子也有了动力,他一改过去生活邋邋遢遢的样子,在刘蕾走后的那一阶段里,他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他不起床,蓬头垢面的,穿着拖鞋,东家要一块饼,西家要一碗稀饭,然后再到另外一家屋檐底下摘一个大蒜头,就这么对付着,那吃饭的碗,吃过饭后摞在那里,都是三天刷一次。大甩爹看到这些,很为揪心,说,“好好的一个人,没有女人,这时间一长,就毁掉了。”
  现在的大柱子还是原来那个大柱子,可是却判若二人。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扫地,做饭,喊孩子起床,侍候孩子穿衣,给孩子洗脸刷牙,儿子打扮得像城里的孩子一样。五岁他就送到村里的学前班,六岁的时候,他送孩子到了小学,看着孩子蹦蹦跳跳的上学去,他在后面喊着“小柱子好生念书,拿了第一名,爸爸我给你包饺子吃,荠菜馅的。”然后下地去,耕田锄地,撒种收割,整天忙得一身劲。
  由于他的妹妹二兰子是非正常出嫁,几年前,生产队土地调整的时候,只是给他的父亲的土地调整下去了,队长也想把嫦娥的土地调整下去,大柱子找他们说理,说,嫦娥虽然走了,可是她的儿子又来了,你们怎么可以调整呢?队长觉得他说得也有点赖理,就没有调,这样就等于大柱子父子俩种了四个人的地。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七章:山不转水转
  他曾经无数次的对旮旯村的老少爷们讲,小柱子是我的儿子,我们旮旯村到现在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我摔锅卖铁,也要叫他好好上学,叫他过城市里的人的生活。
  提起城市,大柱子眼前一亮,滔滔不绝对人海吹,“那城里人天天吃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农村人吃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天天稀饭馒头夹咸菜,人家是油条糖糕喝豆浆。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过去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我就弄不明白,为什么雨露一滋润禾苗就壮呢,现在我明白了,因为那雨露的水不大不小,不急不躁,正适合禾苗的需求,那毛毛细雨不好,那瓢泼大雨也不好。人家城里人的脸面,为啥红润光亮,特别的受看,看的时间长了,能闻到一股牛奶的味来,人家那是红塘和白糖喝的,而且是搭配着喝,这能不滋润吗?你看我们农村人,整天风吹日晒,粗皮糙肉的,灰头灰脑的,没有一点正色,咋看不行,看久了,更不行,怎么看都能闻到一股牛屎味道。”他还学着文化大革命时候,忆苦思甜时候常说的几句话,“熬过严冬的人最知道太阳的温暖,吃过黄连的人最知道蜜糖的香甜,到城里混过的人,最知道农村人的辛苦。比起城里头的人,我们农村人可以说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呀,小柱子我是不想他在家当农民啦。以前说三十六行,种地为上行,那是庄稼汉自我安慰的话,在家种地的人,是最下等的人。有些人没有到过城里,像井里的蛤蟆一样,说城里有什么好,什么东西都是我们农村人吃过,他们才吃,我说呀,这是打肿了脸充胖子。正像有人说的,农村人是筛子筛过,萝子萝过的霎脚货,官欺民讹孬种赖。”
  对于大柱子的海吹神侃,旮旯村的人,有人顺着他吹,有人就顶撞他,黑子听过他的话后,就摇着头说,“我说,大柱子,你歇着吧,做梦开飞机尽想着空中的事情,就你那上了三个一年级都没有过去的水平,还想培养孩子上大学,做梦去吧。”
  大柱子说,“我说黑子,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不行,你不要忘了,我还有一个比我本事大的弟弟二柱子,他现在混得可不得了,当上了总经理,到哪里去,连自行车和摩托车都不愿意骑,我听我妹妹说,都开着小包车,就像我们县长下来检查那样威风,到哪里去呀,‘吱溜’一声就到了,他就是一只鹰,也是从俺们旮旯村的二郎山上扑腾起来的,他就这么一个大侄子,我交给他,他能够说半个不字?”
  黑子说,“望山跑死马,指战人都是假。二柱子说不定还记着你和嫦娥的那档子事来,对你有意见。”
  大柱子这时也不好再澄清这个事情的真与假,是与非,因为他说这个小柱子是他和嫦娥俩生的孩子,澄清了,那他不就成了那个卖矛又卖盾的人了。于是他含糊其辞的对黑子说,“二柱子他计较我,可是小柱子是第二代的人了,我想他是不会计较了,再怎么说,小柱子也是他的亲侄子呀。农村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俩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干活在一块,晚上睡觉在一头,那是说俩口子,我和二柱子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何半仙不是讲过什么兄弟泥墙,再来两腿(兄弟睨于墙,外御其悔)那意思就是说,我和二柱子俩在一起打架,你要是来欺负我,二柱子也会向着我,不会向着你的,你说是不是?还有呀,我听人说,凡是做出大事情的人,都是胳膊弯能跑马,咯吱窝能行船的人,还象我们大老粗,狗肚里盛不了四两油,为了半个墙根,一犁地,争得人头打出狗脑子来,记着祖孙三代的仇,就象那个小广播,和我妈那一罐子稀饭的事,记了几十年的仇,我说哪一门亲事,她都跟着坏。”
  大柱子在这个事情上,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说这个孩子是他和嫦娥俩生的,就等于说他和嫦娥当初有那回事,说他和嫦娥俩当初没有那么回事,就不能说这个孩子是他和嫦娥俩生的,二者只能有一个是真的,二者相校取其有利的一面,老李家的香烟后代是大事,我的清白不清白那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唉呀,将错就错吧。
  大柱子看着斗败了黑子离去,哼起来他从上海刚学来的《篱笆女人和狗》的插曲:
  云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心也转。
  心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云在转。
  云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山也转。
  沒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
  蜘蛛吐丝画它自己的圆,
  那太阳掏洞也要织它那条线,
  再深的巷子也能走出那个天。
  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
  云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心也转。
  心不转那风在转,风不转那云在转。
  云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山也转。
  沒有流不出的水,沒有搬不动的山。
  沒有钻不出的窟隆,
  沒有結不成的緣。
  那小曲好唱唱好了那也难,
  再长的路程也能绕过那道弯,
  也能绕过那道弯。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柱子夜遇小姐?(1)
