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一状元郎完美修改加料版》(全本精校)作者:日日生 - xp1024.com
《大宋第一状元郎》 作者:日日生 【内容简介】:   靖康前夕,大宋歌舞升平,汴梁春风糜烂。 穿越到一个远近闻名的守正君子身上,杨霖走到哪都是一片敬重的目光。 可是他的本性已经快要掩盖不住了…… ======================== 加料由本人根据鲍勃的红马的修改版添加H情节制作完成 修改内容: (1):校对+排版; (2):fc改为c,减少郁闷; (3):削弱路人女、配角女人颜值; (4):删减配角与美女互动、暧昧、揩油情节; (5):wrq老鸨找个理由圆一下; (6):几个人妻,其丈夫一律有生理问题,都是c; (7):儿子改为女儿; (8):结局主角成神与长生,不喜慎入。 对过易脑补人群可能不太友好。 ======================= PS: (1):开局将一个买回来清清白白的花魁捧成名魁,虽说还是清白,但在古代的女子作为名妓抛头露面,就算再出名……也很膈应; (2):开后宫并不是主角的特权,配角也有,尽量减少描写; (3):后期有个纨绔子弟与前朝皇帝妃子通奸,这个剧情设计的很郁闷,但对后续剧情发展还有用,不能删,只能削弱妃子颜值,并在其他地方减轻郁闷; (4)有一点点漏女,没什么戏份,不影响阅读。 ==================== 评价: 这本书有两个地方比较吸引我,分为两个层面: ①是后期帝国的发展,按照“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的顺序进行,先有纺织机,再有蒸汽机,后续再有火车、水泥,看着一个帝国从落后到先进,从封建到现代,这种剧情另读者比较满足; ②是女主角塑造方面,虽然这本书不重女主,女主都是工具人、rbq,但也有刻画出彩的一位——段妙贞,开始主角上手时只是个普通女主,最多对主角百依百顺,典型的甜蜜小女人形象。后期说出了这段话后,“要是有了宝宝,对霖郎的爱,就要分去一些了。妙贞想过了,什么都不要,就全心全意侍奉霖郎。”令人有些震动,毕竟在古代,母凭子贵。个人觉得,这个角色因为这段话升华,鲜活明亮; ③水平有限,不足之处,请多包涵。 ====================== 女主角: ①锦儿:主角开局侍女,c; ②李芸娘:青楼老鸨,wrq; ③凝儿:青楼花魁,c; ④殷浅浅:被主角忽悠的卖身少女,c; ⑤徐月奴:某地一霸主女儿,c; ⑥李师师:名妓,被写成“不似凡人的美貌”,风流无度,具体多少个男人不清楚,wrq; ⑦苏凝香:双胞胎姐姐,c; ⑧苏妆怜:双胞胎妹妹,c; ⑨徐金儿、徐金叶、徐赛月:主角徐姓属下送来的女眷,做使唤丫鬟,c; ⑩方妙怜:摩尼教圣女,方腊干女儿,c; ⑩①秦情情:青楼女子,c; ⑩②种归夷:西北第一将种师道幼女,12岁,c; ⑩③段妙贞:大理皇室公主,c; ⑩④杨天爱:主角收养的干女儿,从小养到大,c; ⑩⑤苏伊娜:横山羌某部落族长女儿,c; ⑩⑥郑云瑶:郑皇后妹妹,c; ⑩⑦折浣香:西北某世家,遗孀寡妇,c; ⑩⑧蔡灵宝:蔡京老来得女,十三四岁,c; ⑩⑨柔惠帝姬:驸马潘意之妻,fc; ②⑩李凤:蔡京侍妾,蔡灵宝生母,与蔡京之子有染,fc; ②①杨沫儿、杨可儿:某羌族大小公主,背赐姓改为“杨”,原姓“夜”,c; ②②小刘贵妃:刘瑶,原赵佶妃子,fc; ②③黄玄芝:洛阳某家族小女儿,小萝莉一只,c; ②④灵云:洛阳某道教小道姑,教中女神,小萝莉一只,c; ②⑤苏暖暖:绰号“小枕头”,汴梁某青楼第一等名妓,未梳拢,c。 其余还有各部落、各国进贡侍女,数以百计,甚至更多。 ——————————————— 第一章 正人君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 杨霖迷迷糊糊爬起身来,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狗窝竟然变漂亮了,这整洁的纱幔珠帘,周边都压着绣金线,真漂亮啊。 大梦初醒脑子晕乎乎的,杨霖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呢,苦笑一声说道:“狗窝啊狗窝,这么多年你终于成熟了,不但学会了自己收拾自己,还学会了进化。” 不对! 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直冲天灵盖,杨霖瞬间清醒过来,而且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雕琢的古色生香的黄花梨木大床,各色考究的木制橱柜,地上是柔软精美的地毯,墙上还挂着一把玉柄金鞘的宝剑,无穷的富贵之气逼人而来。 自家事自家知,无依无靠的杨霖部的身家财产加起来,也不够买这里一个椅子的。 是不是有富婆垂涎我的美色,把我绑到了她的闺房,还要玩古装扮演? 想了想自己瘦弱干巴巴的身体,明显就不是富婆的菜,杨霖这才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隐隐地还有一丝失落。 看来还是在梦里,杨霖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眼前的一切也只有在做梦能够解释得通了。 从床上下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触感轻柔顺滑,杨霖一时间有些恍惚,这要是个梦,不醒好不好。 眼前一面铜镜,杨霖来到镜子前,刚想看看自己的这一身古装帅不帅,只见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俊俏脸庞,就是稍微有一些苍白。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大量的记忆和情感涌入杨霖的脑中,嗡的一下让他有些头痛。 ……. 原来不是做梦,接收完记忆和情感,杨霖这才明白自己这是穿越了。 心里咯噔一下,还有些小激动,反正上辈子孤苦无依,穿越对自己来说可是个美事,尤其是自己的身份,还是一个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光看这卧房就知道了。 通过接受的记忆,杨霖了解到自己来到了大宋,现在的皇帝就是有名的艺术家宋徽宗赵佶。 巧的是这一世自己也叫杨霖,是淮南东路财大气粗的豪商杨通的独子,自幼饱读诗书。 杨通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特别给他长脸,读书很有出息,为人正直刻板,简直就是他的心头肉一般。 老杨是个商人,在他的眼里世间万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所以在杨霖参加科举的时候,就给他买通了扬州的大小官吏,让儿子一举中第可以去京参加下一轮的省试。 杨霖意气风发地收拾东西准备进京赶考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了父亲和别人的对话,知道了自己这个功名的水分,竟然气的吐血,卧在床上半个月了。 了解完情况后杨霖不禁摇了摇头,暗道以前这个自己可真是读书读傻了,自小的锦衣玉食让他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残酷,还真把方正君子那一套当成至理名言了。 自己的亲爹给自己铺好路,竟然还能气的吐血,也不想想要是生在乞索儿家里,怕是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公平正义,还是留给说书人去歌颂吧,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个残酷的竞技场。 杨霖还在努力消化融入这个身份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的杨霖赶紧往床上去,准备再装一会。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清丽的少女梳着双丫髻,吃力地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几晚药,进到房中之后用熟稔地用脚后跟把门关上。 “少爷,吃药了。”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显然是料定没人理她,却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杨霖正在偷偷眯着眼看她。 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一点吴侬软语的味道。 好俊俏的丫鬟,这个身段,啧啧…… 少女把药放在桌上,先端过一碗来,坐在床头用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递到了杨霖的嘴边。 “妈耶,好苦!” 偷偷打量小美女的杨霖,冷不丁被喂了一嘴中药,苦到了心尖上,忍不住大叫起来。 砰地一声,小丫鬟手里盛药的碗应声落地,圆溜溜的大眼睛的瞪起,樱桃似的小嘴张成一个O型。 “少爷醒啦!少爷醒啦!” 又惊又喜的小丫鬟张牙舞爪地跑了出去,杨霖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小轩窗一推刺眼的阳光让杨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闭上。 躺在床上半个月,还不适应阳光,过了一会杨霖往外看,是一个雅致的小院,奇花异石,长廊走庑,一派江南园林的精致和雅趣。 再往前看,竟然还有一个池塘,假山小桥湖心亭应有尽有。 真有钱,要是我的就……咦,这就是我的啊,哈哈,发达了。 杨霖沉浸在富贵的幸福中的时候,突然一声震天的哀嚎传来:“霖儿,我的儿啊,在哪呢?” 一个清脆的声音回答道:“就在少爷的卧房里。” 砰地一声,名贵的乌木门被撞开,身体痴肥的杨通三五步走到儿子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叫道:“儿啊,你终于醒了,爹一时糊涂,咱们不考了,这个解元也不要了。” 杨霖是什么人,穷了半辈子,这种人在底层摸爬滚打惯了,见到个机会是万万不会错过的,岂能白白放弃解元这种一步登天的身份。 “爹,你没事吧?儿子的解元是考来的,又不是抢来的、偷来的,为何不要?” 杨通一时哑口无言,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还是自己那个书呆子儿子么? 看到眉梢眼角明明是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宝贝儿子,这才放下心来。 回头屏退了丫鬟,面带惭色地说道:“霖儿心中有气,故意和爹说反话,唉,爹就给你道个歉就是了。爹不该贿赂本府的蔡知府,给你谋取这解元的身份,让你沾上了污点。总之都是爹的不对,咱们放弃进京,来年再考!我就不信凭我儿子的本事,考不出个解元来。” “爹,你糊涂啊!” 杨霖看着一脸惭愧的老爹,没有丝毫的生疏感,继承了杨霖的记忆和情感,让他对这个痴肥的中年人多了一丝孺慕之情。 被儿子按在椅子上,杨通有些心塞,但是儿子刚刚醒来还是顺着他说吧。 “对对,爹糊涂了,你放心吧,爹一定痛改前非。” 得,现在杨老爹成了惊弓之鸟,把自己的话当反话听了。杨霖哭笑不得,突然间福至心灵,有了一个主意。 顿了顿之后,杨霖眉头一皱,装模作样地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本来士子们对儿子高中解元就有微词,要是我放弃入京岂不是贻人口实坐实了我们贿考,朝廷真的追究下来爹身上难免吃官司。再者说了我们贿赂的蔡知府,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他做官这么久,想要害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这个解元儿子虽然不愿意当,但是为了爹,为了我们杨家,儿子非当不可。” 这一席话听在杨通耳朵里,顿时让他如泥塑般呆住了,很快就氤氲了眼眶。 感人呐,养了这么久的儿子,终于知道心疼自己了,而且杨通还有一丝的骄傲。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守正君子,即使市侩如同杨通这种暴发户,内心深处也一直以儿子为荣的。 ------------ 第二章 奸臣之首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 转眼间来到大宋已经半个月了,杨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并且熟悉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秋闱之后,一般是年前到京城,等待着省试。 这段时间也就成了其他学子准备盘缠的最后期限,除了很是偏远的地方,朝廷会拨款之外,其他的都要自己筹钱。 好在对杨霖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以前的杨霖埋头苦读,对家里的生意不是很上心,经过他半个月的了解,发现自己是个实打实的公子哥。 杨通起于微末,在扬州崛起的速度简直惊人,发展到现在各地的作坊、店铺、钱庄、酒肆都红红火火,隐隐有跻身扬州前十的富商的实力。 杨家的府邸在扬州东郊,并不是很大,因为杨通发迹也才十几年的时间,而且家中人丁不旺,杨夫人当年产下杨霖就难产死了,家中只有父子俩剩下的是下人丫鬟。 大宋是个没有奴隶的朝代,大宋法律都明文规定不许蓄奴,更多是一类签订契约,有年限,类似于雇佣关系。 秋高气爽,庭院内的花草渐渐凋零枯黄,明媚的阳光洒在院中,泛出点点金黄。 院内的秋千架上,杨霖捧着一本《论语》看得昏昏欲睡。 宋代的省试要考经义,以经书中文句为题,应试者作文章阐明其义理,到了后来大明演变成八股文。 杨霖明年开春就要去京城省试了,自然要温故知新,好在他继承了原本的记忆,拥有一定的科举水平。 无聊啊,杨霖真切地感受到了旧时代读书人枯燥的生活,这个娱乐严重匮乏的年代,连他娘的金瓶梅都没得看,每日在这小院中都快憋疯了。 将书本盖在脸上,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乱想,突然听到一阵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站住!” 杨霖不用看也知道是自己的丫鬟锦儿,拿下书本果然是她,小丫头手里挎着一个篮子,穿一件绿色窄袖短襦,外罩紧身半臂衣,一双稚气可爱的双丫髻。 听到杨霖的喊声,锦儿停住了脚步,还保持着缩手缩脚的鬼鬼祟祟的样子。 “嘻嘻,少爷,你醒啦?” 以前杨霖是一个守正君子,所有人都对他敬重有加,贴身的小丫鬟也并不怕他,反倒有一种类似兄长的孺慕之情。 杨霖冷哼一声,故意板着脸问道:“做什么去?” “现在菱子熟了,隔壁的陈府的春花姐邀我去采菱,少爷等着我回来煮给你吃。” 杨霖一听,采菱泛舟,这么有情调的事不比在这看论语来的有意思,便笑着说道:“跟着村花采菱有甚意思,不如跟着少爷我去,等我收拾一下咱们一块去。” 锦儿掩嘴偷笑:“人家叫春花,不是村花,少爷真会打趣人。跟着少爷去好是好,不过少爷马上就要大考了,不用在家看书么?”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少爷我满腹经纶,那还需要看这些,闷在家中能学到什么。” 一袭长衫,手拿骨扇,杨霖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少爷这扮相。” 锦儿发现少爷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只当是他大病初愈的后遗症,也没有放在心上。听到这话笑嘻嘻地说道:“少爷英俊倜傥,咱们快走吧,再迟了就赶不回来了。” 杨霖将扇子别在腰间,这个时候带把扇子纯粹是为了好看,深秋了只有傻子才真的去摇扇。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少爷是什么身份,岂能走路去,快去通知杨三备马车。” 锦儿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前去备马,杨霖伸了个懒腰,看向外面的天空,心里竟也有些激动,来了这么久终于要出去看看大宋的模样了。 秋日心容与,涉水望碧莲。歌出棹女曲,舞入江南弦。 扬州城外,保障湖,也就是后世叫做瘦西湖的北段就是九曲池。 湖中有三五小舟,载着城中百姓,前来泛舟采莲。 这个时节正是菱角飘香的季节,九曲池内数顷的荷花,碧荷连天,还有成熟的菱角,引得小姑娘弯腰屈膝采摘,有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不时有清脆优美的歌声从湖面传来,熟悉的人知道这必是有钱人家携妓游湖。 杨霖坐在船头,看着这一番江南风景,如痴如醉。 锦儿小胳膊小腿,采菱却十分熟稔,这么一会篮子里已经是满满当当。 “文渊兄!” 突然隔壁的船上传来一声高呼,杨霖一开始还没理会的,后来那人不停地叫,杨霖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姓杨名霖字文渊。 起身转头一看,只见隔壁的船中,几个士子站在船头招手呐喊。 看得出杨霖的人缘不错,毕竟他有钱而且大方,在书院内一向是默默付钱的那一个。 而且这个人原本是个对自己要求极其严格的书生,可以说什么坏习惯都没有,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两艘船在湖中对接,杨霖带着锦儿登船,粗略看了一眼,这艘画舫上已经有不下几十人。 有侍女歌姬,书生官吏,看来是新科举子在此聚会。 居中一个中年人,面白如玉,须发飘飘,见到杨霖登船并未起身,周围的士子官吏都围在他身边。 杨霖当然认得此人,就是扬州知府蔡京,未来大名鼎鼎的北宋六贼之首。 这老儿将来会把持徽宗朝政几十年,不过现在还没有发迹。 来不及和同窗们寒暄,杨霖抱拳道:“学生杨霖,见过府尊大人。” 蔡京此人单从面相上看,绝对看不出一点坏胚模样,甚至还有一些名士风范。 他在画舫中和士子们谈笑宴宴,浑然一体,并没有自恃身份,呵呵一笑,道:“文渊不必多礼,这一科你是我们的解元,正要为我们扬州士子扬眉吐气,争取折桂蟾宫。” 杨霖自忖要想在大宋有所作为,未来几年就要靠这个奸臣了,至于说他们的忠奸,反倒没那么重要。 真的立志一个清官,两袖清风,也未必入得了朝堂,到时候铁蹄南下,手中无权就是一死义,留一个虚名在后世,实在是没半点用处。 大丈夫生在乱世,不可一日无权呐。 “学生必尽心竭力,不给府尊大人丢脸。” 蔡京神色一动,听说这小子是个迂腐书呆子,没想到还挺会说话。 杨霖继续说道:“学生听闻今上十分倾慕府尊文采风流,书画双绝,斗胆断言必将启用府尊,在此提前道贺了。” 蔡京心里咯噔一下,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再看向杨霖时多了一份轻轻挑眉的动作。 嘴上却淡淡地说道:“官家身边群才荟萃,哪里就轮得到我这贬谪的旧官,文渊不要妄言。” 这厮眼里的渴望都要溢出来了,说话看似是自谦实则带了些追问的意思,杨霖心领神会,落座之后转身对锦儿说道:“你到船边把杨三招来,下船回府让我爹准备一份厚礼,就说今夜我要去拜访知府大人。” ------------ 第三章 父子齐心 华灯初上,扬州城内繁华不减,酒肆青楼灯火通明。 杨霖回到府上,门子开门的一刹那,就看到门口两辆马车。 “霖儿,你可算回来了。” 杨通搓着手站在一旁,看这模样是等了很久了。 自己的父亲身体痴肥,站久了不行,杨霖眉头一皱斥责道:“杨三,怎么不给我爹搬张椅子。” “哎,你别说他了,是爹自己站的。霖儿为了我这当爹的,不惜放下读书人的气节去拜访知府,为父这心里不好受啊。” 杨霖一阵无语,杨通想当然的把自己拜访知府,想成了为他贿考一事奔走,根本就没有想到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自己这个正人君子的形象,经过前身十几年的积累,已经是深入人心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名声这东西当然是有用的,尤其是这个时代。 无心辩解的杨霖掀开后面的车辆,只见满满当当的都是珠宝,大宋豪商不缺钱,尤其是扬州这种地方。 “杨三,我们走。爹,你在家等我的消息,不用挂念。” 说完之后杨霖上了另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就往蔡府赶去。 蔡京的府邸和杨家不远,穿过一条街道就到了,递上了名帖之后,没有通报便把他们引了进去。 看来是蔡京已经吩咐过了,嘿嘿,这老贼哪有白天表现的那么淡然,这厮对权势的追求怕是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了。 “老爷吩咐了,请杨解元到书房谈话。” 杨霖的身份是府试的解元,这是必定会当官的,就算没有白天的事,走到知府家中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现在的蔡京还不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奸相。 进到书房,红烛映照的亮如白昼,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供蔡京观摩。 蔡京的书法和绘画真不是吹出来的,要不是他的奸臣身份,后世应该更加传颂这个书法家和画家。 蔡京一副家居打扮,头上缠着一个白布,发丝湿漉漉的,看来是刚刚沐浴完。 杨霖在门外整了整长衫,扶正了冠,高声唱了名号,这才迈步走进房中。 “学生杨霖,见过府尊。” “文渊呐,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呐?” 老东西真能装蒜,杨霖心底咒骂,嘴上却很恭敬地说道:“特来恭贺府尊高升,得进庙堂之上,匡扶社稷。” 蔡京面沉似水,笑着摆了摆手:“哦?文渊消息够灵的,我自己尚不知道,你就笃定本府可以入朝么?” 书房内此时只有两个姬妾,站在蔡京身后伺候,杨霖环视一眼,上前道:“学生有一言,要单独说与府尊知道。” 蔡京挥了挥手,两个姬妾款款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两人。 “府尊,学生得中解元,无非是托庇于府尊的关照,岂能不知恩图报。就算来日同殿为官,学生也会追随府尊。 官家登大位之后,任童贯为供奉官,在江南搜寻古人字画,奇花异石,此乃天赐良机。” 蔡京见他先是表了忠心,心中十分满意,再听他说起童贯的事,更是和自己不谋而合。 这小子将来当官,也是自己的好帮手…… 心念至此,蔡京看向杨霖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道:“依文渊之见,本府该如何把握这天赐良机?” 杨霖早有定计,说道:“府尊将来要入朝,声望自是十分重要,这等事岂能亲自出马。家父正是扬州商贾,颇有余财,我们杨家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为官家寻得几个称心如意的宝贝。” 杨家何止是有余财,蔡京在这里当了这么久的知府,对杨通有所了解,这个暴发户当得上是富可敌国。 如此一来有杨家父子帮忙,自己省钱省心,事情还能办好,也可以留下精力和财力继续钻营其他。 要知道一个贬官想要重回朝堂,需要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准备,这是一条艰难险阻的道路。 杨霖却丝毫不担心,蔡京这厮要是入不了赵佶的法眼,他也就不是赵佶了。 这对极品君臣,早完会聚在一块祸国害民,自己想有所作为,就要先搭乘这班顺风车。 既然已经剖明了心意,两个人聊得更加投入,直到两炷香烧完,杨霖才笑着说道:“时辰不早了,学生就不叨扰了。” 蔡京亲自起身相送,握着他的手说道:“文渊,这供奉官童贯的事,就交给你了。” “府尊放心,学生必不辱使命。” 蔡京长舒了口气,突然笑道:“来日若是果能如愿,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霖等的就是这句话,装作十分感动的样子,挥手拜别。 送走了杨霖,蔡京背着手站在门前,突然笑道:“这小子,是个人物……将来或许还能用得上。” 出了蔡府杨霖心中还有一些激动,今天这个投名状交的恰到时候,再等几天蔡京进了汴梁很快就拜相了,还有自己什么事。 要知道蔡京得位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大肆提拔任用自己的亲信。 他在扬州这么久,朝中哪还有什么亲信,自己这个还能被忘了? 想着想着,马车已经穿过繁华的闹市,回到了府前。 果不其然,杨通还在门口守候,不过这一次坐在了椅子上。 见到马车上下来的儿子,杨通站起身来,问道:“霖儿,怎么样,知府大人怎么说?” “爹,召集咱们的所有掌柜的,收购名贵字画。时间越久越好,名气越大越好,各种奇巧之物也是多多益善。” 杨通有些愤愤不平,气道:“当初那个蔡府都管说的好好的,花三万贯买一个解元,霖儿的文采又不差,不是让他们点一个粗汉做解元,怎么还贪心不足,又要咱们出钱,果然官府没有一个好东西。” 杨霖哈哈一笑:“爹,这次咱们可不是买一个解元这么简单了。咱们杨家的前途,就看这一回了,千万不要吝啬花钱。” 杨霖的话在杨家十分有分量,就如同后世一个商人再有钱,也很听自己公务员儿子的话,杨通虽然不信,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 第四章 半醉半醒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就是繁华的代名词,在大宋尤其如此,熙熙攘攘的城门口,来往的客商络绎不绝。 很快两排府兵列队,将城门控制起来,并且高声宣布今日扬州北门不开,过往行人请绕道而行。 乱哄哄的人群,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转道而行。 不一会,一辆马车在兵马护送下来到城门,在城郊停下后,车帘被掀开。 等到蔡京出来之后,杨霖紧随其后,两个人轻笑着交谈,来到城郊的岸边。 扬州是漕运重地,水陆四通八达,远处一艘小船驶来,船头立着一个大汉。 蔡京轻笑道:“此必是童贯。” 船头的汉子身高七尺,魁梧雄壮,竟然是宦官童贯?杨霖不是很相信,蔡京见他的表情,笑的更开心了,低声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杨霖不好拿他开玩笑,毕竟童贯的身份在那摆着,只是笑道:“童供奉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童贯在宋史中记载着三大特点,其一便“颐下生须十数”,当太监当到有胡子这么个性,千年以来也不多见; 第二就是“状魁梧,伟观视”,说明这位童公公不但英俊,而且很魁梧,看上去还很伟岸; 第三是“皮骨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黢黑,一眼望去,阳刚之气十足,不像是阉割后的宦官。 小船划得很快,不一会童贯就到了岸边,身边也只有几个小内侍跟着。 和他以后铺天盖地的排场,不可同日而语。 这时候的蔡京和童贯,还不是大宋的“公相”和“媪相”,这两个未来大宋王朝实际的掌舵人,此时还是一个知府一个供奉,大宋比他们位高权重的,不下几百人。 蔡京带着杨霖迎了上去,语气神色都十分谦卑,丝毫没有因为童贯宦官的身份对他有所不敬。 “童供奉,远道而来辛苦了。” 童贯爽朗地一笑,比蔡京更像个爷们,甚至盖过了杨霖:“哈哈,童贯区区一个阉宦,何敢劳烦蔡知府亲自出迎。” 杨霖做出一副惊异的神色,讶然道:“这便是童供奉么?适才不是府尊介绍,学生还以为来者是昂藏武夫、提马控弦的将军呢。” 这句话不甚礼貌,但是听在童贯耳中,却分外悦耳。 这个太监是宦官中的异类,甚至可以装作毫不在意地自称阉宦,但是他的心中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赞他的雄伟的身躯和气魄。 杨霖知道历史上童贯帮助蔡京拜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求他举荐自己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 这一席话果然挠到了童贯的痒处,笑着问道:“这位公子面生的紧,莫不是蔡知府的麒麟儿?” “好教童供奉得知,此乃新科扬州府试第一的杨霖,表字文渊。” “原来是杨解元,那某便托大,叫你一声文渊。” 杨霖赶紧凑趣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三个人谈笑宴宴,从封了路的城门进入扬州,杨通早就在自家的别院内备好了酒菜。 一行人来到杨府别院,这里是杨通买来不久的宅子,还没有入住。 杨通请来了扬州城最好的花魁行首,在四周的亭子里弹奏歌舞助兴,并把扬州鎏金酒楼的大厨请来,烹制了一席精美的菜品。各种时令果蔬、佳酿美酒、点心蜜饯更是应有尽有。 落座之后,童贯由衷地赞叹道:“好一处宅子,既有北方雄壮,又有江南雅趣,没想到蔡大人在扬州的住所竟然这般讲究。”童贯语带艳羡,他还以为这里是蔡京的宅子,没有想到蔡京当了这么几年知府积攒的财富如此雄厚,不愧是扬州繁华地。 蔡京呵呵一笑,摆着手说道:“文渊,还是你来说吧。”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侍女们上菜,笑着说道:“实不相瞒,学生出身商贾之家,虽然卑微却颇有余财。这处宅子经年无人打理,得知今日童供奉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家尊听得此事,更是一定要留童供奉暂住于此,好让我们沾一点贵气。” 童贯一听这个很会说话的新科解元是商贾出身,也不甚在意,他自己的出身也属实一般。 “英雄不问出处,商贾之子怎么了,朝堂上那么多相公都是诗书之家,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人为官家排忧解难。” 杨霖见他并不拒绝,就知道这厮已经默认了,这处宅子说是给他暂住,实则已经改好了地契房产,成为了他童贯名下的产业。 这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并不需要点明出来,有了这一层关系三个人的亲密度直线上升。 现在童贯是皇帝身边的人,经常可以看到皇帝,而且说话颇有分量。 大家的前程系于此人之手,蔡京和杨霖在酒席上便不停地劝酒。 觥筹交错之间,两个未来的权臣的嘴脸,逐渐地暴露出来。 童贯喝醉之后,扯着嗓子一口一个“入娘”,蔡京则谄笑着附和。他们一个起于微末, 杨霖冷眼看着这一幕,不时地插嘴逗趣,让气氛更加轻松。 眼前的两个人无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把北宋灭亡部归咎于他们身上,也太高估他们了。 若是宋徽宗是朱元璋,这两个人早就死了一万次了,女真也不至于南下汴梁,把好好的东京杀得血流成河,宗室的太后、妃子、帝姬(宋朝对公主的称呼)、和官宦家的千金部沦为女真人的性奴。 说到底还是赵佶的事,他是皇帝,他的喜好决定了蔡京和童贯的作为。 就算没有蔡京,他也会拔擢一个范京、汤京。 杨霖要是凭借着个人好恶,写几句酸诗把这两个未来权奸骂个狗血淋头,历史上或许会留下美名,赞叹扬州一个才子的先见之明和不惧权贵的气节。 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靖康浩劫,自己就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愤青。 要知道,做一个愤青是永远没有机会救国的,想要在接下来的乱世有所作为,就必须掌握足够大的权力。 作为一个两世为人的先知,杨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即将以最快的速度,权倾天下。 鸟随鸾凤飞腾远,依附在他们身上,可以最快地成为权力中枢的一份子,才能在未来有那么一丝机会改写历史。 酒宴还在继续,杨霖逐渐融入到他们的话题中,脸上红扑扑的,谁也分不清他此时是醒还是醉。 ------------ 第五章 我和奸臣共饮宴 “霖儿他最恨贪官,却为了我们杨家不得不和蔡京虚于应酬,我这当爹的心里不好受啊。” 杨通在院中长吁短叹,旁边的杨三深以为然,苦着脸不停地点头:“委屈少爷了。” 此时的杨霖可没有半点委屈的神色,别院内三个人喝的醉醺醺的,童贯是满口脏话斯文扫地,剩下的杨霖、蔡京好歹还是读书人,也有些轻佻放荡。 大宋是个名士窝子,士大夫无不以风流自诩,以狎妓为荣,有宋一朝诗词,半数是描写携美饮乐的。 远处亭子里,几个乐理大家素手拨弄,便有那琴音淙淙,仿佛高山流水,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莺声婉转。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霖一拍手,花重金请来的各个楼上的花魁行首们鱼贯而入,手捧着托盘举到酥胸前,上面摆着的精致茶盏里,是上好的湖州顾渚紫笋,排队来到三人身前行礼,供贵人们挑选。 这些女子有的清秀,有的艳丽,这个身材修长,那个娇小玲珑,环肥燕瘦,莺莺燕燕,群雌粥粥。 尤其是薄衫下酥胸浅露,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这些当红的姑娘,是扬州挺有人脉的行首,一般人轻易请不到,她们和娼不同。 这第一流的名妓,虽是以色娱人,却并不侍奉枕席,反倒是权贵富绅们的宴聚,必有这样的女子应邀携乐器而往。 她们接待的人,大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谈论大事的时候,需要这些落落大方、谈吐不凡的美人儿活跃场面,把客人们照应的面面俱到。 不过杨霖是前途无量的解元,家中又是豪富,相貌也算是英俊,若是被他看重赎了身,自然是最好的归宿。 所以众美人一双妙目都盯着新科的解元,反倒有些冷落真正的两个大佬。 童贯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对美人竟也十分热衷,倒是让杨霖啧啧称奇,这太监当得太有个性了 席上三人各选中两个美人儿,在他们身边坐了,其他人怏怏退出。 杨霖身边的两个姑娘,是他随意挑选的,被香饽饽杨霖选中,两个人心中不无得意。 不约而同地翘臀一偏,挤到杨霖身边,那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一靠近,软腻撩人,杏眼迷离笑得又媚又甜,不由得让人心猿意马。 毕竟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心中暗叫一声厉害,有机会一定要领教一番这些狐媚子的手段,切磋一番。 稳了稳心神,杨霖见时机成熟,这才说道:“不知道这次童供奉在扬州待多少天?” 童贯闻言说道:“官家那边等的心焦,某家七日之内就要赶回汴梁,说来时间蛮是紧急。今日承蒙款待,散席之后某便要前去办公了。” 他所谓的办公,不过是为了给皇帝搜寻一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和名贵字画,杨霖笑道:“此地的物华天宝,供奉未必有我们这些扬州人熟悉,若是信得过府尊和学生,不如就交给我们来办,供奉只需游览一番扬州的山水,管教您七日之后满载而归。” 蔡京也附和道:“真是如此,供奉有所不知,杨家生意遍布江南,漫说是扬州的珍宝,整个江南都可以帮供奉检索一遍。” 杨霖花起钱来毫不肉痛,完可以做得了主,财大气粗的杨通对于儿子花钱并没有半点设限。 童贯最在意的,还是能不能完成任务,讨得皇帝的欢心。 听到这话不禁大喜,又详尽地讲述了一遍赵佶的喜好,杨霖一字不差地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都是赵佶内侍身边人才知道的情报,等闲多少钱都买不来,杨霖当然不肯放过。 宾主尽欢之后,杨霖和蔡京走出院门,童贯将两人送出大门又往前送了百十步,这才登车离去。 “今日答应之事,文渊务必尽心,此乃为官家谋事,半点倦怠也来不得。” 虽然这几天的相处,让蔡京觉得杨霖之前的名声都是值得商榷的,但是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 万一这小子书生气犯了,可就坏了。 “学生省的,府尊尽管放心,我们父子别的不行,搜罗奇珍异宝还不难。” 杨霖信誓旦旦应承下来,马车到了蔡京府上,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出谋划策。 杨霖听得实在不耐烦,托口要去书院,便不进去了。 蔡京又让府上的车夫送他,杨霖本不想去书院,要是蔡府车夫相送,难免露馅不好看,便说想要走一走解酒,将车夫打发了。两家相隔不远,杨霖干脆就要走回家。 唐代扬州在蜀冈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的“罗城”,把蜀冈下面沿古运河的东南一大片居民区和工商业者居住地包进城内,形成市井相连的“十里长街”。 杨霖独自往家中走去,十里长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道路两旁的运河中,百舸争游,船帆如云。江南各地的风物,从此地出发,大部分运往东京汴梁。 再往前走,画风一变,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参差错落,雕栏画栋古雅宜人,小窗珠帘暗敛清幽,像是一片富有人家的别墅区,显得幽静了许多。 那些楼阁亭院临水而建,门户开在街道一边,临水一边的多是后院门窗。 秋景萧瑟,秋风凄然,阴沉的天空似乎随时都可以飘下雨来。 夹杂着湿气的秋风拂面,让杨霖一身的酒意稍微清醒,加快了脚步。 因为害怕下雨,杨霖走的是捷径,江南小巷有些狭窄,突然一个急促促的身影,躲闪不及撞到了他的怀中。 这一下着实不轻,杨霖刚想发火,就看到眼前瘦削的身影,摸着小脑袋不住疼的呲牙咧嘴,嘴上还不停地道歉:“哎呀,下雨路滑急着赶路,对不住,对不住了这位公子爷。” 杨霖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就是个小叫花,大度地说道:“无妨,下次走路小心些。” 小叫花千恩万谢,谄笑着跑开了,走过了弯道之后回头看了看没有人追过来,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快玉佩,手里晃了晃嘀咕道:“真么好的质地,这下发财啦!” ------------ 第六章 顺藤摸瓜 杨霖本就不甚在意自己的财物,浑身上下等闲不亲自带钱,身上的玉佩每次都是锦儿给他系上,自己两手一伸,真正实现了衣来伸手。 若是锦儿伺候他更衣,或许还能发现,恰好今日因为喝了点酒,回府之后除去衣衫便睡了。 偷玉佩的小贼从十里长街七拐八拐,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破庙,这里年久失修倒是有一批要饭的长住。 小贼进到里面之后,脸上神色稍微有些畏惧,耳听的里面几条恶犬狂吠,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破庙虽然不堪,但是里面竟然装饰的还不错,几张椅子摆在一个八仙桌前,上面堆满了酒菜。 小贼进来之后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面前几个年轻人,只见他们一脸横肉,穿着锦缎的衣服,直接用手抓着肉块,吃的满嘴流油。 小贼进来之后,几个人头也不抬,其中一个恶狠狠地道:“这么早就回来,皮子又痒了吧,要是交不上银钱,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小贼吓得一哆嗦,赶紧上前,举着玉佩说道:“得了这个,孝敬爹爹们。” 一个汉子伸手夺了过来,举过头顶仔细看了看,赞道:“好玉!” 这个恶汉倒是个识货的,杨霖佩的是上好的蓝田玉,质地细腻,光泽温润,纹理细密,玲珑剔透,坚而不脆。 几个汉子大喜,随手抓了一块牛肉丢在地上,笑道:“不错,不错,赏你一块肉吃。” 小贼捡起肉来,逃也似的离开这里,剩下几个汉子猖狂的大笑起来。 来到门外,小贼小心翼翼地将肉上沾粘的石块剥去,来到一个水桶前慢慢洗去灰尘,揣在怀里。 在破庙中来回转悠一阵,小贼来到一处更加荒凉的所在,拨开破旧的木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躲避声。 “别怕,是我。” 从门后爬出一个孩童,十分可怖,上身竟然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皮毛。 小贼从怀里掏出肉来,心疼地说道:“来吃点吧。” 毛茸茸的怪物慢慢地嚼咽起来,不时地发出痛快的声音,旁边的小贼眼里噙满了泪珠,却又害怕哭出声来。 小兽孩吃到一半,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将剩下的肉递给她:“姐姐吃” “姐姐不饿,你吃。” 小贼甜甜一笑,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女孩,看着弟弟吃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的幸福。 ------ 杨府内院,杨霖坐在椅子上,看着下人们一个个地往里搬一些从各地高价收集的奇珍异宝。 这些天杨霖一直和蔡京一起,陪着童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而杨通则召集了名下的掌柜,发布了寻找珍玩的任务,在得知这是给皇帝的之后,杨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 杨家在江南各地的产业,遍布每一个大城,一旦全力以赴是很吓人的。 天地君亲师,后世的人很难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帝王的敬畏。 旁边的锦儿一脸的不高兴,杨霖也顾不上她,只是兴高采烈地观看这些宝贝。 随便一件留到后世,就是吓人的财富, 几天前,锦儿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少爷的玉佩不见了。 这可是自己的职责,虽然少爷不在乎,但是那枚玉佩比自己当初进府的卖身钱还贵哩。 杨三颠颠地跑了过来,边喘着粗气边:“少爷,少爷,衙门来人了,是一群皂衣捕快。” 如今衙门和杨府来往过密,大少爷杨霖几次三番乘坐蔡知府的马车回府,府上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像这般有衙门公差来的,还是第一次。 杨霖也很奇怪,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一个唐三彩磁窑,拍了拍手说道:“带他们到花厅等我,记得上好茶。” 锦儿凑过脑袋来,踮着脚尖问道:“少爷,他们是来抓偷玉佩小贼的么?” 杨霖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睬她,转身前往花厅。 锦儿一阵气苦,嘟着嘴道:“肯定是,少爷不信拉倒。”说完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花厅内两个捕头站在远处,本来以他们的身份,到商贾之家不必如此拘谨。 但是如今杨家身份不同以往,先不说杨霖高中府试第一,前途无量。就广凭杨霖和府尊的关系,就足以让他们鼓起十二分的敬意。 见到杨霖走来,两个捕头抱拳道:“杨解元,在下李青山,这位是我兄弟雷栋。” 杨霖呵呵一笑,温声道:“不知两位差人哥哥来此,有何公干?” 主人家态度如此客气,两个人还喝到了上好的毛尖,语气更加谦恭:“好教杨解元得知,我们兄弟在典当铺抓到几个贼人,拿着公子的玉佩前去典当。该死不死,这厮竟然到了杨家的当铺内,掌柜的认得上面的字号和杨家标识,当即捉了贼人报案,我们兄弟前来就是给你看看证物的。” 锦儿欢呼一声,换来了杨霖一记爆粟,捂着脑门呼痛。 “杨解元请看。” 一个捕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佩,锦儿马上又忘了疼痛,抢先一步拿到手中欢呼道:“这就是我们少爷的玉佩!” 杨霖笑了笑说道:“小婢无礼,让差人哥哥笑话了。” “既然如此,还烦请杨解元到衙门一趟,指认贼人。” “正该如此,杨三,备马。” ---- 阴暗潮湿的囚房内,前些天破庙内吃肉的汉子中的一个,披头散发地被吊在木邢架上。 在他的身上遍布血痕,破布和烂肉混在一块,发出腐臭的气味。 整个地牢内臭气熏天,不时有苍蝇环绕,一个差人执鞭站在一侧,冷笑道:“这厮嘴还挺硬,看来其中定是有更大的罪过,我就不信他能挺过这一轮。” 被绑着的汉子心中有鬼,他能撑到现在,不是他多么讲义气,实则是他们所作所为一旦公之于众,就是天地不容的下场。 要是不招,最多是个偷窃罪,可惜他们偷到了杨霖头上,杨解元是府尊的座上客,忘年小友,这些差人还有不用心的? 硬撑着一口气到现在,他已经到了极限,想要求死但是这些差人的经验何其丰富,早就做好了措施。 ------------ 第七章 采生折割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一声喊断了他所有的忍耐。 “我招了,我招了。” 狱卒舔了舔唇,拿开了手上烧的通红的铁刷子,整个地牢都是烤肉混合血水的腐臭味道。 “我们先是诱骗幼童吃藏了毒的果饼,然后拐带而走,等他们年纪稍微大一些。若是有些姿色的就奸淫之后卖到妓院,丑的便干脆打断手脚,刺瞎眼睛,弄成可怜相行乞。” “直娘贼,你们这些黑了心的畜生,还有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受不得酷刑的恶人,干脆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招了:“若是男童我们便喂了哑药,浑身用针刺破,趁着血热,将新剥的熊皮或狗皮盖在孩子身上,人血兽血混合,黏在一起,牢不可分,再教会他们一些杂耍之术,上街卖艺……” 饶是行刑的狱卒,也被这些人的罪行骇的不轻,此间的一切很快便有衙役传到大堂。 衙门大堂内,杨霖正在优哉游哉地喝茶,一个衙役拿着签字画押的刑书迈步进来。 “不是要指认小贼么?快带上来吧,在下家中还有事。” 周捕头神色凝重,将认罪书捧到他的面前,说道:“杨解元自己看吧” 砰地一声脆响,杨霖把茶杯摔得粉粉碎。 本来以为过来处理简单的偷窃案,指认一下蟊贼,没想到竟无意中看到这种骇人的恶行,让他的毛发恨不得一根根立了起来。 平复了下心中的愤怒,杨霖冷静地说道:“贼已供出他的同伙在城郊破庙,若不及时行动,唯恐他的同伙发觉,逃之夭夭。周大哥,我看不如现在就出发,将这些畜生一网打尽。” 这一声周大哥叫的周捕头心中受宠若惊,赶紧起身捉刀,凝声道:“叫齐弟兄,咱们这就去扫净这些黑心的畜生。” 杨霖第一次这么愤怒,接触到这种程度的罪恶让他浑身战栗,很难想象人可以泯灭人性到这种地步。 “我也跟你们走一趟。” 周捕头稍有犹疑:“杨解元,这种腌臜地方……” “无妨。” ---- 城郊破庙内,剩下的三个贼人也渐渐的感觉到了事情不对。 “老三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那玩意太值钱,他背着我们逃走了吧。” 年纪最大的名叫司空度,低着头沉吟道:“就怕是被差人抓了。” 几个人凑着头一商量,越说越心惊,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一旦被抓没什么好果子吃。 “嗨!要我说天下这么大,哪里还没个破庙栖身。我们何不另换一处,扬州自从唐时杨行密开始,就不如杭州太多了,不如我们去杭州。” “小心驶得万年船,老二说的对。” 年纪最小的那个眼皮一抹,神色狠鹜,冷声道:“这些小东西一块带走,就怕引起怀疑。” “宰了就是了,杭州有的是幼童,就把会偷得的那对姐弟留下。这小妮子为了他弟弟,最是听话,是我们的摇钱树。” 三个人都是昧心的畜生,哪里顾得上兄弟情义,抛下久去不回的老三就要逃命。 说干就干,这三个分头行动,老大负责收拾好这些年积累的金银财物;老二提着把刀去杀光所有幼童;老三则去带上那对姐弟。 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小的兽孩们发出惊慌地躲避声,老二马德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在他们眼中这些小孩子根本小鸡小狗一样。 刀刃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直关在黑屋的小兽孩们,还没到出去赚钱的时候,见到这道阳光都有些激动,甚至内心有些欣喜。 他们都是五六岁的年纪,最大的不过七岁,正是人生最贪玩的年纪。 这本该是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对新奇的事物会充满好奇,即使是在这样的非人的苦难中也没有泯灭人的天性。 马德慢慢地靠近,狞笑一声举起了屠刀,血溅了一地 一个小兽孩的脸上是鲜血,异样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温热的血液从马德的胸口喷出,一截刀尖刺穿了他的胸膛。 门口的杨霖大声叫好:“周捕头好刀法!” 原来周捕头见情势危急,手腕聚力,将手里的刀横着飞出,正好插进了马德的背后。 看着一屋子的兽孩,在场的人都默然无语,今天他们见识到了令人想象不到的恶,杨霖的胸口甚至有些气闷,来到大宋之后只想着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改变胡汉大势而钻营,让他来不及深入了解这个时代。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在光鲜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的骇人的罪恶和丑陋的剥削,这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给他上了一课。 周捕头吩咐手下将这些小孩抱出不见天日的黑暗破屋,另外两个也被当场抓获。 清点司空度带出的钱财的时候,杨霖适时走开去看那些小孩,有时候这些公人也需要一点额外的钱财,反正这些财务也是充公。 若是将这些渠道部堵上,那么天下的公人再也不会尽心抓贼,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杨霖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和原来的这幅身体的主人正好相反。 几个小孩在阳光下并不习惯,他们的眼睛刺痛到睁不开,这些新抓来的小孩还来不及带出去赚钱,他们常年在黑屋中,死了就被抬出来埋掉。 杨霖慢慢地靠近,这些小孩抱在一块,显得十分害怕。 杨霖看着他们,心里堵得难受,不一会有一个捕快又带来四个小孩。 这次的又有不同,这些孩子已经很大了,都是出去赚钱的。 其中一个稍微大一些的,眼神躲躲闪闪,看到杨霖的时候直接低下头去。 她已经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让自己姐弟吃上了一块牛肉,小女贼十分害怕这些人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周捕头从破庙的大殿走出,脸色稍霁,看得出他们已经完成了分赃,因为感谢刚才杨霖的离开,语气中的敬意更甚:“杨解元,辛苦你随我们来此,现在已经查明了,这些贼人共有四个,干着‘采生折割’的勾当,实在是天怒人怨。现在我们将这些人带回去,交给府尊大人发落,公子随我们一同回去吧?” ------------ 第八章 漫天神佛空瞪眼 采生折割大案的破获,在扬州乃至江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蔡京适时地和童贯一起大刷名望。 当然他们不忘拉上自己的小兄弟,新任府试第一的杨霖更容易获得读书人的诗词赞赏,而且他还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 只有杨霖高兴不起来,惨像一幕幕就在眼前,更让人伤心的是,这些小孩子的父母很少有来认领的。 这些小孩子已经被折磨的面目非,而且都记不清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们非死即残,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孩子,很少有父母能够养活。 就算是接回去之后,也是要忍受乡里的非议,以及高昂的治疗药费。 对此办案的差人建议,用他们自己赚的那些黑钱,来安置这些孩子。 衙门口的各级官吏一脸的不高兴,那些钱入了他们的嘴,想要拿回来简直是难如登天。 一直关心此事的杨霖,带着杨三再次来到衙门,只见衙门口聚集了许多的随从护卫,一看就是有高官在此。 淮南东路提点刑狱司长官崔伯灏、扬州知府蔡京、扬州通判张幕正在大厅商议此事。 这件案子的破获,给蔡京刷够了名望,但是他却并不想负责善后。 淮南东路的各级官吏对此十分厌恶,这个扬州知府的吃相太难看了,虽然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因为童贯、蔡京和杨通的手下大肆吹捧渲染,已经成了一件大智大勇的壮举。 蔡京等人怎么细心断案,大胆推测,勇敢闯入破庙和歹徒搏斗,都被传得绘声绘色。 鬼知道这件案子的破获,其实只是因为杨霖的玉佩被偷,而小偷好死不死地来到杨家的当铺典当。 淮南东路的官员不想追究破案经过,只是想让扬州自行处理这些没人要的孩子,就这蔡京等人还不愿意。 这些小兽孩都被摧残的够呛,想要养活他们,需要大量的药材。 而且这种人贩子根本没考虑过让他们活过十岁,他们越可怜赚的钱越多,很多身上都有暗疾,养在身边死一个都是污点,很可能将来被人揭举出来说事。 厅内互相推诿扯皮,提刑司长官崔伯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候外面的衙役唱喏:“杨解元杨霖求见。” 崔伯灏也听过这位新科解元的大名,传闻他虽然出身商贾之家,但是温文如玉才华出众,而且为人是一身正气,要求自己简直如同圣人一般。 自凡是读书人,都喜欢这样的品性,脸色稍霁说道:“请他进来。” 杨霖扶正衣冠,迈步走进殿中,抱拳行礼道:“学生杨霖,见过诸位相公。” 果然是一表人才! 有了坊间传言的先入为主,崔伯灏看向杨霖的目光和其他人一样,天生带着君子光环。 崔伯灏暗暗点头,蔡京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微笑,这位新科解元给自己带来了重回朝堂的各种利好条件。更别说童贯了,身为一个供奉官,他的眼光很是独到,最了解皇帝喜欢什么。而他坐在扬州游山玩水,见到杨家父子带来的奇珍异宝都是绝世珍品,怎么会不开心。 有了这些东西,不愁皇帝不宠信自己,在宫中当差,只要皇帝宠信,就是最大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童贯比谁都清楚。 所以童贯是最喜欢杨家父子的,甚至起身相迎,说道:“文渊,某刚才还提起你来,未曾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杨霖对着童贯一笑,然后蔡京就吩咐衙役们设座,杨霖托口年轻并不肯坐,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崔伯灏嘴上毫不留情,语带怒气说道:“扬州府上下,靠着这‘采生折割’案,得了好大的名头。便是乡里小儿,也知道蔡知府明察秋毫的断案经过,如今各地都在追查人贩,扬州府功莫大焉。既然如此,是不是这收养弃儿的事,扬州府也责无旁贷?” 蔡京冷笑一声,丝毫不畏惧这个名义上的上官,要知道蔡京是在汴梁为官的人,根基和人脉与这些地方官不可同日而语。 “提刑司此言差矣,扬州府断案是本分,收养弃儿却不是责任,说起来这些事应该是淮南东路的衙门处理才对。” 杨霖在一旁听了一会,心寒不已,思前想后抽了个空挡出来说道:“各位相公,学生当日在破庙,曾目睹这些幼童,着实可怜。除了被父母寻回的三人之外,救出当日死了两个,还有五个尚无归宿。他们的身上被刺血贴皮,学生特意问过郎中,想要恢复需要名贵药材每日加水浸泡,而后再用人参、黄芪、当归、阿胶、熟地黄、白芍等进补。 这些东西造价昂贵,绝非一般人家能够负担,学生家中富裕,颇有余财,愿意收养这五个幼童。并且那两个被父母寻回的,药材也可以由学生供给,乞望各位大人成。” 崔伯灏一听,看向杨霖的目光多了几分敬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圣人教习我等,杨解元果然不负盛名。” 蔡京还以为杨霖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这才揽在自己身上,心中存了几分感激。 但是这等人物让他们真的交心是不可能的,有朝一日有了利益冲突,反手就能把你卖了,杨霖对此心知肚明。 既然有人要站出来出钱,这件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大宋的朝廷第一次展现了自己不常见的高效,很快各种手续和契约下来,这些可怜幼童就交到了杨霖手里。 杨霖派出几辆马车,载着他们回到府邸,杨三一脸的嫌弃:“少爷,这些小孩子非人非兽,养在家中……” 杨霖一脚踢开他,骂道:“让人把后院腾出来,去打造几个床铺,买一些柔软的被褥。” 杨三何曾见过文质彬彬的大少爷发怒,赶紧一溜烟爬起来,十分麻利地干活去了。 小童们从马车中被搬下来,这些日子他们担惊受怕,一直在衙门待着,也没有人关心他们,只是简单地送水送饭。 杨霖看到他们当中,有一个年纪稍大的,抱着一个小兽孩不撒手,看上去稍微正常些,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贼心中有鬼,低着头不敢说话,杨霖摇了摇头,说道:“看来没一个知道自己名字的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们生而为人,遭此厄运,却不要自弃于世,要知道天地之间还是有仁爱宽恕。从今天起,我带你们看尽这世间的美好。” 小女贼懵懵懂懂,抬起头来,只见阳光下杨霖的脸上闪烁着光芒,在她蹲坐地上的角度看来,就像是和背后的天空融为一体。 人是未来佛,佛是过来人,此时的杨霖恍如神佛,是天也是父。 “从此之后,你们就叫杨天爱,杨天恕,杨天赐,杨天安,杨天宁。” ------------ 第九章 一遇风云变化龙 浴桶内,没药、当归、白芷、苦杏仁、甘草泡制的药水,具有生肌去腐的功能。 四个小兽孩,泡在其中,疼得嗷嗷叫。 “小女贼”如今叫杨天爱,在一旁看得眼泪汪汪,她已经十岁了,十分聪明机灵,所以知道这是在救治自己的弟弟。 但是听着他们的惨叫,还是忍不住心疼。 杨霖在一旁看着扬州城的名医们,慢慢地把几个小孩逐一捞了出来,轻轻去掉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狗皮。 头发这时候也成了碍事的累赘,被一点点地剪干净。 四个形容可怖的小兽孩,很快变成了浑身是疮的小光头,看上去已经没有那么吓人了。 他们幼小的身体里面的皮肤发生了溃烂和化脓,一股恶臭让人几欲作呕,杨三和锦儿一起捂着鼻子,杨霖回头说道:“你们出去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连大少爷都能忍受,自己有什么不能忍的。 清凉的膏药均匀地涂抹开来,这个时候反倒不是很疼了,几个小孩也逐渐地适应。 杨霖摸着杨天爱的乱蓬蓬的脑袋,不想让她继续观看这么残忍的画面,温声道:“去找你锦儿姐姐洗个澡,换身干净爽利的衣服去。” 锦儿如释重负,上前牵住她的小手,杨天爱抬头看了一眼,又望了一眼弟弟,还是乖巧地走出了大院。 扬州名医张怀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走到杨霖身边,眼神中充满了敬佩。 这些药材价格不菲,杨解元竟然部揽在了自己头上,饶是他家中豪富,这份仁义德行也足以让人动容。 扬州城传闻杨家少爷读圣贤书,是个守正君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不负盛名。 “杨公子,这些药膏是老夫家传的祖方,只要每天涂抹,两日一次,便可以恢复肌肤。再加上这些幼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皮肤自愈再生也容易一些,应该半个月足有就可以痊愈。”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张神医妙手回春,医者仁心,果然名不虚传。杨三,带张神医去账房处取纹银三百两,分给诸位郎中。”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张怀仁感动之下本来还只打算收取药费,但是面对这么一笔银子,还是忍不住动心了。 “既然如此,我就代替大家谢过杨少爷的厚赐了。” “正该如此。” 几个郎中跟着杨三前去领银子,每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四个孩子也逐渐从惊慌中走了出来。 不一会锦儿带着一个小孩子走了过来,杨霖看完一呆,这杨天爱竟然是个女孩。 她穿着明显偏大的衣裳,顺手挽了一个单尾髻,像是后世的单马尾。大大的眼睛有些扭捏,双颊带着一丝晕红,怯生生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锦儿捂着嘴偷笑道:“少爷给我一个泥娃娃,锦儿还你一个瓷娃娃。”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如此一来,倒不能让他们五个住在一块了,单独给天爱收拾一间房,让外院的下人进来量一量,给他们每人置办几套衣服。他们的花费一律从我的月钱里扣,凡是我交待过的都不用省钱。几个郎中我已经吩咐过了,每日前来换药,你们要算好药费不许拖欠。” 锦儿扳着手指说道:“慢点,慢点说,少爷。收拾一间房,然后呢?” “……” 杨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蠢萌的丫鬟,说道:“锦儿,你一定得跟在本少爷身边一辈子才行。” “啊?” 锦儿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石榴籽似的红晕,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捏着裙角低声问道:“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离开了少爷,你可能会饿死,不会有人愿意养着这么蠢的丫鬟了。” 锦儿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臊眉耷目地带着几个孩子去各自房间,后面传来少爷可恶的笑声。 生活需要一抹亮色和笑声,尤其是对于这些孩子来说。 华灯初上,扬州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纸醉金迷风流夜客填充着这座千年古城,远离青楼酒肆的喧嚣,杨家后院内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软绵绵暖和的被子里,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他没有认出我来还给我取了名字,我叫杨天爱。” 小天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有监视他们的。 轻轻盍上房门,然后到门外来到另一处房子门口,翘着脚丫往里看,月光皎洁洒在床头,自己的弟弟杨天赐睡得正香。 庭院内有一个花锄,小天爱捡起来慢慢来到自己房间,将花锄擦了擦,放在自己的床靠墙的一面,这才继续睡觉。 ---- 接下来几天,杨霖每天都来至少一次,教他们认字看书,讲一些后世烂大街的故事。 包括锦儿在内,所有的人都听得十分入迷,还有一些杨府的小丫鬟,也偷偷跑来听故事。 杨霖为人宽厚,尤其是那次吐血卧床醒来之后,更多了几丝以前没有的诙谐和开朗,时不时和丫鬟们开开玩笑,惹得她们脸红耳赤。 总之在杨府下人看来,现在的大少爷,比以前更让人喜欢了。 五个小孩现在对杨霖也很亲近,并且试着说话了,这是他们重新变回正常人的第一步,其中大姐头杨天爱的作用不小。 “你们看这个字,就是左边一个木杨天恕!” 杨霖拿着毛笔写了一半,看到有个孩子昏昏欲睡,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些小孩是自己救下来的,总不能培养他们端茶倒水伺候人吧,本来杨霖继承了这个身份原来主人的才学,想要教他们易如反掌。 但是慢慢的杨霖发现,其中几个孩子对于读书不是很感兴趣,每次都有本能的抵触。 杨天恕十分害怕,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看着自己,其他几个脸上也都挂着畏惧。 看着五个小可怜,尤其是其中的四个小兽孩,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个人贩子疯狂残虐他们身体的同时,也摧毁了孩子的人性,让他们更贴近被豢养的小兽。 略微一思量,杨霖决定换一种方法来教育他们,放下毛笔刚想说话,杨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郎,大郎……走了,要走了。” 杨霖没好气地说道:“喘匀实了再说,是谁要走了?” 杨三扶着膝盖,喘着气道:“童贯童供奉要走了,蔡知府派人来府上通知大郎。” “哦?备马,我们去送送他。” 杨霖心中一阵激动,这厮一回汴梁,自己和蔡京的大名必将频繁出现在皇帝赵佶的耳边。 不出意外的话,蔡京很快就会被调入京师,然后拜相宰执天下,而自己来年春闱也将进京赶考。 金陵岂是池中物,属于我杨霖的东风就要吹来了,能不能扶摇直上,就看这个史上另类的太监了。 ------------ 第十章 玉楼金阙慵归去 童贯来时一叶小船,七八个随从,漂江渡河而来。 离开时带着杨家船队的三艘宝船,满载货物都是奇珍异宝,身上还揣着几张扬州寸土寸金的地契。 蔡京和他谈笑风生,时辰已经到了,但是他们却没有动身的意思,眼睛不时瞥向远处。 “对不住,对不住,学生来晚了。”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两个未来的权奸相视一笑,他们等的就是杨霖。 童贯半开玩笑说道:“某家身份低微,杨解元能来相送就是天大的面子,就是明日午时再来,某也在这船头久侯。” 蔡京晃着手指,笑的前仰后合,没有半点府尊的架子:“文渊年少成名,家中豪富,文采风流,自然应当压轴出场。” 如今这两个人都还没有发迹,杨霖的身份虽然暂时不如他们,但是未来肯定是能够很快到达这个官职的,毕竟是府试第一。 再加上这些天的厮混,三个野心家互相抱团,利益一致早就结下了友谊。 杨霖故意板着脸,佯怒道:“杨某敬你们是老公相(宋人对上位者的称呼),谁知道干出这等腌臜事来,事先不告知也就算了,还在这调侃耍笑,最好是快快恢复我的名誉,不然惹急了我把这袍子一割,咱们就地散伙谁也不识得谁。” “杨解元要学那管宁割袍断义,某和元长却不是那华歆,这袍子还是不割的好。” “时辰不早了,我和文渊就此送别童供奉,将来有缘以期汴梁再相见。” 杨霖和蔡京在岸边抱拳叉手,三个人互相一拜,童贯转身登上前往汴梁的船只。 目送船只离去,逐渐消失在茫茫江面,蔡京心怀惴惴:“文渊,你说他能行么?” 蔡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童贯身上了,不由得他不紧张。 杨霖眼皮一抹,藏起了眼中的冷笑,答道:“童供奉是官家身边近侍,最是了解官家的喜好,只要他对症下药地美言几句,何愁公相不入官家法眼。自古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君主挑选臣子报效国家譬如妇人买菜,不看什么菜新鲜只看她爱吃什么。我们这些人受不受重用,在官家一人尔。” 蔡京眼皮一动,听得是头皮发麻,哪里有人把庙堂高远之事比喻成妇人买菜的 眼前的年轻人一十五年恪谨守慎,养出了好大的君子名声,未曾想内心通透如斯,远胜宦海沉浮多年的官吏。 杨霖见气氛突然有些奇怪,转头一看蔡京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差点暴露自己。 “哈哈,老公相无须多虑,尽管在家中静候佳音便是。” 此时的蔡京只想着重回汴梁,回到那权力的中枢,在庙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至于宰执天下,权倾朝野,还不是他能想到的。 杨霖心中却十分清楚,童贯回去之后一通美言,蔡京很快就可以回去汴梁重新起复。 要知道蔡京的履历曾经十分光鲜,他熙宁二年便高中进士,调任钱塘尉、舒州推官,累迁起居郎。出使辽国回来,被任命为中书舍人。 此时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按规定,做官要以先后为序,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兄弟二人同时负责书写诏命。 这一番兄弟相让的美德,被整个大宋引以为荣,蔡京被改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 其后十年,他在章惇和司马光这对死对头之间反反复复,始终没有跌出权力的中心,足见他的圆滑。 杨霖又宽慰了他一番,这才把臂而回,准备各自回府等待。 杨府内堂,杨通的卧房内,所有的姬妾使女都被屏退。 杨通打开藏在内墙的暗门,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金库,这里是他毕生的积蓄。 最近自己儿子疯狂散财,已经花掉了十分之三,杨通虽然疼爱儿子,还是时常感到肉疼。 一阵轻快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杨通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其他人都不敢进来。 果然,迈步进来的就是杨霖,看着自家老爹又在看自己的小金库,杨霖笑了一声,上前说道:“爹,不要心疼了,钱财花出去才是钱,烂在自己手里和石头无异。” 说完还上前,从一众珠宝中挑选了一个金钗,这钗子做工精美,用料讲究,真可谓是泡妞利器。 杨通慢慢关上暗门,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不舍:“霖儿,你说那个童贯,有这么大本事么?爹在江南做生意,这种供奉官见了不下几十个,每一个都是仗势欺人、贪财无厌的阉宦,这个童贯虽然长得和一般宦官不太一样,但是这么用心花费结交,是不是过了?” 杨霖往椅子上一坐,把玩着刚到手的钗子,顺嘴说道:“怎么没用,儿子这个省试就指望着他了,更别提殿试,那可是靠皇帝和当权大臣的。过不了几天,等他回到了汴梁,咱们父子的大名就要传入官家的耳中。到那时,哼哼……” 在扬州的商人圈子里,都知道杨通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连他都感觉到肉疼,可见杨霖为了笼络童贯花了多少钱财。 再加上杨霖和童贯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军伍上转,搞得童贯大有得逢知己的感受。 这厮一个宦官,出身卑微,在朝中还没有根基,一旦得势必要依仗自己。 想到这里杨霖一阵得意,将来这庙堂之中,咱也混个角儿才行。 ----- 汴梁城,皇宫内。 赵佶一袭道袍手拿拂尘,四下香炉当中香气袅绕,端坐在云雾缭绕的蒲团上,衬的这位年轻的天子仙风道骨。 在他身旁俏立着两个少女,都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肌肤娇嫩吹弹可破,眉黛唇嫣,眼波娇柔。 童贯跪在帘外,不停地讲述着扬州的繁华,以及所见所闻。 他带回来三船的财物,已经按照杨霖的建议,分给了宫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子还有宫中主事的几个大宦官。 他和杨霖、蔡京一样,都是有野心的人,本身对于财物并不是很看重。 对这些来说,钱财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 买通了皇帝身边的人,让他们天天在皇帝面前吹吹风,哪怕是无意中的谈话被皇帝听见,都是一层宝贵的印象。 “不错,这次江南供奉,就属你童贯的最合朕意。” 赵佶笑嘻嘻地说道,听在童贯耳中却如同仙乐一般悦耳。 “能博官家一乐,老奴死也值了。不过老奴驽钝,哪里能寻得这些好东西,这都是扬州知府蔡京和当地府试第一的杨霖帮助老奴觅得的。那杨霖家中豪富,听闻这些是献与陛下的,不但大力帮忙还分文不取,负担了所有费用。” “哦?蔡京莫不是尚书左丞,官至枢密院事蔡卞的兄长。没想到扬州还有这么两个忠臣,为朕排忧。” 说完喜滋滋地拿起一个精致雅趣的玉雕摩挲起来,“好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比美人还要滑腻温润。” 童贯心底道:“蔡元长、杨文渊,这钱和房子没白拿,我也算对得起你们了。” ------------ 第十一章 浅谈大宋风月场 杨霖以前每日读书习字,十几年如一日,从未荒废。 为了不显得太过奇怪,杨霖现在也会走一遍程序,不过是走马观花一般,不十分走心。 九经三传他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就算不日日诵读,也不会耽误接下来的省试。 大宋如今取士,还要考较诗词,仔细回想了下杨霖以前做过的诗词,都是些中下之作。 以前的杨霖,虽然博学强记,刻苦用功,但是和天才两个字完不沾边,没有如今大宋那些遍地都是的诗词大家的才情和灵韵。 若是让他中规中矩去考省试,就算能中也只能挂个末梢,虽说现在提前搭上了蔡京、童贯的顺风车,但是一个进士的出身还是可以省不少事。 天气逐渐转凉,深秋的西风摩挲着院里的梧桐,杨霖伸了个懒腰,放下诵读了半天的《公羊传》,转头一看锦儿单手托腮,睡得正香。 小丫鬟今年才十四岁,正是对这些最厌倦的时候,杨霖不禁回想起自己十四岁时候,在课堂中那无边的困意。 难怪这些圣人能成为圣人,随便说出一句话都有催眠的作用,真是法力无边,我说怎么越念越困呢。 杨霖自嘲几句,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木门,一阵冷风吹进来。 锦儿一个激灵,睡眼朦胧地叫了声:“少爷,念完了?” 杨霖直接不睬这个小迷糊,对着满院的西风扩了扩胸,大宋的天空澄澈净蓝,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草香气,让人精神一振。 锦儿背着手蹦蹦跶跶地走过来,刚睡醒的声音甜甜糯糯:“少爷,这么好的天,不出去走走么?” 小妮子最近老是跟着杨霖出去,都快上瘾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天性,不喜欢闷在杨家九进九出的大宅子里。 杨霖摇了摇头,说道:“今天请了几个师傅教习杨天爱他们些拳脚技击,这些浑球读书没一个上进的,看来要因材施教了。” 锦儿稍微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杨三标志性的公鸭嗓:“大郎,外面来了几个贡生,要请大郎去参加聚会。” 大宋的贡生又称举人,和后世的举人不同,这个贡生是一种临时的资格。 如果你在当地的州府通过了府试,就成了贡生,具有进京赶考的资格。 若是这一次没有中进士,那不好意思,三年之后的大考你没有资格参加,除非再次参加府试获取贡生资格。 府试又称解试,排名第一的杨霖才会被叫做解元,这些贡生可以说是他的同期,将来要进京一同参加省试的。 这种聚会,倒是不好推辞,杨霖回头一看,锦儿满脸得意,笑成了一张月牙,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下遂了你的愿,换身得体的衣服,咱们去会一会这扬州城的才俊。” “扬州才俊不就是少爷么?” “哈哈,小嘴抹了蜜,说话真甜。” ----- 杨霖是商贾之家,纵使家中豪富,在书院交往的也是些普通人家的子弟。 这个年代虽然不禁止商人参加科举,但是毕竟是礼法逐渐抬头的北宋末年,士绅官宦人家的子弟心中都有一些傲气。 来到大堂内,一群书生围着杨霖家的大厅中的字画指指点点,脸上或艳羡、或清高、或痴迷…… 杨霖轻咳一声,众人这才围了上来,其中几个十分亲热,也有在后面不说话的。 “大郎,听说你前些日子卧病,可曾好利索了?” “大郎,他们说你是府尊的座上客,可有此事?” “都静一静!” 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书生抬手往下压,大声道:“大郎,我等听闻你身子恢复,凑了钱在清音阁为你摆酒庆贺一番。” 这是杨霖的挚交好友,大名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姓秦名桧字会之。 此时这个大奸臣看不出一点奸邪的样子,长得是四平八稳,出身是县令之子,不过他爹比较清廉,家中十分清贫。 杨霖干笑一声,纵使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从前的杨霖也是青楼常客。 大宋搞市场经济带来了社会的繁华和开放,仓廪实而失礼节,腰包鼓而起,这真是一个礼崩乐坏的美好时代。 这个时候的青楼,已经是社会精英阶层人人趋之若鹜的场所,上至国君下至商贾,文人雅士达官贵人,无不以狎妓而自得。 在大宋逛青楼并不是堕落的表现,甚至还很文雅,当然也要分档次。 大宋的烟花客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底层的劳动人民,纯属为了解决个人生理需求,他们所去的地方叫做“窑子”。是上不了台面的,是底层的低端的肉欲的,是真正的色情交易,而不是美好的交易。那是市井百姓,尤其是没老婆的穷光蛋为了解决生理需求经常光临的场所,是真正的失足女乐园。 一些穷苦的小混混,在路边的小屋子里安置几名赤身的女乞丐,在墙壁上凿几个小洞,让女乞丐在里面作真人秀,供路边的心猿意马的嫖客先看着,实在憋不住了就进门交钱,然后挑人办事,按照记载,人均消费仅需七文钱! 要问有多便宜,要知道大宋百姓吃个包子都要三文。 一般的官商巨贾主要是重色(颜值),这些人也是为了渔色而去,经常有那些过了气的花魁,被他们赎身为妾。碰到个脾气秉性好的,不失为一条出路。 而文人名士们是既看颜值也看才华,更多的是去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穷酸的很。往往是豪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就连小手都摸不到,还乐颠颠的,殊不知这些才情并具的绝世尤物背后里都有个日到想吐的男人,倒有点后世的沙雕土豪打赏女主播的意思。 杨霖他们所要去的清音阁,自然是是属于第三种,阁里的几个行首身价不菲,在扬州是顶级的花魁。 就连身后的锦儿,也不排斥自家少爷进青楼,要知道这不仅是正常的社交活动,还是相当文雅的行为。 清音阁并不是一个酒楼,而是一群典雅的园林小院,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飞檐映绿郁郁的高槐,绣户对青森森的瘦竹。 环境之秀美,一般的豪绅也不能比,是扬州顶级的风月场。 杨霖对这里的一切都比较熟悉,饶是如此,跟着秦桧逛青楼,还是让他有些心神恍惚。 我这辈子,跟奸臣是结了缘了么…… ------------ 第十二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秦桧一马当先,笑嘻嘻地走在最前面,他的家中并不富裕,在老家有时候要兼职私塾先生来赚取学费。 乡野间的小孩很难管教,一个个跟猢狲一样,天天气的秦桧头大,还做了一首诗: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这一回他们凑钱庆贺杨霖高中解元和大病初愈,秦桧竟然也掏钱了,足见他和杨霖的关系亲密,记忆中这个有些穷酸的书生,和自己还算是交心的朋友,这让杨霖十分为难。 看着秦桧兴高采烈的模样,杨霖心中暗道,算了……反正现在岳飞才两三岁,眼前这个人还没有犯错,没必要仇视他。 兴许自己可以改变他也说不定,要知道秦桧最开始也是一个主战派,宋钦宗靖康元年初,秦桧上奏,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十一月,金兵包围京师汴京,派使索求三镇,金兵坚持要北宋割地,不然就进攻汴京。 宋钦宗在延和殿召百官商议对策,范宗尹等七十人同意割地,秦桧等三十六人不同意。 秦桧上书言军机大事:召百官详细讨论、加强守备、将金使安置城外不予理会。 宋钦宗任命秦桧为职方员外郎,不久改为干当公事,实际上就是个割地的使者。 秦桧觉得这个官就是专为割地求和设的,有违自己的主张,三次上奏折请求辞官。 宦海沉浮许多年,这个来自乡下的县令之子,又穷又酸还有点气节的书生,慢慢地改变了自己的初心。 其中固然有他自己意志不坚定和老婆家是汉奸的原因,更多的还是赵家的无能怯弱,让底下的臣子硬气不起来。 清音阁外观看起来像是一座书院,粉白墙面,青砖碧瓦,难怪会得到这些书生的青睐。 秦桧囊中羞涩,等闲不舍得来此,心中最是激动,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便开口喊道:“人呐?怎么没人来应声,走了这么久累死了,快快上茶!” 杨霖冷眼旁观,这厮确实还是一个愣头青,根本没有一点权奸的影子。 这种人若是在官场和蔡京斗法,绝对活不过一个回合,真不知道他以后经历了什么,让他成为千古第一奸佞。 秦桧一看杨霖盯着他看,笑嘻嘻地说道:“今天是为杨大郎庆贺,理当由你坐这上首,来来来,快请入席。” 杨霖抛开满脑子的《说岳传》,微微弯腰撩袍,轻笑道:“各位盛情,小弟愧领了。” 说完也不矫情,就在主位落座。 “几位贤弟,难得此番相聚,愚兄给你们介绍一二,引荐新友。将来一块进京赶考,也好有个照应。” 原来这些人彼此间互相熟识,但是有一些是从扬州附近的偏远乡镇来的,还有一些甚至不认识杨霖,纯属为了抱团而聚会。 现在的天下并不太平,赵家的大宋是千年以来农民起义最多的朝代,上层士大夫的富裕豪奢建立在底层苦哈哈的血汗上,再加上大宋民风颇有五代遗风,虽然朝廷为了抑制武人重文轻武软绵绵的,但是军队和百姓都是尚武的。 这些人被欺压了,很容易就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祸害人性命的强梁,遍布各地的山林。 杨霖心道这些人将来都有可能中进士,做了官彼此间有些照应,总是好的。 现在自己朝中上有强援,下面却没有办事的附庸,正要认识几个相熟的,将来为自己摇旗呐喊。 秦桧是个自来熟,尤其是来自乡下的几个贡生,进城之后颇得他的照拂,最适合做中间人。 “大郎,这是湖州乌程贡生贾安宅,字居仁。” 秦桧指着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说道,此人仪表非凡,能得秦桧第一个介绍,想来颇有名气。 “居仁,这就是我们扬州的解元,杨家大郎杨霖,字文渊。” 杨霖点了点头,颔首微笑示意。 贾安宅施了一礼,道:“在下闲散惯了,到了扬州游湖攀山,久闻杨文渊大名,没能及早登门拜会,失了礼数,告罪告罪。” 杨霖对着大家一起说道:“居仁兄无须多礼,在下也是抱恙在床,刚刚恢复,诞为扬州地主,无法招待几位,还望海涵。” 秦桧打断了大家的客套话,继续说道:“这是高邮的杨浑,是我的至交。” “哈哈,会之的至交就是我的至交,以后还要多多亲近。” 秦桧一听十分有面子,暗中朝着杨霖晃了晃眼色,杨霖嘴角一勾轻笑回应。 “剩下的都是老熟人了,都是书院的老人,也别傻站着了,都各自入席吧,还等着请不成。” 剩下的五个人一起笑将起来,团团作了一个揖,几人纷纷入席。 这时候约好的姑娘才姗姗来迟,一个个各具姿色的女子鱼贯而入,捧着托盘,上面摆着精致茶盏,陆续来到几人身前行礼。 一个身披粉红徐娘半老的妇人手拿香帕站在最后,出来一打量就看到了秦桧,捏着手帕上前笑道:“我当时谁包了这清音阁筑香园,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子秦会之,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今日是打茶围还是摆饭局?” 这女子是清音阁的管家角色,和后世的老鸨不同,更像是那些头牌花魁的经纪人,芳名叫李芸娘。 年轻时据说也是个美人儿,留在这清音阁专给客人介绍姑娘,自己却未曾见客。说起话来八面玲珑,让人如沐春风。 秦桧却不吃这一套,一双贼眼四处打量一番,脸色一寒说道:“少废话,我们约好的是你院里的凝儿姑娘,怎么不见人影?” 李芸娘面露难色:“哎呦,不巧,凝香姑娘被的客人包了。会之就可怜可怜我,不要难为这薄命的人了。” 杨霖一听这不是争抢花魁的恶俗桥段,他对此没有半点兴趣,这个凝儿虽然传的很好看,但是又不是留名史册的李师师,见一面喝喝酒还能升天怎么着,于是开口劝道:“会之不要在意了,今日旨在咱们聚饮,共叙情谊,美人儿只是陪衬,何必舍本逐末。” 秦桧算是这次饮宴的发起人,乘兴而来不肯干休,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们凑钱为文渊庆贺,约好了是凝儿姑娘,就得是凝儿姑娘。你们这清音阁临时换人,莫非是店大欺客?” 在座的几人都是年少书生,那股子倔劲一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一听这话也都纷纷帮腔起来、本来还很风雅的场所,顿时乱哄哄一锅粥似的。 李芸娘本就理亏,可是另一位客人是她万万得罪不起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饶是八面玲珑的芸娘,也只能不住地赔罪,杨霖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幕,颇觉无趣,正想制止他们,就听到一声懒洋洋地声音传来。 “是什么土包子,要和本……要和本公子争风吃醋?” ------------ 第十三章 江水难洗一面羞 杨霖坐在上首自己倒茶自己喝,还不时地和怀里的美人调笑两句,看着一群热血书生和一个风韵犹存的青楼少妇争辩,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世在底层挣扎的苦日子,早早锻炼了他的心性,祖宗教育我们人争一口气,可没叫他们用在青楼掐架上。 这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个冷面少年,英俊的脸上略显稚嫩,手里握着一把骨扇在这深秋显得十分刺眼。 “都住嘴,没听到我说话么?” 原来是这个少年在外面喊了一句,本以为里面的人会停下来,然后自己再闪亮登场。 谁知道里面的人一个理他的都没有,不禁让他大感没有面子,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白面忠仆,气势汹汹站在主子身后,掐腰瞪眼以壮声势。 乱哄哄的场景里,显然谁也没有把他当根葱,秦桧带着一众书生围攻李芸娘,一套言而有信的圣人之言张嘴就来,动不动就引经据典,子曰子曰的,训得青楼龟公们羞惭无比。 一看他们服软,这群书生更是来劲,滔滔不绝地痛骂落水狗。 少年受此冷落,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要吸引别人注意,根本没有人理他。 杨霖看到囧囧的少年,不禁笑着招手道:“兄台,不妨过来饮杯茶,再过一会他们应该就结束了……” 见到终于有人理自己了,少年把目标先锁定在杨霖身上,走到近前坐下,冷哼一声,然后说道:“就是你们要跟本公子抢女人?” 这个少年既然已经从清音阁强行抢走别人定好的姑娘,听到这里的声音还要来耀武扬威,足见不是为了美人,就是为了出风头。 杨霖仔细一想,这种性格的多半是哪家的公子哥,家中非富即贵,何必为了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与他结怨。 更何况他们在这里拈风吃醋,那位凝儿姑娘只能是暗暗偷笑,改天传出去对她的花名大大有利,肯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见识一下是什么尤物惹得众人争抢。 想到这里,杨霖笑道:“兄台此言差矣,我们来此只是为了聚饮叙情谊,至于凝儿姑娘还是什么别的姑娘,都只是陪衬而已。又不是媒妁上门谈婚论嫁,何来的争抢美人一说。我的同伴争论的,只是一个理字。我们既然定下了凝儿姑娘,那她在这个时段就是我们的,兄台强行夺去,就如同进了酒肆看到别人桌上的酒菜合口,抢去吃是一个道理。 你试想一下,别人的酒菜再香,也是残羹剩酒,我看你也是体面人,岂不腌臜?你干了这种事,最好是低调一些享受美人温存,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岂不是自爆丑事? 我不多说,你仔细咂摸一番,是不是这个道理。” 少年听得愣在原地,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脸色慢慢变得赤红。羞恼之下,拍桌怒道:“你有什么能为,要训斥于我!” 他这一嗓子十分突然,再加上那些书生也骂累了,看着龟公老鸨们低着头不敢还嘴,十分无趣。 听到这边的喊声,都凑了过来,杨霖笑着解释道:“这位就是抢了你们凝儿姑娘的人。” 杨霖本打算祸水东引,谁知道刚才还咋咋呼呼的秦桧一看这个少年,反倒冷静下来,仔细端详了一会也不敢贸然开口。 少年身穿着锦缎长衫,腰佩明玉,头缠丝巾,一身行头价值不菲,再加上气质又高,出身定然不凡。 杨霖暗啐一口,真不愧是秦桧,见风使舵的本事打小就有啊。 少年深恨刚才被说的哑口无言,指着杨霖说道:“你少搬弄是非,鼓动唇舌,坐在这里没事人似的想看热闹。本公子一开始还以为你是清高,没想到就是蔫坏,你说这么些大道理,却不知道身上有几分本事?” 杨霖看他气急败坏转移了火力,举起茶抿了一口,才悠然说道:“既然你不服气,那在下就降服了你,让你知道我有什么本事。” 秦桧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冒着得罪权贵的风险,保自己的脸面了。 他是真的穷怕了,山沟沟的顽劣童子生,天天惹他生气不说,所得的微薄收入甚至不够吃稠一点的粥饭。 这一回他肯出钱,主要还是为了笼络好杨霖,将来进京赶考就可以和他一块,搭乘杨家的豪华顺风车了。 杨霖看着已经接近暴走边缘的少年,计上心头,说道:“既然你不服气,就设下三场赌局,输的一方不论年纪,见到对方必须恭恭敬敬叫一声大哥。” 少年还没开口,在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就跟被刨了祖坟一样,尖声尖气地叫道:“大胆!” “放肆!” “掌嘴!” …… 杨霖看都不看他们,盯着少年笑嘻嘻地说道:“不敢就算了,我又没逼你。” 他算是看准了,这个少年就吃激将法,果然杨霖话音刚落,少年就把扇子插在脖子后面的衣服里,问道:“赌什么?” 看着这个逛青楼显得有点脸嫩的少年,杨霖没有感觉到半点压力,这分明还是个刚刚脱离深宅的少年。 李芸娘适时站出来,眼珠一转说道:“既然咱们两边是因为凝儿姑娘惹得,三场赌局不如就是一文一武,再加上凝儿姑娘的一票算了。” 杨霖点了点头,李芸娘一看大喜,忙去转头看锦衣少年。 “哼,赌什么我也不怕他,你们随便定。” ------------ 第十四章 一时孟浪认小弟 “随便定?好大的口气,赌个头高矮也行么?” 杨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一边喝茶一边调笑道。 少年被他的眼神气的几欲吐血,旁边的众人却一起哄笑起来,让气氛更加欢快。 杨霖不是为了戏耍这个少年,他早就想扬名,这个少年是撞到枪口上来了。 大宋扬名最好的手段,就是一首绝妙的诗词,让足够分量的花魁行首来传唱。 这个时代的科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名气十分重要。要知道殿试类似于面试,你要是殿试的时候已经名满天下,印象分上就会高出不少。 少年身后的白面仆从已经听不下去了,就跟谁刨了他们的祖坟一样,尖声骂道:“你这厮忒也可恨!” 李芸娘多少知道些少年身份,来头大的吓人,赶忙圆场道:“恕奴多嘴,两位都是风流才子,何不以诗词论高低。” 杨霖赶紧说道:“那就这样吧,不知道兄台可擅长此道?” 这句话挠到了少年痒处,他们一家子本职工作没一个干得好的,却个个是文体双开花的行家。 “哼,就凭你?” 杨霖也不好和一个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少年置气,站起身来一甩衣袖,背着手说道:“取笔墨来。” 比斗诗词是书生们最爱看的热闹,清音阁中也不缺少文房四宝,很快就有人捧着笔墨铺在桌上伺候。 少年自视甚高,两个随从弯腰磨墨润笔,杨霖这边一个姑娘帮他按住宣纸,已经开始了。 “我等今日在此,正为了明年春闱考试,我就以此为题好了。” 秦桧等人哄然叫好,也只是为了给他撑撑场面,他们都知道杨文渊文章写得好,诗词不甚擅长,充其量是中规中矩。 杨霖仔细思考一阵,提笔写道: “我欲北上也!笑他朝、功名易取,情怀何似?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似春水、干卿何事? 暮雨忽来鸿雁杳,莽关山、一派秋声里。催客去,去如水。 华年心绪从头理,也何聊、看潮走马,广陵吴市。 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 更结尽、燕地汉儿。 来岁汴梁春事早,劝杏花、断莫相思死。木叶怨,罢论起。” 少年还在沉思,这边写完周围的书生美人儿已经开始叫好,少年不相信他这么快就写完了,心绪有些不定,提这笔走过来观瞧。 瞧着瞧着不自觉读出声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敬畏,这个蔫坏的书生,竟然有这等家国情怀么? 少年也无心继续比试,光这份落笔成词的才思自己就已经输了,他冷哼一声说道:“功名易取,情怀何似?口气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份本领。” 秦桧得意扬扬,摇头晃脑地说道:“好教你得知,眼前这位正是咱们扬州的府试解元。” 少年又哼了一声:“算你赢了,我们走。” 杨霖笑着招手:“哼哼兄,请留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少年回头愣了一下,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说道:“你可是真要我喊你一声大哥?” “愿赌服输,不是天经地义么?” 杨霖贱笑着说道,不知道为啥,一看见这个俊俏的过分的小白脸,他就想捉弄一番。 少年眉毛一弯,嘴角一勾,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听好了,我叫赵偲,来自汴梁。” 说完弯腰抱拳,叫了一声:“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乖……记住,大哥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赵偲身后两个老奴气的浑身哆嗦,撸起袖子就要上来拼命:“老奴跟你拼了!” 赵偲摆了摆手,拦住两个忠仆,说道:“我们走。” 两个老仆还不甘心,恨恨地瞪了众人一眼,这才跟在赵偲后面溜溜地走了。 杨霖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坐定之后笑道:“这个赵四还不错,没有撕破脸皮,至少输得起。” 一群人浑然没有把这个“赵四”放在眼里,享受着得胜之后的快乐,比刚来时还要开心。 秦桧更是手舞足蹈,高声唱起了刚才杨霖做的词。 房外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公子好志向。” 两个丫鬟挑开门帘,一位丽人轻移莲步,抱琴而入,众人抬目望去,见此女端的是美艳,一袭淡蓝色衫子,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 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若不是早知道此是清音阁,非被人当成是大家闺秀不可。 少女进来之后,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凝儿见过诸位公子。” 