  大柱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白天黑夜地忙。他挑着担子走在田埂上,呼闪呼闪的,是那样的富有诗意;他扶着犁,打着号子,是那种的惬意;他撒种的时候,那种脚步匆匆的样子,是那样的豪迈。他的这一系列的举动,很容易使人想起文化大革命时候,赞扬贫下中农的两句话:“撒种和天地谈心,扶犁和日月同行。”虽说是个单手人,(淮北农村称家里就一个能做活的人)他家地里的庄稼比村上谁家的都好,看着田地里绿油油的庄稼,想着儿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大柱子的心里像六月天吃了凉西瓜,那个甜密的笑意写在脸上,快乐流淌在心里。虽然将近四十的人了,脸上有抬头攮子,可是那满脸的风霜里,蕴藏着无尽的快乐和希望。儿子也乖得很,一口一个爸爸,把大柱子的心都喊碎了。
  为了给小柱子吃的好一些,穿的好一些,不比别人家父母双全孩子差,大柱子还利用农闲的时候,做一点小生意,苦点小钱,补贴家用。
  前些年在泗州城里,他打过工,知道这城里的人会享受,到了夏天,喜欢喝个绿豆汤什么的解暑。这个时候,农村的麦子收清了,秋田也管理的差不多了,一个相对空闲的时期,小柱子也放暑假了,不要天天接送上学了,他做起了贩卖绿豆的生意。
  他是个有心人,他到马厂集看了看,又到城里打听一下行情,一斤绿豆有三分钱的差价茬口,一个集上卖一百斤,能够赚到三块钱,这三块钱在城里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五碗面条子的钱。可是在大柱子的眼里,就是很多的钱。旮旯村刚刚通电,爷俩一个月的电费也就三块钱,大柱子算了一下,我干一天,就等于一个月的电费白点了,也还怪划算了,于是就决定干。
  当城里的男人们还在梦中搂跑着老婆癔语的时候,当农村的懒婆娘还在床上伸懒腰的时候,他就起来了,把孩子的早晨饭和中午饭都做好,盖在锅里,头一天晚上就嘱咐他的邻居大甩子的老婆,中午给热一下,后来这个孩子自己也会热了。也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孩子到了六岁的时候,不仅能够照顾自己,而且知道疼他的爸爸了,每当大柱子从县城做生意回来晚了,小柱子就把饭做好了,盖在锅里,等着他的爸爸回来吃。大柱子第一次吃他六岁的孩子做的饭,尽管少油无盐,没滋没味,可是大柱子说,“我的乖乖,我的儿子能够做饭了,比县城的东风饭馆里的饭还好吃。”小柱子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他突然屁股一拍说,“爸,我忘记放盐了,你吃有盐吗?”大柱子咂咂嘴,“我的乖乖,还真的没有盐,没有盐也好吃呀,因为这是我的儿子小柱子做的饭,能干,能干。”小孩子就是需要鼓励,越是鼓励,他越是喜欢做事,有几回,不仅把饭做好了,还把洗脸洗脚的水都烧好了,等着他的爸爸回来。
  那时候,他的家里没有钟表,他怕睡过了时辰,一天打不了来回,晚上担心小柱子在家害怕,他特地买回一只打鸣的大公鸡,这个公鸡开始来的时候,不论时辰的乱叫,有几回,他到了马场集,马场的集还没有开市,他气死了,后来这个公鸡像是通人性似的,每天准时在那个时候叫,大柱子试过几会,误差不过十分钟,他从村长家借来钟表对照过。
  大柱子挣的那个贩绿豆的钱,真的是辛苦钱,血汗钱,两头见黑,天不亮就赶到马厂,买好绿豆,然后紧赶慢赶的到城里,这来回一折腾,大概要在二百五十里的路程,别说又要买又要卖,还驮着那么重的货,就是一天骑着自行车,空跑这二百五十里的路,恐怕也累得够呛。
  为了节省开支,都是自己烙好了饼带着做干糧。有一次他卖完了绿豆在一个树荫底下啃凉馍,被在城里给人算命的何半仙看到了,何半仙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大排挡里吹着小酒,哼着自编的小曲:
  夏季里来热难当,
  我树阴下面来乘凉,
  打官司的来算卦,
  我包你官司来赢上,
  当官的找我来算卦,
  你受贿也不会做牢房,
  怀孕妇女来算卦,
  你生男生女我主张。……
  他一抬头看见了大柱子在那里啃大饼,满嘴的白馍渣滓,喊大柱子过来喝两杯,“大柱子,人还能够活两辈子吗,你看你省的,连一碗面条也舍不得吃,这钱是命,命还能是老屌吗?我告诉你大柱子,李白有两句诗你知道不,他说,人生在世需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就是说,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要快快乐乐的过日子,钱是人挣的,也是人花的,不要亏待自己呀。”
  大柱子说“一人不知一人事,一家不解一家情,你老何叔船到码头车到站了,儿子孙子又不要你问事,你当然是新社会新国家,各人挣钱各人花了;我呢,孩子才刚刚上小学,没有远虑,必有近忧,要是遇到不好的年景,庄稼失收了,没有钱给人家,我拿脸给人家扇呀,脸给人家扇,人家还嫌糙了手呀,我现在还在烂稀泥里掺着呢,你看这小柱子现在上小学,停几年还要上初中,高中,还要考大学,那一样不要花钱呀,现在就要攒着点,要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免得到时候抓瞎,平时不烧香,急来就抱不到佛脚了。我是做小生意的,我记得,从小的时候,你给我讲过,大生意怕贴,小生意怕吃,你说我这一天挣个三块五块的,要是吃,我一顿红烧肉也把它吃完了,你说是不是?巫婆谈下神,秀才谈书本,我呀,老何叔呀,我现在就是要谈挣钱。”听大柱子这么一番话,何半仙愣了大半天,一抬头,大柱子推着一车子绿豆,迾迾巴巴地走了。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一十九章:大柱子夜遇小姐?(2)
  大柱子也不是天天啃凉馍,今天啃凉馍,那是因为他的自行车子内胎被一颗钉子扎了,补车胎花了五毛钱,把他中午喝面条汤的钱补掉了。以往每天中午,他都是喝面条汤的。他为什么喜欢喝面条汤呢?因为,这个地方卖面条子的小贩,为了招徕生意,他们在摊子前都歪歪斜斜的写着,“面条三毛钱一碗,汤尽喝。”大柱子本来就是一个大肚汉,干这种重体力的活,那当然能吃。他每天中午,都是吃一块像车轮子一样的大饼,吃一碗面条,要喝五碗面条汤,买面条子的小贩被他喝的结牙,心疼呀,三毛钱,吃一碗面条,喝五碗汤,连火钱也不够呀,都遇到这样的客人,那不把家底子都贴进去了。
  有一次,一个小贩看大柱子“汩喽”一碗,“汩喽”一碗,实在心疼,大柱子吃完饭,小贩要大柱子再给三毛,大柱子指着他的摊点前的牌子说,“你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面条五毛钱一碗,汤尽喝,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这不是欺负俺们乡下人吗?”小贩说,“汤尽喝,也没有说要你喝五碗那,街上的白开水都是三分钱一碗,我这面条汤,葱花油盐什么都有,你给五分钱一碗,还能亏了你?”大柱子说,“喝汤要钱,你也说明白,我问你,‘尽’喝的‘尽’子是什么意思?尽,就是随便的意思,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看我喝多了,你多要钱,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说话不算数。”搞的那个小贩无言以对。再后来,这个小贩只要看到大柱子推着车子来了,就把那块写着字的小黑板收起来了。卖面条子多的是,大柱子再找下一家。
  说到大柱子馊扣,还有许多故事。一天,大柱子卖完绿豆,已经到了傍晚时分,肚子里饿得咕咕叫,他照例推着车子来到往常吃面条的那一片摊点,远远已经隐隐的可以听到了雷声,大柱子准备赶快吃点东西,回家去。他到小吃铺刚刚坐定,天上冷不丁的落起了雨点,轰隆隆,雷声犹如战鼓一样,一阵紧似一阵,接着头顶“咔嚓”一声响雷,像正月初一的开门炮一样的响,震得那桌子上的碗直晃,大柱子手中的筷子也震掉了,这“咔嚓”一声不要紧,那乌云像听到命令似的,火速向泗州城上空集合,五分钟前,这里还是仅有一丝半缕的云层,五分钟后,天昏地暗。这时的雷声在当头上像敌机一样,狂轰滥炸,远处隆隆,近处轰轰,当头咔嚓,一个雷声伴着一道闪电,一串串雷声一道道闪电,像千万条火蛇在乌云翻卷的像大海波涛一样的天空撕咬着,争斗着。接着当空一连三声“咔嚓”,大雨来了,前几秒钟,还是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雨点连着雨滴,后几秒钟,就飞流直下三千尺,那雨像瓢泼,不,像盆灌,不,像缸倾,,等大柱子一碗面条吃完,地面上的积水有三尺深,汽车从马路上驶过,已经看不见汽车轮子,每当一辆汽车从这条小吃街上走过,这条街上都是一片惊呼,“水漫上来了,把我的炉子熄灭了”,“哟,我的水瓢呢,”“我的水瓢漂走了”……雨还在下,明显的变小了,大柱子站在一条板凳上,心想这下坏事了,今晚回不去了,要花钱住店了,今天算是白干了不说,恐怕还要倒贴一壶油。等雨下得小一点,大柱子推着车子找店家去了,大柱子把裤子拧到大腿,扛着自行车淌着没膝深的水,沿着墙根朝街上走去,他回头看那一片饮食摊点漂浮在水面上,那摆着留给人吃饭的一个小圆桌子,像是一个个漂浮在水面的荷叶。
  大柱子推着车子在街上走着,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喊他,大柱子一回头,是旮旯村的小耙子,“大柱子哥,今天回不去了吧,雨太大了,要住店吧,要不要我给你找一个妹妹,陪陪你,”“大柱子说,“好啊,要钱不,”小耙子笑笑说,“我说柱子哥,你是弱智呀,还是痴呆呀,这年头不要钱,要什么,”大柱子摇摇头说,“要钱不干。”小耙子说,“这年头宁愿叫钱受罪,不要叫屌受罪,你大柱子哥想那么回事,又舍不得钱,你又想巧,又想好,又想买个老驴不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哪来那么多便宜的洞给你钻,你除非去钻那二郎山的山洞”小耙子说完,向大柱子做了一个鬼脸,走了。
  这个小耙子在旮旯村也是一看个无恶不作的人,本来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周腊梅,可是他活作,看上了城里的一个发廊妹,非要和周腊梅离婚,真是他妈妈的怪事。周腊梅多好的一个媳妇,妈妈的,隔锅饭香,也不知是怎么的,女人的那个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世上事什么都有,正如何半仙说的,这林子一大,什么样的鸟都有。
  这样想着,忽听后面有人喊,“住店吗,这么大的雨也回不去了,我们这里又便宜,又干净。”大柱子说,“多少钱一晚上”“五块,还有电扇”,“太贵了,”“太贵了,你找遍全城也没有五块钱可以扇到电扇的房间了,你这人怎么这么馊啊,出太阳的时候,也该拿出来晒晒了。”大柱子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难听,你不知道呀,我家里有个快上小学的孩子,我要攒点钱给他上学呀。我再找找,要是你说的那样,我再回来,要不信,我这自行车放在你这里。”大柱子又找了几家,最后还是回到了那一家。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章:大柱子找小姐?(3)
  大柱子为什么要回来?大柱子找了好几家的店,不是价格不合适,就是大柱子信不过,那些老板娘和服务员,怎么都有点挤眉弄眼的不怀好意的样子,大柱子摸摸自己的钱袋子,也有二百多块钱,万一遇到小耙子说的那样的店家,把我的钱哄了去,我的一个多月的汗白流了不说,快开学了,我这钱是留给小柱子交学费的,到时候,我拿什么摆碟子。
  大柱子想找一个什么价位的店住呢?他算了一笔帐,今天挣了三块五毛钱,一碗面条花去三毛,晚上住店喝水就不要钱了,下午在那里吃饭的时候,他看雨下得这么大,估计回不去了,他留了半块馍,留着晚上对付一点就算了,三块钱左右最合适,达到今天外挣外销,贴不了自己的老本,可是哪里去找呢。
  大柱子累了一天,还打算明天起早赶回去,早早的就睡下了。可是,他心里惦记着小柱子,这小柱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在家里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脚也不知洗了没有,晚饭也不知吃了没有,家里的门也不知插好了没有,最近一个阶段,社会治安不太好,上个月,大甩子家的羊就被人牵去了一只,我家的羊都是小柱子放的,平时都是他牵进院子里,今天也不知他忘没有忘。大柱子越想越睡不着,后来干脆不想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赶紧睡,赶紧回去,想也没有用。大柱子很快的就鼾声如雷了。
  半夜时分,有人敲门,大柱子吓出一身冷汗,大柱子想这下坏事了,是婊子想钱来了。
  他早就听说如今旅社里,很乱,一些卖淫女窝藏在各个旅社,洗头房里。还听说过许多卖淫女敲诈旅客的事情,旮旯村东头的一个汉子到城里来干泥瓦匠活,干了半年,一天突然熬不住了,想起来女人来,到了汽车站附近一家洗头房去作按摩,那个小姐的裤子褪到大腿,说好了五十块钱,可以玩一牌,他自己正在手忙脚乱脱裤子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进来了,说那女的是他的老婆,一个种田的汉子欺辱城里的一个下岗女工,上去就是几个耳光,打得他眼前直冒金花,“你侮辱我的老婆,你说是公了,还是私了,”他哆哆嗦嗦的说,“怎么叫公了,怎么叫私了,”那人说,“公了,就是跟我们到公安局去,叫你老婆来领人,私了呢,就是你有多少钱,掏多少钱出来。”他说,“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干呀,你看我这裤子还没有脱下来呢,”那个汉子上去又打了几个耳光子,“没有干,谁说你没有干?老婆你实话实说,他干了你没有?要是没有干,俺们也不能赖着人家。”那个女的捂着脸呜呜的哭着说,“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像光吃食不长膘的猪一样,吃觅心食呢,你都干了我好几火了,人家这个东西都被你插疼了,你还说没有干。”没有办法,他乖乖得把半年挣的500块钱全部掏了出来,连几个硬币也被他们搜了去。
  大柱子想到这里,很害怕,少可是心里也想真的有那么回事情,生理要求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下面那个东西挺得像叫驴一样。于是先把钱藏好,藏在哪里呢?藏在臭鞋壳里吧,臭烘烘的鞋壳,小姐们也不会在意的,不论她怎么问,打死我一顿,我也不说。他两个鞋壳里各放了一百,留20块钱庄装在身上。他想,妈妈的,要是妈的十块钱,能干就干一牌,我就开一回洋荤,平时想那个事情,都是自己解决,城里人叫手淫,真的和女人俩睡觉,是不是如同黑子说的那种如同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他想尝一尝。
  他很害怕,很期待就要开门,心想,还是不能,干脆说明情况,谈好价钱,免得事情干过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人家嫌钱少了,要挟我,扣着我不让我走,怎么办,那小柱子一个人在家,可就惨了。于是,他在屋里大声的说,“我是个穷光蛋,一个贩绿豆的,身上就十块钱,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开门,你要是不愿意,你就屎壳郎搬家,滚你的蛋吧。”“你开门,我是服务员,”“我知道你是服务员,服务员也有做那个事的人。”门外服务员生气了,“你这个人,怎么尽想些邪门歪道的事情,我们这是正规旅店,你的房间本来是两位客人,来客了。”
  大柱子开了门,原来是一个六十多岁老太婆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旅客。那位老太走后,大柱子有几分失落,也有几分庆幸,大柱子说,“我还以为是小姐来敲门呢?”那个老头边脱衣服,边笑着对大柱子说,“你以为小姐是卖萝卜青菜的呀,十块钱,在远乡玩那些野鸡还差不多,两腿一菈,十块钱到家,五块钱买米,五块钱零花,这是城里,没有百八十的,你别想那个好事。”