这些书生也不托大,到这里来就是图个开心,等闲把这些青楼魁首捧在天上也是常规操作,竟然一齐起身还礼。 这就把坐在椅子上的杨霖显了出来,凝儿一双妙目往这边瞧来,见他也没有鄙夷的眼神,这才稍微释怀一点,再次说到:“公子高才,落笔成词,奴家拜服。” 杨霖拿着酒杯,正在暗自琢磨怎么扬名立万,听了这话抬起头才眼前一亮,这美人儿可以啊,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流波荡漾,仿佛画中玉人,清丽难言。 杨霖赶紧说道:“想必这就是凝儿姑娘,果然是人比花娇。” “公子谬赞了。” 杨霖仔细端详,这凝儿虽是青楼魁首,但是浑身并无媚意,倒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的哀愁。 这些女子好是厉害,把这些臭老九读书人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在这些读书人,尤其是士大夫和书生眼里,越是这么端着越值钱。 当然如果你有机会入得枕席,亲热厮磨,手抚着白皙玉体,耳听的婉转娇啼时候,那种风情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杨霖在心中暗暗喝彩,人常说的玲珑心思,也不过如此。 眼前的凝儿虽然是个刚出道的雏儿,艳名不炙,但是资质足够好,有大红的潜力。 自己就助她一臂之力,让这个尤物扬名,顺带着让自己的名声也传遍大江南北。 ------------ 第十五章 史上最有创意的嫖客 繁华散去,人走楼空,清音阁,绣房内。 凝儿对着一面铜镜,揽镜自怜,悠悠一叹。 十四岁的年纪,本该是少女怀春对男人充满幻想的年纪,她却只有畏惧。 满院的寻欢客,哪个不是浪荡子、薄情儿,世间觅良人,莫往青楼寻。 自小院子里的人就说自己惊绝艳艳,陪客的那一天肯定会横生波澜,今天是她头一天待客,还未抛头露面,就出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在她看来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拈风吃醋,倒更显得自己如同商品一般,实在不值半点的开心。 珠帘一挑,李芸娘不敲门径自走了进来,笑道:“女儿,外面有人找你。” “这都入夜了,妈妈就替我回了吧,我今儿身子不舒服,不想再接客了。”凝儿蹙眉道。 “我的傻女儿,你也不问问是谁来了?” “左右不过是寻欢客……” 李芸娘捏着兰花指在她脑袋上轻轻一点,恨其不争地说道:“这可是咱们扬州的解元,豪商杨通的公子杨霖,就是白天那位少年郎。他爹有个绰号在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叫做‘财大气粗’。 乖女儿,咱们做生意的哪有把财神爷往外推的道理,你稍作打扮应对一下,若是把他的魂儿给抓住,咱们就挖了一座金山了。要是一不小心得了他的欢心,给你赎了身子当个小,那可就是脱离苦海喽。” 凝儿眼色一亮,随即黯淡下去,淡淡地说道:“女儿晓的了。” 雅间之内,杨霖背着双手,正在欣赏墙上的书画。 都说才女一半在青楼,照这样看来,一半都有些保守了。 但就这雅间品位便已不凡,几案一盆兰花,临墙一架书柜,满室书香,淡雅不俗。 这些女子的诗词画作,竟也颇有神韵,不似寻常俗品。 耳听得身后环佩叮当,杨霖扭过身去,见薄施脂粉的凝儿姑娘正在敛衽施礼:“见过杨公子。” 杨霖可没有那些同窗的情趣,自己来消费就是大爷,大喇喇不肯回礼,反客为主地说道:“凝儿姑娘,请坐。” 凝儿见他如此做派,心中更是不快,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浅笑道:“今日刚刚欢聚,杨公子又独自回来,不知所谓何事?” 杨霖嘿嘿一笑,他是为自己的计划自鸣得意,谁知道看在凝儿眼中,竟然有些猥琐…… “本公子特来祝你脱离苦海,一飞冲天。” 凝儿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公子想给奴家赎身?” “赎身?” 杨霖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个职业,才能帮我扬名立万。 “赎身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从清音阁把姑娘买过来。本公子要做的,是把清音阁,买过来送给姑娘。” 凝儿听得一头雾水,杨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微微俯身道:“我要捧你,做这大宋第一花魁。” 花魁这个说法现在还没有流行开来,不过字面意思浅显易懂,凝儿一听心中就凉了大半。 便是做到花魁,还不是一个欢场的可怜女子,有什么好期待的。 杨霖一看她兴致不高,还以为她没有听懂,继续说道:“凝儿姑娘,可曾明白我的意思?” 凝儿心中长叹一口气,强颜欢笑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公子不要打趣凝儿了。” 我打趣你干鸡毛,杨霖就像是一个导演诱导刚出炉的女演员一样,循循善诱地说道:“成了那第一等的花魁之后,见的都是巨贾王公、骚人名士,出入花用更比照使相千金的排场,比之皇城里的公主娘娘,怕也不遑多让,更别提众多有钱有势、称霸一方,为搏佳人欢心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仰慕者。姑娘,不动心么?” 桌上有客人们吃酒耍用的骰子,凝儿指着筛盅说道:“一片寒微骨,翻成面面新。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凝儿既然进了这欢场,便如那骰子一般,有什么开心不开心这种想法,都过于奢侈。” 凝儿一边自嘲,神色间流露出一股淡淡哀愁,算是婉拒了杨霖的好意。 杨霖一听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就是不上道,天天光知道在那自怜自艾,半点争取美好前程的进取心都没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砰地一声,杨霖一拍桌子,吓得凝儿一个激灵。 外面的杨三推门就进,撸着袖子道:“少爷,怎么了?” “滚出去。” 刚想表忠心的杨三灰溜溜地出门,继续威风凛凛地把门。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思进取呢,欢场怎么了?抱琴夜奔的红拂女,花开堪折的杜秋娘,古来风尘中从不乏奇女子,你就甘心卧在此地做下一个徐娘?” 杨霖说到激动处,站起身来指着她:“就拿你指的这骰子来说,无奈一身遭点染,有心自重不轻抛呐!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给你机会你中不用啊,看来本公子得亲自下手调教你一下了。” 凝儿身子一震,终于不再是一脸悲戚漠然的样子,瞧着杨霖面露异色:“你待怎地?” “杨三!把清音阁的主人家给我找来,我要消费消费了。” “财大气粗”的儿子光顾自己的清音阁,还要找自己,肯定是大买卖。 清音阁的掌柜葛安强不敢怠慢,扔下筷子就匆匆赶来,进来就看到杨霖和他的新训练的行首对坐,不禁有些失望。 原来是看上这个凝儿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小尤物是自己刚刚推出来的,指望着她当一棵摇钱树呢,想要赎身可不行。 “杨公子,杨解元,好兴致啊。” 葛掌柜笑嘻嘻地弯腰说道,这小子的身份不简单,将来有可能做大官,葛掌柜虽然心中不快,还是陪笑问好。 “掌柜贵姓?” “免贵姓葛,公子有何指教?” “没什么大事,我要买你这个清音阁的凝儿姑娘的契约,以及阁中的管事、婆子、龟奴、丫鬟……你开个价吧。” 逛青楼逛到自己想买去开,这么有创意的嫖客,葛安强开青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不禁怔在原地。 凝儿也愣住了,只有杨霖洋洋得意,老子把你买了来,想怎么捧你就怎么捧你,你可没法拒绝了吧? ------------ 第十六章 调教的乐趣 自凡是出来做买卖,就没有钱谈不拢的,葛掌柜捧着一纸契约回去翻箱倒柜,很快就把所有手续办的明明白白。 葛掌柜咬了咬牙,开价三千两银子,杨霖眼皮都不抬就答应下来。 这份干脆让葛掌柜心痛不已,早知道就多要一点了。 凝儿所用酒器、沙锣、冰盆、火箱、妆合之类,皆以金银为之,而账幔茵褥,多用锦绮,器玩珍奇,杨霖一概不要。 杨家的财力,收购一所这样的规模的青楼,还是收购其中一部分,便如同九牛身上的一根毛。 坦白点说,饶是倾国倾城似凝儿这等尤物,加上整个围绕她的团队,都比不上前段时间为赵佶买入的一件玩意值钱。 杨霖收起所有的契约和收据,满意地说道:“如此便交接清楚了,我也不用你这地方,只是把人取走。” 葛掌柜弯着腰陪笑道:“杨公子若是喜欢,这地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不用了,扬州太小,在这里有什么耍头,唯有汴梁才是风云际会之地,正当我大展拳脚。” 葛掌柜心中暗啐一声,恭恭敬敬地把他送了出去。 杨霖回头对着还没清醒过来的凝儿笑了一笑,说道:“从今夜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负你报我的名号,记住我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 ---- 翌日清晨,几辆马车从十里长街来到杨府门前,车上下来几个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搬着行李。 李芸娘扶着凝儿走下马车,望着豪绰的杨府,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时百感交集。 杨通最近听儿子的话,每天早晨起来跟着杨霖跑步锻炼。自己这个爹身体痴肥,若是不加强锻炼,恐怕过几年就百病缠身。 父子俩气喘吁吁地运动完,早就汗如雨下,尤其是‘财大气粗’杨通,这时候脸上的汗珠滚落,就跟下雨一样。 听到门前的吵嚷声,杨通扶着大门,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管家杨恕哭丧着脸,臊眉耷目地说道:“老爷,大郎他把清音阁买到府上来了。” “哦?” 杨通不怒反喜,自己这个儿子终于开窍了,正人君子虽然好听,但是守着这么大的家产,杨霖若是过于正直,当爹的怎么可能放心,要知道官场可是比商场还黑暗呢。 “霖儿,好样的,还缺钱么?” 杨霖身子骨也属实一般,不过比他爹强多了,还不至于倚着门才能站住,喘着粗气说道:“不用,需要的时候自然跟爹要。” 杨通此前给了他一大笔钱,花了还不到十分之一,杨霖一想自己也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管理钱财了。 十几万两存在身上,没有个精明能干的小秘书,还真不太放心。 来到自己的后院,杨霖吩咐把房子再多收拾几间,让凝儿等人住进来。 杨天爱带着四个弟弟,趴在院子中的栏杆上看热闹,不知道这些新搬进来的是什么人。 杨霖回到内院换了一身衣服,洗了把脸,这才过来。 把眼前的杨天赐抱在怀里,笑着责骂道:“你们五个不好好读书认字,趴在这做什么?” 除了年纪大一些的杨天爱,其他四个就跟见了父母的小兽一样,围着他又笑又叫。 院子里凝儿和李芸娘等人安置好了行礼,在锦儿的带路下,过来给杨霖行礼。 凝儿隔着很远就看到他和几个孩童玩耍,也没过多在意,走近了之后刚想弯腰敛裾行礼,就看到四个小光头可怖的模样。 吓得她花容失色,惊声尖叫起来。 他们脸上、头上、脖子上有一个个的疤痕,密密麻麻的十分吓人。 几个小孩见状,都自惭形秽地躲在杨霖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漂亮的大姐姐。 杨天爱看向凝儿的眼神,瞬间多了一丝敌意,杨霖摸了摸她的的小脑袋,说道:“这些都是很可爱的小孩子,你不用害怕。” 放下怀里的孩子,杨霖带着她们来到新收拾的房子内,按理说这是人家小姑娘的闺房,杨霖也没个顾忌大喇喇闯了进来,往椅子上一坐,说道:“我把你们买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在汴梁出名。” “出名?” “没错,名气就是一道护身符,你现在年纪还小,体会不到本公子的深意。” 杨霖翘着腿说道,浑然不知道,自己也才十五岁而已。 李芸娘在一旁倒了一杯水,殷勤地递过来,说道:“我们蒲柳一样的人物,还不是靠大郎照拂养活,离了大郎就像是离了水的树苗,怕是半天也活不了,以后还望大郎多关照。” 杨霖听的熨帖,笑道:“跟着我放心便是,一不叫你们缺衣少穿,二不叫你们忍气受辱,三不叫你们颠沛流离。” 凝儿今日搬迁新址,穿得是一身月白色的绫缎,淡施脂粉反倒显得出水芙蓉般动人清丽,听着杨霖的话心地十分茫然。 杨大郎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花这么多钱把自己买来,却只为了让自己去汴梁出名…… 她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开始为将来的仕途铺路。 这条康庄大道,就在杨霖的眼前,权相和枢密使是自己的忘年交;皇帝的珍玩是自己敬献;后宫妃子宫娥都收到了自己的礼物;府试解元入京,功名唾手可得。 到时候想要更进一步,还需要声望和政绩,后者现在无从下手,杨霖已经开始着手布置扬名了。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句话: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在这表面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大宋,想要保住自己进而有所作为,非得用点特殊手段不可。 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可是赵佶,他还有个名气更大的称号叫宋徽宗,当然那是他死了之后才有的。 就是这个人和他的儿子在位时,出现了中华千年历史上,最屈辱的一次靖康之耻。 杨霖上下打量这凝儿,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看得她手足无措,脸色晕红低着头手绞弄着手帕。 “抬起头来。”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有威严,凝儿只好慢慢抬头。 脸似桃花,柳眉杏眼,樱口琼鼻,眉目如画。 “站起来。” 凝儿更加羞窘,却不敢反抗,慢慢站直了身子。 纤腰紧致,胸脯浑圆,袅娜生姿。 “不错,不错,就是人呆闷了点。” 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妮子资质绝艳,将来调教好了,艳冠汴梁,名满天下,然后再收入帐中当个禁脔,岂不美哉。 估计后世那些权贵,捧起自己的金丝雀当女明星,也是这种恶趣味吧。 ------------ 第十七章 巧驯小美人儿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深秋的凉意凄冷,杨府内院的绣房内兽香袅袅,内藏墙壁的炉子烘的温暖如春。 透过藕色薄纱望去,室内站着一个玲珑女体,身穿着薄纱,细长白皙的颈子笔直,胸脯挺起,纤腰欲折,双手举在胸前,头顶着一本书卷,嘴里咬着根筷子。 凝儿的额头沁出白白的细汗,她已经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腿股轻微地打颤,低眉恨恨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杨霖,发现他正捧着一本《游仙窟》,看得津津有味。 胳膊实在酸痛难忍的凝儿,偷偷把手往下一放,“啪”的一声,一根藤条不轻不重地抽在她的娇臀上。 身子还保持着端庄秀雅的模样,凝儿银牙暗咬,疼的呻吟一声。 “不许偷懒。” 杨霖收回藤条,淡淡地说道。 凝儿眼眶里泪珠儿打转,强撑着抬起手来,杏眼圆瞪怒视着捧着唐朝最出名的黄书看得杨霖。 真不知道这个浪荡公子歌是怎么取得府试第一的,还有他那浩然君子的名声是哪个瞎眼的传出去的,在凝儿看来这分明是个纨绔膏粱子弟,还爱折磨人取乐。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推开,李芸娘端着两倍热气腾腾的茶水进来,看了一眼心疼地说道:“大郎,我们凝儿在清音阁的时候,是受过十几年训练的……” 杨霖冷哼一声,打断道:“清音阁是什么地方,是培养陪人喝酒睡觉的娼妓的,什么下流胚子。” 说完放下手中的书卷,用藤条挑着凝儿的下巴,横眉道:“你想要做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自荐枕席换取钱财谋生?” 凝儿脸色红的吓人,好看的眸子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杨霖一藤条抽在她的身上,斥道:“回答!” 李芸娘赶紧上前,又不敢阻挡,只能低声道:“我的凝儿,快跟大郎说你不想,快说啊。” “不想。”凝儿咬着筷子,吐出这么两个字。 杨林哼了一声,继续训斥道:“整日里就知道自怨自艾,性子惫懒,随波逐流,半点进取心也没。若不是运气好生了一副好皮囊,你连最下等的娼妓都不如。出身不好怎么了,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我给你个机会可以洁身自好,你还在这使小性,真是不识抬举。” 凝儿愣在原地,自小被卖进青楼的她,出落得实在太动人,仗着天生的美貌,没有吃多少的苦头。 在青楼中谁又会真心训斥他,管教她,养成了她惫懒的性子。 觉得人生都是灰暗的,没有什么意思,做什么事都是随遇而安,从来不曾想过去争取。 父母亲情滋味从未品尝过,凝儿长大现在缺失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感情,在她心底里蕴酿成了一片情感的饥渴。 如今被杨霖一训斥,心中早就深埋起来的父亲的形象突然涌现,双目也迷离起来,咬了咬唇,低声道:“大郎教训的是,凝儿知错了。” 杨霖看她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脸色稍微缓和,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 “放下吧,仪态明日再练,先过来看看这个。” 凝儿如释重负,拿下筷子,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凑上前一看。 只见书册上没有表面,很显然是杨霖自己写的,翻开第一页上面就是一首词。 凝儿捧着书,默念道:“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 越读越入迷,这些绝妙的新词,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也不知道杨霖从哪誊抄而来。 凝儿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无限地崇拜:“大郎,这些都是你写的?” 杨霖看着她眼中都要冒出小星星来了,摆了摆手轻笑着说道:“不是我写的,是你写的。” “我?” 凝儿小嘴微张,连浑身的酸痛都感觉不到了,小声道:“大郎就会说笑,奴奴哪有这个本事。” 杨霖捏住她的下巴,凑过脸来,把凝儿吓得粉面羞红,眼波流转。 “我说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回去之后天天背诵,我每天检查,要是一天背不过五首,小心你的屁股。” 杨霖霸气地说道,一边还不怀好意地晃了晃藤条,吓得凝儿臀尖传来痒意,赶紧点头应承下来。 这些好词,背上一天也是一种享受,她一点都不发愁。 杨霖心中暗笑,老子把整个南宋以后几百年能背过的名篇都抄给你,都是李清照、辛弃疾、陆游、杨万里、范成大的流传千古的名篇,这么多精华集中到一块,让凝儿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场合抛出来,还愁不能扬名? 这个才女的称号,是跑不掉了……再加上自己的财力,还有她的相貌,名动汴梁如同探囊取物。 凝儿越读越觉得自己这个新主人简直是深不可测,可笑自己刚才还怀疑他的功名,这才情简直不让本朝的苏东坡,说他是大宋第一才子也不过分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才站起身来,将藤条放到桌上,说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再来,希望你少挨几下。” 凝儿羞忿交加,低着头不敢说话,李芸娘在一旁凑趣道:“大郎放心,我们凝儿聪颖着呢,学什么都快,准叫大郎满意。” 伸了个懒腰,大宋第一调教师拿着自己的《游仙窟》,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出绣房。 等他彻底消失,凝儿才抬头,皱着琼鼻噘嘴道:“不过是个十五岁的毛头小子,装什么大辈……你看他那老气横秋的样子,倒像是个老谋深算的坏东西。” 李芸娘呵呵一笑:“姑娘,大郎真是好人,你听他的不会有错的。妈妈见过多少的男人,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算是有福气……” ------------ 第十八章 权力和金钱的勾结 扬州府衙内,传旨太监杨戬将圣旨交到蔡京手上,笑吟吟地说道:“恭喜公相,此番被陛下诏回汴梁,荣升翰林学士承旨,从一地知府升到正三品的高官,在咱们大宋也不多见呢。可见官家求才心切,定是要重用公相喽,杂家在此先贺大人的喜啦。” 蔡京拿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翰林学士承旨这个官可不一般,这个官职是唐朝时设立的,那时候翰林学士承旨作为翰林学士的首领,不是单纯起草诏令,而是在禁中职掌机密,是唐朝实际上的宰相,被称为“内相”。 宋朝的翰林学士承旨已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的职权,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别称“翰长”,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不常设。 宋神宗元丰改制,定翰林学士承旨为正三品官。 这是一个宰相的过渡站,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要重用蔡京了,杨戬作为后来的“六贼”之一,当然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语气中就带着谄媚和恭敬。 蔡京却也不敢托大,笑道:“都是为官家效劳,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只是责任更大了而已。杨大官夸奖了,官家如此厚爱,蔡某是受宠若惊呀。大官一路跋山涉水,远来辛苦,快请落座歇息,来人啊,上茶。” 这时候的太监还是一种官职,并不特指阉人,阉人也不称公公,品秩高的称大官,次一点的称阁长,普通的阉人则称为中大人、中官。 大官是对品秩较高的宦官的称呼,杨戬现在还当不得这个称号,但是听着也怪爽。 蔡京得到了‘财大气粗’父子的财力支持,花足了金银买通了皇帝身边的宦官、近臣和妃子,杨戬也没有少拿,彼此间存了一丝亲近之意。 等到杨戬去净面换衣之后,蔡京才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府上的下人一起拜倒恭贺,蔡京笑呵呵地走到中间的书案之前,将圣旨恭恭敬敬地搁在上面,他见旁边有插着鲜花的瓶儿,恐有人不小心刮倒了瓶子,里面的水会把圣旨浸染了,忙将花瓶儿也挪开。 “恭喜老爷以放逐之臣,重回庙堂,掌翰林院,天下侧目。” 蔡京府上的老都管蔡和是他的心腹,最了解其中的厉害,跟着主人一块陷入了狂喜。 宰相门前七品官,要是蔡京得势,他的身份和现在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呵呵,快去召集府衙官吏,把扬州府的文牍书案、官印兵册一一整理清点交接了出来,等着移交新任知府。” 自古雪中送炭不常见,锦上添花常常有,汉人是个讲究人情的民族,凡事都要有些情面掺杂,蔡京重回朝堂,扬州的士绅名流贡生举子自然也要前来贺喜。 蔡京在任上的名望不低,首先他是正统的科班出身,曾经就在朝堂中枢为官,而且才情出众,书画双绝。 知府即将高升,还在扬州城郊邀约设宴,凡是收到请柬的哪有不参加的,没有收到请柬的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 “翰林学士承旨?” 杨霖看着请柬,咂摸起其中的含义来,这可是翰林院的头儿。 大宋的翰林可是和科举挂钩最密切的,自凡是知道名号的都是翰林出身,苏轼、欧阳修、王安石、司马光……都是翰林中人。 而宰相,几乎是从翰林学士承旨中找,就如同后来大明想要入阁就得做过翰林院庶吉士一样。 自己马上进京赶考,这时候蔡京执掌翰林院,运气还算不错。 “我们老爷说了,别人可以不去,杨解元可一定要到场,不然这次聚会也将失色不少。” 杨霖呵呵一笑:“放心吧,你回去告诉公相,学生杨霖定然不能缺席,他老人家拿着棍子打都打不走。” 来报信的蔡府下人一走,杨通就兴冲冲地赶到客厅,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见到杨霖眼睛一亮咧着嘴说道:“霖儿,我听那些掌柜的说,蔡知府高升了。现在坊间传的邪乎,都说他要拜相了,这是准不准?” “嗯,升了,翰林学士承旨。这还有不准的,蔡京当宰相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嘿嘿。” 说完把请柬交给杨通,上面的字迹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正是蔡京的看家本领。 “这玩意现在都成了香饽饽了,扬州城是个人都想要一张。” 父子俩对视一眼,杨通兴奋地攒手道:“还是霖儿你的见识高,咱们攀上了蔡京这棵大树,就不愁将来进了官场没有靠山了。爹这几天一直为这事发愁,咱们是商贾出身,就怕进了官场没有根基呐…… 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霖儿高中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下好了蔡京发达了,爹的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咱们家出了你一个,也算对得起祖宗了,爹给咱们杨家生了一个进士,将来进了祖坟也好高高兴兴地见先人。” 杨通身体痴肥,这一说起来真情流露,竟然有些哭腔。 这么油腻的一幕,杨霖本以为自己会不适,却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觉得心里一暖…… “爹,蔡京虽然是棵大树,将来几年也足够牢靠,但是并不能成为咱们的根基。扬州贡生这么多,我们凭什么能得到蔡京的青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爹有钱。爹给咱们赚下的这份家业,才是我们杨家的根基。” 杨通久在商场,城府和心计不可谓不深,也被儿子这番话感动到了。 “爹算是看出来了,霖儿你病了一场之后,就跟开了光一样,做的决定都是对的。本来爹是为了哄你开心,才答应给你那么多钱交好童贯和蔡京,心底还曾经后悔过。以后咱们家就你说了算,爹给你继续赚钱,杨家就靠你光大门楣了。” 大宋的官场,是个名利场,是非地。 这个商道繁荣的朝代,钱的作用十分重要。 杨家的家产就是政治资本,在将来的官场想要顺利地有所作为,需要大量的钱财。 杨霖心中盘算道,等我做了官有了权力,就可以帮助爹赚钱。这些钱又可以反哺自己的仕途,这还是一个良性循环呐。 ------------ 第十九章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老 入夜时分,华灯初上,一轮皎月隐匿在云层里,只肯露出一角。 喧嚣了一天的扬州城,慢慢地安静下来,蜡烛燃起来之后,杨家的主院里开始上菜。 杨霖父子对面而坐,别看杨通身体痴肥,吃的却并不多,一顿饭下来只顾着给儿子夹菜了。 杨霖放下碗筷,说道:“爹,明日蔡京在江边宴请扬州名流,你要不要去?” “爹就不去了,咱们家由你出面,爹在背后支持你。不过霖儿,宴请整个扬州士绅名流不是好耍的,这么大的排场耗费不知道多少,我们要不要帮助蔡京一把。” “不需要。” 杨霖马上回答道:“蔡京这番入京,明眼人都看出他即将拜相,不知道多少人上杆子巴结他。你当他这一回宴请众人会赔钱?呵呵,爹,这一回蔡京非赚个盆满钵满不可。 我们在他还未发迹时就资助于他,和现在那些送礼送钱的不一样,这个时候就不要再送了。不然先前的情分,也会变成谄媚,过犹不及呐。我们就是要和这些人划清界限,蔡京才不会把我们和他们视为一体。 花花轿子众人抬,锦上添花谁不会,蔡京能入京靠的是谁他心中有数,将来在朝中需要什么的帮手他也明白。” 杨通点了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解开了他心里的一丝疑虑。 当初蔡京没有发迹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天天往他身边跑,出钱出力不说还负责出谋划策。 现在蔡京即将一步登天,自己儿子的热情反倒冷却了下来,天天闭门不出教几个小兽孩读书认字,原来是存了这个想法。 殊不知杨霖的这番举动,落到蔡京的眼里,确实别的看法。 蔡京一直在注意着杨霖,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但是他同样摸不清杨霖的举动。 想到最后,只能归结为杨霖的品性上,毕竟“守正君子”的名声,在扬州就和他爹“财大气粗”一样广为人传。 吃完晚饭,杨通叫住刚要离开的杨霖,问了一句:“霖儿,你是不是不想把蔡京当成靠山?” 还是被看出来了…… 杨霖苦笑一声,自己还真是小看了父亲的见识。 毕竟是白手起家,在扬州打拼出来的草莽英雄,贾道豪商,等闲能够看透人心,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 “爹,什么是靠山?我们给自己定一个靠山的同时,就代表我们要依附于他,万一将来他败落了,我们也会跟着遭难。谁能保证蔡京长青不倒,我觉得把他当作靠山,不如当成阶梯。 我们不需要靠山,我们需要一节节的台阶,这样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我们可以出钱出力,帮助蔡京拜相,但是没有必要更进一步,近乎谄媚的话无异于自断其他退路,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要一辈子看别人脸色。” 杨通长叹一声,说道:“我儿志气高,心气更高,爹一定帮你建起自己的势力。” 杨霖咧着嘴嘿嘿一笑,转身离开院子。 大宋多神童,很多名臣都是早慧的代表。 晏殊五岁就会吟诗作词,十四岁当官步步高升,开挂一般拜相。 蔡伯俙四岁就中了进士,授秘书省正字职务,命他到东宫充当太子赵祯(即仁宗皇帝)的伴读。 还有像是寇准八岁能作诗;黄庭坚五岁就可以背诵五经,七岁批量出诗;真德秀四岁开始读书,过目不忘;孔文仲六、七岁能作诗;杨忆七岁对客谈论有老成风。 以前杨通还有些羡慕,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比他们还要早慧内秀。 一十五年养一个浩然正气的名声,出手就是府试第一,交结未来的宰相。 这么一想,自家确实不必依附于蔡京,暂时借势高飞,未来尚未可期。 锦儿在前面挑着灯笼,唧唧喳喳地说一些院里的琐事,无非就是杨天爱和凝儿闹别扭,杨天赐一顿能吃五碗饭,杨天恕蹭的一下就可以跳到墙上之类的…… 杨霖一言不发跟在后面,今天和父亲剖明心志,是为了将来用钱方便。 好在父亲不像有些商贾,守财如命,能赚不能花。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有钱没权就是一头头待宰的肥羊。 蔡京这厮拜相之后,搞出一套盐法,让两淮无数的富可敌国的商人倾家荡产,沦落为乞丐的都不在少数。 自己入仕的道路已经铺的无比平整宽阔,就等着去到这大宋号称士大夫的天堂的庙堂之上大展拳脚了,到时候肯定要用大笔的银子。 父亲虽然能赚,但总不能留在自己身边算账吧,是时候寻摸几个心思伶俐的手下管账了。 “锦儿,杨三这厮,算账理账怎么样?” 锦儿一个人说的无聊,少爷又不理睬自己,正觉得十分无聊,听到这话咯咯笑了起来:“少爷不知道,这杨三儿是个有了名的傻蛋,不知道闹了多少笑话,有一次出去为府上采办,算错了帐多花了四贯大钱还洋洋得意,最后还是我们几个凑钱帮他还上的亏空。” 杨霖听的一阵心烦,这是生错了年代,要是生在大明的豪商家中,生下来家里就给你培养好了才色双的“扬州瘦马”,平时带在身边理账算账,夜里另作他用。 而且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真是羡慕死个人。 再看看面前一说别人八卦糗事就停不下来的蠢萌丫鬟,说道兴奋处自己笑的花枝招展,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呐。 看来还是得自己寻找培养,不过自小培养的也有好处,杨霖在后世公司因为工作的原因,自学过预决算,简单的传授下来在大宋还是很先进的。 翌日清晨,杨府的内院热闹非凡,杨霖召集了院里的丫鬟们,让她们规规矩矩地坐在院中。 这些小丫鬟哪是闲的住的,唧唧喳喳十分吵闹,杨霖轻咳一声:“静一静,静一静,这里有几道算术题,今天考考你们,谁得分最高赏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 “为了少爷拼了。” “得了吧,就你还想要银子,你数的清自己有几个鼻子,有几个眼睛么?” “嘻嘻,那也比你强。” ------------ 第二十章 殢酒为花软扬州 几道简单的算术题,把一群小丫鬟难得抓耳挠腮,有几个急的眼眶发红,就是算不出来。 杨霖抚额叹息,这群蠢物生下来就把技能点部点在拌嘴、吵架、八卦上了,偏偏一个个好胜心还挺强,坐在小板凳上和试题死磕就是不肯走。 忍无可忍的杨霖把一群不甘心的少女赶跑,收起卷子一看,这道不算太难的应用题,只有两个人算了出来。 清音阁的李芸娘,这在杨霖的意料当中,这个少妇年轻时也是个才貌双的名优,自然不会太过蠢笨。 而另一个竟然是被拉来凑人数的杨天爱,歪歪扭扭的字迹,看上去十分稚嫩可笑,但是思路却表达的很是清晰。 孺子可教啊,杨霖笑道,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自己收了五个弃儿,这个杨天爱年纪最大,还是个女孩,以前是个小偷,正不知该怎么教育呢,看来适合做一个小管家婆。 把两个个人单独叫到书房,杨霖笑吟吟地夸奖了两人一番,李芸娘十分得意,杨天爱脚尖抵着地,双手绞弄着自己的裙角,偷偷抬眼看着杨霖的目光竟然有些害羞,显然是还不习惯这种脱颖而出的感觉。 杨霖拿出二十两银子,一人一个钱囊,李芸娘喜滋滋地福了一礼,媚声道:“谢大郎赏赐。” 她这一弯腰行礼,胸前两个硕大的圆球上下波动,看得杨霖一阵心猿意马。 李芸娘是何等人物,早就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媚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窃喜和自得。 杨天爱则攥着钱袋子,十分局促,怯生生地站在一旁。 杨霖拿了一张纸,铺开之后画了个简单的三栏式表格,给他们讲解了一番。 两个“尖子生”听得一头雾水,尤其是李芸娘,她已经习惯了用原来的思维计算,尤其是阿拉伯数字根本就是鬼画符一般难以理解。 反倒是小文盲杨天爱因为没有学过汉字,对于这些反而接受的快,杨霖更加开心。 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收养的孤儿,一个是举目无亲的少妇,只能依附于自己,忠心度完可以信任。 又教了一会儿,两个人慢慢地适应了这种新奇的算法,开始各自研究起来。 杨霖见没有自己啥事了,想到今天要参加蔡京的聚会,便独自来到内院。 让锦儿找了一身合体的衣服,杨三从管家那支领了马车和一个马夫,这才赶往聚会。 扬州城郊,扬子江边,一个园林之内。 花团锦簇,贵客如织,除了蔡京请柬所邀贵宾,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堆在外面不得入。 杨霖主仆三人弃了马车,挤过人群来到园内,门口的守卫见是杨霖连请柬都没验证就笑吟吟地请了进去。 深秋之际,院中草木凋零,一片空地上搭起一座高台,上有布幔遮阳,布置了几排座椅,已有几人入座。 “府试第一杨解元到。” 随着礼宾唱喝,杨霖带着锦儿往前台走来,蔡京捏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我们的‘纸上苍生而已’来了。” 蔡京身旁坐着一个年约五十的老者,赤红脸膛,身穿金丝压线紫缎袍,手戴碧玉戒指,腰间玉带上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浑身上下打扮富贵至极,只是透着一股俗气。 看到蔡京欢喜的模样,不屑地说道:“不过是商贾之子,元长是不是过分推崇了。” 周围有几个人听了之后,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显然是被老头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心里话。 蔡京面露不虞,并不是他多么维护杨霖,而是这个老头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 若是杨霖闻言爆发,自己的离职聚会势必出现不和谐的因素,也折色不少。 老头名叫徐方恒,是扬州士绅中的望族徐家的族长,家中多有子弟在汴梁做官,现在的左街道录徐知常就是他的侄儿。 杨霖假装没有听到,神色如常地抱拳道:“老公相,学生来晚了。” 蔡京暗暗点头,宠辱不惊才是成大事的必备性子,颔首笑道:“不晚不晚,聚会还没有开始,来人呐给文渊安排座位。” 马上有蔡府的仆役领着他来到一处座位前,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周围都是贡生举子也和杨霖十分亲近。 锦儿心怀不忿,小嘴噘的要上天了,低头咬着耳朵说道:“少爷,那个老头好生惹人生厌。” 杨霖轻笑一声,说道:“不要多言。” 锦儿犹自气鼓鼓的,不时拿眼去剜那个面目可憎的老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和他冲突没来由降低自己的身份,还给蔡京一个没脸,不如将来一并清算…… 与此同时,园中的房间内,一群青楼中的美人娇娃正在化妆或休憩。 大宋是个风流的社会,尤其是这些上层人物的聚会,是少不了歌舞名妓的。 今日能来的,都是扬州甚至是附近的州府内出名的女子,此地达官贵人云集,是最好的打响名气的地点,别说出场费高的吓人,就是免费的都有人挤破头皮想要参加。 随着一声唱和,酒宴如流水一般上席,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园中的高台上来自江南各地的名妓,展示着自己的引人之处,歌舞娱人教人目不转睛指指点点。 杨霖见周围的贡生举子,已经开始兴高采烈地品头论足,大宋的士林果然是个风流场。 不一会,各府的美人儿和她们带来的那些娇丽侍女,穿花蝴蝶一般来到园中的座位上,伴在这些达官贵人左右,当真是秀色可餐,媚态如春。 这些人对于陪客侍酒,驾轻就熟,妙语如珠,引得聚会气氛更加热烈。 杨霖巧妙地推开围上来的美人,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心里算计着差不多到时间了。 收了杨霖钱财的礼宾官突然高声道:“清音阁凝儿姑娘到。” 园中的喧嚣热闹顿时一静,这么多行首大家出面,为何唯有这个名声不显的凝儿被点了名。 园门帘儿一挑,一位丽人施施然走了出来,众人好奇的目光望去,只见她款款行来,步履优美,走路的姿势前所未见,透露着一股儿端庄典雅之美。 这可是被杨霖拿着藤条,一步步训练出来的,在后世常见于机场的空姐身上。 再看美人娇颜,却有一张面纱遮着,不能一探究竟,惹得人心里痒痒,今日尤物虽多,仅凭这纱却足以艳压群芳。 凝儿心中紧张之至,心里知道杨大郎就在人群中注视着自己,更是担心让大郎失望,好在她被调训的十分彻底,一步步姗姗向前,来到蔡京面前,屈膝敛裾道:“公相当朝宿老,又蒙官家青睐,重返汴梁,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奴家凝儿,愿敬公相一杯水酒,聊表扬州父老的心意。” 蔡京心怀大畅,呵呵笑道:“原来是凝儿姑娘,就算面纱再掩,也掩不住凝儿姑娘的国色天香,老朽即将离京赴任,就借姑娘吉言,和诸位共饮此杯。” 曲袖遮酒,喝完之后,凝儿嫣然一笑,说道:“难得诸位大人齐聚,奴家填了一首新词,愿唱与公相和诸位,还望不要嫌弃。” 蔡京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方恒一双老眼笑的跟菊花一样,抢话道:“凝儿姑娘如此绝色,没想到还有才情,快快唱来。” ------------ 第二十一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凝儿以前太懒,仗着长得漂亮,一向怠惰的很。 所以琴棋书画的本事都是一般,干脆就以竹筷轻敲玉盏,清音唱起,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一曲唱罢,虽然没有管弦丝竹伴奏,但是美人儿独有的婉转低回,竟也十分好听。 众人听完,摇头晃脑抚掌赞叹,园中其他人也都大声叫好。 蔡京等人则另有一种滋味在心头,宦途的险恶,这么多年沉沉浮浮,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后来的钻营进取,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姑娘唱的好,词填的也好,敢问凝儿姑娘,这首鹧鸪天是何人所作?” 凝儿颇为心虚,悄悄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的杨霖,后者微笑鼓励,这才鼓起勇气说道:“公相得授学士承旨,此去汴梁一身系国家重任,小女子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公相此去为国为民,得偿平生抱负。” 蔡京是什么人,在官场几上几下的老油子,更何况凝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早就把凝儿和杨霖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 原来是杨文渊的手笔,这首词颇为不俗,足以提高我的声望,这小子有心了。 怪不得我听着这词有铮铮之音,怎么也不像是个弱女子写的出来的。 蔡京对着杨霖轻笑颔首,双方眼神交汇,彼此心照不宣。 再看这凝儿娇颜神秘,体态妖娆妩媚,偏偏仪态端庄大方,各种风格混在一块简直就是男人的毒药。 美人儿一双眼眸,不住地往台下偷瞧,盈盈似水的柔情都挂在那个少年身上。 蔡京如何还不明白,心中暗笑这小子人不大,还挺风流,我就助你这金丝雀一把东风。 “凝儿姑娘才貌双,没想到我们扬州竟然还有如此奇女子,本府幸甚,即将离任之际得见凝儿姑娘,值得饮了此杯。” 在他身旁的徐方恒也站起身来,夸赞道:“正是如此,我们一起和凝儿姑娘喝一杯。” 说完竟然直接把自己喝过的杯子,递到了凝儿跟前。 这老色胚刚才就一脸的猪哥像,吓得凝儿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还是蔡京解围道:“美人喝不得烈酒,来人呐,给凝儿姑娘换一杯葡萄酒,用玉犀角杯。” 杨霖在下面看得火大,一来是这个徐方恒两次得罪自己,二来是凝儿的应变能力还是太差。 这老杂毛,早晚要他好看。 锦儿在一旁兴奋地不轻,她今天来可没有看到凝儿,悄悄地说道:“少爷,凝儿这下可给咱们长脸了。” 本来这些事就都在预期之中,而且还出现一丝瑕疵,杨霖也就没有多少的激动,淡淡地说道:“小小扬州有什么露脸的,不过是小试牛刀。” 有了这个插曲,无非是把蔡京高升的事渲染的更加出彩,可以预想的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和这首词会传遍大江南北。 扬子江边最出彩的,反倒成了凝儿姑娘,这个第一天出门陪客,就被客人买了去的行首,还未曾传出花名。 一首离别词就在文人墨客之间广泛传唱开来,一时间邀请她赴宴、游湖、诗会的人络绎不绝,这些请帖都被扔在了杨家的碎纸篓里。 扬州在此时算是小地方,五代十国的烽烟,南北实力隔江对立,让扬州这座盛唐时节的繁华地沦为战争的前线。 战火摧毁了这里曾经的繁华,直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除了蔡京离任这种规模的聚会之外,其他的小场合杨霖自然不肯让凝儿出场。 更阑人静,杨府内院里只有杨霖的书房还亮着烛光,蔡京已经离任七天,新来的知府叫做徐彩茂,这是个进士出身的科班官员,并没有什么交往的必要。 留在扬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入京省试前的一切都已经铺垫好,就等着来年春闱了。 凝儿自从被骂了一顿之后,心里一直存了事,每到夜里总是辗转难眠。 自己这里明明可以依托良人,被赎出了身子,她并不喜欢成为众人环绕的花魁行首的感觉,说到底她只是个有些懒惰的小少女。 可是杨大郎丝毫没有收了自己做小伺候枕席的想法,反而不停地训练自己仪态和诗词,这让凝儿心里没着没落的,要知道现在的士大夫只见流行互送美妾的韵事,大郎是不是想着把自己送人。 想到这里凝儿心里一阵惊悸,思定还是趁今夜把事情挑明,起身取了纱裙系了,上身穿件小小短衫,走到外面却不见床铺上的芸娘。 伸手一摸,床铺还是温的,想来可能是去小解了,凝儿便取了烛台点着,开门往杨霖的院子走去。 书房内灯影幢幢,正巧大郎还在挑灯夜读,凝儿长舒一口气来到门前,只见门扉半掩。 凝儿好奇地往里一看,芸娘伏在地上,竟然在大郎的双腿之间不停地晃动甄首。 李芸娘是清音阁管事的之一,未接过客,清音阁的姑娘们,未接客前都要用木杵练习伺候人的功夫,李芸娘作了十多年的“经纪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懂得不少。 杨霖微闭着双眼,手掌放在芸娘的脑袋上,嘴里哼道:“麻,酸,好舒服。芸娘,我的是不是小了一点?” 芸娘轻轻吐出,抬起头来,语气谄媚:“大郎年方十五,已经有如此规模,假以时日这根坏东西能成女人的恩物。要知道,来‘日’方‘长’呢。” 这么不堪的一幕,落在凝儿眼中,如何还能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事。 砰地一声,烛台跌在地上,芸娘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站到杨霖身后,杨霖沉声道:“什么人!” ------------ 第二十二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 秋风萧萧,皎月高悬,杨霖的书房内春意浓浓。 杨霖丝毫没有一丝被抓住的羞愧,反倒大剌剌的在太师椅坐下,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谁先怂谁理亏。 “你们现在都是我的人了,有些事要多和你李妈妈学学。”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少年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和他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淫荡。 自凡是女子最怕不要脸的男人,这么不要脸的话说出口,凝儿顿时失去了正常的思维,怯生生地站在芸娘身后,局促不安地捏着衣角。 芸娘闻言已知其意,虽说早就想到进了杨府要被大郎沾手,可这样在干女儿面前毕竟有些羞意,可她到底是玲珑心思,稍一犹豫已经做了决断。 拉住凝儿的玉手上前,伏身道:“凝儿,妈妈自小教你的东西多了,都是娱人的手段,我再教你一个厉害的……” 芸娘带着凝儿,在杨霖的左右两边各自伏地,张开红唇,把杨霖的手指含在嘴里。 “你跟着我学。” 凝儿点了点头,脸上又羞又臊,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所求不就是如此么。 只要大郎收了自己,自己才算是安定了下来,而不是和浮萍柳絮一般,随风飘舞。 两根拇指被两张香唇裹着,又吸又吮,芸娘的舌头不住绕圈缠绕,凝儿的丁香小舌也来回扫动。 青涩与成熟相映成趣,个中滋味真个是色授魂与。 再难忍受的杨霖抽出手来,按住两颗甄首,往下面一凑,早就硬如铁石的滚烫肉棒,被两个樱唇吻住。 杨霖在两个唇间抽插一阵,看着芸娘那浑身粉嫩歉的白肉儿,便腾出手来,握住美女丰满的右奶子,接着腾出右手拨弄着她女儿那迷人的处女花瓣。 李凝儿性子疏散,脸蛋上本来就少脂粉,此时更是脂粉皆去,清秀素颜,鹅蛋脸儿透着圆润娇艳,红扑扑洒是可爱。 如今羞处被玩,竟觉得鼻子一酸,感觉眼泪儿忍耐不住流出了红扑扑的眼圈。 尤其是和芸娘情同母女,同造狎玩,更加屈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泪珠更加如断线珍珠一般下坠,一边哭,一边却只能任由杨霖揉摸屄心。 忽然芸娘发出一声骚媚淫叫,间或夹杂楚楚痛意,却原来是被杨霖拽到桌上,大手紧抓着妇人一颗坚挺大奶,在肥圆盛臀后不断挺耸。 美妇修长玉腿间肥嫩花唇被淫液浸得发亮,处女血丝伴着淫液顺流而下,一根肉棒深深插在羞处,缓缓抽送,每抽必带出淫汁一滩。 李凝儿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杨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气喘吁吁:“我手忙着受用你妈妈的一对大奶,你自己揉。” 凭得凝儿凄苦羞耻哀求,杨霖此时淫兴大盛,虐情又起,如何能放过这小佳人去,喝令道:“快些揉,不然将你吊起来打。” 李凝儿不敢违逆,坐到桌案上,分开笔直修长的玉腿,揉得几下,才觉得更是羞辱,才只能认命。 自己终究是大郎的人了,不好好伺候,将来如何得宠。 杨霖心下大乐,一边抽插一边笑道:“乖凝儿,权且放松,何必紧张,男欢女爱,乃是人伦之常,上顺天理,下从人欲,有什么好羞的。” 李凝儿乖巧地应了一声,放开心思轻抚羞处,又被眼前的淫糜刺激,慢慢流出些春水来。 杨霖大喜,左右开弓在芸娘的肥臀上连抽几巴掌,一把将她推开。 芸娘来不及呼痛,赶忙上前,跪在地上吮咂几口,扶着肉棒慢慢靠近凝儿的嫩屄。 杨霖用力一挺,肉棒应声而入,凝儿阴户终于被插入,此时已经魂飞天外,但觉得下身又是刺痛又是舒爽,一股从未有过的比以往种种屈辱都更辱百倍,却也更加刺激百倍的屈辱,涌上心头,又是一阵痛哭,边哭却边求饶:“大郎饶了我吧,大郎…” 杨霖连破两处已有泄意,在如此紧嫩的处女屄内抽插几下,终于马眼再也忍耐不住,一松,一股滚烫的热精就喷射了出来。 有诗云: 寒窗悠悠十年,一朝梦醒魂断。 说甚守正圣贤,不如玉臀肥满。 轻纱薄衣难掩,拧腰摆臀争先。 今朝提枪纵马,快活不羡神仙。 …… 清晨的阳光依旧明媚,杨府大门外早早地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人青衣皂帽是个小厮扮相,看着高门大户却并不十分在意。 砰砰砰,伸手砸门,杨府的门子开门一瞧,不知道是哪家的下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倒也不敢呵斥他的无礼,只是客气地问道:“这里是杨府,你找谁?” “我再不知道是杨府?我们老爷说了,把这封信交给杨霖,让他快快答复。” “尊老爷是?” “徐家!” 扬州徐家这么嚣张的,除了徐方恒还有谁,门子不敢大意,说道:“且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少爷。” 杨霖在书房温习备考,念了一会倍觉无聊,便吩咐人把李芸娘和李凝儿喊来。 李芸娘两手扶着椅子,丰满圆臀微翘,隔着衣物在他阳具上旋转磨擦。 李凝儿轻解罗衫,捧着两团雪肉,离自己的鼻尖近在毫厘,在眼前颤巍巍耸翘,充满挑逗意味。 杨霖兴奋起来,起身将两人按在桌上,让她们并排跪趴在书桌上,翘着肥圆的两轮蜜臀,主动地摇臀扭腰。 杨霖手握着两人的青丝秀发,如同缰绳般,在两匹小母马的身后轮流猛干。 两女的雪乳压在书桌上,挺臀承欢,翘臀不停地耸动,竭力侍奉自己的主人。 此时脸上都升起红晕,愈发娇艳。 抽插不过百余下,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下人在外高声道:“大郎,徐家派人前来,说是要花钱买凝儿姑娘。” 凝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凤穴一下夹紧,倒让杨霖舒爽了一下。 “大郎,奴家不要被卖。” 杨霖身体快感越来越强烈,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李凝儿粉颊越来越红,喘息变得断断续续,也顾不上害怕了。 突然她玉体绷紧,下身像泉水一样涌出一股蜜汁,塞满的肉棒依然不停抽动。 李芸娘赶紧回身过来,熟艳欲滴的美人玉颊紧贴在凝儿的臀肉上,杨霖抽出肉棒,按住她的脸颊,在美人嬗口插弄起来。 李凝儿红腻的花瓣微微翻开,短暂的失神过后,也转过身来顺从地张开嘴巴,与面前李芸娘唇齿相接。 两个美人不时吐出舌尖,彼此吸吮,红艳的唇瓣绕着肉棒纠缠在一处,香津交流。 杨霖也不忍耐,在两张如花似玉的娇颜上一泄如注。 往太师椅上一坐,杨霖呼呼喘着粗气,这才说道:“怕什么,既然做了我的女人,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 “徐方恒?” 杨霖拿着信封,眉头一皱道:“这老王八在前些日子的聚会上对我十分无礼,现在派人来送信。” 展开一看,气的杨霖差点笑出声来,这老东西在聚会上见到凝儿的风姿,色授魂与,打听到凝儿被自己买了,竟然异想天开地来开价买人…… “五百两银子,亏这老狗说的出口,他就是给五千,也休想碰到凝儿半根手指。” 杨霖气的把信撕的粉碎,刚尝了美人的滋味,正待要慢慢享用灵巧柔软的雀舌,这老货就来横刀夺爱。 其实不是徐方恒托大,他这等扬州数得着的士绅,家中又有子弟在汴梁为官,确实比杨家的底蕴深厚。 若是一般的商贾人家,买了个青楼女子被这样的人索要,大抵都会选择忍痛割爱。 虽然杨家豪富,但是社会地位并不高,所以杨通才会因为儿子有出息,而对他言听计从,一门心思要为杨家培养出一个大官来光耀门楣。 杨三带着门子,来到门口,见到徐府的下人倚在门口打着哈欠。 “喂,你走吧,我们少爷说了,回去给你们老爷带话,这件事没有可能。” 徐府下人跟着徐家,在扬州嚣张惯了,哪里想到一个商人家会这么有骨气。 一想到自己来时跟老爷打了包票,这么回去不吃棍子才怪,一急之下咧着嘴说道:“你知道我们徐家二少爷是什么人么?那可是汴梁城都数得着的大官,是你们这商人能比的?识相的快点用一顶骄子把人送到,不然后果你们可承担不起。” 杨三气的鼻孔喘着粗气,紧闭着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徐家一个下人,就敢上门来耀武扬威,绕是杨霖心中有大志,不想计较这些腌臜小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商人虽然有钱,但是地位还是不高。 耕读之家或许会趋于清贫,但是依旧走到哪都梗着脖子当大爷,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徐家府宅内,徐方恒大发雷霆。 那天在园里他坐在蔡京身边,亲眼得见这个凝儿姑娘是何等的妖娆妩媚、玲珑可人,就算没露面,也绝对是个一等一的恩物,这等尤物岂能落到一个商贾的儿子嘴里。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身份,只要张嘴杨霖就会巴巴地用一顶小轿把人送来,谁知道他们竟然为了一个妓女就把自己的下人呵斥了回来。 自己养的下人,就像是自己养的狗,我打的骂的,别人骂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没用的东西,滚吧!” 喝退了下人,徐方恒眼皮一抹,心里对凝儿的旖旎念想化作求而不得的满腔怒火,还有对杨家的愤恨。 这个小商崽子,竟然敢不给我面子,徐方恒越想越气。 他本身并没有功名,当年在徐家也是读书没出息的那一个,但是他的辈分大,许多做官的徐家子弟都是他的晚辈。 一直以来在徐州狐假虎威,就连蔡京也给他一些面子,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格。 这种人一旦不顺心,往往更加容易暴怒,因为他没有半点的涵养。 徐方恒把手里的茶杯狠狠地往桌上一拍,溅出的热茶烫的他抓耳挠腮,一时让他的样子有些滑稽语气却很狠毒:“姓杨的,咱们等着瞧,你以为中了解元就能做官?” 冷笑一声之后,徐方恒冲着院子高声道:“来人呐,去找个车夫来,往汴梁给二郎捎句话。” ---- 扬州地处漕运重地,虽然没有汴河那么繁华,但是两岸也有往来的车马繁多,行人如织。 忽闻一阵人喊马嘶声,四匹良驹挽着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奔腾而来,后面还跟着数十名骑士,路上行人纷纷闪避,车驾马队呼啸而过,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为首的马上骑士突然勒停了奔马,身后的几人也都停马驻足,可见他们虽然狷狂,但是训练颇为有素,举止一致,颇有行伍之气。 为首那人用鞭子指着一个行人,一副看乡巴佬的神情,道:“扬州新科府试第一的贡生杨霖的府上怎么走?” ------------ 第二十三章 终日打雁啄了眼 在扬州城里,几乎都知道‘财大气粗’的宅子在哪,很快一行人就被指引着来到杨府门前。 “直娘贼,都说扬州富庶,果然是名副其实,这宅子在汴梁也排的上吧。” 为首的骑士骂骂咧咧,身后的一行人也都附和着骂起来。 杨府的门子刚刚赶走徐家的人,就见一群大兵前来,还以为是来寻衅的,吓得战战兢兢。 “开门,开门,这里可是杨霖的府上?” 杨府门子不禁咋舌,这么嚣张跋扈的当兵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宋朝重文轻武,一般的武官在这种后方的州府,可不敢这么高调。 “诸位军爷,你们是?” 为首的骑士下马,率众闯进门来,轻轻一推门子就吃不住摔倒在地。 再看这些人,一个个吊儿郎当,手插在腰带里,和街上的泼皮相似。 “少废话,把杨霖喊来。” 说完一行人就吵吵嚷嚷进了大堂,浑然没有一点客人的样子,倒像是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杨霖在后院一听汇报,大吃一惊,难道徐家还有这个本事? 不过事情是自己挑起来的,肯定不能躲避,硬着头皮来到大堂,一看这些人的服装,杨霖就知道徐家请不动他们。 “诸位将军,学生就是杨霖,不知有何见教?” 为首的转过头来,去掉头盔之后竟然也是一个少年,见到杨霖笑着说道:“你就是杨霖,没想到这么年轻,我们是皇城司的,奉皇命来问你几件事。”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大宋的锦衣卫,他们不受三衙辖制,乃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 这些人权柄甚重,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是大宋的特务窝子。 而且这些人的出身都是开国勋戚的后代,大部分人都是世袭爵位的王公子弟,所以尽管他们多有亲从亲事、狂行悖法、纪律废弛,三天两头被文官臣僚上书弹劾,但是一般根本不会受到惩罚。 这也变相助长了皇城司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 “官家竟然也知道学生的名字?” 杨霖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问道:“不知道官家有什么旨意。” “咱们皇宫的童贯童供奉,与我们几个素来交好,他说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跟你说些虚的了。你敬献的那些奇珍,颇得陛下欢心,而且你跟童供奉说的什么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我们这次来,就是要问你,这个联赛具体是怎么回事。” 当初童贯在江南搜刮,杨霖和他时常一起饮酒,曾经说到过如何获取皇帝的宠信,杨霖洋洋洒洒提了许多吃喝玩乐的主意,其中就有蹴鞠联赛的事。 童贯记得不是很清楚,稍微和赵佶透了透,就惹得赵佶很感兴趣,恨不得马上就开办。 于是赵佶就派了自己的亲信中的亲信,直属皇帝的皇城使前来问询,杨霖心中冷笑一声,这厮要是治国有这份积极性,早就把燕云十六州收回来了。 杨霖早就有所准备,以前还想着入京做官了之后,再教唆皇帝,来获取宠信,现在看来要提前派上用场了。 “诸位稍等,我这就去拿。” 走出客堂后,杨霖顿了顿,高声道:“杨三,书房左侧的架子上,用书镇着一张宣纸,给我取来。” 回到大厅,杨霖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笑吟吟地说道:“各位远来辛苦,时辰也不早了,给官家的公事办完了,也合该咱们歇息放松一番。扬州菜色虽然不比汴梁,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学生家中的酒楼有一道鱼汤,最是鲜美,你们可一定得尝尝,才不枉来了扬州一趟。” 一行人连日赶路,早就饿了,也不退让就跟着杨霖出去吃酒。 神仙居是扬州顶级的酒楼,今日被少东家包场,暂停对外营业。 酒楼内,杨霖坐在陪客位上,不住地劝酒。 这时候的酒没什么度数,对于杨霖来说,简直就跟饮料一样,灌得皇城使们东倒西歪。 一顿饭下来,杨霖已经知道为首的少年叫刘清水,十分朴实的名字。 他爹乃是汴梁城中一个酒保,只因为女儿生的国色天香,被杨戬如获至宝献给了当时还是端王的赵佶,等到后来赵佶登基称帝,刘氏直接封了贵妃,刘酒保摇身一变成了国丈,刘清水也就成了小国舅。 他姐姐长得倾国倾城,据说在后宫也是宠冠一时,从这小刘身上也能窥出一二。 这小子玉面剑眉,肤白如雪,俏目隆鼻,唇若朱砂,单看形貌美如处子,若不是嗓音沙哑出口成脏,喉咙还有喉结,杨霖都要以为这是个雌儿扮男装了。 从刘清水到他的手下,都喝得脸红耳赤,酒楼内吵嚷一片。 杨霖有心结交,站起来说道:“酒酣耳热后,正该泡一泡去一去酒气,正好学生家中有一家澡堂,诸位如若不嫌弃,咱们一起?” 雾气缭绕,水气氤氲。 杨霖和刘清水半坐在热汤池里,头上各自敷着一条冷水浸过的手巾。 外面的皇城司的禁军发出阵阵舒爽的呻吟,他们躺在木床上,每人身边有一个老汉在他们身上用力揉搓拍打,杨家这个老店底下就是扬州的温泉,被杨通买来之前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两个人赤身,坦诚相见,彼此间关系也近了不少。 刘清水烫的身子发红,呲牙咧嘴地说道:“大郎,你是读书人,而且有了功名,就不怕跟我们走得太近那些文官弹劾么?” 皇城司和文臣官僚是天生的对头,这些人就是皇帝用来监视大臣的,他们的关系永远不可能调和。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我交朋友从来只看性情相投,管他什么文官武将,谁弹劾我我就跟他做个对头便是,大不了辞官回来享受,你看我这各地的产业,想过什么日子不得,怕他个卵。” 一阵沉默,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刘清水笑着道:“你可真不像个读书人,就冲你这番话,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到了汴梁我们兄弟再安排你报答今天的款待。” 杨霖本来就不打算走正规的官路,那样的话想要一步步靠政绩升起来,到了能做事的地位,早就赶上靖康之耻了。 被金人抓去当个奴隶,端屎端尿的可是不是他的追求。 等到取了进士的出身,早晚要走一些特殊的道路,才能快速掌握权力。 这样一来,刘清水这样的人,早晚有用得着的时候。 远处一个手下被搓的正爽,高声叫道:“清水,快过来搓搓,这里的手法是真不赖!” 刘清水扑腾一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澡池的大门被人用脚踹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手持水火棍,当先一个鼻青脸肿正是早上去杨府的徐家下人,看这样子是受了徐方恒的毒打。 他不敢怨恨自家主人,倒把满腔怒火算到了杨霖身上,这次奉命前来寻衅,左右看了一圈指着杨霖说道:“就是这个,给我打!” 屋里的舒爽嚎叫为之一顿,满天下最跋扈的一伙人,看着眼前的无比熟悉的一幕,都愣住了神。 这种事他们天天干,不就是欺负人加寻衅滋事么,今天老子们竟然成了受害者? ------------ 第二十四章 打完你还得赔钱 皇城司的禁军,自小就是横行霸道的主,在京城汴梁打过的架比这些护院吃饭次数还多。 光着屁股的禁军,用手边所有能够拿到的武器,椅子乱飞,凳子乱砸,很快就把这些护院打的满地找牙。 刘清水披着一个浴巾,恶狠狠地问道:“你们是什么鸟人,眼睛长在屁股上,还生了泼天的胆子,敢来这里撩闲?识趣地说出受谁指使,不然让你们部断胳膊断腿。” 这时候一直躲在外面的杨三,连滚带爬地进来,撸起袖子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大声道:“这是徐家的人,早上叫门就是这小子。” 杨霖一脸黑线,抬起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喝到:“少在这里装腔作势,刚才你在哪了?” 杨三捂着屁股,嘿嘿笑道:“我身子骨弱,还不如个娘们,不是怕给各位爷添乱么。” 杨霖气的笑出声来:“滚滚滚,滚回去找徐家来领人。” “得令,少爷就等我好消息吧。” 刘清水用一条浴巾系在腰间,问道:“怎么着,这些人和大郎有仇?” 杨霖也不隐瞒,这些人都是特务出身,说谎被看出来反倒没意思了,干脆照实了说道:“我家中养着一个姬妾,被徐家的家主看上了,派人前来索要,我不给他便找了人来收拾我。今日要不是诸位兄弟在,嘿嘿,少不得被打个半死不活了。” 皇城司的人有一个特点,他们嚣张跋扈、欺压良善,但是却最看不惯别人犯法。 一众禁军中的兵痞,刚刚受了杨霖的酒肉招待,又舒舒服服泡了半天,闻言怒道:“好大的威风,就是在汴梁这么厉害的人物也不多见,我们弟兄倒要看看他是哪一路的神仙,敢这样欺负人。” 杨霖心中暗喜,嘴上却说道:“算了,徐家势力大,在京中有个从四品的子侄当官,咱们惹不起的。尤其是我出身商贾之家,素来被他欺辱,犯不上为了我让大家为难。” 这厮说的话字字诛心,可以说都挠到了这些人的心上,他们每个人都有强大的背景,杨霖故意装作不知道,大肆吹嘘徐家的势力,却点名了只有一个侄子是从四品的官。 这不就是说自己这些人怕四品小官么? 天知道皇城司在汴梁欺负过多少官员,个个都比四品官大,他那个侄子在京中见了皇城司估计都得绕道走。 更巧的是,这个小国舅是酒保的儿子,他和他姐姐一直就因为出身问题受尽冷眼。 再看杨霖一副忍辱的样子,不禁更加同仇敌忾。 刘清水冷笑一声:“今日我们倒要让大郎看看,他徐家算是个什么东西,大朗乃是扬州贡生的解元,尚遭受这等欺压,可想而知普通百姓在他们眼中肯定都是猪样一般。我们皇城司最是爱民、惜民,今天就为扬州百姓除害。” 酒意尚未退去,再被刚才的打架一激,皇城司禁军们一个个耳红眼热,憋着劲要闹事。 杨霖跟在后面,找了几个杨家汤池的伙计带路,丢下这些护院杀奔徐家。 徐府虽然不如杨府奢华,但是几代人积累下来,也算是个名门望族,宅子十分大。 一个禁军上前敲门,敲了两下没人来开,便抬脚飞踹。 “是哪个不开眼的,到徐家来闹事!” 门子怒喊一声之后,门栓被踹断,禁军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扔,扔小鸡子一般。 刘清水掐着腰,扯着嗓子喊道:“皇城司办案,都他娘的闪开,打死了算是阻碍公务!” 一行人冲进徐家大院,见人就揍,杨霖还是第一次见识皇城司的行事风格,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和他们不是对头。 皇城司,在汴梁天子脚下都敢横行霸道,到了扬州山高皇帝远,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他们可能是大宋朝唯一一个不怕文官的武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直接受皇帝管制的,谁也无权处置皇帝的人。 文官们弹劾的越厉害,皇帝反倒越放心,自己的这个刀就是悬在文人官僚们头上提防他们造反的,两者之间关系越差皇帝越开心。 徐家的院子内规矩森严,一般的男丁是万万不能进入内院的,隔着门看一眼都能挨一顿毒打。 屋外秋风萧瑟,徐方恒的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 房中有内藏式的大铜鼎,里面有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穿着宽松的薄袍仍然感到热流扑面。 外面传来阵阵喧闹,还伴随着人的哀嚎,徐方恒怒道:“是哪个畜生在我的院里撒野?” 话音未落就看到有一个青衣小厮冲了进来,徐方恒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老爷,快跑吧,来了一群大头兵,见人就打,已经打到这里来了。” “大头兵?” 徐方恒楞了一下,大宋武将都是夹着尾巴做人,是谁吃了豹子胆,难道有人造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木的木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人影被人扔了进来,倒在地上不住地哭嚎。 “贼厮鸟,这个就是徐方恒那个老王八?” 徐方恒只认识一个杨霖,不禁目眦欲裂,厉声道:“杨霖,你要造反不成!” 刘清水上前抓住这个老东西,左右开弓扇了十几巴掌,吓得一旁的女人惊声尖叫起来。 “闭嘴,不然连你一起打。” 徐方恒一张脸肿的如同猪头,养尊处优惯了,一辈子也没挨过这种胖揍,惊悸恐慌尤胜疼痛,让他瞪着眼乱叫起来。 刘清水哼了一声,起身道:“我们皇城司奉了官家的旨意,前来扬州办事,没成想被你这厮指使家丁围殴。虽经皇城司弟兄们英勇反击,把你的爪牙击退,却也损失颇重,我这王六兄弟,指甲盖都磕去半片,你说怎么办吧?” 皇城司? 徐方恒心头一凉,他只知道杨霖是商人的儿子,他爹是扬州有名的“财大气粗”,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和皇城司扯上联系了。 要是早知道他们和那个地方有牵连,打死他也不敢招惹杨霖呐。 这一下徐方恒连犟嘴都不敢了,皇城司打杀了他,也不过是件小事,根本不可能受到惩处。 自古以来没有什么单位,比特务机构更有条件行走在法外了。 一张嘴肿着,徐方恒声音怪异,磕磕巴巴地说道:“徐某无意冒犯各位,这肯定有误会。” “误会?” 刘清水抬脚照着屁股把他踢翻了个个,骂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挨了打,还误会你了?” 杨霖看着他的惨象,心里提不起半点同情,这个人仗着家中的势力不知道欺压过多少人,说得难听点死了都活该。 徐方恒这下是真的怕了,刚才那一脚差点要了他的老命,死亡的恐惧下赶紧求饶道:“是在下错了,是我错了,小将军说怎么办,我们都愿意赔偿。” 刘清水想了想,举起五根手指说道:“这事没有五百……” 杨霖赶紧抢过话头,大声道:“清水!五百万两太多了,徐老罪不至此,我斗胆给他求个情,五千两算了。” 徐方恒两眼一黑,气得一口老血喷出,五百万两根本不可能,这个皇城司的官儿明明就是想要五百两,谁知道杨霖这厮一下子提高了十倍。 刘清水这才反应过来,不禁暗骂自己太小家子气,还是杨大郎豪气。 “五千两嘛,少是少了点,凑活着吧。” ------------ 第二十五章 羞辱(里番加料) 徐家的院子内,几张桌子被东拼西凑,摆到一块大设宴席。 四周燃起蜡烛、火把,一群皇城司禁军在这里开始了夜场,酒菜流水般送上,众军汉划拳行令,好不热闹,地上满是喝空了的酒坛。 徐方恒在一旁站着,脸上满是伤痕,但还是不得不堆着笑,看上去十分凄惨。 杨霖总算是见识到了皇城司的跋扈,这让他十分艳羡,再一看欺负自己的徐方恒,后者正用狠毒的眼光看着自己,杨霖知道这个梁子结下了,是不可能和好的。 这种人欺软怕硬,你要是放下身段想和他和好,反倒被他以为是懦弱,会变着法来害你。只有把他虐的疼了,看见你就吓得双腿发抖,他才不敢再起歹心。说白了,这老头贱的很。他现在的眼光,明明就是在警告杨霖,等这些人走了再算账。 杨霖阴笑着看了他一眼,让本来还在发狠的徐方恒后背脊椎一凉。端着酒杯,将两盘吃剩的盘子往地上一推,站到八仙桌上高声道:“各位兄弟,咱们今日在此欢聚,一定要感谢徐员外的款待,我提议咱们一起敬他一杯。” 众人哄笑起来,“谢徐员外款待”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引得徐府内宅的女眷们又恨又怕。 刘清水看着杨霖的样子,笑道:“大郎,你可真不像是个读书人,你这厮和我们一样吃的烈酒,满嘴脏话,睚眦必报,可我就是想不通,你还能得个解元,跟谁说理去。弟兄们,要不然咱们来年也准备准备,参加一下府试得了,我看这科举也不怎么难嘛。” 众人吃饱喝足,杨霖和刘清水勾肩搭背扬长而去,只留下徐家满地狼藉和一院子酒味。 第二天,徐方恒凑足了五千两银子,登门谢罪。杨通早就躲得远远地,自己儿子做的大事他也听说了,吓得他心惊胆战。好在后来打听到那群军汉的来历非同小可,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杨霖最近给他的“惊喜”太多了,杨通已经决定埋头在自己最擅长的商道,儿子的事他是不准备插手了。 据说昨日徐家人到衙门报案,知府刚想派人就听到手下附耳说了一番话,吓得他赶紧关了衙署的大门。这位刚从汴梁外放的官儿,怎么会不知道皇城司的恶名… 看着前来道歉谢罪的徐方恒,杨霖冷笑一声,派人把凝儿叫来站在自己身边。 不一会,凝儿慢步走进客堂,先是给杨霖福了一礼,然后乖巧地站在一旁。 徐方恒一愣,面前的美人粉面桃腮,身态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腰际,纤腰楚楚,凸凹的曲线和饱满的胸部份外惹眼,酥胸格外挺立高耸,正是当日的花魁行首。本以为可以仪仗家里的势力,把这个尤物弄到手亵玩,没想到再相见竟然是这幅光景。 站在杨府的大堂内,徐方恒心中惴惴,臊眉耷目地说道:“杨解元,前番是徐某的不是,大郎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这是五千两银子的礼单,银子就放在外面了,还请大郎收好。”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给这个老头一点眼色看看,免得自己去了京城汴梁之后,这老东西再使阴招欺负自己的商人父亲。要不是自己狐假虎威,仗着皇城司的势,今天的局势就要反过来了。 今天的凝儿穿了一身家居燕服,甚至比那天在园子里还要俏媚,穿一身粉色对襟袄裙,容颜清丽脱俗。一绺青丝垂落在鬓前,粉致致的脸颊因为刚刚在练舞而有些薄汗,徐方恒知道杨霖这是故意羞辱自己,心里更是气得几欲发狂。 杨霖大喇喇坐着并不打算去拿账单,凝儿也知道就是这个老不修想要强取豪夺自己,但是看到徐方恒现在的惨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到底还是个懒惰的善良小美人儿。 啪的一声脆响,杨林一巴掌打在凝儿的圆臀上,说道:“傻站着做什么,去给爷接过来。” 凝儿娇呼一声,粉面已是娇红一片,仔细一想知道了大郎这是要立威,只得温驯地应了一声,轻移莲步上前,接了徐方恒手里的礼单。 徐方恒闻着一股香气如丝如缕,心里即嫉妒又愤恨更觉的无比羞窘,几欲发狂却不敢,只得低着头快要把脑袋埋到腰里了。 杨霖接过礼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凝儿见大郎如此孟浪,心中感觉十分羞耻,又不敢违逆大郎的意思,只好含羞忍辱地坐在他的腿上,双脚紧闭正襟危坐。 杨霖笑道:“徐老,你看我这新得的爱宠如何?” 徐方恒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斯斯文文的解元郎,每一句话都是最诛心最狠毒的利箭,刺向自己的心窝,他是要彻底撕破自己的自尊。徐方恒几次都想扬长而去,但是想起皇城司那群太岁,终究是畏惧占了上风,眼眶一松豆大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落,还要低声下气地说道:“大郎好福气,这位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 杨霖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就好,你看你这幅腌臜鸟样,跟地上的大粪也没有区别,猪狗一样的东西还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老子穿着青衫是扬州解元,脱去就是响当当一条汉子,比你不好到天上去了,是任你欺负的?今天这事只是给你个教训,咱们两个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我实话跟你说这事没完,你最好日日拜佛祈求我想不起你来,让我想起你一次就收拾你一次,滚吧!” 徐方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杨府的,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跟一辈子那么漫长。 扬州第一守正君子? 徐方恒觉得这简直是天下第一等的笑话,那个恶魔要是君子,天下人就都是圣人了。 杨霖看着面露不忍的凝儿,收起了狷狂的样子,笑道:“怎么着,心疼了?” 凝儿不依地扑到他怀里,粉拳捶落撒着娇,杨霖笑道:“恶人还需恶人磨,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既然结了怨,就不能有妇人之仁,打蛇不死必遭反噬。” 扬州富贵风流地,花鸟温柔乡,十里春风卷珠帘,二十四桥月陇纱。 那杨霖自从和蔡京童贯打成一片,每日里不思进取,将经史子集都丢到爪哇国去了,专爱纵情奢淫,饮乐逍遥。 这一日,童贯回京半月,不见回信,蔡京心中焦躁,便找了杨霖商议,是否多送些财货。 杨霖笑道:“恩府何必挂心,童贯不是昧信之人,更有一点他要高升,也离不开咱们的扶持不是。” 蔡京心绪稍定,果然不出几日,京中来人传旨,召蔡京回汴梁出任学士承旨,淮扬官场为之一贺。 重回庙堂,天下侧目,蔡京春风得意,在瘦西湖摆宴,邀请扬州名流悉数到场。 杨霖心中一喜,趁机将调驯多日的李凝儿放出来,又把后世精妙诗词相授,让她在蔡京的宴会上一鸣惊人,风华绝代倾倒扬州。 谁知那宴会上,有扬州士绅徐方恒起了色心,一心想要虎口夺食,霸占佳人。 这一日,艳艳高照,杨霖在书房温习备考。念了一会倍觉无聊,便吩咐人把李芸娘和李凝儿喊来。 李芸娘两手扶着椅子,丰满圆臀微翘,隔着衣物在他阳具上旋转磨擦。 李凝儿轻解罗衫,捧着两团雪肉,离自己的鼻尖近在毫厘,在眼前颤巍巍耸翘,充满挑逗意味。 杨霖兴奋起来,起身将两人按在桌上,让她们并排跪趴在书桌上,翘着肥圆的两轮蜜臀,主动地摇臀扭腰。 杨霖手握着两人的青丝秀发,如同缰绳般,在两匹小母马的身后轮流猛干。 两女的雪乳压在书桌上,挺臀承欢,翘臀不停地耸动,竭力侍奉自己的主人。此时脸上都升起红晕,愈发娇艳。 抽插不过百余下,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下人在外高声道:“大郎,徐家派人前来,说是要花钱买凝儿姑娘。” 凝儿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凤穴一下加紧,倒让杨霖舒爽了一下。 “大郎,奴家不要被卖。” 杨霖身体快感越来越强烈,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李凝儿粉颊越来越红,媚叫声变得断断续续,也顾不上害怕了。突然她玉体绷紧,下身像泉水一样涌出一股蜜汁,塞满的肉棒依然不停抽动。 李芸娘赶紧回身过来,熟艳欲滴的美人玉颊紧贴在凝儿的臀肉上,杨霖抽出肉棒,按住她的脸颊,在美人嬗口插弄起来。 李凝儿红腻的花瓣微微翻开,短暂的失神过后,也转过身来顺从地张开嘴巴,与面前李芸娘唇齿相接。两个美人不时吐出舌尖,彼此吸吮,红艳的唇瓣绕着肉棒纠缠在一处,香津交流。 杨霖也不忍耐,在两张如花似玉的娇颜上一泄如注。 往太师椅上一坐,杨霖呼呼喘着粗气,这才说道:“怕什么,既然做了我的女人,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事有凑巧,打发了徐家的人之后,正遇到皇城司的人来杨府宣旨。 原来是童贯回京之后,在官家赵佶面前,将杨霖提出的蹴鞠联赛一提,惊动了当今天子。 杨霖眼珠一转,马上利用皇城司的权势,将徐家一顿整治,这才解了危。经由此事,杨霖又结识了皇城司的刘清水,此人乃是小国舅,汴梁权贵子弟,杨霖有意结交,广撒钱财,兄弟相称。 日复一日,春闱将至,杨老太爷收拾好车辆随从,打发爱子前去汴梁赶考。 杨霖带着几个丫鬟并着李芸娘娘俩,来到那东京汴梁城,依旧是不改风流。 豪掷千金在汴河买下一座画舫,取名叫做长乐楼安乐窝,专门养着自己的两个禁脔玩物。 此时那场春雨早歇,云开日现,一抺艳阳,透过纱帘照到了卧房之中,照在淫糜大床之上。杨霖左右双臂搂着凝儿芸娘,被那朝阳照耀得眼痛,渐渐睁开色眼。 两具软滑的香体在怀,母女俩在他双臂紧抱之下鼻息甜甜,睡得正香,下体还被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一时好不得意,不由畅快得奸笑数声。------------ 第二十六章 一巴掌打碎心结 杨霖将皇城司的众人安排在自家的酒楼里,嘱咐了伺候好这些大爷,酒菜统统免单。 第二天一行人要离开,都来杨府辞别,这几天厮混下来,他们是享受到了扬州豪富之家的奢靡生活,和杨霖也多了一丝亲近之意。 这个新科的解元,将来要入朝为官的年轻书生,没有半点读书人的傲慢迂酸,倒是和这些皇城司的纨绔子弟们有些臭味相投。 杨霖拍了拍手,示意杨三率人搬来几口箱子,就摆放在院子中间。 “徐方恒拿了五千两银子,怕不要了他的命,这些钱都是诸位的能为得来,理应由你们平分了。这件事又是因我而起,这样吧,我再拿出五千,总共一万两银子,弟兄们平分了就是。只是路途遥远,唯恐你们携带不便,这样好了,我让我们杨家的车行运到汴梁,再去寻你们。” 众人一听,心头一震,再看向笑吟吟的杨霖,浑身仿佛冒着金光,越看他长得越像庙里的财神爷。 皇城司虽然都是勋戚之后,但是这么多代下来,早就没有了先祖的大权。 家中当然也算富裕,和扬州的“财大气粗”是没法比的。 这里一共才十几个人,刘清水拿去五千两,剩下的平分,都够每人几百两的。 几百两银子,在大宋也是个不晓得数目,足够他们吃喝玩乐一阵了。 刘清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郎,那我们就不和你客气了,在扬州承蒙你款待,到了汴梁没得说,弟兄们让你看看我们在汴梁也是遮奢人物。” 早有杨府的下人,和他们要了住址,并且取了信物方便运到之后交接。 杨霖轻笑一声,挥了挥手和他们告别。 这一次借住皇城司的势力,狠狠折辱了想要欺压到自己头上的徐方恒,让杨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这东西让人飘飘欲仙,容易上瘾呐,谁也不想被欺负时候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自己是扯着皇城司的大旗,把徐方恒教训了一番,要是没有刘清水等人及时到来,恐怕就是自己倒霉了。 想到这里,杨霖对于即将而来的春闱竟然多了一丝期待,那是他步入仕途改头换面的第一步。 现在即使是个解元,那也只是贡生的身份,只有省试和殿试才是进入士大夫行列的唯一道路,现在自己就是个商人之子。 回到内院之后,杨霖本打算拿出四书五经温习一下,推开书房的木门就看到杨天爱怯生生地抬起头来。 看到是自己干爹来了,马上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这个小妮子因为心里有鬼,偷过杨霖的东西,总是有点自卑心理,对杨霖千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生怕干爹因此而对她生出讨厌来。 也因为如此,杨霖总是感觉她很怕自己,要知道其他四个小男孩可是对自己十分依赖亲近的。 杨霖本身也很喜欢救下的这些孩子,他可不希望有一个对自己天天怕怕的。 “爱儿,过来。” 杨霖轻轻地一招手,杨天爱就欢快地跑了过来,看得出这个孩子还是喜欢自己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害怕。 杨霖自问长得不吓人,摸了摸杨天爱的脑袋,问道:“学得怎么样了?” “都会了。” 杨天爱还是一如既往的怯生生地说道,声音小的如同喃喃自语。 杨霖忍不住一笑,这可真是用最怂的口气,说最嚣张的话,这才几天她就部掌握了? 抱着怀疑的态度,杨霖随口说了几道算法,小天爱都对答如流。而且说着这些的时候,她明显自信了许多,眼神也更加灵动。这要是放在后世,估计是个小学霸…… 杨霖点头称赞:“爱儿真是聪慧,一字不差。”将杨天爱夸得笑逐颜开。 爱怜地揉了揉杨天爱的小脑袋瓜,杨霖开始把自己的账本什么的都交给她,让她做好记录和统计。 爹给的银子虽多,但是这几天的花费也高,而且还得准备进京之后的用度,在汴梁不知道要扔多少的敲门砖。 “我是不是该学人家赚点银子花,一味啃老太无耻了些。”杨霖问道。 杨天爱茫然地抬着头,一脸呆萌,显然是听不懂杨霖在说什么。 杨霖也不跟她解释,捧着一本论语开始读了起来,不得不说圣人之言就是了不得,不一会就让他见到了周公。 杨天爱听着轻微的鼾声响起,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翘着脚尖费力地取了一件挂在衣架上的大氅,慢手慢脚地披在他的后背。 深秋的午觉睡不了太久,杨霖感觉脖颈里嗖嗖的寒气,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到旁边杨天爱拖着腮,瞪着溜圆的眼睛看着自己,见到杨霖醒了,赶忙又要站起身来。 看着她一副受气包的样子,杨霖哭笑不得,板着脸说道:“爱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不跟干爹说,以后可就不疼你了。” 杨天爱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珠从小脸上滚落,倒是吓得杨霖不知所粗:“这是怎么了?干爹说着玩的,怎么可能不疼你。” 杨霖实际上才十五岁,当这些小男孩的干爹还行,只是因为杨天爱是杨天赐的亲姐姐,自己做了杨天赐的干爹,当然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她的干爹。 可是实际上自己只比她大五六岁而已,一看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粘了泪水,双眼红红肿肿的,十分惹人心疼。 “别哭了,爱儿乖,爹不问你了。” 杨天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擦了一把眼泪,在椅子旁跪倒,说道:“爱儿不乖,有件事一直没有和爹爹说。爹爹对爱儿和弟弟这么好,爱儿今天不撒谎了,都告诉爹知道。这事是我一个做的,和天赐、天恕、天安、天宁四个没有关系。”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这他妈是什么事,难道她给我下毒了? 短短一瞬间,杨霖心里闪过了无数可怕的念头,不是他脑洞大,实在是杨天爱哭的太吓人,杨霖只当是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说吧。”杨霖做好了心理准备,沉声道。 “爹……爹爹的玉佩,是爱儿偷得,爱儿是个小偷……呜呜。” “完了?” 杨霖长舒一口气,额头吓出了一片白毛汗,尚有不确定地问道:“说完了?” 看到杨天爱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杨霖手脚一松,终于放下心来,随即就是勃然大怒。 揪住瘦小的杨天爱,按到自己的大腿上,将碎花小襦裙一掀,露出她月白色的绸裤来,杨霖恶狠狠地举起手掌就是几巴掌:“我让你吓唬人!我让你和爹不亲!我让你哭!” 杨霖真是气坏了,手掌举的老高,真拍下去时其实却收着力,打得并不重,杨天爱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里有近十年的心酸和委屈,仿佛都在一回哭了出来,这个世界对她太残酷了些,好在又给了她一个干爹。 睡觉都在旁边放一把花锄的杨天爱,紧紧地咬着下唇,失去了所有反抗心思。 这几巴掌打碎了她的心结,屁股上落下的巴掌很温馨、很舒服、很有安感,这梦中都不敢奢望的父爱亲情,正在愈合一个弃儿支离破碎的心。 ------------ 第二十七章 破庙野哭一尊佛 崇宁二年冬,汴梁传来消息,蔡京官拜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在大宋这就是宰相。 这个被放逐过的官,再回汴梁登上了宰相的位置,意味着新旧两党殊死相搏的庙堂上,再一次要起风云变化。 扬州,神仙居。 杨霖本来带着五个义子干儿和小丫鬟锦儿买一些进京的物品,其实就是顺道带他们出来玩耍,偶遇秦桧,便邀请他到自家酒楼吃酒。 秦桧已经见过几次这五个孩子了,所以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现在他们的脸上的疤痕渐渐消去,过不了多久就要仔细看才能发现了。 杨天爱坐在杨霖身侧,为两个人倒酒,自从挨了一顿打,她和杨霖的关系一日千里,不但不再害怕,还时常撒个娇。 杨霖带他们出来玩,也是为了让他们有个正常的童年,老是困在杨府也不是个办法。 秦桧兴高采烈地起身为杨霖倒酒:“大郎,你听说了么,老公相这番成了真的宰相了。” 杨霖抿着嘴,笑了一声:“前些日子和贾安宅吃酒,倒是听他说起过。” “大郎和老公相的关系如此亲密,此番春闱还不是手到擒来,会之这里先给你道贺了。” 秦桧起身抱拳弯腰,笑呵呵地竟然真的行了一礼。 现在他们两个还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秦桧只是他众多同窗的一个,杨霖站起身来,看着窗外飘起的雪花,叹了口气说道:“蔡京拜相,大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秦桧心头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看向杨霖,只见他背着双手看向窗外,年轻的背影竟然有些苍凉。 杨霖是蔡京亲自挑选的府试第一,扬州贡生何其多,才学超过杨霖的不在少数。 外界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好在杨霖本身的名声够好,都知道他是守正君子,这才压住了一些舆论。 秦桧和杨霖的关系亲密,知道一些内情,这明摆就是天大的官场人脉,为什么大郎看起来没有一丝喜色呢? 杨霖的底牌确实有蔡京,但是绝对不是首要的,他花费家中巨资,买通的是童贯、杨戬这两个宦官,还有后宫的妃子甚至宫女。 杨霖这些人通过童贯和杨戬串联起来,有机会就可以在皇帝赵佶的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要知道大宋到现在,皇帝才是绝对的权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桧见他意兴阑珊,便起身道:“大郎,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家父最近染病,还等着我回去煎药呢。” 杨霖点了点头,起身相送,刚推开房门一阵冷风吹来,吹得秦桧一个激灵。 “嘿,好刁钻的风儿,专往我这怀里钻。莫非也知道我秦会之即将高中,跑来大献殷勤?” 杨霖见他的样子缩头缩脑十分滑稽,回头笑道:“把我的大氅拿来。” 锦儿捧着一个鹤氅过来,心疼地舍不得放手,杨霖瞪了她一眼,小妮子才心有不甘地撒手。 秦桧喜滋滋地披上,对着锦儿说道:“看把你小气的,我又不要你家少爷的,梅花烂熳小轩前,鹤氅来看雪齐天。嘿嘿,大郎,改天我就还你。” 锦儿是个小守财奴,当初掉了个玉佩都念叨半个月,现在则偷偷对着秦桧翻白眼,还怕少爷看见不敢太明显。 这一件鹤氅价值不菲,对杨霖来说不算什么,秦桧却从未穿过。 杨霖笑道:“不用了,你留着穿吧,马上进京赶考了,这一路上可不好走。” 秦桧想了想也是,但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也不好直接收下,顿了顿脚说道:“也罢,哥哥就不和你客气了,反正这个恩情记在心里了,早完还了这个情就是了。” 手上用麻绳栓了两包药,提着走在雪中,想到家中老父病重,自己出不了门,而来年春闱在即,秦桧的肩膀又弯了几分。 杨霖目送他离开之后,摸了摸锦儿的双丫髻,笑道:“跟在少爷身边,以后要大气一些,咱们又不缺钱。” “哦——” 拖着长腔的闷哼一声,显然是不服气,杨霖也拿她没办法。 杨三赶着马车,前来接杨霖回府,刚走上马车就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这位少爷,求求您,随便什么残羹剩饭给点就行,我娘病了,好久没吃的了,快饿死了。” 这小乞丐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下了杨霖一跳,旁边的酒楼掌柜一脚踢了他个跟头:“哪来的乞丐,惊扰了贵人你吃罪的起么!” 小乞丐在地上滚了几下,脸色有些痛苦,却挣扎着爬起来准备继续去别处行乞。 杨霖掀着车门,看着他步履蹒跚咬着牙继续行乞,不知怎的愣在了原地。 看他脸上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淤血,看来是没少挨打。 噌的一声,从车里窜出去一个小身影,不一会杨天赐捧着刚才杨霖吃剩的酒菜,挑了些馒头和牛肉递给他。 杨霖欣慰地一笑,这些被天遗弃的孩子,真不愧自己给他们取得名字。 小乞儿跪在地上,双手抱住拳磕了几个头:“谢谢少爷,谢谢大少爷,谢谢小少爷。” 杨天爱红着脸,说道:“你快回去吧,你娘不是病了么。” 杨霖吩咐杨三,给了他一块散碎的银子,说道:“回去给你娘看病吧。” 小乞儿千恩万谢,杨霖却看不得这种场面,催促杨三快些开始赶车。 马车内,杨霖两边伸出大手,将四个光头孩子搂在怀里,哈哈大笑。 杨天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眼里有无限的柔情。 ---- 雪还在下,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内,小乞儿将衣服整了整,抓了把灰盖住自己脸上受伤的地方,鼓足力气,装出一副高兴的声音喊道:“阿娘,阿娘,我回来了,今天碰到好心人,给了三两银子,你的病有救了。这里还有熟牛肉,还有白面的馒头,是白面的……娘!” 一声凄厉的惨呼,很快消失在空旷的破庙中,脸上淌满了泪水的小乞儿的怀里是一个瘦弱成皮包骨头的妇人,浑身冰冷显然是已死去多时了。 庙里的佛像日久欠修,遍布着蛛网和灰尘,小乞儿将讨来的饭菜摆上,在庙中挖了个坑。 干瘦的手指上,沾满了泥土和血渍,冻得微微颤抖。 “娘,儿子把你留在这庙里,拿着恩人给的银子要去外面闯一闯,你活着没享过一天福,等着儿子回来给你烧一屋的纸钱,让你在那头衣食无忧。” 双手推着冰冷的泥土,把草席卷身的尸首埋了之后,小乞儿擦了擦眼泪。 看着面前的佛像,小乞儿双手合十,默念道:“佛爷在上,保佑小人要混个名堂出来,再不忍饥受饿,定来供奉报答佛爷。小的有名无姓,排行老七,借佛爷的光,以后就叫方七佛。求您保佑我方七佛,也看觑我阿娘的魂魄。” ------------ 第二十八章 莫愁前路无知己 鹅毛大的雪片扑簌簌地落下,天空昏惨惨的阴沉,官道上的积雪已经没过了车轮。 四辆马车排着队走在官道上,车轮轧在雪里,发出吱吱悠悠的声音。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好俊的雪!” 杨霖掀开车帘,赞叹一声。 “大郎还有空吟诗呢,这么大的雪,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赶到汴梁?” 这声音清脆好听,还带着几分慵懒,正是艳冠扬州的李凝儿。 杨三头戴一顶皮帽,举起手哈了哈气,笑着说道:“凝儿姑娘无须担心,过了前面这个小道,就是汴梁的官道了,那里常年都有人扫地、扫雪,好走的紧。小人年前和老爷来过一次,也是这般的大雪封山呢。” 杨霖意气风发,这番入京是自己仕途的开始,正要只手补天,挽狂澜、扶危山,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 背着手站在雪中,腰杆挺得笔直,正要吟诵一首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来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突然一阵急促的哨声传来,雪地里蹿出几个身影,吓得马一扬蹄,站在马车上的杨霖一头扎进了雪窝里。 “哈哈哈,这番不是抓到一只肥羊,可笑大哥还说什么大雪封山没有人经行。” 一众护院从后面车里出来,先把杨霖的马车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雪里挖了出来。 吐出一嘴的雪,杨霖心底有些害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山贼强梁? 受后世的小说毒害甚大,尤其是大宋黑道风云《水浒传》,让杨霖对这些匪徒天生存了畏惧感,壮着胆气问道:“尔等是何人?” 对面几个强人刚想说话,杨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虎背熊腰鼻高口阔,将杨霖护到身后说道:“不过是些下三滥的蟊贼,惊扰了大郎,就是我们的罪过。大郎且到车里安坐,我等这就解决了他们。” 杨霖此次进京,成了杨家的头等大事,杨通为此把自己手下常年跑客商的几个护院部给他带上。 这个世道不算太平,出门在外危险很多,尤其是身上有钱有货的商贾。 杨通自然养着一群武艺不俗的汉子,领头的这个叫赵宏,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把这群强人看在眼里。 杨霖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躲到豪奢的马车中,里面莺莺燕燕藏了凝儿、芸娘、杨天爱,此时都有些畏惧,看着杨霖。 “别怕,没事的。” 杨霖自己也很怕,还是温言安慰几个人,三个女人马上凑到他身边。 一阵瘆人的武器碰撞声和怒骂哀嚎之后,外面的喊杀声慢慢的静了下来,赵宏在马车旁说道:“大郎,已经处理完了,需要报官么?” “也好,派个人去官府说一声,免得以后又是一个麻烦。” 杨霖长舒了一口气,自己的老爹给自己配的打手果然靠谱。 其实很好理解,杨家有的是钱,雇的自然都是高手,真的武艺出众的人,谁肯舍弃清清白白的身子,到山上当一个强人。 “大郎,这也太吓人了。” 李芸娘腻声说道,拍着胸口不住地往杨霖怀里钻,蹭的杨霖一阵心猿意马,要不是旁边还有杨天爱他早就提枪上马了。 “啪”的一声,杨霖在她腴润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微闭着眼说道:“把这块地皮想办法买下来,我以后有大用。” 李芸娘赶紧记在心里,现在她和杨天爱掌管着财政大权,出入银两都是从她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个差事安心一些。 掀开车帘,只见远处有一骑奔去,显然是赵宏安排的人手去报官。 身后的雪地中,血色已经被白雪覆盖,打斗的痕迹早就看不出来。 远处的山脉连绵起伏,在暗黑色的天空下,就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兽。 这里已经是汴梁的周围了,竟然还有剪径蟊贼,这些山山水水都是汴梁的外围,却没有丝毫的防御。 难怪契丹人几次打到汴梁的城下,还签了城下之盟,真不知道满朝的君臣都是做什么的。 果然如杨三所言,过了这道山脉,汴梁的官道上有人清扫积雪,道路好走不少。 在马车里又歇息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汴梁城门了,为首的马车前悬挂起杨字幡布,以供在汴梁的杨家人前来迎接。 杨通的产业遍布国,汴梁是他除了扬州之外的第二个老巢,有十几家的店面和作坊。 还没等杨家人找到自己,已经有几个眼尖的皇城司的禁军,在刘清水的带领下找了上来。 “哈哈,大郎!” 杨霖走出马车伸了个懒腰,从扬州赶来因为冰雪无法走漕运,这一路上颠簸快让他骨头散架了,怪不得古人都不愿意出远门。 “刘兄,这么早就出来迎接,真让小弟感动呐。” “嘿嘿,咱们弟兄谁跟谁,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现在来了汴梁说什么也得让弟兄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杨霖早就不想在马车里了,跳下车来远处又来了一批人,一个白面中年人上前道:“大郎,我是杨家通和粮行的掌柜白重赞,得了老东家的嘱托,特来安置大郎进杨家的汴梁别院。” “原来是白掌柜,我与几个好友几日要去吃酒,今夜不醉不归。杨三,你带着其他人跟着白掌柜去把大家安顿好了。” 杨三赶着马车,跟着这些人进了汴梁城,刘清水咋舌道:“通和粮庄是汴梁有名的粮庄,没想到也是你们杨家的……” 杨霖轻笑道:“都是小钱,不值一提。” “你这家伙!” 一行人兴高采烈,吆五喝六地进城,突然几个人赶了上来,问道:“是扬州贡生杨霖,杨公子么?” 杨霖点了点头,疑道:“正是,阁下是?” 来人笑道:“小人是蔡相府上的下人,我家老爷知道公子进京,特让我前来相邀,让公子有时间去府上一叙。” 杨霖笑着答应下来,一个禁军啧啧两声:“大郎,你跟蔡京也熟识?他可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据我爹说,官家设宴还亲自给他夹菜呢。” 这些皇城司的禁军,家中都是贵胄,虽然职权不大,但是爵位吓人,经常能和皇帝相见。 “有点交情,不算很熟。”杨霖如实答道。 “得了吧,现在蔡府门前车水马龙的,没点亲近的关系都进不去门,大郎面子够大的,蔡京亲自派人相迎呢。” 进到城中,刚走几步,就看到两个宫装内侍骑马而来。 “是杨文渊,杨公子么?” 刘清水起哄道:“又来了,又来了。就是他,扬州的解元。” 两个小内侍笑嘻嘻地停马,说道:“我们是内侍省童爷爷的手下,爷爷知道公子进京,要摆下宴席,邀您明日到府上赴宴。” 旁边的禁军摸了摸额头,道:“童贯的人……” ------------ 第二十九章 大含入细 两个小内侍得了回信,笑着说道:“杨解元可得准时赴约呐,我们爷爷马上就要离京了,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杨霖只当他又被派到江南搜刮奇珍,也不甚在意,旁边皇城司的人脸上倒是有了玩味的神情。 童贯的大名,最近在汴梁是家喻户晓,只因为他即将带兵出征了。 蔡京当了首相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举荐童贯挂帅,讨伐河湟。 一个太监挂帅出征,引得汴梁城风言风语,成了百姓平日里的话头。 以往的时候大宋也有太监随军征战的,不过大多数是作为监军,这次蔡进直接举荐童贯挂帅,可谓是知恩图报了。 当然,这也引起了天下士林的侧目,新宰相刚刚上台就要谄媚宦官,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 弹劾、反对的奏章雪花一样传到赵佶的宫中,结果皇帝连看都没看,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宫里的杨戬和童贯买通了诸位妃子,可谓是铁板一块,赵佶被他们哄着天天踢球、炼丹、求仙、玩赏字画、建造园林…… 童贯郁郁不得志五十年,人近知天命的年纪,却突然时来运转。 他把这一切归结到杨霖的身上,因为杨霖挑选的每一个玩意都深得官家的欢心,出的每一个主意,都能让官家眼前一亮。 杨霖进京,不单有蔡京派人前来邀约,连童贯都派内侍省的小宦官来约,皇城司的一众纨绔都对杨大郎刮目相看。 麒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杨霖虽是商人之子,但是如今有了扬州贡生的身份,马上就要参加省试,可想而知将来的仕途会有多顺利。 “哈哈哈,这番大郎入京,可是到了哥哥们的地盘。以后但有什么窝心不畅快的鸟事,都可以呼喊一声,我们几个帮你出气。”刘清水举着酒杯,大笑着说道。 杨霖刚想客气几句,就听到有人抢话道:“刘二怕不是多虑了,杨家大郎攀上了蔡京和童贯这两根高枝,在汴梁还不是横着走,哪还用的上咱们弟兄。” 这几句话明捧实贬,气的杨霖牙根痒痒,刘清水面子上也不好看。 今天是他做东,宴请杨霖,在扬州他自己就赚了五千两银子,而且杨霖和他有些同病相怜,更是让他多了几分亲近。 现在这个手下明目张胆地嘲讽今天的主客,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曹宁,管好你的嘴,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江山。你要是看那两位不顺眼,大可以和你爹一道去告御状,岂不强似在某的酒宴上胡言乱语!” 被叫做曹宁的校官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的家中长辈和蔡京不对付,正在角逐首席宰相的位置,见了杨霖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平时挺正常的一个人,不知道今天发什么疯,大郎别和他一般见识。”刘清水脸色阴沉,强笑着说道。 “都在酒里……” 杨霖面如止水,轻声说道,藏在桌子下的手却气的发抖。 杨霖在刘清水等人的宴请下,喝的醉醺醺的被人送回别院,锦儿闻着浑身的酒气,气呼呼地帮他除去鞋袜,平放在床上盖好了锦被,嘴里嘟囔道:“以前少爷从来不喝酒的。” 李芸娘在一旁捂着嘴偷笑,打趣道:“小锦儿,等你长大了便知道了,男人都是善变的。” 锦儿早就到了懂事的年纪,一听这大奶妖妇说话这么露骨,暗啐道不愧是青楼里出来的人,红着脸去外面的卧房睡觉。 她对李芸娘可没有什么好感,以前少爷的卧房外的小床都是自己睡得,现在却被赶到了别的房间。 汴梁城的隆冬寒风凛冽,吹得窗外呼号声大作,睡到半夜的杨霖脑袋发胀,睁开眼咳嗦了一声。 外面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一会李芸娘点起蜡烛,捧了一盏茶,放在床边:“爷,你醒了,请用茶。” 杨霖坐起身来,揉了揉脑袋,摇头说道:“被皇城司的一群鸟人灌了一肚子的酒水,喝不下去了。” “那爷是要出小恭?外面天寒地冻的,起身多灌冷风,爷在被窝里不要动,奴奴给您含着,就着嘴奴给爷咽了就是。” 说着就要往被窝钻,被杨霖一把扯到怀里,叹道:“你倒是个可心的,就是今天这群鸟人让人生厌,没来由惹了一肚子气。” 李芸娘奇道:“今天饮酒的不是都是大郎的朋友么。” “朋友?” 杨霖冷笑两声:“一群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势力,眼睛长到脑门上去了。字里行间竟说些老子和蔡京童贯的事,说话夹枪带棒的好不难听,就好比吃准了老子要靠这两个人,当他们的门下走狗一般。 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都不知道要不是老子,他们过几年都得家破人亡,老娘、妻子、姐妹、女儿被明码标价,成了野人的精壶。” 李芸娘听得云山雾罩,垂首应是,略一犹豫,还是开口道:“爷,其实这事也不用太过在意,毕竟咱们的作为在这里摆着,难免有人说闲话……” 杨霖一听心头火气更大,捏着一只玉峰道:“连你也来给我腌臜气吃,养了你就是为了恶心老子?” 李芸娘被捏的又酸又痛,咽泪凄呜道:“爷听人家说完嘛,他们有非议不过是因为目光短浅,却也不会使绊子坑害大郎,现在大郎即将成功,等到大郎有所作为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羞愧今日的言论。” 身在青楼那种欢场,最是天下势利眼的地方,李芸娘人情通达不下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 她早就看出杨霖的志向不小,而且手段也精,不然何至于死心塌地伺候他。 “你倒是玲珑心思剔透,竟然能懂我的几分心思,人海茫茫酒肉朋友遍布三山五海,说到底知己是个枕边的雌儿,说吧,想要爷怎么赏你?” “只要爷开心,就是对芸娘最大的赏赐。” 杨霖对这个回答更加满意,如此乖巧温驯的女人,在后世已经绝种了。 非是万恶的旧社会,教育不出这么思想落后的妇人,杨霖决定利用漫漫长夜,好好地教她一些“大含入细”道理。 ------------ 第三十章 最有权势的两个太监 隆冬新晴,艳阳高照。 明亮的阳光直射在满地的雪上,天地之间一派白茫茫,没有了其他颜色。 童贯的小院内,不算十分豪华,毕竟现在他还没有彻底发迹。 宋朝的宦官只要有了品阶,是不用住在宫里的,他们有自己的家室,不但有老婆小妾,往往还会领养几个孩儿。 客堂内,一尊红泥小炉,上面摆着一个三跟腿的铜炉。 热汤翻滚,仿佛晴江涌起雪白的浪头,短短几秒之后殷红的肉片变作晚霞般的浅粉色。 杨霖夹着肉片感慨万分,原来大宋就知道涮肉吃了,还吃的这么精细。 其实火锅这个东西,很早就有了,但真正精致到涮这个份上的,还是从宋朝开始的。 我们现在能够品尝到的火腿、东坡肉、涮火锅、油条、刺身等,都是发明或流行于宋代,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等复杂的烹饪技术,也是在宋朝成熟起来的。 究其原因也是因为大宋富裕,只有在吃饱之后,人们便会追求吃得精致。 在一旁是杏仁羊肉,羊肉与杏仁同煮,调味清淡,肉块软烂多汁,汤底鲜度很高。 在宋朝,做官才等于吃羊肉,因为羊肉是作为员工福利包含在俸禄里的,猪肉只是不入流的平民食材。 童贯举起酒杯,笑吟吟地说道:“文渊,当初咱们在扬州欢聚,你就曾经预言过今日的朝堂。果然不出文渊所料,当日预言一一应验,不由得人心悦诚服。蔡元长已经拜相,某家也有了出征的机会,某家倒是想听听文渊以为今后如何?” 杨霖放下筷著,饮罢说道:“童帅出征河湟,有蔡相在朝中照应,钱粮必不短缺,精兵强将任意调动,只是有一点童帅须谨记。” 一口一个童帅,让童贯十分受用,他和一般的太监不一样,就喜欢别人关注他的魁梧的身材和豪爽的性格,尤其酷爱军功。 “是什么事?”见杨霖说的郑重,童贯凑上来问道。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贯暗暗琢磨,不知道杨霖是什么意思,打胜仗是好事,这谁不知道,还用他说? 杨霖淡淡地看着他,果然不出片刻,童贯浑身一个激灵,抬眼道:“文渊是说,朝中会有人给某家使绊子,不让某全胜而回?”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童贯捏着自己爱若生命的仅存的十几根胡子,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童贯刚出征的时候,连战连捷。 后来在决战前夕,竟然收到了皇帝的诏书,让他不要打了。 原因荒唐可笑,竟然是宫里的道观着火了,大臣们都上书说这件事不吉利,可能是上天的示警。 赵佶居然相信了……在决战前夕给童贯发了一道圣旨,让他不要打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童贯拿着诏书气的浑身哆嗦,最后谎称皇帝是鼓励大家奋勇杀敌,不顾皇命下令出战,这才打的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灭其政权,打下了三千余里的国土。 此时的童贯当然还不知道这些,只是思考者文官和皇帝可能给自己的掣肘,最后狠下心来,暗道杨文渊说的对,只要打了胜仗,就算抗命将来也有出头的机会。 总之这一仗,某家一定要赢,这是第一次出征,要是输了将来再难有机会施展抱负。 吃完了酒,天色已晚,童贯亲自起身相送。 从童府回来,门前的积雪已经扫完,露出杨府的模样来。 从外面看这间宅子并不出众,其实占地甚广,内里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可惜现在冻上了,也别有一番意趣。 “到底只是一介商贾,宅邸这间深布局按照大宋的营造法怕是早已逾制,被有心人抓住便是一条罪状啊。” 杨霖叹了口气,好在自己马上就要入仕了,而且大宋开国百十年来,废弛的又何止一个营造法。 杨霖兴致勃勃地指挥着杨三,准备改造一下这间大宅子,凝儿已经搬了出去,只剩下自己这几个人显得有些空旷了。 “多招几个下人丫鬟,将这院落也收拾收拾,把我五个义子接来。” 杨三一一记下,涎着脸问道:“少爷,这里还没有管家,花费的钱财找谁……” 杨霖笑骂道:“就由你来当便是,至于花费的钱财,一律找芸娘领取,今后我的钱财都由她管理。” 这时候李芸娘凑巧过来,弯腰禀告,“大郎,宫里有位公公来访。” “哈哈,听闻杨解元来到汴梁,咱家特来道贺,恶客临门,未及通传,还请不要怪罪哦。” 杨戬一副员外翁打扮,未语先笑,他和童贯截然相反,身上满满的都是阉人的风格。 “不知杨内官驾到,学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杨霖说完就要弯腰行礼,被杨戬一把捞住,笑道:“杨解元实在是太客气啦,老哥哥在扬州承蒙你的款待,也怪哥哥托大,在家中等你上门,谁知道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做哥哥的只好涎着脸自己来了。” “公公乃是宫中显贵,官家身边的红人,学生如何能与您称兄道弟。” 笑容忽地一敛,冷冷道:“怎么着,杨解元可是觉得咱家这身子残缺不全,不配和您结交?” “哈哈,公公可真风趣,既然如此,学生就斗胆和公公兄弟相称了。” “这才像话,”杨戬酷似老妇人的脸上笑得如菊花绽放:“今日你我兄弟就好好喝上几杯,叙叙旧情。” “给我热上几壶好酒,再去樊楼订一桌上好酒宴送来,我要和公公不醉不归。” ------------ 第三十一章 清水兄教训的对 樊楼是大宋东京汴梁最大的酒楼,也称得上当世最好的酒楼。 樊楼的送餐队十分高效,杨霖的别院内下人很少,他干脆自己下场和杨三等人一起接酒席。 杨戬笑呵呵地看着,一副到亲戚家串门的样子,这个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凶戾之气。 杨霖却不敢小看了他,能在史书上留下恶名的人,哪个是易于之辈? 铺设好酒席,杨戬落座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听说大郎和皇城司的人相熟,不如叫几个来陪酒,否则咱们两个喝总显得有些寂寥。” “公公说的大有道理,杨三,去皇城司叫我刘清水兄弟来,就说这里有贵客,让他来凑个场。” 杨霖暗自揣摩他的意思,为什么要皇城司的人来,还有杨戬自降身份亲自登门,不知所谓何事。 这死太监坐这里就开始吃吃喝喝,唠家长里短,一句有用的都不说,杨霖的心中更是没着没落的。 终于,不一会,刘清水独自一人赶来赴宴,将手里的腰刀一扔,捏了捏护腕,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杨公公大驾光临我这兄弟的府上,这酒看来是必定要吃了。” 杨戬笑吟吟地起身迎接:“小国舅,今日不当差么?” “怎么不当,早晚跟我姐姐说一声,调换个地方,皇城司天天不得闲,想要来吃酒还得点卯之后,忒不叫人爽利。” 杨戬在宫中当值,和小刘贵妃关系不错,顺带着和刘清水和也是熟稔。 “皇城司你都嫌不清闲,那可真是去无可去了。” 酒酣耳热,杯盘狼藉。 杨戬这才吐露心声,捏着嗓子道:“杨老弟想出的那个蹴鞠联赛,官家十分感兴趣,几番催促我们这些内侍省的人着手去办。只是这东西前无古人,一时竟有些无从下手,既然是大郎想出的主意,想必早就有了详实的计划,要是大郎不介意,还望教咱家一二,好让官家满意。”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看来赵佶确实很喜欢这个点子,杨霖不禁暗自得意。 “咱们大宋各地选拔一队蹴鞠高手,齐聚东京汴梁,闲暇时便轮番比赛,一来可以售票赚取钱财,来维持蹴鞠联赛的运行,并不需要朝廷投入金钱,甚至还可以盈利。二来此举有利于丰富汴梁的百姓生活,让普通百姓也有机会欢娱,与天子同乐。三来此举可以推广蹴鞠,让百姓强健身躯,免生羸弱之民。” 杨戬听的心花怒放,抚掌道:“妙啊,杨老弟这脑子怎么长的,不愧是解元郎。咱家这就就宫和官家说个清楚,我看这事不出多久就能办成喽。” 刘清水笑道:“这主意属实不赖,我们皇城司内部也想出一队,皇城使内藏龙卧虎,别的或许不行,蹴鞠个个都是行家。不如你们跟陛下再商量商量,来一个关扑联赛,我们也能拔彩。” 关扑就是赌博,这群皇城使吃喝嫖赌玩乐的本事,还真是样样不落于人。 杨戬说干就干,饭都不吃了起身就走,生怕被人抢先。 这本是童贯的功劳,他这属于临时插一手,不能不快马加鞭。 也是童贯志不在此,一心想着出征,才给了杨戬这个机会。 送走了杨戬,杨霖和刘清水对坐而谈。 “大郎,你还认识杨戬啊。” 刘清水已经见怪不怪,汴梁城的牛鬼蛇神就没有他杨大郎不认识的。 杨霖眼皮一抹,笑道:“当初调动蔡京的诏书,是他去扬州宣旨,我正巧在蔡府做客。” “杨公公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最会揣摩官家的意思,连我阿姐都敬重他三分。” 刘清水侃侃而谈,看得出这个小国舅对自己贵妃姐姐十分亲近,言谈间一说起姐姐就是满脸的幸福。 这个刘清水长得如此俊俏,还是个男儿身,真不知道他姐姐是什么样的国色天香。 杨霖想的出神,旁边的刘清水晃动手指,在他眼前一摆:“想什么呢?” “女人……”杨霖如实答道。 一说起这个话题,刘清水来了精神,一拍桌子吆喝道:“瞧你这出息,遇到想要的就上呗,女人这东西可不是用来想的,应该用棍刺,用鞭抽,把她们驯熨帖了,才能死心塌地跟着你。” 他要是知道杨霖想的是自己的姐姐,估计此刻就不会张牙舞爪地介绍自己的恋爱经验了,杨霖笑的却很开心,不停的点头,说道:“刘兄教训的是,小弟记在心里了。” “这就对了,没事多跟我请教!” 刘清水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杨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刘清水也难得有个交心的,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虽然现在贵为小国舅,在皇城司里那些几代传下来的纨绔们还是对他心存鄙视。 碰巧当日相识的时候,是杨霖因为商人之子的身份备受欺辱,这也就让他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两个人正在闲聊,外面跑来一个青衣小厮,边跑边叫:“少爷,少爷,你怎么还在这饮酒。” 刘清水转头一看,不满地说道:“老子饮酒还得经过你的同意不成,滚一边去。” “少爷!你忘啦?今天是贵妃娘娘回府的日子,老爷到处找不到你,已经气得要疯啦。” 刘清水一拍脑门,叫道:“哎呀!昨夜个耍的太癫狂,把这事给忘了,快快快,我们回府去。” 杨霖听得心头一动,按住了想要去一睹芳颜的冲动,吩咐杨三道:“把我的马给刘兄牵来,这是大宛良驹,跑的要快一些。” 刘清水也不推辞,匆匆爬起身来就走,看得出还有点小畏惧。 估计是自己在外面不正干,当差的日子喝的醉醺醺的回家,那个贵妃姐姐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看着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离去,杨霖叹了口气。 “大郎,叹什么气?”杨三欠欠地问道。 “看他们姐弟,竟有些羡慕,真想让阿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的。” ------------ 第三十二章 皇帝 刘府内,就连侍女走路都翘着脚尖,生怕惹出动静来惊扰到贵人。 今天是府上的刘贵妃省亲的日子,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连皇帝也跟着来了。 赵佶天生就不是困得住的人,宫中有两个刘贵妃,小刘贵妃又是他宠爱的妃子,索性跟着一起来到了国丈家。 一般女婿去丈人家,都是女婿紧张,但是如果对方的身份是皇帝,那就要反过来了。 酒保出身的刘国丈满面堆笑,点头哈腰地在一旁,赵佶倒是没有皇帝架子,笑嘻嘻地和刘家的人说着些闲话。 在赵佶身边,站着一位面如桃花,肤如凝脂的美人,手中捧着个鎏金雕龙手炉,明眸顾盼盈盈柔情似水。 “爱妃站着作甚,坐下来陪朕说说话,在宫中甚是乏闷,难得出来一次就不要拘礼了。” 刘贵妃巧笑嫣嫣,说道:“官家爱惜臣妾,臣妾却不能恃宠而骄,站着服侍官家是臣妾的本分。” 赵佶晃了晃手指,也不强求,继续询问一些坊间的趣事。 不一会,刘清水匆匆奔回府上,门子苦着脸道:“少爷,你怎么才回来,官家和贵妃都来了半天了。” 刘清水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去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堂前整了整衣襟,进来之后抱拳弯腰拜道:“官家,娘娘,清水来迟啦。” 天地君亲师,在大宋只用跪到天和地,就是见了君主,宋朝人亲切的称为‘官家’,也是只需要作揖即可。 刘贵妃眉间蹙,旋即展开,语带不满地问道:“看你一身酒气,又到什么地方鬼混了?我们算是管不了你了,正好今儿官家在,可得好好帮臣妾教训这惫癞小子。” 刘贵妃生怕自己弟弟一身酒气来被官家不喜,故意撒娇弄痴以退为进帮他解围,刘清水哪能懂得这份心思,吓得额头冒汗。 赵佶佯怒笑骂道:“你又跟哪个不成器的厮混去了,惹得你姐姐如此生气。” “官家明察,清水今天是和我的知交好友饮宴,却绝非什么不成器的,而是进京赶考的贡生。” 在大宋读书就是身份的象征,贡生就是读书人里的翘楚,当然是受人尊敬的。 就连刘贵妃一听,都芳心暗喜,追问道:“进京赶考?还是个外地的读书郎?” “对,是扬州的,我这位好友可不一般,是扬州贡生之首,府试解元呢。” 刘清水为了不被骂,使劲吹嘘起来。 赵佶拧眉道:“扬州解元……莫不是叫什么杨霖?” 刘清水这下是真服了,自己这个新交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童贯、蔡京、杨戬这些人也就算了,连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头? “就是他,姓杨名霖字文渊,在家中排行老大。” 赵佶一听笑道:“爱妃看来是误会清水了,这个杨霖朕是知道的,是个不错的读书人。” 不错的读书人? 不错的读书人能跟自己弟弟混在一块,还喝的满身酒气,刘贵妃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十分疼爱,也就多了许多关注,最是了解他的秉性,噘嘴道:“就怕是他编的,拿来哄臣妾开心,这小子滑的很。” 刘清水一听,顿感奇耻大冤,叫屈道:“这还有编的?娘娘不信,我这就把他叫来作证!” 他虽然不敢和皇帝叫板,但是急起来经常顶撞自己的姐姐,气呼呼地就出去叫人。 赵佶也不发怒,笑呵呵地在一旁抚掌看戏,对他来说,这种平淡的市井亲情才是最吸引他的。 ---- “清水,去而复返是为哪……唉?做什么?唉!清水,放开我。杨三给我上,忠心护主……” 杨霖莫名其妙地被拽上马背,刘清水才说道:“我那姐姐气煞我也,说是跟大郎一起,她竟然都不相信,你这回可一定得给我作证,看她臊不臊的慌!” “我当多大点事,放开老子。” 杨霖在马背上整了整衣襟,笑骂道:“就这么点事,至于和自家姐姐生气?” 刘清水红着脸不说话,不一会就到了刘府,刘清水拉着他进了大堂,杨霖一看站着的佳人,果然是国色天香。 只此一眼,杨霖便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却见她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贵妃站着他坐着,不是皇帝是谁,杨霖赶紧作揖道:“草民拜见陛下,殿下。” 初见皇帝,杨霖并没有多少惶恐,毕竟他是穿越而来,众生平等的思想深入骨髓,没有这个时代的人天地君父的敬畏感。 他的这份从容,看在赵佶和刘贵妃眼中就显得很是不凡了,多少名士见了皇帝,都难免紧张出丑,这个解元年纪轻轻,竟然如此从容不迫,果然是个人物。 赵佶笑道:“你就是杨霖?真是英雄出少年,朕早就听童贯说起你了,起来说话吧。” 刘贵妃笑道:“真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呢,没想到清水这次没有扯谎。” 刘清水哼哼两声,被他爹一脚踩在脚面上,狠狠地瞪了两眼。 杨霖心里一阵紧张,这就提前见到了皇帝,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好在童贯给我说了一些好话,再加上蹴鞠联赛的事,自己在他心里八成有个好印象了。 “杨解元,你和清水在一块,要多教他些道理。我们家中清贫,这孩子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幼稚的紧,他说你是他的知交好友,你可得早完看觑着他点。” “娘娘说笑了,清水兄品性纯良,更为可贵的是心里时刻念着官家的好处。今天我们相聚,就是清水为了孝敬官家,叫齐了我和杨戬杨公公,我们三个一块讨论如何办成蹴鞠联赛,为吾皇献礼。” 刘贵妃听了面颊笑吟吟的,开心道:“清水虽然顽劣,对官家的敬意不是虚的。” 赵佶也很开心,笑道:“朕早就听说这个主意了,也十分中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会劳民伤财呐?” 劳民伤财? 这是你赵佶考虑的问题么? 你搞的艮岳、花岗岩把一个好端端的富裕帝国,搞得到处都是起义的乱民,江南繁华之地,竟成一片焦土。 现在搞个足球联赛,你害怕劳民伤财,鬼知道这东西盈利起来,有多么吓人。 “陛下多虑了,此举非但不会劳民伤财,还会为朝廷增加一大笔收入。” 赵佶一听眼色顿时亮了起来,指着杨霖道:“这还能盈利?快跟朕仔细说说。” ------------ 第三十三章 只手动汴梁 赵家天子气度不凡,若是做一个闲散王爷,就凭他的书画才情,想要流芳百世并不难。 他此时端坐在上首,有自小养成的天潢贵胄的风采自信,着实令人心折。 杨霖掰着手指,笑道:“官家且听我细细说来,这蹴鞠联赛若是开启,肯定引得汴梁百姓进场观看,朝廷可以准许他们每个队自行收取观赛费用,用来养活自己的球队。 而且一旦比赛开始,势必会带动其他的产业,比如说各队服饰、场地修缮、道具制作这无疑会给汴梁百姓以商机,让他们多一条赚钱的门路。 第三,草民斗胆,建议每年的最终魁首,摘得第一的队伍,可以获得官家御赐的字画,让他们倚为传家传世之宝!这样一来,朝廷不需拿出一文钱,就可以办起这蹴鞠联赛。” 赵佶大感有趣,不停地抚掌,作为一个皇帝,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光想着自己享乐。 若是能得点好名声,还满足了自己的兴趣,才是最好的。 大宋的文娱活动不算匮乏,但是这么有趣的不多,蹴鞠联赛算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 杨霖自鸣得意,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早在前些年还有一项更有趣的运动,那就是女相扑。 身材姣好的女人不着上衣,互相摔打,十分好看。 就连宫中的妃子宫女也时常下场来几把,在大宋十分流行,可惜被司马光这个傻鸟给取缔了。 可惜当年掉到缸里的不是他,这个人没淹死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他干的混账事可不止这些,而且都很可笑。 首先司马光原本和王安石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是因为政治上面的意见不同,最后竟然导致了意气之争,只要是你同意的东西我都要反对,只要是你反对的东西,我都要赞同,你举荐的人我都要攻击他,搞得大宋朝堂乌烟瘴气,党争不断。 第二就是司马光当宰相之后,要把将士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土一律主动退给西夏,理由是害怕西夏发兵来讨如此简单,认为会拖累大宋的经济民生,耗费巨大,不如早点归还西夏土地,避免战争。 要知道西夏的党项人本来都是大宋的子民,西北的土地都是宋土,这个人脑洞之清奇,千古罕见。 现在这群理学家们,把君民的娱乐活动取消的差不多了,杨霖这个蹴鞠联赛就先是久旱的甘霖,要缓解一下闲不住的大宋百姓的乏闷。 可以想象的是,这势必是一场民的狂欢。 赵佶喜不自胜,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心里更是痒的狠,很不得马上就办起这蹴鞠联赛来。 “杨霖,既然是你想的主意,此事交给你来办,能办好么?” 杨霖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事万万不能揽在自己身上。 先别说自己是正经的科班出身,马上就要拿到大宋最值钱的功名了,谁有闲心去干这弄臣的活。 再说自己若是真的接了,那些弄臣杨戬、童贯什么的,还不忌恨死自己啊。 “官家有令,草民本来不敢不从,奈何草民是扬州贡生,春闱在即不能不温习功课,不过草民有一绝好的人选推荐。” 赵佶一听,顿时明白,这个人是扬州解元,想来是不愿意干这些的,便笑着道:“哦,是什么人,说来让朕听听。”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这清水兄弟。” 刘清水本来优哉游哉听戏,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冲着杨霖比了个大拇哥,不出声音只是用嘴唇道:“够意思。” 刘贵妃先是一喜,然后吸了口气,期期艾艾地说道:“清水……他会不会,他能干好么,别误了官家的事。” 刘清水挺直的胸膛,瞬间弯了下去,垂头丧气的不说话。 杨霖笑道:“清水年轻,做事或不周,可以让杨戬杨公公辅佐他啊。” 刘贵妃心动不已,宫中的妃子都有强力的后援,救自己出身太差,根本没有半点助力不说,还得时常分心接济外面的娘家。 若是弟弟真能办成这个事,得点赏赐,也算是减轻自己的压力。 她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不明言为弟弟争取,只是一双眸子楚楚地望着赵佶。 美人的眼睛会说话,赵佶那颗花心早就化了,赶紧温言道:“就这么办。” 刘贵妃担心自己弟弟不行,嘱咐道:“杨霖,你既然是清水的朋友,这件事又是你想出的,可得多帮着他点。有事就托人给我带口信,能帮上的本宫也好助你们一臂之力,咱们一块帮官家把这件事办妥帖才好。” “娘娘放心,杨霖敢不竭心尽力。” ------ 时光飞逝,草长莺飞,转眼春闱将至。 杨霖豪掷千金在汴河买下一座画舫,取名叫做长乐楼安乐窝,专门养着自己的两个禁脔玩物。 此时春雨早歇,云开日现,一抺艳阳,透过纱帘照到了卧房之中,照在淫糜大床之上。 杨霖左右双臂搂着凝儿芸娘,被那朝阳照耀得眼痛,渐渐睁开色眼。 两具软滑的香体在怀,母女俩在他双臂紧抱之下鼻息甜甜,睡得正香,下体还被两只小手紧紧握着,一时好不得意,不由畅快得奸笑数声。 …… 这段时间东京汴梁有两件大事为人津津乐道。 一个是汴梁起了一座长乐楼,楼里有位花魁姑娘芳名凝儿,出口成章落笔成词,是上品佳作。 坊间的书生无不赞叹,像什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哀怨婉约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放诗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柔情似水; 都是出自这位凝儿姑娘笔下,让人不禁感叹,有宋一朝也就前段时间刚刚去世的苏东坡有这个才情。 一时间凝儿的才名满天飞,不光是达官显要、名士才子想要一睹芳颜,就连许多闺中千金,因为爱慕这些诗词,也都想见一见她。 五陵少年争缠头,多少的汴梁世家子弟,豪掷千金想要和美人一晤,偏偏人家有规矩,一天只见一个客人,还得是能和她谈论诗词的名家。 那些有幸得见的,出来之后无不赞叹。 尽管凝儿姑娘戴着面纱,甚至隔着一障帘子,看不清身形,却依然阻挡不了才子们的吹捧,称其秀雅端庄,举止谈吐让人如沐春风,生的花容月貌,只是不堪烦扰,遂用面纱遮住。 除了凝儿,第二个轰动汴梁的就是蹴鞠联赛的开办。 不同于凝儿走的高端路线,蹴鞠联赛可以说是民参与的盛会。 汴梁城寸土寸金的土地上,建造了许多场地,来自大宋各地选派的蹴鞠高手汇聚汴梁,准备一决高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摇着一把骨扇,走进省试的考场。 鲤鱼跃龙门,这里便是大宋的龙门,无数条小鲤鱼已经蓄势待发了。 ------------ 第三十四章 省试 大宋贡院前的街道上,布满了前来赶考的贡生,大多是背着一个方形的书娄。 杨霖就显得十分特别,这厮脖子上插着一把骨扇,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往前赶路。 旁边的锦儿背着书娄,纤腰弓着,不时地擦一擦额头的汗珠。 小丫头深知自家少爷基本上没有温习,天天都在吃喝玩乐,或者跟着那个刘清水搞蹴鞠联赛,累的红扑扑的小脸上闪过一丝忧愁,叹道:“少爷,你可一定得高中啊。” “不要聒噪。” 杨霖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有点轻松,想要观察一下这举国关注的省试。 大宋的科举从一开始还算是正常的,但是到了后面,为了贯彻以文压武的治国方针,开始疯狂地扩招。 别的朝代一科录取十几个进士,大宋到了如今,一科动不动就三百来人,十分热闹…… 自己这样的关系户,不中?那蔡京的老脸往哪搁。 蔡京不愧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臣,调到宰相的位置上不到一年,就已经升为首席宰相。 天下人都震惊于他的爬升速度,杨霖却一点都不惊讶,他可是知道蔡京将来还会破很多大宋官场的记录。 有宋一朝当宰相的时间大多是两三年,蔡京一干就是十七年,岂能没两把刷子。 到了贡院门口,杨霖才从书娄里拿出笔墨纸砚,旁边一个翘着脚的身影见到他,笑着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郎,你怎么才来?” 杨霖一看,是自己的书院好友秦桧,不禁笑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来半天了,我可是一夜没睡着,就等着今日开考呢。” 这就是典型的考前综合症,杨霖刚想给他开导一下,守门的考官横眉斥道:“你们在这磨叽什么,马上开考了,还不快进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尴尬,秦桧道:“咱们进去吧!” 后面的锦儿终于解放了,放下了对她来说十分沉的书娄,举起手臂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少爷,必中!” 杨霖哈哈一笑,仰着头迈步走进考场。 不一会,四位同知贡举、数名临门官、巡视院门官、监察出入官、巡铺官、封弥卷首官、誊抄官以及其他相关的一百多名官员,还有相关的雕版工人与禁军,多达数千人,一道进了贡院。然后贡院大门“咣当”一声关上,整个贡院封锁起来。 不但外面封锁,里面也相互封锁,不得相互来往。 主考官早就进了考场,并且现场出好了题,用雕版印刷做好试卷。 这一届的主考官叫蓝从熙,乃是蔡京刚刚提拔起来的,早就暗通款曲。 杨霖天天在蔡府逛荡,并不是去喝茶的,这次省试他势在必得。 进了贡院,就有禁军带着考生各自去自己的居室,这里甚至生着炭火,十分暖和。 杨霖嘿嘿一笑,铺开试卷,果然是蔡京前几天暗示的考题,别人还在思考的时候,杨霖已经拿起笔杆子笔走龙蛇…… 扬州,云妙观。 杨通浑身的肥肉摊开,跪伏在大殿外的蒲团上,十分虔诚。 “神灵在上,信男杨通在下,求保佑我儿高中进士,杨通必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空中一声惊雷,春日难得一见的暴雨顷刻而至,大小道士和往来的香客都躲雨,杨通在雨中一动不动。 道观的老道士在殿宇的檐下高声喊道:“杨员外,心诚则灵,还是进来避雨吧。” 三天大考结束了,贡院内诸生面色各异,纷纷收拾好行李,从正门离开,还有许多学子围着贡院门口没有散开,在讨论此次的考题。 一个禁军在清理考场的时候,意外发现有一间房内竟然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往里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一个锦衣贡生正在埋头大睡,禁军没好气地上前一敲桌子:“醒醒,已经考完了,出去睡吧。” 大宋文盛武贱,能到贡院参加省试的都是各地的人才,禁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杨霖伸了个懒腰,他是真累了,关在这里早早写完,却不让提前交卷。 要知道这里面毛都没有一根,简直无聊透顶,此时大考结束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圣人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还真是有道理。” 杨霖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极品,就拿这墨来说,是最上等的朱砂墨,每半两要价纹银十两,墨条的身价竟是等重白银的二十倍。 笔架上一排小管的紫狼硬毫,每一根都比等长的黄金还贵,皆是难得的珍品。 出了贡院,一大堆人围在门口,等着接自己的亲友出来。 杨霖刚一出来,就有一群皇城司的禁军们,叫嚷着挤了进来刘清水一把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说道:“恭喜大郎,此番必定高中,走,咱们去吃酒庆祝一番。” 杨霖笑呵呵地跟着他们挤出人群,吩咐前来接的杨三等人自行回家,自己要跟刘清水去吃酒。 “去哪吃?” 闷了三天的杨霖十分憋屈,在贡院内吃的可不算好。 “大郎有所不知,汴梁城开了个长乐楼,菜色新鲜,酒也出奇的好,本来想带你去的,可惜,那楼规矩大的很,比樊楼还有谱,一天就接待一位客人,咱们就去樊楼凑活着吃吧。”刘清水愤愤不平地说道。 “哈哈,长乐楼?就去长乐楼好了。” “大郎莫不是考迷糊了,没听我说么,人家一天就招待一位客人,早就排到三秋天去了。” 杨霖轻笑一声,道:“长乐楼是我开的,这规矩也是我定的,我为什么还要遵守?” …… 这时候在外面等他的秦桧,跳着脚叫了几声,因为人多口杂,杨霖并没有看见。 看着他和一群吆五喝六的禁军离开,秦桧叹了口气,嘿笑一声,低头收拾自己寒酸的书娄。 他的笔砚加起来可能还买不到杨霖的一滴墨,不过对他来说却都是宝贝。 这次省试结束,离放榜还有一段时间,秦桧已经花光了当教书先生赚的一点积蓄。 家里还有一个卧病的老父,自己如果没有进殿试的话,这次省试对他们家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灾难。 “回头写封书信,交到大郎的别院里,总不能不辞而别,这汴梁不知道能不能有我秦桧的一席之地……” 摇了摇头,背起书娄,秦桧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行走。 ------------ 第三十五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大考之后,汴梁的各大酒楼灯火通明,就连一向清雅的长乐楼也挂起了红烛。 凝儿戴着面纱,顾盼生姿地陪在杨霖身边,为他斟酒布菜,殷勤的像个小丫鬟,哪还有半点艳压汴梁的冷艳花魁的影子。 刘清水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也释然了,嘻嘻哈哈地喝着酒。 突然,外面传来阵阵惊呼,所有人挤上街头眺望。 杨霖等人也站起身来,跑到栏杆处,只见皇城方向起了大火,火光冲天在这黑夜格外分明。 刘清水猛的惊醒,浑身的酒意无,沉声道:“他娘的,走了水了,看方向,那是宫观太乙宫,我们皇城司有负责皇宫安的职责,这酒不能吃了,弟兄们,走!” 杨霖转头看到凝儿很是惊慌,笑着安慰道:“你怕什么,好好待在楼里不要走动,过几天我中了进士外放时候,就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就要走,凝儿拽着他的衣袖:“大郎哪里去?” “我和他们去救火。” 杨霖说完就走,发现凝儿没有松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袖。 凝儿自从到了汴梁,很少见到杨霖,今天见了怎肯放他离开。 偏偏杨霖一点自觉都没有,还想着去救火,美人心中薄怒还不敢撒娇使小性,杨霖明悟之后,顿时有些动情。 “罢了,今夜我就陪你,去跟杨三说一声,让他自己回府,明天来接我。” 凝儿这才破涕而笑,一双眸子如同星星一般闪耀着欣喜的光芒,柔声道:“我去给大郎打洗脚水,考了三天好好歇歇。” 太乙宫外,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皇城内赵佶登高而望,身后的太监杨戬说道:“官家,已经查明了,是太乙宫着火,此地已经有了烟尘,官家还是进寝宫休息吧。” 赵佶身穿着一袭红色的龙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拢住,拧着眉毛道:“天降大火,不烧别处,单烧太乙宫,难道是上天对朕的警示么?” 杨戬眼珠一转,低着眉不言不语,眼睛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大火已经扑灭,刘清水等人被熏得浑身乌黑,倒在宫外草地睡觉。 赵佶率领百官前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刘清水慌忙起身迎驾。 赵佶眼见小舅子如此卖力,再加上刘贵妃又是自己的爱妃,心中一喜,说道:“皇宫失火,皇城司责无旁贷,撤去勾当皇城司公事的官职,贬为提点皇城司。刘清水救火有功,升为提举皇城司,许你直达闻奏!” 原本皇城司有十个负责人,叫做“勾当皇城司公事”,这一下被贬了干净,把自己的小舅子提拔为皇城司的主管。 身后的官员讳莫如深,没有一个出面质疑的,赵佶从端王继位,本来就不是第一顺位的王爷。 是当初向太后为了对付宰相章惇和朱太妃,才强行把他立为皇帝,但是亲政之后赵佶和向太后的矛盾就出来了。 赵佶有意重振父兄遗愿,继续施行变法,但是向太后是坚定的守旧派。 如今赵佶借题发挥,把自己的小舅子安插到对于大内皇宫最重要的皇城司上,可谓是用心良苦,谁要是这时候跳出来反对,势必在皇帝心中留一个不忠的印象。 刘清水不明就里,一听竟然有这等好事临头,乐得跪地道:“臣原为官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必定不负陛下所望。” 赵佶看他满面灰尘,笑道:“快起来吧,回去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到宫中见朕。” 刘清水强忍着心中的狂喜,一步三摇地出了宫,赵佶在太乙宫的灰烬残垣外,背着手面对着百官,问道:“太乙宫忽降大火,诸卿如何看?” 御史中丞石公弼闻言出班道:“陛下,臣闻昨日西北战报,童贯、王厚率兵欲与河湟吐蕃决战。臣以为此乃上天示警,恐战事横生不测……” 蔡京一听,被他此番言论雷的愣在原地,这厮莫不是个傻子? 他刚想出列驳斥,就看到赵佶一脸忧色,说道:“卿言甚有道理,与朕不谋而合,难怪这几天朕总是不得安宁,原来是上天和祖宗示警。 蔡京迈出去的步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回来,眼皮一抹装起死人来了。 童贯啊童贯,不是蔡某不帮你,实则是官家……唉。 就这样,一匹快马从汴梁出发,直奔河湟前线。 西北的晴空,当真是天高云淡,如此开阔好天地,饶是春光也是一派肃杀之气,正是兵家征伐之地。 数十骑士,正簇拥着童贯几人,准备参加大集众将,决战之前的盛大军议,此时此刻,童贯心中只有意气风发。 童贯并不算一个出色的指挥家,但是他是一个有些军事常识的宦官,只要不犯大错,遇不上蛮子中的名将,凭借着大宋的富裕和边关将士的勇猛,他这样的半吊子将军足够打胜仗了。 首先这厮在朝中有人,钱粮管够,而且宋朝的军队的战斗力,是非常强的。 不出意外,此番决战,就是童贯飞黄腾达的开始。 他已经开始畅想得胜回朝之后,扬眉吐气的样子,官家和文武大臣势必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王厚见他笑意盈盈,就是不发话,不禁略显尴尬,轻咳一声道:“童帅,下令吧!” 童贯这才从美梦中惊醒,一扬袍子就要下令出征,这时候肃静的军营中一匹驿马闯入,马背上的骑士高声叫道:“圣上有旨,圣上有旨!” 众将士齐齐侧目,驿卒来到点将台下,累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童贯上前拿出他背后的竹筒内的手诏,王厚站在他的旁边,悄悄侧目而视,脸色大变。 其他人都不知何事,胜利就在眼前,这时候朝廷来圣旨,是要犒赏三军么? 童贯脸上阴晴不定,突然,他想起出征前杨霖的告诫。 “既然出征,就要以打胜仗为目的,不管朝中发生何事,童帅都应当以战局为先。毕竟你在前线,朝中的百官都不如你了解战场局势。童帅只要记住一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功劳,官家就会重赏,重用。就算稍微违逆官家的意思,让他现在不开心,将来需要打仗的时候,官家依然会从打胜仗的将领中选人。” “童帅出征挂帅的阻碍有多大,这件事背后的水就有多深,朝中那些大头巾文官,可不是他们自称标榜的君子。他们是什么货色,我想不用在下跟童帅说吧。” 这些话当时自己还没在意,现在想来这少年郎眼光竟然如此毒辣。太乙宫失火,和前线战事有个鸟关系,这群该杀的文官! 杨文渊说的对,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筹码,童贯心一横,把手诏收回袖中,笑着说道:“陛下来旨,勉励我等奋勇杀敌,将来得胜赏赐是少不了的。” 三军一齐欢呼起来,唯有看到手诏的王厚,眼神中慢慢浮起一丝敬意。 “诸将听令!” 一声呼喝,三军紧绷,齐齐抬首昂胸。 童贯意气风发,只觉得活了五十年,今日才是最快活的一天,他扯着嗓子,声音算是浑厚: “高永年!” “末将在。” “你率所部汉蕃兵马两万人,从京玉关进发,从兰州、岷州,直杀到湟州城。” “王厚!” “末将在。” “在军之前!除了本帅之外,并无他人节制与你。你但率所部,攻克巴金城之后,留部将把守沿途要道城池,直趋湟州,与高永年会师湟州城外!” 童贯已经彻底摒弃了皇帝手诏带来的负面情绪,振奋精神道:“某自率中军,三路齐发,与尔等荡平河湟吐蕃。” ------------ 第三十六章 区区省元何足道 隐匿皇帝手诏的童贯,率领着三路大军,一路高歌猛进,杀得河湟吐蕃丢盔弃甲,一战拓疆三千余里。 河湟吐蕃自从唐末开始,就一直迫害当地汉人,对汉人强行推广吐蕃化政策,强迫汉人改穿吐蕃服饰,留吐蕃发型,这引起广大的汉人的反抗,吐蕃大开杀戒。 近百万的汉家儿女沦为吐蕃奴隶,不幸成为亡国奴的汉儿要被迫改穿胡服、学说蕃语、并赭面纹身,吐蕃人的吐蕃化,是从历史传统、民族习惯、语言文字等等方面吐蕃化,这种政策是强行推广的其目的就是把汉人变成吐蕃人。 少年随将讨河湟,头白时清返故乡。十万汉军零落尽,独吹边曲向残阳。 这是大唐末年,留下的伤痛,在宋朝终于一雪前耻。 湟城内,硝烟弥漫,童贯十分享受地深呼吸一口,他喜欢这饱含腥膻的空气。 王厚、高永年皆甲胄齐身,枪口沾血,来到大旗下抱拳道:“恭喜童帅,立此大功。” 童贯脸色一正,伸手一摆,朝着二人拱手抱拳说道:“数万健儿随某家前来,一战死了不下七八千,若是把这功劳都算到某童贯的头上,叫某如何安眠。今日先不庆功,尔等把阵亡将士名单做个统计,朝廷的奖赏某家一文也不要,凡是战死的将士人人有份。若是家中没有兄弟爷娘的亲近人的,他们的遗孤都由某来抚养!” 此言一出,附近的将士人人眼中含泪,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大旗之下,身材魁梧的童贯昂然而立,面沉似水,一名小将慨然叹道:“直娘贼,追随此等统帅,纵横疆场上,死有何妨?” 童贯入戏虽深,却一直暗暗注意大家的表现,心中不无自得。 果然如他所言,得胜之后大军并没有任何庆功,直到第二天,童贯聚集三军,杀猪宰羊,将吐蕃人的库存清了个空。 席上众将豪饮,西北吐蕃人的俘虏一批批被押送上来,斩首的的斩首,送往汴梁的送往汴梁,还有军中歌舞尤其豪迈。 童贯站到高台上,对着众将士压了压手,顷刻间三军肃然,齐齐望向这个魁梧的阉宦。 童贯从袖子中,抽出一张手诏,大声道:“此乃吾皇手诏,诸位可知其中内容?” 高永宁笑道:“童帅前些日子不是说了么,官家勉励我等奋勇杀敌,现在大敌已破,才有我等在此庆功呐。” 童贯呵呵一笑,说道:“彼时三军将发,某不得已谎称如此,实则是官家诏告与某家,让我们撤兵息战。但是咱们死了这么多弟兄,胜利就在眼前,息战岂不是前功尽弃。” 底下一阵喧哗,高永宁手里的酒杯砰地一声落地,溅起的酒水打湿了他的军靴,木然道:“如此……岂不是欺君的罪过,是要灭族的啊。” 童贯沉声道:“某既为统帅,岂能不担责任,若是此战败了某一人被灭族,侥幸得胜功劳与诸位共享,某也就安心了。” 随着消息传开,三军无不钦敬,这一天童贯第一次出征西北,便收拢了这群骄兵悍将的军心。 西军已经有几十年吃不饱饭了,哲宗时期开始,朝廷便拖欠西军的军饷。 这些大宋最能打的军汉,饿着肚子和党项人、羌人、吐蕃人轮番厮杀,守卫着风沙穿甲的西北边关。 他们太需要一位有分量、而且为西军做主的统帅了,童贯在最合适的时间,来到了这里。 他本可以将手诏的事秘而不发,为皇帝留一丝颜面,但是赵佶是在群臣之间写的这封手诏,纸是包不住火的。 童贯没有选择为皇帝遮羞,而是大方地展示,赢得了西军的军心,这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杨霖此前跟他说的话,深深地影响了他,在大宋打了胜仗就是最大的依仗。 他朝中有人,只要有战绩,谁也动不了他。 消息传到汴梁的时候,正好是放榜的时候,赵佶一阵羞恼之后,还是十分开心。 没有哪一朝的皇帝,对武功的渴望超过大宋,只因为他们立国就是在刀尖上。 燕云十六州向来是抵御北方草原民族的屏障,大宋却从未拥有过,这是宋朝天生的命门。 童贯既然打了胜仗,又是自己力排众议让他挂帅的,赵佶不无得意。 再加上蔡京等人的吹捧,和巧妙地为皇帝铺设台阶,让赵佶感觉更为有面子,一点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 赵佶当堂升童贯为升任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一跃成为西北边区最高军政长官。 汴梁城,进士榜单下,无数人头攒动。 有人高声大笑,有人失声痛哭,有人如丧考妣,有人喜极而泣…… 长乐楼里,凝儿赤着一双玉足,自顾自的对着铜镜梳头。只是一双眸子,不时从镜子里往后看,看那小郎君的影子。 在她身后,杨霖神态略显轻浮,正手持金杯、凭栏远眺,看尽汴梁的繁华。 腰间玉带半系,袍子松松垮垮,衽下缀着一方光洁无瑕的白玉坠,看样子才刚醒不久。 长乐楼下,喘着粗气赶来的杨三一脸喜色,扯着嗓门大喊:“少爷,少爷,中了!” 周围的行人纷纷驻足,看看是哪家的公子高中了。 杨三更加得意,昂首挺胸,拍了拍前胸,然后挑着大拇哥大声喊道:“恭喜我杨三的少爷,高中本次省试第一,我杨三的少爷连中两元,本就是扬州解元。” 旁边的行人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兀那小厮,忒也自大,喊了半天都知道你叫杨三,倒是说一下我们省元郎的大名啊。” “就是就是,谁稀罕知道你叫杨三。” 杨三被路人骂道灰头土脸,掩面而逃,引得周围的行人一阵哄笑。两个汴梁当地的老百姓,指着他笑道:“看这小厮,真能装。” 另一个接茬道:“谁说不是呢,这下丢人了吧,哈哈。” 凝儿惊喜之下,转过头来拍手欢快地小跳,随即敛裾弯腰福礼道:“恭喜大郎,贺喜大郎!” 一声大笑之后,高楼上的杨霖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高声道:“文章枝叶五云边,功名与我如云烟。区区省元何足道,杨霖半点不稀罕。” 楼下的两个老汴梁愣在原地,不一会低声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还是他的少爷比较能装。” ------------ 第三十七章 奇葩皇帝出考题 “钱字孔方,相亲如兄,危可使安,死可使活,贵可使贱,生可使杀,无论何事,非钱不行。” 在扬州府,杨通的书房内悬挂着这样一副字,出自西晋鲁褒的《钱神论》。 以前的时候,杨通最喜欢的就是这幅字,但是现在却兴高采烈地指挥下人将这幅金丝楠木装裱的字拆下来。 “我儿子中了省元,咱们杨家不能悬挂如此字画,徒惹人耻笑。要知道,如今的杨府可不只是我杨通这个商人的宅院了,而是连中两元的我儿的故居,多少都得带点墨水味,不然对不起我那连中两元的儿子啊。” 围绕在他周围的掌柜、伙计纷纷出声附和,少东家高中省元的消息传来,东家是敞开了赏赐,底下所有人都跟着沾光,大家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杨霖这个孩子的品性,没有人不挑大拇哥,当然……那是以前的杨霖。 自从京城传来消息,杨通已经乐得两天没合眼了,日日在祠堂内和祖宗先人汇报,不然就是到云妙观还愿。 杨家典当行的掌柜赵金笑呵呵地说道:“东家,咱们大郎此番高中,必是外放的大员,何不早做打算,去他上任的地方,怎么说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您说是不是?” 杨通面色一寒,骂道:“放屁,我跟你们说,咱们可不能给霖儿找事。我们在扬州,还愁没有钱赚,此地乃是天下漕运中枢,钱财便如流水一般。往南有苏州带织户密集,可经营棉布,若将苏浙的棉布、丝绸,徽州的茶叶、竹木运销于四面八方,再把长江中上游的木材、粮食运至长江下游贩卖,还可利用运河航道,将北方的棉花、大豆运至江南,再把江南的特产运往北方,扬州处天下之中,还可经营盐业;往西有徽州虽贫穷,也可经营典当。” 这一番话下来,足见杨通能混出“财大气粗”这个名号,绝非运气好。 这样的见识,在遍地豪商的江南,也不多见。 不一会,从外面来了一个下人,脸上也带着喜气,垂手道:“老爷,大郎派人回来传信。” 杨通一听来了精神,急声道:“哦?我儿说什么了。” “大郎说汴梁米贵,他刚开了一间长乐楼,花光了积蓄。” 还没等下人说完,杨通转身就跟赵金说道:“快给我支取十万两银子,送往汴梁。” 赵金微笑颔首,记在心中。 下人继续说道:“大郎还说让我们把他的四个义子送到汴梁,好方便他早完看觑。” “大郎真是良善啊,这样的人得中今科省元,实乃朝廷之福,百姓之福,大宋之福。” “呵呵……” ---- 东京,汴梁,宰相蔡京府上。 这几天蔡京的脾气不太好,杨霖都绕着他走,轻易不来蔡府触霉头。 前些天谏官陈馞弹劾他与内侍交结,陈馞虽获罪被斥退,但是蔡京也因此被皇帝责骂一番。 今天蔡京竟然主动派人把他叫道了蔡府,这下躲不开了,杨霖只好硬着头皮来到这个权相的府邸。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还有内侍省的杨戬,前些日子蔡京刚刚因为结交内侍被弹劾,没想到还敢和杨戬在府上相聚,足见这些人现在的气焰。 杨霖进了客堂,笑道:“小子杨霖拜见老公相,杨大哥,给你们问安了。” 蔡京抹了眼皮,沉声道:“你小子有日子没见了,不是看老夫被官家责斥,就要刻意疏远吧?” 杨霖还没来得及叫天屈,杨戬笑呵呵地说道:“杨老弟可不是那样的人。” 杨霖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摸着鼻子讪笑道:“老公相说哪里话,小子是什么人,还逃得过老公相一双慧眼?要真是那样的人,今天是万万进不来这蔡府的。” 蔡京脸色再绷不住了,笑出声来:“属你小子最是油滑,定是看我心情不好,躲得远远的,老夫还能吃了你不成?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落到了你小子头上。”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蔡京要把女儿孙女的嫁给我…… “嘿嘿,老公相有什么关照,杨霖一定不敢拂却。” 蔡京眉毛一皱,总觉得杨霖这小子突然变得有些猥琐,淡淡地说道:“此事是杨公公给你的泼天好处,还是杨公公说吧。” 杨戬咯咯一笑,道:“杨老弟,前番在刘贵妃娘家,和陛下举荐咱家负责蹴鞠联赛一事,咱家可都记在心里了。此番老弟高中省元,已经是前途无量,当哥哥的就锦上添花一回,助你夺个状元来。” 杨霖眼光一亮,语气急促道:“莫非有什么内幕?” “前些天和官家在太乙宫的旧址上,曾听官家说过,往届的殿试都是儒家学问,这一回官家却想考教一下诸位道家的精髓。这殿试的考题……” 杨戬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易数》。” 杨霖愣在原地,考《易数》? 易数是道家的典籍,素闻赵佶崇信道教,没想到竟然轻佻至此。 殿试乃是国家大事,他也敢这么任性的么? 但是想到他是大名鼎鼎的宋徽宗,杨霖也就了然了,有啥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其实杨霖不知道,这还不算什么,再过几年他还敢在殿上考《黄帝内经》呢。 释然之后,随即就是狂喜,这要不是提前得到消息,谁能在殿试之前去看《易经》呢。 就像是明天高考数学,考生却突发奇想去看古诗词一样。 “哥哥之恩,杨霖没齿不忘。” 杨戬不无得意地说道:“只要状元郎将来别忘了和老哥哥的这段情分就好。” 三人在蔡府小聚,蔡京吩咐下去准备酒菜,席间还是对前些天被弹劾愤愤不平。 杨霖停下筷著,说道:“前些日子童公公出征,这些谏官将太乙宫走水说成是警示,让人笑掉大牙,惹得官家下诏,现在西北捷报传来,官家岂能没有羞恼,不如趁机将过错部推到他们身上,既为公相报仇,又可以给官家一个台阶下。” 蔡京点了点头,沉声道:“就这么办!” ------------ 第三十八章 长乐楼杨霖论道 第二天早朝,蓝从熙出班奏事,弹劾御史陈次升、龚夫、陈师锡、陈馞等人妄言军机大事,蒙蔽圣听,贻误军情。 端坐龙椅的赵佶本来对这件事还有点羞臊,一看手下臣子已经把替罪羊找好了,当即就坡下驴,贬谪上述四人到琼州为小官。 这件事杨霖出的主意,但是他并不后悔,这四个文官为了权势之争,竟然荒唐到指使皇帝下手诏干扰前线大将。 更为可气的是,他们的理由是太乙宫着火,简直荒唐透顶。 在他们眼里,党争强过一切,为此不惜牺牲前线将士和对外战局。 这也就是大宋对士大夫太仁慈,放在其他朝代早就杀头抄家了。 蔡京趁机出列,大声道:“神宗创法立制,先帝继承,两遭变更,国家大计还未确定。官家诚宜继承父兄遗志,再起新法,臣等愿效死力辅佐吾皇。” 蔡京说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他早就听内侍们说皇帝要想恢复新政,所以投其所好。 果然,赵佶一听大喜,当即让蔡京官升太师,已然是位极人臣。 汴梁,长乐楼。 紫檀花几上摆放的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一阵阵安神的熏香,弥漫在楼上的雅间。 还没入朝堂就开始参与这些政事的杨霖,此时正在长乐楼里悉心备考,楼上今日请来了三位老道士,和新科省元讨论《易数》。 易数是什么?说白了就是通过《周易》来占卜的方法,更直白讲就是算命。 杨霖听的时候多,说的话很少,不停地点头。 周易自有其奥妙之处,当然也有晦涩难懂的地方,好在杨霖只是专心于易数的问题,只要三位老道稍有跑题,说道其他方面的事,马上就被杨霖拉回来。 三位老道不知道新科省元,为何不研究经史子义,准备殿试,反而对这些占卜之事这么感兴趣。 但是这对他们来说显然是一件好事,便更卖力气地讲解起来。 “凡占静物,有如江河山石,不可起卦。”老道士摇头晃脑,杨霖暗暗记熟于心。 “凡占天时,不分体用,观诸卦,详推五行。” “道长,此语何解?还请不吝赐教。” 老道士一听这省元郎如此谦逊求教,顿时自豪感爆棚,眉目一张捏着雪白的胡子讲解起来。 一阵脚步声之后,暗香浮动,凝儿端着个茶盘进到房中,面纱下的俏脸浮现一丝担忧。 马上就是殿试了,大郎还在这里和人论道,岂不是不务正业。 想要苦心规劝,又怕那藤条的滋味不好挨,别看大郎年纪小,脾气却出奇的差,最爱变换着法子作践人。 昨儿个就是多说了一句话,就被罚弯腰屈膝臀作鼓,被大郎拍出了一首将军令,还逼着自己和曲唱词,臀尖现在还隐隐作痛。 小美人儿芳心一动,想出一个主意来,放下茶盘之后柔声道:“大郎,天色不早了,三位道长还要回山,莫耽误了道长的行程。” 此地即是长乐楼,三位道长虽然是化外之人,也听过被冠以汴梁第一才女称号的凝儿花魁的名声,纷纷出言相谢。 这就是围魏救赵,把三个老道赶跑了,还怕你不温习经史子义,凝儿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杨霖听到兴头上,被她一打断,皱眉道:“我和三位道长一见如故,快去让后厨准备一桌酒菜,然后让他们开三间上房,今夜道长们就别回了。” 凝儿芳心一苦,难道大郎真跟自己的诗里说的一样,功名于他如云烟? 好在她知道殿试就是排名次,反正有了进士的身份,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自己这下半生系在了他的身上,也只能随着他沉浮飘蓬,当然希望杨霖能够稳步步入仕途。 直到华灯初上,杨霖吃完之后,才出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感谢道长们不吝赐教,可惜明日还要殿试,就不和诸位秉烛论道了,咱们改日再聊。” “省元郎快快去睡吧,殿试才是头等大事,易数之道我们可以改日再谈。” 杨霖嘿嘿一笑,心中暗道,若不是杨戬这太监告知,满天下谁能想到这一回易数之道,就是殿试的题目。 ---- 大宋殿试是卯时三刻入殿,换算成后世的时间,大概是早晨六点半。 初春之际,卯时的天色还未亮,禁军们便用朝廷的马车,将这一科的士子带入了宣德门。 杨霖左右环视,并没有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扬州不比苏杭,历来不是科举的重地。 身旁的士子们都有些紧张,只有杨霖一个轻松愉快,一来这厮得了报信,胸有成竹;二来他来自后世,没有这个时代对于君权的敬畏。 一个中年人见他如此从容,心中不禁折服,抱拳道:“兄台你好,我是杭州的赵冑。” 杨霖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扬州,杨霖。” “原来是省元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 礼部官员听到后面的交谈声,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一起笑着不再说话。 行了一半路程,马车在一排高大宫殿前停下,杨霖跟着士子们跳下马车,一名礼部官员喊道:“各位请列队,跟我去沐浴更衣!” 忙了一圈,终于来到考场,也就是天下权力中枢大庆殿。 殿外一个礼部官员,面色肃然,仪表不凡,冠袍整齐,高声唱道:“时辰已到,考生入殿。” 大殿内的试卷和考桌早就准备就绪,杨霖看了一眼,低声疑道:“怎么没有椅子?” 赵冑目不转睛,轻微地说道:“这是咱们大宋殿试的传统,站着笔试。” 站着写毛笔字,对腕力要求颇高,如果士子体弱多病,再加上有的人难免内心紧张,恐怕大半天的考试就会支持不下来。 好在即使中途退场,也不会有什么太严重影响,最多评分为第五等,最后依旧是赐同进士出身,这些并不涉及品德的过失,大宋对士子们还是比较宽容。 最后殿试成绩和省试成绩两者综合起来,评为五等。 其中考中第一等和第二等的士子,且排名前二十,就将有天子亲自面试的机会,状元、榜眼和探花就会出在其中。 状元、榜眼和探花上进士甲榜,称为进士及第。 前二十名士子即使没有能获得前三名,但也能上二甲榜,赐进士出身。 成绩若为第三等,当然就没有面试机会,上三甲榜,也是赐进士出身,只是将来同僚之间比拼起来,排名就不如二甲榜,地位稍微低一点。 成绩为第四等和第五等,则上乙榜,赐同进士出身。 等到试题发下来之后,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庆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蔡京等宰相作为监考官,当然知道他们惊呼的原因,蔡京往前一步,压了压手,不满地说道:“肃静,都肃静,安心答题!” 赵佶在高处的龙椅上,看着众人的反应,心怀惴惴。 满殿的人都不知从何下笔,唯有一个人从容不迫,笔走龙蛇,赵佶聚目而望,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提出那个蹴鞠联赛的杨霖。 一抹笑意出现在皇帝的脸上…… ------------ 第三十九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当天夜里,这些士子就住在了崇文馆内,要是往常一群士子住在一块自然是谈论些诗词歌赋,但是现在他们都在憧憬着即将而来的仕途。 这几百人,最不济的也能混个同进士出身,封官不在话下。 还可以走马汴梁,接受百姓的欢呼,接受皇帝的召见和祝福,这是何等的荣耀。 最后,大家一块到传说中的金明池,赴琼林宴,给这荣耀的一刻画上圆点。 杨霖脑袋枕着双手,翘着小腿,没有丝毫的睡意。 崇文馆是皇家藏书的所在,一股书卷气弥漫,住惯了长乐楼安乐窝的杨霖并不习惯睡在这里。 “想起来还是安乐窝的体香好闻……” 杨霖小声嘟囔道,旁边的赵冑也紧张睡不着觉,笑道:“杨文渊也知道长乐楼里安乐窝?” “嘿嘿,略有耳闻。”杨霖不想暴露,笑着答道。 谁知道赵冑来了兴趣,侧过身子说道:“那可是个好地方,你知道李凝儿姑娘么?是咱们大宋有史以来最有才情的女子,‘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佳句,真让人心向往之啊。” 杨霖稍有心虚,只好安慰自己,有才的人总会留下佳句,说不定我现在让凝儿剽窃了,将来他们还能创造新的,岂不是为中国古诗词做了卓越贡献? 赵冑叹道:“这一回中了进士,我说什么也要攒钱去一趟长乐楼,就算不能与李姑娘交谈,在她楼下驻足也是好的。唉,这种惊才绝艳的才华,竟然生在了女子身上,真是让我们这些男儿心生惭愧呐。” 旁边的士子一听他们在讨论李凝儿,顿时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都是对女神的无限赞美。 “我最喜欢的还是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等好词,合该只有天上的仙子能写出来罢!” “依我说,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为惊艳,简单的诗句意味隽永,越读越有滋味。听说凝儿姑娘不光诗词绝代,更有万种风情,花容月貌,可恨没机会得见佳人一面。” …… 杨霖听着他们肉麻的话,心底暗爽,要是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即使花了钱也见不到一面的凝儿,对着自己曲意承欢的模样,该是怎样的表情。 让一众进士们无眠的夜很快就过去了,卯时士子们边列队走进了宣德门,坐到大庆殿广场上早就安排好的座位上。 不一会,刚升任礼部员外郎的徐知常高声道:“下面宣读面圣名单。”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尤其是有机会染指前三甲的才子们,更是翘首期待。 杨霖老神在在,你们比别的也就算了,跟我比易数?我恶补这么多天,相当于开卷考试,还考不过你们不成。 “常州武进县霍端友;兴化军仙游县蔡甸;杭州府赵冑;扬州府杨霖;汴梁开封府赵鼎……” 杨霖越看徐知常,越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徐知常带着二十个人,前往凤栖阁等候面试,这时候赵佶正在翻阅着这二十人的名单和试卷。 其中有一篇条理清晰,十分清楚地讲述着易数,和钻研了此道很久的自己许多地方心气想相通,让他捧在手里爱不释卷。 这封试卷署名自然是杨霖,他找的三个道长大有来头,正是皇观里的道士。 平日里赵佶找他们论道,也是这个观里的道长,是杨霖花了大钱再由蔡京和杨戬的面子才请到的。 不得不说,面试是对所有士子的一道巨大的考验,面对着当世最有权势的人——皇帝和诸位相公,你需要从容应对各种问题,简直是难如登天。 前几个人匆匆进去之后,出来时无不浑身冒汗,明明是料峭春寒的天气,搞得跟三伏天一样。 直到杨霖入场,几个相公和赵佶才慢慢点头,这厮何止是落落大方,简直就有些放松过头了。 没办法,在场的都是熟人,蔡京、杨戬甚至赵佶,他都曾经有过接触。 杨戬一甩拂尘,高声唱喏:“扬州士子杨霖,起身待问。” 杨霖站起身来,看着上面的四位相公,还有端坐龙椅的皇帝赵佶,等待着这最重要的面试。 蔡京轻笑一声,道:“杨霖,先介绍一下自己,给官家认识一番吧。” “学生扬州杨霖,潜心埋首一十五载,只愿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此心除了忠于大宋,忠于官家之外,再无其他追求。学生出生时候,天降……” “咳咳……” 蔡京看他还有继续吹下去的打算,赶紧轻咳制止了他,问道:“你有何充盈国库之策。” 杨霖早有准备,答道:“学生家中,从事商贾,窃以为充盈国库非商税不可!今我大宋,开市舶之利,所得何止千万。西败逆夏,北御契丹,南抚诸戎,东边则是无尽的大海…… 近海之人不下千万,海即海民之田。沿海诸府道,地窄民多,山林斥卤之地,悉成村落,多无田可耕,小民生计艰难,赖海洋贸易养赡资生,子母营利。 若是发动海民经商,则四海贫瘠之地,即刻可为天下富贵之所。朝廷于中只需收取商税,便抵得过数年所得,何愁国库不丰。” 赵佶听得懒洋洋的,显然是对这些民生国计不怎么感兴趣,转而问道:“素闻你有诗才,曾吟‘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在这殿上七步之内就今日殿试问答一事作诗一首如何?” 杨霖心里暗骂一句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子费尽唇舌教你怎么治理国家,你却非要吟诗,吟个鸡毛啊! 心中带气,杨霖沉声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赵佶好似没有觉出杨霖话里的含义,笑道:“不错,盛名之下,果然是却有真才实学。” 就这样,话说了一半的杨霖面试结束了,走出大殿他不禁背负双手抬头看。 阴沉沉昏惨惨的天空中,一道龙挂透射着黯淡的光芒,就像是这拿着算命当试题的朝堂,一殿的荒唐君臣,行将死去还残存最后的光芒。 ------------ 第四十章 一日看尽汴梁花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随着礼部官员在广场上宣读完名次,本届科举就算是落幕了,第一名不出意外正是杨霖。 礼部派人引着他们到殿外谢恩,然后又去沐浴更衣,这一回穿的就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袍子了。 头戴双翅纱帽,胸前挂着布绸红花,作为状元的杨霖帽子上还别着一朵金花。 打扮完之后,杨霖张开手转了一圈,笑着问宫人:“这袍子怎就如此合身?” 宫女们轻易没有机会和外来的男流,心里也有一些小激动,掩嘴笑道:“这说明您呐,合该中本届状元。” 所有参与殿试的进士都可以游街,杨霖作为状元自然排在最前面,礼部给他准备的是纯白色骏马。 东京汴梁,锣鼓喧天,街头插满了彩旗,不下十万百姓涌上街头,争相目睹这些读书人中的佼佼者——新科进士们的英姿。 每一个进士的脸上都洋溢着似醉非醉的晕眩,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难处,都变得不再艰涩。 享受着十万人的欢呼喝彩,即使是宰相也没有这个待遇了,这一刻就是他们荣耀的顶点。 走在前头的杨霖,隐隐有些不安,他是惯会骑马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觉得这匹马不太对劲。 不安的刨蹄,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终于杨霖大声道:“给我换一匹马!” 无奈街道上的动静太大了,而杨霖又是一切的焦点,新科状元郎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的绣球荷包,有的还带着淡淡的体香和暖暖的温度。 ~嘶~嘶…… 杨霖一拽马缰,终于这匹马爆发了,发疯似的朝前狂奔,撞到了不少的百姓。 杨霖在马上上下颠晃,运用马术想要止住奔马,却半点成效也没有。 急的他手心冒汗,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 “保护状元!” “止住那疯马啊。” “啊,好热闹啊,你让让,我看不到了。” 杨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身子不停地被扬起、落下,扬起、落下…… 困在外围的禁军急的跳脚,但是却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冲到杨霖身边,终于一个小将问道:“头儿,可以射马么?” “直娘贼,只能这样了。”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射在马脖子上。 一声悲鸣之后,骏马使出最后的力气,继续奔跑。 终于杨霖使出毕生力气,拽住了缰绳,在倒下前奔马朝着一间店铺冲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杨霖从马上跌落,情急之下用手护住额头,摔了个狗吃屎。 落地之前最后几秒钟,杨霖看到的是一个惊呆了的掌柜,听到的是一声惨叫。 “娘的,有人搞鬼。” ----- 新科状元夸街坠马,昏迷不醒,立刻成了汴梁城的头号新闻。 金明池畔的琼林宴上,赵佶脸色阴沉,责令礼部反省自察。 那些在在金明池畔四周,捉婚的豪门权贵们,也大失所望。 本来杨霖可是他们的头号目标,这小子年纪小,家中无妻,朝中没有大官亲戚,是最好的捉婿的人选。 而且杨霖长得很好,皮肤白皙,气质温文尔雅,这种文质彬彬的进士格外受权贵们的喜爱。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重文轻武的思想已经到了骨头里,一旦你考上进士,立刻会有豪门权贵来和你联姻,陪嫁的财物至少都是十万贯起步,良田美宅更是少不了。 有很多人,甚至为此抛弃家中的发妻,娶豪门千金赢得更好的前程。 这件事最开心的,可能就属当天被撞的那间店铺的掌柜,杨府不但赔偿了所有的损失,他还趁机给自己的当铺改了个店名:落马店,一跃成为汴梁的名店。 落马店的樊掌柜心情很好,桌上摆着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还有一盘炒千张,再配上一壶清酒,翘着腿在店门内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这时候,一个身穿着碎花布衣,头戴木钗的少女,怯生生地走进店里。 樊掌柜一看,好心情顿时消散,不满地哼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少女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苦色,哀求道:“掌柜的,你就行行好,那天我们都谈好价钱了,那可是我爹治病救命的钱……” 樊掌柜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打断她说道:“你讲不讲不理,你捧着那个花瓶,确实值钱,我也没有给你压价。但那是你自己捧在手里打碎了,和我有什么干系,难道打碎了的碎片,还要我出十贯钱么?” “这个……求掌柜的发发善心,将来我们有了钱,一定还你。”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知道这番话鬼都不信。 原来那天她拿了家里破落前留下的宝贝,前来典当些钱财,给他爹看病抓药。 谁知道要死不死,赶上了杨霖坠马,那一声惊叫就是她发出的,手里的白玉瓶也应声落地,听了一个脆响。 樊掌柜突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给你些钱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嘿嘿。” 少女脸色一变,伸手就是一巴掌,杏眼圆瞪气道:“你放尊重些,我们殷家虽然没落了,也没有不知羞耻的女儿。” 樊掌柜脸上火辣辣的,气道:“好好好,你有骨气,等着给你爹收尸吧。有能耐别来我这小店闹,是状元吓得你摔了瓶子,你去状元府闹啊。” 说完气急败坏地对着外面喊道:“以后招子放亮点,这种闲杂人等不要放进来,没来由惹老子一肚子气。” 外面的伙计闻言,吐了吐舌头,一起进来撸起袖子把少女赶了出去。 汴梁街头料峭寒风吹过,顺着领口衣襟灌进少女的脖子里,白皙修长的脖颈为之一缩,一股凉意寒彻心扉。 ----- 月斜三更,杨府别院,杨霖悠悠醒来。 周围漆黑一片,杨霖浑身散架一般地疼,稍微动了一下就疼的呲牙咧嘴。 这一声惊奇了旁边的人,李芸娘爬起来叫道:“大郎醒啦?!” 杨霖倒吸一口气,咬着牙道:“掌灯。” 状元游马,是何等的事,竟然会有一匹疯马。 杨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股无名怒火直冲云霄,这肯定是有人要害自己。 芸娘点着蜡烛,啜泣道:“大郎你可算是醒了,郎中说你三天不醒就危险了。” 杨霖看她眼眶红肿,脸上泪痕遍布,心头一软问道:“现在是第几天了?” “两天了。” “这两天都是谁来看过我?” 李芸娘是管家婆,对这些事门清,张嘴就来:“皇城司的刘干办在这待了很久;蔡太师派府上的都管来看望过;内侍省的杨公公亲自来了趟,又派小公公来过一次;宫里的刘贵妃也派人前来送了些宫中的药丸;还有咱们扬州的秦桧,他这次落第了,来看了大郎半天垂着泪回扬州了。” 杨霖沉吟片刻,说道:“明日备一份礼,送到太师府,杨戬那里也要还礼。然后设宴把刘清水请到府上来,叫最好的酒菜。” 芸娘脸色一变,低声道:“大郎身子刚好,要不要休养几日再请?” “嘿,有人要对付老子,岂会一次就收手,我倒是想养好了身子再干他,就怕他不给机会。” ------------ 第四十一章 皇帝有刀不用,我帮你拔刀 杨府别院,因在汴梁,所以没有扬州的那般豪奢,但是也足够雅趣。 游廊长庑,花边假池,水中奇石,都是两淮风格,有江南韵味。 杨霖常在长乐楼安乐窝住,这次摔得不轻,才在这里住的久了一些。 府上的下人也就格外卖力,自家少爷成了状元郎,早晚有一天要高升,好好表现将来才不会被辞退。 杨霖也不让进客堂,就在小院中摆了满满一桌酒菜,宴请刘清水。 刘清水现在是皇城司的干办,手底下自然多了一群刚提拔起来的小弟,吆五喝六地跟着他来赴宴。 进了院子,刘清水突然回头,对着手下说道:“这里是我好友的府邸,还他娘的是个状元,你们都给我收敛点,不要咋咋呼呼丢脸。” 一行人面面相觑,纷纷点头,暗暗留心这新科状元和皇城司的头儿关系好,以后可得小心着点。 刚走到二堂,就看到杨霖在一个美妇搀扶下出来迎客,刘清水哈哈笑道:“怎么样大郎,身子好些了么?我就说你小子命大,那么疯的奔马都没把你带走,冲到了店里属实是饶了你一命。” “少说风凉话,这一回不死也残,幸亏浑身零件还算齐。” 刘清水嘴上虽然大咧咧,心却很细,上前摆了摆手让李芸娘退下,自己小心搀扶这杨霖往前走。 杨霖趁机压低了声音,道:“这一回是有人害我,你可得帮兄弟报仇。” “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巧,官家让礼部自察,也没见他们查出个眉目来。”刘清水骂咧咧地说道。 现在的皇城司虽然威风,却也只是每天欺行霸市耀武扬威,根本没有大明锦衣卫的那种威慑力。 因为大宋对待士大夫实在是太过优容了,等闲不会和明朝一样抄家杀头,也就用不上这把利器。 “自察?谁都会把黑锅往外丢,没听过扣自己头上的,这马属实蹊跷,对了,马还在么?” “早不在了,那天被禁军一箭射杀了,大郎没有知觉么?” 到了桌前,一行人落座之后,杨霖拉着刘清水继续说悄悄话。 刘清水晃着手指大声道:“你们先吃,不要客气。” 两个人对着脑袋密谋很久,刘清水不停地点头,显然是被说动了。 杨霖也没有在说自己这个案子,而是让他执掌皇城司之后,办点皇城司该干的事。 当年宋太宗赵光义时候,皇城司在太监王继恩是何等的权势,动不动就搞个暗杀。 刘清水虽然动心,但是还有些担忧,用手遮住嘴巴附耳问道:“就怕朝廷那些大头巾告状。” “嘿嘿,现在蔡相当政,朝中满是反对他的旧党余孽,他正愁着如何清除呢。我和蔡相有些交情,在你们之间搭桥,他还不喜上眉梢。” 元祐守旧派,反正都是一群故步自封,反对变革的落后分子,杨霖丝毫不在意和蔡京一道扫除了他们。 而且这些人根本不是蔡京的对手,就算自己不插手,也很快就会被赶出汴梁,还不如趁机捞点资源呢。 每次朝中大清洗,就是一次上位的绝佳时期,想要有所作为一个人是绝对没用的,必须有自己的小势力。 这些人围绕在你的身边,害人时可以出谋划策,被害时可以拉出来挡枪,前呼后拥的才有牌面。 刘清水也十分动心,他是酒保的儿子出身,有如今的地位靠姐姐撑着。 但是美人总会迟暮,纵使是姐姐那般倾国倾城的绝色,也总有年华老去的一天。 当今官家风流博爱,半点都不像是能够长情的人,到时候刘家该怎么立足。 自己也得干出点事来,成为姐姐的后盾,而不是一味地依赖她。 自己那个酒保父亲,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如今这个状元郎和自己交好,又有蔡京、童贯、杨戬这些当红权臣的门路,正是最佳人选。 两个人一拍即合,随后便开始吃酒,李芸娘站在身后,小声道:“大郎,王太医说了,最近不宜饮酒。” “无妨,老子是摔伤,你听那个庸医吓唬人,不喝酒浑身疼,如何能康复。” 华灯初上,汴梁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夜色朦胧时,御河红灯笼纷纷亮起,一排排、一串串,耀眼又精致,这时候最愉悦身心的玩法便是划一只小船,在夜色里划过闪耀着灯光的河水。 微风拂面,两岸酒香四溢,更有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众多皇城司禁军蜂拥而入。 上前制止的护院被一脚踢开,刘清水被簇拥着进来,高声道:“皇城司办案,无关人员滚远点,有阻挠者以造反论处,就地格杀。” 府中下人不敢再动,不一会家中大小主人被锁链拿住,被禁军执拿。 徐知常高声道:“你们做什么!知道本官是什么么?” “爹、爹,救我呀爹。” 一个少年狼狈不堪,不住惊叫呼救,把徐知常心疼的不轻,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刘清水越众而出,冷笑道:“徐知常,还敢嚣张,你的事犯了!” 徐知常脸色大变,梗着脖子道:“胡说八道,你这是冤枉良臣,我必到圣上面前告你。” “你身为礼部员外郎,竟然私通宫奴,下药毒马,害的新科状元卧床不醒,你可知罪?” 徐知常面色煞白,这件事他做的不算机密,主要是没有犯罪经验。 只是没有想到会被查出来,都怪大宋对这些文人太过温柔了,让他们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 刘清水离开之后,马上找了兽医和仵作,一查就知道马是被人投毒。 顺着毒药源搜了几个药铺,按图索骥加上汴梁城中的鸡鼠毛灶的泼皮混混,不出半天就查到了徐府下人的头上。 刘清水见他双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冷哼连连:“带走!” 锁链已经套在脖子上,在大力拉扯下,徐知常一个趔趄险些栽倒,随后就跟着自己儿子被押出了府门。 ------------ 第四十二章 奸臣引路者杨霖 “竟然是他?” 杨霖活动了下身子,还是疼的要命,心里的恨又加重几分。 这小子的二叔被自己狠狠羞辱了一顿,势必是收到了扬州的家信,看来上次徐老头是记吃不记打,还想着指望侄子报复回来。 刘清水嘿嘿一笑,说道:“这些狗屁文官,平日里鼻孔朝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昨夜被抓到皇城司,你是没看到那个惨样,什么求饶的话都说出来了,还不如一条狗呢。” 杨霖眼皮一抹,说道:“这件事先不要上奏皇上,我们一起去一趟蔡府。” 刘清水虽然不解,但是好在他知道自己的机谋不足,只是问道:“你这身子能去么?” 杨霖咬着牙道:“无妨!” 黄昏时分,汴梁的大街上一头骏马当先,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马车内坐垫柔软,轮子都用了熟牛皮包裹,力求颠簸的小一点。 李芸娘半跪在车内,让杨霖的腿搭在她柔软的胸腹上,轻轻按捏。 蔡府的大门外,两串灯笼悬挂,刘清水下马朝后对着马车喊道:“大郎,蔡府到了。” 门子们早就熟识,带着两人来到书房,不一会一群侍女簇拥着紫袍玉带的蔡京到来。 看到杨霖有些惊讶,蔡京笑着问道:“还真是你,你的伤势这是无碍了?” “有劳蔡相挂念,这位是皇城司的刘清水。” 蔡京当然知道他,对于这种皇帝的亲腹,他还是很恭敬的,马上笑着道:“原来是小国舅,快快请坐。” 杨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蔡相,学生落马一案,已经被清水侦破了,罪魁乃是礼部员外郎徐知常。” 蔡京面色只是倏忽变化,随即恢复正常,温吞吞地问道:“有证据?” “人证物证俱全,他压根就没想过后果。” 蔡京心中一动,问道:“你们查明案情,不去找官家做主伸冤,倒来我这里作甚?” “蔡相,明人不说暗话,咱们是一条心,小国舅也是我同心同德的兄弟。这是一个好机会呐,那徐知常已经崩溃,让他咬谁就咬谁,朝中碍眼的人太多,这一回我们何不来个大清洗。” 大宋虽然重视文官,但是文武之防非常严重,现在有个和皇城司扯上关系的杨霖,也是蔡京格外高看他一眼,非要拉到自己阵营的原因之一。 现在双方合作的机会来了,而且对自己百利无一害,这种层面的顶级阴谋家一出手,根本不是杨霖和刘清水能比的,很快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就出来了。 蔡京可以利用皇城司,攀咬扩大战果;刘清水借此提高皇城司的权利和职能而且暗中有了蔡京这个帮手;杨霖报了仇,而且讨来了三个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由蔡京来办。 杨霖还不满足,又撺掇着蔡京说道:“现在朝中的宰相,还有一个韩忠彦,此人乃是守旧党的灵魂人物,除去他一个,胜过打掉千百个喽啰。” 蔡京苦笑道:“韩忠彦党羽众多,根基深厚,这件小事根本不能动摇他。” 韩忠彦是旧党,曾布是新党领袖,这两个大佬都是老臣了。 蔡京的异军突起,对两个人的冲击都很大,本来曾布还很高兴,把蔡京调来掣肘韩忠彦。 谁知道这个小弟太能干,已经混到首席宰相左仆射还加封太师,这就相当于花钱请来的打手占据了自己的院子,摇身一变成主人了,曾布对他也心怀不满。 现在的蔡京,是新旧两党的共同敌人,就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安插自己的亲信。 围绕在他身边的,就是杨霖、梁师成、杨晋戈、蓝从熙、谭稹等人,这下他可以大肆安插了。 这几个人是蔡京现在为数不多的亲信,杨霖在扬州得了府试解元,到汴梁中了省元,在殿试获封状元,无一不是因为蔡京的能量。 不管是在蔡京心中,还是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蔡京的人。 杨霖深怕他的奸佞度不够,又出毒计,说道:“当下最紧要的就是获得官家的信任,然后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使堂除的权力,如此一来朝中再无敌手。” 蔡京深以为然,但是依然心怀惴惴,小声道:“堂除大肆使用,官家真能没有芥蒂?” 堂除是什么? 唐、宋称由宰相秉承皇帝意旨,不经吏部直接任命官员为堂除,亦称堂选。 也就是说,不用通过吏部考核,你干什么官职,直接宰相就说了算。 这本来就是个特殊情况下的应急措施,所有的大宋宰相都是偶尔使用,但是到了蔡京这里直接成了常态。 现在杨霖就提前给他指出这条明路来,好快速地起势,他在殿试上给过赵佶机会,对方并不感兴趣。 既然如此,想要阻止金兵南下,就得另谋他路了。 指望着辅佐赵佶能够成功,难度不亚于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辅佐刘禅。 蔡京长舒一口气,说道:“现在对付韩忠彦这种人物,还为时尚早,而且你这次受伤本身不足以扳倒一个宰相。” 杨霖虽然听着不舒服,但是也明白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虽是状元还没有成为官场上举足轻重的角色。 但是对于蔡京的谨慎,他也只能是说一句,你还是不太了解现在这个皇帝。 只要哄着他花钱,哄着他玩,展示一番你的书画才艺,保准让这个傻鸟皇帝对你信任的很。 现在的蔡京还在试探皇帝的底线,但是杨霖站在上帝视角,深知这厮没有底线。 杨霖表现的太过浮浪了,比官场老油子还不择手段,这让刚刚坐上首席宰相宝座的蔡京有些忌惮,说到底现在的蔡京还留着一点读书人的气节,不想做遗臭万年的奸佞。 最后蔡京还是决定,只是拉一批人下马,把自己亲信安插一下,打击一番政敌。 至于几个大的,还不能去招惹他们。 三个人又具体商量了一下,制定了周密的计划,蔡京亲自起身送两人出府。 府上的下人都提了小心,暗暗把这两个人记在心里,要知道现在的蔡京还没有送人出府过。 到了府外,刘清水也弃了马,钻进了杨霖的马车里。 杨霖知道他肯定是有话要说,吩咐芸娘拉下帘子,刘清水凑近了说道:“大郎,这个蔡京胆子这么小,跟他合作能行么?我听皇城司的人说过,这个朝堂争斗,都是你死我活,畏畏缩缩可斗不过别人。” “蔡京?嘿嘿,你等着吧,天下也没有比他能行的了。” 杨霖说完不再理会刘清水,将腿伸到半跪着的芸娘怀里,感受着腴润,闭着眼沉思起来。 这汉家天下千年,若是排个奸臣榜,蔡京当有一席之地。 ------------ 第四十三章 杨家虽然没钱,但是品德好(第一更) “状元登第,虽将兵数十万,恢复幽蓟,凯歌劳还,献捷太庙,其荣亦不可及矣!” 杨霖醒了之后,皇帝特赐状元绿袍及靴、笏,并于当日封为将作监丞,是正七品的官。 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特许他不用跪地接旨,杨霖也不敢大意,让刚刚抵京的杨天赐等人代替自己跪地接旨。 将作监,是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 大宋状元一般都以此起步,杨霖身穿着绿油油的袍子,十分的抵触。 不得不说,大宋的官袍到了五品以上,才是真正的高端、大气。 这个官有个好处,就是掌握宫室建筑,就可以时常入宫。 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员来说,能不能经常见到皇帝,可是天差地别。 杨戬前来宣旨,宣完之后也不走,自觉地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道:“杨老弟,害你的那个徐知常已经捉住了,他的同伙也在不断被审讯出来,这口恶气当哥哥的一定帮你报喽。” 杨霖面上大为感谢,心里却道这都他妈老子自己查出来,有你这老阉宦啥事。 杨戬惯会察言观色,见他神色稍有不善,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道:“老弟有什么心事?” 妈的,这老太监眼光忒毒,以后不能轻易露怯。 杨霖苦笑一声,巧言说道:“嗨,这绿油油的官袍,忒也入不了上流法眼,我看哥哥的紫青官府,不由得心生羡慕啊。” 杨戬像是母鸡一样咯咯笑道:“你呀,这还不能等几天?自凡是咱们大宋的状元,都是先在这将作监丞或者大理评事的位置上半年,然后外放地方大州,等下届状元出来就调回京中,升官速度是最快的。你这身绿袍啊,还得穿个半年呢。” 半年并不是什么难事,将作监丞这个职位虽然品阶不高,但是也十分重要。 杨霖现在身体不行,不能去点卯,只是挂着个监丞的名号。 这个七品官,在汴梁不算什么,但是他已经从蔡京那里得到了四个五品以上官员的名额。 这第一批心腹,少不了要从将作监里找几个听话的,汴梁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不信自己招徕不了。 送走了杨戬,回到书房内,阳历年轻轻活动了下手臂,还是有些疼痛,心里不禁更为恼火。 “这狗日的徐知常,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杨霖一边哎吆,一边怒骂道。 书房内本来乖乖伏案写字的杨天恕站了起来,拧眉道“干爹,我去杀了他。” 他身穿着青玄色的缎褂,脑袋上的伤痕已经消失,但是还没有长出头发,愤怒之下说话竟也颇有些杀气。 这些天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干爹是被人害的,一个个心里怒气冲天,小小年纪说话都带着戾气。 杨霖看着他光溜溜的脑袋,小小年纪说话倒是挺有气力,笑骂道:“你他娘的多认几个字,给老子省点心就好,贼娃子,老子堂堂大宋的状元,教你们四个玩意认字都费劲。” 这四个小玩意他几天不见就很想念,但是见了之后就气个半死,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这些孩子慢慢恢复过来之后,翻墙上瓦舞枪弄棒的,就是不爱读书认字。 好在杨霖还能治住他们,经常弄到书房来陪自己读书。 本来就是娘生天弃的孩子,性子野的就像是野兽,即使秉性不坏,也绝对谈不上听话。 ----- 春风送暖,百花绽蕊,汴梁城中一片春色。 耳听的外面一阵吵嚷,杨霖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问道:“杨三,何事喧哗?” 他正准备去将作监一趟,这还是杨霖这个监丞第一次去任上,准备了满腹的草稿正在练习,刚走到府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杨三凑过来说道:“少爷,来了一个无赖,强要说您打碎了她的家传宝白玉瓶,要来讨五十贯大钱呢。” “五十贯?现在的行情是十贯钱都可以娶一房娇滴滴的小妾了,什么人这么大胆,碰瓷碰到我的头上来了。” 杨霖话没说完,就看到院门口一个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汴梁的春风中,被门口石狮子显得尤为柔弱,似乎连汴梁不算急劲的春风都受不住。 凝眸看,少女的青丝被吹的紧贴着鬓角额头,脸如新月,双眉浅画,两瞳翦水,口若樱桃,虽然不施脂粉,布衣裙钗,却难掩丽色。 更为动人的是肤如凝脂,腰若细柳,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 刚想盖上帘子让人打将出去的杨霖,轻咳一声,大声说道:“姑娘,你且近前来看,莫受了别人的诓骗,是我撞得你的瓶儿么?” 少女知道他是的今科状元,先就存了十分的恭敬,此番鼓足了勇气来到文曲星府上,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 阿爹的病需要不停服药,但是家中已经被昂贵的药费折腾空了,再不来他就要断药了。 少女低着头不敢看杨霖,怯生生地说道:“状元爷,那天是在御街的典当铺,您的马突然奔入...” “敢问姑娘芳名?” “呃?……回状元,小女子名叫殷浅浅。” 虽然此举不合理法,但是对方可是状元郎,是天下这一届读书人的魁首,最懂得圣人文章的俊杰。 “浅浅姑娘,你这么一说我虽然没想起来,但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想来是不会说谎的,我愿意相信你。” 殷浅浅大喜,激动下俏颊红晕,抬起头来福礼道:“谢过状元,小女子祝您长命百岁。” 这一看才发现状元这么年轻,那一天受惊之下人又多,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样。 而且是自己失神跌落了白玉瓶,不是被杨霖撞碎的,所以殷浅浅心里也有一些惭愧。 杨霖点了点头,一脸的和善,在车外看不见的地方,一双大手在芸娘的腿上拧了一把。 芸娘跟他形影不离,肚子里的蛔虫的一般,怎么不知道闻名扬州的‘守正君子’是一路什么货色。 吃痛之下,声音有些奇怪,似呜咽般说道:“大郎,五十贯咱们哪里拿的出来啊,咱们家也不富裕,老爷省吃俭用供您进京已经花光了积蓄,据说在家乡天天吃糠咽菜呢。奴家这里只有五十贯钱了,是留着去市上买几个使唤丫鬟的,堂堂的状元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成何体统。” 杨霖大为满意,在她大腿内侧揉了揉以示满意,嘴上却义正辞严地说道:“咱们杨家虽然钱财不富裕,但是品德富裕!既然这位姑娘说了是我打碎的,虽然没有半点证据,我也记不得这件事,但是我就相信她,就要给钱,你不要在此聒噪。” 芸娘忍着羞意,偷偷横了他一眼,似怒还嗔地继续道:“不行,这件事奴家还就真得做主,来时老爷让奴家照看好大郎,现在您摔得手脚皆不能动弹,身边竟然两个丫鬟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行!大郎要赔着天上掉下来的瓶子,除非是打杀了奴奴。” ------------ 第四十四章 时间仓促 杨府其他人面色古怪,都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好像鞋上有无穷的奥妙。 殷浅浅看着气的脸发红的状元郎,没来由心里一动,低声道:“浅浅蒲柳之姿,如蒙不弃,愿意侍奉状元左右,只求能得瓶钱,救治家父性命。” 杨霖赶紧摆手道:“这如何使得?这万万不可,我杨霖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李芸娘一副忠心护主的贞烈样子,以下犯上斥责主人道:“这都不行的话,奴奴只能让杨三把人赶走了,这是老爷给奴的权力,大郎看着办吧。” “唉……”杨霖轻叹一声,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殷浅浅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低声道:“状元郎不必难为这位姐姐了,浅浅命薄,但是服侍郎君并不觉得委屈。” 帘子刷的一下落了下来,杨霖轻声道:“杨三,带浅浅姑娘入府,把契约签了,然后给殷姑娘五十贯钱,救人要紧。” 马车缓缓向前,殷浅浅看着渐渐消失的车身,眼里满含泪水,一股委屈不知道该向哪发…… 此时的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情景,李芸娘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杨霖身旁,娇声软语地说道:“大郎,奴家表现的怎么样嘛?” 杨霖觉得胳膊上一团松软,引得心中一热,斜眼看她粉面桃腮,风情万种的样子,笑道:“表现不错,这个姑娘也太可怜了些,为了给阿爹看病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心疼,还是进我们杨府温暖的大家庭,让我好好呵护她好了。” “嘻嘻,奴奴相信大郎定能把她呵护的哭爹喊娘,要死要活的。” “哈哈……” 汴梁御街留下一对不要脸的主仆奸邪的笑声,转眼将作监已经到了,门口的侍卫伸手拦住马车,问道:“是什么人,来此作甚?” 车夫是朝廷专为状元配备的禁军,朗声道:“马车里面是新任的将作监丞,快去召集将作监的人手,前来迎接。” 杨霖整了整衣冠,独自走出马车,侍卫们一看他的着装就知道必是新任监丞无疑。 他们这个将作监十分特殊,每一届的状元都会来此,从这里开始迈出仕途第一步,所以此地的规矩也格外大。 不一会,两个主簿,两个录事,带着将作监各色人马出来相迎。 将作监虽然上面还有监二人,从三品;少监二人,从四品下。 但是这些人都不来衙署,只是挂个名,真正主事的就是杨霖这个将作监丞。 两个主簿也是读书人出身,虽然在这个位置上,见惯了状元郎,但是这么年轻的还是第一次见。 杨霖以前在扬州小有名气,放眼大宋则籍籍无名,现在力压众人夺魁,士林中多有非议。 现在见了杨霖,一行人又看他年幼,再则走起路来一瘸一拐,都没有提起该有的尊重。 杨霖也不在意,对着众人说道:“我们将作监,就这些人么?” “回监丞,能来的都来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四处看看。” 接下来几个月,这里就是自己的主场,等着下一个镀金的前来接班。 这期间杨霖可不想浪费,想在这个地方挖几个人做自己的班底。 很快杨霖就失望了,这里的人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棱角。 他们只想在此致仕,安安稳稳当一个京官,因为这里是大宋有名的镀金场地。也就意味着即使将作监做出什么成绩来,也是人家状元们的,这更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 倒是下辖的甄官署,有几个小官年纪不大,见了杨霖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说话也落落大方不怯场,倒像是个可以造就的。 甄官令是从八品的官,掌琢石、陶土之事,供石磬、人、兽、碑、柱、碾、硙、瓶、缶之器,敕葬则供明器。 现在赵佶喜欢奇石,有喜欢建造园林,他们这个差事也即将水涨船高,杨霖也就格外留心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 甄官令没想到新来的监丞会特意问自己,赶紧上前笑道:“回监丞,下官王朝立。” 声音清脆,语速干练,杨霖点了点头,更让他放心的是这个王朝立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一个男人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从今天起只要我到了将作监,你就跟着我,不许到处走动,必须在我喊一句你能听到的位置。” 王朝立不明所以,只得点头答应下来,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杨霖没有时间潜下心从将作监挖掘人才了,他的时间很少,马上就要外放,在此之前必须在朝中安插几个绝对的心腹。 杨家是商贾之家,官场底蕴为零,纵使通过皇城司从蔡京那里弄来四个名额,竟然无人可用,真是可悲。 ---- 杨府之内,殷浅浅已经彻底明白自己被骗了,她收拾好家中的大小事宜,咽泪装欢地骗过父亲,来到杨府杨霖的内院之后,仿佛石化了一般。 杨家拿不出五十贯来买丫鬟? 这园中只怕每一株花草,都需要百贯钱不止,杨霖的卧房更是奢靡的有些过分。 巨大的黄花梨木床上,四周悬挂着压金线的珠帘,串着一颗颗饱满的明珠,各色紫檀木、黄花梨木的家具,散发着富贵的香气,就连屏风上,都缀着价值连城的名画。 就连手里捧着的,杨府丫鬟的服饰,都是上好的蜀锦织就,摸起来顺滑无比,光这么一身就够普通家庭一年的嚼头。 一种被骗之后的愤怒和羞恼直冲脑门,殷浅浅将手里捧着的丫鬟服饰往地上一丢,气冲冲地奔出内院,却突然停了下来。 自己的父亲五十贯药钱是他们出的,自己若是一怒之下走了,该怎么还? 而且自己已经签了契约,这就算是打官司到衙门,自己也理亏。 殷浅浅粉面含威,气鼓鼓地坐在卧房内,就是不换衣服,等着给杨霖和那个骗子美妇一个下马威。 可惜,华灯初上,皎月高升,她也没有等到。 长乐楼,安乐窝内,杨霖一住就是七天。 ------------ 第四十五章 培植班底 春光明媚,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长乐楼下依旧是挤满了人。 长乐楼建在汴河上,一般人只能隔河而望。 这些游人踏青,都是为了能偶尔一睹汴梁第一才女的神姿,看一看吟出无数绝妙好词的李凝儿,到底是不是传说中仙子出尘。 汴梁是个浪漫的都城,要是放在平日里,汴梁城中各种新鲜花样还不断的出现,比如说一个二八小娘或者装点了一个新奇花钿,或者身上褙子有什么新鲜花样,或者有花魁行首换了一个腔调唱柳三变的词曲,都能让汴梁城中议论半天。 毫无疑问,在这个浪漫的朝代,隔几天就出一首惊才绝艳的好词的才女,会收获一众的仰慕者。 别以为这时候的青楼行首不值钱,是高官的玩物,那也得看你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大宋开国至今,长达二百余年的富足市民生活,让士风比起开国时候偏向于放纵疏狂享乐一流。 一个名满汴梁的才女,几乎天天都是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惜,这几天长乐楼传出消息,说是凝儿姑娘身体不适,不能会客。 排上队要来谈诗论道的,只好怏怏而回,继续等待往后排。 还有那无数钱财不够的书生,便日日守在楼下,希望能在凝儿姑娘凭栏远望时,能够得见一眼。 杨霖伸了个懒腰,拨开粉帐,一阵此言的阳光透过窗扉,射的人睁不开眼睛。 “大郎醒了。” 随着小丫鬟一声唱喏,在外候着的芸娘和凝儿赶紧端着瓷盆清水进来伺候。 如今的凝儿比之扬州,更加妩媚了许多,尤其是走起路来,步子轻碎、细腰款摆,似是有些吃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的女人味。 凝儿把洁口的牙刷与药膏,整齐排入一方小红漆盘,端至榻前。 宋朝的牙刷牙膏其实都已经很先进了,每日清晨以牙刷刷牙,皂角浓汁揩牙,旬日数更,无一切齿疾。 宋代的牙刷也叫“刷牙子”,通常用木头制成,一头钻上若干个小孔,再插上马尾毛,外形跟现在的牙刷差不多。 经过了香汤漱口,温水洗面,最后喝上一碗提神醒脑、开胃通肠的松针玉露茶,这就是杨霖在长乐楼日常的晨问梳洗。 要是让下面的仰慕者们见到了,估计会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梳洗完了之后,杨霖皱着眉头说道:“竟然睡到了正午,准备些清淡小菜……算了,你换身衣服,随我到王朝立家蹭饭。” 芸娘答应了一声,就去一旁找了一身男装换上,把满头的珠翠摘了,拢发包巾一副文士模样。 在凝儿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又顺手从长乐楼提了一壶酒,带着芸娘从后门登上马车,指使马夫问路前去王家。 王朝立就是将作监的小官儿,杨霖近来发现他还不错,机灵、懂事、会说话,对自己也很恭顺,可以提拔一下。 手上捏着四个五品官的名额,杨霖觉得十分烫手,恨不得马上找到五个小弟安排一下。 偏这门事和雇佣不一样,你给他这个名额,他得承你情才行,不然提拔一个白眼狼不但浪费名额,还会影响心情。 到了马车上,芸娘坐定之后,道:“大郎,老爷从扬州运来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杨霖心里一点数没有,但是记得那可是十万两银子,也就是十万贯,哪这么容易就花完了。 “还剩多少?怎么花的这般快。” 芸娘生怕他误会自己中饱私囊,赶紧说道:“大郎,这一回你受伤,蔡太师和杨公公都花了不少钱财前来探望,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都双倍还回去了。还有就是给宫里的刘贵妃购买了许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再加上……” 杨霖见她使劲辩解,便拿住她的手,笑道:“无妨,钱是王八蛋,该花就得花,来不得半点小气。这普天下多少人,想花这个钱还没有门道呢,花出去多少将来势必都千百倍赚回来。那给小刘贵妃准备的首饰、胭脂,你有喜欢的也留一些自己用。” 芸娘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胸中温情涌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柔声道:“奴奴地位卑贱,哪里配和小刘贵妃用一样的首饰,大郎只要不嫌弃奴奴就很开心了。” 杨霖笑道:“左右打扮了是给我看,花点钱我也乐意,另外每个月把你的月钱调高三倍。” 李芸娘刚想推辞,被杨霖一瞪,低眉顺眼地说道:“都听大郎的。” 说话间,二人已至王家,但见一幢三层高的破败院子,正门倒有一对大大的喜字。 “这院子有些破落,偏偏喜字是新的,看来王朝立日子过得不怎么样啊,结婚的新房还是旧的。” 芸娘上前敲门,里面王朝立迎了出来,见是上官登门,可不是受宠若惊。 他这些年混的并不如意,在汴梁没点人脉背景,从底层很难起势,等闲也没有人来他这里,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忙拜揖道:“快快请进,可折煞下官了,监丞有什么事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亲自登门。” 到了内堂中,王朝立将状元郎亲自上门的事告诉媳妇。 新媳妇见丈夫一幅喜不自禁的样子,不由脸生桃花,也乐道:“瞧你前两天还自怨自哎,生不逢时,今日监丞一来,便乐成这样,你速去陪客,我这就去买些果蔬酒食来。” 王朝立攅着手,道:“走时,先去拜见杨监丞,莫失了礼数。” 王娘子微笑道:“我理会得。” 王朝立倒了两杯茶,来到二楼,笑道:“都是些次等的茶叶,监丞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喝一点。这位是?” 杨霖指着芸娘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婢子,出门扮作男装方便一些,你不用管她。王兄,新婚燕尔,刚才尊夫人下来说话,端的是娴熟温良,可喜可贺。” 芸娘福了一礼:“见过小官人。” 王朝立虚扶一把,道:“当不得当不得。” 再看这个“文士”果然是个妇人,而且端的是个妙人,身态修长,一头乌黑的秀发垂在腰际,纵使青衫落拓,依旧难掩丽色。 杨霖左右看了一圈,王朝立脸上有些羞窘,不停地说道:“寒舍鄙陋,倒让监丞见笑了。” 杨霖心中很满意,这个王朝立如此年轻岂能没点雄心,再加上他新娶的老婆这么贤惠,夫妻琴瑟相合,也得努力一把才行。 就从这小子开始好了…… ------------ 第四十六章 叠石为山 一楼宴房,各色酒菜果品已摆置整齐,寒暄了一阵,让杨霖坐上首交椅,王朝立坐在下方,李芸娘和王娘子打横坐陪。 上官临门,夫妻二人花了血本,酒菜都是选的好的,王娘子看来家风也不错,待客甚是得体。 可惜杨霖的嘴早就养刁了,没吃几口便停了筷著,说道:“前番我遭奸人所害,没有到将作监执事,现在身子已经大好,左思右想这是官家给我的差事,不能这么糊弄岁月混日子。” 王朝立一听,说道:“杨监丞不必挂心,咱们司向来清闲,没有什么差事可做。” “此言差矣,我们也是天下百姓赋税供养的,怎么地就可以清闲度日,过几天我便入宫面圣,这汴梁有的是我们的发挥的地方。” 王朝立一听大喜,只要他能讨来差事,将作监都跟着这位新科状元沾光。 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的背景是蔡相,如今蔡相势不可挡,韩相公和曾相公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只要这位新任监丞出马,应该不难。 杨霖使了个眼色,李芸娘一看他们要谈正事,便拉着王娘子的手说道:“王娘子,我们到内堂说话。” 王娘子也知道这是丈夫的机会到了,拉着芸娘的手,起身告退。 妇人们走了之后,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我准备奏请圣上,在皇城修建一处园林,把江南奇石运抵汴梁,叠石为山。冈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垄,连绵而弥满,吞山而怀谷。园内植奇花美木,养珍禽异兽,构飞楼杰观。 这样的园林要建成,得用不下十年的时间,谁还敢说这将作监是清闲的衙署?” 王朝立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这般下来,得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恐怕朝中文武未必会答应。” “只要官家点头,谁反对也没有用。” 修建园林,叠石为山,臭名昭著的花岗岩就是这么来的。 本来这件事是道士林灵素的主意,这位道士凭借着这些,深的赵佶的宠信,徽宗一朝他的权势气焰不下于蔡京。 被赐号通真达灵先生,加号元妙先生、加封金门羽客,成为道教神霄派领袖级人物,承接王文卿使神霄派从奠基到兴盛,打败佛教密宗、禅宗众多高僧,修改佛祖称号。 也因为他对佛教的打压和排挤,让很多和尚编造了许多恶俗的故事,砸到他的头上。 但是林灵素媚上欺下,恣横不悛,飞扬跋扈倒是真的。 现在杨霖打算把这个功劳抢过来,反正赵佶早完都要运花岗岩,还不如交给自己来运作,还能轻点害民。 王朝立想了想,依着官家的性子,这事不离十。 如此一来,将作监从一个清水衙门,势必摇身一变成了红的烫手的衙署。 “属下原为杨监丞鞍前马后效力。” 机会就在眼前,王朝立不想错过,可供他浪费的机会太少了。 杨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记住你今天的话,好好跟着我干,我再给你透个信,等我外放的时候,有个五品官的名额,你只要对我没有二心,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你。” 王朝立兴奋不已,手指头都轻微地颤动,这么多年抑郁不得志,五品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要知道,到了五品才是真的进了士大夫的行列,才会享受到这个朝代最好的待遇。 他丝毫不怀疑杨霖说的话,因为对方没有必要来戏耍自己,而且新科状元的背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有人说他是蔡京的私生子。 蔡府一门,有蔡京和蔡卞两个大员,这一对亲兄弟都是朝中的风云人物,可想而知将来他们的权势将更加大。 因为赵佶现在丝毫不掩饰他对蔡京的满意,不但赏赐日渐丰厚,还经常微服到蔡府做客,和蔡京以普通的宾主相称。 五品官对自己来说是天,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汴梁官场的王朝立深知这一点。 “杨监丞再造之恩,王朝立永生永世不敢忘。” 深深拜了一躬,王朝立动情地说道,知遇之恩对于古人来说,确实是一个天大的恩德。 ----- 扬州,杨府内。 徐知常的二叔徐方恒满脸老泪纵横,对着杨通嚎啕大哭,不住地赔礼道歉求饶。 自己一时气不过,给汴梁的侄子写了封信,谁知道惹下这般滔天大祸。 杨通得知事情之后,差点晕死过去,自己儿子被人陷害几乎摔死了,这样的仇杨通是万万原谅不得的。 徐家在扬州虽然是根基深厚的士绅,杨通平日里对他还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巴结不上,现在却横眉冷对,恨不得把这个老东西当堂锤死。 “我那霖儿,差点就死在汴梁御街上!” 徐方恒心虚地抹了抹眼泪,抬眼一看杨通尤自冷着脸,一双眼仿佛冒火一般。 “杨员外,千错万错都是我这老头子的错,只求你给杨状元修一封信,告诉他小老儿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只求他放过我那可怜的侄儿。” 扬州出了状元,这是整个州府的荣耀,尤其是杨霖就读的书院,更是风光无限。 谁知道新科状元差点被人害死,而且还是扬州人自己干的,现在徐家在扬州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谁都不待见他们。 好好的一个百年望族,就因为自己起了色心,变成了这般田地,徐方恒心中悔恨万千。 他现在甚至提不起对杨霖的恨意来了,只剩下无尽的自责和悔恨,亲手养大的侄子也被自己害的堕入了万丈深渊。 杨通丝毫没有给他机会的意思,吩咐下人送客之后,便起身回到内院。 徐方恒失魂落魄地离开杨府,回到家之后看着凄凄惶惶的家人,更加难受。 “去收拾一下,我要去汴梁找杨霖,挽回我的这次大错!” 徐夫人手里握着一串佛珠,上前道:老爷,万万不可呐,那个杨霖的狠毒你是知道的,现在他肯定恨我们徐家入骨,你这次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 第四十七章 甚合朕意 柳抽嫩芽,花蕊初绽,春光明媚,汴梁城中蹴鞠场内,人满为患。 今日对决的双方,是来自淮南东路的队伍和开封府的队伍。 开封府的蹴鞠队因为在家门口作战,主场优势十分大,每次触球都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在坐北朝南的高台上,是看台的中心,周围捉刀侍卫守卫森严,皇城司精英尽出,因为大宋的天子赵佶就在其中。 果然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就是当今天子,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场内。 看到有花哨的操作,忍不住拍掌叫好,好像是个普通球迷一般。 在他旁边坐着的,是近来颇为受宠的小刘贵妃,玉面妍容,满厅如绽春花,理当是赏心悦目至极。 再往后才是刘清水和沾光前来的杨霖,刘清水也盯着蹴鞠场上的局势,时不时和杨霖讨论一二。 杨霖瞥见小刘贵妃头上满是珠翠,一袭柳红绫罗裙、裙底有两只小巧儿美足交错,微露一双金叶凤靴,青丝中偶尔露出的耳垂,透明一般的红润。 杨霖不禁偷偷咽了口唾沫,这份风姿绰约,着实不下于李凝儿,甚至犹有过之,果然不愧是鸡窝飞出的金凤凰,能够从酒保女儿荣升贵妃,美貌自然惊人。 台下开封队连得两分,刘清水高声喝彩,小刘贵妃回头嗔了他一眼,凤眼薄怒,似嗔带笑,微露娇憨,真个是万种风情,杨霖直接看的呆了。 直让他恨不得马上回府,让芸娘穿上这一身,稍微解一解馋。 刘清水讪讪坐下,拍了拍身边愣怔的杨霖,奇道:“大郎,这蹴鞠如此精彩,怎么不见你欢呼啊?” “啊?” 杨霖暗暗定了心神,叹道好一个尤物,才说道:“我来自扬州,正属于这淮南东路,虽在汴梁为官,实则是淮南东路的人嘛,怎会为开封队喝彩。” “嘿嘿,那你们淮南东路可被虐惨了。”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此时蹴鞠比赛已经踢完,赵佶正好听见这句话,回头笑道:“若是淮南东路胜了,你可就不这么说了。” 杨霖起身拜道:“陛下今日驾临,开封队有龙气罩顶,想输都难,改天再战我们淮南东路未必会败。” 小刘贵妃掩面而笑,赵佶笑道:“就你会说话,这个蹴鞠联赛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朕着实喜欢,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杨霖从身后的桌上拿出一副画来,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做臣子的本分,何敢要什么赏赐。倒是家父身份卑微,一直想为陛下尽忠,却无机会,这次进京赶考,家父托我捎来名画一副,万般嘱托要让我高中,才好有机会替他敬献此画,也算是了他对陛下的忠心。” “哦?” 赵佶很感兴趣,上前亲自展开。 解开系带,只见画中一片白须皑皑,几株墨干老梅摇曳,枝上吐蕊尽开更无一枚含苞。 画中梅花尽管疏落,枝干却是瘦硬多姿,墨色响亮、遒而见骨,画面远方只有一小幢茅舍,颇得留白雅趣。 赵佶是此道行家,如何不知道此画的珍贵,双眼一亮赞道:“好个傲骨寒梅!信手之至,峭枝扫空,意到二笔不到,堪称一品。如朕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吴道子的真迹,旁人纵使临摹,难有如此意蕴。” 杨霖笑道:“陛下好眼光,这幅画正是唐时吴道子所画,赠与友人魏兰生。魏家当作传家之宝,后来辗转来到家父手中,今献给陛下。” 赵佶当即唤人取来笔墨纸砚,令状元作词一首,要亲自题写在这幅名画上。 杨霖不假思索,等到赵佶提笔之后,吟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赵佶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杨霖语速不慢,他也游刃有余,细看之下果然是名家风范。 “好画!好词!好书法!” 赵佶写完之后,浑身舒泰,再加上刚刚看完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简直觉得周身无一不美。 杨霖趁热打铁,说道:“陛下,臣受恩任将作监丞之后,统筹衙署发现都是清闲散官,臣等也是食君之禄,岂可不为君分忧,斗胆进一言祁望陛下恩准。” “杨爱卿何事,尽可说来。” “臣的将作监,本是为陛下皇城建筑把关,现观汴梁皇城,并无可以匹配陛下才情的皇家园林。而且臣曾和道家高士谈论,发现‘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为了皇室开枝散叶,陛下多福多寿,臣有意选石筑山,遍寻江南奇石,叠石为山,修建一处园林,以此为陛下亲政贺礼。” 赵佶的兴趣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越看这个年轻的状元越顺眼,他简直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赵佶一生,酷爱三样东西,书画、奇石和道家。 现在三合为一,教他如何不喜,恨不得立马就开始建造。 如此这般,会不会损耗太多钱粮? 这个想法短暂地出现在赵佶的脑子里,他虽然不太关系朝政,也知道户部不断进言说银子不够用的。 杨霖见他眉头微皱,已经猜了个大概,弯腰说道:“陛下,当初臣进言开办蹴鞠联赛,曾经说过此法不但不会耗费国库钱粮,还可以盈利。如今初具规模,果然如臣所言,现在臣既然提出建造皇家园林,也有办法不用国库钱财,只是还请陛下将此事下放于臣,臣必不负陛下所望。”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赵佶最后的犹豫,发自内心地笑道:“爱卿有心了,满朝文武,就卿知朕心。这件事就托付于杨卿,但有难办之事,便入宫见朕。来人呐,取朕的腰牌来。” 不一会,一个内侍拖着玉盘到来,赵佶从上面拿了一个腰牌,亲手递给杨霖,握着他的手说道:“凭借此牌,爱卿可直入皇宫,面报于朕。” “臣谢吾皇隆恩。” ------------ 第四十八章 带恶人杨霖 圣旨传到将作监,所有的官吏都满脸兴奋,这可是天大的机会。 杨霖的地位瞬间拔高了几百倍,走在将作监到处都是上前点头哈腰打听消息的,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大的工程。 杨霖自己也有些惴惴然,这玩意说起来简单,真的修起来可是个大工程,要知道历史上徽宗知道被俘都没修完。 自己为了盘揽下,在赵佶面前夸下海口,不耗费朝廷的钱粮。 这事难度之大,不亚于登天,但是若是办成了,自己的地位便再也无人动得了。 蔡京凭什么独揽相权十几载,还不是敛财有道,可以拿出钱来满足徽宗的一切要求。 嘱咐了王朝立几句之后,杨霖回府,他心中已经有了对策,不过需要扬州家中的帮忙。 既然赵佶许诺了无限制放权,在大宋想赚钱还不容易,只要请出‘财大气粗’来就好了么。 只要操作的好,怕是杨家还能从中赚个盆满钵满,金钱一旦沾染上权力,就跟流水汇海一样不请自来。 踌躇满志的杨霖没有回长乐楼安乐窝,回府之后大马金刀地站在院中央,叫道:“杨三,三儿,死哪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杨三倏地一下钻了出来,站在杨霖身后笑着道:“大郎,您找我?” “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扬州,咱们要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了。” 杨霖掐着腰,心中豪气万丈,这件事不仅仅是自己的晋升之资,运作好了也可以完成杨家崛起的原始积累。 纵使豪富一方,对于杨霖的大计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钱这东西多少都不够用。 踌躇满志的杨衙内,刚到内院,就收到了皇帝一天之内给他的第二封圣旨。 杨府别院下人不多,杨霖在汴梁几乎就住在长乐楼,这里只有受伤时候才偶尔来住。 如今迎接圣旨,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杨戬这次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叠石为山的事陛下大为关注,几乎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杨戬等人岂能不上凑。 这件功劳的头功是抢不到了,跟这杨霖刷点功劳,来获得官家的好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老弟,老哥哥是真的服了你了,你说你这脑袋难怪能中状元,怎么什么绝妙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你是不知道,官家跟疯魔了一般,两句话不离修建园林的事,甚至啊,连名字和匾额都做好了。这园林就叫艮岳寿山,又叫万岁山。” 杨霖屈膝坐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揉捏着伤处,听了这话先是暗暗骂了几句昏君还能有什么追求,脸上却一副恭敬之色,笑道:“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最紧要的就是为陛下解忧,想的多了这些主意可就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殷浅浅迈步走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身穿着杨府的使女罗衫,面无表情声音有些清冷:“大郎、尊客,请喝茶。” 说完就将茶盘放到桌上,也不福礼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杨戬直接愣在原地,他逛了不少官员的府邸,没有这么嚣张的下人使女。 杨霖看着老太监八卦的眼神,干脆就嘿嘿一笑:“这丫鬟,皮子紧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杨戬会心一笑,他对这些不感兴趣,继续追问艮岳寿山的事。 看来这老东西是势必要插一手了,杨霖也乐得拉他下水,到时候做起事来更加方便。 “这运送花石纲,其中大有商机,杨老哥试想一下,汴梁人口百万,每日的耗费惊人,都是从外地运来。要是我们运送花石纲的同时,包揽了这些运输,征召漕运两道的商船、货船、客船还有旱道马车、牛车、驴车……将他们统一起来,他们可以赚钱,但是得有我们来分配,抽取一定的手续费,而且顺便捎带花石纲。” 杨戬并不笨,相反他还很聪明,听完之后眼神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杨老弟想要一口吞下漕运、车马行,只怕胃口有些太大了。这相当于断了某些人物的财路,据哥哥所知,他们可是手眼通着天呢。” 没有想到这个老太监思考的还挺面,杨霖从来没有生出小觑古人的心思,也不禁有些高看他一眼。 果然能在一个朝代混的风生水起,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自己的一些小心机在蔡京、童贯、杨戬这些人眼里,就跟透明的的一样。 不过他们的气度也非常人,只要利大于弊,他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不能只顾自己,得让手下吃饱才有人给你干活。 水至清则无鱼,在贪官奸臣这个圈子里,这句话更加趋近于真理。 显然此时的杨戬还没有将来的嚣张气焰,对于一些当权者和利益获取者还有着本能的畏惧,杨霖却不怕这些山猫野兽。 只要有皇帝做主,又有自己的势力和班底,和谁不能碰一碰? “哥哥说的是那些大头巾和他们背后的士绅吧,这些人没有什么能为,我给哥哥打个比方,他们就像是涂了彩的纸老虎。你不戳他永远是威风凛凛,一脚下去就把他们踏为齑粉。” 杨戬本来还以为他是年少无知,没想到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些士大夫文官根深蒂固,竟然被他说的如此不堪,可不是少年心性,但知向前不知妥协。 杨霖也知道,要想让这个太监相信自己,继而绑上自己的战船,必须要让他尝到甜头。 这些鸟人和蔡京一样,属于不见兔子不撒鹰,要不是帮他买通童贯拜相,蔡京也未见得会这么帮助自己。 送走了杨戬,回到内院,就看到一个美人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站在院中。 杨霖可没有丝毫骗子被揭穿的觉悟,笑吟吟地说道:“浅浅,怎么样,在这住的还习惯么?” 这个少女实在太有味道了,俊俏有活力,饱含这个时代女人普遍缺少的青春气息,这要是放走了,会被天打雷劈的。 殷浅浅一看他这幅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俏脸含嗔带怒,掐着腰质问道:“你明明是扬州富豪的儿子,家中钱财万贯,为什么骗人?快把契约还我,咱们两不相干。” “啧啧……好吧,我杨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强扭的瓜不甜,我这就把卖身契还你。” 殷浅浅满腔怒火还没发泄,没想到换来这么轻易的结局,一时竟然有点不敢相信。 “芸娘,把契约拿来。” 李芸娘满怀同情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美丽的少女殷浅浅,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转眼一看杨霖正在低着头,李芸娘递过去契约的时候,悄声说道:“你斗不过大郎的……” 殷浅浅哪里肯信这个帮凶,拿着契约一看,果然是真的,不禁喜上眉梢,皱着鼻子娇笑道:“既然你知错能改,本姑娘就不追究你骗人的事了,咱们后会无期。” 说完把手里的契约一撕,随手扬在半空,背着手一蹦一跳地就要出去,这一回在这里呆了七天,吃的好睡得好还有钱给阿爹抓药,还不是美滋滋。 杨霖唉了一声,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圣人教我们百善孝为先,可叹现在的女儿,不顾亲爹死活……让人不齿啊!” 殷浅浅止住脚步,回头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本少爷不才,乃是今科状元,和小刘贵妃交情匪浅,才能请到王太医来给你爹医治。莫给你以为,自己拿着无十贯钱,就可以请得到王太医?令尊的病这么久了,你们应该没少求医问药,外面的郎中管用的话还能到这个田地么?” 殷浅浅如遭雷击,他说的部都对,离开了杨府那个妙手回春的王太医,还会给阿爹治病么? 看着杨霖得意的笑脸,殷浅浅心中恨意大增,怪不得他这么大方……原来是等着看自己出丑。 殷浅浅羞愤交加,终于还是担心自己父亲的病情,斗大的泪珠在梨涡转悠,羞愤不已地来到杨霖跟前,半跪道:“大郎,浅浅知错了,浅浅愿意在杨府伺候大郎。” “哼哼,你这哪有知错的样,等你知道怎么认错了,再来找我吧。” ------------ 第四十九章 大宋物流寡头 “叠石为山”的消息一传出来,满朝文武炸开了锅,都不知道这个荒唐透顶又将耗资百万的主意,是哪个奸佞想出来媚上的。 再听到是今科状元,也就是那个搞出蹴鞠联赛的杨霖,所有的愤怒都找到了宣泄口。 要知道现在边关战事不断,表面兄弟契丹就不说了,现在出了个西夏把西北各路折腾的苦不堪言。 据说西军已经几十年领不到粮饷了,都是西军将领自己想办法搞点粮食养活军队,朝廷的财政还在吃哲宗的老本。 这个时候建什么艮岳寿山,简直就是昏聩透顶,他们不敢名言攻击皇帝,只好把矛头对准了杨霖。 又有人指出,这个是杨霖背后的蔡京搞鬼,不敢自己承担让手下进言。 蔡京气的嘴上起了一圈的水泡,恨恨地坐在大堂上,急声道:“你说你,好好的建什么艮岳寿山,现在还没动工就民怨沸腾、千夫所指了。更可恨那些人,还把污水泼到了本官头上。这不是冤煞个人,天可怜见,本官比他们得到消息还晚呢。” 这句话就带着怨意了,杨霖也知道这是怪自己没有提前和他商量,心里暗道这事让你知道了,这头功还有我什么事。 杨霖讪笑两声,说道:“恩相不必动怒,学生这一回并不用朝廷一个大钱,管教这些大头巾闭嘴。” 蔡京见他语气轻松,不似作伪,而且又有蹴鞠联赛成功的例子在前,或许这个商贾之子真的生财有道,若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办好了足以换来皇帝的无上宠信,倒是一个可以掺一手的好事。 脸上的怒气逐渐消散,蔡京皱着眉头问:“从天下搜寻、采办、运送花石纲,这样的事不花费朝廷的钱财,难道你们杨家自己拿不成?” “恩相说笑了,这笔钱漫说是区区杨家,就是整个扬州都拿不出来。” 蔡京冷哼一声,道:“那你有甚主意?” 杨霖知道蔡京的水平,这个人不好糊弄,要是拿不出切实地主意来,一个劲扯皮的话,他一下子就能给你戳穿。 要知道,不管是新旧两党的党魁,都曾在公开场合说过蔡京有宰相之才。 “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 这个人的才华,就连他的政敌都忍不住为之可惜,杨霖当然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机,实打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正好也可以让这个善于理财的权相,帮自己斟酌一下,是否可行。 “学生是这样想的,如今大宋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便是运通之法。 这次运送花石纲,是一个浩繁的工程,正好可以趁机奏请陛下,组建一个司卫。 我们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漕运帮,在运送花石纲的同时,我们还可以输粮草于边塞,治盐巴于淮扬,贩布匹于吴越,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江淮,南往北往,车车不空,车马所至遍地都是黄金。” 蔡京眼色一亮,他不是寻常的迂腐文人,并不耻于言商,一听这番见解马上意识到其中的商机。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蔡京现在虽然贵为首席宰相,但是并没有半点机会染指禁军。 若是这个司真的建了起来,不管规模大小,至少是自己的势力伸向禁军的开始。 就算是在蔡京自己眼里,杨霖也是他绝对的心腹,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小子野心之大,根本没有把他当做靠山。 “说下去。” 感受到蔡京的兴奋,杨霖知道自己的这个操作绝对可行,不禁更为得意,上前一步说道:“现如今沿海各番邦的商船如织如促,大量钱财涌入市舶司,我们还可以趁机进言,将这块肥肉……” 哐当一声,蔡京手里的茶杯落地,他却浑然不觉,陷入了深思。 “你小子,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你有什么力量将别人吃到嘴里的肉给抢过来?” 哼哼,杨霖心中暗骂一声,这厮明显是动了心了,却不敢招惹现在得益的这些人。 众所周知,市舶司控制在内侍省手里,是梁师成的衙署。 梁师成此人是赵佶的心腹,许多圣旨都是他写的,直接不经过赵佶就发出去了,可见权势之重。 外面的宰相几年一换,唯独他长期掌权,被叫做隐相。 “艮岳修成之前,我们有官家的绝对支持,就像是手握打神鞭,立于不败之地。修成之后,我们气势已成,我的恩相呐,天下谁还敢撄其锋? 恩相是何等人物,给您这么久的时间,还愁不能站稳这区区几尺地的庙堂。” 蔡京一把年纪,竟然被说的有些热血封腾,笑骂道:“你小子就作吧,早完被你害死。” 这句话一说,杨霖长舒一口气,这老小子是准备登上自己的战船了。 嘿嘿,朝堂有蔡京,边关有童贯,内侍省有杨戬……老子一个人手握“六贼”之三,还怕谁来哉。 走出了蔡府,杨霖马不停蹄,直接揣着赵佶的腰牌前往皇宫。 到了皇城,杨霖无头苍蝇一般,正好遇到杨戬。 “杨老弟,在这宫中乱窜什么,莫非是进宫做了侍卫?” 杨霖看见他笑吟吟的贱样,第一次感到有些高兴,在皇宫可不是好耍的地方,忙道:“老哥哥别取笑我了,快跟我说官家在哪,我有急事面圣。” “嘿嘿,今番要不是碰到了我,你得等上一天。官家他……你且附耳过来。” 杨霖凑近了之后,老太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如此如此…… “啊?李师师?” 杨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小声点,这哪里是好声张的。” “嘿嘿,我晓得了,老哥哥快带我去找官家,这事可比狎妓重要多了。” 杨戬拉住他的袖子,左右看了看,板着脸说道:“杨老弟,切记不要胡乱说话,这位李师师文采风流,颇得官家宠爱,要是传到她耳朵里,给你上点眼药,不是好相与的。” 杨霖却不以为意,说道:“咱们都是肱股之臣,陛下又是圣明之君,怕个什么,咱们快走吧。” 杨戬无奈,带着他直奔宫外。 ------------ 第五十章 小刘贵妃失宠记 杨霖和杨戬坐的是自家马车,走的极其平稳,两个人在车中侃侃而谈。 突然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几个皇城司的马车横冲直撞,汴梁御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避。 杨戬被晃得一下子撞到马车上,怪叫一声扶了扶帽子,骂道:“咱家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嚣张!” 杨霖掀开车帘一看,竟然是刘清水,赶紧叫住他:“清水,你在做甚,要拆了汴梁么?” 刘清水脸色涨红,眉飞入鬓,怒气冲天。 看清了是自己的两个好友,这才勒停马转头,抱拳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兄弟,不好意思了,今天这事着实让人气愤,一时冲撞改日我摆宴给你们赔罪。” “你急着去哪?” 杨霖看这架势,就是带着皇城司的禁军去干架,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皇城司再强也不能这么玩啊,杨霖赶紧拉住自己的小兄弟。 杨戬苦笑一声,骂道:“幸亏是你小子,换了别人,咱家和他没完。哎吆,我这牙都松动了……” 刘清水恨恨地说道:“昨日是我姐姐的生辰,陛下说好了去她的云锦宫,谁知道竟然被一个妓女勾了去。我现在就去砸了她的鸡窝,再将她毒打一顿,为姐姐出气。” 杨霖和杨戬听得目瞪口呆,你这厮是个狠人…… 杨霖好兄弟不多,赶紧劝道:“这事鲁莽不得,你可别给贵妃招灾惹祸,深宫之内的事,是你我插手的么。” 刘清水一拳捶在马车上,骂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些鸟人仗着出身好,欺负姐姐也就算了,如今一个娼妓也敢如此嚣张,合该着我们就该被欺负不成?” 杨霖压低了声音,道:“听我一句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咱们报仇的时候。” 杨戬在一旁冷眼旁观,直觉的这个小国舅蠢得突破天际了,如此城府真是可惜了他姐姐给他谋的好差事。 这个皇城司,要是掌握在自己或者身边的杨霖手里,那简直就是个无上利器。 在这小子手里,活活玩成了街头泼皮的样子。 安抚了刘清水,把他劝了回去,杨霖和杨戬继续前行。 杨戬开始说的没错,要是没有他,估计谁也别想找到当今天子。 要知道杨戬这个官,就是靠着带赵佶寻花问柳得来的,对这里门清。 赵佶从做端王时就是性格轻佻浪荡,痴于书画美女,迷恋声色犬马,如今也无心于政务,人称青楼天子。 他虽后宫粉黛三千,佳丽如云,仍常微服出宫,寻找刺激。 为此,内侍省几个奸宦设行幸局,明为负责其出行事宜,实则帮其撒谎,如当日不上朝,就说官家有恙,诸如此类,托词颇丰。 这天子不惜九五之尊,游幸于青楼妓馆,并非光彩之事,所以赵佶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人现。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风流行径早就天下皆知了。 今天刘清水怒气冲冲,其中因由却并没有部说出来,小刘贵妃实则已经失宠。 刘氏本是酒家之女,出身卑贱,虽然长得光艳风流,但是毕竟文采不足。 前些天赵佶在蹴鞠场,得了杨霖敬献的一副吴道子真迹,回宫之后展开画卷细细观赏,正好刘贵妃在旁伺候。 赵佶铺开笔墨,在画上题上落款,再看自己的书法挺劲爽利,侧峰如兰竹,媚丽之气溢出字里行间,不由拂须畅笑,期间竟不瞧刘贵妃一眼。 小刘贵妃见皇上不来理她,受宠久了有些小脾气,嗔道:“官家只顾书画,眼里哪还有妾身半分嘛。” 这一番撒娇弄痴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大呼吃不住受不了了,可赵佶久经阵仗,什么场面没见过,是故只醉心于自己的书法、杨霖的题词和吴道子的画。 想要听人恭维,旁边又只有刘妃一人,便指着墙上自己的临摹作品问道:“你看朕的这幅画,和吴道子的画,谁更胜一筹?” 刘妃卖酒出身,哪懂这些,忙道:“吴道子那是个什么东西,怎能与官家的画相比。” 赵佶喝道:“无知女人!那吴道子乃是画中圣手,你有何能,竟胆敢诬蔑之!” 正要发作,见她早吓得身颤抖,转念一想她一酒家之女,又懂得甚么书画。 赵佶不由得想起李师师来,那美人儿打小学得十八般耍令,最会弄舞宴乐,又精通诗词歌赋。 赵佶在刘妃跟前把她嘲弄的一文不值,反倒捧起宫外的妓女,把刘妃差点气得吐血。 刘清水为他姐姐遮羞,这些事自然不会说,不然也不至于非得去打皇帝的姘头。 摘玉楼里,有几个豪客衣着华贵,神彩飞扬,气宇不凡。 犀皮香桌上,已铺下盘馔酒果;周回吊挂,均是名贤书画; 檐下放着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却是凋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 赵佶在这种地方,只觉得通体舒泰,这才是他喜欢的调调。 他来这里,不谈风花雪月,只爱歌赋吟咏,弄得李师师诧异无比,心道他莫不是嫌自己出身卑劣,配不上他的万金之躯,不然为何从未将她占为己有? 李师师自幼养在深闺,甫一出道便被赵佶独占,尚未接待其他狎客,至今仍保留着清白身。 做名妓最终都逃不过年老色衰门可罗雀的命运,成为正经人家的妾室才是归宿,她能被皇帝看上,真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她如此得宠,便没理由主动献身。 婊子妓女无情无义,都是周旋男人间的人精,有些格调的便不愿轻易委身,想着籍此发挥长处,换得一时追捧。 对李师师这类名妓而言,只要得宠,且无失宠危机,即使皇帝也能耍得团团转。 赵佶宠爱她,只谈风雅,不谈风月,她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必要自己贴上去。 若真个主动凑上去,便与那些常人婊子无异,待狎客有了新欢,很快便会落个无人问津的境地。 …… 赵佶旁边是蔡攸,蔡京的长子,时不时地插科打诨,逗得赵佶和旁边的丽人笑声不断。 在赵佶旁边的,就是芳名李师师的名妓,此刻内着白衫,外披红袍,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当真佳人如画,卓然不群。 蔡攸是蔡京的长子,但是发迹却不指望他爹,这小子是个投机派,早就看好了赵佶能当皇帝,早早地就去端王府巴结逢迎,和赵佶成了好友。 后来赵佶登基,蔡攸当然水涨船高,风头一度盖过了他爹蔡京和二叔蔡卞,在朝中炙手可热。 后来还因为和蔡京争权,父子如仇人一般,不过这是后话。 现在蔡攸浑然没有半点重臣的模样,不停地说一些俗闻俚语,来取乐皇帝和李师师。 杨霖隔着帘子看到,杨戬偷告诉他,这个就是蔡攸。 暗暗摇了摇头,感叹他连自己的亲爹风采的十分之一都没有,整个就是一个弄臣。 杨戬弯腰低头,一派孙子样,刚想带着杨霖进去,就听到旁边的杨霖拉着他的手,掀开帘子,扯着嗓子道:“宣和兄,到处找你不见,却躲在这里风流快活!” 赵佶自号“宣和主人”,杨戬一听这厮嚣张到跟皇帝称兄道弟,还拉着自己的手,简直要吓尿了,使劲甩了一下,和这个不知死活的保持距离。 谁知道赵佶就爱这一套,觉得够风流,够雅致,够卓尔不群。 “嘿嘿,你小子可是迟到了,还不快自罚三杯。” ------------ 第五十一章 酒桌上的办事哲学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佳人在侧,美酒在前。 杨霖有那么一瞬,差点沉醉在这汴梁的春光中,若不是他知道即将而来的浩劫,就这样做个太平官儿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佶显然是玩的很尽兴,身边的几个人,蔡攸、杨霖、杨戬、李师师,都是他非常喜欢的臣子和侍者。 这些人能带给他快乐,尤其是杨霖,还能帮他解决不少烦心的事。 在席间杨霖并没有开口,而是就这样陪着皇帝插科打诨,谈笑宴宴。 这个时候谈国事,对于风流天子来说,是个很扫兴的事。 杨霖的目的并不是教化这个无可救药的皇帝,而是完成自己的目的,没有必要扰乱他的兴致。 赵佶欢颜不断,笑道:“师师,今日高朋满座,欢饮畅快,岂可没有丝竹声伴。” “既然是赵公子相请,师师就献丑了。” 这声音娇娇糯糯,听得在场的男人骨头都酥了。 李师师起身,坐到旁边一个雕刻精巧的小木墩上,从旁边拿起一只琵琶,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时而柔缓,时而激越,丝丝入耳,听得人缠绵入醉,意马难束。 一曲奏罢,杨霖第一个击掌赞叹:“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弹得着实是好。” 赵佶不满地看了他一眼,笑骂道:“姑娘弹得好,你赞的属实一般,半点状元风采都无。”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赵兄这就不懂了,所谓大赞无言,就是说的在下。” 蔡攸一看这个小子来的不久,却把和皇帝的互动抢走了,不禁暗暗着急。 他和他老子不一样,蔡京固宠靠的是才华和能力,蔡攸却凭巴结逢迎。 蔡攸插嘴道:“今日良辰美景,醇酒佳人,更有赵兄这等俊彦与会,我等行个酒令如何?” 杨霖一听就要打退堂鼓,行酒令这东西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需要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杨霖自问玩不来,刚要说话就听到杨戬先跳出来了。 “行酒令这东西是你们文人的游戏,咱家才疏学浅,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杨霖暗暗给这个老太监点了个赞,然后说道:“杨大哥一个人不玩忒也寂寞,我和他在旁边喝两盅,你们继续。” 赵佶一把把他拉住,笑道:“状元退缩可不行,就由你当令官。” 杨霖赶鸭子上架,李师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掩嘴笑道:“令官状元郎,开始吧。” 杨霖冷哼一声,说道:“那本令官可就出题了,咱们来诗筹令,随便引诗一句,诗意涉及者饮酒。” 众人笑着答应下来,杨霖沉吟片刻,道:“人面桃花相映红,在场谁脸红的喝酒。” 在场的都是小白脸,就属赵佶喝的最尽兴,脸色红扑扑的,李师师笑着道:“赵公子,这一令须得落到你的身上。” 赵佶呵呵一笑,举杯喝罢,道:“千呼万唤始出来,迟到者饮酒。” 杨霖拉出杨戬来,说道:“我比哥哥早进来两步,这酒应当是你喝。” 杨戬笑着摆手道:“咱家早就出了你们的圈,你这个令官须管不得我。” 众人又一起哄笑起来,杨霖为了烘托气氛,拉着杨戬死活不放,把这个老太监白净的面颊喝红了才算完。 …… 花时同醉破春愁,醉折花枝当酒筹。 几个人醉倒的东斜西歪,反倒是徽宗赵佶的酒量最好,其次才是来自后世的杨霖。 热热闹闹的耍笑了一场,曲终人散的时候,杨霖才低声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这时候赵佶心情正好,笑问:“何事?” “关于艮岳寿山的。” 赵佶更是来了兴趣,问道:“艮岳筹备的如何?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关了,尽管说来朕为你做主。” 杨霖狮子大开口,开始各种索要权力,赵佶一一答应下来。 直到杨霖说要足见一支司卫,赵佶稍作犹豫之色,大宋的祖制就是分兵权,新建一支有违祖制。 杨霖趁势道:“陛下,想要迅速修起一个皇家园林,并不简单。各种问题势必会接踵而来,必须要有一支司卫,不然束手束脚何时才能成功,等到修成之后,还可以就地解散嘛。” 嘿嘿……艮岳修到亡国都没修完,杨霖自然敢信口开河,因为他知道赵佶对于奇石的是没有尽头的,艮岳也就不会修完。 赵佶痛快地答应下来,问道:“那这一司,叫什么名字?” 杨霖满肚子恶趣味,凑上前道:“既然是为陛下办事,必定是锦衣怒马,才有皇家气象,不如叫锦衣卫如何?” “锦衣卫?” 赵佶摇了摇头,说道:“太过直白,倒像是一个老农取得名字,不像是你状元的手笔。” 杨霖恨恨地想到,这要是让朱元璋听见,非得从坟子……哦,现在还没有朱元璋,更没有他的坟子。 赵佶浑身的文艺细胞,就连皇宫的每一个小院,都是他当了皇帝之后自己重新取得,这么一个取名得见机会他肯定不愿意给别人,不一会眉毛一飞,拍掌道:“有了,这个艮岳寿山,你说别名叫万岁山。那你们这一支,就叫万岁营好了。” 叫啥无所谓,杨霖半点都不在乎,主要是有了机会偷偷培植亲信,还可以明目张胆,这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这万岁营可是自己一手创建,而且假借运送花石纲的名义,各种情报搜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搞起来,老子也有自己的特务了,大明的锦衣卫就是这个流程,不过他们靠的是驿站。 翌日清晨,早朝取消,皇帝陛下又喝醉了翘班,群臣无可奈何。 等他们第三天见到皇帝的时候,万岁营已经建了起来,杨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王朝立被他调到营中任干办,其他人马有的是从皇城司借的,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小吏。 新建了一支万岁营,百官还没消化完这个信息,就听到了下一个噩耗。 提举万岁营的,正是他们今天要告的杨霖,艮岳寿山的修建已成定局。 。 ------------ 第五十二章 出了一个明白人 “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野心贼臣以清朝政。 臣观将作监丞杨霖,盗权窃柄,结交权贵,媚上逢迎,误国殃民,其天下之大贼! 方今在外之贼惟童贯为急,在内之贼惟蔡京为最,童贯蔡京之爪牙,舍杨霖而其谁。 权者,人君所以统驭天下之具,不可一日下移。臣下亦不可毫发僭逾。 今蔡京滥用相权,欺君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使天下官员不出与吏部,而出于蔡府。 童贯在西北,妄奏边捷,以为己功。汲引群小,易置将吏,以植私党。 杨霖在朝,屡进谗言,先开蹴鞠恬戏,又建万岁之营,叠石为山,耗费国库,巧言惑主,黑心媚上。 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负,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无地,故不避万死,为此奏请罢黜三贼,发配海外。” 蔡京念完,问道:“这就是御史中丞陈东今日在大殿上的奏章,文渊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朝中竟然有这种明白人,万万留他不得。 当然这种肺腑之言,只能是在心中走一走,是不可以说出口的。 杨霖摊手道:“恩相何必挂怀,不过是个搬弄是非的小人,只要官家不起疑心,我们便可高枕无忧。” 蔡京干笑两声,问道:“文渊,你觉得官家是什么人?” “呃,嘿嘿,恩相言重了,学生岂敢揣测圣上。” 蔡京瞪了他一眼,说道:“官家是聪明绝顶的人,不过他的聪明,不想用在某些人想让他用到的地方而已。” 杨霖起了一层冷汗,擦了擦额头,问道:“恩相的意思是……学生先收手?” “万万不可,箭已离弦,改道伤己,若是此时收手岂不是明白告诉别人你有贰心。” “学生明白了。” ---- 一封奏章,没有取得任何效果,或者说没有任何明面上的效果。 至于皇帝心中如何想的,谁也不得而知,不过杨霖突然惊醒,自己最近做的是有些出挑了,赵佶纵是昏庸,但是他并不是一个蠢蛋啊。 蔡京这个老贼,果然是有些道道,自己这方面还稚嫩的很,没事多向他请教,才能干好奸臣这个工作。 万岁营建在汴梁城东,这里的漕运发达,汴河上各色船只运送着国的物资进入汴京,人流极大。 杨霖坐在下首,不是说营中有人比他官大,而是杨通来了…… 杨通安置好了扬州的生意,亲自来到汴梁,帮助自己的儿子出谋划策。 “车马行好办,我们杨家就有几个,规模还不小。” 杨霖苦笑道:“爹,这几个恐怕不够用,我们要的是遍布国的车马行。” 杨通不以为意,笑道:“霖儿不知商场,这车马行能和我们合作,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他们开车马行的大多是些在地方上有些势力的人物,为了营生他们在白道上要花银子疏通,黑道上同样要花银子买平安,处处陪着小心笑脸,沿途还要受人刁难。 爹当初要打通苏州和汴梁的漕运线,分一杯苏州织布的羹,上下打点光知府那里就送了不下万贯钱。如果这些车马行肯和我们合作,他们出钱出物,我们出人,各处关卡一定不敢刁难,也不敢多收各种杂税,这一下省下来的钱,足以让他们动心。” 毕竟是专业的,杨霖大喜,拍着大腿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需要漕运的商船,不知道是否也是这般道理。” “那还能有什么区别。” 王朝立捧了两杯茶进来,说道:“提举,这一回官家并未派来兵马,我们这万岁营的人手……” “无妨,我们自己招募便是,朝廷禁军都是些骄兵悍将,等闲不好指使,还不如自己招募的用起来顺手。” 杨通欲言又止,被儿子看了个正着,问道:“阿爹有话,直说便是。” “阿爹不懂官场,恰如霖儿你不懂商场的道道,说错了话你们不许耍笑我,这个万岁营的人马,为何不从咱们自家招?” 杨霖深知阿爹的性子,定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不然不至于这么吞吞吐吐。 “王朝立,你去统筹一番我们的启动金,要花多少大钱,这一番我偏不和朝廷要,也叫他们知道我的手段,也让陛下放心。” 王朝立喏了一声,转身离开,杨霖道:“爹,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霖儿,我们可以招募一些人,爹和他们……颇有一些交情。” “哦?什么人?” “盐贩!” 盐贩,在古代可是一群了不得的人,整个大唐帝国,就是被一群盐贩子给搞黄的。 在神州大地上,从二千多年前的汉武帝时代开始,盐就只能被官府专卖。 正由于这种自产自营自卖的原因,与此同时竟诞生了一个新行业——私盐贩子。 私盐贩子虽然有利可图,处境却相当危险,被官府抓住只能将头伸出,挨那一刀。 看看古代的法律就知晓了:唐代法律规定走私食盐一石者,就处死刑,一石就是一百多斤吧;五代十国时期,则是私盐贩子,一经抓住,不管多少,就是杀头。 宋代最仁厚,取消死罪,但是也是重罚。 浙江等地沿海的贩盐团伙更是嚣张,甚至形成了生产、贩运、分销、供给、保障的运作体系。 首先就是沿海的盐民会为其提供廉价的盐产品,然后盐被通过海船近海航行到其他沿海省份。 在河流入海口还有准备好的小船,负责河流运输和终端销售,然后再将所获钱财上缴,由团伙统一分配。 这些贩盐团伙甚至在沿海的岛屿建立自己的生产、生活基地,与大宋进行长年的武装对抗,官府也不愿意撩拨他们。 一是这些私盐贩都是亡命之徒,剿灭结果可能两败俱伤。 二是,如果不加阻碍,他们只是卖盐牟利,不会过分扰乱社会治安。 三也是最重要的,抓“盐子”没什么油水,纯属苦差事――搞不好得罪了“盐子”,家活不了! 杨霖的目光逐渐玩味起来,杨通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说道:“不然你以为爹为啥能这么快起家,你当天上下铜板呢,穷人翻身哪有想的那么容易。” 盐贩子都是些国到处跑的行家,他们机警、干练、有经验,天生就是干特务的料。 大浪淘沙,不合格的早就被抓起来刺配了,剩下的都是些精英。 这确实是合适的人选,杨霖问道“爹,你在其中……曾经是?” 杨通老脸一红,语气竟然有些扭捏,“当年,他们叫我两淮盐王爷。” ------------ 第五十三章 十年藏拙杨盐王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还好自己的爹金盆洗手了,要不然自己这个状元郎的身份,恐怕会变成一群亡命之徒的盐贩子的少东家。 大宋是文人的天堂,还是做个状元最舒服,盐贩子什么的听听就知道有多危险。 “爹,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既然杨通是盐贩子出身,就势必要保守住这个秘密,一旦传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杨通念及往事,勾起了回忆,眼神迷离起来,眼皮一抹说道:“既然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是该告诉你了。咱们不是扬州府的人,从根上说我们是江浙东路江宁府太平州人。当年江南遭了洪灾,大雨灌溉太平州饿殍遍地,我和五个弟兄在难民营中相识。 故园被毁,狼官鹰吏层层剥削,朝廷发下的救济粮到了我们这里还剩下几颗米,煮在锅中连清水都不如。人饿急了真是什么都敢吃,什么都敢做,爹被选为煮粥的人,那一天下来发粮的酷吏拿走了,本来层层盘剥下来就没剩下多少,这该死的瘟吏还要拿走!” 杨霖听得头皮发麻,身宽体胖的父亲平日里一向笑吟吟的,时隔几十年说起此事还是眼中冒火,可见当年恨意之深。 “我见状便哀求他留下一袋,让几十个人活命,这贼厮鸟执意不肯,你三叔便从后面用石头拍晕了他。老六年纪虽小,性子却最烈,上去就是一阵撕咬捶打,那个小吏脑袋被砸烂了,眼珠也掉了出来。” 杨霖都能感觉到当时的场面,真的是官逼民反,不仅没有感觉到残忍,甚至还有一丝痛快。 “所以你们就隐姓埋名,来到了扬州府?” 杨通笑道:“大灾起时,人命如蝼蚁,岂是我们能躲掉的?爹一看老三和老六杀了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他们五个劫了当地贪官的别院,拿着一笔钱做起了一本万利的买卖。” “什么买卖?”杨霖的语气已经开始颤抖。 “就是贩盐!当初两淮盐贩子遍地,为了争夺盐民和商路,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们既要和官府斗,又得和同行竞争,每一个都是要人命的勾当。” 贩盐确实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利润丝毫不下于后世的毒品,当然风险也大。 大宋的士大夫有多潇洒自在,底层的百姓就有多么悲惨,社会的生产力还很落后,他们顶层占用了太多的资源,下面的很多人只能靠着游走在犯罪的边缘,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对酒、盐、茶等产品由朝廷专卖或者授权给商人进行销售,这叫“榷酒”、“榷盐”制度。 这种制度是朝廷和官员们的奢侈生活的来源,却也是老百姓的梦魇,百姓只管吃盐,具体这盐是谁产的、谁卖的,是不是从中牟取暴力,百姓不管。 实际情况是,官盐价格高而质量差,甚至偶尔会传出吃了官盐死人的事,反而私盐质量却更好。 正因为如此,盐贩子的存在,其实是帮助了很多吃不上盐的百姓。 杨通叹了口气,说道:“在太平府,我们出师不利,首先就折了老六。两年后,我们初具规模,却在山东青州着了道,老二老三都死了。死的人多了,心也就硬起来了,剩下几年我们杀光了所有敌对盐帮,垄断了淮扬一带的私盐。” 说到这里,杨通语气一软,眼光也柔和起来,道:“再后来就有了你,爹不想你一出生就是腥风血雨,便带着剩下的弟兄们金盆洗手,唯恐他们不服,爹就带着他们去道观求签。嘿嘿,这几个挫鸟如何知道,我早就换了签文。那一天我们得到了关帝六十八签,这签文便是:南贩珍珠北贩盐,年来几倍货财添;劝君止此求田舍,心欲多时何日厌。 从那之后,我给老四吕泰玄在浙江老家购买了许多田产,老五在楚州掌控我们的漕运,让他们安享富贵。这几年风声又紧了起来,有些小辈太过嚣张,以至于官府传出流言说两淮盐王重出江湖,我便让他们不要前来,以免惹上麻烦。” 杨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小就知道,在浙江有个四叔和五叔,他们每年都会来一次,带着一群身材魁梧的庄客,住上几天就会离开。以前的自己还好奇地问过,杨通只说是家中有事,走不开了。 这俩叔父对自己十分疼爱,见了面总是喜欢把自己抛到天上,然后稳稳地接住,后来却很长时间没来,看来就是自己爹剩下的两个结义弟兄。 杨通的经历让杨霖叹为观止,自己摊上了个什么样的爹…… 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些人还真是自己的最佳选择,毕竟自己要干的事不见得多么光彩,很多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这些人正好合适。 “爹,事不宜迟,万岁营成立在即,还要麻烦您老人家,再跑一趟啊。”杨霖笑道。 杨通生怕儿子的书生气犯了,不理睬自己,那可就要了命了,一看他竟然如此开通,果然是和以前大不一样,不禁喜上眉梢。 自己的身份这些年来就跟一根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通,就怕儿子不跟自己相认了,毕竟以前的杨霖确实是一个道德圣人。他说的老四老五为了避风头不来,其实也是因为怕杨霖不喜。 如今心事已去,杨通只感觉浑身舒泰,起身道:“爹这就走,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杨通要去楚州,自然是走汴河,杨霖把他送到了码头前,嘱咐道:“爹爹一路保重,杨三,照顾好我爹。” 杨三拍着胸脯:“放心吧少爷,只要有小的……” 话没说完,船体一阵抖动,晃得他差点坠船,却被杨通一把抓住,提小鸡子一般悬空,船平了才放下。 这还是那个痴肥、憨憨的父亲么……杨通藏拙这么多年,似乎走路多了都带喘的,这演技真是没谁了。 “哈哈哈,霖儿回去吧,现在你可放心了?” 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怪杨家的商队极少出事,这群人本来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 ------------ 第五十四章 没事找事杨状元 殿帅衙署,节堂内。 高俅端坐其上,气的手抖直打哆嗦,他是统领禁军的殿前司长官都指挥使。万岁营本该隶属禁军,那就归他管辖,可是杨霖非但不来报道,甚至连备案都没有。 这俨然是要自成系统,仗着自己是新建的编制,不肯归于枢密院管理,要效仿那皇城司一般。 要是认为高俅仅仅是因踢得一脚好球而得到皇帝宠爱以至平步青云,这未免小看了高俅。 高俅不是寻常之辈,在为官弄权上还是有些手段的,所以能居高位数十年而不倒。 事实上,后世高俅被黑这么多年,是有点冤枉的。 在正史中,高俅的记载并不算多,这很奇怪,因为一个太尉这么大的官职却没有列传。 并且对他的历史评价含糊不清,也就是说他不算是个大奸臣。 因为这种人物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所以《水浒传》就将他与童贯、蔡京和杨戬四人并称为四大奸臣。 他把禁军这一块,看作是自己的禁脔,等闲不许别人插手。 现在有一个建制在汴梁的万岁营,要摆脱自己的控制,高俅当然不肯。 这时候外面一个带刀的将军,直奔这节堂之上,足见其平日里多受高俅照顾。 这就是高俅的大儿子高柄。 在小说水浒传中,高俅无后,所以找了个养子,事实上高俅有三个儿子,而且都被他安排进了禁军任职。 “爹,那新科状元杨霖,在汴梁东屯所,大肆驱赶我们的人手,要占地修建什么劳什子艮岳寿山。” “又是这个杨霖!” 高俅把手里的茶碗一扔,拍案而起,怒道:“我倒要去会一会他,看看是谁给了他泼天的胆子,要来这里捋虎须。” 汴梁城西,住的都是勋戚贵族,所以很多设施都在城东。 杨霖带着皇城司的人,正在清场,现在小刘贵妃失宠,连带的刘清水每日恨意滔天,要不是有杨霖拉着,早就到处惹事泄愤了。 刘清水要死不活地站在一旁,他手底下的皇城司是帝王的利器,可叹赵佶冷落了小刘贵妃却忘记把这柄利器收回,真是声色犬马让人玩物丧志。 “此地平坦,正堪用来修建假山。” 杨霖笑吟吟地指着不远处的校场。 周围的禁军是无所谓的,反正拆了这里,还得给他们安排地方,都站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皇城司用白石灰划线。 不一会,又有一个将官骑马而来,在他身后一群兵马跟着他小跑,累的满头大汗。 “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要来这里拆禁军的营寨?咦,刘清水,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刘清水一看,是自己的老熟人,高俅的三子高尧。 “高尧,这地方被万岁营看中了,要用来修建艮岳,你快带着你的人散去,不要阻碍……阻碍什么来着?” “是公务,阻碍公务。”杨霖补充道。 “放屁,老子还没听说禁军要给人让地的,识趣地赶快滚,不然别怪我认识你,我的拳头却不认得你。” 若是平时,刘清水还能克制一下,这个非常时期,简直就如同一个火药桶一样,双方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高柄手下这些兵卒也不是好惹的,你拳我脚,校场上顿时上演了武行。 而其他的禁军,则围在一旁哄然叫好,没有半点下场帮手的意思。 “好,这手狮子搏兔摔得漂亮!” “唷,慢着点,这位裤子都打掉了诶!” “娘的,这点本钱也太小了,他娘子不思汉才怪哩。” …… 高俅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两边人马鼻青脸肿,最受宠爱的小儿子更是被打成了滚地葫芦。 见到自己的亲爹来了,高柄赶忙爬起来,嘴里却感觉有异物,一吐才发现是半个碎牙。 含着嘴中血水说了半天,周围人却没听懂句,高俅心疼的都要哭出来了,跺着脚问道:“到底是谁动的手!” 这时候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穿绿袍的小官,大声道:“殿帅,你这儿子是得管管了,建造艮岳寿山可是陛下的心头事,令郎这般动手动脚,不光是蔑视下官,还是蔑视朝廷,蔑视皇上。” 高俅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指着他颤抖的厉害:“你……杨霖,你等着!” 杨霖赶紧上前,一把扶住高俅,宽慰道:“高殿帅小心贵体,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禁军都得行动起来,为艮岳寿山出把力,殿帅这个节骨眼倒了,可就成了消极怠工了。” “爹……这个仇可得给儿子报啊。” 高柄说起话来含糊不清,他这次亲自前来,就是为了在军中树立威望,谁知道被人痛揍一顿。 高球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把杨霖的手拨开,杨霖不以为意笑道:“现在殿帅可以清场给我们万岁营了吧。” “本官要到皇宫中,跟陛下好好讲清楚,你就等着吧!” “下官等待殿帅的好消息。” ---- 太师府,蔡京的书房内。 杨霖故作委屈,道:“恩相,你可得给下官做主啊,下官被人欺负了。” “你又欺负谁了?” 蔡京临摹一副名画,头也不抬地问道。 一句话把杨霖噎的不轻,他怔了一会,缓了缓神道:“恩相,这高俅仗着自己和梁师成的关系,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下官堂堂的的万岁营提举,竟然被他的儿子照屁股踢了一脚,他这哪是踢下官的屁股,他这是打恩相您的脸呐,谁不知道我杨霖是恩相的干将,这老玩意眼中没有学生便是没有恩相,没有恩相眼中可还有皇上?” “闭嘴!” 蔡京忍无可忍,转身看着他,眯着眼问道:“你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夺市舶司了吧。”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恩相英名,下官的一点小心思,也休想瞒住恩相。” “哼,那高俅是梁师成的心腹,你这小子奸猾无比,等闲无事会去撩闲他们父子?你是想闹到皇上面前,好趁机开口要市舶司,不过我可提醒你,那内侍省看待市舶司,比看他们祖坟还紧,你这一下子想要渗透进去,恐怕不容易。” “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梁师成虽然号称隐相,还能真的盖过宰相不成,有您这坚实的后盾,学生半点也不怕他。” 杨霖还是那副欠揍的样子,看得蔡京脚尖痒痒,他指了指外面说道:“你此时最好是进宫一趟,既然开战了就要把握先机。” 说完,低头继续作画。 杨霖心领神会,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回头道:“恩相可要记得,我这是为您冲锋陷阵呐。” “滚。”蔡京骂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看着杨霖的身影逐渐消失,蔡京搁笔,背着手自言自语:“隐相?哼,不过是一个身体残缺之人,凭什么要宰执这大宋江山。” ------------ 第五十五章 反弹琵琶杨佞臣 御花园内,赵佶正在欣赏着宫中乐女的舞蹈,身边只有两个打扇的小宫女。 虽然不行了,但风流的天性还保留着,身为皇帝,享受专属的宫廷舞乐,再正常不过了。 院外的侍卫躲在阴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侍卫赶紧正色站直。 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一个大太监前来,身穿着的是大宋顶级的官员才有的紫青袍服,此人正是掌管睿思殿文字外库,负责出外传道上旨的梁师成。 梁师成此人虽然是个下等的内侍出身,但是善于逢迎学习,聪慧狡黠,熟习文法,而且为了迎合赵佶努力学习书法。 只要是书法好的,在赵佶看来都是好人,于是他就得以掌控书艺局。 还选了些擅长书法的小官练习模仿徽宗的字体,掺杂在诏书中颁布,朝官不能辨别真伪。 梁师成在宫中的威望很高,几个侍卫对他颇为恭敬,点头道:“官家在里面么?” “回梁公公,官家正在里面听曲。” 梁师成回头道:“我们再等一会,别扰乱了陛下的雅兴。” 几个侍卫这才发现,在梁师成的身后宫女堆里,还有一位穿着官服中年人,看模样正是自己的这些禁军的头儿,殿帅高俅高大人。 赵佶听曲看歌舞的时间,梁师成还是有些把握的,就在他们站在树荫下等待的时候,杨霖匆匆赶到。 “吆,诸位这么有雅致,在这御花园外乘凉。” 高俅一看是他,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恶狠狠地道:“你不用嚣张,一会官家面前,看你怎么辩解。” 杨霖没有睬他,反而看了一眼站在其中的梁师成,这厮什么话都没说,眼皮耷拉着,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畜无害还有些沉默寡言的老太监。 最让人忌惮的,还是这个号称大宋隐相的老东西,似乎是感觉到了杨霖的目光,侧过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 杨霖抱着拳还了一礼,直愣愣地往御花园内走,几个侍卫伸手将他拦住:“陛下正在欣赏歌舞,还请杨提举稍等。” 掏出腰牌,晃了一晃,杨霖笑道:“官家有旨,但凡是艮岳寿山的事,都可以直接面圣。” 侍卫看了一眼梁师成,后者轻轻点头,杨霖笑呵呵地闯进院内。 高俅急道:“公公,他先进去了咱们?” 等了大概百步的时间,梁师成道:“差不多了,走,我们也去会一会这个状元郎。” 走过长廊,御花园内百花争奇斗艳,锦带丝绸布满,一片人间仙境模样。 居中的小亭位于湖心,两个高挑侍女打扇,坐着大宋天子赵佶,在他对面的舞姬身段玲珑,宛若水上仙子。 一侧的锦墩上,坐着一位少女,玉手轻挥,曲乐悠扬,配合着舞姬天衣无缝。 杨霖上前,走到一个怀抱琵琶的少女身边,取过琵琶来,左手轻捺,右指弹挑,乐声轻扬,如秋风习习,与抚琴少女所奏之曲高低相和,毫无突兀。 杨霖身为扬州财大气粗的儿子,对于音律也是自小有名师教习的,如今使出来果然还有当初的本事。 赵佶呵呵一笑,抚掌道:“没想到杨卿还有这一手,果然是多才多艺。” 杨霖更为得意,边弹边唱:“ 残腊晴寒出众芳。风流勾引破春光。 年年长为此花忙,夜久莫教银烛灺。 酒边何似玉台妆。冰肌温处觅余香。” 赵佶也坐不住了,起身跟着歌姬起舞,杨霖坐到栏杆上,斜倚着玉柱,双眼微闭,仰面朝天怀抱琵琶,弹了个不亦乐乎。 梁师成带着高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群魔乱舞的场面,心中稍微有一丝不快。 高俅更是恨得牙根痒痒,这些溜须拍马,逢迎上意的事,不是一直都是他们这些宠臣、近臣的活么。 什么时候正经科班出身,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也要来抢活干了,而且连逢迎媚上都搞得这么风雅,还要不要佞臣们活了? 高俅在心里大骂杨霖祖宗十八代,把读书人的气节都丢光了,赵佶这个人好像在玩乐的时候,有无穷的精力,跳了这么久也不觉得累。 直到看到梁师成才停了下来,自有侍女递上毛巾,赵佶问道:“你们两个来找朕,有何事?” 高俅还没说话,只听杨霖哎呀一声,抱着琵琶冲了上去。 侍卫见状将他按倒在地,赵佶也吓了一跳,皱眉道:“杨爱卿,这是作甚,成何体统?” 杨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陛下!陛下啊,你要给臣做主啊。臣为了陛下的千秋大计,不辞辛苦揽下修建艮岳的苦差事。搞得骂声不断,天天被弹劾,臣都不知道背负了多少的冤屈和脏水。” 赵佶暗暗点头,这一点是真的,弹劾杨霖的奏章每天就跟雪花一样,无非就是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 “这些毁谤臣根本不放在心上,为了陛下,臣死都不怕,还怕那些小人的谩骂么。可是这个高俅,高殿帅,却指使他的三儿子,当众殴打微臣。我那万岁营还没建起来,就被他们打的给灭了营啦。臣丢不起这个人啊,臣以后怎么带着万岁营给陛下修艮岳寿山,臣还是死了算了。” 杨霖连哭带爬,就要往湖里跳,赵佶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叫道:“快拦住他。” 侍卫们拽住龟速前进的杨霖,将他按在座位上。 梁师成眉头微皱,随即展开,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高俅一看慌了神,他虽然是个奸臣,但是还是要脸的,轻易碰不到这种情况。 杨霖倒打一耙太过无耻,竟然让他忘记了辩驳,赵佶皱眉道:“高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高俅一看,终于轮到自己说话了,想要叫屈吧,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梁师成恨铁不成钢,开口道:“状元郎有些夸张了吧,咱家怎么听说,是你带人去禁军驻地,要把人家禁军赶走呢?”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询问了汴梁延庆观的三位道长,那里实则是顶好的修建地点。” 一说起道教风水学的事,赵佶瞬间来了兴趣,追问道:“哦?有何说法?” 杨霖做足了功课,道:“道长们和微臣再三堪舆,得出结论,‘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但形势稍下,倘少增高之,则皇嗣繁衍矣。’陛下若是在此修建,必定多子多女,多福多寿。” 赵佶不禁神色一动,这个杨霖如此笃定,难道真的是在风水学上,有很深的造诣? 再联想起当日殿试,易数之法,就他最为熟悉,看来是真的有点道行。 赵佶崇信道教,对杨霖不禁更是青眼相看,杨霖心中暗道,你这厮当皇帝不行,生孩子一群一群的,被俘了还能生那么多,老子还用给你看风水,你就是住在猪圈里也挺能生的。 梁师成久伴皇帝身边,一看赵佶的反应,就知道大事不妙。 ------------ 第五十六章 重开四州市舶司 赵佶面带不愉,责斥道:“高卿家,朕已经再三下旨,要配合万岁营营建寿山,你为何要阻拦呐?” 高俅吓得面如土色,他一身的富贵荣华都是来自皇帝的宠幸,若是失去了皇恩,他就是泯然众人一个,可想而知朝中的清流会把他置于何地。 “臣一时失察,未料此地竟然如此重要,这就回去改防驻军,为艮岳寿山让地。” 梁师成一言不发,高俅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心中暗恨自己这个靠山关键时刻不知道帮自己说话。 赵佶点了点头,笑道:“如此便好,杨爱卿忠心为朕,朕心甚慰,今后建造艮岳有什么需求,或是有人阻碍,皆可直接来宫中奏明于朕。” 杨霖当即开口,道:“陛下,运送花石,需要船只和车马行,若是想不耽误工期还能不花费国库的钱财,臣请求陛下将市舶司部分职权归于万岁营。” “不可!”梁师成罕见地在皇帝面前插嘴道。 赵佶疑道:“有何不可?” 梁师成平复了下心情,刚才杨霖开口就要市舶司,让他方寸大乱,咽了口唾沫道:“陛下,市舶司乃是国库来源的重要部分,每年都能为陛下提供近四十万缗的银钱,用于各处花费。若是将市舶司交到万岁营手里,专门为艮岳寿山供钱,臣只怕契丹的岁币、前线的军饷、百官的俸禄都入不敷出呐。” 杨霖冷笑一声,拍着胸脯道:“梁公公无须担心,若是下官掌领市舶司,管叫四十万的收入只增不减。” 赵佶面带犹豫,他虽然不喜国政,但是也知道市舶司的厉害。心里也明白这是两个臣子之间,或者两股势力在争抢这块肥肉。 梁师成是自己的心腹,杨霖的作为也很和自己的心思,尤其是艮岳的修建,可以说建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市舶司只有一个,不管给谁都让另一个寒心,赵佶犹豫之际,梁师成和高俅面色紧张,反观杨霖则是神色平静。 梁师成心中隐隐有一丝畏惧,难道这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还有什么后手? 果然,没等赵佶做出决定,杨霖便抱拳道:“陛下,既然梁公公不愿意将现有的市舶司交给微臣,臣倒是有一个主意。” 赵佶一听,喜道:“杨卿主意不少,赶紧说来听听。” “太祖开国之初,在广州、杭州﹑明州(今浙江宁波)﹑泉州﹑密州(今青岛胶州)设立市舶司,如今各处皆已关闭,只有广州尚存。微臣不要广州,只要陛下下旨重开其他四处,交由万岁营管制,则不出一年,不光艮岳不要钱,臣还会为陛下的国库,增添一大笔的收入。” 梁师成面色再也绷不住了,刚想出口反对,就听到皇帝金口一开:“好!就这么办,杨爱卿不愧是朕的状元郎,有状元之才,更有宰相之才。” 这句话可是烫手,杨霖还没狂妄到敢接下来的地步,谦恭地说道:“臣还年轻,还需要磨砺,尤其是和蔡相比,还差得远呢。” 出了皇宫,高俅还在身后喋喋不休,梁师成半句也没听进去。 市舶司是他们这一派的收入来源,守着茫茫大海,日进何止斗金。 这个时代,一共有五十多个国家在广州和大宋有生意往来,再加上他们偷偷把一些奢侈品往番邦外国卖,这才确保了梁师成有足够的钱财,养活下面的一群人。 在徽宗一朝,谁有门道弄来钱,可以供皇帝玩乐,谁就有无上的权势。 后来的蔡京能够独霸相位十七年,靠的就是利用市舶司来搞钱,现在杨霖这小子一句话轻飘飘的,就重开了四处市舶司,让梁师成恨到了骨头里。 梁师成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这小子,留不得!” 正在嘟囔的高俅一听喜上眉梢,低声道:“恩相,打算如何处置了他?” ----- “重开?重开四州的市舶司,都归万岁营管制?” 蔡京一脸的不敢置信,杨霖暗暗得意,老子早就看准了赵佶的秉性,他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行啊你,文渊,这下你小子要阔绰了。” 杨霖笑道:“恩相哪里话,学生不过是为官家做事,不过江南是个好地方,我们可不能拱手让给内侍省那群阉宦。” 蔡京凝视着他,微笑着不说话。 杨霖被这老东西看得心里发毛,告饶道:“恩相,学生有什么不对恩相尽可直接训斥,这么盯着学生看作甚。” “你小子运送花石纲,手里握着的权力多在江南,你能放过这个机会。我看江南不少官员要倒霉了吧……” 杨霖眼珠一转,上前道:“恩相手里有人,可在江南拔擢,怎么也得和我们同心,才好给官家办事嘛。” 蔡京唔了一声,不置可否,杨霖知道这就是默认了,当即从袖子拿出一个履历表:“这是将作监的一个小官名叫王朝立,勤勤恳恳为吾皇效命多年,奈何怀才不遇,一直也得不到晋升。” 蔡京看也没看,道:“放到桌上吧。” “学生代他谢过恩相。” 杨霖把纸放到桌上,正好瞧见桌上是前些天蔡京临摹的一副江山渔乐图,这幅画作是唐代的,蔡京临摹的却是大宋开国时期的仿真图。 江山渔乐图是大唐李思训的画作,杨霖看到蔡京临摹过一副,便派人重金购买来。此时却道:“哎呀!恩相这幅《江山渔乐》图,意境隽永奇伟、用笔遒劲、风骨峻峭。依学生看来,倒是比真迹也不遑多让啊。” 蔡京笑骂道:“一派胡言,岂敢和古人争锋,不过是闲来磨笔罢了。” 杨霖一脸严肃:“这可不是胡言,恩相的这幅画,在学生看来,确实远超真迹。这样吧,学生家中正好有这幅原作,如蒙恩相开恩,愿意换您桌上这幅,只求提个落款便可。” 饶是蔡京也不禁动容,这小子可真舍得花钱,若是不答应除非是脑子有问题。 蔡京轻轻拍手,几个侍女进来,在蔡京的吩咐下将画卷了起来。 杨霖揣在怀中,如奉珍宝,笑嘻嘻地说道:“过几天便让下人将《江山渔乐》送到府上,学生就先行告退了。” ------------ 第五十七章 王朝立的破落宅子里,迎来了一位贵客,是内侍省的太监。 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小官,如今鲤鱼跃龙门,成为了大宋礼部员外郎。 看着新发的绯色官服,王朝立爱不释手,双手到现在还在颤抖。 王家娘子也是喜上眉梢,眉眼欲滴,夫妻俩一起把小内侍送出门外。 关上门,王朝立一把将娘子抱在怀里,喜道:“贞儿,这番我们终于不用过苦日子了。” 说完手一阵乱摸,眼看就要即兴来一下,王家小娘子急喘了几口气,才娇红着脸嗔道:“这青天白日的,官人想要要也不急于此刻,依奴家浅见,不如先去谢过杨监丞才是正理。” 王朝立恍然大悟,将自家娘子放下,嬉皮笑脸地作揖道:“家有贤妻,才叫我时来运转,娘子说的不差,赶紧备礼,我要去杨府一趟。” 王家囊中羞涩,王小娘子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陪嫁的首饰当了,给自家官人置办了些礼物,王朝立已经穿戴好了新的官服,这才往杨府走去。 出门之后,打了辆驴车,赶车的一看他的官服,巴结道:“哎吆我的爷,这哪里是您做的车,我这就给您叫一辆马车来。” 王朝立哈哈大笑,人生畅快不过于此。 杨府内,杨霖累的浑身乏力,这几天忙着筹建万岁营,忙得他上蹿下跳跟三孙子一样。 偏偏杨三还跟着自己亲爹走了,身边连个跑腿的都欠缺,今日好容易得了闲,正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歇着。 几个义子干儿在他身前,呼呼哈哈地耍着枪棒,杨霖也是看开了,几个小畜生根本无心读书,干脆也就放开了让他们甩枪弄棒,将来到战阵上,也好有个一技之长。 在躺椅旁边,杨天爱正一颗颗地剥着葡萄皮,再用小竹签把籽挑了,喂到杨霖嘴里。 杨霖闭着眼享受难得的安逸,摸了摸杨天爱小脑袋:“好女儿,就属你最孝顺,比那四个强多了。” 杨天爱抿唇一笑,露出脸上两个浅浅酒窝,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的十分耐看。 李芸娘从一旁走来,低声道:“大郎,将作监的王署令来了。” “让他进来吧,他现在应该已经不是署令了,是正五品的礼部员外郎了。” 李芸娘咋舌道:“天爷,怎么升的这么快。” 一个八品小官,竟然瞬间就到了正五品,这种速度十分少有。 杨霖不无得意,一巴掌拍在她的圆臀上,道:“嘿嘿,少废话,搭上老子的车,升个正五品就跟戳破一层薄纸一样简单。” 守着杨天爱,李芸娘红着脸逃也似地出去,不一会王朝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提举,下官前来拜见。” 杨霖斜着眼,看到他提着一串礼盒,笑道:“你家中也不富裕,暂时还不用孝敬本官,你那小屋我也去过,还不够我这府邸的一块石头值钱。还有就是你现在是正五品,我这个提举才是正六品,别乱自称什么下官。” 王朝立笑吟吟地道:“在卑职心里,永远是提举的下官。” “算你小子懂事,进了礼部之后,要记得手勤眼快嘴利索。” 王朝立上前道:“提举放心,下官一定勤勉办公,不负提举提携之恩。” “礼部的蓝从熙,是蔡相的心腹,你在里面要学会站队,知道我们是属于哪一派的。” “下官永远是提举这一派的。” 杨霖暗暗点头,孺子可教也,自己刚才故意这么问,他要是说自己是蔡京一派的,这个人就得打上个问号了。 官场上人心不古,提拔个白眼狼的事可不罕见,自己现在需要大量的手下,出几个二五仔够自己受的。 留王朝立在府上吃了一顿饭,杨霖让芸娘给他包了些财物,好让他上下打点。 王朝立赶忙推辞,叫道:“受提举大恩,已经难以报答,如何还能收受财物,这万万使不得。” 杨霖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笑道:“这钱是让你打点的,又不是让你逛青楼睡姑娘的,在本官手底下做事,不要怕花钱,就怕你花的不到位。你不上下打点一番,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调到礼部,难道是让你去受排挤的。进庙提猪头,懂不懂?” 王朝立这下是真的感动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此的恩情属实难报,不过是下半生有机会再为提举鞍前马后罢了。 深深作了一揖,王朝立拿着一包袱珠宝走出了杨府,汴梁街道上车来车往,此地的深宅大院都是门前车水马龙,往来非富即贵。 想到来时打了一辆马车便兴奋的自己,王朝立竟生出些许惭愧。 大丈夫在世,岂能如此肤浅,稍微得意便沾沾自喜。 看着身后杨府的鎏金匾额,王朝立挺直了腰杆,转身走进繁华的汴梁城中。 ---- 梁府,梁师成的卧房内。 这里挂满了苏东坡的书画,梁师成的身份不一般,实际是他是苏轼的骨血。 当时,苏轼的文章被禁,他的文章在民间的都被毁去,是梁师成向赵佶诉委屈说:“我的先辈有何罪?” 此后,苏轼的文章才慢慢流行。 当年苏轼号称风流名士,其实所作所为就是玩弄女性,实打实的渣男。 在这些渣男群里,流行一种玩法,互相赠送美婢。 白居易就曾经把怀孕的婢女送人,苏轼有样学样,也这么干过。 在他远谪之时,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而生梁师成,只不过后世的史学家,因为梁师成是个奸臣,而苏渣男是要歌颂的,便含糊其辞。 在那个时代,苏家人自己都承认梁师成这个亲人的,经常上门要钱。 梁师成也很有亲戚滋味,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按照宋朝的货币,一万贯大概就是一万两白银,就是亲兄弟这么大方的都不多见。 高俅、王黼、蔡攸等人就守在他的身旁,蔡攸虽然是蔡京的长子,但是一向攀附于梁师成,后期甚至因此跟他爹闹翻了。 而且在很多时候,蔡京都是被梁师成压制的,这个隐相实际上才是徽宗朝最有权势的人。 蔡京童贯等人,也经常有事求到他的身上,不过此时这个阉宦还没有到达他的顶峰。 “这个杨霖上蹿下跳,搅扰的咱家不胜其烦,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治他?” “他取了四个市舶司,还不把我们的进项给分完了?恩父,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派人……” 王黼长得金发金眼,嘴巴巨大,估计是有一点洋夷血统,他对梁师成躬驯异常,一直以儿子自居。 这个人才智出众但没多少学问,最善于巧言献媚,因此还创造了大宋朝官员升迁的速度记录。 “胡闹,现在官家正宠幸他,他要是出了事,惹恼了官家,你们真当官家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个人里,高俅实际上是唯一的老实人,而且他是苏轼推荐的,跟梁师成是天然的一派,此时一点都插不上嘴。 王黼这厮一肚子坏水,嘿嘿笑道:“恩父,儿子倒是有一个主意。” ------------ 第五十八章 特训 春光易逝,韶华难流,暖风吹开了汴河的荷花,也昭示着盛夏的到来。 一艘艘的客船从两淮沿汴河而来,在城东郊的万岁营落脚,下来的尽是些昂藏的汉子。 时到徽宗一朝,大臣家中蓄养家将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童贯甚至有自己的一支军队。 杨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万岁营是肯定要打造成杨家军,所以他也格外用心。 校场上的一侧,是正在施工的艮岳寿山,相比之下这一角的校场显得有些小。 百十个汉子站在其中,已经有些满当,杨霖看着他们,果不其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乱纷纷的阵型,没有丝毫的行列,袒胸露乳赤着胳膊的、伸手掏裆还要把手放到鼻下闻闻的、一头鸟窝嘴里含着狗尾巴草的…… 杨霖站在十米开外,都能闻到浓浓的汗臭味,这群盐贩子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练好了是一群精英,练不好就是一群刺头。 冷冷地打量了一圈,杨霖踱步走到众人之间,旁边是久不相见的杨三。 乱纷纷的人群,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又片刻的安静,但是主仆两人却不怎么感觉到吵。 若是靠近了一看,便发现这两个耳朵里都塞了一团棉花。 杨霖手指一动,旁边的杨三便使劲在腰间的铜锣一敲。 刺耳的锣声传来,这群刺头顿时叫骂起来,尤其是靠的近的。 杨霖又一摆手,锣声大作,有一个人喊道:“杨提举,我们不吵了,你有话便说,不要再折磨人了。” 还有那要走的,走到门口被杨通一瞪,只得乖乖地回来。 盐王爷不是好相与的,不然不会得一个诨号,和阎王爷同音。 杨霖点了点头,拔出耳朵里的棉花,耳朵嗡的一声,气的他一脚踹在还在兴高采烈地敲锣的杨三大腿上。 “各位,把你们从江南带来汴梁,不是让你们来展示自己的邋遢和无礼的。大家都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都知道个强字怎么写,弱字怎么念。本官不和你们说虚的,就说一件事,从今天起我要从你们中挑出一百人,这百个人必须是各方面的强者,到时候除了有正式的军官身份,每人每个月还有百贯的饷银。” 哄的一声,人群又乱了起来,杨霖捂住耳朵踹了杨三一脚,又是一声锣响。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有杨通、吕泰玄、雷栋三个杀神站在一旁,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听杨霖继续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我只选精英,宁缺毋滥绝不挑选馕货。”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将接受到最严苛的训练,你们要做的只有三条,服从,服从,还是他娘的服从。” “有不听话的,或者中途想退出的,我就派人把他打死丢到汴河里,相信没有人会为你们鸣冤收尸。老子后台硬的很,黑白通吃你们不是不知道,现在你们就是烂命一条,通过了老子的挑选,才是金贵的万岁营特勤队。我觉得你们肯定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我至少得打死几个刺头立威,想要出头挑事的我劝你快一些,好让我早早立威。” 这些盐贩子都是死人堆里打滚,血海里爬出来的,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人命,都是桀骜不驯的主,先前知道杨通威名的还好,新人早就忍不了这个自大的官儿了。 “老子先弄死你!” 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的精瘦汉子,一出手就直奔杨霖的喉咙,却发现打在了一个拳头上。 吕泰玄握住他的手掌,聚力一扭,一阵骨肉分离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惨烈的嚎叫。 杨霖面无表情地说道:“很好,这是第一个,拉出去打死丢到汴河,还有么?” 从那一天开始,万岁营中每天天还没亮就是一群汉子扛着木头奔跑,泥巴地里打滚,翻墙钻洞好似一群疯子。 杨霖从自家的庄客中,选出了几个佼佼者作为教练,每天监督他们训练。 只要有不服从的,拖下去就是一顿毒打,然后绑到一旁吊着看剩下的人训练。 杨霖时常带着一群狗腿子,在周围巡视,刘清水看得惊心动魄,问道:“大郎,这么搞确定不会出人命么?” “我心中有数。” 这群盐贩子几尽崩溃,每天都有人对着天破口大骂,不过他们受伤之后就有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材来医治。 每天吃的不是牛肉就是羊肉,绝对不会出现缺衣少食的情况。 饶是如此,也让他们从心底恨透了杨霖,当然也有几个是乐在其中的疯子。 慢慢地,骂声越来越少,逐渐被淘汰的,也是留在万岁营中当了普通的番子,不过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看着被刷下去的人,在一旁打杂干活,一种荣誉感逐渐在剩下的人中蔓延开来。 从刚开始都想被淘汰,到现在人人自危努力,想要享受最好的,就得留下来。 这些人自有一股子狠劲,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也一样。都是咬钉嚼铁的汉,狠狠心便放开胸怀,接受这样的死亡训练。 日头一天比一天毒,苦日子还在后面…… ----- 受到皇帝注目的艮岳,终于开始动工了,首批被运送前来的奇石都是杨家自费,车马行和漕运船只正在招募,杨霖决定自掏腰包先给赵佶一点甜头。 看着一块块的花石纲,精巧别致,被堆放到艮岳之中。 赵佶乐不思蜀,简直要挪不动脚步,不短催促杨霖加快工期。 杨霖借机又上谗言,要把艮岳的目标扩大,不光是太湖,灵璧、慈溪、武康的奇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海南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登莱淄沂海错、文石;两广、四川异花奇果都可以运抵汴梁。 赵佶乐得龙颜大悦,将杨霖提拔兼任左司谏、校书郎,特许他代天子巡视江南,好就近搜刮。 杨霖正好也想去把沿海各州的市舶司建起来,这是个大好的机会,便着手准备巡视的事宜。 ------------ 第五十九章 我要这虚名有何用 绯色罗袍束大带,系蔽膝、方曲领、佩明鸾、挂玉剑、执笏板。 去到庙堂上指点江山,匡扶君王,是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 杨霖此刻站在大殿上,也不免心激昂,这还是他第一次参与朝会。 新科状元打破成规,被官家破例拔擢,而且马上就要代天出巡的消息,已经在百官之间传开。 朝中清流无不气的牙根痒痒,别说梁师成一派,就是素来亲近的蔡京一脉的官员,看向他都有些酸溜溜的。 终于告别了绿袍的杨霖,似乎毫不自知,正在抬着胳膊欣赏自己的绯色朝服。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大气舒适还有一点点帅气。 跟后世电视剧里的廉价货完不一样,不过这一套造价不低,电视剧组不肯花这个冤枉钱也在情理之中。 不一会,时辰到了,杨戬带着赵佶来到御座之上。 百官拜见之后,开始了今日早朝。 赵佶一向精力充沛,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有活力,除了在朝堂上…… 杨霖暗暗给他数着,坐在御座上已经打了三个哈欠,无奈地摇了摇头,冷笑一声。 杨戬看到皇帝兴致乏乏,便唱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蔡京当先一步,出列道:“臣有本要奏。” 赵佶见是近臣蔡京,笑道:“蔡卿家有何事?” “本朝行科举取士,乡间县试府试多藏污秽,常有奸邪,是地方不靖之故,竟致贤人不得录用。臣奏请圣上,罢州郡解试,而由太学岁贡,以供陛下选琢。”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爆发出一阵惊疑声,蔡京这老小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要废黜科举,改用学校推荐名额。 要知道科举参加人数最多的,覆盖面最广的,就是州县试和礼部的省试。 要是废除了这两个,太学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太学生的门槛,最低是七品官的子弟才能读。 韩忠彦冷笑一声,出班道:“如此岂非断了寒门入仕之路?” 蔡京呵呵一笑,继续道:“谁说学校取士就是断了寒门之路,韩相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如今州县之中,是谁在读书?寒门子弟,有几个能上书院,又有多少农夫愚妇舍得出钱让子弟就读私塾。” “臣之本意,是要在我大宋各州县,兴建学校,建立县学、州学、太学三级相进的学制;臣要罢科举,实则是要改由学校取士,为寒门开路。” “如此还不够,臣觉得应新建辟雍,发展太学;恢复设立医学,创立算学、书学、画学等学校,为陛下所用,为大宋所用。” 尼玛,杨霖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这老贼要在大宋办义务教务? 难道自己一直误会了蔡京,他才是忧国忧民的宰相,怎么看他都不像啊。 朝中各派的领袖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仔细思索着此事的利弊,至于那些摇旗呐喊的,只需等待韩忠彦、曾布等人的决定,再跟着附议就是了。 杨霖一看冷了场,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赶紧出列道:“微臣附议,蔡相所言对于兴文教大有裨益,非圣明天子在位,不能有此开明之言。” 赵佶笑着点了点了头,蔡京的用意很简单,这样一来确实对于基层的百姓有些好处,但是更大的利益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他们就有机会给自己的子弟走后门了。 从此之后,当官的儿子想要当官,可更简单了。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好的政策,不过也给当权者留下了口子。 蔡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改革派,所有的变法都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所以历史上每次变法都会阻力重重,几乎都伴随着残酷血腥,但这几乎是必经之路,蔡京也不例外。 如果摘掉有色眼镜来看,蔡京比王安石的手腕还硬,能力更强。 他打压的官员,都是毫无还手之力,甚至东山再起的可能都没有。 最终韩忠彦和曾布也默许了这个做法,他们同样可以从中获利,在各人的势力范围内,可以帮助族中子弟入仕,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好处。 这是王安石的三舍考选的升级版,蔡京的做法无疑比他更加激进,但是遇到阻力却小了很多。 崇宁三年,朝廷罢科举,学校考选代替了科举考试,五榜进士皆由太学所出。 读书人可以一级级地升学,不再由一场考试定论,蔡京促成此事,一时间风头无两。 杨霖走出皇城,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蔡京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 自己现在可没有这样翻雨覆雨的本事,还是老老实实去沿海,把市舶司重开的事办好吧。 只要有了市舶司,将来在朝中早完也能像蔡京一样风光。 算起来离出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杨霖打算让万岁营的特勤队训练好了之后,带着他们出巡,毕竟现在的世道不太平。 尤其是还得去密州,山东地面上强梁遍地,占山为王拦路打劫的数不胜数。 刚出皇城,到了御街,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杨霖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回事?” “大郎,有人拦路。”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拦朝廷命官的车。还有没有王法嘛,还有没有法律嘛? 走出马车,杨霖意外地发现,拦路的竟然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 “杨霖!” 此人怒喝一声,听口气就知道来者不善,找茬的?杨霖也就没想着惯着他。 “叫你爷爷作甚?” 官服中年人一愣,随即面皮涨红,骂道:“你也配做圣人门生,你也配读论语,你也配做状元?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此人乃是陈朝老,杨霖虽然不认识他,但是他的名气却很大。 这是出了名的太学清流老顽固,凡事看不顺眼的见谁骂谁,偏偏他的名声很大,声望很高,谁也不敢轻易动他。 主要也是犯不上,他虽然名气大官也不小,但是又没有什么实权。 真出手和他放对,就遂了他的意,没完没了的骂丈再加上他在太学的那些学生,活活把你恶心死,把你名声搞臭,还能帮他继续扬名,养的好一个清流名望,让士林敬仰。 杨霖不怕,是因为他已经把自己名声搞臭了,徽宗虽然毛病很多,但是他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理会这些清流。 我想用谁就用谁,你们把他骂化了,我照样捏起来继续用。 在远处的茶楼上,王黼端着一杯茶看热闹,这次就是他指使人唆使的陈朝老来骂杨霖。 杨霖染指市舶司,已经触动了梁师成一派的核心利益,他们要出手就先把杨霖搞臭。 新状元名声臭了,搞起来就容易多了。 陈朝老摆开架势,带着几个太学生在其后助长声势,张嘴就骂。 一顿之乎者也,听得杨霖又好笑又好气,这老东西无缘无故前来找事,究竟是他自己看不惯自己的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还是有人撺弄。 杨霖凝神思索,对于那些文绉绉的骂声却充耳不闻,御街上的百姓不知就里,还以为新科状元郎被骂愣了,不禁喝起倒彩。 赶车的杨三听不下去了,羞愤地叫了一声大郎,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拼命。 这一声提醒了杨霖,看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杨霖心中已经了然,往四周看了一圈,冷笑一声:“杨三退下!都让开,拦住他身后的人,我要和这老杂毛单练。” 崇宁三年夏,十六岁的状元杨霖骑着六十六岁太学陈朝老,当街痛殴。 士林侧目,文坛顿足,天下舆论一面倒。 随即一纸御状告到金殿,天子赵佶下诏,各罚半年俸禄。 杨霖恶名传开,陈朝老心如死灰,告老致仕还乡…… ------------ 第六十章 代天巡狩杨钦差 才刚过晌午,杨霖便兴冲冲地来找蔡京,今日是他出巡的日子,当然要来和明面上的靠山道别。 “杨老弟,恭喜高升啊。” 未到二堂便遇见了杨戬和蓝从熙二人,如同一尊弥勒佛般的杨戬老远便开口恭贺。 “这算哪门子高升,不过是多了一件差事罢了,要不是为皇命奔波义无反顾,我还不愿意冒着酷暑出这趟远门呢。”杨霖笑着说道。 杨戬撇着嘴道:“杨老弟这心口不一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超了,这差事代天出巡,听他的口气还担着委屈了,不行咱家就吃点亏,去宫里奏请圣上,替你挨一挨这酷暑如何?” 蓝从熙笑道:“公公若是也怕热,下官倒是乐意代劳。” “哈哈,两位老哥哥就别拿我耍笑了,恩相呢?” 蓝从熙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此刻太师多半正在午睡,我们可以稍等一会再去。” 杨霖皱着眉头一想,这天半晌不发的,若是等蔡京睡到自然醒,还不得延误了出发的时辰。 眼珠一转,杨霖扯着嗓子喊道:“蓝兄和我等一等尚可,杨老哥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在此久等呢。恩相,恩相,快醒醒,杨公公来啦。” 说完就往蔡京休息的院落里闯,这院落内的青衣小帽的蔡家仆役,花钿罗裙的蔡家使女,都大气也不敢喘的在各处静立。就连寻常走路也都踮起了脚,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这一嗓子吓得蔡府的侍女不轻,蔡京也被吵了起来。 不一会侍女们捧着唾筒、香炉、净面水、胡梳等物进去伺候,又过了一会蔡京才精神奕奕地走了出来。 “文渊,大中午的你不睡觉来扰老人家清净,成何体统。” 杨霖嘿嘿一笑:“要是学生自己,说什么也屏息等待恩相睡醒,这不是有杨公公在此么。” 杨戬笑道:“你这惫癞小子,就知道给哥哥泼脏水,蔡相为国劳累,咱家就是等一天也心甘情愿。” 蔡京对身边的侍女道:“文渊说的对,以后但凡杨公公来此,记得叫我醒来。” 侍女点头答应,杨戬忙摆手道:“不可,万万不可。” “行了,大家先别客气了,我这次来是要辞行的。” 杨霖插话道:“我准备先去山东一趟,把密州市舶司开设起来,然后由此南下,依次安置。” 蔡京点了点头,没好气地道:“你快点出去汴梁避一避风头也好,现在弹劾你的奏章每日雪花一般,压的官家龙案都要塌了。太学生每日在坊间传言,直接将你打作了斯文败类,本相也只想劝你收敛一些,要知道刚极易折。” 杨霖眼珠一瞪,道:“我等大臣,食君之禄,只要是国家昌盛民安乐,管他娘身后骂名滚滚来。” 蔡京直接站起身来,将慷慨陈词的杨霖推出门去,乌木的木门关上之后,传来蔡京的声音:“你快回去收拾一下,此去巡视,早去晚归,记得保重安。” 杨霖不以为意,在外面大声道:“恩相、哥哥、蓝侍郎,杨霖告辞啦。” 蔡府外,杨家的车队早就准备好了,这次是万岁营第一次出门,就是代天巡视,简直是莫大的殊荣。 靠着儿子成功洗白的盐王杨通,将手底下刚训练的精英部带上,自己则带着两个兄弟继续回两淮招兵买马。 这年头天下承平,赵氏江山稳固的不像话,谁不想从匪变成兵,吃一口官家饭。 万岁营如今兵少将寡,除了杨霖这个提举,就是从特勤队挑选出的两个精英做了两个虞候。 这些人精气神跟刚来汴梁时翻天覆地的变化,往那里一战自有一股子气势,见到杨霖出来都精神一振。 收起在蔡府的嬉皮笑脸,杨霖眼皮一抹,面沉似水,登上马车沉声道:“出发!” 代天巡狩,这么大的场面,本该是百官相送。 但是杨霖的名声不好,汴梁和他无过节的官员,大多是蔡京一脉,为了避嫌也不来。 至于其他派系,尤其是依附于梁师成的,更是不敢前来,甚至要躲得远远的。 叛徒,在官场上永远是所有派系最厌恶的角色。 李商隐惊才艳艳,就因为在牛党和李党之争中立场不明,身份暧昧,结果闹得不管是牛党上台还是李党上台,他始终是怀才不遇、不受重用。 大宋党争这么多年,新旧两党互相之间水火不容,坑害同僚的事更是常见。 汴梁的街头依旧是繁华热闹,满满当当地尽是来往车辆,杨霖便让人挂起钦差旗帜开道,果然沿路的推车、马车、牛车、驴车……尽皆躲避。 城门口,一身公服的王朝立站在青石板的街道一侧,远远瞧见钦差仪仗便整了整衣冠,上前作揖道:“下官王朝立,来为提举送行。” 杨霖走下马车,将他叫道一旁,嘱咐道:“你在朝中多给我留点心,但有风吹草动,及时派人到汴梁城东万岁营中,自有人和我联系。” “提举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杨霖轻笑一声,道:“行了,回去吧,我有蔡相照拂,料想也没人动得了我。” 唯一一个前来相送的王朝立,很快就淹没在汴梁的人群中。 出了城门,雄壮的开封府已在身后,高耸入云的城墙渐渐成为背影。 杨霖掀开帘子外后看,不论从哪个角度,这都是一座富贵繁华的所在,如果说当世真的有仙境,那么一定是汴梁。 汴梁当时登记在册的男丁就有四十五万人,推算出有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人生活在繁华的东京汴梁。 当此时也,君士坦丁堡是拜占庭帝国的城市中心,作为扼守欧亚大陆的重要港口,当时人口总数是二十万;吴哥当时是高棉帝国的首都,是东南亚的中心城市,有二十万人口;西方自认的当时球知识的中心,知识的创造地巴格达,人口十三万。 大好城郭怎能被胡风肆虐。 “汴梁百姓百十万,有谁识得真杨霖。” ------------ 第六十二章 凤在林中雅雀惊 树深草盛,人迹渺茫。 道路两侧连一间野店都没有,走过了梁山泊,杨霖并没有去看看,他急着前去密州建市舶司。 梁山泊此时应该是一副繁荣景象,周围的百姓靠水吃水,在此打渔为生的极多,不久之后朝廷下令把梁山泊收为公有,打渔要交税之后,才惹得这些人扯旗造反。 宋江部众见之于史的有:建炎元年七月,在陕西兴州造反称帝的史斌,他被称为宋江之党,就是九纹龙史进的原型;将门之后的杨志;伪齐皇帝刘豫降金前杀害的关胜、张横、解宝;贼性不改在山东烧烧淫掠的董平。 其他的没有出现在史书中,《大宋宣和遗事》记载的名单中倒有卢俊义、吴用等三十六人。 有宋三百多年,农民起义大大小小有数百次之多,宋江起义只是其中规模与影响都较小的一次。 多亏了一部水浒传,才让后世知道了宋江的名号。 看着身边一脸喜色的小黑胖子,杨霖暗道自己把宋江弄到身边,不知道这些人还会不会造反。 日本素来是渴望和中原王朝交易的,在密州开设市舶司,市场前景很广大。 大宋的造船和海航技术,当世无可比拟,一旦打开密州市舶司,就是数不尽的钱财进项。 这种事朝堂的相公们未必不知道,但是身在东京汴梁,云锦之上神仙般的生活,谁又想扑下身子来这不毛之地拓荒。 不说别的,就山东这些荒草古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强梁蟊贼、毒虫猛兽。 宋江的马术精湛,这和他的性格有关,他虽然出身乡绅之家,但是性情豪放,乐于助人。 史书上说宋之为人,勇悍狂侠,结交了不少江湖好汉,在当地百姓中颇有威望。 这一次杨霖给了他个万岁营六亲指挥之一的官职,这是正八品的官位,从吏到官天差地别,幸福从天而降到现在宋江还有点晕眩。 尤其是从一个乡野小县的押司,到汴梁天子近卫万岁营的指挥,若非有奇遇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按说这种级别的官员,是需要朝廷吏部来任免的,但是万岁营有自己的特权,毕竟是徽宗赵佶创立的建制,他为了快点建成艮岳寿山,给了杨霖足够的权力。 宋江一路晕陶陶的,杨霖看他好似在神游天外,心中狐疑道,这小子不会是个傻子吧,在郓城看着不像啊,轻轻踢了马腹,上前咳一声叫道:“宋江。” “提举,您叫我?” 我们此去密州,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你在山东交际广,沿途有人才要多给本官引荐。 宋江乐呵呵的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窘,说道:“提举,小人结交的……尽是些……唉,实话跟提举说,小人的朋友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 杨霖笑道:“那倒无妨,只要有一技之长,我们这万岁营就可以帮他们上进。你看我的这些兵马,觉得如何?” “提举所带精兵,雄壮肃穆,举止有据,令行禁止,实乃不可多得的强兵。” 杨霖自得地一笑:“以前呐,他们跟你的朋友差不了多少。这样吧,前面便是济州府,长途奔波人累马乏,我要在此修整七天。我给你五十个健卒,你在这附近给我招募些汉子听用。” 宋江面露难色,道:“提举,小人的弟兄……真的是稂莠不齐……” 杨霖瞪了他一眼,骂道:“老子已经说了,你就去招募便是,婆婆妈妈墨迹个什么劲,快滚!” 说完一伸手,旁边的陆虞侯举起旗子,随行的百余人分作两队,宋江只好拱手道别,硬着头皮带着他们钻进了深山,去找他的狐朋狗友。 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太缺人手了,饥不择食。 济州府内,杨霖摆出钦差架势,耀武扬威一番之后,便钻进酒楼熟睡。 这个时代的交通着实不便,长期赶路累的就跟浑身散架了一般,从东京汴梁出发都已经快两个月了,才刚到济州府。 钦差大人到来,所有的官员都吓得浑身发抖,只因此人竟然不参加什么饮宴,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济州府官吏人人自危,生怕他是在暗中调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年头,哪个当官的屁股是干净的。 济州知府李崇文在府上有些神思不属,长吁短叹。 李府尹的小妾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薄纱,玉指从他的眉心揉过,轻轻的按捏起来:“也没听说府上有什么事,老爷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李府尹侧身一趟,枕着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享受着十根修长有力的玉指在头部的按动,叹道:“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现在来了个钦差,是今科的状元,最爱无事找事,是个混世魔王样的太岁。听说他在汴梁骑殴太学陈朝老,官家只是罚俸半年,可见此人圣眷之隆。” “他在山东地面,从未进驻大府,偏偏在我这济州府停留这么多天,还不和我这一府之尊相见,教我如何不担心。” “老爷何不设宴,请他来府上一聚,谈话间便知其虚实,不好似在此担惊受怕。” 李崇文叹了口气,道:“原本以为他能待一待边走,谁知道赖在这了,若是设宴不知道要赔进多少钱财去,这些汴梁的官员心黑手毒,个个浑似无底洞一般。现在看来,只好舍财保平安了,我们就请一请这位状元钦差。” 杨霖泡在浴桶中,浑身烫的发红,头顶水汽氤氲,头脸上盖着皂巾,快活似神仙。 外面是杨通留在他身边的几个亲随,其中一人名叫吕望,敲了敲门,道:“提举,济州府尹李崇文派人送来请柬,邀提举赴宴。” “李崇文?莫非是蔡京提拔的,不然怎么想起宴请我来了。” 吕望是资深的盐贩子,最熟悉人情世故,笑道:“多半是提举大人在济州待得时间太长了,这里的地头蛇都害怕了,李府的人还在外面,提举要去赴宴么?” “去,白吃谁不吃。” ------------ 第六十三章 常在穷乡养巨贪 在汴梁若是高官聚饮,必是金紫银青,冠盖云集,盖因汴梁东京乃是大宋的中心。 济州府尹的宴席,坐中虽然都是当地官吏、豪绅,连个配穿绯服的都没有。 杨霖从城中穿行,偶然经过一条稍显破落的街道,领头的济州府衙役眼里神色莫名,没来由说道:“这里虽近,却是个腌臜的所在,我们还是绕道吧。” “本官肚子饿了,走哪里不是走,来时荒山都爬了几座,就从这里过去吧。” 其他衙役面带难色,终究还是不敢违逆,都诧异地望向最先说话的同伴。 杨霖身边的吕望看在眼里,低头附耳对着杨霖耳语几句,杨霖低声道:“我们就是路过,别管闲事。” 吕望转过头去,眼光却不住地往那个指出近路的济州公人身上看去。 这个衙役低着头,不敢面对同伴的目光,也不敢面对钦差身边人的目光。 不一会,进了这条街道,两侧多是穿着破烂的衣服的乞索儿,袖着双手看着这队衣甲鲜明的队伍从路旁经过,目光呆滞如同泥塑,偶尔才能见到他们动一动,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边的鼻涕一把蹭去。 两边都是些茅草铺在地上,有很多骨瘦如柴的人,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活。 这济州……似乎有点穷啊。 杨霖招了招手,想把那个公人喊过来,可惜他低着头没有看到。 吕望一直注意着,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钦差叫你,听不到么?” 公人眼珠圆瞪,似乎十分害怕,走了过来结结巴巴应承道:“钦差叫小人有何吩咐。” 杨霖不直接问,却闲聊似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何涛,是此处的三都缉捕使臣,奉府尹之命,来护送杨钦差。” 何涛?杨霖突然觉得有点耳熟,这不就是水浒中被割掉耳朵的巡检么……没想到济州还真有这么一个官儿。 “这些都是你们济州府的乞索儿么?” “钦差慧眼如炬,这些都是我们济州府的百姓……” 说话是门艺术,学会了受用无穷。 短短一句话,杨霖心中顿时了然,这个小官肯定是知道内情,又害怕自己和府尹蛇鼠一窝,不敢举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杨霖也不多问,不一会就到了李崇文的府邸。 出乎杨霖的预料,破落的济州府内,这处宅子竟看上去极为阔绰,宅第从西大街延绵至南河岸,占地百亩,房屋五百余间。 宅第中房舍层层分明,错落有致,楼阁峥嵘,气度非凡。 进了大门、中门,迎面便是石础木柱的客厅,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门,内外坊间饰以大块的木雕花鸟,显得古色古色。 杨霖暗暗咋舌,妈的都说汴梁是个富贵窝子,外面都是穷乡僻壤,我看这宅子在贵胄云集的汴梁西城也不露怯了吧。 李崇文家,在门口前站着,笑呵呵地上前道:“下官拜见杨钦差,钦差原道而来辛苦了。” 这个时代,是不说大人的,大人这个词是专门叫自己的爹爹的。 一般官员见了上官,熟悉有提拔之恩的都称呼恩相,否则大多以官职相称。 而且除非是祭天祭祖或者大朝会,亦或是犯了天诛地灭的大罪要认罪悔过,否则也不会跪拜。 就是见了皇帝,也是弯腰作揖就算行礼了。 杨霖背着手,笑道:“有劳李府尹设宴,本钦差到这济州,眼见到处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都是李府尹的功劳呐。” 此言一出,身后的何涛眼中的光彩逐渐消失,变得黯淡起来,李崇文却十分开心,笑道:“钦差谬赞了,快快里面请。” 厅堂内却另有一番景象,房中凉爽如秋,四壁银盆高挂,里面都是消暑的刨冰。 主座上据案高坐着一英武少年,仪表不俗,脸色红润,身穿绯服,正是杨霖。 堂内满满当当,大都穿着锦缎衣衫,一看就是些富泰士绅。这些都是李崇文请来,陪客的。 每个人旁边都坐了一个盛妆丽人伺候。 杨霖心中已经断定,这就是个贪官的窝,看来济州府是烂透了。 本来他就是想,等待着宋江去招募点人手,自己就带着他们去密州重开市舶司。 但是这他娘的王八蛋,穷奢极欲,想起自己还要到处奔跑,这群烂人却在背后舒舒服服地掏空这个国家的民脂民膏,杨霖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看来,街道上那些浑浑噩噩的所谓百姓,也是这些人的杰作了。 有那么一瞬间,杨霖真想下令把这些部砍了,然后再一一查,他可以保证没有几个冤假错案。 美人侍酒,琼浆玉液入喉,杨霖一口干掉,只觉得酒液苦涩,尝不出一点别的味道。 满座推杯换盏,杨霖和他们虚与委蛇,所有人都看不出异样。 只有杨霖身边的人,才看得出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似乎比平时……冷了一些。 李崇文见他如此,只道是被自己猜中了,这个钦差先前的出奇行为,是因为嫌弃自己没有送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服侍的侍女们俏盈盈起身离座。 几个下人搬进来一个木箱,打开之后是一个红绸覆盖的泥塑,李崇文道:“素闻状元郎深谙道教,在殿试上拔得头筹,我们济州官绅,送您一座道君像,内中奥妙无限。” 杨霖笑着道:“如此,杨某却之不恭了。” 一群人把杨霖送出李府,挥手告别,杨霖带人回到酒楼。 酒楼的卧房内,杨霖吩咐人打开新得的金丝楠木百宝嵌官皮箱,箱内摆放着一尊泥塑,奇怪的是并不是道君像。 “内里奥妙无穷?” 杨霖冷笑一声,从吕望的怀里抽出朴刀,用刀背一刀斩下。 咣铛一声,泥塑破裂,泥塑内散落了出一地的金珠宝石,珠光宝气,耀眼生辉。 杨霖沉声道:“吕望,去把那个叫何涛的小官,给我带过来。” ------------ 第六十四章 天高帝远多豺犬 何涛家中,一群捕快明火执仗,正在敲门。 何涛坐在客堂的椅子上,脸上写满了悔恨,娘子吓得抖似筛糠,抱着两个儿子哭成一团。 砰地一声,一拳击在木桌上,何涛骂道:“怪我瞎了心,蒙了眼,这厮在汴梁就是有名的奸佞,我竟把他当做救星。” “官人,这可怎么办啊?” 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有人对这个昔日的上司骂了起来,今日何涛引着钦差走那条街道,已经被有心人告诉了李崇文,后者当即大怒,派人前来捉拿他。 一声闷响,门栓断裂,几十个捕快涌进小院。 “何缉捕,这么晚还没睡,兴致不错啊,走吧,你知道去哪,别让兄弟们为难。” 何涛站起身来,心知此次必死,断无生路,竟也不求饶,正了正衣冠便走。 两个捕快上前,水火棍交加,半人大的锁枷披身,在给他戴上手脚镣铐,牵着就走。 何涛艰难地转动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妻女,绝望地闭上眼睛。 吕望、陆虞侯带人找到何家的时候,漆黑的小院中,只剩下一扇破毁的木门和呜呜咽咽的哭声。 “何涛呢?” 吕望拿着火把上前,照出是一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沉声问道。 何娘子只顾哭泣,说不出话来,这群人虽然被特训过,但是毕竟是盐贩子出身,刀头舔血动辄杀人的主,哪有耐心看着妇人痛哭。 “兀那婆娘,老子问你何涛呢,再哭哭啼啼一刀砍了你的崽。” 何涛的大儿子从娘的怀里钻了出来,抹了一把眼泪,道:“爹爹被官差捉走了。” 陆虞侯皱眉道:“放屁,你爹不就是官差么?” 吕望白天看得真切,心里跟明镜一般,笑着拉住陆虞侯:“跟孤儿寡母的呈什么能为,我们去衙门要人就是了。” 一行人径直前往衙门口,此时何涛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吊在水笼中,浑身都是鞭痕。 李崇文自然没有心情半夜审他,在府尹看来这只是一个小虾米而已,吩咐手下将他折磨死算完。 吕望等人来到衙门,揪住几个刚要回家的公人,两拳下去知道何涛被关在了牢中,于是提溜着两个倒霉的捕快来到牢中要人。 到了门口,狱卒见他们来者不善,死不开门。 吕望拔刀就砍门,几个遮奢的汉子着实剽悍,几下便破门而入。 陆虞侯将何涛解了下来,吕望上前脱下外套,把他包了起来,笑着问:“怎么样,死了没?” 何涛摇了摇头,陆虞侯道:“没死就好,你要是死了我们完不成提举的命令,这群汉子都得为了你受罪。” 吕望等人拆了个门板,抬着何涛往酒楼去。 李崇文的府上,累了一天的李府尹正在酣睡,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的小妾先醒了。 晃着李崇文的肩膀,叫道:“老爷,老爷,有人来了。” 李崇文迷迷糊糊爬起来,脸色不善:“谁这么大胆,搅扰本官休息。” 门外是他的心腹官家,急声道:“老爷,不好了,杨钦差的人大闹牢房,把何涛抢走了。” 李崇文吓得睡意无,摸索着穿了件衣服,叫道:“这如何说得,这厮不是收了钱么?” ----- 移山可填海,欲壑终难平。 何涛到了酒楼,杨霖就明白了一切,只能说这些人已经丧尽天良。 这件事还要从黄河改道说起。 西汉末年,黄河和汴渠决口频繁,肆虐的水灾前前后后持续了六十多年,一直到东汉初期。 汉明帝时期,王景奉诏和王吴共同主持了对汴渠和黄河的综合治理活动。 王景修筑千余里黄河大堤,并整汴渠渠道,使黄河决溢灾害得到平息。 从此,黄河决溢灾害明显减少,自此八百年不曾改道。 好日子到了北宋戛然而止,北宋时期,黄河及其支流共出现泛溢一百五十四次,平均每二到四年就有一次大的决口。 北宋的士大夫们为黄河的流向开始了激烈的争论,一直到北宋亡国,这群大头巾也没拿出个好的办法。 河北转运使李仲昌提议堵塞商胡北流河道,恢复横陇故道。 结果引黄河水入横陇故道的当晚,水流宣泄不及再次决口,河北数千里一片汪洋,百姓死伤无数。 害死了几十万人,这群士大夫还不醒悟,忧国忧民挂在口头的士大夫们还是义无反顾地强行让黄河东流,其结果就是每东流一次就大决口一次,导致河北、山东地区赤地千里,民不聊生。 而这群人如此固执的原因,说起来令人啼笑皆非,竟然是为了让黄河改道往北,抵挡辽人南下。 济州府作为京东东路的府衙,也有任务在身,就是提供泥土加固河提。 李崇文趁机联合府上的士绅土豪,划出了一片供沙区,说是这里的泥土坚固,适合筑堤。 这孙子把区域划在城内居住区,无数的百姓的房屋就在其中,想要保住自己的房屋,就得交上大笔钱财,不然不好意思,扒了你的房子挖泥巴用。 济州府无数人倾家荡产,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到后来就成了明抢,税吏衙役在李崇文的默许下,殴打百姓,强抢民女,抢劫过往商旅,简直就是一片法外之地。 何涛说,这几年为了强占民居,前后打死了良民不下千人。 山东自古是造反大户,揭竿而起,聚众造反的不计其数。也是因为此地是黄泛区,天灾不断,更有这些官吏太过猖狂,逼得本就尚武的山东大汉忍不可忍。 杨霖听完,默然无语,凝神片刻之后才问道:“李崇文是什么来路,可知他靠山?” “李崇文的弟弟李彦,给事掖庭出身,如今掌管后苑,是梁师成之下内侍省第一人。” “少他娘的含糊其辞,就说是不是梁师成的人。”杨霖皱纹问道。 何涛低声道:“是。” 梁师成是什么人,何涛心知肚明,这个钦差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所以他不敢直言,怕把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给吓跑了。 吕望低声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此事如此棘手,不如早日脱身。” 杨霖眼珠一转:“只怕是来不及了……” ------------ 第六十五章 铤而走险恶胆生 崇宁三年的夏天,济州府的夜里格外的热,很多百姓从房里搬着凉席、吊床在院子里睡觉。 李崇文的府上,坐满了架着车马或者乘坐轿子来去的权贵富豪,懒洋洋的兵丁们举着长枪围着府尹宅邸来回晃悠着,戒备森严。 “这么说,这个钦差是铁了心跟咱们作对了?” 说话的是一个大胡子,鹰钩鼻、丹凤眼、一字眉,正是济州团练使周洪。 济州通判孟继宗一听,吓得脸色大变,咽了口唾沫,艰涩地道:“府尹,此人乃是代天巡狩的钦差,怪不得他进城之后躲在酒楼不出,恐怕已经把我们的底探了个干干净净。唉,我说什么来着,当初我就让你们收敛一些,要是早听我的,那至于到这个地步啊。” 杨霖要是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这些鸟人误会这么深,说什么也要大摇大摆进来吃喝玩乐一番。 李崇文也害怕起来:“这个杨霖是个状元郎,而且是扬州人士,和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跑到这里专程与你我为难。” 周洪冷冷地看着一群文官,皱眉道:“他在山东不挂钦差仪仗,钻山越岭,谁知道他的行踪。要我说,把他们杀了运出去埋到其他州郡的荒郊,谁知道是我们干的,推给强人土匪就是了。大不了我到时候去剿灭一些替罪羊,咱们再花些钱给梁公公,要他平息此事。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谁肯为他得罪梁公公。” 孟继宗一听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一伸手揪住了周洪的衣领,颤声道:“杀钦差?你当的起这个罪过么?” 周洪见他一副后悔莫及的窝囊样,心里有些鄙视,收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后悔?一把甩开孟继宗,不屑地说道:“被抓到的罪才是罪,不然就是悬案。” 李崇文只是来回踱步,突然一个公人跌进房门,抱拳道:“府尊,杨钦差他趁夜出城去了。” 周洪一把揪起他来,问道:“走了多久?” “刚出城门。” 周洪顿足道:“还等什么,就说有贼人夜袭了牢狱,救出同伙。我们把人杀了,夜色正浓谁知道是钦差?难道你们想让他捅到上面去,把我们部处死么?” 李崇宁叹息一口,低头道:“做的干净一些……” 周洪冷笑一声挎刀走出客堂,不一会率兵纵马而出。 整个济州府的官场都糜烂了,如果有人不和他们同流合污,肯定会被驱逐。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和把柄,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可能出卖谁。 城外吕望等人护着杨霖,何涛已经被他们藏了起来,不是杨霖太无情,实在是那幅身体不能再奔逃了。 带着一个累赘,很可能把这些人部葬送在这里,毕竟自己只有五十来人。 黑灯瞎火的,杨霖这些人虽然是久经磨砺的盐贩子出身,还经过了特训,毕竟人生地不熟。 周洪在城外七八里就追上了他们,把他们赶到了一处破庙当中。 夜色掩映下,看不清杨霖脸上的表情,吕望宽慰道:“提举勿慌,地方厢兵而已,我们随着盐王不知道杀了多少。” 话虽如此,也只是提一提士气,敌众我寡实力悬殊,在场的都知道,这一回凶多吉少。 周洪骑着马赶来,真让他的手下面对钦差,估计没几个人敢打。 周洪也是怕夜长梦多,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下令: “里面是二龙山的匪徒,为救同伙劫狱杀伤百姓,马上给我放火烧了破庙,出来一个杀一个,不留一个活口。” “杀!杀光!” 炙热的空气送来浓烟,杨霖咬着牙道:“贼厮鸟放火烧他爷爷,给我冲出去搏一搏,胜似在此等死。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弟兄们,给我冲!” 万岁营的精兵破开庙门,迎着当头的箭雨,用刀拨开、用身子挡住为后面的人争取机会。 周洪没有料到他们如此彪悍,再加上济州,箭矢偷工减料,轻飘飘地好似空心麦秸。 万岁营只有五十人,最精锐的还留在杨霖身边保护,还是冲到了周洪军中。 周洪提着刀来到人堆,举起大刀就砍,劈在一个万岁营的悍卒背上。 那汉子却没有倒下,回头狞笑着呲牙,骂了声‘狗官’,满脸血污浑身是伤,转身就砍。 周洪武艺不差,可是何曾见过这般情形,气势上先输了。 被受伤的万岁营悍卒一刀劈在马上,骏马惨叫一声挣扎着没有倒地。 这是钦差近卫?这气势更像是亡命之徒。 周洪欺辱百姓犹如恶魔,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凶悍的人,一恍神忘了补刀,转身就走。 周围的厢兵马上围了上来,周洪咬了咬牙,低声咒骂道:“这群疯子能护着一个什么好鸟,必定是个狠辣记仇的主,今夜必须把他们杀完。” 万岁营的人太少了,纵使个个剽悍,还是被分割开来。 吕望、陆谦护着杨霖,被一群厢兵赶到了庙前。 后面就是熊熊烈火,烤的杨霖后背疼的要命,撕开了烤焦的衣服骂道:“娘的还要往哪退?” 吕望手持双刀,劈死一个厢兵,道:“我受了杨爷重托,把儿子教我来看护,这要是折了提举,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说完撕下一块沾血的衣服,咬在嘴里,舞着双刀疯魔一般往前顶。 近百人在围杀他们,气势也不免为之一夺,砍杀了四五人之后,生生往前压了回去。 厢兵中也不是都是馕货,找准时机一枪戳在他的肩膀上,吕望大叫一声左手刀落地。 其他人瞅准时机,往杨霖脖子里刺来,枪尖近在咫尺。 在那一瞬间,杨霖失魂落魄,眼前一黑…… 突然一道利箭破空之声传来,将他钉死在旁边的树桩上。 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当先一个小黑胖子,眼珠圆瞪、脸色黑紫,死了爹娘一般扯着嗓子道:“快快给我救下提举,快快救下我的提举。” 在他身后群魔乱舞。 有弯弓射箭、箭箭杀人的军官; 有手举鱼叉、布衣坦胸的雄夫; 有提着尖刀、油头粉面的后生…… ------------ 第六十六章 惧意浓时怒无边 杨霖的面前,已经死透了的厢兵,手里的枪尖还是离自己的喉咙近在咫尺。 轻轻地捏住枪头,慢慢地走了出来,这才长舒一口气。 宋江圆滚滚地从马背上翻下来,抱着他叫道:“提举,小人来迟一步,叫提举陷入险境,小人……” 杨霖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场上的局势已经反转,宋江带回了半数的万岁营精兵,还有一群三山五岳的山东汉子。 本就不是很强的厢兵再难抵挡,扔下武器投降的占了多数,陆谦恩狠狠地把周洪提溜过来,往地上一扔。 杨霖怒不可遏,上前照着他的脸猛踢几脚,脚尖都隐隐作痛。 “王八蛋,老子这条命,差点折在你的手里。” 宋江把人带到自己身边,介绍道:“提举,此乃宝应县三阿乡人花荣,是我的至交好友。” 花荣抱拳道:“见过提举。” 杨霖点了点头,原来历史上的花荣并非是清风寨的武知寨,不过诨名确是叫小李广。 刚才的箭法,已经让杨霖见识了他的武艺。 “这是关胜、张横、解珍、解宝、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听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杨霖恍然大悟,怪不得水浒里有人本事一般,却能入选天罡三十六星,就像这解珍解宝兄弟,原来是有历史原型的。 “既然是宋公明的弟兄,进了我这万岁营,好生遵守军令,早晚有出头的一天。” 众人皆面带喜色,这是免试进了公务员队伍,跟以前的草民不可同日而语。 永远不要小看官本位社会的中国古代,一个官职对于这些草根的致命吸引力。 杨霖看着宋江身后,还有一群衣服杂乱的青壮,呜呜泱泱的怕不得有两三百。 宋江脸色一窘,解释道:“提举,这些是……” 杨霖摆了摆手,道:“老子用人之际,对你们既往不咎,以后好好跟着我干,不强似山林中讨生活,刀口上混饭吃。就是死了也是个体面人,能有清白的身子进祖坟。” 几百人一片片地跪倒在地,对着杨霖行礼,大宋恕罪悔过才用跪礼,杨霖面色如常地接受了,算是给他们一个新生。 “随我杀回济州,除了这群鸟人,给死伤的弟兄们报仇。” 一行人押着周洪开道,诈开济州府门,杨霖马上派人守住各处城门,来个瓮中捉鳖。 他自己提着刀,带着宋江、吕望、陆谦等几个心腹,直奔李崇文的府上。 李崇文府上,聚集了济州的大小官员,他们这个团伙的骨干心腹正好都在等消息,来了个一网打尽。 至于下面的小鱼小虾,杨霖并不打算深追究,凡事不可能做到完美,真的在这里反腐,来个三四年都肃不清。 李崇文再不复往日的文雅,一柄雪亮的钢刀已架在他的颈上,双腿不住的抖动。 杨霖赤着上身,身上的衣服都被火烤焦了,早让他丢在城外。 借着火把,远远看见杨霖走来,李崇文尖着嗓子求饶:“钦差,我……” 话还没说完,杨霖已经怒气冲冲奔了过来,一拳捶在他的脸上。 李崇文疼得蹲伏在地,杨霖还不解气,一脚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 抬脚就往他两腿之间猛踹,边踹边骂: “我让你放火烤我!” “我让你拿枪戳我!” “我让你谋杀钦差!” …… 宋江一阵恶寒,下身一紧,在一旁低声道:“提举,再踹就死了,他是朝廷命官,要押到汴梁处置的。” 宋江在衙门任职,当然知道大宋的规程,这种级别的官吏须得刑部量刑。 杨霖拿脚尖踩着他的脖子,啐了一口道:“今夜先抄家。” 李府这么大,内院的女眷都已经被集中起来,凄凄惶惶地好不可怜。 不久之后,她们就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带着几个魁梧汉子,举着火把往内院闯去。 “谁是都管?” 一群人推着一个白皮老叟出来,杨霖上前扇了他一巴掌,据何涛说,这黑心管家是最坏的,负责给自家老爷助纣为虐,甚至很多恶事都是他安排下的。 管家被扇的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杨霖在他耳边喊道:“带老子去狗官的金库,不然一刀戳死你。” 宋江再次恶寒,这是什么状元……这是什么钦差。 不过万岁营的几个人却很淡定,杨盐王的儿子不就该这样么。 若是文绉绉的读书郎,大家倒要怀疑这是不是杨通的种了。 今夜杨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是彻底激发了他心里的戾气,人谁不怕死,死亡是最大的恐惧,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无边的愤怒。 老管家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别院,这里一般只有他和李崇文能进,就算是李崇文的夫人小妾都不行。 院中的假山上,拨开杂草,是一个把手,使劲一转,竟有一道暗门被打开。 火光一照,金珠满堂,恍神夺魄。 “这里都是谁知道?”杨霖幽幽问道。 “只有老爷和小人知道。” 管家谄媚着说道,希望可以通过这个大功劳,免去罪责。 在场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叹,杨霖转动把手将门一关,一巴掌扇在管家脑袋上,骂道:“大半夜带我们来这里作甚,这里什么都没有,耍你爷爷呢?” “钦差爷爷明鉴,老爷的财产确实都在此地了,再有就是一些散碎银两和地契田产。” 杨霖抽出刀来,捅到老管家肚子上,骂道:“还敢嘴硬。” 老管家口吐黑血,被陆谦揪住衣领,往人工池中一扔,扑通一声不见了踪影。 吕望道:“提举,我这就叫人来,把我们的伤员拉出去。” 宋江到这里彻底麻木了,今夜他算是见识到了大宋新科状元郎,是个什么货色。 怪不得他能接受自己带来的啸聚山林的强人,原来他和他的手下比那些人黑十倍、百倍。 济州府的夏夜,燥热还未散去,漫天的星月昭示着明天还是个晴天,照样是灼人的日头。 不过此刻在院中乘凉入睡的百姓不知道,济州明日可就变了天了。 ------------ 第六十七章 民怒更胜于天威 翌日清晨,万岁营众人满城张贴布告,言李崇文及其党羽已经被部活捉,要有冤屈的来衙门签字画押。 一时间,济州府陷入了疯狂,无数家破人亡的百姓,涌入衙门所在的大街,一摞摞的罪证被整理出来。 衙门旁的鼓楼上,杨霖把玩着一块玛瑙玉佩,望着街上的人群,笑道:“这一回咱们大意了,还可以说是经验不足,差点葬送了自己小命。将来切记走到哪都要稳妥第一,人死了任你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堆枯骨,所有的心思、努力可就废了。” 宋江背着双手,看着下面的人群,叹道:“李崇文进士出身,游历官场进封府尹,已经是天下读书人求之不得的大好前程。正该鞠躬尽瘁,以报天恩。谁知道他竟然欲壑难填,蒙昧良知,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来,真是愧对圣人,愧对朝廷,也愧对父母啊。” 杨霖略感诧异,看着这个黑胖子,背风而立衣带飘飘,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 这小子身处衙门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却能为人四海;狐朋狗友都是些草莽之辈,却能心怀家国;杀人放火眼都不眨,却是个时常把父母挂在嘴边的孝子。 这一回救援的正是时候,也难怪被叫做及时雨,杨霖笑着道:“公明,你这次立下大功,这串珠子是李崇文的私藏珍宝,就赏你了吧。” 宋江见状元郎钦差直呼自己的字,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心中一喜。 回头一看,是一串玉佩下挂着玛瑙的串珠。 宋江摇头道:“提举,此乃极品的红玉,颜色艳冶却有清幽之致,质感温润仿佛和田美玉,油润如脂恰似玉人肌肤,从里到外透绝艳,大增丽色。正合该送与相好的佳人,一庭春色恼人来,满地落花红几片。便是古人盛赞这红玉的诗句。” 杨霖一听赶紧收到袖子里,盘算着哪天得了姑娘的落红,再送给她,忒有情调。 随即抬头,看着宋江,笑道:“你小子,能文能武,通情识趣,还真是个人才!” 宋江腼颜一笑,黑乎乎的,看上去竟然有些萌。 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我们在此地耽搁太久时间了,得快些去密州干完正事,这次办完事回京,我还有个大事要做。” 宋江神色一动,问道:“提举要……?” “治理黄河!” 这条半是泥沙半是水的母亲河,已经成了吃人的巨兽,每年夺走的性命比异族入侵还多。 黄河泛滥一次,造成的经济、人口损失,比战争还厉害。 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就要为子孙后代做些利在千秋的大事,前面几百年统治者为了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已经把黄土高原的千年巨木砍伐一空。 娘的,是时候植树造林了,然后治理好下流的河道,就算别的事再急,也要先放一放了。 宋朝是一个中间期,是黄河爆发的时代,也是可以治理的最后机会。 宋人倒霉,前面几个朝代关拢贵族在黄土高原的伐木,造成的恶果在这个时代爆发。 但是宋朝也属实活该,北宋的人喜欢用木头盖房子,整个汴梁是木屋,金人打进来之所以这么容易打下开封,跟这里一点就着也有很大的关系。 自己回去之后,需要慢慢在朝中改变这一现状,然后忽悠着徽宗赵佶同意帮助自己推广植树造林才行,想到这里杨霖还有一丝的兴奋。 小时候学地理,可是为了水土流失和沙漠化操碎了心,夜里睡不着还苦思冥想对策来着,简直比那谁还操心,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宋江一听肃然起敬,抱拳道:“小人愿为提举鞍前马后,成此大业。” 治理黄河,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汉人的大事。 治理好了黄河,不但可以减少灾害,还能让下游的无数荒地变成良田,养活无穷的人口。 尽管这条河现在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但是它始终是汉人之根,从夏朝开始绵延三千年,中华文明在此孕育发展继而强大。现在它病了,不该被抛弃、被嫌弃。 吕望扶着一个浑身缠着白布的汉子上来,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何涛,杨霖笑着道:“何涛,你揭举李崇文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也差点把老子害死在这济州府。” 何涛苦笑一声:“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若是钦差也治不了他,只好让这些人喝光我这济州府十万乡亲父老的血了。” “我把这里的豪绅搜刮……把他们绳之以法,你可就倒了大霉,这些地头蛇势力盘根复杂,你留在此地凶多吉少,不如以后跟我干吧。” 何涛一激动,叉手道:“若蒙钦差提携收留,何涛敢不效死。” “带上你的家小,随我去密州一趟。吕望,准备好启程吧。” 陆谦在一旁道:“提举,这些贪官污吏,是不是留下人手押送到汴梁?” “打蛇不死,必遭反噬,斩草除根,才是王道。将他们运到汴梁,老子又不在,万一被什么凉公公、热公公的救了,岂不是多了一群恨我入骨的官吏。我们的官家……嘿嘿,可是仁慈的很呐。” 陆谦眼色一寒,道:“属下明白,济州民变,饱经欺压的百姓怒而捶杀贪官。” 宋江在一旁道:“最好是半真半假,以免贻人口实,依小人看,不如在护送他们的途中,召集百姓观看,找几个人混在人群挑动百姓情绪,然后咱们的人再一撤……” “就这么办!” 杨霖道:“再找几个书记官,把罪证列的清清楚楚,都呈给陛下……唔,先给蔡相。” 吕望、陆谦领命而去,杨霖也起身,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赶路。 乌云掩映,狂风大作,杨霖率众离开济州府。 “轻轻地我走了,比来时多了十几辆车的财宝。”杨霖迎风笑着唱道。 济州的百姓没有人出城相送,大家都在街道上,忍着狂风带来的湿气,看着囚车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几块小石子突然袭击了运送他们的万岁营精兵,这些汉子演技拙劣,落荒而逃。 “贪官不死,天道难安!” 人群中更不知道谁高喊一句,百姓们一见这般情形,胆气顿壮、蜂拥上来的百姓倾刻间把几个贪官砸成了烂泥。 “杀了贪官,天下太平!”的呼啸声中,李崇文等人迎来了一群饱受他们欺压的绵羊。 民怒,甚于天威。 ------------ 第六十八章 活学活用夺山头 密州郊外,山清水秀,道路平整宽阔。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首《密州出猎》,就是本朝大才子苏轼在密州任知府时写的,现在看来,果然是个风景殊丽的好地方。” 宋江笑吟吟地上前,道:“当年哲宗在密州板桥镇设提举市舶司,管理对番邦贸易和征收商税,密州才有了如今的繁华。可惜后来关闭了,已经是大不如前。”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现在杨霖走到哪都挂起钦差大龙旗,提前派人前去知会当地官府。 密州府尹徐知慧带着大小官员在城门外等候,并在密州天平楼设宴为杨霖接风洗尘。 杨霖是重开市舶司来的,密州的大小官吏都十分欢迎,这密州近海,没有了市舶司,收入怕不是少了一半还多。 以前哲宗时候,这里可是和广州、泉州、明州共称为大宋四大港口。 太平楼坐落于城东的枫香湖边,杨霖等人所在的三楼窗口可以看到枫香湖的粼粼波光,宋江低头告诉他,这是密州最好的酒楼。 时值夏末,可以远观林木苍翠的大源山,也可近观满湖的荷花盛开。 密州府前来赴宴的大小官员人人备了厚礼,太平楼上热闹非凡,很多都是上前拜见了钦差便下楼了去,只有几个府衙的大官儿才有资格落座,陪着杨霖饮酒叙话。 杨霖带着宋江、陆谦在身后,因为到了密州,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为万岁营建立第一个捞金场了,所以杨钦差喝的兴高采烈,酒宴刚开始便有了七八分酒意,年轻俊朗的脸庞赤红。 大宋官场饮宴,是一贯的放浪形骸,密州的美貌歌女坐在各位官员身旁巧笑嫣然地侍酒。 在一侧的栏杆前,还有那身段曼妙的舞女正轻舒玉体,缓放歌喉,唱着旖旎动人的曲子。 杨霖身边的美人,自然是最好的,两个娇俏佳人穿着粉红色半透明的轻柔薄袍,玉色的衫裙几似蝉纱,里边是几可见肉的薄薄亵裤,紧绷住腴润浑圆的硕臀,绣着鲜艳团花的胸围子,言笑轻柔腻喏,曲线扣人心弦。 杨霖抓了几把,却意兴阑珊,这欢场女子纵使妖冶,毕竟是不如自己养在身边的几个可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霖便起身道:“天色尚早,我等不如去哪板桥镇看一看,早日建成重开市舶司,也了却我的一桩心事。” 密州的官员初见他年纪轻轻,在酒宴上一副老官油子的模样,还有些轻视。 谁知道才吃完酒就要办公,瞬间又变得勤政起来,不禁重新审视这位少年状元。 一行人到了板桥镇,已经是黄昏时分,府尹徐知慧指着远处的港口:“这里便是密州港。” 密州港依旧是十分繁忙,这里只是关了市舶司,并没有锁海。 大大小小的商船在码头上停泊,无数的小蚂蚁一样的搬运工,赤着膀子搬运货物。 这里在后世被叫做胶州湾,是天生的避风港口,适合做码头。 杨霖指着远处的小山,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徐知慧轻咳一声,道:“此处乃是密州富豪徐进的庄园,因为靠近大海,常做消暑之用。” 杨霖眼皮一抹,沉声道:“这个徐进,是什么来路。” “地方豪强,有的是钱,而且养了很多庄客。杨钦差,恕下官直言,您要是看上了这片土地,他未必会让。” 这座小山正好处在港口旁,在其上设立市舶司,可以一窥密州港貌。而且不管出了什么事,这里也方便管理,杨霖是势在必得。 杨霖现学现卖,说道:“这次加固河提,难道密州没有被指派么?” 府尹不知道他为啥突然这么问,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有啊,密州出壮丁两万,运送沙土十万袋。” 杨霖嘿嘿一笑,道:“这座山的沙土正好适合筑堤,去给我划上!” 这一招还是跟刚刚被百姓咂成肉泥的李崇文学的,杨霖马上活学活用起来。 “可是,这是人家的私人庄园啊。” 杨霖拧眉道:“治河乃是国家大事,还顾虑这等小情,大礼不辞小让,再说了我又不要他的房屋,只要这地底下的沙土。难道大宋的沙土,是他徐家的?” 随行官员无不咋舌,这是什么歪理,简直是荒谬。 杨霖也不是非要和地头蛇徐进作对,只是他深知,朝廷关闭了市舶司,这些人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接手了许多朝廷的利益。 如今自己来了,想要让他们吐出来,难如登天。 这就是重开市舶司的最大阻力,杨霖决心以此敲山震虎,让他们这些地头蛇都老实一些。 徐知慧神色一动,暗道这杨钦差要和徐进作对,如此不择手段,对方多半赖不过。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是也要看这是条什么龙。 和风轻送,绿柳微扬。 杨霖看着胶州湾的黄昏,真的是一番别样的瑰丽。 “有朝一日功成身退,合该在此起一小楼,养上两三个外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宋江老脸一红,深感跟着这样的上司有些丢脸,密州的官吏却在身后大肆吹捧。 杨霖哈哈一笑,就在这高岗的巨石上一坐,稍微有些烙屁股,又垫了个刀鞘。 面对着满山的官吏,杨霖扫视一圈,然后道:“板桥县令是哪个?” 一个小官从文官里钻了出来,抱拳道:“下官便是。” “你带人将密州港重新整饬一番,多找些青壮先把环境弄好,道路再修得阔一些。这些货物来了,免不了要车马运出去,现在这羊肠道,够做什么的。本官提前跟你说好,招人的时候不用强征劳力,本官每日给他们工钱,不低于在这码头搬运三天。” 板桥县令大喜,乐颠颠地转身去着手开干。 杨霖又道:“宋江,你带着人竖起我们万岁营的大旗,招募人手,在密州找裁缝,多造军服。以后密州市舶司,必须悬挂万岁营旌旗,穿戴万岁营军服,这他娘是我们的地盘。” 宋江领命而去,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分派任务。 “徐府尹,这小山本官要定了,就按我说的,回去办吧。” ------------ 第六十九章 袭击钦差是谋反 板桥镇小山下的空地上,万岁营新起的营中,一群宋江带来的强人正在浑汗如雨。 在校场上跑了四圈,后面一个万岁营的精兵拿着皮鞭赶牛一般追着,谁要是累得摔倒在地,那万岁营的老兵就一阵乱打。 新兵挨不过,逼得又继续跑,他们今天本来就十分疲惫了,这四圈再下来,都累得如同散了架,感觉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宋江在一旁看着,十分替自己的这些兄弟担心,不住地问道:“提举,这个练兵法,是不是太过激进了,这些汉子未必挨得住啊。” 杨霖不以为意地说道:“现在累一些不要紧,真的与人厮杀时候,再想练可就太晚了。” 宋江开始不信这个万岁营还需要跟人厮杀,随即想到济州府的一幕,也就不再言语。 徐知慧从远处赶来,进到这万岁营的兵寨内,神色略有异动。 这里俨然是一个军营,虽然兵甲数量不多,但是训练之严厉,是他在地方上从未见到过的。 与之相比,厢兵们几乎就是没有什么训练,每日里光顾着给上司武将的私田务农了。 “府尹来此,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杨钦差,那山上的徐进不肯让出庄园,还指使手下对我们的公人破口大骂。” 杨霖愣在原地,道:“民不与官斗,他不懂么,不给就算了还敢骂人?” 徐知慧老脸一红,自己治下的豪强如此嚣张,确实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现在当着钦差丢这么大脸,说不定回去之后一宣扬,自己的仕途都会受影响。 “钦差刚来密州,不知道徐进这号人物……这徐进……唉,一言难尽啊。” 宋江见他如此为难,便接过话茬,解围道:“提举,这徐进小人也略有耳闻,他家是密州望族,当初辽人南下,他的祖父招募乡勇以堡寨迎敌自保。后来真宗签订盟约,辽人退却,朝廷为了奖赏他家,便许他招有民兵,世代镇守徐家庄。” 杨霖一听,这尼玛合法武装都出来了,还真是个硬茬。 宋江继续说道:“徐家从徐茂开始,传了三代,到现在的徐进一代比一代霸道,在山东地面上十分有名,但有惹到他家的,都没有好下场。” 有这么个邻居在密州港,摆明了是要来分一杯羹的,杨霖握了握拳头,十分不甘心。 “这么嚣张,老子的地盘附近,就不许这么嚣张的人存在。走,我们去山上看看。” 徐知慧提醒道:“杨钦差,那些刁民不读书,性格乖张,脾气火爆……” “不读书还挺光荣啊,老子堂堂状元郎,天上文曲星下凡,最看不起这种乡野村夫,偏去感化他们一番。” 看到徐知慧站在原地长吁短叹,杨霖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回去帮忙筹备砖石,准备建造衙署,以前的密州市舶司距离海港太远,本钦差决定弃之不用。还有你招募的壮丁不够用,多招一些,本钦差有的是钱,别给我省钱。” 杨霖在济州府发了一笔横财,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徐知慧没来由挨了一顿骂,垂头丧气地返回板桥镇,准备快点配合这个脾气又倔又臭的少年钦差,抓紧时间办完差事,还让他离开密州。 得知对方有武装,杨霖不敢大意,带上了从汴梁来的一百个万岁营的精兵,还有宋江手下的几员猛汉。 徐家庄在板桥镇以西,距离这处海港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山顶的庄园内应该没有多少人。 杨霖估计这是他们走私的窝点,要说在胶州湾的地方豪强不走私,杨霖打死都不信。 这么大的家业,你不走私,你的手下都要偷着干了。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只有瞎子和傻子能够视若无睹。 一行人来到半山腰,徐家的庄园竟然还有箭楼和厚厚的矮墙,上面一个个的射箭用的孔黑乎乎的,十分吓人。 远远看见一众官兵上来,守门的徐家兵不识得万岁营军服,只当是密州的武将又来了。 “贼军汉,我们庄主说了,这地方不卖,为何还来骚扰。” 杨霖听后气的不行,这还没上门,就先骂上了。 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杨霖骂道:“入他娘的狗腿子,真没素质,果然是不读诗书的人就是没法和老子交流。给老子上前叫门,就说大宋的状元、钦差来了,老子代天巡狩,挡我就是挡皇上。” 陆谦将刀插在腰间,紧了紧护腕,上前道:“你们先把门打开,进去之后再谈,外面这位是我们大宋的……” 话未说完,一个清脆冷冷的声音传来:“管你们是谁,这里是我徐家买来的土地,地契齐全,不欢迎你们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杨霖一听这么嚣张有个性的雌儿,还是第一次见。 不一会,徐家的大门前,闪出一个骑马的少女。 目光一触,杨霖忍不住暗道:“日,好辣的妞!” 这语气冰冷嚣张的女人姿容妩媚,尤其是身材。 穿了一身紧身的骑装,把她那峰峦起伏的美好身段,勾勒出无限的美好,散发出诱惑到致命的媚惑。 尤其是一双修长、笔直、紧致、秀美的大腿,简直可以夺人魂魄。 杨霖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盯着人家的大长腿,眼光好像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提举?” “这他妈要是抗在肩上输出……” “提举,您说什么?” 杨霖咳嗦一声,正色道:“没什么,我是说这地方适合万岁营入驻。” 里面的长腿美人,英姿飒爽,杏眼圆瞪,嗔道:“我不管你们是哪一路的人马,别来我们徐家庄找不自在,这里可不是你们欺压良民撒野的地方。” 不就是一群靠走私阔气起来的土豪,有什么神气的,杨霖冷笑一声,摆手道:“都散开!” 周围的人围绕着他散开,陆谦和吕望手握着腰刀,虽然不知道提举要做什么,但是服从命令是万岁营的唯一军规。 只见杨霖威风凛凛地摆了个造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在半山腰的泥巴路上,来回打滚。 ……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万岁营的汉子一脸尴尬,徐家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杨霖弄了一身尘土,满头都是,十分狼狈,继而捶地痛哭狼嚎:“徐家庄袭击钦差,徐家庄造反啦,快快护送本官下山。刁民要杀钦差了,杀我就是杀皇上,我是钦差,代天……我代天巡狩呐。” 杨霖跳上吕望的后背,一群人逃命似地奔下山去。 “马上去给我找个郎中,让他带上足够多的白布,老子浑身是伤需要包扎。” “派人去徐家庄,告诉他们我生命垂危,但是念在他们的父辈有功于朝廷,再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让徐进来营中认罪道歉,不然本钦差点齐京东东路兵马,上奏圣上刁民袭击钦差,这可是十恶之一的大不敬,诛九族的罪过。” ------------ 第七十章 是真小人自风流 徐家庄,后花厅。 砰地一声,一个上好的汝窑瓷杯被摔得粉粉碎,徐月奴在厅前站立,噤若寒蝉,其他下人更是连头都不敢露。 徐进罕见地对着自己的独女大发雷霆,“你连钦差都敢打,还把他打到了生命垂危,这下好了,我们徐家要灭在你的手里了。” 天降奇冤,不让窦娥。 在徐家庄小公主一般的徐月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斗大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张俏脸气的血红,咬着唇珠道:“女儿都说了十次了,我真的没打他,我们连门都没出。” “住口,你……” 徐进作势欲打,抬起手想想又终究不忍,狠狠将手放下,道:“这个钦差刚来密州,就要来招惹我们徐家,分明就是要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他也知道,压服了我们徐家,在密州谁还敢跟他作对。这一回朝廷竟然要重开市舶司,我们想要逃掉商税继续和倭人交易可就难了,若是没有了那个靠海庄园,难度又将倍增。” “这种时候,就该避着他,不给他一点机会。你在庄门前耀武耀威,以为阿爹不知道?” 徐月奴心中不服,但是给自己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她是又恨又急。 都怪那个卑鄙无耻的钦差…… “那怎么办,爹,我们总不能真去认罪道歉吧。” 徐进苦笑一声,道:“你当钦差是什么……代天巡狩呐,我们徐家看似强大,不过是在密州一隅,真到了汴梁那群相公的眼中,跟蝼蚁有什么两样。” 深深呼出胸中浊气,徐进缓缓道:“来人,准备好几箱子厚礼,随我去密州港,见识一下这位杨钦差。” ----- 万岁营中,杨霖脖子上挂着一个白布,将胳膊吊着,骂咧咧地道:“这玩意勒的脖子生疼,狗弄的徐进还不来,算他有种,先帮我取下来。” 吕望忍着笑上前,想帮他拆开,外面一个兵卒进来抱拳道:“提举,徐家庄主徐进求见。” “系上,系上,把他给我叫进来!” 大营内还没建成新的兵营,用了一个大帐,四周挑起窗户。 徐进挑帘而入,只见帐内四处通风,上面坐着一个俊朗面嫩的少年,正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周围是怀抱着朴刀的大汉,每一个都是面色肃穆,这小小的钦差仪仗,竟真的有行伍之气。 徐进留了个小心,抱拳道:“草民徐进,见过钦差。” 在他大量杨霖的时候,杨霖也在扫视这个密州豪杰。 此人身材之魁梧,不下于自己的四叔吕泰玄,面庞是古铜色,卧蚕双眉,鼻高口阔,是一条昂扬的山东大汉。 杨霖眼皮一抬,淡淡地说道:“徐家好大的威风,本官代天巡狩,竟然遭此大难。说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不是本官一人之辱,实乃陛下之辱,我大宋之辱。” 徐进现在有点理解女儿了,强忍着怒意违心道:“小女年幼无知,冲撞了钦差,我们徐家罪该万死。还望钦差大人有大量,给我们徐家一个机会。为表歉意,草民略备薄礼,还望钦差收下。” 几个戎装庄客,抬着两口箱子进来,杨霖眼都不抬:“把徐庄主带来的土特产,这两箱海货鱼虾带回我的卧房。” 等到手下抬走箱子,杨霖终于抬起头来,冷哼一声:“机会?机会只留给知进退,识时务的人。你姓徐名进,这进你是有了,退呢?” “钦差的意思是?” 杨霖摆了摆手,示意大帐中的侍卫退下,只留下吕望和陆谦,还有旁边的书记官。 徐进心中一动,这厮占尽优势,他还搞这么神秘是要做什么? 不过现在徐家被逼到了绝路上,不管他要干啥,只要有变数就有机会。 杨霖笑吟吟地起身,把脖子上的绷带扯开随手扔掉,问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藏着掖着,你觉得怎么样?” 徐进一看月奴说的没错,果然是被这个斯文败类给算计了,不过现在没有资格清算,凝声道:“钦差有何吩咐,尽管说,草民个徐家庄若是能帮上忙,定然不敢推辞。”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占据这里的用意,本官清楚明白,不过是和倭人、番人望来交易,逃避朝廷的商税而已。这里面有多少利润,你比我清楚,我现在要分一杯羹。” “怎么分?” 徐进叹了口气,这小子如此油滑,不给他一点甜头看来是不行了。 杨霖笑呵呵地跟书记官道:“记上,徐进承认偷税漏税,私自买卖货物。” “杨钦差!这是何意?” 杨霖笑道:“本官说过了,不跟你藏着掖着,这就是制衡你的一个证据而已。要是将来咱们的关系不再像今日一样亲近,这就是本官上禀天子的一纸奏章。” “我是真小人,我摊牌了。”杨霖摊手道。 徐进彻底无语了,这钦差看来是吃定自己这徐家庄了,偏偏狗东西身份大的吓人,又豁得出脸皮,徐家庄无从反抗。 他就咬定自己的女儿打伤了他,饶是徐家庄几千张嘴,也说不清楚。 这世道,官官相护,更何况这厮还是那权相蔡京的心腹,天子赵佶的宠臣呢。 形势比人强,徐进彻底败下阵来,不是这个嘴上没毛的钦差多么厉害,实在是他占尽了优势,双方不在一个级别。 地头蛇再强,也压不住真龙。 “钦差要我徐家的庄园,我这就派人腾出来,至于里面面的房屋和不值钱的器具,也都奉送了。” 杨霖掐着腰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说道:“我要你那几间破房有何用,我要的是什么你徐进不知道?” “请钦差明示。” “我要你们徐家,从此之后依附于我这万岁营;我要在密州起磁窑、收布匹、采茶叶、造纸张……你们继续偷偷给我卖,然后建船坞,造大船,出海运,敛巨财。” 徐进听得目瞪口呆,杨霖半仰着脑袋,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无边财富中:“本官志向远大,胸有大志,没钱不行。以后老子吃肉,你们徐家喝汤,乖乖给我干走私,我在朝中做你们的保护伞,买通门路,谁也不敢多嘴。” ------------ 第七十一章 你且退后让我来 徐进晕晕乎乎地走出大帐,脑子里现在还嗡嗡的。 自己看似莫名其妙得了一顶保护伞,有了一个大的靠山,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人家的附庸。 苦笑一声,徐进心道,这小王八蛋吃人不吐骨头,不是要占徐家什么便宜,是把我们徐家给降服了。 从此密州豪强徐家庄,就成了这小子的附庸了,徐进越想越气。 以势压人,层层递进,一步步地把徐家这头猛虎给拴住了,现在想反抗也晚了。 不过仔细一想,这个狗官说的也有道理,朝中有人好办事,自己遮遮掩掩、偷偷摸摸,还不如找个大靠山明目张胆地干。 就是不知道这个小钦差,靠不靠谱。 密州这地方,靠近胶州湾,是天然的港口,倭人通商的最佳地方,这里虽说天高皇帝远,但是这里的土豪,土是土了点儿,口袋里是真有钱。 徐家把持密州港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更是吓人,而且有了一套完整的走私系统。 杨霖收伏这么一个徐家庄,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第二天,杨霖在密州港旁边的小渔村设宴,邀请密州的官员和徐家庄的人聚饮。 天高云淡,几只海鸥盘旋在远处的海面上空,风吹来都带着湿气,十分舒服。 杨霖大排宴席,请来了密州最好的厨子,万岁营的士卒摆好桌椅,带着密州官吏和豪绅依次入席。 热荤、素菜、冷盘、羹汤、粥面、糕饼、饮料、果子……不可谓不丰盛,宋朝的饮食实则已经相当讲究。 徐进看着台上的杨霖,气就不打一处来,即使知道以后要依靠他,还是恨得牙根痒痒。 杨霖笑吟吟地把他请上来,坐到自己的旁边,拍着肩膀说道:“今日设宴,就是要你和密州的官吏好好熟悉熟悉。虽说咱们家大业大,但总归是官场有人好办事嘛。” 这句话倒是大有道理,想到以后做事不必再遮遮掩掩,徐进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强颜欢笑道:“杨钦差有心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密州府尹徐知慧看着这宾主尽欢的酒宴,捻须点头,心情很愉快。 密州的大好前景就在眼前,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政绩被吏部发现,然后步步高升了。 酒席散场的那一刻,从山下的万岁营到山上的徐家庄,一条官、商、地方豪强勾结的船已经启动,即将在这广袤的胶州湾里疯狂捞金。 杨霖喝的晕乎乎的,第一处市舶司已经初步完成,万岁营有了自己的入帐,再也不用花自家的钱了。 杨通就是再有钱,面对艮岳寿山的修建,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宋江酒量也不好,所以今天他几乎没有喝酒,掀开帘子看到杨霖红着脸趴在桌子上大睡,还有轻微的鼾声,不禁苦笑着摇头。 刚想出去,杨霖却已经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骂道:“宋江,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本来想跟提举商量点事,见提举睡了,小人想一会再来。” 杨霖喊了几个亲兵,让他们给自己端杯水来,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宋江咂摸着嘴,问道:“提举,这徐家庄可靠么?” 杨霖嘿嘿一笑,道:“徐进虽然是豪强,无奈落到了本官手里,还能让他飞走了不成。他只要敢不老实,老子马上发兵灭了他。” 宋江凑近了道:“以势压人,终究不是驭下之道,提举对我们都是剖心剖腹,我等也愿意为提举效死。为什么那徐进如此重要的位置,徐家庄这般强大的势力,提举要用这下策收之呢?” 这番话说到了杨霖的痛处,他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时间仓促,来不及了么,我跟徐家又没有什么交情,咱们都是济州府出生入死的弟兄,如何可以同日而语。” 不知为何,宋江的神色突然扭捏起来,说道:“提举,小人倒是有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 “那徐进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辈,只有一个女儿,算是断了香火。虽说他年富力强,但是续房填了好几室,就是没有半点动静。这徐家小娘子的身份就尤其重要起来。” 说到这里,宋江一脸的大义凛然,道:“虽说婚姻大事,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为图提举大计,小人甘愿舍身取义,入赘徐家,如此一来小人就是徐家庄的唯一继承人,替提举拿下这徐家庄,岂不是易如反掌。” 杨霖勃然大怒,酒意都气醒了三分,指着宋江道:“这事棘手,你恐怕不行,让我来。” ------ 万岁营,提举大帐,各色人马济济一堂。 今天要讨论的只有一件事,如何让年少英俊的状元郎,抱得美人归。 一群咬钉嚼铁的汉子,个个愁眉苦脸,这事不是他们的强项。 “当初跟着盐王走江湖,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赚了银子大家一分,就要去那青楼画舫,找最俊俏的姑娘。” “依属下的经验,征服一个小娘子再简单不过,砸钱就行。当初在天平府凝香楼,那坠儿姑娘如何的冷艳,到后来属下扔下一百贯大钱,你们猜怎么着……嘿嘿,倒浇蜡烛都使出来了。” 帐里顿时哄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猥琐和猖狂。 杨霖使劲一拍桌子,骂道:“放屁,徐家虽非王侯,却有家财万贯,老子拿钱去砸一个青楼的女子,当然无往不利,用在这岂不是适得其反。此乃小人之见,不足与高士共语,快闭了嘴少现眼了。” 陆谦挨了一顿骂,讪讪地坐下,不敢再言语。 “要我说,这事就得主动一点,当初俺跟着吕四爷运盐到延安东路,路上救下一个落难的少女,一行人谁不看着眼馋,可惜他们都是一群馕货。只有俺一个,夜里摸进去,嘿嘿。” 宋江身后,鬼头鬼脑的阮小七伸着脖子问道:“后来咋样了?” “后来就成了你嫂子,娃都给俺生了四个了。” 这厮名叫刘七,是万岁营的一个指挥,说起自己夫妻的事毫不忌讳,还洋洋得意。 杨霖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刘七突然咂摸了下嘴,说道:“这事恐怕不行啊,俺看着那天的小娘子,马术精湛手持大枪得有两个人高,是正宗的白杆枪。人家就是绑了双手,咱们提举也不是对手啊。” 杨霖气极反笑,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低声嘟囔: “潘驴邓小闲,烈女怕郎缠。老子就小露两手,教你们这些土包子,见识下本官的手段。” ------------ 第七十二章 堡垒从内部攻破 风声潇潇,月上柳梢。 两个矫捷的身形越过徐家庄的守卫,悄悄摸到徐月奴的住处,他们是宋江麾下的解珍解宝两兄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能从悬崖上奔走。 来到院中之后,两个人摸到房前,从开着的窗户钻了进去。 外房一个小丫鬟睡得正香。 兄弟俩对视一眼,轻轻上前一拍,小丫鬟脑袋一歪便晕了过去。 解珍小心翼翼地拿口袋套上去,比了个手势,兄弟解宝心领神会,钻出去接应。 万岁营大帐中,灯火通明,杨霖焦急地等待。 不一会穿着夜行衣的两兄弟,提着个布袋就来到帐内,杨霖笑道:“得手了?” 解珍点了点头,憨憨一笑,杨霖大喜:“去领一百贯的赏金。” 兄弟俩乐呵呵地抱拳道:“谢提举。” 两个人退出去之后,杨霖搓了搓手,上前解开布袋。 手按在小丫鬟人中上,轻轻一按,不一会果然醒了过来。 “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就是个丫鬟,你们要绑票捉我小姐啊。” 一声惊叫从大帐中响起,门口的亲兵对视一眼,眼里闪烁着兴奋,耳朵都竖了起来。 杨霖拍了拍她的脸颊,道:“叫什么叫,睁开眼好好看,有这么英俊的山大王么?” “本官乃今科状元郎,天上文曲星下凡,大宋万岁营提举,代天巡狩钦差杨霖,你叫什么名字?” “奴叫妙儿,是徐家庄的小姐徐月奴的丫鬟。”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东西十分识趣,从她刚开始让土匪绑自家小姐,他就知道这丫鬟是个可以策反的软骨头,笑道:“实话跟你说,本官看上了你家小姐,以我的人品相貌,官职出身,早晚把她弄到手。你现在乖乖配合我,到时候你也是个通房丫鬟,还怕爷不宠你。” 妙儿神色娇憨,惊吓之下胸前还在剧烈的呼吸,看得杨霖咽了口唾沫,道:“你想清楚没有。” 妙儿仔细一想,这大官这么不要脸,听庄园的人说他是钦差,这密州还有他弄不到的姑娘? 小姐虽说比自己金贵,到底是徐家庄的小姐,人家还不是手到擒来。再者说看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官位,到时候真跟了他,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享受荣华富贵。 一个心思玲珑的丫鬟,稍一犹豫已经做了决断,顺从地道:“妙儿知道了,妙儿愿意帮爷。” 杨霖大喜,这时候的富家小姐最熟悉她们的就是贴身丫鬟,甚至超过了她们对自己的了解。 有了这个内鬼,事半功倍! 从袖子里拿出一串金玉首饰,杨霖塞进妙儿胸前,顺手摸了一把,道:“好妙儿,这么识趣,还怕爷不疼你,这几个玩意,是赏你的。” “小姐她喜欢小狗,喜欢小动物;最爱的是海棠花;最喜欢的胭脂是密州城里知香斋的,最爱吃的……” ----- 细雨凄凄,一叶知秋。 冷飕飕的秋风夹带着凉凉的雨线,西风来的如此之快,让人不敢相信盛夏才刚刚过去。 小小轩窗半遮掩,露进带着湿气的秋风,徐月奴哼着小调在房中擦拭自己珍藏的宝剑,看上去心情不错。 此刻在自己的闺房之中,脱去了满身的甲胄,穿着燕居的绸裳,浑身的曲线再难掩藏。 除了一双逆天的长腿之外,这徐月奴竟然还藏了一对饱满的鹅卵形的恩物在胸前,身子微微一侧,就像是一对吊藤圆瓜,脖颈之间有道微红的印子,应该就是披挂时为了裹住这般硕大浑圆的妙物而勒的。 自己惹出的事端,在阿爹去了那个无赖钦差的大营之后,似乎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至少那个恶人不再来强夺他们的庄园了,徐月奴自小在这海边的庄园长大,喜欢这里一草一木,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徐月奴是个女儿,虽然喜欢耍枪弄棒,但是家里的生意徐进从不让她参与。 自家和杨霖达成的协议,她当然也不知道,只道是父亲的面子大,消弭了此事。 这些天一闭上眼,就是那个面目可憎的小子,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竟然官做的那么大,还如此擅长以势压人。 一想到杨霖,徐月奴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刚刚还捧在手里的宝剑,一下子被扔到床上。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自己的丫鬟妙儿指挥的声音,徐月奴心中好奇,披上一件披风裹住有些逆天的身材,推门出来问道:“妙儿,什么事这么吵?” 妙儿捂着嘴笑道:“这都是咱们的新家具,可漂亮啦。” 只见一群健壮的妇人,抬着一个个箱子进来,这些东西做工精细,红木贴金、嵌珠饰贝,一眼看去让人目眩神驰。 徐月奴巧笑嫣嫣,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起来,眉开眼笑地问道:“这是我爹运来的?嘿嘿,可好就没给我换了,算他有良心。” 妙儿笑道:“小姐误会啦,这可不是老爷送来的,这是山下的杨钦差给您的礼物。要说这杨钦差不愧是状元郎,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真真是忒有礼数。” 妙儿的怀里,揣着比她的身价贵好几倍的首饰,收了人家这么重的礼,还不得拼了命的说好话。 徐月奴一听是杨霖送的,皱起眉撇嘴道:“谁稀罕这个无赖的东西,快给我搬出去,别污了我的地方。” 妙儿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赶紧道:“小姐何必呢,这又不是我们和他要的,是他赔罪嗳。小姐要是不收下,不成了觉得他没有错,不必道歉了么。” 徐月奴一阵纠结,这些东西要是寻常物件,早就被她砸碎了扔去了了,但是一个个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宝贝。 女人呐,对于珠宝的抵抗力天生就弱的不行,这些物件上都悬挂着硕大美丽的宝石和珍珠,金丝银线,翠玉镶嵌。还有一株大大的海棠,栽在玉盆里。 现在妙儿给了她一个台阶,徐月奴便‘不情不愿’地收下了,几个健妇相视一笑,呼喝着抬了进来。 主仆俩兴奋地开始检查新到的这些宝贝,简直就是奢侈地超过了王侯,而且每一件都挑到了徐月奴的心里。 妙儿眉目一转,道:“小姐,这个状元钦差可真舍得花钱,这东西每一件都得几万贯吧,你看这个梳妆台,还有面琉璃镜呢。” 徐月奴冷哼一声,眉眼之间却都是欢喜,妙儿想到自己的任务,趁机道:“小姐,你看这花盆可真漂亮,这就是白玉吧?雨过之后海边是贝壳,我们去检一些放在海棠花皿吧。” ------------ 第七十三章 嘴甜胆大脸皮厚 雨过之后,沙滩笼罩在薄薄的雾气中,雨后清新的红瓦绿树、碧海蓝天,混杂着山上泥土的清新,美得恍如隔世。 徐月奴和妙儿主仆二人,挎着一个小篮子,要为新得的海棠花捡些贝壳,据说放在花盆中可以防虫。 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垂钓,见到两人之后,起身就走。 偌大的海滩上,清了场一般的干净,不一会杨霖等人便拍马赶到。 杨霖怀里抱着一只小狗,轻轻捋了捋毛,小狗被撸的舒服地叫了一声。 杨霖嘿嘿一笑,把狗交给身后的阮小七,这厮狞笑一声拔出小刀在狗腿上划了一道。 “划深点,浅了没用,耽误了本官的大事,把你丢海里喂鱼。” 阮小七最不怕的就是被丢海里喂鱼,笑道:“提举息怒,我再给它一刀。” 小狗吃痛,呜咽呜咽地叫了起来,叫声很快吸引了徐月奴的注意,转头一看竟然是刚送了自己大礼的钦差。 无论如何,收下的那些东西太过贵重,若不是妙儿一个劲撺掇,徐月奴万万不会收。 现在见了正主,怎么也得上前说几句客套话。 快步上前,只见杨霖怀抱着一只小狗,满脸伤心。 “好可怜的小狗……” 徐月奴见它腿上白毛都沾满了血,心疼地说道。 杨霖叹气道:“我这爱犬不知道在哪被划伤了,身边又没有兽医,这可如何是好?” 徐月奴嗔道:“你怎么这么笨,随便包扎一下,止血就好啊。” “如何包扎?” 徐月奴跳脚道:“哎呀,你可真笨,算了,这里距离我的庄园不远,带过去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如此,真是有劳姑娘了。” 徐月奴从他怀里接过小狗,也不顾血渍,带着几人就往庄园去。 阮小七忍不住偷笑,被杨霖踹了一脚,这才老实下来。 徐家庄内,所有的庄客见到杨霖,都绕道而行。 徐月奴忍不住冷哼一声,不一会妙儿端出一个布料盒,取了点金疮药,用白布把小白狗的伤腿包扎住。 小狗果然不再叫唤,徐月奴得意地道:“你看,这不就好了么?” 杨霖一脸喜色,抚掌道:“多亏了徐姑娘妙手仁心,我这小白还需要换药么?” “当然啦,至少得一天一换。” 杨霖皱眉道:“这可就难办了,我在密州是有要务在身,身边这些军汉也未必会弄,唉,这可如何是好?” 徐月奴越看这小狗越可爱,这可是杨霖遍搜狗市,挑的最可爱的一只,毛茸茸的还给它洗的干干净净。 她眼色一动,笑道:“不如你把它放在我这,我帮你给它换药,小狗狗痊愈了,我就还给你。” 杨霖道:“我和这爱犬分离一天就不行,你不知道,我可是个资深的爱狗人士。” 徐月奴实在舍不得,摸着狗头道:“真是小气……” 杨霖摆了摆手,无奈道:“既然如此,为了小白着想,就寄养在姑娘这里,那我能来看它嘛?” 徐月奴一听,大为高兴,眯着眼笑道:“当然可以啦。” 大计得售,杨霖毫不拖拉,带着阮小七就走。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搅了,告辞!” 徐月奴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妙儿马上追上来道:“小姐小姐,没想到这状元公也爱小狗呢,妙儿还以为这些人只喜欢读书写字呢。” 徐月奴开心地逗弄小狗,随口应了一句:“唔,这个人没想的那么坏嘛……” ---- 随后几天,密州港逐渐恢复正常,扩建的工程已经好好浩浩荡荡地开始了。 徐进在杨霖的授意下,于板桥镇招募了一些匠人,准备开始造船。 宋江招募的万岁营旗下的市舶司官吏,都由杨霖一人任免,他是铁了心要把密州市舶司建成自己的势力。 “密州市舶司,就是地上的一根草,洞里的耗子,只要进了市舶司衙署,也得姓杨,得归老子管。”杨霖训话道。 旁边的宋江连连点头,道:“提举放心,每个位置上的管事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让陆谦和花容、关胜去一趟汴梁,把我们从济州府李崇文那搞得财宝给蔡京一车,让他帮我进言。就说这里的水匪贼寇过多,建议让市舶司自行招募人手,保护过往商旅。具体的我再写封信给他,蔡相比我们会说,知道如何和陛下阐述。” 宋江点了点头,道:“带着一车财宝招摇过市只怕不好,反正这里也需要钱,不如在此折现,去汴梁支取。” 杨霖仔细一想,水浒里几次送生辰纲可不就是给蔡京的,都被半路截胡了么。 但是单纯送钱,又显得太没档次,未必能送到蔡京心里。 “这样吧,你亲自跑一趟,去汴梁找到礼部员外郎王朝立,让他去蔡府求一幅字,就说愿意出十万贯来买。蔡京一看去的是王朝立,就知道是我出钱买他的鸟字了,十万贯求一字,再帮他炒一炒名声,让他得个一字万金的美誉……不怕他不给我进言。” 宋江领命而出,不一会点齐花荣、关胜等人,直奔东京汴梁。 他们都是山东豪杰,还没有去过传说中的繁华似神仙居处的汴梁,这一回也好去见识一下,所有人都挺高兴。 宋江走后,杨霖从桌子下面抽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是知香斋最贵的胭脂。 这几天他是每天都去山上的徐家庄园,而且次次不空手,都是徐月奴最喜欢的东西。 一次还好,次次都能猜到姑娘心里,就是块冰山也该被暖到了。 徐月奴的态度也和以前大不一样,见了杨霖往往是笑脸相迎,两个人的关系飞速升温。 这个少年状元郎,如此年轻,还很温柔贴心,花钱阔绰,买的又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再加上小妙儿不时地点拨两句,让徐月奴的心里慢慢起了涟漪。 果然杨霖一到,正在逗狗的徐月奴就迎了上来,伸手道:“没有礼物不许进门。” 小白狗畏惧地躲到身后,连叫都不敢叫。 杨霖笑嘻嘻地掏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个小锦盒,徐月奴眼色一亮,哇地一声:“这是知香斋的兰珍古法珍珠粉!” 秦兰征古法手制珍珠粉,一款用紫茉莉与白鹤花果实制作的古法粉底,是宋朝女子的爆款粉底。 “一抹浓红绕脸斜,妆成不语独攀花。” 徐月奴翘着小瑶鼻儿,眉梢儿挑着,冲他得意洋洋,说道:“本姑娘天生丽质。” 话还没说完,杨霖轻轻上前,满眼柔情,托住徐月奴的小脸,一口吻了下去。 ------------ 第七十四章 花有清香月有阴 徐月奴觉得唇上微微一软,温温的、软软的,只是轻轻一触,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直透心脾。 无助的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粉拳软绵绵地锤了两下杨霖的胳膊,徐月奴像是窒息了一般,簌簌发抖,偏偏身开始热起来,脑袋里晕陶陶的,不由自主夹起双腿,腿根微微摩擦。 突然感觉到一双热乎乎的大手,覆盖在自己的腰上,徐月奴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杨霖推开。 这美人劲大,再加上是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一推,一把下来杨霖跌出去几十步,狼狈地摔倒在地。 徐月奴赶紧跑过去,问道:“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是你先的。” 徐月奴双手绞拧着裙裾,耳珠发热,俏脸绯红,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成了! 杨霖暗暗得意,脸上却一副伤心的样子,说道:“月儿,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我一看见你,心就欢喜,止不住的欢喜,你不要因此恶了我好么。” 这一番情话虽然没有缠绵悱恻,但却情真意切,把个从未萌动过春心的徐月奴羞的耳根都红了。 她壮着胆子抬起头来,道:“霖郎,我…我不讨厌你。” “真的嘛?我太开心了!月儿,这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刻。” 杨霖的眼神款款深情,见到徐月奴呆在原地羞的不敢动,杨霖故意呼痛,捂着大腿叫了一声。 “啊?霖郎,你怎么了?是我摔疼你了么?” 徐月奴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杨霖强忍着“痛意”,惨笑道:“我没事。” 他越是这么说,徐月奴越自责,明明是天赐的情郎,却被自己莽撞给推开,霖哥哥得多伤心啊。 心怀愧疚的徐月奴主动上前,扶住杨霖把他搀了起来。 胳膊的一侧感受到那裹不住的丰满腴润,杨霖暗道,没想到小妮子这么有料,少时将她拿下当好好把玩一番。 当然现在是不行的,杨霖和情窦初开的徐月奴,一齐坐在屋檐下,说着一些体己贴心的话。 此时,山上传来淡淡的花草香气,还有月奴身上的幽香。 清风俏皮地吹过,远处海浪声一阵阵叠来,徐月奴的脑袋慢慢地就枕到了杨霖的肩膀上。 