  “客官是哪里人呀?”“本县的,二郎山的。”“你呢?”“我是苏北的,洪泽湖边上泗阳县的。”“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贩卖黄豆,你们泗州盛产黄豆,粒满油多成色好,”“你呢?”“我是做贩卖绿豆生意的。”“那我们是同行呀,你是来联系货车的?”大柱子笑着说,“我是你们苏北前些年那些卖包网子的,(早些年,淮北农村经常有挎着篮子卖包着妇女头上发髻那种东西的,本钱小,利也很薄,大都是苏北那边的中年妇女和老太太)做小生意的,用自行车驮的。”“是吗?是艺养生,凭自己的劳力挣饭吃,不为孬,不过太幸苦。”大柱子叹了一口气,“种地人,不幸苦,哪来的钱呢?你呢?”“我是到宿州联系火车皮,路过这儿。”大柱子一听人家用火车皮搞贩卖,惊讶不已,“那你是做大生意的,是大老板,哪钱肯定多得没有办法花了。”那老头说,“话也不能这么说,钱怎么叫多,怎么叫少,就像那树下的阴凉一样,有多大的阴凉就有多大的树,我这一辈子挣了不少钱,也甩掉不少冤枉钱。”大柱子好奇的问,“都花女人身上去了?你一晚上睡一个,也花不了那么多的钱呀。”老头说,“也不全是,这女人呀,也是千等,万等,有的图钱,有的也不一定图钱,重的是感情,睡吧,明天我还要赶路呢,不说了。”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一章:大柱子遇到小姐(3)
  经过这么一折腾,大柱子睡意全无,说,“你就说一个女人不图钱的事情,我们就睡觉。老头说,“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原来是大队的会计,年龄大了,退了下来,叫他的儿子接了班,先作贩卖木头的生意,挣了不少钱,有一次他怀揣着10000多块钱住在一个小旅社里,半夜里有人敲门,一看原来是女老板,不由分说的就朝他被窝里钻,他说,“哪有送上门的好事不干的,那个女老板厉害的很,配合的也好,叫春的声音,好像冬天的西北风一样一阵紧似一阵。干过之后,我后悔了,我这一万多块钱保不住了,真是如同老话说的,老屌一硬,政策忘干净,老屌一软,想起就危险。我穿好衣服,赶紧捂好钱包,抽出100块钱,给她,她捂着脸哭了,说,你把我看作什么人啦,我看你人好,才和你好,我以为她说的是假话,又加了二百,谁知她更生气了。她向我哭诉道,她今年才三十岁,男人因为贩黄做了牢,自己一个人开着这个下旅社,苦闷寂寞,就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今天晚上遇到你了,你能叫我想一辈子。后来我每次到他们那个镇上,都住在她家里,从来不朝我要一分钱。她还知道疼人,每次干过她之后,她都打两个荷包蛋给我吃,直到后来他的男人出狱了,我们才断了线。”
  说完,老头叹了一口气,“如今哪,这种重感情的女人越来越少了。我这个人,一辈子什么都不好,就好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我当大队干部,人长的又彪,又有点小权,村里的那个俊闺女俏媳妇没有来我别过,人老了,退下来了,也没有权了,可是我好女人的恶习还是改不掉,这做生意挣的钱,都塞女人那里边去了,我这一辈子的生活观念,就是吃好穿好我不讲究,就是玩女人我讲究,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玩过,前年在哈尔滨,我还玩过一个俄罗斯女人,男人呀,风流花下死,对得起自己的屌就行了,不过细想起来,也没有意思,色既是空啊。”
  大柱子被这个老头说的心花怒放,说,“我怎么遇不到这样的女人的呢?女人,谁不想,我白天黑夜都在想,可是我没有条件呀。花钱买女人玩,我才不干呢,我手里就那么点钱,锥子没有两头尖,去了油钱,就没有火钱。我家里有个六岁的孩子,我比较来,比较去,我觉得女人还是没有孩子重要,和女人好,那是一时快活,像夏天早晨的露水,太阳一出,也就完了,把孩子培养出来,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能够养老送终。”那个老头很好奇的问,“孩子妈妈呢?”大柱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孩子要有妈妈,我还说什么呢?”
  大柱子考虑这个老头是外乡接人,说了也不会走了话,心中的秘密在旮旯村也不能说,不敢说,今天借这个机会,大柱子把孩子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老头很是惊讶,“哎呀呀,原来是这么回事情,你你这个人心肠太好了。相信你的这个儿子将来肯定比亲生的儿子还要孝敬你的,有磨就有麸,好人有好报呀。”
  大柱子说,“我想呀,这个孩子要是我的亲儿子,我对他差一点,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我自己心里也安静,这个孩子父母也不知在哪里,没有疼热,我要来了,做人么就要担起责任来,你说我不对他好,谁还对他好,所以呀,我这心里呀,整天什么都没有,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到哪里去,就象妇女有个吃奶的孩子在家一样,担心他饿了,渴了,冷了,热了。实话也不瞒你,也有人给我介绍过不少老大闺女,小寡妇的,可是呀,她们都容不下这个孩子,要么要我把孩子撵走,我舍得吗?舍不得,要么就再生一个,可是计划生育这么紧,已经有一个了,怎么再生一个呢?还有呀,这个孩子是黑人黑户,我还指望着他将来上大学,黑人黑户怎么上得了大学呀,我想等一等,我还要给孩子弄个正式的户口,村里的干部我都花钱买通了,说等等就帮我找一个人家,做个假,办一个领养手续,有了领养手续,有理理胡子,到派出所就可以办个户口了。这假如生一个,这个孩子就永远是黑人黑户,所以呀,人家给我介绍的时候,我就开门见山的给人家说这个条件,一谈这个条件,你说,那个还愿意跟我呀。有一个小寡妇,一开始的时候,同意这个条件,一进了门就不是那个样子了,孩子多吃一口,她就翻眼,孩子做了一点错事,她就又是摔,又是掼的,过了半年,被我撵滚了,这一辈子除非一个人愿意跟我,(他是说嫦娥),我就结婚,可是这个人如今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不然,我这一辈子不准备结婚了,就带孩子过了,再过十年,我也熬出头了。”
  老头子听了大柱子的故事,非常感动,伸出一个大拇指说,“好人啊,你我虽然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可是我佩服你呀,俺们初次见面,我也没有什么好感谢你的,今晚上,我给你找一个女人,让你开一牌洋荤,我来出钱。”大柱子说,“几点了,”老头说,“五点了,天快亮了。”大柱子说,“我该回去了。”
  大柱子就是这样的一切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一切,辛苦而又快乐的生活着,到了1997年的前后,农村耕地虽然不用牛了,大柱子和黑子家合伙买了手扶拖拉机,可是由于老习惯,他用手扶机子耕地时,仍然喜欢打号子,而且声音更加响亮动听。不过那歌词随着时代的变化,他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穿大鞋,啊——,
  放响屁,啊——,
  坐手扶,啊——,
  看儿子,啊——。
  村上的人都说,大柱子憨人有憨福,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
  可是,好景不长,前年桃花盛开的季节,一天清晨,派出所一辆车子停在大柱子家的门口,把孩子带走了。大柱子险些被抓。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二章:哪来的孩子?
  旮旯村的村民们感到很奇怪,派出所怎么会把大柱子的孩子带走呢?大家都以为是他和嫦娥关于孩子的事没有了断,是嫦娥的男人出的鬼主义,翻悔了,嫦娥也舍不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跟大柱子怕孩子受委屈,自己来带,又怕大柱子不给,所以委托公安机关。有人甚至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大柱子当年他从嫦娥家偷来的,这些年案子都没有破,如今案子破了,派出所把孩子还给了嫦娥。
  ——这是孩子被派出所带走以后,旮旯村人们想法。
  旮旯村的父老乡亲们,没有谁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他和嫦娥生的,肯定是嫦娥当初拖油瓶走的时候那个孩子。理由有三:
  一是,嫦娥当初跳河的时候,是大柱子救了她一命,嫦娥虽然另嫁他人,但是,出于感恩,嫦娥把这个孩子给了他。
  二是,小孩嘴里讨实话,连进小柱子都说,他的妈妈是嫦娥。何半仙老是怀疑,大柱子要来的孩子不是嫦娥的,曾经哄过小柱子说,“乖乖,来,爷爷给你糖吃,”小柱子屁颠颠的来啦,“爷爷给你糖吃,爷爷问你话,你呀,要给爷爷说实话,说谎话不是好孩子,你听说过说谎的孩子那个故事吗?”“活神仙爷爷,我听过,我爸爸给我讲的,说谎话要被狼叼去的。”“对,小柱子真是好孩子。孩子,你是二岁的时候呀,你爸爸才把你带到旮旯村来的,你的家,原来在哪里呀?”小柱子头摇的像波浪鼓似地说不知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小柱子手一举,“报告活神仙爷爷,我知道,我妈妈叫嫦娥。”“你妈妈怎么不来看你呢,你长得这样乖,惹人疼?你妈妈好狠心哟。”“她来不了?”“为什么?”“到月亮上去了,那个月亮上的兔子就是我妈妈变的。”“你妈妈怎么会到月亮上去,又变成兔子呢?”小柱子双手托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我爸爸说,这是秘密,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我爸爸还说,要是想妈妈了,你就看天上的月亮。”说完,小柱子像兔子一样的跑了。这次何半仙和小柱子的谈话,通过何半仙的嘴,全旮旯村的人都知道。
  三是,人之常情。大柱子在小柱子二岁的的时候,才把孩子带来,旮旯村的人们猜测,可能是嫦娥到了那一家,人家开始的时候舍不得,这有了亲生的孩子,这隔一层就差一层,嫦娥的那个男人,也就同意将小柱子物归原主,计划生育这些年城里和乡下都这么紧,怕罚款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
  ——这是孩子没有被派出所带走之前,旮旯村人们的普遍的看法。
  事后派出所公布了案情,人们才知道,那个叫小柱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跟嫦娥的孩子,他也从来没有到嫦娥那里去要过孩子。是大柱子从别的地方买来的。
  实际上在此之前,旮旯村的就有人怀疑这个孩子不是大柱子和嫦娥俩的孩子,谁,唠叨妈。
  有一年三月三马厂会,唠叨妈在集上看到了小撮合,唠叨妈说,“小撮合,你也不到旮旯村去看看你的大表弟大柱子,他和嫦娥的小孩子长的不孬,都六岁了,你也不去看看。自从你表大爷李大山死后,你就没有去过。你们是正儿八经的亲戚,是表亲呀,你父亲和李大山可是亲姑舅表兄弟,你怎么不去呢?”小撮合说,“我对不起表大爷,几件事情都办砸了,我还哪有脸面去呀,孩子真的要回来啦。不过,我听说,嫦娥五年前就不在城里了,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大柱子的孩子从嫦娥那里要来的呢,真是怪事?他到哪里去要呢?”唠叨妈打破沙锅问(纹)到底,“小孩子二岁才要来的,嫦娥五年前就不在城里了,他到哪里去要孩子呢?这时间上对不住茬口呀,照你这么说,大柱子的那个孩子,还能不是他和嫦娥俩的孩子吗?怪不得我从那孩子的眉梢眼角,找不到大柱子的影子。”
  小撮合连忙改口说,“唠叨嫂子,这个事情,我可说不清,嫦娥在没有在城里,走没有走,我也说不清,也许嫦娥跟大表弟一直有联系,大柱子说是和嫦娥俩的孩子,那大概就是吧。”说罢,就借口说他带一个人去看门头,在后街等着,就匆匆的走了,唠叨妈,望着小撮合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在改也是左襟子,我心里有数了。”
  派出所没把孩子带走之前,尽管她会唠叨,可是在这个涉及到个人隐私的重大的事情上,她的嘴也还是很严的,从来不敢对外人说。直到孩子被派出所带走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派出所的人对村长说出了实情,是从外地买来的,事情得到了证实,她便以早就看出来了,见人就唠叨她的先见之明。
  “从大柱子孩子带来的那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了,哪有孩子一点不像他爹的,除非他是个野种,看看,这不就证明了吗?”
  “喇叭瓜的种子结不了大西瓜,凹凸葫芦的种子是不能开瓢的。”
  孩子要回来了的时候,大柱子带着孩子,曾经几乎挨门逐户的告诉人家,这就是他和嫦娥的孩子,他的老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其实,那个叫小柱子的孩子,是他到上海他妹妹二兰子家去,通过小白脸妹婿,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大概是人贩子落网了,孩子的亲生的父母找到了,人家跟踪追击来到这里,派出所才把孩子带走的。
  李大山去世后,父子两相依为命的日子结束。他的大姐千方百计的给他买了个女人,不久又走掉了,大柱子一路走来,赤条条的一个人,自己倒是无所谓,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也都是三十几岁的人啦,也就这么回事请吧。按照何半仙的理论,怎么不能过一辈子。再说,他现在的生理要求,远远没有嫦娥在他家的那个时候强烈,按照他自我安慰的话说,我大柱子也是年过中秋月过半的人了,那回事情,也就像三十晚上逮到一只兔子,有它也过节,无它也过年,就这么过吧。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三章:二兰子忆私奔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大柱子总忘不了父亲临终时对自己的嘱咐,常常做噩梦听到父亲对他说的话,“大柱子,俺门老李家和老赵家上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你爹一辈子做过的坏事,就是偷公社的几个鸭蛋,那也是被逼无奈呀,没有偷成,被判了五年刑,背了十年坏分子的黑锅,这个罪名被赎回来还绰绰有余了吧,俺们老李家不能断后呀,嫦娥的那个孩子是老李家的血脉,你要把她要回来,爸爸天天睁着眼看着”。大柱子经常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然后跑到父亲的坟头上哭着说,“爹呀,嫦娥肚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的种,我怎么有脸找人家要孩子,爹呀,你想逼死我呀。”