原本抱着猎想法的杨霖,突然也生出一阵甜蜜的感觉,一圈圈地荡漾在心田。 转过头来,抓着徐月奴的手腕,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有些害羞,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的眼神躲躲闪闪,颤抖的唇瓣显示她此时呼吸急促,杨霖慢慢地靠近,又吻了上去。 ---- 密州港逐渐地扩大,来往的商船也多了起来,徐知慧在密州招了两万多壮丁,铺设道路,这些做工的壮丁让密州港所在的板桥镇更加热闹。 杨霖虽然还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但是已经打着万岁营的旗号,招募一些民壮以备将来的市舶司用。 这些新兵在阮小七和陆谦的率领下,每日进行水陆两栖训练,密州港的一些破旧战船,也被杨霖以钦差的名义征了过来,好让这些人参加训练。 每日里呼呼喝喝地操练声不绝于耳,杨霖时常把山上的邻居徐月奴偷偷带到营中,腻歪在一块说一些情话。 杨霖这次动了感情,只是搂搂抱抱也觉得十分开心,并没有更进一步。 大帐中,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徐月奴对着杨霖甜美地一笑,大眼睛荡漾着迷人的春光,说不出的诱惑。 杨霖刚想上前,就听到外面亲兵大喊:“提举,徐进求见。” 徐月奴顿时慌了手脚,急道:“霖郎,我爹爹来了,怎么办?” 杨霖看了看大帐,唯有自己的桌案下能藏人,便指着道:“月儿,藏这里来。” “啊?这么小,能藏下么?” “没办法了,试试吧,我可不想被你爹看到。” 徐月奴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也顾不上撒娇了,弯腰屈膝倒着往里爬。 徐月奴身材高挑,藏在里面十分费劲,还没彻底藏好徐进已经进来。 杨霖灵机一动,一撩袍把她的脑袋藏在里面,自己坐在案前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徐叔,来找小侄什么事啊?” 徐进受宠若惊,不知道为啥这个嚣张到骨子里的钦差今天突然这么客气,抱拳道:“钦差说笑了,草民这次来,是请示钦差一下,船匠我已经招募够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造船?” “哦?既然人都齐了,还等什么,我早就在密州港附近的一个小岛上,建好了造船的作坊,我派人带着你的船匠前去。往后徐叔要做的,就是收购成衣、瓷器、茶叶、绢布等物,我们运到倭国、高丽,然后把番邦的人参、兽皮、粮食等物运回来。自有万岁营的车马行,把这些东西运往大宋各州府。然后再从各地收购货物,运回密州,一来一回,获利就是千金。” “记住,有机会多采集些奇石、花鸟、异兽,借车马行的风送到汴梁。只有这样,咱们才可以名正言顺地赚这份钱。” 徐进不住地点头,杨霖说的马上就可以实现了,根据他不算高明的商业眼光,都能看到其中的无限利润。 “杨钦差目光如炬,所言分毫不差,草民和徐家庄愿为钦差效劳。” 杨霖笑呵呵的,袍子里的徐月奴太过紧张,呼吸都是热气,喷在自己那里,慢慢起了反应。 屈膝弯腰的徐月奴,紧张兮兮地藏在桌下,突然感觉一根东西在戳自己的脑袋,这一吓非同小可,呀的一声叫出声来。 叫完之后,徐月奴心如死灰,浑身僵住了一般,吓得一动不敢动。 杨霖愣在原地,徐进也怔了一下,钦差面前的桌子传来女人的声音,再仔细一看,他的袍子被撑得鼓鼓的,这还不明显么…… 徐进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少年钦差风流无比,竟然藏了个女人在这种时候给他弄玉品箫,简直是个色魔。 露出了男人都懂的会心一笑的表情,徐进抱拳道:“一刻值千金,草民就不耽误钦差的大事了,告辞。” ------------ 第七十五章 美酒如刀解断愁 听到外面人走了,徐月奴才从桌案下钻了出来,满面羞红地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徐月奴练过武,手速很快,一把抓住刚才戳自己额头的罪魁祸首,好奇宝宝一般问道:“霖郎,这是什么东西?” 当了几个月的和尚,杨霖早就有些耐不住了,这一把抓的他瞬间在胸口升腾起一团烈火。 徐月奴发现爱郎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吓人,赶紧松开手,怯生生地道:“不看就是了,这么小气做什么,人家要回去了。” 杨霖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然后道:“好月儿,我让你看。” 说完竟然在她的眼前将衣衫褪尽,俯身将她抱在怀里,空闲的右手悄然向下…… 徐月奴如遭电殛,着了魔似的一动不能动,双眼中一片水雾迷蒙,雪白的鼻尖、脖颈上布满细细的薄汗,说不出的晶莹可爱。 忽然双腿伸的笔直,嘴里发出奇怪的低鸣,不断的哆嗦之中,这初识人间极乐的少女被杨霖送到了天堂。 还没来得及缓醒,杨霖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看着她像绽开的花瓣似的两片柔唇…… --- 东京汴梁,蔡京看着手里的书信,眉头一紧。 在他身旁的宋江,大气都不敢喘,宰相对于普通的小吏来说,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听说文渊在济州府被奸人伏击,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有劳蔡相挂怀,我家提举只是受了些小伤,已经痊愈了。” 蔡京嗯了一声,然后又拿起书信来,这已经是他看得第三遍了。 杨霖在密州要组建护海的军队,还要打着万岁营的名号,这已经是明摆着蓄养家将了。 前些天西北传来无数的奏章,直言童贯在当地招募私兵,培植亲信,手底下养着一万余人,这些人吃的是童贯的饷,和朝廷没有关系,可以说就是他的亲兵。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传到当今皇上,有权势的臣子蓄养家将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但是这么明目张胆的,现在看来也就是杨霖和童贯。 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找到自己,让自己给皇帝进言,倒是真看得起自己。 想到这里,蔡京冷哼一声,道:“没事了就好,告诉他在密州老实一些,地方上鱼龙混杂,非比汴梁本相还可以帮他遮挡一二。行了,本相乏了,你们先退下吧。” 宋江赶紧道:“蔡相,小人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蔡京不满地说道:“何事?” “素闻蔡相书法,当世无双,小人家中颇有余财,愿意以十万贯,求蔡相一字。” 蔡京沉着的眼皮下,不经意地一动,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道:“我看八成是杨文渊想买吧,算了,看在扬州故交的份上,本相就卖给他一次。” 宋江心底一松,没想到蔡京为了十万贯,还真能干出这种事来,看来杨提举说的对,这汴梁已经烂了…… 捧着四个字出了蔡府,宋江哭笑不得,这四个字每一个都值两万五千贯…… 这就是一个小康之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数目。 出了蔡府的大门,花荣关胜赶紧围了上来,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宋江苦笑一声:“事情是办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和提举汇合吧。” 两个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关胜捋着胡子问道:“哥哥,这是什么?” “这是十万贯钱买来的字。” 两个人顿时敬畏起来,花荣笑道:“哥哥,让我们也开开眼吧。” “就是,展开让我们沾一沾这富贵之气。” 宋江面色古怪,把布帛缓缓打开,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下不为例。 这一回他们没有退路,因为杨提举已经在他们启程之前,就开始募兵了。 这要是办不成这件事回去,还不得被剥去两层皮啊,那个年纪轻轻的钦差有多狠,他们都是知道的。 三个人办完了事,一身轻松,关胜道:“哥哥,我们好不容易来次汴梁,如何能不耍一耍就离开。现在提举交待的事都办好了,弟兄们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如在汴梁耍一遭再走。” 花荣也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在济州那穷山恶水之间,何时见过此等富贵气象。” 宋江面带犹豫,看着两个兄弟的眼神,心一软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地多留一天,后天一早准时启程。” 弟兄三人勾肩搭背,雇了一辆马车,往汴梁的御街赶去。 杨霖对他们非常大方,来时带的盘缠根本没有用完,这几个又是有一文花一文的主,便决定去樊楼吃酒。 樊楼作为东京汴梁最出名的酒楼,几乎是与国同休,整个大宋都是东京的标杆,这么多年下来底蕴更是吓人。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樊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 灰瓦青砖,雕梁画栋,陈设富丽堂皇,古朴典雅。 宋江三人来到樊楼,张嘴就要雅间,酒博士听出几人不是东京口音,倒也不欺生,笑道:“几位来的不巧,楼上的雅间要提前十天半月,才能订得到。” 宋江等人也不挑剔,笑道:“那就劳烦给我们三兄弟一张靠近窗子的桌子,多上些好酒好菜。” 说完从袖里掏出一点散碎银两,这时节银子已经慢慢流通开来,尤其是汴梁这种繁华的地方。 酒博士笑嘻嘻地收了,点头哈腰地说道:“贵客随我来。” 行不到几步,一个酒醉的文士,跌跌撞撞走下来楼来,好巧不巧正好撞进花荣的怀里。 这厮是山东地面上的有名的强人,尽管投了杨霖之后已经克制了自己的本性,变得不再那么凶悍,但是还是脱口而出:“直娘贼,你这鸟汉子,走路不长眼睛么?” “你说什么?” 宋江生怕给杨霖惹事,赶紧拉住他道:“胡说些什么,这位必不是成心,你又不会少一块肉,呵呵,这位兄台对不住,我替他给你陪个不是,兄台宽恕则个。” 谁知道这个文士也是个暴脾气,却不肯罢休,花荣就在这里和他吵了起来。 这时候,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到楼前,一个俏生生的丫鬟出来。 车帘掀开,只皓腕伸出,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五指轻搭在丫鬟手上,从车里下来一个满头珠翠的绝色贵妇。 这妇人美目一转,就看到了醉酒的文士,笑着道:“美成,你这是又和谁吵嚷,在这大庭之下,岂不是自降身份。” ------------ 第七十六章 宋公明汴梁落难 宋江一听就有些着恼,这女人说话如此强势,显然是没把他们当人看。 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裙,小丫鬟扶着她来到樊楼下:“这几位看着眼生,身穿大宋的军服从未见过,却不知几位是在那里当差的?” 声音虽不冷漠,却天然有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旁边的酒博士收了宋江的银子,见他神色不善,附耳好心提醒道:“客人不要托大,此乃李师师姑娘。” 风流天子赵佶的这点韵事,大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宋江吓了一跳,忍气吞声道:“回女居士,我们是万岁营所属。” 李师师轻“哦”了声:“原来是杨霖的人,怎么这么粗鲁不识礼数,杨霖是怎么教的下人。” 那醉酒的中年文士,名叫周邦彦,是个有名的词人。 赵佶登基之后,因为仰慕他的才华,特意提拔他为提举大晟府,负责谱制词曲,供奉朝廷。 这小子一把年纪风流不减,李师师虽然是赵佶的禁脔,但是皇帝看得一点都不严,让她和很多人传出风言风语,这周邦彦就是其中之一。 虽说两人没发生点什么,但毕竟见过几次面,相谈颇欢,尤其有皇帝这层关系,两人比起一般的诗友稍显亲密,有种知己的意味。 李师师见好友受气,哪里肯善罢干休。 宋江一个劲地道歉,花荣却不干了,嘀咕道:“哥哥何必睬她,左右不过是青楼女子,还待怎地?”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脸色大变,宋江暗道一声苦也…… 果然李师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酒博士跺脚道:“你这客人好没道理,小人已经提醒了你,为何还要招惹贵人。还是快快离去吧,免得一会走不了了。” 花荣是个强人出身,可不是水浒里那个通情达理的知寨,虽然经过了一个月的操练,匪气还在,道:“怕她作甚,俺又不曾欠了她的嫖资,偏偏就在此处吃酒。” 酒博士怒道:“你这厮真是不知死活,你想在这里吃酒,也得有人卖给你吃。” 花荣大怒,上前揪住酒博士的衣领,轻松把他提溜起来,吼道:“俺不是给你钱,凭啥不卖给俺酒喝。” 宋江脸上本来就黑,这下紫黑紫黑的,骂道:“够了!放开他,我们走。” 花荣虽然莽撞,但是却最听宋江的话,放下酒博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一群如狼似虎的公人,脸色不善地上前,把他们团团围住。 几条水火棍齐下,三个人根本不敢抵抗,只能挺着身子生受了。 领头的冷笑一声:“带走!” ---- 皇城司的衙署内,刘清水看着三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汉子,眼里冷意凛然。 席子上的三人正是宋江、关胜和花荣。 他们三个被开封府衙抓了去,折磨了一天,宋江买通了狱卒到王朝立那里报信。 王朝立大惊失色,他自知没有这个能力救出三人,只能求到了刘清水的头上。 宋江挣扎着道谢:“多亏这位上官搭救,宋某三人感激不尽。” 刘清水恨道:“大郎离京两个月不到,他的人就在汴梁被打,那婊子好大的威风!” 刘清水对李师师的恨意,可以说丝毫不下于地上这三个人,现在小刘贵妃都很难见到赵佶一面,天天以泪洗面,等闲很难出宫。 宋江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浑身都是血迹,叹道:“是我等弟兄莽撞,给提举惹麻烦了。” 刘清水安慰道:“你们好生在此休养,我倒要看看,那婊子敢不敢来我皇城司要人!大郎那里,我亲自替你们写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宋江等三人,一根手指动也不能动,只能如此答应下来。 ---- 密州板桥镇,杨霖春风得意,市舶司一切已经步入正轨。 徐家庄的参与,让他的计划事半功倍,市舶司彻底成了当地豪强、朝中势力、地方草莽勾结,共同谋私利的巨型机器。 一旦运转起来,日进斗金如同探囊取物,关键是渊源长流,还不会侵犯当地百姓的利益,甚至会带动密州附近的发展,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实则是一件大好事。 徐家庄园内,徐月奴的香闺内布置的珠光宝气,暖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上的霞影轻纱,洒落在床上的情浓男女身上。 徐月奴斜依绣榻,灵活的手指正在专注挑剥一只葡萄,愁眉苦脸地问道:“霖郎,我们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和爹爹说,现在你明目张胆地天天来庄园,庄客们又不眼瞎,早就风言风语传到我爹那里去了。” “急什么,现在正是我事业的上升期,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和老泰山说的。” 徐月奴听他叫自己的爹爹泰山,心里蜜一样的甜,但是又想到他还在拖延,患得患失起来,赌气地将手中剥好的那粒葡萄塞到了杨霖嘴边。 杨霖就是不开口,只是眼神不住示意。 月奴红着脸,轻启贝齿,含住葡萄,朝杨霖的嘴边渡了过去。 汁水破裂,杨霖无暇品味那酸甜果味,含住了嘴边雀舌,回吻了过去。 鼻腔一声嘤咛,月奴忽觉两团软肉也被握住,抬头一看杨霖笑吟吟地抓了一把葡萄,轻轻一捏果汁四溅,顺着自己的脖子在嫩白的雪肤上流淌下来。 顺手把糜烂的葡萄一扔,杨霖一头扎进了伟岸的胸怀中,舔舐酸甜的果汁。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推开,妙儿红着脸进来,见到这一幕俏脸绯红,福礼道:“大郎,山下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汴梁传来的急信。” 杨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拆开一看。 砰地一声,小叶紫檀的轩桌被一脚踢开,杨霖脸色发红,怒发冲冠: “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的人我要打要杀可以,轮得到一个婊子来欺负?” ------------ 第七十七章 入门下须投名状 徐月奴哪里见过杨霖生这么大的气,虽然害怕还是上前安慰道:“霖郎,发生什么事了么?” “宋江、花荣和关胜,在汴梁被人打得就剩一口气了,竟然就是因为和李师师的一个姘头起了口角冲突。” 徐月奴虽然在密州,也听说过这位名满天下的李师师,不禁咋舌道:“她……不是和今上……怎么还有……姘头?” 杨霖长舒了口气,将月奴揽在怀里,冷笑道:“你当这天下的女人都跟我的月儿一样好嘛,这李师师艳名高炽,不知道多少风流才子垂涎呢。本来打算直接去杭州的,看来还是要回一次汴梁,长时间远离朝堂,怕是真的让人忘了谁是杨霖了。” 徐月奴一颗芳心,顿时被吊了起来,抓着杨霖的胳膊,怯生生地问道:“霖郎,你要走了?” “你放心,我走之前也把你安顿好,很快就找个媒人去徐家庄。” 看得出眼前的徐月奴已经对自己情根深种,杨霖趴在她耳边,笑道:“今天晚上给我留门。” “才不要!” 徐月奴咬着嘴唇,回了一句之后,对上杨霖的眼神,又羞不可抑地低下头去。 杨霖得意地一笑,旁若无人地走出徐家庄园,里面的庄客们都尴尬地躲避着他,见到了也跟没看见一样。 到了市舶司衙署,杨霖阴沉着脸,对身后的吕望说道:“马上召集市舶司所有官吏,到我这里来。” 不一会市舶司所有人都来了,每个人见到杨霖的脸色,都识趣地收了笑脸,互相眼神交流,谁也不敢说话,招呼都不敢相互打。 吕望清点了下人数,道:“提举,人都到齐了。” 杨霖闭着眼,坐在太师椅上,鼻腔闷嗯了一声,开眼道:“有赖于诸位用心努力,我们密州市舶司已经正式建成,从此之后要好生经营。” “首先,要记录在册过往客商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方可出海﹔二是要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户等,但有此等人,一律扣留交给密州府衙﹔其三,阅实回港船舶﹔对进出密州港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按一定比例抽取市舶税。” “都听明白了么?” 众人齐声应诺,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在此各司其职,等待宋公明回来主持局。” 在密州新招的书记官范旗问道:“提举这是要离去么?” “嗯。” 杨霖叹了口气道:“本官还有许多事要忙,在密州已经耽搁了足够多的时间了,过些日子便要启程返回汴梁。”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众人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舍,杨霖一个人在此,就如镇山石一般,市舶司的所有事办起来都毫无阻力。 此时外面来了一个衙役,只说是府尹徐知慧邀请杨霖去家中赴宴。 杨霖想着此地的事还得密州衙门配合,才是最天衣无缝的,便欣然赴约。 徐知慧在板桥镇靠海的忘潮酒楼,摆下宴席,于酒楼门口等待着。 不一会,十几匹骏马奔来,是杨霖带着几个亲兵赶了过来。 徐知慧亲自上前,牵马执鞭,道:“杨钦差如此赏脸,让下官脸上有光呐。” 嗯?徐知慧堂堂一个府尹,抛开自己钦差的身份,甚至官衔不比自己低。 而且市舶司理论上是地上衙署和转运使共同管理的,自己完把他摘除,这小子怎么还如此谦恭。 事出于常必有妖,杨霖暗暗加了几分小心,进到酒楼之后,当仁不让地往主座上一蹲,问道:“徐知府,此次设宴招待,本官受之有愧呐。” 徐知慧脸带赧然,抱拳道:“实不相瞒,下官有一事,还望钦差成。” “哦?”杨霖眼色玩味,你要是敢开口要市舶司,看老子给你没脸。 徐知慧轻咳一声,雅间的帘子掀开,竟然进来一个点头哈腰的老头。 “徐方恒!” 杨霖一眼就认出了他,骂道:“你来做什么?” 徐知慧低声道:“钦差,此乃下官的族叔……” 杨霖冷哼一声,拍桌子就准备走人,谁知道那徐方恒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天他得知自己的侄子在京中的惨状,内心懊悔万分,悔的肠子都青了。 几次三番地想要害杨霖,却把自己搞的一次比一次惨,徐方恒彻底被打服了。 他从扬州出发,想要到汴梁找杨霖赔罪认错,谁知道扑了个空。 杨霖已经代天巡狩,来到了山东地界,打听到他的目的地是密州之后,徐方恒顾不上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不远千里来到密州。 正巧徐知慧是他的堂侄,如此一来,便有了这次见面。 杨霖厌恶地看着他,道:“你指使你那侄子,在老子中状元游汴梁的时候做了手脚,害的本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正想跟你算账,你倒找上门来了。” 徐方恒哭的老泪纵横,好好的一个扬州望族,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色迷心窍,搞得几近家破人亡。 自己最得意的侄子,现在还关在汴梁的皇城司牢中,徐方恒是彻底见识到了杨霖的手段和势力。 “杨大郎,你大人有大量,就宽恕小老儿这一回吧,我们徐家再也不敢和您作对,从此之后维大郎马首是瞻。” 杨霖岂是那么好相与的,刚想一脚踢开,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一个主意来。 这个事要是办成了,徐家从此再也不敢有贰心,而且就算被抓了,也没有人相信是自己指使的。 要知道徐家和杨霖的恩怨,所有人都清楚明白,若是说徐家被抓了指认杨霖,他完可以一推四五六,大喊冤枉。 “你起来。” 徐方恒忙不迭爬起身来,凑过来问道:“大郎愿意饶恕小老儿了?” “你们徐家,要投奔我是不是?” 徐方恒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但有一点贰心,天打雷劈。” 旁边的徐知慧一脸尴尬,徐方恒是他们族长,一旦宗族投奔了杨霖,自己也就成了他这一派的人。 不过杨霖最近势头不错,在朝中异军突起,背后又是权相蔡京。 跟着这样的人,早完也能被他照顾,倒是一件好事。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若真心归附我,须得交一个‘投名状’来。” ------------ 第七十八章 断人财路如杀父母 飒飒西风,满院黄叶。 徐进神色有些不自然,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小宝贝似的养大的唯一女儿。 徐月奴穿了一身锦缎的绸裳,做工精巧用料豪奢,徐进是有眼光的,这身衣服造价不菲,光是上面叮铃作响的珠宝配饰,就值个千贯。 以前女儿做喜欢穿短打劲装,动不动就是穿着一身甲胄骑马射猎,现在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自己查了山顶庄园的账目,这些天她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支取,整个闺房据说都成了藏宝阁了。 老徐心里苦啊。 徐月奴上前在徐进面前晃了晃手,歪着头疑问道:“爹,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徐进稍微一愣神,就被女儿抓个现行,轻咳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对爹说么?” “爹你没事吧,你把女儿喊来,当然是你有事要说。人家有什么事嘛,人家在庄园很忙的,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踩着碎花小步,两步一颠就要离开。 徐进一拍桌子,怒道:“你给我站住!” 徐月奴一下子停住脚步,吐了吐舌头,深吸一口气。再转过来,已经是灿烂的笑脸,上前晃着徐进的胳膊,撒娇道:“爹~~” “你说,那个……那个杨霖,你们怎么回事。” 徐进实在说不出口,这种事对于一个老父亲来说,忒也残忍了。 徐月奴脸一红,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撇着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人家做什么。” 徐进站起身来,痛心疾首地道:“你呀你,你怎么这么傻,那杨霖是什么人你知道么?” 徐月奴眼里闪过一丝甜蜜,笑道:“知道啊,他是一个好人,又细心,又贴心,人家喜欢什么他都能猜到呢,还很有爱心。” “有……有爱心?” 徐进再次愣住,他甚至怀疑自己和女儿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那个指着自己鼻子说要做自己保护伞,敛取钱财后他吃肉让自己喝汤,不然就带兵杀自己家的人,在女儿眼里竟然很有爱心…… “你知道他是谁么,你了解他么,他是今科状元,才十六岁已经是朝廷重臣了!他会娶你一个密州小镇的女儿么,我的傻月儿,你被这王八蛋给骗了!” 徐月奴看到爹爹的神情,突然害怕起来,自己几次三番要他提亲,都被他搪瓷过去……难道霖郎他……真的是个花花公子。 女孩家爱的越深,就越患得患失,徐月奴这一下芳心大乱,泫然欲泣,大大的眼睛里泪珠儿打转。 徐进大口喘着粗气,一看女儿的模样,心如刀绞。 你要我徐家庄所有的财力和人力,可以。 你哄骗我女儿,想当一个风流客,老子跟你拼了。 徐进撸起袖子,摸了摸腰间的朴刀,大步往外走。 徐月奴来不及阻拦,赶忙追了出来,刚到门口就看到一队人敲锣打鼓地往徐家走来。 当先一个笑容满面,穿戴十分喜庆,徐进仔细一看正是密州府尹徐知慧。 在他身后,是一群壮汉,挑着各色担子。 他的族叔已经答应了钦差的‘投名状’,不管结局如何,徐家是彻底上了杨钦差这条现在还不是很大的船了。 “哈哈,徐庄主,本官给你道喜了。” 刚想去拼命的徐进不解道:“府尹大驾光临,不知道徐某喜从何来?” “杨钦差钦慕令千金,特托本官前来下‘草贴’。” 在宋朝,送‘草贴’就是结婚的第一步,媒人请到之后,男方首先要让她把“草贴”送去女方家庭,“草贴”上写着男方的家庭情况,收入等。 如果女方家庭兴趣,她会回同样的“贴”。 但这还没完,男方看到女方的贴后,如果打算继续下去,就再回一个贴,贴中包含更多的个人信息,包括男方的出生时辰和女方将来要生活的家庭的情况等。 然后还得再送一次,大概就是男方准备的是什么聘礼,女方回一个自己的嫁妆。 双方都满意,这才是下聘礼、送亲、迎亲等步骤。 徐进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赶紧吩咐下人将送草贴的队伍迎了进来,在后面的徐月奴正好听见,芳心欢喜的快要炸了。 她敛裙跑到后院,伏在床上大哭起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悔恨,恨自己竟然听信了爹爹的话,怀疑自己的情郎。 霖郎待我一片真心,我还怀疑他,真是可怜……唉,大不了下次他再提那种奇怪的羞人的要求,答应他就是了。 想到这里,梨花带雨的徐月奴耳根都臊成了血红色,两个水滴状的耳垂,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玛瑙一般晶莹可爱。 此时,在徐月奴心里‘十分可怜’的杨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小丫鬟妙儿伏在身下,螓首上下滑动着,杨霖按住她的脑袋,道:“这次你表现得不错,多亏了你个小玩意,老子才能得手。本官马上就要回汴梁了,先下个‘草贴’稳住月儿,等我回来再把你们都娶进门。你留在这里,要继续发光发热,闲着没事就在月儿面前夸老子的好处,让她对老子失心着魔,听明白了么?” 喉咙中发出“啾啾”的声音,算是回答了。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抽身出来拍了拍妙儿脸颊,指着大帐内的桌子道:“去那里跪好。” 妙儿脸色一红,刚想动身,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提举,汴梁有大事传来。” 杨霖听出是阮小七,不满地骂道:“是什么狗屁消息,你就在外面大声念就行。” 说完扶着枪杆,正想继续,却听见阮小七大声道:“提举,蔡相派人传来消息,皇上他听信了他人的进谏,把杭州、明州、福州三处市舶司,交给了别人去重建。” 杨霖顿时大怒,将袍子一提,系上腰带,出来照着阮小七就是一脚:“你他妈说什么?” 阮小七皮糙肉厚,摸着头皮道:“提举,此事千真万确,是蔡相府上的人亲自送来的口信。” 说完附耳低声道:“听说是梁公公和李师师共同进言,保举潘美的孙子,驸马潘意来做这件事。” 杨霖咬牙切齿地道:“收拾东西,回汴梁。” ------------ 第七十九章 虎口夺食李师师 给皇帝修建艮岳寿山,靠的就是市舶司的钱,现在皇帝竟然把其他三个给了别人,杨霖只怕是还要自己掏钱给昏君修园林了。 徐家庄,府尹徐知慧正在和徐进喝茶笑谈,两个人都十分高兴。 徐知慧道:“恭喜啊,徐庄主,杨钦差年纪轻轻,位高权重,将来必是出将入相,徐庄主得此佳婿,令人羡慕啊。” 嘴上说着羡慕,徐知慧心里却暗喜,幸亏我那女儿藏在深闺,知书达理,让你闺女天天没事骑马射猎,跟个男孩一样,这下被杨扒皮盯上了吧。 徐进这里也很开心,他是知道自己女儿八成已经被这小子得手了,有了名分当然是最好的。 到时候一遮掩,月儿嫁到了汴梁那么远,这里的风言风语也就慢慢平息了。 徐知慧抿了一口茶,笑吟吟地说道:“杨钦差是今科状元,天下士林的榜样,读书人的楷模,彬彬有礼……” 徐知慧在这满嘴昧着良心胡说八道,这个礼字还没落下,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杨霖带着几个魁梧大汉,横冲直撞闯进徐府,徐进看见他一脸尴尬,这个时候他可不应该出现。 徐知慧忙起身,问道:“杨钦差,为何亲自登门了?” 杨霖罕见地抱了个拳,道:“徐伯父,汴梁出了点事,我不得不回京,今日就走特来辞行。” “啊?这么急……那个,杨……杨贤侄,一路上多加小心。” 徐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也不知道该说些啥。 杨霖问道:“月儿呢?” “在……在在后院。” 杨霖风风火火地往后院闯去,到了门口伸手拦住几个亲兵,道:“在这里等我。” 后院的徐月奴一腔相思正在憧憬杨霖迎娶自己的时候,爱郎从天而降,两步跨到她的跟前。 徐月奴直接呆住,杨霖捏着她的下巴,一记长吻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玛瑙手串。 正是他从李崇文的藏宝库里搜到的那串,血红色的玉石闪耀着妖冶的光芒。 杨霖含情脉脉地说道:“月儿,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娘跟我说遇到自己最爱的女子,就把这血玉送给她。我藏在身上已经十六年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这一刻徐月奴直接被俘获了,芳心中再也没有其他,心里是杨霖的样子和他的情话。 泪珠儿不争气的打转,徐月奴哽咽到说不出话,杨霖在她光洁的额头吻了一记:“汴梁出了急事,我必须马上回去,你乖乖在这等我回来。” 乖巧的美人儿使劲点了点头,杨霖看着哭成泪人,感动的无以复加的徐月奴,转身离去。 徐家庄外,一百个万岁营的精兵已经准备完毕,吕望给他牵过马来,杨霖上马之后看了一眼远处的密州港,一鞭子抽在马臀上,踏上了回京之路。 ---- 东京汴梁,驸马府上。 案几上只三足青铜香炉香烟缭绕,一个宫装丽人正在抚弄张黄金为底的古琴,所弹曲子也是昔日汉宫中最为风行的古曲《归凤》。 看她眉梢眼角,万种风情,相貌端的是倾国倾城,正是汴梁名妓李师师。 不一会,驸马潘意端着一杯香茗,笑吟吟地道:“居士不愧是琴道大家,这张凤凰古琴,乃汉宫赵飞燕所有,今日特邀居士来品鉴番。如今一听这归凤曲,此琴我是万万留不得了,只有交到居士手里,才能配得上这琴。” 旁边一个长相英俊的官府年轻人,却是赵佶的宠臣,梁师成的干儿子王黼。 他也是满脸笑意,凑趣道:“都说是宝琴赠知音,这凤凰古琴有幸归到居士手里,真乃此琴三生有幸。” 李师师面带得色,莞尔道:“王侍郎真会说话,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好意思不要了。” 潘意笑道:“居士不可推辞,一定得收下,不然在下只能砸了它,因为除了居士,在没有配弹此琴了。” 席上还有一位周邦彦,见到这几个男人都围着李师师大献殷勤,不免有些吃味。 论才华,当时比得上周邦彦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可惜他的官职太小,所以这种场合势必会受到冷落,毕竟这里的都是些大宋权贵。 尤其是潘意,他的祖上就是开国名将潘美,一部《杨家府演义》让他比窦娥都冤。 潘美是开国大将,论战功他征灭北汉,扫平南唐,远胜杨业;论人品他在赵匡胤黄桥兵变之后,力保旧主的子嗣,并且收养在自己府上。 所以他死后,谥武惠,配飨太宗庙庭,更是在宋真宗时代又追封为郑王。 潘意是他的嫡传子孙,属于大宋的顶级勋贵,尚的是宋神宗赵顼最小的女儿,和钦成皇后朱氏所生的德国公主赵金玲。 这一回市舶司的事,就是梁师成想出的主意,找到了受宠的李师师,买通她在赵佶眼前吹了吹风。 潘意受此大恩,对梁师成和李师师更是心怀感激,这才设宴招待这几个人。 市舶司的油水有多大,大宋无人不知,潘意送出一张凤凰古琴,一点都不心疼。 王黼喝的小脸红扑扑的,他是一个有名的美男子,读书不多却精通各种吃喝玩乐的技巧,尤其是在酒桌上八面玲珑,很会来事。 “这一回,杨霖那小子可吃了个哑巴亏,他上蹿下跳贝勒无数骂名,不惜成了士林败类,文坛公敌。到头来,却成了给我们做嫁衣,哈哈……” 李师师面带嫌弃,道:“那个杨霖,实不怎么样,教出的下人也是无礼。” 李师师之所以对杨霖有意见,一是当时杨霖没把她放在眼里,时常和杨戬等人开一些她的玩笑,不免传到她的耳中。 二是杨霖出身扬州富豪之家,未来汴梁便已经买通了赵佶的后宫,到处送礼。 唯独她李师师这里,连根毛都没有收到,她自视甚高,这一下更觉得是收到了侮辱。 所以宋江三人才会那么倒霉,没来由差点被打死…… 几个人在驸马府怡然自乐,此时一个气急败坏的君子状元,正在赶往汴梁的路上。 ------------ 第八十章 东京第一恶人回归,神鬼辟易 秋野凄冷,黄叶遍地。 昨天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还有泥土的味道。 几匹快马奔驰在汴梁城郊,马上的少年眼中血丝遍布,鼻子以下用黑布蒙了来遮挡风沙,眼角是展不开的疲惫,正是从密州赶回来的杨霖。 汴梁城中,刚刚经历了一场精彩的蹴鞠赛,郊外不时有看完球成群结队出来野餐的百姓。 就在这漫山的黄叶中,与三五知己小聚,饮酒谈天,也是一件乐事。 杨霖骑马而过,身后跟着吕望和陆谦,一路上溅起的泥水,引来无数的咒骂。 杨霖充耳不闻,眉梢蹙起,隐隐有怒意藏在胸口,这一路走来有半个多月的时间,还是没有消弭掉他的愤怒。 趁着老子不在,砸我的锅,抢我的饭? 汴梁城终于浮现在眼前,一队禁军打扮的武人,设置路卡拦住了三人。 “在开封府外纵马,搞得鸡飞狗跳,本衙内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嚣张。” 勒停了战马,一把揪下黑布,杨霖笑道:“高衙内,好久不见,我那太尉哥哥一向可好?” 横行汴梁城,称霸开封府,有了名的纨绔子弟高柄,吓得直退三步:“杨……杨霖,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可不能胡来。” 恶人还需恶人磨,高三公子这小半辈子尽欺负人了,一遇到杨霖差点被活活打死,偏偏人家还一点事没有。 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的高柄痛定思痛,打定主意要远离此人,杨霖离京那天他才敢出来活动。 杨霖瞪起眼呲着牙“啊”的一声,吓得高柄双腿一软,幸亏有禁军扶住了他。 杨霖跟身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你这锉鸟怎么跟个小娘子一样,还他娘的朗朗乾坤,就是黑灯瞎火,老子还能把你给凌辱了不成?赶紧滚,老子要进城。” 高柄躲在禁军身后,红着脸羞忿不已,还是吩咐道:“撤去路障,放行。” 杨霖一夹马腹,奔入城中,高柄望着他们三个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就这还状元呢,嘴里比本衙内还脏,粗鄙!粗俗!呸!” 开封府的御街还是一样的繁忙,三个人来到蔡京的府前,杨霖拿着鞭子大声叫门。 蔡府的门房内,几个门子正在烧水伺候老都管喝茶,一听这敲门声,老都管吓得一哆嗦。 小门子一边起身,一边道:“这是谁啊,这么嚣张,我们蔡府的门也敢砸。” 老都管长舒一口气,苦笑道:“莫不是咱们的状元回来了,快给他开门吧,开晚了被他啐一脸可不好受。” 两个小门子赶紧抬开门栓,打开府门,杨霖把马鞭朝他一扔,道:“给我的马准备上好的草料,太师呢?” “太师在书房。” 杨霖风风火火地往里闯,老都管在后面提着袍子追:“杨提举,杨提举留步,容我去请示下老爷。” 杨霖哦了一声,道:“烦请快一些,我这里有急事要见太师。” 蔡京府邸的内书房当中,有一位稀客,就是那位小蔡相公蔡攸。 小蔡相公不停的去抓自己三缕长髯,也不知道扯下来几根,看着自己的亲爹一脸的急躁。 “爹爹,那梁师成和王黼弄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却丢到了潘意的嘴里。眼看着每天都将是金山银山入帐,您老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蔡京看着儿子眼热的模样,心里也有一丝动摇,这时候自己也下手,不知道还能不能捞出一个两个的来,三个市舶司不能都归了潘意。 谁都知道,潘意就是个幌子,那每日的进项,肯定是梁师成那个阉宦拿大头。 “官家已经开了金口,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倒是你,为父让你托庇在梁师成的门下,不惜受到别人耻笑,就是为了咱们蔡家永保富贵。你在梁师成那里花了也不少了,还需要我来接济你,怎么就没见他把这三个分你一个。” 蔡攸脸一红,这事是有点丢人,讪讪地说道:“可能是因为他想找一个边缘人来当这个幌子吧,潘意是勋戚,拉拢了他对梁师成也有好处,还看不出是他下的手。” 蔡京哼了一声,道:“看不出?被人看不出,难道我看不出?难道杨文渊看不出?这个梁隐相,正是小觑天下英雄了,他的这些小伎俩连官家都瞒不住。” 这浮浪官家,只要能哄得好,就漫天大事,都皆无。 这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美人一吹风,就把出巡两个月的杨霖忘在脑后了。 父子俩正在商议对策,老都管来到门前,弯着腰道:“老爷,杨霖回来了,在外面等候,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 蔡京神色一动,道:“你从后门走,别让人看到了,咱们蔡家不能指望爹一个,你看大宋的宰相,有几个善始善终的。” 蔡攸也知道今天是谈不成了,起身跟老爹行了一礼,从内院的后们上了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杨霖才走到门口,已经开始抱怨:“我的恩相,学生走时说的好好的,恩相在朝中要帮学生看好这群贼王八,到了还是被他们咬了一口。” 蔡京无奈地苦笑,看着杨霖推门进来,道:“官家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这事哪有天天盯着的道理。指不定哪一天他们把官家哄好了,随口就应承了。” “我大宋自太祖以来,一向是士大夫为重,但是那帮子禁军将门世家也是与国同休,根深蒂固。就拿潘意来说,他的祖父就是潘美!潘美是何等人,文渊应该也很清楚,故旧手下遍布禁军每一个官职,他们接手了这几个买卖,想要拿回来,就算是官家再开口,也有难度了。” 这老东西不肯帮忙,早在杨霖的意料当中,听到这番话杨霖也没有多大的失望。 潘意尚了公主,既是贵戚宗室,又是将门世家。 他们拿了市舶司,不过是为了敛财而已,他们会建造艮岳寿山么? 赵佶这个昏君难道还想让老子白干活,把好处吞了让我用自家的钱出苦力? 杨霖舔了舔嘴唇,道:“恩相,此事在恩相眼里很难,学生却早有对策,区区几个跳梁小丑,真当自己是动不得的人物了?学生对付他们游刃有余,只要到时候恩相能帮忙遮掩一二。” 蔡京一颗大心脏,久经考验,却头一次有了些不安:“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拿回我的东西,惩戒伸手的贼人而已。” ------------ 第八十一章 胸中了了旧恩仇 走出蔡京的府邸,杨霖抬头深吸了口气,问道:“你们闻到了么?” 吕望抽了抽鼻子,道:“什么?” “血腥味,这座城真血腥,天都是暗红色的。” 吕望抬头看了看,秋高气爽,艳阳明媚,刚想纠正自家提举,一不小心看到杨霖的脸色,竟然透着一点狰狞。 吕望当即闭嘴,这少东家笑眯眯的时候都能杀人,露出这幅表情还不得吃人啊,他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杨霖侧过头来,道:“去,把我那清水兄弟喊到咱们府上,聚上一聚。” 杨府内喜气洋洋,各色下人来回奔走,准备迎接主人回府。 一个大宅子,长期少了主事的,下人们也无所适从。 刚开始可能还觉得有些轻松自在,时间一长就会觉得心慌慌的。 这个时代,强者为尊,必须有一个主心骨才能凝聚人心。 所有人聚在门口,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家都翘首观瞧。 杨霖一马当先,下马之后,马上有人上前接过马鞭,牵着马去马厩。 李芸娘脸色一喜,带着大家福礼,杨霖笑呵呵地上前:“去订几桌酒菜,今晚你们也吃点好的,芸娘,把我酒窖的仙醪酒拿出两坛来。” 芸娘应诺一声,就转身前去吩咐,不一会大家各司其职散开了。 办完事之后芸娘走到杨霖的身后,发现大郎已经躺在太师椅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传来,芸娘小心翼翼地上前,帮他除去鞋袜,盖上了一层薄毯。 这一路上马不停蹄,异常乏累,骑马骑得大腿内侧都磨出血了。 ---- 一处有些荒芜了的宫院,四处倒还干净整洁,只是寥落的不带丝烟火气,院子正中有着颗参天古松,不知多少年头。 刘清水利用守卫皇城的职责便利,此时正在这间宫殿中,对面就是有些清减的小刘贵妃。 本就是人间绝色的小刘贵妃,这一下更是多了几分西子捧心的憔悴美感,让人一看恨不得拿出十分的心来呵护这个带着淡淡忧伤的美人儿。 前些日子赵佶召集后宫诸妃,在人群中见到了现在的小刘贵妃,比以往少了三分艳媚,却多了七分韵味。 富有艺术天赋的赵佶,早就把当初的厌恶抛到了九霄云外,将宠爱再度偏向了她。 但是小刘贵妃还是这副样子,而且不愿意搬出现在这个院子,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看着弟弟道:“你也别太忌恨她,皇家哪有半点情分在,我和她都是不同的可怜人罢了。纵使没有李师师,还会有桃师师,杏师师……说到底,薄情的是那位,我现在只想你们平平安安,我们一家能够偶尔团聚,便心满意足了。” 刘清水俊朗的脸上,多了几分阴鸷,姐姐的话根本半点也没听进去,看得小刘贵妃十分不喜,蹙眉道:“你听到了么?少跟那个杨霖来往,那个人看着就是个不安分的,行事又张狂,你跟着他厮混,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清水拧着眉道:“阿姐,说着说着怎么扯到大郎身上了,那是我唯一的朋友,身边这些人只有大郎是真心看得起我的。” “我一看见他,就心惊胆战的,那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看着笑吟吟的,出手就致人死地,让人捉摸不透,不像是个省心的。我就你一个弟弟,爹娘就你一个儿子,你没事吧总跟那种人待在一块,让我们怎么放心?” 小刘贵妃还有一点没有说出口,就是那个十六岁的小子,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侵略性,有时候甚至让她感觉有些怕。 刘清水腾地一下站起来,眉飞入鬓,急声道:“阿姐,你被人欺负成这样,天天就知道念佛。大郎他是个率直的人,有仇就报,才不会如此消沉。我要是听你话,早晚也被人欺负的皈依佛门算了,我们虽然是酒家儿女,比他们又低贱在哪了,就必须任他们骑在头上?我不跟你说了,你就等着我给你报仇吧。” 说完转身就走,小刘贵妃叹了口气,捂着心口念起经来。 气冲冲的刘清水刚走出皇宫,便看见杨府的小厮和自己手下正在闲聊,看见他之后过来行了个礼,道:“刘二爷,我们大郎回来了,请您到府上吃酒。” 刘清水由怒转喜,道:“什么时候来的?走,我们可得有两个月不见了。” 杨霖这一觉,睡到了华灯初上,一睁眼就看到眼前一个俊秀的如同女子的少年。 “清水,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霖抻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问道。 “刚来,嘿嘿,大郎你可回来了。” 已经等了一下午的刘清水随口说道。 酒菜早就凉了,杨霖招手叫来芸娘,道:“去后厨随便做几个菜来,我们兄弟喝酒,不需要山珍海味。” 芸娘敛裾而去,刘清水看了看没人,赶紧道:“大郎,你不在这些天,让那群小人得了志,可憋屈死我了。想要对付他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回来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算了?你有皇城司,我有万岁营,这个汴梁除了皇帝谁能欺负我们?你是我的至交弟兄,我跟你说句诛心的话,咱们的这位皇帝,还不是个泥塑翁,两句好话就能哄到他飘上天,只要供他玩乐天下事无有不可。蒙蔽他就如同翻掌一般简单,我已经出手了,你就等着看吧。” 刘清水喜得抓耳挠腮,追问道:“大郎,你已经出手了?快告诉我!” 杨霖笑了一声,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芸娘领着四五个小丫鬟,端来了酒菜。 刘清水一个劲追问,杨霖只是不答,把他急的心痒难耐。 过了一会,外面有人来报,只说是有个姓徐的求见。 杨霖笑道:“你不是想知道么,来了。” 刘清水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老头,刘清水看上去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徐方恒拿着个小盒,上前道:“大郎,按你的吩咐,小老儿都做好了。”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不错,老徐,你以后就是自家人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清水,这就是徐知常的叔父,你回去之后,把他的侄子从皇城司的牢狱中放了。” 徐方恒满脸喜色,终于把侄子捞出来了,这几十天他是悔恨交加,几乎是也也不能眠。 眼巴巴地望向刘清水,后者道:“你看什么,大郎说了,就相当于我说了,你侄子今夜就送回去。” 徐方恒跪地拜谢,杨霖上前扶起他来,道:“以后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往的事一笔勾销,今后的路同心同德。” ------------ 第八十二章 业火三千,心中怨起※ 徐方恒一走,刘清水马上恢复了本来的神情,凑上前问道:“大郎,这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杨霖笑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清水兴冲冲地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急声道:“大郎,这是?” “李师师为了她的姘头,打我的人,我就送她一双耳朵。” 杨霖眼皮一抹,叫道:“解珍、解宝!” 外面候着的芸娘赶紧去叫人,不一会两个憨头憨脑的双生兄弟来到内院,杨霖把盒子给他们,道:“送到李师师的床头。” 刘清水的心里说不出的快活,他拿着李师师半点办法都没有,大郎一回来就给了她一个“惊喜”。 在汴梁有名的青楼,一笑坊内,周邦彦捂着尖叫着满地打滚。 周邦彦的人品虽然屡遭诟病,但是他的才华不是虚的,词家之冠,风流才子,是对他很好地诠释。 这个冠字,并不是过分的褒扬,实际上比他会写宋词的真的没有。 填词的技巧到了他的手里,已臻化境,对偶、拗句、赋体、典故。 他的词篇,无论单字、句法韵律、布局结构,都令人叹为观止。 夜渐渐深了,汴梁城中每天夜里都有很多故事发生,今夜似乎也显得平平无奇。 ---- 金鸡唱晓,东方渐白。 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小姐,起来梳洗了。” 李师师的侍女端着瓷盆清水进来,伺候她起床,这李师师虽说是青楼女子,但是因为和赵佶的关系,生活也算是奢侈。 光是端着盆子在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就有七个,换过一身轻便的晨褛,抬起鹤颈般的细长皓腕,李师师在她们的服侍下更衣洗面。 来到妆台旁,眼尖的小丫鬟突然道:“小姐,这是什么小盒,新买的胭脂么?” 她一直伺候李师师妆扮,对她的胭脂水粉门清,突然多出一个来,不禁感到十分奇怪。 李师师慵懒地道:“不知道,打开看看不就是。” 盒子打开,是一对血淋淋的耳朵。 “啊!” 几声惨叫传来,主仆几个吓得花容失色。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外面一个丫鬟道:“小姐,不好啦。” 小丫鬟推开门进来,不知道自家小姐和姐妹们为什么这幅表情,扶着腰喘道:“老爷派人来传话,家里的鸡鸭鹅狗牛马,凡是畜生都被宰了。” 李师师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不停地颤栗。 李师师不是孤儿,严格来说她也不姓李,是东京城内经营染房的王寅的女儿。 只是姿容太过出色,才会被人弄到青楼中,被老鸨调教成了如今的绝世尤物。 成名之后,因为名声不好,毕竟是青楼女子,所以就改了名字。 李师师时常偷偷接济自己的爹娘,这些事楼里的下人都知道,因为她的身份超然,所以生父也被叫做老爷。 李师师两眼一黑,上前拉住丫鬟问道:“爹爹他没事吧?” “这伙歹人只是杀了家中所有的牲畜,并没有伤害人。” 李师师更加害怕,这伙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自己府上的所有牲畜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这要是想杀人越想越害怕,李师师已经吓得浑身瘫软。 正值此时,有一个噩耗传来,周府派人来说,周邦彦的耳朵昨夜被人割了去。 李师师主仆情不自禁地看了看妆台的小盒,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也就是说,这个神出鬼没出现在这里的小盒,是凶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这里的。 自己的闺房,被人轻而易举闯入,要是他们想要图谋不轨…… 李师师鼻尖起了一层冷汗,越想越后怕。 杨霖手下除了杨通给他的亡命之徒,就是宋江带来的草莽之辈,不凡鸡鸣狗盗之辈,更不缺心狠手辣的人。 李师师接触的,都是些文坛才子、上流士绅、宗室勋贵,设么时候接触过这种血腥暴力的事。 此时外面又传来一阵吵闹声,摘玉楼的老鸨进到房中,皱着眉道:“姑娘,外面来了一个杨霖,说是要见你。” “杨霖!” 李师师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最近结怨的,好像就是这个杨霖一个人。 找到了罪魁祸首,李师师反倒不是很怕了,霍的站起身子道:“让他进来。” 杨霖早就闯到了楼上,走到门边正好听到这句话,进房之后把手里的骨扇一摇,笑道:“扬州杨霖,见过居士。” “我们见过面。” 李师师咬牙道:“你不用惺惺作态,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杨霖打断道:“居士,这里貌似不是谈话的地方,有些‘内情’我想还是屏退了下人的好,不然我可不保证那群歹人会收手啊。” 李师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刚刚差点忘掉了对方的手段。 不过现在是青天白日,李师师也不怕杨霖有泼天的胆子,她料定对方不敢怎么样,便把下人部喝退了。 “你待怎样?” 李师师咬着牙字顿道。 杨霖回头把房门一关,神色一变,厉声道:“我待怎样?李师师,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先在樊楼把我的手下三人打成半死,又蛊惑圣上夺了我的三处市舶司,现在你反问我待怎样?” 被赵佶宠幸以来,李师师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气势上先弱了三分,辩解道:“樊楼的事是他们先冲撞的我,你那手下还恶语相向。市舶司那是梁公公和潘意驸马求我,我事先并不知道是你的差事。” 杨霖心中十分恼火,他要做的事,是在浩劫来临前,拥有自己的力量,看一看能不能改变江北汉人沦为奴隶的命运。 螳螂奋起左臂,来挡历史的滚滚车轮,本就是逆天之路,荆棘遍地。 市舶司是最重要的一环,费尽心力被人半途截去,他心里岂能不火。 他上前一步,“刺啦”几声,李师师月白下裳已被撕开块,大片粉臀玉股露了出来。 李师师吓得一闪身,躲了开来,在屋内围着桌子便跑! 她为跑快,双手便顾不得护住一巨乳,跑到酒桌对面,双手支住椅子,小嘴直求饶道:“杨霖,你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 外面万岁营的吕望、陆谦,好似两尊门神,把所有人隔绝在外。 杨霖往前一追,李师师芳心焦急之下,一跤便向前跌倒,双手双腿趴跪在地,一只雪白的翘挺肥臀顿时向后高高耸起,将从未展现在人面前的、臀沟间紧夹的羞人蜜处,全献于杨霖眼前,看在杨霖的眼中,让他心中噌的一下火起。 “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 李师师脚踝受伤,站不起来,手脚四肢勉强用力,只顾围着桌椅爬行躲避,一对圆瓜雪乳吊垂胸间,来回不住晃荡,樱桃小只叫唤:“不要……不要!”。 看着美人吓得花容失色,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遮体,“啊!”得一声尖叫,连声辩解哀求道:“杨霖,杨提举,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杨霖不理她,笑吟吟地得意万分,故意吓唬赶着她跪爬起来。 杨霖自从高中状元之后,经手过不少女人,手段娴熟,便是石女贞妇,落入他手,也食髓知味,甘心堕落。 李师师的挣扎在杨霖手里,好似软绵绵的小女孩一般,被他轻易捏住皓腕,解下腰带绑在一处。 他心中带着恨意,本来就是来撒气的,手段全然没有对待凝儿时候的温柔。 制住了李师师之后,杨霖又撕下粉帐,拧成细绳,将她的双脚和手腕连住。 可怜李师师一身细皮嫩肉,粉致光滑,轻轻一勒就是一道红印。 “呜……不要……求你……快放开奴家!求求你……快快饶我……求求你!” 杨霖将她绑的不能直立身子,摆弄的玉体跪呈,趴跪在地,像是一个白玉凳子一般。 好个雪白的翘臀,当真是世上少见! 杨霖撩起袍子,解下腰带,李师师眼泪横流,大声娇叱:“畜生……淫棍!官家来时……定取你性命!” 杨霖一听她还敢叫嚣,骑跨到她的玉背上,对着一双被迫挺翘起来的肥臀来回扇打。 李师师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娇臀被硌一下都是大事,那里挨得住这般抽打,不一会就哭着求饶起来。 “莫拍奴家屁股,奴家这就……愿意伺候提举。” 杨霖哈哈一笑,拽住她散落的青丝,将李师师梨花带雨的俏脸抓了起来,拍打着道:“说你是贱皮子,你还不信,非得挨打了才知道老实?” 杨霖惊奇地发现,这李师师果然不愧是千古名妓,受辱的神情不但不狰狞反而更加娇娜妩媚,眉眼间一点浓艳的羞态,浓得化也化不开。 真想不到世间会有如此天生尤物,连含耻忍辱,都有万种风情。 杨霖笑着骂了一句天生的母狗,然后捏开她的小嘴,把阳具纳入她喉中,用力捅弄起来。 又粗又硬的龟头带着浓郁的雄性气息贯入口腔,一直顶到喉咙深处。 李师师的喉头像被噎住一样,难受得直想反胃,杨霖伸手搂住她的后颈,狠狠顶弄几下,等他拔出阳具,李师师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 “真不愧是母狗,整根都能吞下去。” 杨霖打量着房内,地上有一个古筝,他上前一脚踩烂这个名贵的乐器,抽出一根细软丝线。 在李师师惊恐的目光中,杨霖把丝线打了一个小小的环扣,双手分开毛发稀疏,外白里红的阴唇,捏住李师师的花蒂,轻轻一收,把她的花蒂扎紧。 白光光的双乳晃动着,牵动着粉嫩的乳头,杨霖将另一根琴弦绑到她的奶头上,和花心的拴在一块。 “我也想学弹琴了呢。”杨霖笑道。 李师师她纤眉颦起,美目闪动着屈辱的泪光,但衬着她玉脸天生的媚态,非但让人难以心生怜惜,反而让人激起蹂躏和征服的兴奋感,呜呜咽咽地求饶。 杨霖见她是真的服了,才解下两个琴弦,把肉棒挺到她的跟前,道:“舔,让主人先看看你这条小母狗的舌头功夫,再决定收不收养你。” 李师师还是清纯处女,哪里干过这等腌臜事。 但是又不敢违逆杨霖,哭着伸出舌尖,轻轻碰了一下,就收了回去。 杨霖笑道:“连莞式服务都不会,还学人家出来做鸡?” 说完笑着将李师师摆到了桌子上,按住纤腰,让她吃力之下屁股向后高高翘起。 早就急不可耐地杨霖,挺动肉棒,用力戳了进去。 李师师尖叫一声,痛的俏脸发白,杨霖惊喜地发现,这贱妇居然还是个雏? 丝缕鲜血从初破的嫩屄中渗出,顺着修长白皙的玉腿往下直流,杨霖却毫不怜惜,赵佶这个老小子没肏的屄就让老子来肏吧! 思至此,杨霖大力抽插起来。 李师师痛不欲生,待适应后也有了阵阵快感,羞怒之下,强忍不丢阴精,但花穴内淫水却如开了闸门般狂涌。 不一会,便被干的神思不属,不自觉地仰起臻首,长发散至后背,双手趴实,双腿叉开跪好,迎接着杨霖的抽插。 ……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杨霖系上了腰带。 李师师满脸泪痕,无力地呢喃道:“你不怕被官家抄家灭族么?” 杨霖冷笑一声,道:“你当自己是皇妃?你只是个青楼女子,我是大宋状元。大宋这几朝,可有进士被赐死?还他娘的抄家灭族。哼哼,你要是去告诉官家,你还没被他肏,今日就被我摆弄,你猜官家会怎么看你。是抱你在怀里安慰,还是嫌弃你脏呢?” 李师师沉默半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霖还不罢休,揪起她的秀发,继续道:“你爹爹可真是老当益壮,这么大年纪还给你生了个幼弟,令弟白白胖胖乖巧可爱,正是羡煞旁人。” 李师师哭的更加厉害,杨霖变本加厉:“我有死士千人,昨夜只是让你见识下他们的本事,以后老老实实听话,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死的就是不是牛马鸡鸭了,听见了没?” 李师师想到其中的厉害,再看这个恶人,只得咽泪点头。 杨霖拍了拍她的脸颊,道:“真乖,来,笑一个。” ------------ 第八十三章 新的地盘到手 万岁营中,懒洋洋的民壮们躺在地上晒着太阳,江南的奇石已经七八天没有运来了,他们想干活也没得干。 杨霖满面春风地从人群中走过,亲切地和这些人打着招呼。 这么亲民的大官,民壮们还是第一次见,纷纷呲着黄牙和杨霖行礼。 来到衙署内,杨霖往椅子上一坐,面前的上好瓷杯里热气蒸腾,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用手捏出一颗红枣,几个枸杞。 轻轻往茶杯一方,盖上盖子闭目养神,嘴里哼着小曲。 一向高调的杨提举,变成这幅样子已经七八天了,每天的生活就是红枣枸杞泡茶喝,见谁都是笑呵呵。 你不是砸了我的饭碗么,那我就养生给你看,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手笔给你建艮岳。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异动,杨霖眼皮一动,嘴角露出笑意,站起身来整了下衣冠。 “何事喧哗!呀,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杨霖抱拳作揖行礼道。 赵佶没有摆起天子仪仗,只带了几个随身的心腹公人,其中就有一个劲眨巴眼的杨戬。 赵佶面带不愉,刚一见面就斥责道:“杨爱卿,这艮岳寿山是怎么回事,朕上次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杨霖心里把他十八辈祖宗骂了个遍,暗道要不是你这昏君撤了老子的市舶司,会停工? “啊?陛下,不是臣故意贻误工期,实则是……唉,囊中羞涩啊。” 赵佶老脸一红,但是皇帝是不可能认错的,他板着脸继续责问道:“当初是你说,修建艮岳寿山不需要花费国库银两,朕才交给你来做,现在怎么又开口要起钱来了。你快快休要聒噪,朕今日便要看到寿山开工。” 又要羊儿跑,又要羊儿不吃草? 草你妈的宋徽宗!老子总算知道这大宋是怎么亡的了! 杨霖心里骂,嘴上却说道:“陛下强要臣营建艮岳寿山,臣只能是辞官归乡了,臣早就有言在先,只要万岁营开启市舶司,就会有足够的钱财修建艮岳寿山。当初蹴鞠联赛,臣也是这般说的,现在看来蹴鞠联赛已经为国库赚了不少的进项。” 杨戬暗暗地使眼色,杨霖视若无睹,继续道:“艮岳寿山,要的是天下奇花异石,运抵汴梁,凿地为池,叠石成山。建成之后,还有袅袅仙雾,充斥其间,珍禽异兽,以供观瞻。” 赵佶听得心痒难耐,杨霖话锋一转,道:“现在,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能为陛下效力了。” 杨霖此言不尽其实,现在他们招募的车马行和漕运船只,已经步入正轨。 杨通带着杨天爱,在这条条商道上运筹帷幄,每日赚取钱财无数,足够捎带上江南的奇花异石。 但是杨霖早早就派人停止了运送,你拿走老子三个聚宝盆,还想让我给你卖命? 赵佶心烦气躁,背着手道:“就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么?” 答应自己宠爱的女人的事,赵佶是肯定不会去要回来的,这个轻佻的风流天子的眼中,国家大事还没有附庸风雅来的重要。 杨霖一听,终于来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办法嘛,不是没有,臣只能是为陛下不辞劳累,再奔波一次。既然杭州、明州、福州三处都已经有人去掌管。臣愿意去江南,则一小县,由万岁营建一港口。与番邦互通有无,赚取银两为陛下修建这艮岳寿山!” 赵佶一听,由怒转喜,赞道:“朕就知道你有办法,不愧是天子门生,朕亲自选的状元。” 杨霖心道放狗屁,这个状元是老子花了百万贯,从蔡京杨戬手里买来的。 “杨爱卿需要多少天,才能重建这艮岳寿山?” 杨霖呵呵一笑,说道:“陛下勿忧,既然有了进项,源远细流,臣愿意为陛下分忧,回家劝说家父,从家产中出一部分先修着。” “杨爱卿果然是个忠臣,走,陪朕去蹴鞠。” 这个皇帝浑身充满了无穷的精力,杨霖可不想和他去玩耍,没有一整天的功夫根本别想休息。 杨霖赶紧推辞道:“陛下,臣还是先回家讨要钱财,为陛下重启这艮岳寿山吧。” “好,好。” 赵佶拍掌道:“爱卿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在一群谄媚近臣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去蹴鞠了。 皇帝走后,杨霖眉宇间的佛系笑容荡然无存,低声告诉吕望召集众人,自己则快步往衙署大堂走去。 沿途一个没眼力见的管理这些民壮的头儿,点头哈腰来跟他打招呼,杨霖抬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骂道:“滚蛋,都给我动起来,每天好吃好喝养着你们晒太阳?没石头?没有花石不会挖人工湖?一群贼厮鸟最是惫懒,谁再给我偷奸耍滑,就卷铺盖滚蛋,老子丑话说在前面,被赶走的一文钱也拿不到!” 大堂内,万岁营的骨干基本都到齐了,包括受伤还没好利索的宋江。 杨霖铺开地图,指着宁海镇说道:“我跟陛下讨要了一处,自己开设市舶司的地点,就在这里。” “此地是不是荒凉了些?” 宋江上来看了看,蹙眉道。 宁海镇是什么地方,它位于两浙路海门县?后世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浦东…… 杨霖笑道:“荒凉是荒凉了些,不过这里适合做港口,宋江,你带人去先把码头建起来。两浙路是我们的根,那里有的是人手,你只管带着我的信物去找我爹。” 宋江抱拳称是,杨霖笑道:“怎么样,身子没事吧?” 黑黑的宋公明咧嘴一笑,道:“好教提举得知,俺们弟兄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还能为提举所用的,就是这身子骨还算硬实。开封府的鞭子,打不动俺们山东的好汉哩。” ------------ 第八十四章 养匪自重 月白风清,秋夜静谧。 杨霖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陆谦、吕望等心腹济济一堂,案上铺着一张地图,看上面的山川走势,明明就是密州板桥镇。 杨霖指着一个小岛,说道:“这里附近没有海盗,也是一桩奇事。” 陆谦笑道:“提举不知,我大宋水师雄壮,等闲的盗匪小船根本禁不起撞击。” 北宋造船业发展很快,甚至可以造出楼船等大型船只,远航能力也是冠绝当世。 杨霖眯着眼,暗暗点头,在这个小岛上点了个墨点。 “让张横去。” 陆谦闻言一愣,张横是宋江弟兄,因为来的晚还没有给他官职,提举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让他去,去哪? 杨霖不等他发问,继续说道:“让张横去这个岛,做海盗。” 满屋的人都诧异地望向他,杨霖笑道:“不然咱们怎么发展水师嘛,徐家庄造些战船出来,若是不能用,还不让人告发了啊。” 众人的疑惑丝毫未减,好端端的大宋状元,前途不可限量,你建水师做什么。 要知道在大宋,文官才是最好的出路,武将根本没有什么地位。 强如狄青,时常被文官当面羞辱嗤笑,甚至还有韩琦的相好的妓女,都敢当着面笑话他是贼配军。 狄青是什么人,大宋枢密使,武将中仅有的几个拜相位之一。 这样战功赫赫的武将,经常被谏官们嘲讽,上书称他是“狗生角”不吉利,非让皇帝把他逐出汴梁。 最终因为文官集团的猜忌,他被贬为陈州通判,最后抑郁而终。 这种大环境下,杨提举是状元出身,普天之下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基础了。 不好好地钻营上进,为什么要染指水师呢。 杨霖没打算给他们解惑,口气不容置疑,说道:“让张横去这个岛上,偷偷给他点人手和船只,蛰伏起来。” 吕望因为是盐贩出身,对这些海边盐厂附近的军所最为熟悉,低声道:“提举,此事不妥,密州的附近就是登州,登州与契丹的辽东半岛隔海相望,为防备辽从海上进攻,本朝在当地驻扎了澄海水军弩手指挥和平海水军指挥,是我们大宋最大的一支水师。张横要是在这里活动,只怕是……” 杨霖轻轻笑道:“我自有办法,告诉张横,不要动来密州港的商船。专劫从倭国和高丽去两浙路的商船,截了倭人和高丽人也别杀了,我都有用处。” 送走了众心腹,杨霖看着地图冷笑连连,自己费尽心思不惜背上骂名,换来的三处市舶司,你潘意啥都没干就想捡现成的? 门也没有啊! --- 时光飞逝,接下来半个月里,杨霖每天就是兢兢业业地指挥着民壮们修建艮岳寿山。 各种奇花异石,不断地随着万岁营的运输队送进汴梁,喜得赵佶连连称赞,不断拨下赏赐给杨霖。 杨霖自己也乐开了花,这些运送花石纲的船队、车行,光是顺便捎带货物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更夹杂一些贩盐的不法收入。 这是给皇帝送花石纲的,沿途的衙门,谁敢查? 这些灰色收入,数额大的吓人,也就是杨通这些人干的出来。 这一天赵佶又来到艮岳游玩,杨霖指挥着众人,把早就烧好的香炉盖上大块的油布,里头焚着的都是上好沉香。 等到赵佶来了,万岁营的汉子们就一起七手八脚的就将香炉朝下倾。 沉香烟雾只是泼泄也似的朝下滚落,到了半路又开始袅袅上升,将艮岳更是笼罩得如梦似幻。 上好的沉香,闻了之后对身体有很多好处,治脾肾久虚,水饮停积,上乘肺经,咳嗽短气,腹胁胀,小便不利。 更要命的是,这一下仙雾缭绕的,把半成品的艮岳笼罩起来,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赵佶眉开眼笑,陶醉不已,他对这样的场景布置,简直喜欢到了极点。 杨霖趁机上前,抱拳道:“陛下,密州板桥镇近来出现一伙海贼,十分猖獗,扰的密州百姓不得安宁。臣修建艮岳的钱,可大部分来自密州,臣恳请陛下准许万岁营配备战船,守护密州港的安,我们万岁营一定把这伙贼人剿除干净。” 赵佶现在的心情,就跟吸了毒一样,随口道:“如此就有劳杨爱卿了,你自己可万万不能去,就留在这汴梁给朕修建艮岳。” 杨霖含笑答应下来,让我去我还不去呢,我一走谁知道你又被人唆使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帝一句话,就赐给了万岁营配备战船的权力,徐家庄的船坞早就开始造了,缺的只是有一个理由而已。 ----- 在密州的海面上,两伙人天天缠斗,就当是演习了。 张横和阮小七并肩战在一块,看着手底下的人互相殴打,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他们怎么挥霍年轻的体力。 张横叹了口气,说道:“最近这还海面上的小伙贼匪,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你还天天来我这里捞功……我跟你说少来剿灭我几次,你这贼厮鸟就是不肯,我看到时候交不上俘虏和首级,你怎么交代。” 原来阮小七打着万岁营的名义,天天来岛上“剿匪”,每次就带一些真的海盗回去,呈上战功领取朝廷的奖赏。 这些“海盗”也大有用处,密州港的基础设施建设,就靠他们流汗干活了。 因为大宋的奖励还行,阮小七一度上了瘾,天天没事就爱来找张横“演戏”,没有半点危险不说,好处可不少,这个海盗头子还得管饭…… 不过好景不长,这里本来就不多的小股海盗,要么就被抓完了,要么就是吓得上岸从良了。 阮小七狞笑道:“提举早有锦囊妙计,不是让你劫完高丽和倭人的商船,别害他们的性命么。把他们关在岛上也是浪费粮食,都打成海贼,先运到宋公明哥哥那里干几个月苦力再说,干完了可以考虑慢慢放掉。” 宋江还在宁海县建港口,这里可不是后世的魔都,现在偏僻的很。 张横有些不忍心,道:“这些商船上的倭人其实也没犯罪,就这样关上几个月,让人家受这个罪不好吧。” 阮小七眼神略带鄙夷,道:“提举早就说了,这些人去两浙路就是让杭州市舶司赚钱,杭州市舶司赚钱就是潘意赚钱,潘意那厮强夺我们的财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这些倭人就等于是我们的仇人。” 张横苦笑一声:“这他娘是什么道理……” ------------ 第八十五章 蔡氏兄弟 深秋时节,百花凋零,只剩下满院的菊花开的灿烂。 杨霖在蔡京的府邸花厅中等候,这老贼年纪大了,总是喜欢睡懒觉。 不一会,花亭外迈步走进一个中年人,穿着一身便装。 此人的眉角倒是和蔡京有几分相似,进到堂中侍女们纷纷行礼,叫道:“二老爷。” 杨霖也振振衣袖,上前抱拳道:“蔡少保。” 原来此人是蔡京的弟弟蔡卞,也是当过宰相的人物,前期的官运比他哥哥还要旺。 蔡卞与蔡京相差仅有一岁,却显得十分年轻。 蔡卞呵呵笑道,“杨提举,怎么你也来找兄长么,难道我那哥哥又在午睡?” 这种朝中大佬,还不是杨霖现在能够轻视的,便笑着回道:“蔡相为国事操劳,我们等一会也是应该的。” 蔡卞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一会有侍女端来香茗,蔡卞笑道:“来,反正闲来无事,左右是等他,本官与你聊一聊。” 蔡卞与胞兄蔡京同科举登进士第,翌年,被授任江苏江阴县主簿,其时当地大富豪顾新元等人,趁着青黄不接之际,借谷物于庶民,利息高出平时一倍。 蔡卞同情百姓疾苦,极力推行王安石的青苗法,断然开仓借粮,以解百姓燃眉之急,煞住不法富人趁火打劫的嚣张气焰,免除农民遭受高利贷剥削之苦,因而受到王安石器重,招他为婿。 杨霖坐在他的下面,同样抿了口茶水,道:“蔡少保若能赐教,学生不胜感激。” 蔡卞脸上带着一丝喜色,赞叹道:“本官曾仔细揣摩过你提出的蹴鞠联赛,此等娱人之事竟然能为国家添财,实乃利国之策。而且你修建艮岳寿山,确实没有向国库伸手,更是难等可贵。” “此二者足见你有济世治国的方略,民生经济就是国本,却不知你为何只是将这一身的本事,用在陛下身上。不管是艮岳寿山还是蹴鞠联赛,都是以媚圣固宠为主,顺带着都能为大宋谋福祉。” 蔡卞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问道:“你胸中若是有丘壑,何不用在正道,一展宏图!” 杨霖低着头,看着眼前激动的老臣,这是蔡京的亲弟弟,王安石的女婿,彻头彻尾的改革派。 这些人为了变法强国,和那些保守派在官场上你死我活了这么多年,骨头从来没软过。 这一点和蔡京不同,蔡京这小子以前也是王安石一派的,王安石一倒他就成了司马光的爱将,不久之后又成了变法派……左右逢源不说,两边都还混得不错,简直就是个奇迹,也足见其圆滑。 这蔡卞是值得尊敬的,杨霖决定和他说实话,叹了口气道:“为了升官呐。” 蔡卞愣在原地…… 杨霖稍微一顿,继续说道:“蔡少保,试问将作监丞,八品小官,身披绿袍,脚不能迈进庙堂,言不达于圣听,能为大宋作何贡献?” 盯着杨霖看了一会,蔡卞突然背着手大笑:“今日到此,不虚此行啊,杨提举,宦海沉浮熬人性,莫学饥鹰饱便飞。愿你能记住此时的心境,初心不负。” 杨霖见他已经转身,忙起来道:“蔡少保不等恩相了?” “我来见他本无大事,改天再来一样。” 又等了一会,茶都换了两次,蔡京终于醒了。 一个侍女娉娉婷婷过来道:“太师请贵客到书房叙话。” 杨霖点了点头,随着她来到书房内,蔡京脸色蜡黄,眼色有些虚浮,看来自己是错怪他了,这家伙真病了。 “恩相,这是整的哪一出,为国操劳也得注意身子啊。” 蔡京老脸一红,人若不知道养生,到了中年,苦啊。 蔡京笑骂道:“你小子少在这油嘴滑舌,说罢,找我何事?” “嘿嘿,在密州港市舶司,万岁营有个阮小七,屡立战功,扫平海盗无数,俘获、斩首的数目也够了。学生斗胆,为他求一个水师团练使的官职,也免得这些汉子跟着学生受苦操劳还要寒心。” 蔡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得空了把他的籍贯、履历差人送来。” 杨霖乐颠颠道:“学生替他谢过恩相,恩相,这阮小七文武双,酷爱书画,尤其十分欣赏恩相的书法,他托人让学生求恩相一幅字。” 蔡京嗯了一声,道:“我的字在库房很多,你与都管讨要去吧。” 杨霖和蔡京有了默契,每次行贿就以买字为名,这一回少不了又要给蔡京几万贯大钱,换一张字帖了。 放在现在肯定不值,真要是长远来看,杨霖还真不一定吃亏…… 杨霖抱拳弯腰道:“恩相,那学生就告退了,恩相好生休养吧。” 蔡京挥了挥手,今时不同往日,他的身份见涨太快,肯定不会起身相送了。 杨霖走出书房,刚想离开蔡府,从内院中飞出一个球来,砸到他的脚下。 杨霖吓了一跳,捡起来往后一看,只见内院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装点的十分精致,容貌也很俊俏,额头上缠着一个红丝带,小脸透着红晕,显然是正在蹴鞠。 “你能把球给我么?” 杨霖一看这小萝莉这么可爱,笑吟吟地说道:“接球!” 说完抬脚一踢,他本不会蹴鞠,这一下拿着当后世的足球踢了,球飞了过去正中小女孩的脸颊,只听哎吆一声惨叫,小女孩应声倒地。 再起来时,前面已经空空如也,小女孩掐着腰刚想骂人,却发现对方早就逃得无影无踪,气的她粉拳紧握,垂手吼道:“别让我再看见你!” ------------ 第八十六章 盛世繁华 皎月高升,一灯如豆。 李芸娘活动了下酸涩的手腕,低着头继续为杨霖清算账单。 小小的杨府别院,每日的收支都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从京东东路,到淮南东路,从密州到扬州,无数车马行打着万岁营的旗号,来回奔波。 悬挂上花石纲的大旗,在船头摆放个太湖奇石,这些人光明正大地贩盐、走私、逃税……无人敢查,也无人有资格查,为杨霖攫取巨额资金。 这些钱随着车马行和船队,进入到汴梁,被杨霖用来建造艮岳寿山、贿赂权臣、培植亲信。 砰地一声,杨霖推门进来,吓得芸娘赶紧起身。 “这么晚了,还在清账?” 芸娘今日实在清算不过来了,就怕杨霖来了兴致,这位爷花样恁多,没有个半时辰弄不完,到时候要死要活的,再来算账更难。 为免被日,芸娘皱眉道:“大郎,你从哪赚这么多钱,有花都哪去了……这简直就跟流水一样,吓死个人哩。” 杨霖嘿嘿一笑,道:“想赚钱还不容易,拿一本《大宋律》仔细研读半年,保准心中有的是赚钱的妙招。我怎么看你前胸又涨了几两,过来让爷检查一下。” 芸娘美目一转,想到一招祸水东引,道:“爷,你还记得浅浅姑娘么,进来杨府半年了,也没个名分也没个说法的,忒可怜人了。” 可怜的殷浅浅,被这对黑心主仆骗来杨府,过了半年无忧无虑的好日子。 刚开始还担心杨霖对她用强,小心提防了半个月,杨大少爷拍拍屁股出京了。 回来之后,也是公务缠身,好像把她给忘了。 这下殷浅浅反而更恨了,经常会自怨自艾,然后啐一句没眼光的东西……所以女人这个东西,实在奇怪的很 躲在被窝睡得正香的殷浅浅,突然起来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被子,嘟囔道:“天凉了……” 杨霖一拍额头,想起那个瘦削、倔强又美丽的女孩子。 杨霖低声道:“这么冷的天,姑娘家一个人睡,肯定有点凉。我杨霖急人之所急,古道热肠,在所不辞啊。” 李芸娘急着做账,笑着将他推了出去,还顺手把门关上。 想了一下,又怕不保险,偷偷插上门栓。 是夜,露白风清,轻纱掩月,门扉轻轻被推开…… 殷浅浅睡得不死,听到有声响,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娇叱喝道:“是谁?” 杨霖嘿嘿一笑,道:“是我,杨霖。” 浅浅姑娘一怔,心神稍安,转过身来,俏脸带红,凤眼望向杨霖问道:“深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杨霖现在才来找她,话里带着三分怨气。 杨霖坐到床头,借着月光细看,才发现浅浅不着半点脂粉,虽是素颜,仍是面带桃花,娇颜透着红晕,端的秀美绝伦,宛如出水芙蓉般,浑然天成。 夜里睡觉,难免有些衣衫凌乱,亵衣难掩胸前风光,如此清纯可人的雏儿,两个奶丘竟然也有不俗的规模。 殷浅浅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忙拿起杯子掩住身躯,压住心神,轻咬下唇,俏脸又红道:“人家要睡觉了,请你出去。” 杨霖伸左手握住殷浅浅那雪白的右手,只觉温软滑腻,轻笑道:“进了杨府,就是我的人了,不好好地伺候,还要把我赶出去,以后谁来疼你。” 殷浅浅想要缩回右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哪里缩得回,不由脸色大红,又羞又急道:“把人家骗进来,来又不来,见又不见,偏隔了这么久想起来了?” 说完咬了咬下唇,丰胸急剧起伏,红霞满脸。 杨霖趁势而上,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车熟路一拉系带,轻轻松开云裳,顺着微微分开的衣襟缓缓来到衣领,把裳领一分,轻轻往下一放,那掩体亵衣顿时顺着香肩的雪白肌肤,滑落床上。 殷浅浅浑身颤抖,左右遮挡,无奈身上妙处太多,根本顾不过来。最后索性捂了脸,破罐子破摔,不再遮挡。 杨霖哈哈大笑,这才放开揉乳的右手,往小脐划去,触手绵柔软滑,润、腻、酥、滑、软,五感纷至沓来,滋味妙不可言,令人忍不住加重劲道,蹂躏再三。 手里的美人只觉得隐约有一丝快感,乳尖偶被他掌心一摩挲,更是舒服得拱起腰来,忍不住发出轻柔的鼻音。 直到大手往下,轻轻触碰到黏蜜的细小褶缝。 殷浅浅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剎时脑中一片空白,火热的念头突然化成实体,电一般奔窜全身,她哆嗦嗦地一阵轻颤,黏闭的紧密花径突然漏出一股蜜浆,清泉般晕凉凉的喷泄出来,溅湿了雪白的股间。 杨霖在她身上一抹,诱人的小缝弄得春水潺潺,显然是已经做好迎接肉棒的准备,扶着一双饥白皙的玉腿,却啊的一声娇吟,已经被男人的肉棒破体而入。 浅浅姑娘皱着眉头,精致娇媚的玉容露出既痛苦又可怜的诱人模样,小嘴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说着求饶的话语。 毕竟处子花径紧致,杨霖不一会就畅快地泄了身子,再看身下的美人,已经疼的晕死过去。 此番风月怎表: 夜半门开怨风冷,白羊进退两无能,可爱锦被一层层。 不知深浅长短称,更看枪头血浓凝,蹙眉轻呼钻心疼。 …… 翌日清晨,艳阳高照,殷浅浅睁开濛濛睡眼,就看见杨霖坐在床头看着她。 本能的羞涩,让她俏脸一红,却见杨霖深情款款,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 “浅浅,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你,爱情蒙蔽了我的良知,我知道自己很过分,但是还是渴望你能原谅我。这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娘跟我说遇到自己最爱的女子,就把这玉佩送给她。我藏在身上已经十六年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 女孩子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殷浅浅感动的眼泪汪汪,心中的情愫蔓延暴涨,钻到杨霖怀里哽咽难言。 --- 杨霖神清气爽,走在初具规模的艮岳里,耳听的风声也悠扬,鸟鸣也动人。 四周的道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主道上更是黄土铺垫,洒水焚香。 不远处,一群禁军将门世家家主,人人冠带俨然,璞头纱帽端正,打叠起精神翘首盼望着皇帝的仪仗。 其中俨然就有德国公主的驸马潘意,他远远瞧见杨霖,眼中尽是得色。 杨霖没有发现他,这里算是他半个主场,皇帝要在此地庆祝中秋,与百官齐乐,这件事又是交给杨霖来操办。 雅乐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宣德楼鱼贯而出,簇拥着天子赵佶的马车。 这马车由十六骑白马的牵引,车内当今官家头戴通天冠,身穿红修纱袍,端然而坐。 御前金枪班在马车前开道,今日所持仪仗都是金吾细杖,这却是上承唐制,一直传到此时,都未曾更易。 你别说,光看这皇帝的架势,和御街上山呼海啸地百姓颂圣欢呼,还真有一点盛唐气象。 可惜,这只是这个帝国华丽的外表,内里已经烂透了。 大宋在开国之初,名将云集,先不说那赵匡胤,就算是曹彬、潘美、李继隆……就是后来的几个朝代,还有狄青、寇准、大范、韩绮、富弼等一时风云名臣气象,再看如今…… 整个大宋,杨霖感兴趣的文臣武将,已经不多了。 一百多年富贵升平奢华的生活,崇高的地位,让文臣士大夫们死气沉沉,得过且过。 新旧党争,司马光等人的赶尽杀绝,又让他们只关心着朝廷党争中如何站队,如何保住身家富贵。 这个歌舞升平的大宋,已经一天天的显出腐臭的味道出来。 杨霖升官的手段,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不是贿赂权臣,就是逢迎皇帝。 但是结果呢,他现在风生水起,高歌猛进。 大宋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宋了,已经没有敢扯住皇帝袖子的寇准;也没有喷皇帝一脸唾沫的包拯;更没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了。 蔡京之辈,虽然争权夺势、党同伐异、卖官鬻爵,但是已经算是士大夫里干实事的了。 其他的?一堆腐朽的散发臭味的烂肉而已。 远处皇帝的车架已经到来,山呼海啸地声音传来,让杨霖的思绪为之一断。 眼前这繁盛的一切,这富丽堂皇的京城气象,更像是中华文明的回光返照。 很快,杨霖所挚爱的这一切,就沦亡在女真铁骑的血海当中。 他们南渡之后,再也没有回到故土,百十年后,崖山海面上浮尸十万,陆秀夫背着小皇帝纵身一跃,跃出了一个再无中华。 有的东西,一旦断过一次,就在也不是原本的模样了,无论我们多们痛恨,都不会改变这一事实。 站在这个节点上,人群中的绯袍五品小官儿,实在不起眼。 杨霖暗暗起誓,什么狗屁道德,什么底线原则,都已经不再重要,老子就这样走下去,哪怕拿出最不堪的手段,也要逆天改命! ------------ 第八十七章 与民同乐 天子仪仗,华夏气象,自然是庄严华美。 车轮滚滚向前,一队队金盔银甲的班直扈卫举着仪仗,向两边分开。 众星捧月一般地将天子御辇护了出来,杨戬指挥着内侍们在地上放包裹锦缎的梯级,纱帘掀开赵佶缓缓走出,拾级而下。 赵佶微笑颔首,与群臣示意,飘飘然似神仙中人。 杨霖作为艮岳的修建者,有幸排在前面,赵佶一眼就看到了他,笑着道:“杨爱卿辛苦了,这艮岳寿山足见我大宋盛世太平,装点都城气象,都是杨卿的功劳。” 他现在看杨霖怎么看怎么顺眼,因为艮岳刚刚开建,后宫就传来喜讯。 显肃皇后郑氏怀有身孕,赵佶想当然地就把这件喜事算到了寿山的头上,毕竟当初杨霖就是打着皇室兴旺,这个地方修建艮岳可以多子嗣的名义,上奏赵佶开工的。 赵佶现在有四子三女,杨霖仔细掐算了一下,皇后这一次生的,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茂德帝姬赵福金或者安德帝姬赵金萝。 杨霖隐隐记得,只有这两个的年纪是对的上的。 安德帝姬赵金萝靖康之变后为金之都统完颜阇母所占,于同年十月二十六日即被折磨死于完颜阇母寨; 茂德帝姬容貌最美,据传冠绝两宋,因而为金人指名索要,为第一批送入金营者。 茂德帝姬先为完颜宗望所占,又为完颜希尹所占。 第二年,即天会六年八月即被折磨死于完颜希尹寨。 草他妈的金狗…… 杨霖一听赵佶的夸赞,赶忙抱拳道:“官家夸赞,微臣不敢辞,虽说营建艮岳臣不辞辛苦,趟风冒雪,自掏钱财,此皆不足道也。就算是为官家剖肝沥胆、赴汤蹈火,臣也在所不辞。” 赵佶哈哈大笑,旁边的文臣武将却都有些膈应…… 这状元郎看上去俊逸倜傥,气质出众,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没有底线。 关键他还说的大义凛然,好似真的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了一样…… 赵佶瞧着杨霖大表忠心,心中十分开心,这个人就是喜欢用这种臣子。 那高俅到一介仆从,都能升任大宋枢密使,掌管天下兵马,何况是状元出身的杨霖。 整个大宋,就算是宗室入仕途,也不如状元来的有分量。 这里是文人的天堂,状元就是文人的魁首。 赵佶笑的洒脱随意,转过身去,又和几名有面子的勋臣世家家主说了几句。 随即笑着扬手道:“走吧,去杨卿的彩台一看,看他准备的庆典如何。” 众人簇拥着赵佶,来到高台上,台下先是一番歌舞表演,众人看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舞女歌姬缓缓退下,上来一群健壮的男儿,都是各个队的蹴鞠好手。 这些人因为蹴鞠联赛的火爆,在汴梁很有知名度,等闲请不到。 杨霖先是抬出为皇帝表演的大帽子,说道谁敢不来就是欺君,然后带着皇城司、万岁营两个最跋扈、能打的团体,挨家警告,这才把他们的当家球星都请到,还不花钱。 今天要表演的,自然不是蹴鞠比赛,而是杨霖精心设计的各种花里胡哨的炫技表演。 皇帝要与民同乐,艮岳外围第一次涌进许多百姓,其实也都不是寻常百姓。 杨霖公开拍卖和皇帝同台的机会,汴梁的豪绅富商,大小官吏,都纷纷出钱购买。 杨霖赚的盆满钵满,光这一项,就已经够了此次宴会的本钱。 赵佶在帘中看得兴起,这些人都是顶尖的高手,各种花样晃得高官显贵们目眩神池。 杨霖突然起身,弯腰叉手道:“微臣斗胆,愿请官家下场,一展天子风采!” 此言一出,附近的官员哗然,纷纷指着杨霖大骂。 赵佶却跃跃欲试,这番出风头的机会就在眼前,风流天子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抬手微压止住了谩骂,道:“既然是与民同乐,朕又何惜下场一试。”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不久之后换好一身轻便装扮的赵佶,头缠丝带腰系流苏,白衣如雪。 看台上人们交口相传,先是不信,转而往这边望来。 前面自觉地闪出一条道来,赵佶缓缓而下,不一会所有人都陷入了疯狂。 观众情绪就加倍激动起来,欢呼叫好之声更是响彻云霄。 不少人都激动得站起来垫脚看,赛场上四下人头起伏涌动,宛如潮水。 所有人的热情,似乎要将艮岳的空气都点燃了。 耳听的这些失控的吼叫,赵佶只觉得比歌功颂德还要悦耳,身处其中简直是从未有过的享受。 天子什么都不缺,天子就缺这种底层的欢呼。 深宫大院,也是众星捧月,庙堂之高,也是独占鳌头。 可是哪里会有这种体验,大臣们跟自己说话都小心翼翼,妃嫔们更是曲意迎合。 他们也是恭顺的,却总显得刻意,没有这种嘶哑的吼叫来的痛快真实。 下面的球员,虽然也是汴梁的名人了,平日里也有些傲气,此时却都激动地手脚颤栗。 赵佶微笑道:“不必惶恐,刚才如何现在还是一样就好。” 不得不说,赵佶的球技属实不赖,而且风采出众。 再加上其他人有意抬高,都小心翼翼地帮他维护,蹴鞠场瞬间成了赵佶的个人舞台。 看台上杨霖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人他要是不当皇帝,随便当什么都是个万人迷。 赵佶玩的兴起,享受着山呼海啸般地欢呼,满场炙热的眼神,满头是汗才退场。 众人的目光都在皇帝身上,杨霖却感觉浑身有些奇怪,转头一看梁师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杨霖嘴角一勾,冷笑一声转过来为皇帝喝彩。 被称为大宋隐相的梁师成,看着皇帝发自真心的笑容,再看向杨霖时眼神逐渐阴鸷…… 此子,断不可留。 ------------ 第八十八章 张嘴要官 八月中秋,汴梁艮岳,万民欢呼。 赵佶回来之后,脸色红晕,有侍女递上湿热的毛巾,赵佶展颜道:“杨卿今日的布置,朕十分喜欢。” 杨霖笑道:“能为陛下解忧,是微臣的福分。” 纵观历史,像是唐玄宗、宋徽宗这种喜欢玩乐的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可以搞到钱的大臣,当初的李林甫,如今的蔡京,都是因为这个才能,故而可以连任相位十几年。 赵佶最满意的就是,杨霖每一次的大活动、大手笔,都不跟他要一文钱。 这在皇帝眼中,就是最有用的才华,朕想干啥你都站在那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来一句国库空虚怼的皇帝无话可说,这样的大臣就是名声再大,也不会长期担任要职。 所有人都知道北宋富裕,那么富裕在哪?富裕在士大夫…… 这些人手里,握着大量的钱财,除了每日的豪奢生活外,剩下的几乎都窖藏起来。 埋在地里的钱,那还叫钱么,跟泥土有什么区别。 杨霖笑意中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谄媚,上前道:“陛下,此皆小道尔,微臣能为陛下所谋的,又岂止是这等粉饰太平的小动作。” 赵佶心情好的时候,跟臣子之间称兄道弟都不在乎,也不管杨霖是否违礼,笑着问道:“那你还能为朕做什么?” “陛下所虑者,国库耗费日巨,而财政收入不足。就拿这汴梁来说,汴梁城中养了六十万都门左近禁军,每年漕粮三百万,军饷数千万贯。” 赵佶脸色一变,大宋财政不足,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国库现在还在吃哲宗的底子呢。 在延安东路几十万西军为国死战,已经三年吃不到兵饷了,种家军甚至出现了打到西夏差点亡国,却因为粮食不够吃的,无奈退回的千古奇闻。 赵佶不是圣明天子,但是也想过文治武功,将来好夸耀一番。 既然杨霖显示了自己的理财、生财的能力,赵佶也确实很像让他试一试。 但是所有的政策都有祖制,要是拨给这厮太大的权力,赵佶一时又有些不放心,害怕生出什么乱子来。 杨霖看他神色,大胆地上前低声道:“每年的军费军资都是枢密院出,陛下若让微臣担任这枢密副使,微臣岂敢不为陛下尽心竭力,稍解圣心!微臣保证,到时候必定削尖朝廷用度,却不教禁军少拿一文钱的兵饷。” 周围的都是近臣和内侍,齐齐咋舌,就连蔡京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才十六岁,他竟然觊觎枢密副使的职位,还毫不掩饰地提了出来。 至于高俅,一张脸早就憋成了紫红色,恨不得上前掐住杨霖的脖子,叫这个不要脸的人闭嘴。 禁军,是大宋最强的兵马,也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 这里面的势力盘根错综,复杂至极,稍有不慎就是动摇天家屏障。 大宋历任的皇帝看禁军都跟看命根子一样严密,而且还有庞大的文官集团帮他们盯着。 赵佶神色复杂,皱眉想了一会,才说道:“你此前说的生财之道,先拿出一个章程来,让朕好好看一下。只要杨卿继续深体朕心,恭谨用事,将来这西府之位,你也不是不能指望。” 高俅一听就急了,刚想出来劝阻,被梁师成紧紧拽住。 眼皮一抹,示意他退回去,高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 有宋一代,枢密院主副两差遣,往往只有一人在外。 若是要把杨霖升为枢密副使,现任的高俅就得出京了,到时候可就远离这权力的中枢了。 杨霖也不再言语,只要皇帝有了这个心思就行,早晚有一天他缺钱花了,自己就可以顺利上任。 繁花似锦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中秋赏月照例是要在金明池的,赵佶到了下午便率众离开了这艮岳。 刘清水凑了上来,笑着捶了杨霖肩膀一拳,道:“大郎,晚上有地方吃酒么?没有的话,我们去喝两杯。” 这几天小刘贵妃重获宠爱,刘清水额头的阴郁也去了不少,整个人变得开朗起来。 杨霖累的不轻,想了想说道:“为了这次庆典,搞得我整日疲乏异常,不如去长乐楼安乐窝待几天,舒缓一下。” 安乐窝的厨子是请的各大菜系的主厨师傅,煎炸烹炒样样都有,在这个铁器盛产的年代,饮食文化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刘清水笑道:“那你等我,我回家取两坛老酒,还是阿姐出生时候,我爹埋在门前大树下的,可惜……嘿嘿,后来进了宫用不上了。” 小刘贵妃进宫时,是个普通的宫女,自然不算是嫁娶,刘老爹也就没有喝,存到现在成了家里的宝贝。 小刘贵妃是酒家出身,这一点刘清水讳莫如深,一直害怕别人拿着个嗤笑姐姐。 但是只有面对杨霖的时候,他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这种人最缺朋友,一旦有了朋友也最是珍惜。 杨霖一听,这不就是小刘贵妃的“女儿红”,暗暗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最爱喝的就是这种酒,快去快回,我给你摆一桌上好的鲁菜!” 刘清水风风火火地走了,杨霖独自一人乘车前往安乐窝,这里不同于其他画舫,本来就是杨霖养的外室,冷冷清清地没有几个人。 他下了车,吩咐车夫回府说一声,这几天都不回去了,说完一个人振衣而入。 门口一个小丫鬟托着腮,怀里搂着个扫把,正在偷懒打盹。 