  不几天,大柱子把门一锁,把那条老黄牛,牵给了对门的大甩子喂,他跑到了上海,找到了在上海卖烧饼的妹妹二兰子,二兰子以为是来找她买女人的,“你的心太善良了,买了女人你也看不住。”大柱子说,“女人现在对我无所谓,我都甩三十跨四十的人啦,”接着他提出了想要一个孩子的愿望。
  “俺爹托梦给我,要我去找嫦娥要孩子,到如今,实话也不瞒着你们了,当初嫦娥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是你大哥我的,你大哥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怎么会做那些穿大褂日狗的事情,我是怕二柱子失手把嫦娥打死,二柱子被判了刑,也心疼嫦娥和她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我才说是我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野种的,你大哥我也不知道。大姐那我也不好去了,上次她花钱给我买了一个媳妇,也没有留住,你们看,能不能帮我要个孩子?我这手里有一千块钱,你们再给我添一点。”
  二兰子和小白脸急泠泠打了一个寒颤,从大哥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们(她们)是没有料到的,这个看起来差把火的大哥的内心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充满着阳光,是这样的有着全局的观念和同情心,原来是出于同情才自愿背这个黑锅的,他们由同情大哥,到佩服大哥起来,不过大哥也给他们(她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和小白脸私奔,二兰子的内心是不平静的,大哥大柱子是同情他们私奔的,对于他们的私奔,大柱子也是做过贡献的。他们(她们)不由得想起当年的一幕。
  我为你备好钱粮的搭兜,
  我为你牵来临行牲口,
  我为你打开吱呀的后门,
  我为你点亮满天的星斗。
  满天的星斗。
  我让你亲亲把嘴儿努起,
  我想你宵宵把泪儿流。
  不知害臊不管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你带我躲过村口的黄狗,
  你带我走过十八年忧愁。
  你带我去赶长长的夜路,
  你带我去看东边的日头。
  东边的日头。
  我跟你今年咱俩是兄妹。
  我跟你明年睡一个炕头,
  不知害臊不管羞,
  叫声哥哥你带我走。……
  听着村头喇叭里一遍又一遍传来的这首陕北私奔的民歌,小白脸说“走吧,我的兰,你听广播里的歌,人家那是什么年代的姑娘,爱的多么的大胆,我们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办事怎么这么不利索,今天我们是兄妹,明天我们睡一头,你不向往,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小白脸,催着。
  “我这一走,对不起俺爸到无所谓,我就感觉到对不起俺大哥,他人是憨了点,可对我可好了,小的时候,哪个小孩欺负我,我大哥总是护着我,三脚二拳就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跑,再也不敢找我的麻烦。实话对你说吧,我和姐姐大兰子在爸爸的眼里,都是给大哥找媳妇的筹码,大姐出门了,筹码没有了,我爹爹手里少了一张牌,我这一走,我爹爹手里就没有牌可以出了,没有牌出,大哥找媳妇就无望了,他可能要打一辈子的光棍,我这跟你走了,走的不是我一个人,是走了我们老李家的全部希望呀,我的小白脸哥呀,都怪你坏,谁叫你对我这么好?谁叫你这么有才?你对我稍微差一点,我也不会一口吞下个秤砣,跟你贴(铁)了心,你把我的心勾去了,变成一个没有心肝的人了。”二兰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兰子妹妹,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你不是说没有我,你就不能过了吗?你不是给我唱过刘三姐里的歌,“连就连,俺俩打赌过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吗?怎么现在这样自责和犹豫了呢,是你大哥的媳妇重要,还是你个人的幸福重要?”
  二兰子冲着小白脸说,“重要,重要,都重要,我的幸福和大哥的媳妇一样的重要,你要这么说,我不走了,免得我大哥骂我有一个没有心肝的妹妹。”
  小白脸也只好服软。他调转话头说,“是,是,你大哥的媳妇也很重要,不过这两个重要当中你比较过没有,俺们今天晚上如果走不掉,那就彻底的没有了个人的幸福,假如你跟我走掉了,你大哥也许暂时说不到媳妇,等俺们在外面挣到了钱,给大哥买一个媳妇不是也行吗?这样,俺们个人的幸福有了,你大哥的媳妇问题也解决了,我的兰,你看这样可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二兰子和小白脸,在村头的荷花塘边的一个草堆垛边,商量私奔的事情,就听到有人咳嗽一声,听声音是大柱子,两个人,紧紧地抱着,再也不敢说话。
  大柱子说,“是谁呀,鬼鬼祟祟的,不说话,我可要喊人了。”
  二兰子才不得不说,“大哥是我,二兰子。”
  大柱子说,“爹爹找你都找反天了,原来你在这里呀,快回家,不然爹会急死的。”
  大柱子走进一看,还有一个小白脸,“你们这是干什么?”
  二兰子再也不好瞒着她大哥,“大哥,你看那个麻闺女不愿上车,把俺们的事情都搅黄了,我和他又好上了,怎么办?”
  大柱子说,“怎么办?回家和爹商量去。”
  二兰子说,“和爹商量一下?和爹怎么商量,他是不会同意的,有我,你就能够找到媳妇,我是俺爹手里的一张王牌,他怎么能够答应?和他商量,那不是和老虎俩商量扒虎皮的事情吗?哥呀,我是你的妹妹,你快给我出个主意。”二兰子在他的哥哥面前撒起娇来。
  “大柱子说,我没有好主意,我娘死了,我爹还没有死,你就各人顾各人了,那你们就看着办吧。”说着,就走了。就听他骂道,“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广播里怎么也唱起民间的黄色的小调来了,什么今天我们是兄妹,明天睡觉在一头,人都学坏了。”
  我为你备好钱粮的搭兜,
  我为你牵来临行牲口,
  我为你打开吱呀的后门,
  我为你点亮满天的星斗。
  满天的星斗。……
  二兰子和小白脸就在这个时候跑了,也没有看到后面有人来追,就知道他的大哥大柱子虽然对他们的私奔有意见,可是没有告诉他的爹爹。所以,二兰子,对大哥大柱子一直心存一分感激。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柱子慷慨陈词
  回想起当初的事情,二兰子对小白脸说,“你当初就许下愿来,帮助哥哥买一个媳妇,如今,哥哥有难处找到我们,我们是一母所生的亲胞子妹,吃一个奶头子长大的,我们不帮谁帮?我们这些年卖烧饼也挣了一些钱,能买到孩子就帮他买一个吧,我大哥也怪可怜的,有个孩子做伴,生活可能就好过一些。”。
  小白脸说,“兰子,自从我们私奔,我什么事情,不听你的,你要上天,我立即就给你搬梯子,这次我可不能依了你,我们出来这么多年,手头是些积蓄,可是我们租房子要钱,还是农村的户口,孩子上学要出高价,我们这小小的麻雀头能有多少血呀。你不懂,买和卖孩子都是犯法的事情,那要是被追查出来,那可是比害眼还厉害呀。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我给大哥找一个出苦力的活,叫他在上海干算了,我们再帮他点,买什么孩子,累赘,他一个光棍汉,能够养得起孩子?”
  二兰子说,“我明天和哥哥商量一下,看他愿意不?”
  第二天,二兰子把这个意思说了,大柱子一听火冒三丈高,“我在你们上海过不惯,你以为要孩子是给我要的,是给我爹李大山要的,也是给你的爹要的。没有孩子对不住我的爹,他老人家在阴曹地界,天天眼睁着看着我们呢。你忘记了,我爹死的时候,闭不上眼,我答应给他要个孙子,他才闭眼的。你不明白你哥哥的心,还不是不能让我们老李家断种吗?我不是考虑我自己,要是考虑我自己,一个人多自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一个人种三个人的地,风调雨顺的年景,只要那几亩地种好了,我不要生意也不要买卖,推个小牌九,打个小麻将的钱也不愁;赶个街下个集,听几曲民间小调,下个小酒馆,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算的二妹妹呀,人活着就是一个名誉呀,没有女人就比别人矮半截,再没有孩子,那就被人踩在脚下了,就像文化大革命时候常说的那样,‘把你打倒在地,在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你说这可怕不?你们倒无所谓,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可我在家撑着老李家和老赵家两个门头子。你们不知道,在农村,人上人好过,人下人,难过得很呀。你们到上海来也不就几年吗,农村的情况,你们忘了,才穿过几天有裆裤子,就这样子啦。”
  “你们上海有什么好,屙泡屎都找不到地方,撒泡尿都要收费,喝凉水都塞牙,你看你住的房子,小的像螺蛳壳一样,鼻子眼睛都挤在那么一丁点的地方,睡觉时腿都伸不直。再说了,我家里还有猪呀,羊呀,牛呀的,有我在,老李家就没有绝户。我要是来了你们上海,旮旯村的人怎么看,老李家这下真的完了,当初轰轰烈烈一家子,如今鸡飞蛋鬼扔坷垃头子,大柱子也走了,二柱子也不回来了,眼下就断子绝孙了。我们姊妹兄弟四个,我在男孩子中排行老大,说什么我还要撑起这个家,不然,人家都笑掉大牙了。二兰子,你知道我们旮旯村为什么小孩子豁牙八多吗?那都是笑话我们老李家笑的呀。你们能帮就帮,不能帮,我要走人了。怨不得古人说,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呀,小白脸在哪里?你大哥我走了,你就是混成上海市的市长,我也不巴结了。”
  大柱子这番话如同黄河越九曲,长江泻三峡,势如破竹,一泻千里,把二兰子说得无地自容。二十多年的兄妹耳鬓厮磨,二兰子自以为很了解他的大哥大柱子,现在她才知道,她不了解她眼前站着的这位大哥,以前,他只知道大哥很滑稽,很好玩,没有想到大哥的心胸像家乡的清水河一样清澈见底,如二郎山一样厚实和沉重。
  二兰子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表态,“大哥呀,我以前听你说书经常讲如雷贯耳,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知道了,这个孩子你妹妹我帮你买了,哪怕坐牢,我也认了,小白脸要是不愿意,我这就跟你回家去。”
  可这买孩子,又不是买青菜萝卜,想卖的找不到想买的,想买的找不到想卖的,都是在暗中交易,非法的事情,哪能见得了阳光?但是不管怎么难,最后,孩子还是买到了。
  为了买这个孩子,二兰子操碎了心。二兰子是个很聪明的人,她对大柱子说,“哥呀,你当初不是对人家说,嫦娥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其实不是你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的。现在,那就将错就错吧,我们买孩子也要和嫦娥那个孩子挂起钩来,年龄要和嫦娥那个孩子差不多才好,这样,你就说是把你和嫦娥的孩子要回来了,村上的人就不会说三道四了,神仙下凡问土地,当地无鬼不生灾,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买来的,以后长大了,那就是道道地地老李家的血脉了,谁也翻不了这个案。我对你说,这买卖孩子是非法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认为出了钱,就理直气壮。”
  大柱子说,“还是二兰子想的周到,比我的脑子好使。”二兰子说,“要达到这个条件,那我就要慢慢的打听,这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三个月五个月也未可知,你要是不急,我叫小白脸托朋友给你找个粗活做,或者是在我们的烧饼铺子上打打下手,你要是急着家里的事情,那你就回去,顺便也在村里放个风,就说,嫦娥那孩子答应给你,等稍微大一些,你就去抱来,这边一旦搞好,我就想法通知你。”大柱子说,“妹妹呀,我听你的。”大柱子回到旮旯村一年,终于等来了二兰子的信,听二兰子说,这个孩子也是人托人,在安徽的一个老乡那里买来的。其实二兰子早就买来了,买来时,孩子还不会走路,刚满周岁,二兰子又当了半年多的妈,一直到孩子能够到处跑了,这才放心的叫大柱子来接。
  大柱子临走时候,二兰子和小白脸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翻,大柱子虽然有些憨,可在这个问题上又显得特别的聪明。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五章:刘蕾的信救了大柱子?
  派出所带孩子走的那天,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天上乌云翻卷,雷声隆隆,由远而近,滚滚而来。那雷声,简直像黑天里的鬼嚎,天上的闪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像是万条金蛇狂舞。那孩子不愿走,哭着喊爸爸。因为这孩子从二岁就来的,带走的时候已经八岁,懂事了,父子俩相依为命整整六年,小猫小狗都能处出感情了,更何况是天真活波的孩子。很少落泪的大柱子,哭得像是一个泪人,边哭边喊,“我抚养孩子犯了哪条王法了?孩子是我的命,你们要了我的命了,你们把孩子带走了,还不如拿刀一刀把我杀了,孩子是我的天,我的天塌了,你们口口声声说为老百姓服务,你们叫我怎么活呀,我的天呀,我的地呀,我的爹爹呀,我的妈妈呀。”
  全村的人都为大柱子伤心,连大甩爹和何半仙几个老人,也都偷偷的摸眼泪,连烧不着皮,燎不到肉的婶婶大娘、村长二儿媳妇也都很难过。
  派出所车子,停在大柱子家门口,大柱子根本就不知是怎么回事,派出所的人问他,“请问,李大柱家是住这儿吧,”大柱子说,“是啊,有什么事情吗?我就是李大柱,到屋里喝茶吧。”“你涉嫌买卖儿童,孩子我们要带走。”大柱子的头一下子大了。
  派出所的人走进屋里,把正在吃饭的小柱子抱到了车上,大柱子拿起一把铁锨就要砸车,大甩爹一把抓住了锨柄子,说,“大柱子别做啥事,人家这是执行公务,你不能乱来。”大柱子的几个好朋友,例如黑子等几个人拦住车不让出村,也被大甩爹和几个村干部阻止了。
  派出所的车子开走了,大柱乡子跟在后面拼命的追赶,两条腿的人,怎能跑过四个轮子的车子,那车子前轮子不转后轮子转,这人的两条腿还要换着跑,大柱子跑着跑着,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这时候,几十年未遇到的特大的暴雨降临旮旯村,雷声,雨声,小柱子喊爸爸的哭声,大柱子喊儿子的呼唤声,搅和在一块。——那是1997年的7月15日。
  大柱子被人扶起回家,像憨子一样,一天烟筒也没有冒烟。
  后来派出所要抓大柱子,村上几个管事的人,包括村里的干部和几个威信比较高的老党员(包括大甩爹)找派出所理论。
  “小孩子带走就算了,大柱子这些年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带大也不容易,当爹又当娘的,又没有虐待过孩子,人家这一片好心,没有得到回报,你们在把大柱子抓了去,说不过去呀,这不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吗,今后我们怎么在村民中提倡积善行德的好风气呀。”
  大甩爹说,“我是老党员,我可以作证,大柱子是个好人,光棍汉一个,没有女人,要一个孩子养活,也是人之常情,从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你们派出所的同志还能忘了,八年前,她的大姐给他买了一个女人,他又送走了,这样的好人对得起政府,政府也要对得起人家,如今党的政策不是要关心弱势群体吗,人家也是弱势群体之一,那法律不是也要严肃执法,有情操作吗?”
  村长也帮腔说,“大柱子的弟弟二柱子,前些年还是现役军人,为国家做出国贡献,人家的哥哥有一点小事,我们也该照顾,你们说是不是?”