杨霖暗暗摇头,这里还得安排几个看家护院的人才行,自己回去之后就得吩咐吕望来办这件事。 刚想叫醒小丫鬟,杨霖突然有了个坏主意,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去。 这里他住的时间比杨府还长,轻车熟路找到凝儿的房间,只见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杨霖勃然大怒,老子出去几天,头顶就绿了? 趴在门上一听,是两个女人在对话,说的奇奇怪怪,好像是有一个大婶在教凝儿念诗。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还好,不是绿帽子,杨霖长舒一口气。 随即一脚踢开房门,把里面两人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他,凝儿满脸惊喜,刚想扑过来,来一个乳燕投林,想起还有人在,俏脸一红停住脚步,偷偷瞟他一眼,低下头道:“王婶,大郎来了,你先回去吧。” 这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妇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和杨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凝儿再没有顾忌,抱住杨霖的胳膊,眉开眼笑地说道:“大郎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去给大郎斟茶。” 杨霖眉头皱起,拽住她问道:“这个妇人是什么来头,你们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凝儿展颜笑道:“这是王婶,给我们长乐楼送菜的,在教我摩尼教的教义呢。” 杨霖一听,心头怒气噌的一声,火冒三丈。 ------------ 第八十九章 未雨绸缪(加料)   砰地一声,杨霖把桌子上的茶杯摔倒地上,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得凝儿浑身一个激灵。   看着杨霖的眉头高高蹙起,凝儿委屈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几欲出血,哀鸣道:“几个月不来,来了就这般发脾气,大郎要是嫌弃凝儿,不如把凝儿卖了给新欢腾出这长乐楼来。凝儿到了哪里,都念着大郎的好处,给你烧香拜佛求明王保佑你安康。”   杨霖一听,她满嘴的话,分明就是摩尼教这种教义,还他妈明王……气的浑身哆嗦,这小妮子是要害死自己啊。   外面扫地的小丫鬟,听到里面的响声,顿时吓醒了,抱着扫帚进来,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看见是杨霖之后,小丫鬟名叫柔柔,吐了吐舌尖,低着头装成要去扫碎了的杯子。   “滚蛋!”   小丫鬟柔柔如释重负,赶紧转头就想溜之大吉,杨霖喝到:“把扫帚留下。”   凝儿脸色大变,小丫鬟也十分害怕,看了一眼小姐娇滴滴的臀部,再看手里粗粗的扫帚,奋起弥天之勇抱着扫帚就跑了。   杨霖气极反笑,骂了一声:“狗东西。”   凝儿一看他要动真格的,赶紧擦了擦泪珠,上前抱住杨霖的胳膊满脸哀怨强笑道:“大郎,到底怎么了么,你也不跟人家说就发脾气。”   摩尼教也叫明教,再过几年江南有个方腊,就是这摩尼教主,打着这个旗号召集人马造反,利用摩尼教的“二宗”(明、暗)、“三际”(过去、现在、未来)之说,在睦州帮源发动起义。   这东西跟后来的白莲教同宗同源,就是祸乱天下的隐疾,打着这个旗号造反的不胜其数。   这个教派在北宋末年,已经发展地相当快,没想到在自己身边都渗透进来了。   杨霖叹了口气,捏住凝儿的下巴,说道:“我今天不来,有可能就被你害死了,这个摩尼教早晚会造反,已经有了苗头。”   凝儿吓得魂不附体,造反这种事在她眼中,简直是太过可怕了。   杨霖又仔细询问了她,这个王婶的事。   “前些日子大郎出京,回来之后又没有踏足安乐窝,奴便有些惶恐,整日里睡不安稳。王婶她偶尔瞧见,便说奴是邪灵附体,给了奴一束香,睡觉时候点上,果然就安眠了。奴家一时不慎,便信了她的话。”   凝儿心惊肉跳的,生怕自己已经成了反贼,眼泪如断线珠子垂下,“我宁可死……也不连累大郎。”   杨霖摸着她的发髻,叹气道:“是我大意了,你现在找个人去府上,让吕望来见我,我给你这里安排上几个万岁营的护卫,一来防备闲杂人等进来,二来也不会发生这种腌臜事。这几天我都住在你这里,你不用害怕,万事有我顶着。”   凝儿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而且还满心为自己着想,忙抹了两把眼泪,上前殷勤地捏起肩膀来。   杨霖感觉到肩头一阵舒服,眯着眼思绪万千,呢喃道:“江南方腊……”   方腊这一次造反,后果着实不小,若是能提前避免,当属一件天大的好事。   凡破六州、五十二县,戕平民二百万。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相望百余里。   这场战乱的确是给江浙一带造成了极其空前的灾难,宋朝最为富庶的东南一带被打了个千疮百孔,无数良田化为荒野,商业兴盛的城市也在战火中被吞噬成一片片断壁残垣,经济重心被重创极大地影响了宋朝的赋税收入。   这也给了北边的金狗一个信号,就是宋人羸弱,内乱不断,可以攻打。大宋编制臃肿的毛病,全部显现在世人眼前。   自己现在包办了花石纲,对江南的害处便消弭了不少,没有那么多活不下去的老百姓,这次方腊的起义应该不会这么烈了吧。   正想着呢,刘清水标志性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杨霖抚上凝儿的柔夷,道:“去吩咐后厨准备一桌酒菜,你陪我和水哥儿共度中秋。”   说完起身下楼,刘清水果然提溜着一壶老酒,杨霖接过来揭开盖子,一股醇香扑鼻。   看着他陶醉的神情,刘清水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是我们家最好的酒。要是让我老爹知道,我把这酒拿来让你喝了,非得闹翻天不行。”   杨霖大赞他讲义气,自家姐姐的女儿红都偷出来给自己喝,真是没有白交这个朋友。   不一会,凝儿打扮一番,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出来。跟刘清水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到杨霖身边,斟酒布菜。   杨霖夹了一口菜,将摩尼教的事跟刘清水一说,后者皱着眉头道:“大郎,这汴梁都有不少人信这个,什么明王传的神乎其神的,他们真的会造反?”   杨霖轻哼了声,道:“这倒是个机会,你可以派人去江南取证,造反这种事,没个十几年的准备,谁敢胡来?现在这些人在江南准有些异动,若是提前被皇城司侦破,岂不是大功一件。”   刘清水沉思一会,说道:“好,我信大郎的,明天就安排人手去江南。”   酒过三巡,刘清水晕乎乎地还想骑马回家,杨霖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杨霖摸着酒坛子道:“把这坛酒给我封起来,有空还要仔细品尝。”   凝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好酒,让大郎如此惦记。”   “嘿嘿。”杨霖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又想起小刘贵妃那万种风情来,道:“这个啊,叫美人如玉酒如渑。” …… 酒后,芙蓉帐暖内。   “对了……!”杨霖终于打破沉寂,轻声道:“这两日你就待在家中…!” 凝儿神情黯然下来,低声道:“大郎,那事……会不会很危险?” 杨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挑着凝儿那粉嫩白皙的下巴,微笑道:“放心吧,不会有危险!” 凝儿抿着嘴,眨着眼睛,杨霖用手指挑着她的雪颚,她也没有闪避,只是樱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看到凝儿脸上显出担忧之色,杨霖微微一笑,手指轻轻移上去,在凝儿那红润的香唇上轻轻滑动着,凝儿娇躯微微颤抖,闭上眼睛,那种紧张之色再次出现在脸上。 杨霖看着凝儿那双美眸,忽地想起一首词来,不由轻声吟道: “波水溶溶一点清, 看花玩月忒分明。 嫣然一段撩人处, 酒后朦胧梦思莹! 梢带媚, 角传情, 鸳鸯帐里挽春风!” 凝儿琴棋书画自幼都是通学,杨霖这一首词,很是香艳,她又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蕴,只觉得脸上发热,低声道:“大郎……你……你好坏!” 杨霖嘴角带着笑意,手儿依然在凝儿光滑如瓷器般的俏脸上轻轻抚摸,轻声道:“大郎……只不过是偶动诗性,却又是哪里坏了?” “你……你就是坏!”此时夫妻二人同在锦被中,气氛暧昧无比,杨霖又吟出香艳的词儿来,让凝儿羞臊无比,那是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看着凝儿可爱中带着娇羞,杨霖更是心神荡漾,手儿下滑,拂过她光滑的脸颊,雪白的粉颈,终是轻轻搭在她的香肩之上。 凝儿闭着眼睛,抿着嘴,娇艳欲滴,那是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凝儿鬓云乱洒,乌鸦鸦的秀发散落在春枕上,等杨霖掀开锦被,就看到她两只手都是握成小拳头,很紧张地放在胸前, 腮晕潮红,羞娥凝露。 水嫩嫩的童颜上,眼儿紧闭着,那香唇儿也是紧张地抿起来,尚没有任何动作,香腮处,竟然冒出一丝儿晶莹剔透的香汗来,那香汗在晶莹娇嫩的雪肤上划过,俏眼儿上面的长长睫毛微微闪动着,竟是极其的香艳诱人。 李芸娘是杨霖的第一个女人,与她在一起,二人默契结合,充分地享受着那种欢愉,而且每次和李芸娘在一起,总是让他内心升腾出一种强烈的征服感,那是要让李芸娘浑身无力娇躯酥软方才能满足杨霖心中的欲望。 但是凝儿给予杨霖的感觉却是大大不同,更多的是怜爱。 凝儿两只手儿紧握成小拳头,僵硬地放在胸口,更是很不自然地轻轻动着,那粉拳上也是溢出一丝香汗来。咬着红润的嘴唇儿,水嫩的俏脸上更是绯红。 杨霖坐起身来,回头将罗帐合上,这才转身去将锦被完全掀开,凝儿小巧玲珑的娇躯儿顿时便完全呈现在杨霖的眼前。 凝儿的身体极其玲珑,亦如同她的脸庞,那也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曲线起伏,极是美妙。 只是此刻穿着雪白色的亵衣,倒是看不到春光。 凝儿被杨霖抱在怀中,那种紧张之感反而消散不少,闻着杨霖身上散发出的男儿味道,童颜臊,玉耳红! 杨霖抱着凝儿,感觉到她稍微平复一些,手儿这才轻轻抚摸着凝儿玉背,虽然依旧有亵衣阻隔,但是杨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凝儿玉背的光滑。 他的手缓缓向下,终于摸到凝儿的腰肢,那儿盈盈不堪一握,极是纤细,继而向下,终是攀上了凝儿的香臀处,两片饱满丰润的臀很是挺翘,而且圆润异常,轻轻一按,弹性十足。 凝儿呼吸微促,螓首贴在杨霖胸口,娇躯颤抖,那粉脸上更是火烧似地。 杨霖贴着凝儿的耳畔,轻声吟道:“ 娟娟白雪绛裙笼, 无限风险屈曲中。 中原起伏隆山脉, 合身款款依帘栊。 水骨嫩, 玉山隆, 风流偏胜枕边红!” 凝儿俏脸贴着杨霖的胸口,粉拳却是轻轻捶打杨霖几下,娇涩无比:“大郎……你又……你又使坏……!” 这一首词,那是更为香艳,点到凝儿的香臀,怎教她不羞涩。 杨霖心中却是很为得意,在床底之间还能这般淡定地吟出香艳的词儿来,自己还真是一个大大的人才,只怕那些自号“风流才子”的人物是大大不如了。 在凝儿丰润挺翘的香臀上揉捏了片刻,杨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有些火热,不由继续去解凝儿的衣裳。 等到褪下凝儿的上面亵衣,里面便是真丝肚兜,光滑入手,如同肌肤一般。 杨霖微回身看了看,这才看到,那是一条粉色的小肚兜,上面更是绣着戏水鸳鸯,栩栩如生,肚兜上面,微微隆起,显然是被内里的玉乳撑起来。 杨霖伸出一只手指,在那突起的地方轻轻滑动,凝儿娇躯战栗,再一次闭上美丽的大眼睛,却是任由杨霖的手指头在她的那处滑动,只是片刻间,肚兜更是迅速隆起,两点清晰地印在了肚兜之上,一目了然。 杨霖的手在胸部处轻轻滑动,随之往下,隔着肚兜摩挲凝儿平坦的小腹,看着凝儿的俏脸,那雪白的娇颜上,此时红白相映,更有趣的是,珍珠般的晶莹香汗,正在凝儿的水嫩脸庞上滚动着。 当解开带子,掀开那粉红的肚兜儿,顿时白光耀眼,凝儿精美的上身已经裸露出来,身子上的皮肤竟是比脸庞更白,白白的炫目,白的刺眼,肌肤水嫩的几乎都能看到血脉的纹路,胸口那一对椒乳并不硕大,却也不小,圆圆润润,如同两个包子,象牙般细腻,瓷器般光滑,更是雪白白嫩,随着凝儿的呼吸,上下起伏着,那两点眼红,极是清淡,如同两颗红宝石,鲜美的让人心碎。 杨霖看到,竟是有些发呆,李芸娘的硕大丰满,固然充满了诱惑,但是凝儿的精致,已是给人一种极美的享受。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到极致。 杨霖忍不住伸出手,极尽温柔地轻轻握住,那一瞬间,非但凝儿全身颤抖,就是杨霖,一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感。 凝儿扬起面颊,感受着他火辣辣的目光,面目一阵阵的发烫,红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开阖,似是在诉说着心中的难受。面对如此美景,杨霖再也忍受不住,猛一低头,便吻上了那两瓣鲜红甜美的樱唇。 小妮子的口中带着淡淡的芝花芳香,似是诱人的糕点,杨霖贪婪地吸吮着她如花瓣般娇嫩的双唇,只觉柔软而又滑腻,他早已是此中老手,挑开那紧闭的玉齿,寻着那娇怯的丁香小舌头轻轻一吸吮,几丝清淡甜美的香津,点点滴滴,沁入心脾,手更是没有歇着,轻轻揉捏雪团,如同身在天堂一般。 很快,杨霖的双手便往下移,先是抱着凝儿柳腰,随即便捧住了凝儿两片香腻的丰臀。 “哦”凝儿一声娇呼,眉头轻蹙,整齐洁白的银牙咬住鲜红的小口。娇喘吁吁,莲香轻吐。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粉红,媚眼儿如丝,似开似阖。浓浓的春意在体内弥漫开来。感觉那又作怪的大手在自己小臀上轻轻揉捏,那火热的感觉透过肌肤传入体内。凝儿全身上下便似着了火般的燃烧,盈盈仅堪一握的纤腰不自觉地轻轻扭动。鼻中发出无意识的呜声,似是挣扎,更似是在挑逗。 杨霖单掌用劲,将那两瓣柔软的香臀紧紧挤在一起,凝儿鼻中轻“呜”了一声,修长雪白的脖子高高扬起,鼻息里喷出的火热气息打在他脸上,娇躯越发变得滚烫。她早已忘了挣扎,修长的手臂紧紧抱住杨霖的身体,沉浸在男女相悦的欢愉里。 “啊,大郎……!”凝儿美目半闭,感受那火热的大手压住了自己小手,她紧紧地抓着那一对鸳鸯枕,秀眉微蹙,忍不住轻轻呼叫起来,美妙绝伦的胴体下意识地摆动着,发出荡人心魄的呻吟。她似是跳进了火堆里,浑身滚烫,一股清泉顺流而下,舒润了双腿间。 杨霖吻上她鲜艳的小唇,在她丰挺的酥胸一阵流连,轻轻挤压,任那椒乳在手里变幻着形状,染上一层秀丽的颜色。 凝儿娇躯发颤,一双秀目差点喷出火来,身体轻轻弓起,紧紧迎合着大哥的动作,檀口娇喘连连,燃烧的春情,早已让她放弃了所有矜持。 “大郎……”凝儿一声惊呼,却是杨霖双手将她翻转过来背对着他,那双魔手在她柔软细腻的臀瓣上揉捏搓捻。凝儿脸上像着了火,瘫软如泥轻趴在床上,杨霖紧贴她股臀,抱她在胸前道:“凝儿,我来了”。 灯火静幽,屋内洋溢着肉体撞击声和呢喃的呻吟声,当真是羞煞旁人!被翻红浪,在一波又一波的欢愉中,凝儿紧紧缠绕在杨霖身上。 ……   梁师成的府上,朱紫交加,绯袍如云,梁氏一党在此共贺中秋。   酒宴上欢声笑语不断,王黼举杯笑道:“那杨霖开口要官,竟然直奔枢密副使而去,已经成了大宋官场百十年来的第一笑谈。真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如何成的状元。”   高俅拿起帕子抹了抹嘴唇,心有余悸地说道:“我看那日,官家竟然没有断然拒绝,总觉得这事危险呐。就那杨霖,简直就是个翻江倒海的祸害,真让他进了我的枢密院……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梁师成脸色阴郁,眼皮一抹说道:“你们难道没有注意,他这几日的动作不断,已经重获官家的喜爱。咱家那天跟李居士说,让她在官家面前点破密州市舶司的剿匪闹剧,李居士竟然惊慌失措,将咱家赶了出来。我看八成是杨霖对她做了什么手脚,王黼,你回去之后派人查一查。”   王黼眼珠一动,道:“恩父,儿子又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让这杨霖滚出汴梁。”------------ 第九十章 飞扬跋扈 王黼说完,老实人高俅脱口说道:“王将明你又有什么主意,上次你说要找太学陈朝老污他名声,好使他无法在士林立足,反倒让他当街殴打。官家的判罚,一下子让天下都知道他的圣眷正隆,更助长了他的气焰。” 王黼脸色一红,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梁师成,低声道:“恩父,这小子的圣眷,部来自艮岳寿山。不过就是搜集一些奇花异石,偏就他杨霖能做?我们可以上奏陛下,在杭州设置应奉局,搜寻江南奇玩献与陛下。” 梁师成神色一动,道:“继续说下去。” 王黼大受鼓舞,奸笑两声:“他杨霖不是心思活泛,知道怎么逢迎官家么,那我们就在他后面,他想一个主意我们给他夺过来。就凭您和官家的关系,是他杨霖能够相比的?” 梁师成阴沉的老脸一笑,高俅也大喜道:“这次这个主意还像话,比以前的靠谱多了。” 翌日早朝,百官聚齐了等待皇帝,蓝从熙悄悄靠近没睡醒的杨霖,低声道:“文渊,蔡相让我告知你,今日可能有人要夺艮岳寿山。” 杨霖顿时吓醒了,眯着眼想对策,最后无奈地发现,这事只能看赵佶的想法。 终于,姗姗来迟的皇帝仪仗进到殿中,好在赵佶早朝迟到是常态了。 赵佶神色虚浮,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杨戬扯着嗓子,唱喏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只见王黼捧着笏板,出列道:“陛下,自从修建艮岳寿山以来,我大宋福运不断。臣窃以为此乃万岁营提举杨霖的功劳,不过艮岳寿山修了这么久,工期有些缓慢,毕竟是万岁营人单势孤。为了陛下,为了大宋,臣提议由工部和三司共同着手,早日建成艮岳。” 杨霖一听,就知道这事完了,这个王黼狗贼一番话,还能说不动赵佶? 果然,皇帝脸色一喜,欣然准奏。 杨霖叹了口气,自己接手艮岳寿山,一来是快速升官发财,二来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黑心的贼臣把江南搞得民不聊生。 这一殿的君臣,到底还是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现在再出言反对,已经不行了,皇帝刚刚开口,出来只是自取其辱。 蔡京也暗暗使了眼色,示意杨霖隐忍,不要出班。 杨霖想了想,踏出一步,道:“陛下,王中丞所言大有道理,微臣已然将艮岳建成一半,他人插手虽然会有些瑕疵,料想也无大碍。” 赵佶看着明显在说气话的杨霖,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便柔声道:“艮岳非一日之功,就由几位卿家共同营建,杨卿也要继续为朕分忧才是。这些日子杨卿功劳不小,迁为符宝郎、左司谏。” 杨霖含恨退回,赵佶却自以为得计,又可以加速艮岳修建,又笼络了两个亲信臣子,洋洋自得。 退朝之后,杨霖沉着脸骑马回府,旁边的吕望陆谦对视一眼,生怕受到迁怒,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时候的官员,很少有乘骄子的,能骑马的骑马,不能的坐马车,只有到了大清,那些号称弓马骑射打天下的人,才跟锯了腿一样,两步路也要做骄子。 心情不好的杨霖,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个威武雄壮的狗腿子,走在御街上。 御街百姓们,抬头瞧瞧,马上这十几位爷,一个个横眉立目,凶相毕露,纷纷躲避。 杨霖低着头信马由缰,思考着今天大殿上的事,赵佶这昏君怎么哄怎么行,自己能哄他,梁师成、王黼这些人,又何尝不能。 一想起王黼,杨霖就从心底火起,这个狗贼已经坏了自己好几次大事了。 正走着,忽然听到前面鼓乐声大作,杨霖抬起头来,见到是一群公人,以教坊乐为先导,吹吹打打地往前走。 杨霖刚想走,却看见后面就是王黼,骑在马上摇头晃脑十分嘚瑟。 “去问问怎么回事。”杨霖冷笑一声道。 过了一会,陆谦回来,低声道:“提举,是官家赏赐了王黼一套宅子昭德坊,门下侍郎许将的住宅在他旁边,这厮便利用内侍省的人马,要来逼走许侍郎,霸占他的宅子。这些教乐坊的人,还有后面的差人,都是内侍省的。” 许将是历史上福州地区第一个状元。 其人文武双,廉洁奉公,深受宋神宗和宋哲宗的器重,曾担任明州通判、兵部侍郎、尚书右丞、尚书左丞等职。 这个王黼竟然这么嚣张,仗着昏君的庇佑,横行无忌到了这个地步。 骑在这样的朝廷大员、三朝老臣的头上拉屎撒尿,自己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官儿。 杨霖眼珠一转,笑道:“许侍郎是我的故交,从小一起捏泥巴长大的,今天突然想起他来,还怪是思念的。你现在去买点薄礼,我们去许府做客。” 陆谦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就走,杨霖哈哈大笑:“走,今天有事干了。” 许将的宅子前,白发苍苍的许将心如死灰,自己状元出身,侍奉了大宋三朝皇帝,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没想到到老落了个这种下场。 住了半辈子的宅子,竟要被一个靠阉宦起家的佞臣夺去,自己不甘心呐。 想当初他才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高中状元,赴宴金明,打马御街,是何等的光宗耀祖、意气风发。 在他身后,几个小厮和护院,手拿着水火棍,脸上都是畏惧的神情。 内侍省的梁师成,可以说是除了官家最有权势的人,他给自己的干儿子撑腰,一个从尚书位置被贬为侍郎的旧臣该如何对抗。 突然一阵哐哐的砸门声,许将怒道:“给我打开,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从我这老迈身躯上踏过去!” 门子们战战兢兢上前,打开大门,只见一个兴高采烈的笑脸出现:“哈哈哈,哈哈,老许,我来看你啦。哪个是老许?好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 “杨霖?” ------------ 第九十一章 断子绝孙脚 杨霖认不出许将,许将却认得杨霖,这厮最近出尽了风头,圣眷之隆不下于王黼,甚至犹有过之。 而且许将是福建人,是蔡京的老乡,和蔡京弟兄两个彼此间天生存在一层亲近。 所有人都知道杨霖是蔡京一伙的,许将神色一缓,问道:“杨提举怎么来了,今日将有恶犬临门,恕老夫不能礼,杨提举还是先走吧,免得一会被殃及池鱼。” 杨霖脸上笑意不断,摇头道:“这不是巧了么,本提举最擅长打恶犬,许侍郎且从容观看。” 正说着,突然从许府内院窜出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一个锦衣公子,拿着一把宝剑,不停地吼叫:“恶贼在哪,恶贼在哪?” 许将满脸羞惭,杨霖摇了摇头,撇着嘴问道:“这是你儿子?” “犬子无方,让杨提举见笑了。” “呵呵……” 许将老脸一红,训斥道:“许份!你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去,少在这丢人现眼。” 杨霖却无心和他们扯皮,大咧咧往台阶上一坐,叫道:“有西瓜没有,给我切一块来。” 许将心里暗想,他和王黼不对付,今日朝堂上又吃了个哑巴亏,心中怎能不气。 这杨霖办事也会是个无法无天的,让他在这里和王黼放对,岂不是能解我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许将稍微有些惭愧,他是个正经的状元,一辈子没有玩过这种心计,再看向杨霖的时候,多了几丝感激。 不一会,没有上门栓的大门被打开,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进来院子。 当先一个尖声尖气地道:“今天是王中丞乔迁的日子,闲杂人等不要占在他的院子里,赶紧搬出去,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内侍省的爷们不客气。” 前排站着一群万岁营的打手,这些人身材魁梧,把蹲坐在台阶上的杨霖遮挡的很严实。 杨霖看不到这群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强占别人家的院子,连个理由都懒得想,老子从没听说过这号事。” “什么人在这里胡言乱语?藏头露尾的,不敢出来?” 吕望、陆谦摆了摆手,各自带手下散开,笑吟吟的杨霖顿时显露了出来。 前面的内侍省的任脸色一变,人的名树的影,这个恶人怎么在这里…… 前面的声音突然停了,王黼十分不满,今日是他双喜临门的日子,可不许人扫他的兴。 先是使了一记阴招,把握住皇帝的命门,把杨霖嘴里的肥肉抢来一半。 然后又可以抢夺这汴梁最贵的住宅区的一套宅子,他已经打听过,崇宁元年许将进门下侍郎,累官金紫光禄大夫。 后来跟着童贯在河湟立下战功,本来是要升官的,但是却一贬再贬。 究其原因就是童贯挂帅,在朝中反对的人太多,这些人杀鸡给猴看,按住和童贯并肩作战的许将收拾。 为的就是让童贯看看,你打了胜仗又怎么样,我们想治你还不是简单。 这时候跳出来欺负许将,是最好的时机,王黼敢想敢做的,就来强夺别人的宅子了,大宋的律法在这些人眼前,就是个笑话。 他们明白,只要皇帝没有厌恶他们,再怎么折腾都没事。 王黼推开众人,来到前头一看,正好看见杨霖坐在地上笑的有些瘆人。 “杨霖?”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脸上的笑意以最快的速度变没,横眉怒指:“贼厮鸟,你这鸟人不过是靠攀附权贵,给官家表演口吞拳头上位的弄臣,现在竟然狗仗人势欺负到状元头上了。别人住了几十年的院子,你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就要抢走,呵呵,还有王法么,还有法律么?你拖谁的势,敢欺负一老一小两个状元。你这饢糠的夯货,打脊饿不死冻不杀的烂乞丐、没信行不成才的破落户、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 王黼被骂的面红耳赤,他虽然也是底层出身,但是居上位久了,哪里经历过这么草莽气的指着鼻子大骂。 杨霖骂爽了之后,下令道:“给我打这贼鸟,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出来,王黼,今天万岁营打不出你的绿屎来,老子算你没吃多过韭菜。” 王黼被骂的有些头晕,但是他人多势众,岂肯罢休。 双方很快就在许将的家中颤抖在一块,万岁营人虽然少,但又岂是内侍省的阉人能比的。 武艺最强的吕望和陆谦守在杨霖身边,其他是个人下场,已经打得内侍省差人人仰马翻。 刚才喊话的小公公,已经被打的满眼金星,口角流血,待好不容易站稳,又觉得口有异物,张嘴吐,竟是半口碎牙。 大街上不乏闲人,天子脚下的汴梁百姓,都不是小地方怕是的平头百姓,对看热闹有着极大热情。 很快,许将的府外就被看热闹的人挤得满满当当,里面的人想跑都没机会。 不一会,外面又来了一群人,连打带骂挤开人群冲了进来,正是早先回去报信喊来的万岁营人马,还有闻讯赶到的刘清水和他的皇城司禁军。 这伙强援一到,局势瞬间明朗起来,不一会王黼的人就被打得倒地哀嚎,王黼本人也被抓到杨霖跟前。 王黼此时还敢横眉怒目,大声道:“姓杨的,你等着吧,我必到圣上那里参你,看你如何自置。” 杨霖早上就积压了一肚子火气,冷笑道:“今日某就教你怎么自置。” 说完抬手耳光将他抽的嘴角肿了起来。 “给我拉住他的双腿!” 王黼眼里闪出恐惧的光芒,大力挣扎无果,叫道:“你要做什么?你要作甚!” 杨霖抬脚就踢,照着他的胯下一顿猛踹,王黼被打的嘴歪眼斜,嘴角不停流下口水,两眼无神已经是彻底疼晕了过去。 这时候,就连被欺负的许将都看不下去了,忍着逃离的冲动上前劝道:“杨提举,再打出人命了。” 杨霖踢得兴起,听了这话才停了下来,拉着许将的胳膊道:“走,随我进宫。” 许将楞了一下,问道:“进宫?” “这厮这么欺负咱们两个,你不趁着他晕死了没法进宫诬陷我,先跟我去官家面前告他一状,难道等着他醒过来反咬一口吗?” “诬……陷,反……咬一口……” 许将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已经被杨霖拽着,往宫里走去了。 ------------ 第九十二章 此人子乎 马车上,许将的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霖拉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许侍郎,这次我痛殴王黼,可都是为了你抱不平啊。” 许将赶紧点头,道:“杨提举仗义出手,颇有古侠者风范,老夫在这里谢过了。” “别急着谢啊,这次进宫,咱们是占着理的,这理就在你身上,那王黼说破大天去,公然强占你的府宅就是他的不对。一会见了圣上,你可得老泪纵横,将这其中的万种委屈都倾泻出来,不然我可让你害惨了。” 许将老脸一红,让他撸起袖子和王黼拼命还行,让他在皇帝面前哭诉就有点难为他了。 杨霖悉心教导:“你就说王黼带着一群泼皮,去你的家中大肆打砸,还试图侮辱你的孙女。” “老夫的孙女还未出阁,这不是会毁了她的名声。” “许侍郎无须担心,实在不行下官就娶你孙女,反正不会委屈了孩子。” 许将赶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杨提举继续说就是。” 杨霖趴在地上,不断地捶着马车的地板,抬头说道:“看到了么,一会见了官家就这样。” 许将一颗白头摇的跟筛盅一样,摆手道:“杨提举,这……老夫都六十岁了,实在做不出来啊。” 杨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指着车帘道:“许侍郎,你看那是什么。” 许将一转头,杨霖从侧面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老人家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官,闲适富贵了六十年,还是第一次挨这种打。 嘴角肿起一大块,许将怒道:“杨提举!你做什么?” 杨霖赶紧道:“许侍郎,你糊涂啊,你这油光满面,仙风道骨地去告状,说别人欺负你多么厉害。你就是说破大天也没有人信呐,本来我让你捶地哭诉,还可以靠表演镇住场面,既然你不肯,下官只好行此下策了。你就说这是王黼打的,你一把年纪,他还打你,那是人干的事么?谁见了不得为你抱不平。” 许将疼的呲牙咧嘴,吹胡子道:“老夫六十岁了,你也下得去手!” “我的侍郎大人,你糊涂啊,你想想,挨这么一拳,非但可以保住你的宅子,还不至于被王黼欺压。你要是真被他赶出来了,余生肯定天天憋屈,每天夜里睡不着,想起来就会痛不欲生,甚至有可能想不开轻生,我这一拳实则是救你一命啊。” 许将仔细一想,好像有这么点道理,但是嘴角的疼痛还是让他恼火万分。 不过想到刚开始被王黼欺负时候的愤懑,倒不是不能忍受,于是顶着个带血的香肠嘴听杨霖接下来的吩咐。 到了皇城外,杨霖从腰里掏出令牌,这牌子是赵佶给他方便修建艮岳的,要是他知道杨霖没有一次用来是和艮岳有关,估计打死他也不会给杨霖这么一个令牌了。 禁军开门之后,杨霖现在对宫中,可谓是轻车熟路,带着许将就赶往内宫门。 一个小内侍是杨戬的人,杨霖认得他,一把揪住问道:“陛下何在?” “杨提举,陛下在御花园和几位贵妃蹴鞠。” “快去通报,杨霖求见。” 许将暗暗咋舌,这些皇帝的亲信,等闲就可以进入宫内面见官家,自己这些臣子却只有朝会才能见到天颜,怪不得那王黼如此嚣张。 不一会,杨戬笑呵呵地出来,问道:“杨老弟,今天来见官家,是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我跟你说,这次可不能把老哥哥忘了。上一次你搞了个蹴鞠联赛,却让给了刘清水那小子去摆弄,让他没来由升了皇城司提举,我这当哥哥的心里不得劲啊,难道是咱们的关系不如你和小刘国舅?” “嘿嘿,老哥不用激我,咱们的关系那还用这些俗事证明,改天得了空我斗胆跟哥哥择吉日,换帖子,写金兰谱,拜为弟兄。不过今天不凑巧,今天我是来告状的,官家呢?” 杨戬十分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惊叫道:“这不是许侍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好啊,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这等恶人,连老人家都不放过……” 许将被他说中心事,越发觉得委屈,眼中闪着老泪,已经是情难自抑。 杨霖脸一红,道:“哥哥别絮叨了,快带我们去吧,过一会这肿消了,还怎么告状。” 杨戬引着两人,来到御花园中,隔着老远就听到娇笑声。 许将暗道,这必是官家和后宫妃嫔调笑,我们这些外臣,怎么好得见。 杨霖却拉着他,快步走到院内,当先看见一个人影,杨霖想也没想,往地上一躺,泪如雨下,声嘶力竭:“陛下!陛下!你要给微臣做主啊,微臣……微臣冤啊。” 周围一阵娇啼哄笑,伴随着皇帝清朗的声音:“杨卿,朕在这里呢。” 杨霖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泪花,只见面前的男子穿着圆领宽袖的青色便衫,一身的富贵风流,杨霖愣了一下:“赵四?” 杨戬在一旁,大声帮他遮掩道:“这位是睦王殿下,你怎么能直呼其名。” “赵四”得意地一笑,说道:“无妨,小王在扬州,就跟状元郎有过一面之缘。” 杨霖顾不上他,转到皇帝跟前,继续哭诉:“官家,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给微臣做主。” 赵佶抬首笑道:“哦?汴梁城还有人能欺负到杨爱卿,你且说出来,朕一定给你主持正义。” 杨霖把许将喊来,指着他说道:“官家请看,这位是我们大宋的门下侍郎,状元出身,兢兢业业,侍奉了三朝圣主……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被人堵在门口,要强占他的宅子,让他无家可归,还招了一帮子泼皮,当街侮辱他的孙女……陛下,这可是都城汴梁啊。” 赵佶一听,勃然变色,道:“许爱卿,此言当真?” 许将拜见了皇帝,一抬头之后,赵佶吸了口凉气:“嘶……他们还真敢殴打朕的大臣,此子不当人乎!” 许将一听自己的孙女还是没能躲过这个命运,心里恨得牙痒痒,不过他可不能揭穿杨霖,毕竟现在是一伙的。 许将一想起自己一把年纪竟然遭此无妄之灾,起处还能娓娓道来,说着说着情绪也抑制不住,哭诉起来。 一个花甲老臣,语带呜咽,一把鼻涕一把泪,讲述自己被人逼出家门,强占府宅,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 第九十三章 抢了一对双生儿 赵佶听完,心里对王黼的跋扈也有些气愤,他竟然打着自己的名义,欺负老臣。 这样势必会让自己的名声受到影响,毕竟外人都知道,昭德坊的宅子是自己赐给王黼的。 赵佶拂手道:“没想到王黼看上去这么恭顺一个人,到了背地里如此骄横,辜负了朕对他的赏赐和提拔。” 杨霖马上道:“陛下,这还不算什么,微臣路过好心劝阻他不要生事,不要给陛下抹黑。这厮非但不听,甚至对臣破口大骂,乃至拳脚相加……” 赵佶悄悄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问道:“朕怎么看不出你被人拳脚相加的模样?” 杨霖道:“微臣手底下的万岁营将士,拼死护住微臣,才免遭他的毒手啊。微臣趁势反击,将这个奸贼打倒,还请官家宽恕臣的行为不合礼数。” 赵佶只道是杨霖被迫反击,踢了王黼一脚,哪里想到人都被废了……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气道:“杨爱卿不过是见义勇为,何罪之有,那王黼就是欠打。” 杨霖抱拳道:“陛下为微臣做主,臣不胜感激涕零,微臣乃是商贾之子,受尽了无端的鄙夷和欺辱……臣,苦啊。也就是遇到陛下这般圣主,才让微臣有了一席之地,臣敢不竭尽肱骨以报陛下,为陛下为大宋流血流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佶笑骂道:“你这最多就是路见不平,为同僚出头,该着朕和大宋什么事了。朕知道你委屈,你也不用在这里满天邀功了,这样吧,朕把昭德坊的宅子赐给你,如此一来既奖励了你,又惩戒一下王黼,还算是给许爱卿一个交代,你们看怎么样?” 赵佶说完,洋洋自得,杨霖暗道这是什么和稀泥,简直是狗屁不通。 不过如此一来,王黼那狗贼估计吐血的心思都有了。 许将和杨霖一起谢恩,赵佶早就忍不住了,将他俩匆匆赶走,继续和后宫妃嫔嬉戏。 杨霖带着许将出来,关切地道:“许侍郎,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许将捂着腮帮,神色复杂,说了声:“无论如何,还是多谢杨提举此番仗义出手……” “嗨,老许,你客气什么。咱们都是状元,将来我还是有可能作你孙女婿的人,说这些可就太见外了啊。” 许将想起自己娇滴滴、粉嘟嘟的小孙女,再想起猛踹王黼下体、拳打花甲老人、骑殴太学老夫子的杨霖,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说道:“杨提举莫开玩笑,我那小孙女才十一岁,呵呵……” 这句话说完,本以为这个恶人会识趣,谁知道杨霖突然眼色一亮…… 老许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回去之后把房子卖了就搬家。 出了皇城,许将说什么也不跟杨霖同乘一车了,自己打了个马车就回府去了。 杨霖目送他离开之后,发现皇城边上有一伙人,正在等着自己。 原来是刘清水带着皇城司的人,在外面等候,杨霖笑吟吟地走过去,刘清水捶了他一下,道:“怎么样?” “官家把昭德坊赐给我了。” 刘清水哈哈大笑,竖起拇指道:“有你的,大郎,我就知道你的坏水最多。” “走,到我的新宅子去看看,可怜王黼忙活半天,还没住到让我生受了,改天得去好好谢谢他。” 哥俩勾肩搭背,笑着往树边拴着的马匹走去,各自骑马带着皇城司和万岁营的人招摇过市。 走出皇城,一个拱形的小石桥上,一顶小红色的骄子停在桥边,桥上喝五吆六地正在打人。 见有热闹看,杨霖一夹马腹,到桥边下马,只见一群青衣护院模样的人,正在殴打几个行脚的客商。 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纳妾,只因为这些行脚客商挡了他们的道路,这些小厮便把新娘停在一旁,下来当街打人耀武扬威。 为首的那个得以洋洋,威风八面,指挥着手下边打边骂。 至于主人家新纳的妾室,就这样被晾在一旁的小骄子里,掀开帘子看一眼都不敢。 妻和妾那是天壤之别,妾是什么? 妾就是一件物件儿,达官贵人只要愿意,随便就可以拱手让人、赠人的一件东西,唐宋时候,随手赠以姬妾,或以姬妾易马、易诗词,甚至听到某位好友孤身上任去某处做官,怕他旅途寂寞,就赠一美妾服侍的,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杨霖一看这还了得,上前骂道:“狗囊的玩意,给老子住手!” 几个小厮转头一看,这个少年身穿着绯色官服,倒也不敢怠慢,点头哈腰地道:“这位官爷,给您问好了,你要过去的话,小人们给你挪开道路不必发火。等您走了,我们再教训他。” 杨霖拧眉道:“放屁,人家行脚的商贾,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为了争道就要打人,你当你是个什么玩意。狗养的杂碎,马上道歉赔偿人家的医药费和损失,然后给我滚蛋。” 这个护院头子,强忍着怒气,上前低声道:“这位官爷,给个面子,我们是驸马府的人。” 杨霖刚想骂娘,神色一动,问道:“哪个驸马?” 小厮面带得色,压低了声音道:“潘家。” 潘家是禁军世家,潘意又是族长,等闲没人敢惹。 没想到是他偷偷玩女人,杨霖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他举起马鞭抽在护院头子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时候正好万岁营和刘清水的人马到了,站在他的身后,杨霖一挥手,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群狗杂碎是潘意的人,给我往死里打。” 吕望陆谦一马当先,刘清水都嗷嗷叫着上前踹了两脚,杨霖则偷偷来到小骄旁边,掀开帘子里面的两个女人受惊,抱在一块。 杨霖掀开她们的盖头,竟然是一对双生儿,十四五岁的年纪,五官精致自不待言,那肌肤尤其生得好,水一样细嫩。 尤其是一模一样的俏脸,更是起到了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似这等双生美人儿,在这个时代,除非是生在王侯之家,不然注定要沦为权贵的玩物。 难怪潘意这个孙子是个驸马,都忍不住要偷这两个腥,杨霖笑了两声,大声道:“来两个人,给我抬到新宅子里,新家新气象,老子要拿潘意的女人的落红,给咱们的院子取一个好彩头。” 这事潘意根本不敢声张,他是驸马,难道敢公然叫嚣自己偷养的外室被人抢了? 万岁营的人哄然大笑,几个汉子争着抢着上前,抬起轿子就走。 ------------ 第九十四章 送他一堆活王八 昭德坊作为御赐王黼的宅子,着实被他下重金打理过一番,可惜还没来及住就便宜了杨霖。 进到宅内,擦发现这里占地甚广,布置华丽,亭台楼阁点缀,曲水流觞雅趣。 一群万岁营的大兵和皇城司的番子如同狼入羊群,把王黼的下人赶苍蝇一样打了出去。 杨霖这几天被昏君和梁师成的狗腿子恶心的不行,丢了三个市舶司,半个艮岳,可以说财源被掐断了一半。 今天连报两个大仇,心里稍微舒缓了一下,大笑道:“今天弟兄们都辛苦了,打了两次恶仗,去订几桌酒菜,去我府上把芸娘叫来,给你们每人支取二十两银子。” 众人脸上挂着喜色,这两场仗都是倚强凌弱,比平时训练轻松百倍,没想到还有这种好处。 过了一会,芸娘带着杨府几十个下人赶来,进来之后不禁咋舌。 “大郎,这宅子如此豪奢,怕是花了不少钱吧。”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这是官家赏赐的,今日我新纳了两房小妾,停在了内院,你去给我布置一下,吃完酒我要入洞房。” 李芸娘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杨霖看见,把她拉到内室,搂着她笑道:“你再给我办件事,要办的漂漂亮亮,不然仔细的你的这里。” 李芸娘的臀部被捏了一下狠得,哎吆一声,娇声嗔道:“狠心的人,说就说,作甚么下这种重手。” 杨霖哼了一声,道:“我看你鬼头鬼脑的,有什么话提前说,别到时候不出力,少爷我揭了你的皮。” 李芸娘迟疑了下,才说道:“大郎,我在路上听说,这里是你抢的人家的院子,两房妾室也是抢的这里毕竟是汴梁,不是扬州,大郎年轻行事还需总不好太过浮浪。” 杨霖撇着嘴道:“你懂什么,我做事极有分寸,这王黼三番五次跟我作对,还有那潘意狗贼,夺我财路。要是我忍气吞声,谁都知道我杨霖好欺负了,还不都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撒尿。” “你现在,先去安置好后院的两个小娘,然后去准备两只活王八,用鸡血或者什么血,伪做两个帕子的处子落红,派人把王八和帕子送到驸马府。记住要包装的精美一点,三个市舶司都送出去了,老子不差这点钱。” 李芸娘脸一红,说道:“这也太……” 啪的一声,杨霖赏了肉乎乎的翘臀一巴掌,笑骂道:“少废话,快去!” 李芸娘刚想走,杨霖在后面补充道:“教一教那两个小姑娘,不然晚上太生涩,没来由少了许多乐趣。” 芸娘:…… 安排完了之后,杨霖来到外院,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酒菜。 大宋的外卖体系不是盖的,尤其是汴梁城内,方便快捷。 刘清水站起来,将他拉到一个桌子前,笑道:“大郎,我是服了你了,以前我还以为我们皇城司做事最痛快,现在才知道以前都白活了。” 杨霖暗道,你就是皇城司,不能讨得昏君的欢心,这么嚣张也是取死之道。 但是老子不一样,赵佶要享乐,舍不得我这个妙计频出的“好臣子”。 在徽宗朝想要永保富贵很容易,只要你能搞到钱供赵佶玩乐,而且会逢迎他,就是犯了再大的罪也能逍遥自在,除非脑子发热现在就谋反。 外面的人推杯换盏的时候,两个少女在内院不知所措两个妙龄女子在床头掩面而泣,听得房门响动,吓得差点跳起,那胸前还不是很丰盈的软肉跟着微微颤动,待看清进来的同是女子,才长出口气。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芸娘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笑着在两个人中间坐下。 带着任务来的李芸娘,一手拉着一个,笑着问道:“两位姑娘不要怕,这里是今科状元郎的府上,你们以后就是大郎的人了,大郎最是温柔体贴……你们是哪里人啊?” 其中一个垂泪泣道:“好教姐姐知道,我们姐妹是汴梁城外潘家庄园的女儿,我是姐姐名叫苏凝香,妹妹叫苏妆怜。爹爹他为潘府经营着城郊的农田,这一回若是恶了潘意驸马,只恐爹娘为人所害。” 芸娘一听,叹了口气,说道:“一会我去跟大郎说一声,说什么也劝他保住你们的爹娘。” 两姐妹顿时把她视为依靠,三言两语下来,一大二小三个美人儿熟稔起来,甚至有些亲近。 芸娘想起自己的任务,脸色一红,低声道:“妹妹,一会你们免不了伺候大郎,须得服侍地他称心,才好搭救你的家人……姐姐这里有几幅画册,你们过来学一下。” …… 天色尚早,酒席未散,杨霖喝的脸色红馥馥的,便起身抱拳道:“弟兄们,你们继续喝,我先去入个洞房。” 众人一起哄叫起来,几个胆大地吵着要闹洞房,杨霖把脸一板,破口骂道:“老子的墙角你们也敢听,都他娘的滚蛋,让我看见谁靠近,把他腿撅折了扔到粪坑,泡上三天三夜。” 说完之后,万岁营的人噤若寒蝉,都坐下老老实实喝酒吃菜。 杨霖转怒为喜,笑吟吟地跟刘清水说道:“一刻值千金,我就不陪你了,吃完了自己走就是,咱们兄弟没有那么多礼数。” 刘清水对女色兴趣乏乏,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忒过标致,一般的女人根本比不上他俊俏不得不说,刘酒保的基因属实不错,生了一儿一女都是不世出的“美人”。 杨霖哈哈笑着来到内院,人未至笑先闻,芸娘起身对着俏脸晕红的两姐妹道:“姐姐能帮你们的就是这些了,一会你们自己用点心,许能少受点苦。” 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不一会,房门被一脚踢开,刚刚逃走的芸娘姐姐被一个少年郎搂着肩膀揪了回来。 杨霖低着头问道:“我安排的事都做好了?潘意那里送礼的去了没有?” 芸娘被压在胳膊下,讨好地笑道:“都弄好了,我让杨大牛去送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大郎,一刻值千金,我就不在这碍眼了。” 杨霖轻轻一推,笑道:“今天的雨露是没你份了,你留在这扶肩推臀,给爷助兴。” 此番风月怎表: 云鬓盘时小腰身,一抹香帘三段春。 泯泯清泉尺寸地,蝶恋蜂狂透芳心。 ------------ 第九十五章 把他气到吐血 杨霖在粉臂玉股中挥汗如雨的时候,驸马潘意正在和公主在院中赏玩红梅。 一个青衣小厮,跑到他的跟前,附耳一番话,潘意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不一会,外面的门子提着个精美的礼盒前来传话,说是新科状元、万岁营提举送来礼物。 公主刚刚被进封为徐国长公主,温柔贤淑,长相俊美,潘意也是人模狗样,站在一看倒是显得十分恩爱。 徐国长公主听到下人的话,笑吟吟地说道:“杨霖是皇兄身边的近臣,颇得皇兄的宠信,竟然亲自派人给驸马送礼,你可不能失了礼数。” 潘意脸色古怪,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这就出去看看。” 公主看礼盒精美,心里有些期待,便说道:“在这拆开看呗,我还能要你的不成,小气劲的。” 公主拍着手指挥丫鬟拆开礼盒,只见两个伸头摆尾的王八,绿油油的非常迟钝,十足的铁憨憨。 在旁边还有两个手帕,上面隐隐的血迹,旁边写着: 将门公子自夸,原来是个王八。 我自提枪上马,你在缩头收爪。 咬牙暗恨何用?凝香妆怜破瓜。 赠你香帕两张,闲来无事摩擦。 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潘意俊朗的面庞变得狰狞扭曲,眼前的公主和下人们身影模糊起来。 突然,一口鲜血从潘意的嘴里喷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公主也慌了神,带着哭腔道:“快把驸马抬到床上,去请御医来!” ---- 楠木玉榻上,潘意斜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一阵敲门声响起,潘意道:“进来吧。” 语气中透着丝丝疲惫,明显是还没从病里挣扎出来,徐国长公主亲自端着一个木盘,将药放在床头。 “驸马,药凉了再喝吧。” 潘意点了点头,公主是自己的妻子,身份当然和姬妾不同。 潘意对这个公主妻子也十分满意,但由于某些原因,他深感自卑,至今未与公主圆房,连同床也不曾,只借助这个身份强迫民女,在她们身上找到男人尊严。 公主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驸马身有隐疾她是嫁入门才知道的,事关皇室颜面,不能收回成命,只得每日哀愁,夜深时常常以泪洗面。 公主叹了口气说道:“那杨霖岂是好相与的,没想到你和他的过节这么深,我虽是公主,毕竟是先皇的血脉,与官家只是兄妹,皇家恩情淡薄,那杨霖又是炙手可热的近臣,妾身求到官家的头上未必能给驸马出气。” 潘意心中对公主有愧,感动地说道:“公主有这个心,潘意就是死也值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我和那摘月楼里的李居士是手帕交,本想求她给我们夫妻出头,谁知道一提那杨霖,竟被她赶了出来……唉,这个人现在如日中天,凭着媚上逢迎的蹴鞠联赛和艮岳寿山,已经是官家眼里的红人,驸马还是忍一时,不要和他斗了。” 潘意点了点头,眼里却满是恨意,公主和他相处这么久,哪怕没做真夫妻,也看的出他的不甘和怒火。 潘意是开国元勋的嫡系子孙,潘家是禁军世家,潘意更是贵为族长,要知道他的祖父潘美死了之后,是被封王的。 这样的家世中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直接差点气死过去,这样的仇恨不好压制。 ----- 蔡京的书房内,杨霖哈欠连天,昨夜新得的两个小美人儿,容貌酷似,心意相通,妙用无穷,实在是让他食髓知味。 蔡京画完一副山水图,搁笔之后看见他这副模样,笑骂道:“你才十几岁,不知道身子的可贵,平日里最好是节制一点。” 杨霖笑道:“恩相,为了给恩相当马前卒,学生在这汴梁当中,现在是遍地仇家,睡觉都不踏实。你可得给学生寻摸一个出路,到外面避避风头,最好是跟童供奉一样,去边关捞点战功。前些日子我和官家讨要官职,官家的口已经松了,咱们再使把劲,这事准成。” “学生的才华虽然没有恩相十之一二,但是胜那高俅百倍不止,到时候进了西府,这枢密院还不就是咱们的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可不能掌握在梁师成手里。” 蔡京眉头一皱,道:“文渊,你是状元出身,为何偏要去那枢密院。要知道我们大宋重文轻武,已经是世人皆知的事,枢密院虽然重要,岂是状元屈就之地。近来老夫准备重启新政,你留在汴梁做我的帮手,保你平步青云,等我致仕之后,这宰相位置未必不能染指,何必非得去西府呢。” 说白了,枢密副使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对于状元来说,这地方不去也罢。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学生志在疆场,常有弃笔从戎的壮志,看着那童帅在西边建功立业,好不羡慕。再说了学生出身不好,不如去用军功博个爵位,也好光宗耀祖。” 还有一点他没说,不打仗怎么光明正大地培养自己的家将亲兵,要知道童贯那个死太监,手底下的私兵已经有两万人了。 将来浩劫来临时,燕云地区风云既变,是英雄崛起之时。 补天裂、挽天倾,难道靠文臣的官印和笔杆子么。 做到宰相有什么用?靖康之时宰相何栗到金营求和,送上降表,并屈辱地下跪。 蔡京的相位长不长? 最早向金军营寨输送的女性是蔡京、童贯、王黼的家属各二十四人,其中福金帝姬作为蔡京家中的女眷也在遣送之列,被送往皇子寨。 史载,福金帝姬见到斡离不即金兵统帅完颜宗望后,吓得“战栗无人色”,斡离不令其婢李氏将福金帝姬灌醉,乘机对其实施强暴。 福金帝姬是蔡京的儿媳妇,也是“靖康之难”中第一个被金人蹂躏的宋朝公主。 再往后更是不计其数。 开封府官员除对照玉牒将宫廷、宗室妇女押往金营外,还搜拿京城民女充数,都是都明码实价。 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二十二人,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 来折价抵债的各类女子竟然多达一万一千六百三十五人。 杨霖可不想自己的女人,也被人明码标价用来抵债,交给金狗奴役、虐杀。 蔡京见他一副滚刀肉模样,自己的教导显然是没有听进去,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回去好好收拾一下,下次有了战事,我就保举你出征。这期间若是反悔了,随时来找我,我们大宋的天地始终是文官的,不要舍近求远。” ------------ 第九十六章 江南悲秋 西风渐紧,月露成霜,天气一天天冷了起来。 杨府内的院子内,密室开沟,杨霖带着几个老农在种植摆弄蔬菜、花卉。 为首的一个就是苏循,是苏凝香姐妹的爹爹,被杨霖从潘家的庄园抢了过来。 这个时代没有家奴,最多就是签了契约的雇佣关系,苏循一家的底细清清白白,带着一大家子人成了杨霖的庄客。 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时清闾里具安业,殊胜周人咏采薇。 这是陆游赞叹温室培育反季节的瓜果蔬菜的诗句,可惜的是这种温室的蔬菜并不是他能吃到的,实际上就连皇帝也很难经常吃到。 而且因为采光不足,通风不好,这种蔬菜往往菜叶发黄,被认为是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宜以奉供养。 杨霖干脆在院内挖了个地窖,然后用烧火加温的立土墙开纸窗火暄式温室,最后在四周布满镜子将太阳光折射进来。 苏循拿着锄头,擦了擦汗,看着满院的蔬菜,叹道:“似这般种地,花费的也太大了,还不如喝粥吃肉。” 杨霖笑道:“只要种好了,送给官家品尝,所获比今日付出多出百倍不止。当臣子的,不为陛下分忧,靠什么升官发财。” 苏循也知道这个便宜女婿的权势,自己的两个女儿是潘意驸马亲自点名要的,竟然都被他半路抢了来。 那潘意在这些乡野人眼中,简直就是高居九天的人物,反倒一点办法也没有,老苏打定主意,让女儿抱紧这根大腿,好让苏家有机会翻身。 所以听了这番话,憨笑着夸赞起杨霖来:“还是大郎心思活泛。” 杨霖打眼望去,一排排的蔬菜已经崭露头角,绿油油的十分整齐。 这个温室足足有半个球场那么大,只要照看好了,足够自己上贡的。 外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厮,刚想禀报就看到他身后是刘清水,不请自来。 杨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刘清水上前道:“大郎,真有你的,我派人到江南探查,你猜怎么着,真有谋反的摩尼教反贼。” 杨霖神色一动,问道:“你查到了什么,多少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些人规模不小,已经成了气候,他们互相以传教为由频繁聚会,言辞间多有大逆不道之语。我的手下乔装进去,抓了几个一审问,顺藤摸瓜果然他们正在谋划叛乱。不过到底是一群愚夫愚妇,大军一到就能碾为齑粉。此时我已经上奏官家,嘿嘿他赏了我个玉如意,改天我借与你玩赏几天。” 杨霖可没有他这么乐观,皱眉问道:“官家怎么说?” “官家当即让梁公公和蔡相商议,派人前去江南镇压,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 “去的是谁?” 刘清水脱口道:“梁公公保举的内侍省总管李彦,蔡相推荐的是合州防御使朱勔。” ---- 两浙路,凄风冷雨,秋意已浓。 杭州应奉局,是梁师成一脉夺了半个艮岳的修建权后设置的衙门,门前往来着玄衣黑袍的公人,骑马而过如同瘟疫一般,见着无不躲避。 衙门内,一个面容和善,皮肤白净的中年人坐在大堂上,底下却跪着一个身材肥胖的人,不住地磕头。 坐在大堂的白面官员就是朱缅,他微微一笑,道:“曹员外,这一大早的,你就来衙门哭丧似地磕头,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朱供奉,求您高抬贵手,我这小本买卖,哪里来的嶙峋美石。您一大早地派人到我店中又抢又砸,搜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呐,求您就高抬贵手吧。” 朱缅脸色一变,怒道:“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那块石头是官家的东西,你私藏了本就是死罪。现在本官给你个机会,回去筹集三万贯钱,这件事就算了。” 曹员外一听,擦了擦汗,哀求着叫道:“朱供奉,三万贯实在太多了,你就是把我们家卖了,也凑不齐三万贯呐。” 说完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叠文书,道:“这是我的店面和地契,值个万贯钱,愿意都交给供奉,就饶了我们一家吧。” 朱缅使了个眼色,手下的家奴上前,接过文书。 朱缅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宽宏大量一次,你走吧。” 曹员外如蒙大赦,连连弯腰作揖,连滚带爬出了衙门,身后传来一阵嘲笑声。 朱缅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笑道:“这铁公鸡不老实,还没有吐干净,继续派人去整治他。” 周围的手下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点头称是。 朱勔的发迹史,和杨霖有些像,当初蔡京在杭州为知府的时候,要修一个建阁楼,但是钱不够,结果朱勔他爹朱冲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出资帮助蔡京修建。 后来蔡京拜相,朱冲父子都被他提拔为官,也算是完成了翻身的第一步。 朱冲和杨通都是底层出身,杨通被逼无奈,杀官贩盐,终成一方豪杰。 朱冲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苏州混不下去了就不得不流落城外,结果时来运转碰上了一个道士,送了他几个治病的药方,因为药效不错,所以很快就闯出了名头,靠着卖药发了大财。 不一样的是,杨通身为一个豪杰,发迹之后懂得请名师教导儿子读书,最终养了个状元出来。 朱冲却只教会了儿子,投机取巧,玩弄权术。 朱勔的酷历手段都用在了百姓身上,从蔡京那谋取到这个职位后,他以捉拿摩尼教为由,在江南大肆迫害无辜百姓,已经搞得无数江南富户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而且他还不满足于单纯的剿匪,杨霖靠着媚上现在是如日中天,朱勔看在眼里谗在心里,也想着趁机搜刮江南奇石异珍,讨得赵佶的欢心,再进一步。 北宋末年,士林评选出六贼,朱勔、李彦赫然就在其中,有幸和蔡京、童贯、梁师成、王黼这种朝中巨奸并列。 六贼来了两个最害民的……江南大地的这个秋天,注定不好过了。 ------------ 第九十七章 暗无天日 太平州,江边商船如云,其中几艘挂着万岁营的旗号,格外的引人注目。 船头坐着杨通兄弟三人,望着辽阔的江面,吕泰玄笑道:“大哥,当年咱们走这里,可不敢明目张胆地白天走。那得是夜深人静,手里还得握着出鞘的刀子,江风像是刀刃吹在脸上生生的疼。到底还是霖儿有出息,现在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哪条船见了都得让路。” 即使是说起了最得意的儿子,杨通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喜色,他站起身来,扩了扩胸,吐出一口浊气:“前面就是白霜渡口,当初为了和黑鹞子抢这条线,老六死在这里。” 吕泰玄神色一黯,沉声问道:“大哥,当初老六死在你的怀里,这么多年我们弟兄一直想问,他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杨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那天的江风和今天一样,老六满脸是血躺在自己怀里。 眼中湿气氤氲,杨通闭上双眼,淡淡地说道:“老六说,吴江县的翠儿姑娘那里,他还欠了二十两的过夜费,让我给他还上。” 桅杆旁的汉子正在升帆,听了这话笑道:“六哥是个体面人,临终遗言都这么与众不同。” 吕泰玄和雷栋相视一笑,这么多年大哥终于主动谈起这件事了,往事即使再沉重,也得有放下的一天。 船舱的帘子掀开,一个瘦削的小姑娘端着几个杯子出来,看着杨通甜甜一笑:“大爷爷、四爷爷、五爷爷,喝杯茶暖暖身子。” 这些日子,杨通带着杨天爱走商,把几十年的经验倾囊相授,当成了一个小徒弟来教,还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吕泰玄端起茶来,故意调笑道:“唉,大哥你这回可是失算了,小天爱跟你学了本事去,将来却不能用在你们杨家。一旦出嫁,还不知道便宜哪个小子。” 杨天爱赶紧辩解道:“爱儿一辈子都在杨家。” 杨通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没错,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做主让霖儿收了你。” 吕泰玄在一旁起哄道:“乱喽,乱啦。” 杨天爱脸一红,低着头道:“大爷爷说话可算数……” “哈哈……” 砰地一声,一条横江的锁链拦住了去路,差点把船给掀翻。 杨通将杨天爱抱在怀里,站在船头巍然不动,吕泰玄双手伸向腰间,被雷栋按住了双手。 一个乌黑色的大船逼近过来,船头几个举止轻佻的公服差人,玄衣黑袍,肩头扛着几把朴刀大声道:“前面的人,打开舱门,搭上甲板,老子们要检查。” 雷栋笑道:“好教差人得知,此船乃是万岁营的船只,要运往汴梁的。” 吕泰玄低声道:“大哥,这些是朱勔手下的狗腿子,大多是他招的泼皮闲汉,心黑手毒又没见识,就怕他们非要上船搜查……我们这一船可都是私盐。” 果然,对面船上的人骂骂咧咧:“什么狗屁万岁营,赶紧开舱,不然我们可放火了。” 杨通朗声笑到:“万岁营的差事,是给陛下运送花石纲,照例是免检的。” 对面的泼皮,刚刚披上公服不到十天,都是些没事找事的主。 这些人长期被鄙视,一旦得势往往更加得意忘形,尤其是往日里都不正眼看他们的那些士绅富户,都被他们欺辱的家破人亡,这种快感让这些小混混飘飘欲仙。 为首的这个叫曹宁,这些天打着扫除邪教的名号,带着人直入富商府邸,勒索钱财,奸辱女眷,侵吞土地。 当然这些财物大多归了朱勔,但是他们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 两浙路现在水深火热,李彦和朱勔借着摩尼教的事,大肆搜刮迫害良善百姓,这些人就是他们的爪牙。 见到对面的船只竟然敢反抗,几个混混舔了舔嘴唇,架起木板乌泱泱冲了过来。 杨通这边,每个人都微微弯着身子,双腿聚力面沉如水,和对面的混混不一样,这是一群真正的厮杀汉,光是这些年贩盐内斗,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杨通深吸了一口气,船舱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曝光的,不然就有可能被治个欺君之罪。 从衣服上死了一道布条,杨通笑道:“天爱,把眼睛蒙上。” 杨天爱懂事地点了点头,蒙住眼睛。 雷栋回头看了一眼,杨通点了点头,等到为首的公差过来之后,举着刀开口就骂。 冷不丁不防着雷栋一拳打出,正打在他的咽喉,这个刚刚披上公服的混混,双眼迸出,口吐丝血,脖子里发出咔嚓的声响,倒地不起,眼看是活不成了。 所有的黑袍公人愣在原地,这边的盐贩们已经拔刀在手,上前劈剁,刀刀都像是长了眼睛,专往致死的地方刺、砍。 船板上顿时腥气冲天,十几个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杨通的手下,默默上前收拾尸体,冲洗甲板,这些人沉默而熟练,让人害怕。 吕泰玄擦了擦刀刃,重新插回刀鞘,问道:“大哥,往哪走?” “回宁海县,去宋江那里躲躲,然后派人告诉霖儿,我们听他的。” ------------ 第九十八章 荒唐君臣 宁海县,华亭港。 号称记有三十六坊,烟花万家,是个十分繁华的所在。 宋江在此建立市舶司,掌管华亭港和青龙港各国商船及征收税捐,让这里变得更加繁忙。 来自日本和高丽的商船,为了躲避胶州湾附近的海盗,大多选择来此停泊上岸。 宋江自从投奔了杨霖之后,兢兢业业为他奔走,现在终于有了些起色,站在江边看着来往的大船商户,心情十分不错。 “咦,那不是咱们的船,前几天刚刚出发的?” 花荣举手遮阳,看了一会道:“没错,哥哥,那就是咱们的船。” 迎入船队之后,宋江上前正好赶上杨通下船,问道:“杨员外,这是?” 吕泰玄啐了一口,骂道:“真他娘的晦气,碰到朱勔的狗腿子耀武扬威,被我们给宰了。” 宋江差点没站住,惊道:“宰了?” “那等鸟人,还留着过年不成。” 宋江暗自叫苦,现在江南一带被他经营的不错,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眼看着滚滚财源进项,竟然就出了这件大事。 本来还觉得杨提举行事有些偏激,现在看来比起他爹可差远了…… 梁山伯附近的几个好汉,跟这群人比起来,就是群奉公守法的好百姓。 这些盐贩子闷声不响,平日里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杀人却利落的很。 杨通讪笑两声,道:“还是给霖儿捎个口信吧,这事得他出面才能平息。” 事到如今,宋江也知道别无他法,当即命令花荣:“花荣兄弟,此事万分紧急,你去挑两匹快马轮着骑,尽快告诉提举知道。” 因为摩尼教谋反案及时发现,蔡京和梁师成各派一个心腹,到两浙路搞得鸡犬不宁。 汴梁却还是那样的富庶繁华,杨霖用温室加金属折射光线,带着庄客们搞出的逆季节瓜果蔬菜,已经有几个熟的。 一大早,杨霖就爬起来,看了一下外面的叶子上,霜已经很厚了。 苏循等人早就在外面等候,杨霖穿着家居的燕服便跑了出来,指挥道:“把熟了的水芹、芦菔、百合挖出来,今天我要进宫献菜。” 身后苏凝香和苏妆怜姐妹,带着三四个丫鬟,拿着大氅、端着洗漱用的温水和帕子追了出来。 杨霖就地梳洗一番,撸起袖子亲自走到温室,指挥着众人挖菜。 苏循瞧准机会,偷偷靠近两个女儿,问道:“怎么样,在杨府没受什么委屈吧?” 苏凝香俏脸一红,低声道:“爹爹放心,大郎他待我们挺好的。” 苏妆怜晃了晃手腕,娇笑道:“大郎可宠我们呢,还把他娘临终留给他的一副手镯给了我们,你看,我和姐姐一人一个。” 雪白的皓腕上,果然有一个碧玉的手镯,更添不少丽色。 苏凝香拍了妹妹一巴掌,嗔道:“快收起来,大郎不是说了么,这事不能对外说……他已经有几个妾室,都没有得到这镯子,嘱咐我们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那几个姐姐吃味起来,会家宅不宁的。” 苏妆怜掩不住得意,笑道:“这不是没有外人嘛,只有咱们爹爹在。” 苏循心中大喜,叮嘱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不比在家中父母面前百无禁忌,你们要仔细服侍好杨提举。人家越是宠爱你们,越不能没了规矩,才会被人敬重。” 姐妹一起道:“知道啦,爹爹。” 底下传来杨霖的叫声:“苏循,快来看看,我这菠菜怎么死了几棵!他娘的,可惜了可惜。” 苏循看了一眼千娇百媚的两个女儿,穿着打扮和在自家时简直云泥之别,便放心地大步走进温室。 ---- 皇宫内,赵佶正在宴请群臣,只有他自己吃的是杨霖进贡的新鲜蔬菜。 杨霖献菜有功,被赵佶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这份殊荣连蔡京都没捞着。 “一剪梅花万样娇。斜插梅枝,略点眉梢。轻盈微笑舞低回,何事尊前拍误招。 夜渐寒深酒渐消。袖里时闻玉钏敲。城头谁恁促残更,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一位身体欣长的美人,着一件紧身雪花宫装,上面染着点点红梅,梳着高高的双丫发髻,手捻一枝红梅,纤腰一握,在大殿之中轻歌曼舞。 这是教坊司的歌姬,她唱的正是本朝才子周邦彦的词。 周邦彦本来作为大晟府提举,这种场合也要参加的,不过因为得罪了杨霖,被人割了耳朵,早就致仕回乡了。 赵佶拍了拍手,叫了声好,杨霖当即跟着附和:“好!唱的属实不错。” 赵佶没好气地问道:“杨爱卿如此激动,倒是说说哪里好了。” 杨霖连听都没听,光盯着人家的雪白的酥胸和浑圆翘臀等要害部位看了,正经词是半句也没听进去,闻言却不慌,起身道:“她好就好在能让官家称赞,微臣以为官家赞过的,必然是好极的,就值得微臣大声叫好。” 赵佶哈哈大笑,晃着手指道:“你啊,小小年纪,便如此油滑。” 人群中,两道恶毒的眼光盯着杨霖看,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正是王黼和潘意,这对难兄难弟,一个差点被踢成了太监,还丢了自己的御赐的大宅子;另一个养的金丝雀,被杨霖半路截胡,还送了落红羞辱,差点被气得吐血身亡。 王黼见他与皇帝如此亲近,更加的不甘心,过了一会舞姬上来之后,王黼这小子也是个狠人,把衣服一脱,钻到舞姬中,顿时如同一根泥鳅进了鱼池,搅得鸡犬不宁。 大臣们纷纷喝骂,这种有伤风化的事,大宋开国也未曾见过。 王黼非但不听,竟然做出矫揉造作的动作,嘴里哼哼唧唧地发出之音。 王黼此人,长相着实不赖,史书上说他“为人美风姿,目睛如金”。皮肤白嫩的如同处子,这一搞还真有不少好男色的官员看得津津有味。 这下子,连赵佶也忍不住了,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棍,窜到人群中追打王黼。 皇帝若是想惩戒臣子,何须自己动手,赵佶不叫侍卫已经是说明了他虽然表面生气,实则乐在其中。 杨霖看得目瞪口呆,下面大臣中,一个中年武将愤然起身,走出了这荒唐的皇城。 外面候着的手下,纷纷围了上来,道:“恩相,宴席刚刚开始,恩相何故早退?” 种师道背着手,看着阴云笼罩的皇城,他来汴梁是为了要粮饷的,西军已经三年没有饷银了,靠的是自己想办法填补。 但是满朝的君臣,都在推诿,拿不出一文钱给边关死战的将士。 汴梁城中,却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种师道叹了口气:“奸臣当道,此路不通,我们自寻他法吧!” 周围的西军将领,脸色瞬间灰暗下来,谁也不想饿着肚子打仗,更何况还有一大家子指着这些遮奢的汉子吃饭。 ------------ 第九十九章 亡国之相 这场荒唐的酒宴散场之后,天色已经不早,杨霖心情不是很好,带着八个家将在汴梁街头走一走散散心。 皇帝如此荒唐,王黼等人又精通谄媚,自己不能把有限的时间都浪费在和他们明争暗斗上。 但是彼此间仇怨太深,不斗倒他们,势必会被这些人反噬。就像先前丢掉的三个市舶司,对自己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汴梁市井间风光,也自与别处不同,推车挑担的小经纪,捏泥人的民间艺人,街头打把式卖艺的武夫,熙熙攘攘都能混口饭吃。 走着走着,已经是日落时分,杨霖看了看四周,自己信马由缰竟然到了汴河畔。 “既然到了这里,就不回府了,今夜睡在安乐窝。” 杨霖吩咐一声,八个家将便随他前往长乐楼,到了楼前果然已经有人在此护卫。 杨霖进去之后,将马匹拴在楼下,自有人牵着去马厩。 大步走上长乐楼,房中已经掌了蜡烛,推门进来却见凝儿和几个丫鬟同桌而坐,正在用餐。 一般的人家,丫鬟是不许上桌的,凝儿性子懒散,也不是争强好胜的主,更兼心地良善,一般都是和房里的丫鬟一起吃。 众人见到杨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凝儿更是满心欢喜,眸光盈盈,迎上前来帮他除去官服,嫣然笑道:“大郎怎么来了,事先也不说一声。” 杨霖肯定不会说自己是闲逛到了这附近,才临时起意要在这夜宿的,他守着满屋的丫鬟把凝儿揽在怀里,挑着下巴道:“当然是想你了,事先说了你又要忙活,不如给你一个惊喜。” 凤烛高张照珠履,表的就是灯下看美人,愈发显得娇媚异常,尤其是这等凤髻浓梳,蛾眉淡扫。樱桃口,杨柳腰。 凝儿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喃语道:“大郎还未用餐吧,柔柔,你去后厨把饭菜热一热。” 杨霖笑道:“在宫中灌了一肚子酒菜回来,你们继续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话虽如此,几个丫鬟还是奉上香茗,殷勤地铺着被褥。 凝儿亲自端来一盆热水,帮他除去鞋袜,蹲在地上伺候他洗脚。 杨霖舒服地哼了一声,摸着她的秀发,笑道:“这几天我准备把长乐楼关了,你的名声赚够了,是时候给汴梁留下一个才女的传说,然后消失不见了。” 凝儿惊喜不定,抬起头来,娇憨地问道:“大郎说的是真的么?” 杨霖拿出脚来,也不用凝儿擦拭,蹬在她身上随便蹭了几下,道:“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过了,明天就开始收拾一下,我找人帮你搬到昭德坊去。” 凝儿终于能重回杨府,心怀感激,使出浑身解数逢迎,两个人弄到了半夜,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近四更时分,杨霖忽被推醒,桌上一枝红烛早就烧尽,此时也将燃尽了,光线极微弱,杨霖正要问话,凝儿已悄声说道:“大郎,有人敲门呢,听着像是前门看院的声音。” 杨霖起身披着个大氅,来到楼下,走出内院,只见外面一个汉子正在焦急地等候。 杨霖上前一看,皱眉道:“花荣,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我。” 花荣一路狂奔,两马换乘,终于赶到了汴梁。 累的嘴唇干涩发白,形容憔悴不堪。 距离杨通他们在江上杀人,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花荣也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如何,只得把自己的知道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杨霖听完一愣,道:“两浙路已经被这两个贼厮鸟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当地就没有官员管么?” 说完之后,杨霖突然寻摸过来,这两个人是蔡京和梁师成举荐去的。 蔡、梁二人,一个是正儿八经的首席宰相,一个号称大宋隐相,等闲的官员就是要告状,也没有门路。 恐怕告状的奏章还没到皇帝眼前,撤职的诏书就下来了…… 花荣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急道:“提举,此事该如何是好?” 杨霖从沉思中醒来,道:“杀了几只贼鸟,有什么打紧,宋江此时应该已经摆平了吧。朱勔虽然在两浙路跋扈,他又不是傻鸟,不敢跟我作对。” 杀官差这种大事,在提举嘴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花荣怔了一下,随即喜道:“既然如此,俺便放下心来,这一路上别提多揪心了,俺想去大睡一觉。” 杨霖被他憨直的性子逗乐了,水浒中的花荣,不知道为啥写的跟原型如此不符,估计是施耐庵偏爱这个角色吧。 杨霖摆了摆手,说道:“在这外院,给花荣安排一个住处,明儿带他好好吃一顿。” 万岁营的家将点头称是,带着花荣出去睡觉,剩下杨霖已经睡意无。 江南局势如此不堪,自己事先发现摩尼教的隐患,本来是一件大好事,没想到让这两个奸贼变成了一桩祸害。 重压之下,方腊起义会不会提前爆发,主事的还是不是方腊,这次动摇北宋国本的起义,究竟还能不能阻止。 江南富庶,两浙路尤其繁华,若是被一次内斗毁于一旦,是杨霖不想看到的。 无论如何,现在的恶敌在北,不是那腐朽不堪,行将死去的契丹,而是白山黑水中,一群茹毛饮血的半兽人。 这些人已经进化出人类的身体躯干面容,却还没有人应该有的心肠,在联想到今天殿上的荒唐君臣,杨霖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难受。 本来以为靖康还有一段时间,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大错特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靖康之难的到来,也不是因为那一年才造成的。 这是北宋末年,文恬武嬉,朝政败坏的必然结果。 想要避免这次灾难,也不能等到靖康年间,甚至现在开始都有些晚了。 一股寒风吹进客堂,从脖子里灌进身体,杨霖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衣襟,自言自语道:“老子要加紧时间,开始夺权了,有些手段……不得不用了啊。” ------------ 第一百章 皈依道教 不出杨霖所料,宋江派人去和朱勔交涉之后,截江杀人的事不了了之。 朱勔虽然嚣张,但是却不蠢,他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蔡京和皇帝。 但是杨霖与这两个人的关系,远胜自己十倍,而出状元出身,家中势力也比自己大,无论从哪一面来说,为了十几个泼皮跟他作对都是得不偿失的。 杨霖则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汴梁用了一个月,又搞出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来…… 长乐楼里,三个老道长侃侃而谈,杨霖已经是他们的老熟人了,彼此间聚饮没有什么拘束。 杨霖道:“道长,在下虽然读的是儒林古卷,但是对道教心向往之,不知道可否在尊观入教呐。” 洪九陵是正一教派的掌教,此时真教还未显赫,天下道教以正一为正统。 听了这句话,饶是洪九陵也吓了一跳,读书读到状元,现在要入道教? 这可是文官盛世的大宋朝啊…… 一个状元入教,可想而知造成的轰动和效应,一般百姓见到文曲星进了道观,还不是从者云集。 正一派道士一般是居家修行,可以饮酒,不持荤戒,也可以娶妻生子。 “杨居士有此向道之心,真乃我观之福呐,贫道愿代替我师傅收徒,从今之后杨居士就是我们正一教的名誉掌教。” 杨霖没想到老道士这么上道,不枉自己投入的巨资香油钱,笑呵呵地说道:“杨霖岂敢,只要肯收留我这向道之心,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其他两个老道,鬓髪皆白,笑吟吟地起身道:“参见师叔……” 汴梁城外的延庆观,号称中原第一观。 今天大殿内所有的道士齐聚,观看杨霖的入教礼,为了这次入教,杨霖表现出极大的诚意,捐了二十万贯大钱。 天师府的几位道长齐聚,授录醮仪,主要由三师传度师、保举师、监度师分别给杨霖讲经说戒演法,并举行隆重的传度法事。 最后,受给授录弟子职牒、经书、法噐(天师法印)、法剑、令旗、号令、笏板(朝简)、拷鬼桃杖、天蓬尺、道服、道帽等。 杨霖身穿道袍,头戴逍遥巾,在高坛上接受众道士的礼敬。洪九陵笑道:“家师成仙多年,本道代师收徒,从此你就是我们正一教门下,道号赤阳子。” “谢师兄。” 有道不在年高,杨霖一上来辈分就高的吓人,谁让人家是文曲星下凡,而且还捐了二十万贯。 饶是杨霖有钱,二十万贯也绝非一个小数目,买俊俏的小丫鬟能买几千个了。 在顶上这些道长的眼中,杨霖这下子不但是文曲星,还是财神爷转世了…… 底下的小道士、小道姑们弯腰行礼,拜见这个刚入门的师叔祖。 新科状元入道教的事,在汴梁迅速传开,让士林再次顿足捶胸,大呼耻辱。 蔡京听了都微微摇头,笑道:“文渊太过荒唐了。” 回府之后,下人们的眼光也变得躲躲闪闪,既觉得有意思,又很是想笑。 杨霖穿着一身道袍,往内院走去,正巧撞上苏凝香、苏妆怜,两个小妮子正是受宠的时候,没那么多顾忌,掩嘴偷笑起来。 杨霖一手一个,也分不清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每人的翘臀扇了一巴掌,道:“大胆,竟敢嘲笑本赤阳大仙,还不快跪地求饶。” 苏妆怜挣了出来,掐着腰笑道:“上仙饶命,小女子再不敢冒犯啦。” 杨霖色眯眯地说道:“本大仙看你们长得妖艳,要收在胯座下当两个童子,一个叫品玉童子,一个叫弄萧童子。” 两人在李芸娘的调教下,早就明白这些稀奇古怪的词的含义,红着脸一起啐了一口,逃也似地离开了。 杨霖哈哈大笑,不一会来到后院,李芸娘正指挥着下人们准备一些道教的东西。 杨霖凑近了,问道:“怎么样了?” “大郎,都准备好了,你真要……” 杨霖摆了摆手,道:“你不用管,按我的吩咐做就是,老子心中有数。” 院内的万岁营兵马,将这些东西悉数带出,运往艮岳。 崇宁五年冬,岁暮来临之前,冬日的雪景覆盖整个汴梁,杨霖请皇帝赵佶到艮岳赏雪。 赵佶欣然赴约,轻装简从,携小刘贵妃,剩下的只带了随身的几个侍从和侍卫。 进到艮岳之后,赵佶惊喜地发现,这个园林到了冬天别有一番风味。 银白色的雪堆在枝头,妆点得盛世雪景,一派大气景象。 来到园内之后,竟然有白鹿充斥其中,在园中跑来跑去,并不怕人。 还有五彩缤纷的孔雀、憨态可掬的貔貅(大熊猫),这些都是驯化好的动物,尽管侍卫们严阵以待,赵佶还是上前触摸,龙颜大悦。 小刘贵妃也是童心大起,跟着小动物们嬉戏起来。 “杨霖不愧是朕的爱卿,这番布置也算是用心了,对了,杨霖呢,他让朕来园中赏雪,自己怎么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杨霖便从一旁出来,笑道:“好教道君皇帝知晓,微臣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佶楞了一下,自己的大臣竟然穿着一身道袍,身后跟着四个明眸徕齿的小道童。 这些道童都是正经的延庆观出身的小道士,举止得体,长相俊秀。 杨霖向前一步,突然弯腰道:“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己乃府仙卿禇慧,亦下降佐帝君之治。” 赵佶茫然道:“如此说来,朕乃长生大帝君?” “正是,非但官家是天上神君,臣等皆是天上的神仙。如今,我等都下凡来辅佐您,跟官家一起渡劫。” 这番话就跟闹着玩一样,若是朱元璋、赵匡胤这些人,早就喊人进来把这个妖道拖出去砍了。 可是赵佶却满脸喜色,追问道:“那朕身边,都是些什么神仙?” 杨霖丝毫不慌,朗声道:“陛下乃是长生大帝;刘贵妃乃九华玉真安妃;蔡太师是左元仙伯;王黼乃是天上文华使转世;童贯是武德星君……至于微臣,本是陛下身边,通灵真君是也。” 赵佶听完,暗暗思量,这王黼与他是对头,杨爱卿直言他乃是文华使转世,可见此事大有可能。 赵佶享受着无边的富贵,每日想的就是长生不死,永享太平。 这一下杨霖给了他一个理论上的希望,把赵佶乐得是喜不自胜。 第二天,天下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皇帝突发圣旨,正式皈依道教,授意道录院册封他为“教主道君皇帝”,从而把道教变成了国教。 这一下,好好的皇帝成了道教教主…… 而他在天上的小伙伴赤阳子杨霖,跟坐了火箭一样,从正五品的提举,拔擢为少宰兼中书侍郎。 中书侍郎是三品官,实打实的副相。 ------------ 第一百零一章 众星捧月 如果没有杨霖横空出世,历史上的北宋这个时候,汴梁的街道上有一个落魄的收债人。 他本是苏轼的书童,后来流落街头,为了收到债务划伤自己的左脸吓人,再后来成了沙弥,偷喝酒,被长老鞭打,愤而做道士。 此人名叫林灵素,他会做和杨霖一样的事,然后荣宠冠绝群臣,成为徽宗赵佶的第一心腹。 到徽宗朝后期,此人号称“道相”,力压隐相梁师成和宰相蔡京,几次斗法把蔡京搞得灰头土脸,让蔡京屡遭罢相。 可惜,现在他的晋升之道,被杨霖提前四五年给剽窃了。 说起来苏轼官运虽然不亨通,但是身边的书童仆人,却都是权倾一时的人物。 私生子梁师成自不待言,那是大宋隐相,皇帝的诏书都敢随便发的人;小厮高俅,执掌西府枢密院,手握大宋六十万禁军;书童林灵素,那是道家的名人、神霄派领袖级人物,承接王文卿使神霄派从奠基到兴盛,打败佛教密宗、禅宗众多高僧,修改佛祖称号的狠人。 杨霖升任少宰中书侍郎之后,充分应证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吏部员外郎王朝立,升任正四品的右谏议大夫;万岁营指挥宋江,被调任从五品的殿前都虞候;密州知府徐知慧升任节度留后;被贬官的徐知常调回继续任礼部侍郎。 半个月后,杨霖彻底从原来的杨府汴梁别院,搬到昭德坊内,众人都来恭贺他的乔迁之喜。 徐方恒这几天就差住在杨府了,进进出出忙上忙下,好好的一个扬州望族士绅,活成了杨少宰府上的老管家。 老徐脸上笑的跟朵花一样,自己的两个侄子高升这么快,就是花多少钱都办不成的事,就是因为自己当机立断,投靠了年轻的杨霖,才有了徐家连续出了两个士大夫的美谈。 隔着老远,看到杨霖过来,徐方恒马上凑了上去:“少宰,还有什么吩咐么?” 杨霖一看,笑道:“老徐啊,你辛苦了,这里暂时没……呃,你跟我来。” 杨霖搂着徐方恒的肩膀,喜得徐方恒骨头都酥了几两,来到卧房之内,杨霖指着中间的大床说道:“你看这个。” 徐方恒一看,顿时咽了口唾沫,只见卧房内一个超级大床,用金玉为屏,翠绮为帐,四周再围以小榻数十个。 杨霖得意洋洋地说道:“此乃本少宰特制的众星捧月帐,怎么样?” 徐方恒挑着大拇哥道:“少宰风流俊逸,果然是神仙中人。” 杨霖叹了口气,道:“可惜,这周围的二十多个小塌,空空荡荡的,十分落寞……唉,一看就十分凄凉。” 徐方恒咬了咬牙,道:“少宰对我们徐家恩重如山,小老儿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说完转身就走。 杨霖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几声,正好被李芸娘看见,她先是看着大床啐了一口,红着脸问道:“大郎,徐老这是去哪?” 杨霖笑道:“徐家搬到汴梁这么久了,也没见怎么孝敬我,还整日里在我跟前晃荡,刚才被我点拨一下,这老东西才知道该干什么。” 说完拥着李芸娘,在这众星捧月床上试演了一番,完事之后气喘吁吁地坐在床头。 不一会,一个小丫鬟脸红红地上前,道:“大郎,外面徐员外求见。” 杨霖随手拿了个袍子,往身上一套,叫道:“让他进来吧。” 李芸娘闻言缩手缩脚,躲在被窝,一动不敢动。 徐方恒引着三个彩衣霓裳、体态婀娜的妙龄少女,进到房中。 三女见里面有个男人,本能的羞涩让她们踟躇不前,徐方恒转头怒道:“快进来!” 这三个不算是绝色的美人,长得也还算标致,杨霖道:“这是?” 徐方恒满脸堆笑,指着她们一一介绍道:“少宰,这是我的女儿徐金儿,这是我堂弟的嫡女徐金叶,这是我的孙女徐赛月。愿少宰收下她们,伺候起居,当个使唤丫头就好。” 杨霖呵呵一笑,说道:“不错,留在府上吧。” ---- 华灯初上,皎月清明。 杨少宰在府上宴请收下人马,这些人已经算是杨霖的骨干心腹,为他来回奔波,赚取无尽的钱财,俨然已是牢不可摧的一个利益团体。 王朝立、徐知常等都是携夫人前来,杨霖指使殷浅浅前去招待,这小妮子不知道什么出身,应对竟然颇为得体。 殷浅浅见爱郎让她接待女客,俨然女主人一般,虽然知道这不会很长久,还是铆足了精神使出待客之道。 杨霖往下一看,泾渭分明,宋江等山东的好汉在一块谈笑,吕望、陆谦这些盐贩子出身的,凑在一块沉默寡言,简直就是一群闷葫芦;王朝立和徐知常都是进士出身,倒也谈得来。 他轻咳一声,端起酒杯道:“今年岁末将至,是本官中了状元之后的第一年,还算颇为顺利。” 底下的纷纷点头,你这也太顺利了,就是名声不怎么好,已经被士林称为四贼之一了,这四个哪一个拿出来都是朝中的擎天一柱:宰相蔡京、内侍省梁师成、威武军统帅童贯、少宰杨霖…… “本官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勤于政事,终于被官家发现了我这棵好苗子,大力提拔。这叫什么,这就叫是金子到哪都发光,大唐的刘禹锡就曾经在梦里预感到几百年后本官的事迹,特意作诗‘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来称赞我。” 底下人掩面吃酒,唯有花荣拍手道:“这个姓刘的,是个识货的。” 杨霖对着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愿你我弟兄,把臂同行,今后建功立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烟花爆竹声,整个汴梁淹没在欢声笑语和绚烂烟火中。 崇宁五年就在这烈火烹油的盛世中,悄然落幕…… ------------ 第一百零二章 吾谁与归 新年伊始,银装素裹,汴梁内外一场大雪带来了许多年味。 钟鼓齐鸣,百官退朝,杨霖在一处楼阁廊柱下候着所有的文武百官退出,皇帝的仪仗向后殿行去,直至那黄罗伞盖看不见了,他才举步继续向中殿行去。 出示了腰牌之后,侍卫带着他来到宫内,赵佶此人对臣子十分亲近,尤其是这种近臣。 看到杨霖之后,笑着让人带他过来,问道:“杨卿有何事?” 杨霖抱拳道:“陛下,往日上元节,汴梁张灯结彩,百姓欢聚新禧。如今圣明天子在位,是不是可以与民同乐,臣有意在汴梁城中,建一个群玉楼,请陛下在上元节那天登楼,接受万民瞻仰。” 赵佶一听,喜上眉梢,这个主意又一次合乎他的心意,便笑道:“如此高楼,只怕是花费不小吧?” 杨霖拍着胸脯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分,微臣愿意倾家荡产,出资为陛下建造此楼。” “好!爱卿果然是个忠臣,朕有杨卿,如同周得吕望,汉得张良。” 杨霖眼珠一转,眉间带着几分忧色,道:“陛下,臣和延庆观的道长,堪舆风水,择地建楼。愿陛下给臣权力,可以让这些住户搬家,臣愿意出钱资助他们。” “准奏!” ---- 万岁营倾巢而出,在杨霖的带领下,直奔驸马府。 吕望上前抡起两个铁拳,哐哐砸门,里面的门子吓得不敢开门。 杨霖扯着嗓子,高声道:“再不开门,放火烧家。” 话音刚落,一个火把就从外面扔了进来,吓得潘府下人手足无措,为首的高声道:“快去请驸马!” 终于,大门的门闩被抬开,一群万岁营的壮汉鱼贯而入。 不一会,潘意怒气冲冲,带着一群家将赶了出来,嘴里还怒道:“是什么人吃了豹子胆,要来潘府闹事,自从大宋开国,这还是第一家。我倒要看看……杨霖?” 杨霖身穿着道袍,身后带着一群年纪年轻的小道士,笑吟吟地宣号:“无量天尊,正是本赤阳大仙。”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个杨霖差点把自己活活气死,现在身体还没恢复,潘意忍着怒气:“你来做什么?” 杨霖指着东墙,道:“在这里,写上。” 身后的万岁营健卒,三个人迈步上前,提着木桶和刷子,在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还用圆圈圈了起来。 潘意楞了一下,随即指着杨霖道:“姓杨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杨霖笑道:“恭喜你,潘驸马,你的宅子有幸被选做陛下的“群玉楼”地址,你可以搬家了,真羡慕驸马可以为陛下做此贡献,真是旁人求都求不到啊,要是我的话,早就欢天喜地把房子拆了给陛下建楼了。” 潘意刚刚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身体,再次有吐血的前兆,稳了稳心神道:“杨霖,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有什么依据说我这宅子适合建楼。” 高人能自己吹嘘么?肯定不能。 杨霖抬头望天,背着双手,风吹过衣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身后的小道士们,纷纷高声赞道:“赤阳大仙,法力无边。” “赤阳师叔祖,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区区堪舆风水,简直是探囊取物。” “师叔祖学究天人,道行高深,不是凡夫俗子能够窥其一二的。” 潘意的家将,也是禁军中的宿将之后,实在受不了了,出来喝道:“哪来的一群马屁精,识相的赶紧滚出去,不然拳头下面,可不认得你是什么狗屁吃羊大仙。” 这些小道士,来时受了杨霖的吩咐,越嚣张越好,闻言指着他大骂: “哪里来的狗腿子,满嘴喷粪。” “小婢养的,忒无教养!” “敢对赤阳子无礼,简直是活腻了,小心你祖坟成了野鸡窝。” …… 杨霖抬手压了压,骂声戛然而止,果然是训练有素。 “大家都少说两句,潘意,怎么着,你就是不肯为陛下搬家呗。我知道你是舍不得这个宅子,这样吧,我不是记仇的人,这一百两银子,是我私人赞助你的,拿去重起一个宅院吧。” 杨霖刚刚说完,吕望就丢出一个包裹,扔在地上,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嗟,来拿吧。” 包裹里不小心露出一角,都是些碎石块,杨霖一阵尴尬,刚想回头骂娘潘意就给他解了围。 “杨霖,你今日欺我太甚,我潘家是开国元勋,与国同休,我先把你这商贾之子打死,再去找陛下理论。” 说完身后早就忍不住的家将,一拥而上,与万岁营的人缠斗在一块。 潘家是禁军世家,他家中养的私兵,战力着实不弱。 双方人数相当,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都给本宫住手!” 徐国长公主,身穿一袭华彩宫装,满头珠翠凤眼含怒,站在高处娇叱一声。 毕竟是天潢贵胄,流的是皇室的血,她这一声下来,底下的大都渐渐停了下来。 潘意看见了之后,过去道:“公主,怎么亲自出来了,这些跳梁小丑,有我应付就行。” 长公主恨恨地看着还在扮神仙的杨霖,道:“我再不出来,房子都被人拆了……杨少宰!驸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莫非少宰,定要逼死我们夫妻?” 杨霖叉手抱拳道:“长公主,此言伤透了本官的心,我们做臣子的,无非是辅佐陛下,为圣上分忧解难,这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重要。不吃饭还不会立刻就死,但是若是让本官不为陛下着想,本官一刻钟也活不下去。” “如今陛下要建群玉楼,为的是上元节与民同乐,有如此爱民之君,简直是汴梁百姓,更是所有宋人的运气。不过是区区一个宅子,你们就不肯割爱是么,难道你们真的没法体会本官这种愿为陛下献出所有的决心么?”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 第一百零三章 最后通牒 赤阳子杨霖张嘴陛下,闭嘴官家,摆明了是要和驸马府没完,一点和解的意思都没有。 长公主羞恼之余,暗暗叹气,这块滚刀肉油盐不进,竟然这么难对付。 “杨少宰,既然少宰是为了皇兄,那我们不如去湖心亭中,我夫妻愿和少宰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 杨霖点了点头,道:“可以。” 驸马府看上去十分豪奢,潘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确实是王侯气象。 后院花园中,人工开凿的湖水,是从莲花池引来的清泉,湖中亭子内四周的纱幔珠帘放下,几个侍女端来三杯香茗。 长公主挥了挥手,侍女们缓缓退下,亭中就剩杨霖、潘意、公主三人。 潘意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恨恨地道:“你到底要怎样!” 长公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激动。 杨霖脸色一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轻将茶杯放下,冷声道:“老子想怎么样?趁我在密州,仗着李师师和梁师成,你黑掉我三处市舶司。莫非你以为我会忍气吞声,就此作罢?