  派出所的指导员说,“你们说的我们都表示理解,可是这桥过桥,路归路,县里批下来要我们抓人,我们怎么办?还有,八年前,你说的光棍汉送妻的事情,也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有人来反映,那个女人是上厕所时跑掉的,哪里是什么李大柱思想觉悟高,主动送走的。”
  大甩爹一听火了,“这些人怎么吃人饭,不干人事呢,怎么尽干些缺德的事情呢?指导员同志,我以一个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的党性向你保证,我也以一个在旮旯村入党最早的老党员身份向你说明,大柱子买的那个女人刘蕾,的的确确是大柱子送走的,这事情是半点假也没有掺的。”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发黄的信件,气愤地说,“不信,你看看吧,我就知道,今天来见你们有个皮扯,我从大柱子那里把刘蕾当初给大柱子写的信找来了,做个旁证,李大柱子这个人不错,是个很好的人,你们要是怀疑李大柱伪造的,那贵州省遵义市的邮戳子他能伪造不了吧,当时还寄来大柱子姐姐买她的三千块钱,大柱子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的姐姐。”
  派出所指导员不愿看,大甩爹拿过信念到:“李大柱先生(哥哥):我是刘蕾,感谢你放我一马,你这一马,放出了一个乡镇企业家来。你送我走后,我很快的找到了我的对象,在外边混了一年,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我妈妈写信告诉我那个大队书记,犯了男女关系的错误,被上级撤职了。于是我和我的对象回到了老家,我的对象非常能干,立足我们山区的特点,我们做起了贩卖蘑菇和山茶的生意,有小到大,滚雪球似的发展,现在我们的生意做得可好了,今年我们注册一个小蘑菇有限公司,我对象做经理,我做副经理。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孩子现在五岁了,开学就进学前班。你现在怎么样?有老婆了吗?那个嫦娥和你还有联系吗?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谢谢你,大哥,祝好人一生平安。随信,我从邮局给你汇3000元。请你查收。刘蕾。1995年3月1日。”
  大甩爹读完信,抖着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样的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人,你们却要抓他,天理不容。哪有买来的老婆却成了朋友的的,世上有这样的好人吗?”
  派出所指导员说“老村干呀,你说的这个事情,的确很感人的,我可以向上级汇报。我还是那句话,桥归桥,路归路,我们派出所是个派出机构,权力在县局,你们要说到县局去说,我这里是丫鬟拿钥匙,当家不做主。”


第九卷:破鞋 第一百二十六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同去的黑子一听指导员这个话,急了,(黑子是去年刚入党的新党员,是作为新鲜血液,后被干部培养的)把桌子一拍,“当家不做主,上级八成是叫你们在这了天天白吃饭的,你们派出所是保一方平安的呀。”
  指导员说,“你这话说的好,正因为我们要保一方平安,所以我们才要抓李大柱,你想想,拐卖儿童的人,我们不抓,那社会不就乱了套?那群众怎么有安全感?”
  黑子说,“那是拐卖。”
  指导员说,“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拐卖中就包含着买,没有买,拿来的卖,都不买,谁还拐卖?那这个社会不就没有拐卖儿童的事情发生了吗?我给你说,就像行贿受贿一样,行贿的和受贿的都是一样的罪,你能说哪些腐蚀国家干部,拉人下水的行贿的人没有罪?这些年来腐败的案子增多,一方面是我们干部队伍有问题,一方面是社会上行贿的人造成的,这拐卖和买是一样的罪。”
  黑子讲不过指导员,败下阵斗来。
  大甩爹是个聪明的人,他看从大道理上讲不过指导员,他在旮旯村做了二十多年的统治者,什么事情没有遇到过,什么事情没有经过,他推开黑子,换了一个话题和指导员理论。“你们派出所多少大案要案你们不管,尽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天二郎山乡政府门前,几个小痞子打群架,人头都打出了狗脑子来了,你们管了?一个月前我们乡的一个村,一个妇女勾奸夫害本夫,杀了人跑了,案子你们破了?马厂集上那支什么河南的一个杂凑的什么歌舞团,跳什么光屁股舞,把女人的三角裤头朝男人头上套,乌烟瘴气,群众意见这么大,你们不去管,一个光棍汉子要了一个孩子,你们盯得紧紧的,你们屁股歪到那一边去了,三个代表,你代表哪一个?”这一招还真灵,指导员头上的汉直流,“我还是那句话,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工作中有许多失误,李大柱抓不抓,都不是我说了算的,等所长回来,我们认真研究一下,向县局报个意见。”
  最后还是没有谈妥,派出所还是要抓人,这下激起了全村人的不满,自发的以各种借口堵路,有的在路上晒粮食,有的在路上堆草堆,小汽车开不进来,派出所也找不出妨碍公务的的理由,二郎山派出所只好向县里汇报,并且把刘蕾给大柱子的信也转交了上去,县里公安局的领导给他们一个模棱两可的指示精神,“公务要不折不扣地执行,社会稳定也要坚定不移的维护,两者不可偏废,你们看着办吧。”有了这个指示,派出所怕激起民愤,引起社会不稳定,也只好暂时作罢。
  何半仙给大柱子出了一个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柱子跑到合肥,做了半年给人上楼的搬运工才回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大柱子回来后,情绪一落千丈,吃也一顿,不吃也一顿,家里,脏的像厕所一样,地里的草比庄稼还要深。好在他大姐姐,经常给他洗洗连连,日子还凑合着过,但失去精神支柱的他,常常是面对落山的夕阳,唉声叹气;常常三更半夜跑到桃花坞的桃树林里,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
  小碗没有大碗大,
  蒜臼和面不如盆,
  过继儿子不如亲生子,
  上阵还是父子兵。
  村里的人再也听不到他用手扶机子耕地时的快乐的号子声
  穿大鞋,啊——,
  放响屁,啊——,
  开手扶——啊,
  带儿子——啊”
  村上的人一万个弄不明白:大柱子明明有自己的孩子,他不去要,为什么偏偏从人贩子手里买一个孩子呢?当初嫦娥怀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为什么非要说是他的呢?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个光棍汉的内心世界是个什么一幅画面?连精明如何半仙,世故老道如大甩爹一类的人物也搞不明白。
  于是又有了关于大柱子没有要到孩子的几种传说的版本。
  一种版本是说,嫦娥怀的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大柱子的,大柱子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他不敢去找。嫦娥原来在家时有个对象,他妈妈嫌男方家里穷,不让嫦娥愿意。嫦娥出嫁到了旮旯村,还和那男的,藕断丝联,暗中有来往,于是怀上了孩子。
  另一种版本是说,的的确确嫦娥怀着的那个孩子就是大柱子的,大柱子去找了,也见到了嫦娥和孩子,嫦娥不愿意给,大柱子想自己一个人,孩子跟自己受罪,还不如跟嫦娥的好,既有爷又有娘的,也就作罢了。所以才买了一个孩子。
  甚至还有人说,大柱子那个玩意儿不行,打肿脸充胖子。
  大柱子一天一天的老了下去,全然不像一个四十刚出头的人,身体有些佝偻,眼睛也凹下去了,没有一丝的光亮,阴暗而且可怕,一脸蜘蛛网一样的邹纹,连走路也有些蹒跚,那模样和神情就象当初他的父亲李大山在嫦娥走了以后,身上附着大柱子妈的魂一样。村上的人担心,这样下去,大柱子要垮下去的,乡邻们给了他诸多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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