我实话跟你说了,识趣地把这三个地方给我吐出来,老子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哼哼……” 长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在人前满嘴大道理,恨不得为皇兄鞠躬尽瘁的少宰杨霖,一旦到了私下,半点伪装也没有了,这反差太大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仔细端详了一下杨霖,眼前的人实在是足够年轻,这个年纪就当上了少宰,只要不犯致命的过错,未来可以说势必会拜相。 从任何角度来说,与眼前的少宰结怨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杨少宰,此事乃是皇兄的旨意,驸马他也是恰逢其会罢了。” 杨霖哈哈一笑,道:“公主你莫要被这厮蒙蔽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本官一清二楚。梁师成要打压本官,撺掇着李师师给你这好驸马做说客,驸马还送了一个凤凰古琴答谢。” “嘿嘿,潘意你这狗贼,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神仙一样的人物,你娶了公主尚不知足,还要在外面蓄养姬妾,简直是禽兽不如。 公主你可能不知道,这个奸贼利用权势,强夺了城郊的一对双生姐妹,名叫苏凝香、苏妆怜,公主不信可以审问一下贵府的下人,不知道估计很少,这些奸贼就瞒着公主一个。” 潘意脸色刷的一红,恨不得把杨霖生吞活剥,公主一看丈夫的模样,便信了七八分,但还是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淡淡地道:“我们夫妻这些家事就不劳杨少宰挂心了,还是说一说这宅子的事吧。此地乃是潘家的祖产,价值何止千万,杨少宰轻飘飘一句风水好,就要拆了,是不是有些过分。” 杨霖站起身来,抱拳道:“公主,下官诚意十足,没有丝毫隐瞒,一来这亭中就把话说得很明白了。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下官再给这潘驸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得不到本就是我的市舶司,咱们就去陛下面前说道说道,这群玉楼还要不要建。实不相瞒,下官乃是延庆观九字辈真人,天下道教副教主,堪舆风水一道,下官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杨霖走出湖心,身后的小道士和万岁营紧紧跟上,不一会就离开了驸马府。 潘意有些心虚,叫道:“公主……” 徐国长公主站起身来,没有理睬他,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平日虽知晓他的龌龊事,但被人抓现行,摆到桌上作为要挟,还属第一次,公主着实被折了面子。 桌上三杯热茶,腾腾冒着热气,潘意一袖子都推到地上,捶着桌子骂道:“狗贼杨霖!” ---- 刘皇妃绛云殿,御花园。 园中一个小圆池,架石为亭,名为飞华。 又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又于堤上架一道粱入于湖水 这里奇石幽静,龙槐翠拔,皇家花园布局精致,处处彰显匠心,中心皓白玉凋刻的圃栏,怒放沁香百合。 湖心亭台,雪石装饰,上好的白玉铺造的桥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玲珑的宫殿。 一道轻和略带无奈的好听叹息萦绕这里,光听着声音便让人情难自禁。 闻声望去,更是令人惊艳。 “你这些日子,跟着那个杨霖,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到底是寻常出身,切不可招惹事端,汴梁勋戚权贵何其多,你要是惹祸上身,爹娘就你一个儿子,该如何伤心。我们一家从此也就再无笑颜了,你为了我们着想,就本本分分,远离那个杨霖可好?” 小刘贵妃凤袍罩体,修长颈项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蹙眉不展更添三分妩媚,正在训斥自己的胞弟。 “勋戚?哈哈,姐姐不提则以,那些膏粱子弟,都是软骨头,还值得阿姐这般畏惧。你是没见他们的窝囊样子,大郎说的对,这些人呐,就是一群纸老虎。看着威风凛凛的大虫模样,一戳就破。” 刘清水翘着二郎腿,不屑地说道。 刘清水刚刚亲眼见识到杨霖是怎么强夺潘意的姬妾的,潘意便是勋贵中的翘楚,尚且这般不堪,他怎么可能还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小刘贵妃叱道:“你把腿放下!这是跟谁学的毛病,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 刘清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还是放下了腿,心道大郎这个姿势潇洒自在,不知道多舒服,姐姐真是少见多怪。 小刘贵妃抚着胸口,每次和胞弟一谈到杨霖,这小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让自己费尽唇舌也不管用。 “看来从清水这里是没有用了,改天我见见杨霖,让他远离清水,希望能够有用。” 小刘贵妃暗暗决定,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聪慧,不期然莞尔一笑,红唇微微扬起,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 第一百零四章 又是三天 “你说什么?” 梁师成难得这么动怒,尤其是对这些勋贵子弟,他一向比较客气。 但是这一次,却气的他瞪圆了双眼,声音也更加尖细难听。 潘意一脸苦色,道:“梁公公有所不知,这个杨霖着实难对付,他几次三番出手,让在下不胜其扰,而且公主也说话了,让我不要再招惹他。” 王黼在一旁阴声道:“驸马,你是郑王之孙,郑王生前是何等的伟岸人物,怎地到了两辈之后,英雄气被消磨殆尽。在下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些人都可以怕杨霖,唯独你不能。” “郑王世之英豪,开国元勋,终五代之战患,致天下于太平,难道他的子孙,要向一个商贾之子低头么?” 潘意面皮羞红,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祖父的名声,尤其是引以为傲,现在被人拿出来对比自己,简直是让祖宗蒙羞。 梁师成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沉声道:“杨霖上蹿下跳,他有什么根基,不过是靠官家宠信。然而官家的性子我们都知道,他会宠信活杨霖,还会在乎一个死少宰么……有咱家在,难道不能抹平一个大臣意外亡故的案子?” 潘意愣在原地,心中的翻江倒海一般,仔细揣摩梁师成的这番话。 这是实打实的诛心之论,但是却让潘意心动不已,梁师成的能力他根本不会怀疑,稍微懂一点大宋朝堂的官员,也不会怀疑。 潘家是禁军世家,家将无数,武艺超群,暗杀一个商贾之子…… 这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潘意虽然很想答应下来,但是却不得不慎重考虑。 谋杀少宰,不是一件小事,官家震怒之下,梁师成这群人会不会把自己揪出来,难说的很。 杨霖不是好东西,梁师成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潘意犹疑不定。 王黼自从被杨霖猛踹一番下体之后,说话声音都有些尖,越发显得刻薄:“怎么?话说到这个份上,驸马还是不敢么?” 潘意冷哼一声,道:“容我考虑三天。”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师成冷笑一声:“废物,枉费我们把市舶司挂在他的名下,若是这软骨头真的交出去,我们每年要损失百万贯。” “恩父放心,这个人心高气傲,我们用他祖父潘美激他,他回去之后岂能忍受。用不了三天,他就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眼皮一抹,梁师成点了点头,说道:“等此事了了,我们拿潘意顶罪,将此事糊弄过去,到时候我奏请官家,让你出掌万岁营。” 王黼眼色一亮,想到杨霖那个美差,简直是日进万金,抱拳道:“恩父大恩,儿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 不火而燠,其名汤泉。 昭德坊内,热气蒸腾,从温泉泉眼以白玉为道,引着水流入池,泡在其中浑身舒泰。 熏度红薇院落,烟销画屏沈水。 池内隐隐有娇笑声传出,还伴随着扑腾水花的声音,若是被人听到定有无限遐思。 一个小丫鬟悄悄靠近,在屏风后垂首道:“大郎,刘提举到了,正在外面等候。” 不一会,杨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头发还湿漉漉的,走了出来。 紧跟着他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美人儿,翠袖牵云,朱唇得酒,脸晕胭脂。 姐妹俩极有默契,刚刚出浴身披薄纱,伸出皓腕如雪,半蹲在杨霖跟前,为他系紧衣带,穿好靴袜。 杨霖一手一个,摸着青丝散落的甄首,笑道:“去房里等我。” 姐妹俩俏脸一红,美目流转,翩然退下。 刘清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坐在客堂来回晃荡,看见杨霖进来才不耐烦地道:“怎么这么慢?” 杨霖坐下之后,笑道:“在泡澡呢,什么事这么急?” “刚才得了旨意,说是三天后我姐姐回家省亲……” 杨霖奇道:“贵妃省亲是大事,你不在家准备,帮伯父打理,跑我这里作甚?” 刘清水知道姐姐不喜欢杨霖,每次都劝自己要远离他,但是这次又点名要见杨霖。 刘清水就这么一个朋友,而且颇为交心,就怕姐姐说话难听,惹得大郎跟自己绝交。 所以巴巴跑来,想要做点什么提前挽救一下友谊,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杨霖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有啥事你就直说,咱们弟兄还用瞒着?” 刘清水下定决心,长舒口气道:“大郎,我那姐姐想要见你。” 噗的一声,杨霖刚喝的茶水喷了一地,小刘贵妃要私会自己? 身边几个女人,不是抢来的,就是骗来的,终于有人看上自己,要主动出击了? 难怪我杨霖如此俊逸,却没有女孩儿上杆子倒贴,原来憋着个大的。 看来以前是那些庸脂俗粉太自卑了,不敢表明心志,只有小刘贵妃这等不世出的尤物,才有这个自信啊。 唉,可惜了,这些女孩儿只知道自己的优秀,却不了解自己的博爱啊。 刘清水看到杨霖突然愣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叫道:“大郎?” 杨霖这才晃过神来,忙整了下衣冠,紧张地说道:“不知贵妃见我,所为何事啊?” 事到临头,下定决心的刘清水支支吾吾,终究是说不出口。 杨霖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里顿时产生了误会,这小刘贵妃看着十分温婉,没想到动起情来这般痴狂,竟然让自己的亲弟弟当传话使者,看把我清水弟兄给为难的。 不过这事是得机密一点,小刘刘想的十分周道,万一被抓住了,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急人所急的杨霖,笑呵呵地说道:“行了,看你这样,真是封建没见过世面。我跟你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这事我保证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情谊。这在我们那个时代我是说在我们故乡,是很常见的事。” 刘清水愕然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唉,这事属实难以启齿,不过大郎既然说了这番话,哥哥心里暖烘烘的,也就放心了。我就你一个至交好友,你放心,不管我姐姐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弟兄!” ------------ 第一百零五章 试手补天 银装素裹,海晏河清。 年初的一场大雪,到现在都没有化净,汴梁依旧如往昔般繁华。 驸马府上,潘意喝的面红耳赤,几个家将跪坐在下面的桌前。 这些人对他绝对忠诚,是潘家时代流传下来的亲兵,很多人的祖辈就是潘意当年纵横天下时候,身边护卫的亲兵。 他们目光坚毅,看向上首的潘意,这个人是他们的主人,虽然外表俊朗但是早就没有了郑王的英雄气概。 他此时窝窝囊囊,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商贾之子,就将这王孙贵胄欺辱成这般模样。 主人如此差劲,这些汉子也兀自羞耻,很多人早就憋着劲,想把杨霖碎尸万段。 一杯苦酒入喉,潘意眼色一狠,咬牙道:“潘青!” 一个魁梧汉子起身,到中间抱拳道:“属下在。” “我要你取杨霖小儿狗命,记住,不许用刀剑,不许用毒,不许留下证据,我要他死于意外!” 潘青狞笑一声,转身离开。 ---- 送走了刘清水,杨霖仔细揣摩了一番,暗道这事可能不是这样简单。 小刘贵妃不像是那么闷骚的人,而且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好感,她见自己究竟是什么事? 难道事情牵扯到宫闱秘事…… 她想借自己的力量帮她除去竞争对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是置身事外的好,毕竟目前的头等大事是夺权挽救靖康浩劫。 自己和小刘贵妃,并无什么感情,充其量不过是眼馋她的倾城美貌。 刘清水刚走,宫里便来了内侍,传杨霖入宫觐见。 杨霖刚想对人家妃子下手,正主就来宣召,让他心虚不已。 传话的内侍是杨戬的手下,杨霖仔细追问了一会,两个小内侍只推说不知何故,但知官家和蔡京都在。 蔡京也在? 杨霖顿时放下心来,这个老贼只要在,保准不是什么坏事。 杨霖穿好官服,来到文华殿,赵佶罕见地正在和宰相商量国事。 杨霖十分好奇,风流天子竟然也有敬业的时候,上前行礼之后,赵佶说道:“杨爱卿来的正好,契丹遣使来朝,预计这几天就到了,朕和蔡相商议之后,决定由你接待。” 契丹使者,这个时候又不是送岁币的时候,他们来作甚? 看到杨霖眉头一皱,蔡京笑道:“文渊,这次契丹使者,是来调停我们与西夏的战事的。” 宋徽宗一朝,对西夏的战争,总的来说是赢多败少。 尤其是拿下横山之后,更是占据了绝对优势。 横山一带对于西夏,就像是燕云十六州对于大宋一样,占据之后是进可攻退可守。 蔡京为相之后,开始对西夏用兵。 去年五月,陕西转运使、知延州陶节夫,出兵进攻石堡砦,夺其粮食窖藏,筑城堡以守。 石堡砦是西夏重地,夏人称其为“金窟埚”,夏崇宗李乾顺大怒,出动铁骑与宋朝相争,被宋军击退。 六月,夏军与宋将折可适战于灵州川,又被三年无饷的宋军击败。 十月,李乾顺遣使向宋朝请和,遭到拒绝后,被迫集聚四监军司兵力,向宋朝泾原等州发动进攻,包围平夏城,又攻镇戎军……西军奋起反击,数次击败夏军。 这些振奋人心的战报,杨霖是知道的,没想到西夏被打的没了办法,竟然求到了契丹的头上。 蔡京与童贯开边之功,是抹不掉的,正是他们一内一外,将西夏打得喘不过气来。 杨霖沉思片刻,问道:“招待契丹使者事小,这次他们为夏贼而来,却是棘手的很。” 赵佶显然也是十分为难,自己登基以来捷报频传,神宗几次出击西夏都折戟而归,唯独到了自己形势一变,大宋不断蚕食西夏国土,再过几年它就快消失了。 可是契丹的威胁就在那里,若是和他们撕破脸皮,燕地辽人南下,恐怕又要重蹈澶渊覆辙。 杨霖暗暗使了眼色,询问蔡京,蔡京微眯着眼,轻轻摇头。 杨霖马上开口道:“陛下,西军开边之功,是我大宋自太宗太祖之后,绝无仅有的傲人战绩。此皆因陛下乃是帝君下凡,仙运缭绕,更兼文治武功远超寻常帝王,照臣看来收复燕云也屈指可待。” “再说那夏贼,本是大宋臣属,不念君恩却要悍然自立,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辈。若是不趁势将其屠灭,西北群豪必回效仿夏贼,则我永不得安宁矣。” “区区契丹,化外之民,凶蛮似兽,不通礼法,竟然妄图干涉为大宋朝政。微臣以为,此事断不可给契丹人好脸色。若是契丹敢南下,微臣愿领兵北上,有陛下神霄玉清王者、长生大帝君的庇佑,何愁不能收复故土,席卷幽燕!” “杨卿以为,我们大宋能打赢么?”赵佶语带犹疑。 杨霖仰天大笑,抱拳道:“陛下!仙班下凡,驱狼逐兽,不是探囊取物?” 赵佶被他一阵吹捧,尤其是拿出了帝君下凡那一套,说的心花怒放。当即说道:“此事交给杨卿处断,朕无忧矣。” 蔡京和杨霖,一大一小两个权臣,目送着皇帝回到宫内,这才转身并排走出文华殿。 蔡京背着手,低声道:“文渊,你今日可以让陛下不同意契丹说和,却不该大包大揽呐。契丹虽然没有了当年的凶猛狠戾,也不缺马背上的厮杀汉,万一真的起了战事,这口锅你可不好摘了。” 未虑胜先虑败,这是官场老油子的哲学,杨霖对此并不反感。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是如今是李二那种盛世,自己当然要一心求富贵保住小命第一位。 但是现在是北宋徽宗赵佶当朝,不能一味地苟着奸猾,杨霖嘿嘿一笑:“恩相,这江山如此富丽多娇,我等活在云锦之中,享不尽的风流富贵,总得有人出来担当一下。” 蔡京眼中诧异一闪而逝,转头看着一向奸猾的杨霖,目光中多了一丝问询。 阴沉沉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壮阔的皇城之中,杨霖挺直了腰杆,宽松的官服迎风猎猎,飒然一笑:“男儿到死心如铁,学生不才,常有当仁不让之意。” ------------ 第一百零六章 狗急跳墙 汴梁城郊,少宰杨霖带领着鸿胪寺、礼宾院的官员,在城外等候。 不一会,远处一行人缓缓驶来,他们乘坐的是马车,契丹建国比大宋还早了五十年,此时已经发展的不错,并不是想象中粗鄙无礼的野蛮民族。 杨霖远远地迎了上去,契丹派来的是他们的韩林应奉萧保先,通晓汉文,剩下的几个使者应对也颇为得体。 杨霖和他们客套几句,便带着使团进入汴梁,当下住进礼宾院,杨霖笑吟吟地说道:“贵使远来,一路辛苦,今日且休息一天,明早本官会来接迎贵使入宫。” 萧保先笑道:“如此有劳杨少宰了。” “那本官先把明日面圣的事,跟贵使说清楚,免得忙中出错。”杨霖例行公事道。 “少宰请。” 杨霖轻咳一声,道:“明日一早,本官会来迎接辽使,引萧翰林过大庆殿,使者随员捧币、玉及“庭实”贡品。鼓乐齐奏,吾皇升御座,面南背北,接见贵使。” “贵使登楼向吾皇稽首行礼,我朝礼部员外郎宣读制书,宣敕命,中书侍郎率令史等捧案至贵使面前,贵使递交国书,侍郎将国书置于案内呈交吾皇。” “贵使再将贡物交礼官收下,并率随行人员再拜行礼。接见完毕,贵者及随员行礼退出,回礼宾院。次日,我大宋设宴款待辽使,席间我们再谈正事。” 萧保先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如此一来,想要商谈正事,岂不是要等到三天之后?”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严格来说,是两天半。” 边关的西夏人已经撑不住了,夏崇宗为了能够让契丹人劝住宋人,往辽国送了无数的财宝。 契丹把宗室女耶律南仙封为公主,嫁给夏崇宗和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等不及了。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宋军不断地蚕食西夏的国土,晚一天都有可能会出现大的变故。 要是宋军再攻下几个重要的城镇,那么谈判起来的筹码无疑更大,萧保先带着任务来到大宋,当然不愿意在繁华的汴梁逛街两天。 萧保先看着这个笑眯眯的宋官,心里恨意飙升,闷声道:“若是你们故意拖延,我们大辽使团回朝之后,定会原原本本告知朝廷。” “我们宋朝乃是礼仪之邦,当然要以礼为重,礼法是汉人立国之本,面圣的礼仪一步都不能少,至于你回去之后怎么禀报,嘴巴长在贵使身上,你随意。” 杨霖说完,拽拽地转身就走,萧保先气的手臂一紧,问道:“这是什么人?怎么以前没听过宋廷有这号人物。” 辽国自从天祚帝登基以来,文恬武嬉不亚于大宋,国内朝政、人心涣散,内外矛盾激化。 天祚帝还信用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国政,致使宗室贵族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国内起义此伏彼起,各部族首领也纷纷起兵反辽,辽统治趋于崩溃。 这种契丹朝,当然没有完善的情报系统,来了解几个主要邻国的情况。 “少宰乃是大宋的重要官职,此人如此年轻,竟能当上这个少宰,难道是权贵之后?马上去查清此人的来历,回来禀报。” 契丹使者上街没有任何限制,想要打听杨霖的情况十分简单,毕竟在街头巷尾杨霖的事迹传颂的十分广。 杨霖把契丹使团安置好之后,率众回到万岁营内,看了一会艮岳的修建。 行走在长廊走庑中,感受着点点复苏的春光,不得不说艮岳就是园林建筑的顶峰,不是后世的颐和园之流一味地堆积奇珍异草就能相媲美的。 自然的雅趣,充斥着这座艺术性的园林,每一点仔细看都隐藏着妙处。 如果是明清园林是秦淮河上的艳压群芳的花魁,这艮岳寿山,就是那瑶池中不食烟火的仙子。 既然有了正常的途径,就好好把它修完吧,若是侥幸能扛过靖康浩劫,然后再治理好黄河(开封府被黄河淹没了六次……),说不定能给后世留一个顶级的胜地呢。 在艮岳待了一段时间,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查了查杨家车马行近日的运送到汴梁的奇石、珍禽、走兽、花草……杨霖这才回府。 杨霖坐在马车中,车后是几十个万岁营的精兵,守卫的滴水不漏。 不一会,陆谦拍马上前,隔着帘子低声道:“少宰,好像有人跟踪我们……” 杨霖眼皮一动,低声道:“回府再说。” 这些盐贩子出身的人,许是大宋最会反追踪的人士了,他们稍不留心就是送命的危险,那些马马虎虎的现在早就是路边的枯骨了。 要知道,私盐贩子不但要防着官府的追查,更加要警惕同行的竞争。 在很长的时间内,这些盐贩子的战斗力都冠绝当世……每逢乱世就是他们的舞台,黄巢、王仙芝、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这些猛人都是盐贩子出身。 禁军虽然单兵素质高,战阵上的本事大,但是论起这些暗杀追踪的细活,照着万岁营差太多了。 杨霖回府之后,低着头来到书房,陆谦和吕望紧紧跟随。 门一关,端着茶进来的苏妆怜见他面色凝重,仗着受宠问道:“大郎,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你先出去,没我的传唤,谁也不许进来。” 苏妆怜咬着嘴唇,芳心一苦,打定主意在床上要撒娇弄痴找回点场子来。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杨霖沉声道:“怎么回事?” 陆谦抱拳道:“有一伙人,从今晨开始就跟着我们,看他们的步伐做派,有点像禁军。” 吕望点了点头,道:“这些人身上穿戴,并不是凡品,牛皮的护腕是禁军都不曾配备的。依属下等人看来,此必是禁军世家养的家将,我们和潘意的家将交过手,气质如出一辙。嘿嘿,这些厮杀汉本事不弱,可惜不会追踪,是他娘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他这叫狗急跳墙,连官场最起码的规矩都不守了。明天我们做一个局,把他们引出来,这次我要让潘意彻底完蛋。” ------------ 第一百零七章 羊入虎口 当天夜里,杨霖暗暗派人,到长乐楼内埋伏好。 翌日一早,阳光明媚,杨霖带人到礼宾院带着辽使面圣,赵佶托病不出,由蔡京和梁师成接见了辽国使者。 萧保先气的跳脚,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希望西夏这几天不要掉链子。 杨霖辞别了辽国使团,带着很少的人,前往长乐楼。 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一群人纵马赶来。 杨霖如临大敌,紧张地额头冒汗,看着身边的几个人都神色如常,吕望凝声道:“少宰,是刘提举。” 刘清水拍马赶到,身后跟着一群皇城司的汉子,问道:“大郎,这是去哪里?” “长乐楼。” 杨霖生怕他多事,影响了自己的计划,不冷不热地说道。 刘清水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你在长乐楼待多久?” “一整天。” 杨霖一边说,一边用眼色示意刘清水离开。 刘清水一看,杨霖挤眉弄眼的,顿时会错了意。 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本来还要给你挡一挡的,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带她来。不过我们可说好了,无论如何,都不影响我们的兄弟情义。” 看着刘清水离去,杨霖嘟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走,按原计划去长乐楼。” 汴梁御街,人群中,几个汉子交头道:“这厮带了这么少的人,正是天助我也,而且我看他的去向是长乐楼,那里是他养的一个外室,守备肯定没有杨府森严,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记住,要制造意外,别给驸马惹麻烦。” 几个人说完之后,各自散开,谁都没有注意到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佝偻着背的老头。 摘下帽子,老头笑了笑,啐了一口心里暗道,就这些人,还不给驸马惹麻烦,你们惹大了。 长乐楼一半建在河上,平日里十分清静,尤其是凝儿姑娘闭门谢客之后。 想要来谈诗论词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下来,久而久之这个大宋第一才女,就成了许多词人的回忆,只有在诗词中才能窥见其风采。 杨霖能看到,自然比他们多了不少,比如说现在屈膝弯腰,翘着臀儿,蜷缩着足儿跪伏于地的模样,外人就绝难想到。 杨霖摸着她的脑袋,轻轻捋着青丝秀发,说道:“把手背到脑后。” 凝儿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闻言乖巧地把按在膝盖的双手,半举着放在脑后,继续口舌服侍。 杨霖长舒一口气,眯着眼说道:“我已经吩咐芸娘,在昭德坊给你收拾好了一个院落,今晚你就搬过去。” 凝儿的喜色掩盖不住,搬进杨府是她的梦想,这种出身的女孩子心里的安感最低,只有到了心爱男子的府上,才算是稍微可以不用担心被抛弃。 ---- 杨霖钻进长乐楼,一天都没有再出来,反倒是不一会,一辆精致的马车驶来,刘清水扶着一个人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皇城司的提举似乎有些顾忌,转了两圈带着手下去喝酒了。 这里是杨霖的地盘,刘清水对杨霖太过信任,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底下传来小丫鬟柔柔的声音,说是有人来找,杨霖眉头一皱,提上裤子下楼来一看,一个人聘聘婷婷坐在客堂,一双美目深邃,俏脸白皙晶莹,容貌挑不出一点瑕疵,称得上美丽脱俗,风华绝代。 “贵妃娘娘?” 小刘贵妃本来是来警告他远离自己的胞弟,不要教坏了自己的弟弟的,但是见了杨霖反倒不敢开口了。 这个男人的目光,和其他人完不一样,尤其是看向自己的时候,从来没有面对贵妃应该有的敬畏。 这厮直勾勾的眼神,不带一丝掩饰的垂涎,恼的小刘贵妃心中有些忿怒。 “杨少宰,本宫近日承皇恩省亲,有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 杨霖看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十分有趣,笑道:“娘娘有何吩咐,微臣莫敢不从。” 小刘贵妃最烦的就是弟弟从他这里学的这一套轻佻模样,蹙眉道:“杨少宰,你在朝中的作为,即使在深宫本宫也如雷贯耳。这些事都和本宫没有关系,但是希望你能远离清水,他只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我们刘家根基浅薄,若是跟着你继续胡闹,我怕他早晚出事。到时候,我这当姐姐的还好,爹娘可就再难独活了。” 果然够直接……杨霖苦笑一声:“不瞒娘娘,微臣和清水虽是挚交好友,却从未让他参与微臣的大事。微臣替官家奔波,难免得罪一些奸佞小人,娘娘何须害怕这些腌臜劣货。” “只要有微臣在,清水就断然无事,而且还可以步步高升。他能提举这皇城司,难道还不说明问题么?至于说根基浅薄……” 杨霖大笑一声,凑上前,甚至有些狷狂地道:“我杨霖,在这大宋朝堂,还算是有本钱雄厚的根基吧!” 杨霖暗暗开车,偷偷看了一眼小刘贵妃,显然没有听出其中的含义,不仅略微有些失望。 小刘贵妃何曾见过这等男人,平常人见了皇妃莫不是彬彬有礼,似这等雄性张力爆发的做派,让她心慌意乱。 小刘贵妃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械斗喊杀声,吓得她花容失色。 杨霖眼珠一转,说道:“恐怕是有人要对皇妃不利!快随我来,躲到安处,外面的宵小交给微臣来对付。” 小刘贵妃慌乱之下,大声呼喊自己的弟弟,可惜没有半点回应。 只能跟着杨霖,匆匆上楼躲避。 杨霖自然知道外面的情况,今天这里防备森严,就是来多少人,他也不怕。 但是此刻,杨霖却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悲情万分地说道:“老子拼了命,也要护得娘娘周全!”说完拔出剑下楼去。 下楼之后,院子里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埋伏在此地的万岁营精兵,很快就剿杀了一群愣头愣脑的家将。 杨霖看到好整以暇的吕望,问道:“如何?” “捉了三个,其他的都杀了。” 杨霖点了点头:“让陆谦去稳住刘清水,最好把他灌醉。让我们的人继续打杀,配合老子演一出戏……” ------------ 第一百零八章 不报睚眦方为雄 为图隐秘,十三个潘府家将一头钻进长乐楼,还没落地一半人就被射成了筛子。 剩下的也几乎丧失抵抗能力,很快就被活捉,陆谦本来正高高兴兴清点俘虏,一听杨霖的话,赶紧开口劝道:“少宰,不可鲁莽,贵妃娘娘在此,刘提举怎肯饮酒不归。” 杨霖一听大有道理,刘清水是一个姐控,肯定不会丢下姐姐饮酒。 杨霖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可惜:“本来还有个好主意,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把这些人都绑起来,等清水回来弄到皇城司。” 走到院内,找了一滩血迹,随便在身上一抹,杨霖瘸着腿来到楼上,只见小刘贵妃和凝儿吓得抱作一团。 杨霖推开门,正色道:“贵妃放心,宵小已经尽数伏诛,为恐他们还有同伙,皇妃还是快收拾一下准备离开吧。” 听到贼人伏诛,贵妃伸手抚胸,问道:“清水呢?” “马上回来。” 小刘贵妃暗恨弟弟没用,强行打起精神,道:“多亏了杨少宰退敌,少宰受伤不轻,还是早日去医治吧。” 凝儿也赶紧上来,搀扶着他,杨霖正义凛然,大声道:“若叫贼人伤到皇妃一片裙裳,微臣再难为人。” 果然不出陆谦所料,刘清水出去转了一圈,晃晃悠悠就回来了。 他纯属是不希望夹在中间难做,一进门见到满地狼藉,刘清水吓得浑身汗毛直立,大声道:“怎么回事?贵妃呢?” 二楼的过道传来一声哭腔:“你还知道你有一个姐姐?” 看到至亲之人,小刘贵妃再难控制情绪,泪眼氤氲地说道:“你整日里半句话都不肯听,看见我就躲的远远的,此番若不是杨少宰英勇,你只怕梦里才有姐姐了。” 刘清水上前握住杨霖的胳膊,怒道:“是什么人?” “潘意,驸马府的家将。” --- 刺杀政敌,是官场的禁忌,饶是弄权如梁师成,都想着事后抛出一个潘意来做替罪羊。 这种出格的事,一旦败漏,就连自己这边的官员,也不敢再顶风支持。 潘意尚的是长公主,并不是皇帝的女儿,本身就隔着一层关系,不是很亲。 蔡京的书房内,杨霖把前因后果说完,蔡太师抚掌大喜,道:“未曾想,文渊将他们逼得,竟然会出此下策!” “潘意不过是膏粱子弟,受人撺弄便敢出来争权夺势,那市舶司落到他的手里,他却未必有梁师成等人得的多。此番更是狗急跳墙,学生觉得趁此机会,我们应该打压一下那位坐镇内侍省的隐相。” 蔡京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不妥,梁师成的权势,不是来自他下面的附庸,而是来自圣上的宠信。神宗变法以来,新旧两党相争日益加剧,最后的结果是导致今上阴差阳错成为大宋开国以来,说话分量最重的皇帝。只要有官家的宠信,梁师成折断多少臂膀都不会伤其根本。王黼如是,潘意更是如此。” 杨霖仔细揣摩了一番蔡京的这番话,发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徽宗赵佶的地位确实在大宋的帝王里都算是高的了。 他宠信蔡京等人,饶是天下臣民反对,他都可以任用蔡京为相十八年。 谁能想到,两党之争,竟然会是这种结局。 “你打算怎么办?”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扳不倒梁师成,那么不必对潘意赶尽杀绝,否则他手里的三个市舶司,恐怕会落到王黼之流的手里。这厮背后是禁军世家,且让他知道梁师成的面目,到时候看这厮如何。” 蔡京嘴角一笑,侧眼看向杨霖,故意问道:“他派人刺杀与你,文渊竟然能够饶他?” “哈哈,恩相何故小觑学生,我放一潘意,如同放一只土鸡;重得市舶司,是得三个金凤凰。再者说了,潘意如此蠢笨,想收拾他什么时候都行。” 蔡京也十分高兴,杨霖重获三处市舶司,势必会给他大量的金钱。 要知道,蔡京现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奢侈,需要的钱也就越多。 …… 驸马府,潘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他哪里想到自己的那些精兵悍将这么没用,还没到院子就被人全歼了。 这下人赃并获,凭借着杨霖的权势,可以直接进宫状告天子,到时候潘家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因为事情实在太过棘手,潘意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了徐国长公主,长公主也是六神无主。 病急乱投医,可怜堂堂的帝世贵女,只得求到摘月楼李师师头上。 谁知道那李师师一听,比公主还害怕,一个劲地说道:“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至于梁师成,早就闭门谢客,连见也不见他潘意了。 王黼、蔡攸之流,也是大门紧闭,反正谁都可以见,就是不见潘驸马。 现在他就是一个瘟疫源,是个人都躲着他。 潘意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夫妻俩在驸马府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大门外一阵马蹄声,潘意的嘴唇一哆嗦,扶着膝盖想要起身。 不一会,手下的家将引着杨霖来到内院,潘意犹自梗着脖子,强撑着说道:“杨霖,此事与公主无关……” 杨霖捏了捏护腕,上前坐下,笑道:“连杯茶也没有?这岂是驸马府的待客之道。” 长公主直接亲自起身,去客堂指使几个丫鬟:“快去,沏最好的茶来。” 等到茶沏好,公主给杨霖端来一杯清茶,此时潘意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血色。 “你……说话可算数?” 公主听到丈夫这一句,顿时知道有了希望,屈尊降贵将茶端到杨霖身前。 杨霖看着她五根玉指,纤细白皙,果然是皇室贵胄,保养得宜,竟如同白玉般精致。 “公主殿下,折煞下官了。” 杨霖嘴上客气,却早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你明日上奏天子,将三处市舶司归还万岁营,就说不善此道,让本官来做。到时候,派人去皇城司,带回你的三个家将。” 潘意脸上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起抱拳:“谢杨少宰……” ------------ 第一百零九章 猜意鹓雏竟未休 梁师成一脉,平心静气地等着杨霖状告潘意,他们好落井下石,趁机把杭州、明州、福州市舶司收到自己人的手底。 梁师成坐镇内侍省,天然就占了便宜,这厮每天都能见到皇帝,而且围着皇帝打转。 他想要个东西,杨霖断难与之争抢,除非是挥刀自宫进去和他抢饭碗。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王黼、蔡攸、甚至高俅都来到了内侍省里梁师成的住所。 这三个地方非同小可,谁得了就是无尽的财富,哪怕是安插几个亲信进去,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大宋立国经济冠绝前朝,远迈汉唐,靠的就是市舶司。 梁师成是个阉人,醉心于权势,和蔡京、杨霖这些人不同,他对于女色、享乐不是很在乎。 在老梁的外宅,放置各种字画、卷轴,邀请宾客观赏、评论,题识。 梁师成虽多少懂些诗书,但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大手笔,他却喜欢附庸风雅,自我标榜吹嘘,说自己出自于苏轼之门,还四处宣称以翰墨为己任,常常对门下的四方俊秀名士指点批评。 只要谁吹得合他的心意,他就能让你升官发财,大宋隐相的名号就是这么赚来的。 什么寒窗苦读,什么三舍选优,在这些权臣眼里都是狗屁,制定规则的人从来不曾想过,让这些规则限制到自己。 王黼、蔡攸装作认真鉴赏的模样,其实内心早就激动不已。 至于高俅,这个老实人在一旁喝茶,焦急地等待。 日上三竿,梁师成在慢慢起床,一群小内侍进去伺候。 不一会,众人簇拥着梁师成出来,一出来就看到手下的几个心腹,梁师成没好气地说道:“平日里一个个见不着人影,今日却像是闻到肉味的狼一般,来的这么早,这么齐!咱家还以为,今儿个是上朝的日子呢。” 三个人马上围了上来,极尽阿谀之能事,尤其是王黼,简直比对待赵佶时候还要谄媚。 梁师成心里早有打算,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而来,他准备让王浚明去执掌杭州这个最富的市舶司。 王浚明何许人也,他是苏辙的女婿,苏辙的女儿就是梁师成的堂妹,这层关系让重视苏家门第的梁师成对这些亲戚十分照顾。 苏辙因为是元祐旧党,正是现在蔡京的打击对象,随意辞官在颍川定居,因感于元祐时人所剩无几,于是筑室曰“遗老斋”,自号“颍滨遗老”。 终日读书著述、默坐参禅,谢绝宾客,决口不谈时事,将所感皆寄托于诗中。 梁师成虽然权势熏天,但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这个叔父,还是很敬畏的。 梁师成斜倚在塌上,揉了揉肉眼睛,说道:“你们也别在这唧唧喳喳的,至于这市舶司嘛,咱家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三个人一听,顿时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看着这个老太监。 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弯腰道:“公公,驸马潘意进宫了。” “什么?不应该是杨霖进宫么,是官家派人羁押他来的么?” “不是,徐国长公主带着驸马潘意进宫,上奏官家,说是他不善商道,要把三个市舶司让与万岁营打理,好让万岁营可以早日完成艮岳寿山的修建。官家一听龙颜大悦,当即赏赐了公主和驸马一对玉如意。并且下旨,将杭州、明州、福州三出市舶司,重新划归万岁营下辖。” 砰地一声,梁师成一拳捶在桌案上,几个心腹也是面如死灰。 谁能想到,杨霖这个小子平日里狷狂无比,没事都要主动撩闲惹是生非的主,现在被刺杀了竟然都能忍得住…… “这必定是潘意那厮和杨霖何解了,恩父呐,我们都小看杨霖了。” 梁师成恨恨地道:“这一次,是他赢了。” ---- 此时的杨霖,已经带着契丹使团,来到皇城之中,准备举办国宴欢迎这些使者。 萧保先一脸的郁闷,这大宋的少宰的底细他们已经摸透了,萧保先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 靠着媚上这个新科状元,连升六级,官至宋廷少宰,已经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这样人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到大宋的对外政策,从眼下来看,他的崛起对契丹不是好事。 看着杨霖吊儿郎当的背影,萧保先主动问道:“杨少宰,不知道你对宋夏之战,是如何看待的?” 在大宋一直有这样的论调,从司马光开始,那些守旧文官就觉得西军战事纯属浪费国家财政,还滋生了一批不受他们控制的武将。 他们甚至极力主张把西军辛辛苦苦打下的土地,拱手让给党项人。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哪来的什么宋夏之战,西北诸州本来就是汉家土地,一些逆贼趁乱自立,属于谋逆。我大宋平叛的决心,就如同巍峨的山岳一般,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动摇。” 萧保先冷声道:“西北诸州,有很多都是党项人的土地,在大唐的时候就被册封的,那时候还没有宋朝,何来谋逆之说。” 西夏的祖先党项族原居四川松潘高原,唐朝时迁居陕北。 因平乱有功被唐帝封为夏州节度使,先后臣服于唐朝、北宋。 不过现在的西夏国土,有很多都是立国之后,联合契丹抢夺的宋朝的疆域,比如说兰州和河西走廊。 这些地方有着百万计的汉人,在异族的统治下苟活。 西夏人打仗的时候,总是喜欢集中一批“撞令郎”,就是强行逼迫汉人作为炮灰,走在队伍的前面,用汉人的血肉之躯来消耗宋军的弓箭。 杨霖不怒反喜,停住了脚步,回头道:“贵使所言,大有道理,我想燕云十六州也可以这么论断吧?” 萧保先脸色一变,冷笑道:“杨少宰,望你谨言慎行,难道你想挑起辽宋之争么?” “哈哈哈,怎么可能,大辽大宋向来是兄弟之国,睦邻友好,我杨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破坏咱们的传统友谊。你放心,谁敢和宋辽联盟过不去,就是我杨霖的敌人。” ------------ 第一百一十章 互踢皮球宋朝堂 国宴设在文华殿,大宋天子赵佶高踞上位,其下是左仆射兼平章政事太师蔡京、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封仪国公韩忠彦、枢密使高俅、少宰杨霖、少保蔡卞,大宋文武大员悉数到场。 辽使敬献雪玉貂皮一领、火红狐狸皮一领、北珠一盆,骏马十匹。 赵佶大手一挥,回赠金斛玉珠,锦缎十匹,瓷器十箱。 杨霖是这次国宴的主角,官家早就下令,这次接待契丹使者由他权负责。 杨大状元今天一袭绯色官衣,头戴进贤冠,方心曲领,饰玉佩绶,腰间挂着银鱼袋,白绫袜乌官靴,端的是衣冠楚楚,一表人才。 萧保先带着任务前来,主要是为了调停宋夏之战,但是席间蔡京、韩忠彦等大臣不停地劝酒,让他根本没有机会说话。 酒酣耳热之后,终于被萧保先抓到一个机会,他举着酒杯向那位仪表俊逸似仙的大宋皇帝祝酒:“前些日子外臣已经将国书送上,还望大宋天子早做决断,只要贵国能够饶那西夏一遭,早罢干戈,相信贵我两国邻邦交谊会益臻亲密。仰托长生天降佑,贵我两国定能永享升平之福。” 赵佶笑吟吟地观看着席间的歌舞,这番话根本没听进去,只是推辞道:“此事朕已经权托付给少宰杨霖处理,你尽可和他商议,朕的心思他最明白。” 杨霖轻轻一笑,站起身来,举杯道:“贵使远来,到了我们这东京汴梁,可曾想过世间竟有如此繁硕之地?何必斤斤计较些边境小事,不如在汴梁多玩几天,各处风物,任尔等观赏。” 萧保先冷哼一声:“杨少宰,本官所说的话,不知道少宰作何决断?” 杨霖指着蔡京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们商议一番,再给你们答复。” 蔡京微笑点头,道:“不错,此等国家军机大事,需要仔细斟酌,大意不得。” 萧保先心里燃起希望,只要有答复就行,哪怕晚一点呢,于是追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商议出结果。” 杨霖和蔡京对视一眼,蹙眉道:“哎呀,这可就说不准了,这种事又不是家长里短,也不是州府断案,是拿不出个准确时间的,还请贵使耐心等待。” 耐心等待? 萧保先心里咬牙切齿,这群人要是拖上个一年半载,西夏还有没有都难说了,现在形势对夏朝军队十分不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举国崩溃不可挽回的局面。 他还真没有想错,杨霖已经打定主意,拖上个十年八年的。 反正现在大辽也就这样,实在不行就打一场,未必没有胜算。 只要能够有一个足够权势的统帅,可以协调边关各路人马,保证粮饷物资供应,你要是说当世军队,毫无疑问是渔猎的女真单兵最强,但是大宋也绝不是弱旅。 有人以宋军对外战争的不断割地赔款,来证明大宋军队的战斗力,却不曾想过领导这些士兵的都是什么人。 一群之乎者也,吟诗作赋,流连在青楼妓院的风流士大夫文官。 在大宋确实有一些兵源素质极差,这也是因为大宋骨子里的重文轻武,导致好男不当兵,“流民”与下层“闲散人员”构成了主要兵源。 每逢荒年,宋廷把成千上万的流亡农民招募为禁军或厢军。 大量的士兵长期无事可干,游手好闲,军队素质低下。 宋朝指挥官的能力,一代不如一代。何以如此? 因为宋朝将门世袭制。 过度依赖背景、家门功勋而缺乏战场锻炼,使宋军指挥官的实战能力几无,到北宋中期,这种情况就更为明显。 这些将门子弟一旦踏上战场,便暴露出一副无能相,这种局面至北宋后期,不仅并无改观,而且变本加厉。 就按潘意来说,这种废物点心到了战场上,还真不一定赶得上童贯…… 他曾祖潘美再能打,也不可能托梦告诉他如何指挥三军,这种勋贵子弟挂帅,指挥着无数闲汉不输才怪。 至于说西军,那是真正的强兵,却几年领不到粮食,饿着肚子跟西夏人拼命。 大宋的对手不断变换,哪一个都是碾压明末建奴的存在,什么契丹、金、夏、蒙古……要是军队真如一些人想的那么差,早就亡了。 萧保先现在看见杨霖笑嘻嘻的模样,就想把鞋底扔到他的脸上,这个大宋的少宰没有一点宋廷文官的气质,倒像是契丹军中油盐不进的老兵油子。 杨霖好似看不出来辽使对自己的不待见,还一个劲往上凑,张嘴闭嘴就是辽宋友谊万年长,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说正事就扯皮。 再看看大宋的皇帝,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辽宋之间的使者往来极为频繁,萧保先作为契丹林牙也不是第一次来汴梁了,但是这种局面却是第一次见。 蔡京更是过分,直接闭口不提宋夏之战,笑呵呵地只论两国风土人情。 席散之后,一行人躲得远远地,萧保先连杨霖的面都见不到。 回到礼宾馆,萧保先喟叹:“看来大宋这次铁了心对夏朝一战到底,南仙公主马上就要出嫁西夏了,这可如何是好。” 辽使团中的通事舍人上前道:“林牙,既然宋人如此无礼,不如我们回朝奏请陛下,大辽陈兵西南,难道他们还敢贸然行动?” 萧保先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用契丹语说道:“我们契丹现在也是内忧外患,几个大王都是野心勃勃,各处刀兵不断,抽调大军为夏人奔波,恐怕很难成功。” “明日我再见见杨霖,做最后的努力,也不算辜负朝廷的信任。” --- 昭德坊,杨府。 吕泰玄一拳捶在杨霖的肩头,笑道:“小子半年不见,比四叔都高了。” 杨霖正在长个的年纪,这官当得吃得好睡得好,也不乏锻炼,还经常在万岁营的高手指点下耍拳弄脚,熬炼身体,所以个子是蹭蹭的长。 一般的文官这个年纪,肯定都是读书画画,逛逛青楼,很难有这种半年不看圣人文章的状元郎。 杨霖哈哈一笑,将一行人迎到院中,杨通四处观瞧,道:“霖儿,这间宅子不便宜吧?我们杨家在汴梁,还真没有这种产业,这钱花的值。” “这是官家赐的,一文钱都没花,不过旁边的许侍郎好像要卖宅子了,我想着左右不过是多花些钱,不如买下来连成一块,将来人丁兴旺了,也住得开。” 许将前些日子,受到的打击不小,已经递交了致仕还乡的奏章。 这处宅子,也准备低价卖掉,杨霖已经准备接手了。 杨通一听大为赞成,席间还不住地问道:“霖儿,听说你纳了几房姬妾,可曾怀有身孕?” 这倒给杨霖提了个醒,自己这些天夜夜笙歌,广撒种子,改天是得叫个御医来诊断诊断。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滚滚财源入帐来 皎月高升,烛灯高燃。 杨府的客堂里,酒菜都已经换了一拨,杨通带着人回到汴梁,已经是许久不见的杨霖,陪着他们喝到了夜里。 杨霖看着几个叔父,都已经是年过半百,尚在为了自己来回奔波。 尤其是杨通,保养得宜的脸上,也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看得杨霖心里不是滋味。 不管你曾是何等的豪杰,纵横四海,草莽称雄,也抵不过岁月流逝。 “去给几位爷爷倒满酒。” 席上的几个小孩纷纷起身,抱着酒坛倒酒。 端起酒杯,放到杨天仁面前,跟着大爷爷跑了几趟的小兽孩,成熟了许多,给他倒上满满的一杯。 尤其是年纪最大的杨天仁,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习武刻苦,办事伶俐,是最得杨通喜欢的。 杨霖站起身来,举杯道:“爹,四叔,五叔,你们都是金盆洗手过的。为了我又召集旧部,奔波了半年,风餐露宿,着实辛苦。霖儿没有什么好孝敬的,让我义子干儿给你们宣酒一杯,霖儿在这此敬你们一杯。咱们祖孙三辈,同心同德,永不离弃。” 杨通自不待言,眼中氤氲,吕泰玄和雷栋也有些动情,纷纷举杯痛饮,杨霖一饮而尽,道:“时辰不早了,爹和叔父早些歇息吧。” 杨霖带着几个小兽孩,前往他们的院子,看着他们躺下之后,这才走出院子。 一轮素白色的满月高悬在头顶,清辉洒下满院通明,根本无须手里提的灯笼。 杨霖抬起头来,想到新得了三处市舶司,里面是梁师成一脉的人,自己还要清理一番,便迈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李芸娘和杨天爱一大一小,正对着脑袋清理账目。 杨霖轻咳一声,这才推门进来,桌前的两个人赶紧都站了起来。 细看之下,李芸娘一副家居燕服打扮,一袭银白绸面的夹袄,下面是喇叭裤,将浑身的曲线腴润勾勒的淋漓尽致。 闻着一身酒气早就见怪不怪,福了一礼就出去准备醒酒汤。 剩下的杨天爱,梳着少女特有的双丫髻,笑嫣嫣地喊了一声:“干爹。” 杨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道:“跟着你大爷爷跑了一圈,晒成了黑蛋,头发也蓬松了不少,快去睡觉吧,小女孩子家半夜不睡,老的特别快。” 女人爱美是天性,不关乎年纪,杨天爱一听大为紧张,赶紧行礼蹿回房中睡觉。 杨霖坏笑着搓了搓手,终于吓唬跑了小电灯泡,不一会芸娘带着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木盘进来。 将铜盆放到脚边,芸娘把手巾浸透拧得半干,缓缓敷在杨霖脸上。 杨霖坐在太师椅上,仰着脸,随手一抓隔着衣服捏住一颗樱桃大小的突起,往怀里一拽。 芸娘吃痛不轻,将柔软的身子一歪,倒在杨霖的怀里,因为守着徐家的丫鬟,瞬时间晕满双颊,薄嗔道:“大郎就知道作践奴一个,要是把疼那些小蹄子的温存,用了一半在奴的身上,让奴死了也值。” 杨霖把手巾拿开,看身边一个少女穿着一身春衫,螓首低垂,秀眉凤目,容色俏丽,正是徐家的千金徐赛月。 把手巾扔到她端着的铜盆中,杨霖把玩着怀里的妇人,笑骂道:“院里这么多莺莺燕燕,老子就疼你一个,余下的都用驯牛马的鞭子整治她们,你还敢在这胡说。” 李芸娘当然不信,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大郎这么不知怜香惜玉,枉费奴家一番苦心为你忙里忙外。” 杨霖嘿嘿一笑,拍着她的脸颊,对这个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妇人道:“我的儿,你乖乖叫一声亲爹爹,还怕我不疼你。” …… 晨风冷冽,艳阳高照,晶莹的霜花在太阳下折射着光辉。 契丹使团在杨霖的挥手中,告别了繁华的开封府,踏上回程的道路。 这一回萧保先出使大宋,什么结果都没有带回去,就学会了怎么扯蛋。 每次和宋方商议,杨霖就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谈正事两句离不开“宋辽友谊万年长”,实际行动或者承诺则一个都没有。 萧保先为首的辽人,恨得牙根痒痒,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个年轻的大宋少宰,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大宋皇帝亲口说此人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看来一向软弱的宋人,这次是不准备低头了。 满怀心事的辽使团出了开封府,就快马加鞭往北赶,想要早日把大宋如今的局势告知他们的朝廷。 杨霖则回到万岁营,将几处市舶司的部分收入,带人送往宫廷。 三十万贯,只是密州和华亭两处港口,赵佶已经十分满意。 想到接下来还有杭州、明州、福州三处,赵佶更加开心,这些钱足够他继续挥霍了。 看着皇帝不加掩饰的喜色,杨霖暗暗得意,只要再来几次,自己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像唐玄宗、宋徽宗这样的皇帝,谁能给他搞到钱,谁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带着皇帝赏赐的锦衬袍,杨霖带着万岁营的人马,直奔蔡京的府邸。 现在是特殊时期,当然不能只买通赵佶一个,没有蔡京的支持,自己行事如此张扬,早就被人给安排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蔡府的门子平日里眼高于顶,见到蓝从熙等大员都爱答不理的,唯独看到杨霖的马车赶紧低眉顺眼地开门。 当初杨霖还是八品将作监丞的时候,有一次蔡府的门子们怠慢开门晚了,被杨霖劈头盖脸抽了一顿,事后告状蔡京也只是哈哈笑道:“文渊性子急躁,你们不要惹他,早些开门就是。” 杨霖身上揣着三幅唐代颜真卿的字帖真迹,想要托蔡京把王朝立、徐知常、宋江等人的官职提上一提,喜气洋洋地进来之后,就看到蔡京罕见地在院子里和一群年幼未分家的儿女玩耍。 老东西一把年纪,没想到生育能力还不错,杨霖腹诽几句抱拳道:“恩相,学生来看你来了。” 蔡京还没说话,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掐着腰,指着杨霖道“是你!”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澄海水师总指挥 蔡京的府邸,不比昭德坊差多少,院内使女如云,围着场上蔡京和几个儿女蹴鞠。 其中一个小萝莉,一见到杨霖就恨不得跳起来。 杨霖一看这小丫头,大概十一、二岁年纪,穿一件大红色的短打燕服,额头上系着水田色丝带,唇红齿白、粉妆玉琢,乌黑的秀发梳一个元宝髻,掐腰瞪眼,十分可爱。 蔡京宠溺地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着道:“宝儿,不得无礼。” 杨霖已经认出,这个就是被自己一球踢到脸上的女孩,这个场合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她,笑道:“恩相,令千金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真乃恩相之福啊。” 蔡京对待儿子不冷不热的,对女儿却十分宠溺,笑着道:“你不是吵着要去看球赛么,汴梁的所有球赛都归他管。” 小姑娘已经背起双手,小大人儿似地踱到他身后,绕着他转起了圈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就是汴梁大恶人杨霖啊?听说你喜欢往别人脸上啐吐沫,我可不喜欢,脏得很。” 杨霖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看来自己在蔡府的风评也不怎么样,蔡京板起面孔,佯怒道:“不许胡说,回去玩吧。” 小女孩向他扮了个鬼脸,揪住蔡京的衣摆,摆明了不想走。 蔡京也无可奈何,往院内的石墩上一坐,笑道:“这是我的小女儿蔡灵宝,本官老来得女,被家里人宠坏了。文渊不要见怪,这次来又是惹了什么事,要老夫帮你呐?” “瞧您说的,学生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恩相呐,下官听说澄海水军指挥焦平潮前些日子患眼疾,不能视物,因此辞去官职还乡了。” 蔡京眯着眼,不徐不慢地说道:“怎么,你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着哇,恩相果然慧眼如炬,密州府板桥镇有一个阮小七,文武双,最善水师,可堪此位。” 蔡京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知道了,本官自会考虑向陛下举荐,只是他得有真才实学才好,澄海水师驻地辐射燕云,可不是等闲所在。” 杨霖嘿嘿一笑,说道:“恩相放心,这个阮小七绝对可以胜任,此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毛病,酷爱书法。他曾经说过,当世书法只有官家和恩相的,才可以称的上是国手,所以特意求到下官头上,想买一副字帖好带回去日夜观摩。” 蔡京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道:“这些小玩意,去老都管那里支取就是,不用和我说。” 杨霖每次行贿,就去蔡府老都管那里花重金买一张蔡京的字帖,这已经是他们之间的小默契。 要不然就凭阮小七,大字不识一个,怎么会求杨霖买蔡京的书法。 澄海水师指挥,在这些汴梁权臣眼中无关紧要,但是放眼整个大宋,这实在是一个重中之重。 杨霖塞进几个心腹去,也未必就能掌握这些水军,将来如果对幽燕用兵,这些人可以迅速把兵马、粮草、辎重运往战场,还可以奇袭一些靠海的城镇。 毕竟自己拒绝了辽人的调停,鬼知道契丹人会不会出兵,还是先做好万准备。 蔡京起身道:“人老了身子便不禁折腾,这才踢了一会,就已经腰酸背痛。文渊你不是外人,自己在花厅坐坐,我要去小睡一会。” 这是客套话,不过也看得出蔡京的身体确实一般,每天这个时候雷打不动要休憩。 杨霖当然不会在这闲坐,自己有一大堆事需要处理,站起身来送走了使女扶着的蔡京,就要迈步离开。 只见刚刚还是乖乖女的蔡灵宝,一下子拦在杨霖前面,叉着腰,瞪着一双大眼睛,对杨霖道:“你上次踢得我脸颊疼了三天,必须陪我去看球赛,不然休想走出这个院子。” 杨霖奇道:“你要去看球赛,为何要我陪你,你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这么多丫鬟。” 蔡灵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他们都没有办法劝我爹爹同意,我刚才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我们都只能听爹爹的话,你的话爹爹才肯听。” 杨霖眼珠一转,笑吟吟地低头,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爹爹会听我的话么?” “为什么?” “因为我是赤阳大仙,会法术,你想不想学?” 蔡灵宝一脸鄙夷地看着他道:“呜呜呜是吹法螺,你说你是大仙,我可从没听说过你。” 杨霖伸手一招,叫来蔡府的管家,问道:“你可知道本真人的道号?” “吃羊大仙”名头之响,开封府没有几个不知道的,蔡府的这个管家当然知道,笑着道:“杨少宰道号如雷贯耳,赤阳子的名头无人不知,乃是正一教副掌教。” 杨霖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官家笑着离开,只当是他们在开玩笑。 蔡灵宝听得两眼放光,小巧玲珑的鼻子下一张嫣红、水润的小嘴巴张得大大的,让她那张精致的小脸显得极是甜美可爱:“哇,你真是仙人会法术啊,你可以教我么?” 杨霖背着手,笑道:“你现在学法术的话,来不及了,这样吧我给你一张‘听话符’,你贴在脑门上,跑去你爹爹的卧房,大声对他喊出你的愿望,他就会听你的话,以后再也不会管你了。比如说以后不能限制你的自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总之就是这一类的。” 蔡灵宝兴奋地抱住了杨霖的一条手臂,已是一刻也不舍得放开,抬起眼来巴巴望着仙人的风采,眼里似有小星星闪动。 杨霖随手掏出一个手帕,装模作样地闭眼念叨几句,晃了一下,交给蔡灵宝:“去吧,记得要大声,声音越大越灵。” 蔡灵宝紧紧握在手掌里,已经激动地手心出汗,跑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头十分虔诚地道:“谢谢吃羊仙人。” 杨霖背着手,呵呵一笑:“去吧,去吧,记得要大声哦。”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暴雨起遍地洪泽 汴梁昭德坊,杨府后花园,檐前雨瀑飞泄,打得院中无数的花草凋落。 “这天,好像要塌下来了。” 身穿薄纱的殷浅浅叹了口气,曼妙的身躯倚在门前,看着院中狂暴的风雨。 一双浑圆姣好的腿,被亵裤衬的腿股之美尽显,身上的湖蓝色薄纱欲盖还羞,比直接一丝不挂还要诱人。 男人喜欢的是衣底下裹得严实,自己动手剥开了自个儿看的过程。 殷浅浅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嘴角一笑轻舐唇瓣,不经意地拧腰晃臀,希望引起心上人的注意。 可惜蹲坐在房内的杨霖,无心欣赏这眼前的美景,反而蹙眉不展。 杨霖的脸色不好看,站在他的高度,关心的已经不是单纯的恶劣天气了。 这样的暴雨下了三天了,而且没有丝毫要衰退的意思,偶尔雨势停一阵闷在屋中还没来得及出去透透气,下一阵的暴雨又不请自来。 春夏交接之际,这样的大雨势必引起洪涝灾害,更别提动辄就要爆发的黄河了。 此时的大宋,正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失去至亲,背井离乡,逃避洪灾。 一个小丫鬟打着伞,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进来之后湿哒哒地拧着衣服,说道:“前院的殷大爷求见。” 杨霖闻言一愣,什么殷大爷,怎么在我的宅中? 殷浅浅赶紧跑到房内,寻摸几件正经衣服,一边换一边道:“是我爹来了。” 杨霖哦了一声,说道:“那你陪我出去,一块见见吧。” 身披着蓑衣,杨霖带着殷浅浅来到花厅,一个灰衣文士正襟危坐在厅内,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很多地方浆洗的发白。 反倒是拢发一丝不苟,看上去十分立正。 杨霖暗暗惊奇,殷浅浅不是不孝顺的人,为了给自己的爹看病,甚至来回奔波,最终羊入虎口求到了自己门前。 自从她跟了自己之后,杨霖每个月给她的月钱不少,别的不说,光是她平日里的首饰和衣裳就花不少钱。怎地她爹如此寒酸? 看到两人进来,中年人站起身来,抱拳弯腰道:“开封殷慕鸿见过杨少宰。” 杨霖上前扶起他,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浅浅是我爱妾,算起来是我该行礼才对。” 殷浅浅收起在闺房的万种风情,俏媚模样然不见,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难看出是家教甚严。 殷慕鸿没有顺杆子爬上来攀亲戚,反而正色道:“浅浅只是少宰侍妾,哪有少宰给在下行礼的道理。” 在大宋,一家之中尽管妾的地位高于婢,但实质上和婢女同列,依旧属奴仆身份。 殷浅浅脸色羞愧发红,低着头眼角委屈地泪珠打转,也不敢哭出声来。 杨霖心底有些不高兴,既然成了自己的女人,便是她爹也不能欺负。 但是这事又棘手的狠,这浅浅明显是十分敬重自己的亲爹,要是自己为她出头,给她爹一个难堪,估计会让这妮子更加伤心。 杨霖忍着气,往椅子上一坐,不悦地道:“那你见我,所为何事?” 殷慕鸿说起正事,明显精神了许多,凝声道:“天降暴雨,三日不歇,开封一带,几成汪泽。此时城郊各县、村落,无数难民无家可归。少宰身居要职,正该趁此机会奏请陛下,接济难民,开仓赈灾,以解生灵倒悬之急。” 杨霖嗤笑一声,心道原来是个书呆子,调侃道:“汴河水位上升,往来货船隔断,车马行更是进了泥巴中难以自拔,粮食运往汴梁的通道已经隔绝。我汴梁城百万人口,六十万大军,就是一百多万张嘴,区区库存能不能够还不知道,岂能打开城门收纳难民、谁敢开仓赈灾?” 杨少宰侃侃而谈,本以为会把这老腐儒辩驳地哑口无言,谁知道殷慕鸿非但没有羞愧难当,还驳斥道:“杨少宰,开封府存粮,朝廷只占了半数不到。其他的倒集中在无数的粮商手里,值此天灾之际,当行非常手段,让这些人把粮食拿出来,不许涨价,兜售百姓,以活人命。” 汴梁是最繁华的地方,这里的人很少有耕田的,所用的粮食大部分靠外面运进来。 这就催生了无数的粮商进驻汴梁,这些人手里都有不少的库存,这个老东西说的倒有一定的道理。 杨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说道:“这个时节,粮商们很难不坐地起价啊……毕竟财帛动人心,再过几天汴梁的粮价只怕是更加高的吓人了。” 殷慕鸿满脸正气,将袖子一甩,大声道:“非常时节,行非常手段,又不是要他们捐出粮食,只是不让他们发国难财而已。平日里若是没有这场雨,他们的粮食也是照常卖。依在下看来,不如奏请陛下,先杀几个奸商立威,然后规定不许涨价,由公差挨家调查,谁敢存粮不卖的,抄家治罪刺配延安路。” …… 杨霖起了一头汗,还以为这便宜丈人是个腐儒,谁知道是个狠人。 “那你觉得这次洪灾,首要做的是什么?”杨霖试探性地问道。 “治河,治水,疏通积水,导入河道,否则这些暴虐的泥水,必将冲毁更多的州县。在下曾经仔细观察过开封府的山川走势,这烈火烹油,繁华似锦的汴梁城,未必便是绝对安的。若是再有更大的雨,区区汴河不一定能承载的住,那时候才是没顶之灾。” 杨霖再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起身,握住殷慕鸿的胳膊,道:“没想到你有如此见识,现在身居何职?” 殷慕鸿昂首道:“在贵府充任闲散投客,偶尔负责清扫院落黄叶。” 这尼玛混吃混喝的事,被他说的这么高大上,竟然听出了一丝隐士高人的意思,看上去浓眉大眼的,竟然这般不要脸。 不过杨霖也顾不上这个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你就准备一番,跟我出城治水。来人,备马,我要入宫面圣!”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流天子丹青手 漫天大雨,倾盆而下。 御街上水已经没过半截车轮,顶着大雨往皇城去,路上零零散散有几个行人。 到了皇宫之中,杨霖身上的官服已经湿了一半,举步向前在文华殿的房檐下避雨,不一会就有内侍省的人出来,引着他穿越宫殿往天子处觐见。 赵佶此刻正在移清殿,身前摆着一个画板,手执狼毫端详着面前的一个美人儿。 在殿门口一个宫姬捧花而立,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身段娉婷多姿,华美的古典气质让杨霖暗暗点头,甚至咽了口唾沫。 赵佶完没有注意到他,时而端详,时而下笔,画的十分投入。 杨霖无奈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他画完,这幅《美人观雨图》,用时不算很长,凑上前一看果然是晕染细腻,生动流畅。 画中美人头戴花冠,云鬓高耸,青丝如墨,观瞧这殿外的雨帘,眉黛间满满的都是闲愁思绪。 再加上旁边的瓶花、香炉的点缀,更衬得一股宫廷富贵气扑面而来。 赵佶完沉浸在自己的创作中,搁笔之后才发现旁边伸着脑袋偷看的杨霖,笑道:“杨卿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没人通报?” 杨霖马上道:“是微臣示意内侍们不要打断官家作画,免得世间少了这样一副传世名作,杨霖的罪过就大了。” 赵佶虽然喜欢近臣恭维,但是却并不喜欢直白白的马屁,显得十分粗鄙不上档次,笑骂道:“杨卿休得谄媚,须得作一首配得上此画的诗词,否则便剥了你的状元头衔。” 杨霖哈哈一笑,上前从笔架上取下一支软毫,沉思片刻在赵佶刚刚完成的画作上提笔写道: 东京春尽霁雨稠,芳菲落尽逐波流。 素手香凝花含媚,娥眉蹙时柳带愁。 君王恩深情郁郁,宫娥着笔意悠悠。 谁说伤心画不就,丹青常有帝难求。 赵佶满意地吩咐宫人收起画卷,这才问到:“杨卿进宫见朕,所为何事呐?” “陛下,连日暴雨如注,开封府及周边郡县多有山洪,百姓家破人亡不在少数。臣有意出城赈济灾民,安抚地方,改修河道,以免灾情愈演愈烈,难以把控。” 赵佶光顾着雨中赏美人,作画吟诗了,哪里想到过这种雨会带来的灾害。闻言也是一惊,问道:“已经如此严重了么?” 杨霖一阵无语,还是回答道:“再不救治,臣恐城外破家者不下十万矣。” 赵佶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水火无情,朕岂肯让杨卿亲冒险地,可使工部官吏前去赈济。” 不得不说,这个徽宗对自己的宠臣还是挺亲近的,杨霖抱拳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微臣当仁不敢让于人,非得自己亲至才放心。” 赵佶十分感动,没想到杨霖不但处处合乎自己的心意,还有心为江山社稷亲蹈险地,趟风冒雨地前去修河赈灾。 其实杨霖有一点没说,要想赈灾就要开封府的粮商拿出粮食来卖,而且不能发国难财坐地起价,这可就难了。 大宋开国百年,那些世家豪强、外戚、阉竖……在汴梁经营多年,很多粮铺就是他们的私产。 不行非常手段,如何能让这些人吐出粮食,要是他们真的都不肯,恐怕就不是灾民挨饿了,汴梁可是有六十万禁军呐。 赵佶给了杨霖充足的权利,让他出城改修河道,治理黄河,赈济灾民。 开封府各个衙门须得配合,服从调度,这已经是对当朝大员很大的放权了。 刚走出大殿,杨霖火急火燎就要出宫,却听得身后传来美人娇笑。 妈的,这狗皇帝刚才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真是转头就忘了。 杨霖心里刚升起的一丝暖意也没了,皱着眉离开皇城,准备开始着手应付过这次的天灾。 ---- 城郊的汴河上,浑浊的洪水冲击着城门,守城的士卒挽着裤管站在水里叫苦连天。 城外不时飘过几具死尸,运气好的还有那好心的兵士捞起来看看死活,更多的则是被大水带走不知所踪。 杨霖带着万岁营的人马,来到北门登上城楼往下看,果然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水,汴梁百姓还可以躲在家中避水,外面的可就倒了大霉。 殷慕鸿在身后道:“这要是不加治理,过不了几天,汴梁也要被淹了。” 杨霖点了点头,跟身后的守城小将说道:“打开城门,把外面的难民陆续接来,安置在大相国寺,那里地势高,空地多。” 命令一下,几处城门开始陆续接纳难民进城,大相国寺在北宋至道元年开始大规模扩建;咸平四年完工,占地极广。 杨霖带着人,直接来到山门前,敲开大门占据各处大殿作为临时安置点,并且设粥棚施粥。 大和尚们看着万岁营人披甲执锐的大兵,敢怒不敢言。 杨家的车马行和漕运一度包揽了汴河的一半生意,所以囤积的粮食也不少,这一回部拿出来先应急。 第二天,水势有所衰减,杨霖带人来到大相国寺,此地已经人满为患。 满满当当的难民面带菜色,衣衫不整,正在粥棚前排着长队。 寺里东边的粥棚内,一个东京当地的泼皮徐道北,也拿着一个破碗排队。 轮到他的时候,徐道北嬉皮笑脸地夺过勺子,在锅里抻了几下,骂道:“贼厮鸟,是汤汤水水,让人怎么吃?吃这东西,还不如去汴河喝泥水。” 发粥的是一个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你不要就走开,后面还有大把人排队呢。” 徐道北是受人指使,特意前来闹事的,杨霖施粥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汴梁的粮价。 自然就有人看不过去,要来搞些破坏,要说没事找事这些东京街头的混混是最好的人选。 徐道北翻了个白眼,索性把勺子插到背后,往前面一躺,说道:“叫老子走,老子偏不走,除非你叫一声好听的,再给我换一碗干饭来。” 周围的百姓气愤地道:“快滚开!你不吃后面的还得吃呢。” 徐道北把眼一瞪,凶狠地看向四周,那些百姓登时不敢多言。 吵嚷声惊动了旁边的杨霖,带人过来挤开人群,问道:“什么情况?”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骂人是一门艺术 放粥的老头一看少宰到了,顿时有了主心骨,跑过来一通告状。 杨霖听完也没有特别生气,这种泼皮到处都是,癞蛤蟆砸脚面,就是有点恶心人。 “花荣,去把他脑袋砸烂。” 身后的魁梧汉子摸了摸脑袋,上前就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把徐道北提了起来,使劲往地上一摔,只听“嗵”地一声,摔得徐道北像散了架似的叫苦连天。 徐道北哎吆一声,还来不及开口骂街,就被提溜起来,一个恶汉举起铁拳,眼看就要捶到他的脑袋上,徐道北吓得魂不附体,骨头都酥了,作为当事人,他完相信,这一下要是捶上了,自己小命肯定不保。 殷慕鸿大声道:“拳下留人!” 花荣侧着脑袋一看,喊话的不是杨霖,抡起胳膊马上就要继续捶。 杨霖道:“嗯?先等等,你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留人?” 花荣提溜着徐道北,扔到杨霖跟前,殷慕鸿瞧着他笑道:“少宰,你看此人还有闲心闹事,定然没有经历过城外水灾。他要是城中乞索儿,这身衣着又不像,那就必定是开封府的人士。开封府的人,来到此地不为混口饭吃,除了闲极无聊,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受人指使。” 听他说完,杨霖点了点头,对陆谦说道:“把他带回去,好好审问。嘿嘿,老子还没想好怎么挑事,他们倒是先忍不住了,这下可给我省了大事了。” 将徐道北收押之后,杨霖带着其他人继续巡视,每一脚都踩在泥巴中,十分难受。 天灾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卑微,到处都是痛哭的难民,挤在这泥泞潮湿的地方,以图苟活。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得找几个郎中来,水灾过后极易发生瘟疫,掩埋焚烧处理好尸体,熬制些风寒汤药给幸存者,才是正理。” 远处权知开封府事的当朝尚书曾布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判官、推官、府院、六曹齐聚,整个开封府衙门都来了。 曾布看见杨霖劈头盖脸问道:“杨霖,听说你把难民放进城来,还无理占据大相国寺,不知道是谁给你的权力。” 有北宋一朝,开封府尹都是极其重要的职位,常由储君担任。 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般是从一品或二品官衔,若为“储君”担任,则为一品官衔。 赵佶的儿子最大的才五岁,所以此时的开封府尹乃是赵偲,实际上担任开封府尹的亲王只是挂名,并不管事,管事的是权知开封府事的官吏。 曾布本来是当朝宰相,当然没有把杨霖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蔡京就是韩忠彦为了对付自己,而提拔起来的旗子,只不过现在不受控制了。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老公相,本官受命治水,官家下旨三司,难道你们开封府没有收到?” 曾布最恨蔡京一党,而且这么恶劣的天气,他本不想出门,谁知道至交好友大相国寺的主持智清求到了他的府上。 曾布一家都是香油客,平日里也十分虔诚,只得冒雨出来,更添了几丝火气。 “官家给你权力,是让你假公济私,强占寺院的?” 杨霖气极反笑,这些鸟人躲在家里享清福,自己在外踩着泥巴给风雨飘摇的朝廷补窟窿,他们还义正辞严起来了。 好在对付他们,杨霖是专业的,他轻咳一声,背着双手,笑道:“本官当朝少宰,如何行事,何须跟下面的微末官员解释。” 曾布门生故吏极多,都以他马首是瞻,被一个年轻人这般奚落,如何受得了。 曾经的宰相,吹胡子瞪眼,指着杨霖张着嘴说不出话、喘不上气来。 周围的人赶紧扶住他,大声道:“曾相息怒,曾相息怒啊。” 杨霖昂首挺胸朗声一笑,大声道:“昨日黄花,尚且不自知,还要耀武扬威。自以为会有三分薄面,谁知道却自取其辱,真是可怜可叹。 你当本官是谁,本官乃是新科状元,你不过是进士及第,星星之光也敢来和皓月争辉。本官一十七岁就当了这少宰,居庙堂之中挥斥方遒,岂是那倚老卖老,尸位素餐的蠢物能比的。” 曾布两眼一黑,大宋官场最讲究文人风度,哪里有这样当着面子奚落人的,而且用词之难听,用意之诛心,都已经超过了官员间的尺度。 身后的门生再难忍受,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和杨霖拼命,却被几个铁闸一般的大汉拦住。 杨霖双臂抱在胸前,笑道:“岂不闻君子动口不动手,一群鸟人真是枉读诗书,竟然要学那市井泼皮打架斗殴。不是本少宰看不起你们……吵架你们不行,打架你们更是废物点心,识相的赶紧滚蛋,不然本官告到官家面前让你们统统贬谪琼州。哼……几只蹉鸟,你们见得到陛下么?你们一年能跟陛下说一句话么?拿什么跟本官斗,不知所谓。” 一群人其实十分畏惧,真的敢上前的就那么几个,听了这番话更是心生绝望。 早就听说少宰杨霖行事十分邪乎,没想到落到自己头上还真难以忍受,更为可怕的是,他真去告一状到了琼州那边,哭都来不及了。 扶着已经人事不省的曾布,开封府的人狼狈逃窜,身后万岁营的人哄然大笑。 吕望忧心道:“少宰,是不是有些过了?” 杨霖还没说话,殷慕鸿轻笑道:“曾布跟蔡太师乃是死对头,朝野党争哪有半点情分讲,少宰此番若是示弱,这些人非但不会收敛,更要大肆张扬了。” “这都是小事,审一审那个泼皮无赖,明日我们大索汴梁。” 殷慕鸿眉头一皱,低声道:“就怕那个无赖,他知道的东西太少。” 杨霖笑道:“他招供多少,不在于他知道多少,而是要看我们需要什么。一会我们先研究下需要哪些供词,晚上再去审问他。”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遇事不决问蔡京 雨过之后,天气转晴,汴梁的街市上虽然还没有完恢复往日的繁华和喧闹,但也已经车来人往,生机渐复。 唯一不同的就是,往日里开门迎客的粮铺,商量好了一般集体关门。 汴河水位上升,已经好几天没有运粮进城了,官府的库存虽有,但那是紧急时刻备用的,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而且还要供着六十万禁军吃喝,一旦用了却不能得到补充,那后果不堪设想。 开封有百万人口,每日消耗米粮无数,得源源不绝从地方向开封输运粮草。 但是如今的汴河,根本无法行船,所以粮食也就运不进来。 杨霖前几天泡在泥巴里,脚都泡的有些难受,现在也可以骑马而行了。 随着万岁营的人流策马而行,却丝毫无心留意周遭的景致。 万岁营陆陆续续抓了几十个泼皮,嘴巴都够紧的,看来他们背后的势力也不好惹,以至于让这些人宁死也不敢说出来。 随着雨势衰减,各地的消息传来,这次水灾祸及整个京畿路都是灾区。 如此一来,道路势必阻塞,赖以维持汴梁百万人口生计的水运也将瘫痪,历史上这次水灾不知道是谁解决的,但是现在这件事落到了自己头上。 杨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万岁营只是一个组建不久的兵马司,充其量和皇城司差不多,很多职能需要仰仗开封府的各级衙署来办。 可惜的是开封府衙上下,和杨霖都是死对头,指挥他们做事有的是办法跟你扯皮。 正在犹疑之际,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少宰。” 杨霖抬头一看,来人五短身材,微微发胖,面皮黝黑,穿着一身软甲,正是山东好汉宋江宋公明。 “宋江,你怎么来了?” 宋江下马来,微微欠身,答道:“回少宰,属下奉命去白虎堂答话,这殿前都虞候不过是个虚职,那些禁军牢牢把持在高家父子手里,针扎不进水泼不进,属下在那儿……” 杨霖赶紧打断道:“行了,别诉苦了,难道还比我更难做了去。” 宋江疑道:“几日不见,少宰有何难事?” “老子新得一个差事,就是处理这水灾,汴梁的黑心粮商都坐地涨价,外面的粮食又运不进来,在拖几天开封府百万人口,指不定要饿死多少。” 宋江眼珠一转,凑上前道:“少宰,遇事不决,可找太师啊。” 杨霖眼光一亮,着哇,这事肯定有人解决了,会是谁呢,肯定是蔡京。 蔡京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曾经得到过新旧两派的领袖的高度赞誉,两宋至此一例。 就连他的政敌,也酸溜溜地来一句:“使京能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 杨霖笑道:“你这次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跟我一起去相府吧,我求蔡相把你调一调,免得在节帅府吃瓜落。” 宋江闻言一喜,跟在杨霖身后,直奔蔡府。 蔡京的府邸,杨霖已经轻车熟路,兴高采烈地来到书房内。 蔡京果然是个雅人,外面洪水滔天,他还优哉游哉地在书房拿着一个花洒,正在浇水。 见到杨霖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也是个读书的状元,怎么连这点礼仪都不懂,进来之前先敲门。” “下次,下次一定敲,恩相这回你可得救我啊。” 蔡京放下花洒,旁边的两个侍女捧着铜盆手巾过来,蔡京净手之后,好整以暇地问道:“说吧,又惹什么事了?” 杨霖涎着脸上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恩相,那权知开封府衙的曾布一向和恩相不对付,为了给您充当马前卒,我在大相国寺把他臭骂一顿。” “曾布你都敢骂?” 蔡京一脸惊诧,这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他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事属实正常…… “学生为了恩相,何事不敢做了,不过这老东西真忒没点肚量。这点小事他便怀恨在心,指使开封府衙的人阳奉阴违,官家给了我调动各级衙门的权力,来治理此次开封水患。这群狗东西如此怠惰,想要查个坐地起价的黑心粮铺都无从下手,咱们汴梁马上要饿死人了。” 蔡京叹了口气,说道:“曾布乃是老臣了,出身又是宰相世家,门生故吏遍布大宋。你恶了他还想在开封府办成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杨霖一听这老东西果然有招,喜道:“还请恩相赐教。” “找一群无所顾忌,曾布还插不上手的人,来办这些事。” 杨霖沉思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凑近了道:“恩相是说,内侍省?” 蔡京含笑点了点头,道:“你和杨戬称兄道弟,他现在内侍省被梁师成压着一头不说,就连李彦都后来居上,权势超过了他这个端王府的老人。杨戬面上笑吟吟的一个和善人,心里岂能没有怨忿,你去殿前助他一臂之力,凭借着杨戬在内侍省的根基,还怕组建不起一个侦缉司来?” 这不就是东厂西厂的构想,杨霖仔细想了一下,梁师成牢牢把控着内侍省,对自己始终是个隐患。 还有那个内务总管李彦,他的亲弟弟就是死在自己手里,这个仇不可谓不深。 杨戬和自己则一直关系不错,从蹴鞠联赛开始,每一次都是利益共同体。 更难得的是,自己这个状元,大部分是靠杨戬的情报得来的。 蔡京继续提点道:“杨戬在内侍省,不知道多少心腹手下,被梁师成欺压了这么久,早就憋着劲要反抗了,只是没有机会。杨戬不缺人,你不缺钱,你们现在又有了合适的由头,此事还不是一蹴即就。” 走出蔡京的书房,杨霖扩了扩胸,脸上写满了憧憬。 搞一个东厂来抄家,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么,宋江凑了上来,点头哈腰笑着问道:“少宰,太师有何高见?还有就是属下这殿前都虞候……能不能,嘿嘿,活动一下。” 杨霖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下巴笑吟吟地说道:“好说好说,东厂需要你这样人才。” 宋江满脸不解:“东厂?”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办大宋缉事厂 等到说清楚东厂是个什么东西,宋江吓得面如猪肝,连连摆手摇头:“少宰饶命,我们家九代单传。割了我一个,就是割了郓县宋氏一族。” “放屁,你不是还有一个二弟么?” “属下回去就把他掐死。” 杨霖拽着心怀惴惴的宋江,来到内侍省,杨戬被梁师成排挤,是实打实的闲散人员。 见到杨霖,杨戬亲热地上前,挽着他的手臂,笑着责诘道:“杨老弟,哥哥待你是真心实意,你小子前些日子乔迁之喜,竟然没有往我这投帖,是看不起人么?” 杨霖满不在乎地说道:“老哥这就冤枉我了,前些日子都是我的手下庆贺,怎么能叫老哥前去,我准备过几天在家里摆一桌,咱们叫上清水,几个亲近的聚一聚。” “一言为定。” 杨戬笑的确实很有亲和力,这个人平时跟个老太太一样,杨霖笑着说道:“老哥,这次来有一事要和你商量下。” 杨戬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问道:“是什么事?” 杨霖凑上前去,附耳说了一通…… “老弟,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见官家吧。” 杨戬听得心动不已,这可比在梁师成的排挤下养花种草来的好多了。 一大一小两个杨奸臣,搂着膀子来到皇城外,有杨戬带路连腰牌都不用了,顺着小内侍的指引一路来到御花园内。 赵佶身穿一袭紧身的短打上衣,头上绑了根黄色的丝带,正在蹴鞠。 转头看见他们两个,赵佶走出场外,一边观看宫女们蹴鞠,一边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杨霖笑道:“官家,微臣给官家报喜来了。” “哦?朕有何喜?” 杨霖侃侃而谈:“先前微臣所说的事,已经应验,开封府水陆堵塞,粮食运不进来,奸商关门不卖粮,眼看就要饿死几万个百姓啦。” 赵佶蹙眉道:“这是喜事?” “这是坏事,但是微臣已经有了解决之道,能够帮助官家逢凶化吉,化解此番劫数,定时陛下仙气庇佑,长生大帝果然福禄绵长。” 赵佶被他哄得眉开眼笑,杨霖这般忠心得用臣子,才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他总是提前想好了办法,才来面圣,赵佶对此万分满意,因为他实在不想参与处理这些国事,太麻烦了,哪有蹴鞠、作画、写字来得雅趣。 “微臣左思右想,认为只有建立一支缉事厂,由陛下心腹之人担任,再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才好帮陛下分忧。” 赵佶顿时皱眉:“缉事厂?本朝祖制,不得外放军权……” 杨霖嘿嘿一笑:“陛下,无须外放军权,这缉事厂可以直接掌握在陛下手中,由陛下身边伺候的人担任。” 说到这里,杨戬笑嘻嘻地凑了上来,人畜无害的老太监,活像一个笑面佛。 赵佶心中一动,他虽然懒散,但是却并不笨,马上感受到了这个办法可行! 这办法当然可行,这可是造反成功之后,最不放心臣子的永乐大帝朱棣,苦思冥想搞出来的集权的特务机构。 没有皇帝能够拒绝这种诱惑,相当于多了双眼睛,多了双耳朵,可以最大限度地把控自己的帝国。 这种缉事厂一旦建成,就是皇帝的绝对心腹,宦官嘛,不依附于皇帝,他们能有什么根基。 杨霖趁热打铁,继续道:“缉事厂一旦建成,可以为陛下探听朝野、民间的风闻,监督包括微臣在内的百官举动,真乃稳固江山的法宝呐。” 赵佶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着手去办吧,先帮朕把这次开封水患处理好。” 杨戬和杨霖赶忙抱拳领命,恭恭敬敬退出了御花园,刚出来就对视一笑。 “杨老弟,这次哥哥承你的情了,你等着吧,过几天我在樊楼设宴,你可一定要捧场。” 杨霖顿首道:“我们还是先建起缉事厂,然后把水患粮荒的事给官家办好了,再来这个庆功宴好了。我知道老哥现在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钱,招募人马开衙设厂,我手里几个市舶司,算是有点闲钱,老哥先派人到万岁营去支取。” 杨戬也知道此时不是客气的时候,便笑着接受了,迫不及待地回到内侍省,和自己的那帮子孝子贤孙们商量开衙的事。 ---- 一座曲折小桥穿过清澈池塘,几株垂柳与四周屋舍倒影相映成趣,平添几分禅意。 在这庭院中,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木屋前面系着几串风铃,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竟然是纯金打造。 池塘河水清澈,各色金鱼,鳞光熠熠,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 “汴梁城外有这么多张嘴,那杨霖手里的粮食还没吃完?” 一声略显凉薄的声音传来,闻声望去,令人惊艳。 一袭柳红绫罗裙,裙底两只的美足飒然交错,十根玲珑的晶莹足趾比率完美,番红花汁涂染的指甲与那雪玉般肌肤相得益彰。 隔着一层屏风,有人答道:“杨霖手里的粮食,远超我们的预计,也说明了杨通等人给他铺设的车马行和漕运帮是何其强大。不过他终究是填不满开封几十万张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抛售了。” 回答者的声音很嘶哑,颇显老态,却是一袭宽大灰袍形貌可怕身材略显佝偻的老人。 老人满脸沟壑,气质沉翳,浑浊的独眼暗澹无光,衣身倒整洁的很。 “吃吧,吃吧,活人没饭吃,你们倒是撑得鼓鼓的。” 屏风后的裸足美人轻笑,皓白纤手向空中挥洒,将手中特制的鱼料一点点地撒向池塘,嗅到食物的诱惑,一条条灵动活泼的小金鱼争先恐后来觅食。 老人见她不再问询,转身慢慢离去,回头的瞬间一缕缕不易觉察的精芒在眼中闪烁。 面对这种女人,即使是风烛残年的他,也有着难以克制的兽欲。 不过想到这个女人的恶毒,老头还是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暴力收粮缉事厂 汴梁城东,杨楼街。 十几个个鲜衣番子,手执铁链、锁头,耀武扬威地穿街过巷。 汴梁百姓胆子大,在一旁指指点点,这些人不以为意,反而更觉风光。 为首的一个黑脸矮个的汉子,脸上有些烦躁,好好一个遮奢的山东好汉子,被少宰调来管理一群不男不女的小宦官,宋江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在高俅手底下当个闲散的殿前都虞候,没事找花荣弟兄喝喝酒,不好似带着一群阉人游街串巷的痛快。 新成立的缉事厂缺兵少将,杨戬只好求助到杨霖头上,派了许多万岁营的骨干来做教官,等到缉事厂的班子搭起来之后,再撤走回到万岁营,宋江就是其中官儿最大的。 宋江抱怨了一番,继续打起精神,来到一处门面不小的粮铺前。 砰砰砰,抡起拳头上去敲了三下,没有人回应,宋江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太监兴冲冲地上前,扯着嗓子道:“开门!再不开门都抓起来。” 叫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宋江不耐烦地挥手,身后又出来两个小太监,抱着根撞木开始强行撞门。 撞了几下,里面趴在门缝的掌柜这才带着伙计开门,小太监被愰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周围的百姓哄堂大笑。 宋江更加烦闷,指挥手下赶鸭子似的把这群围观群众赶走,然后走进店内。 被诳到的小太监恼羞成怒,进去照着掌柜的就是一耳刮子,在北宋,汴梁百姓都是有些傲气的,掌柜的梗着脖子问道:“草民犯了什么罪过,又要撞门,又要打人,这话不说清楚,草民非得告到开封府衙去问个明白!” “开封府衙?哈哈哈……” 小太监们掐着腰嚣张地大笑:“开封府衙算个屁,我们是缉事厂的,直归当今圣上掌管,有能耐你告到官家面前,爷们才算你有本事。” 掌柜闻言大惊,气咻咻地转过头不再说话,宋江上前找了个座位,坐下之后问道:“本官且问你,如今汴梁断粮,你为何闭门谢客?” “这是我们东家的产业,东家有令小人哪能继续兜售,再说了这也没犯什么王法吧?” 啪的一声,掌柜的左脸又多了一个掌印,两边几乎对称,扇的他晕晕乎乎的,甚至忘记了生气。 “王法?爷们是天子亲兵,爷们说你做得不对,你就是犯了皇法,赶紧把仓门打开,我们要收粮!” “不卖!” 掌柜的也被打出了火气,开封府天子脚下,一直在一群清流士大夫的治理下,何曾出现过这么蛮横的差人。 宋江沉默不语,几个小太监一拥而上,按住掌柜的和几个不老实的伙计就是一顿胖揍。 完事之后打开舱门,让几个伙计称量了粮食,再按水灾前的价格强行收购,不一会就有万岁营的精兵来搬运粮食。 偌大的仓库,连半袋米都没有留下,部被买走了。 掌柜的倚着门哀嚎,几个伙计围了上来,殷切地问道:“掌柜的,没事吧?” 老掌柜捂着脸,嘴里掉出一颗碎牙:“快去通知东家,围着我做什么。” 同样的场景,在开封府各地不停上演,等到曾布收到消息,已经是一天之后了。 无数的权贵纷纷找上门来,才知道是当今皇上新成立了个缉事厂,专门由皇帝负责,宦官充斥,就是为了办这种差事。 这些日子,借口道路上积水太多,赵佶给大臣们放了假,连续一个月不用早朝。 寻常的大臣求见皇帝,也是一律不见,赵佶安心在皇宫内享乐,或者带着妃子去艮岳游玩。 杨霖因为有来自后世的见识,十分注意排水,所以他建的艮岳在水灾中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得趣,让赵佶龙颜大悦。 今天官家又到艮岳游玩了,杨戬和杨霖在身后陪着,饶是两个男人也累的够呛。 赵佶的精力实在太旺盛了,一天不带休息的,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还要蹴鞠、打猎、骑马…… 碰到奇石堆成的假山,他也要爬上去看看,身后两个人累的面红气喘的,当今天子却还十分轻松。 不一会,一个内侍悄然靠近,在杨戬身边耳语几句,杨戬脸色一喜。 找了个空挡,对杨霖低声说道:“老弟,这七八天,汴梁街市上的粮铺仓库,已经都被我们搬空了。” 杨霖微微一笑,上前说道:“陛下。” 赵佶转过头来,指着一块石头道:“此石玲珑剔透、曲折圆润,有重峦叠嶂之姿,可是太湖石?” 杨霖暗道,说得这么玄乎干毛,这不就是,石灰岩受到外来力量的侵蚀,长期经受波浪的冲击以及含有二氧化碳的水的溶蚀,石质容易风化形成的么。 心里虽然不屑,杨霖嘴上却道:“陛下学识广博,臣不能及也,今日又涨了见识了。” 赵佶自矜地一笑,说道:“杨卿不老实啊,你是扬州人,自小在江南长大,能不知道太湖石?前朝的白居易,最是爱石如命,曾经说过‘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石,爱之如儿孙’,可惜白乐天不能生在本朝,不然朕非跟他成了知己不可。” 没想到只要有不良嗜好的地方,就有白居易的影子,这个老淫棍真是个会玩的人。 杨霖没工夫跟他扯淡,抱拳道:“陛下,汴梁粮食已经由杨公公的缉事厂部购买来了,微臣想要以陛下的名义,对百姓低价兜售,好让开封府的百姓,沐浴天恩雨露,感念陛下恩德。” 杨戬一听,他把功劳推给自己的缉事厂,不禁喜上眉梢,在心里对杨霖更加信任。 赵佶喜道:“难得爱卿有此心,就按你说的办吧,若是需要朕出面,朕不介意与民同乐。” 上次在蹴鞠场,享受着万众欢呼疯狂的赵佶,显然是有些上瘾了。 杨霖的本意是把这件事挂到皇帝头上,谁也不敢再多嘴了,没想到赵佶有如此雅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打着皇帝的旗号办事,谁还敢告状,那不就是指着鼻子骂皇帝么。 杨霖马上笑道:“既如此,臣马上就去安排。”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等闲变却故友心 令旗挥动,金鼓齐鸣。 精选出来的一万禁军将士旗帜鲜明,兵甲齐整,在阳光之下耀眼生辉。 跟随将令趋前退后,不住变幻阵型,霎时间,校场之上沙尘漫天,军威赫赫。 约莫一刻钟,操演已毕,人马重新集结,一个个虎背熊腰的禁军将士头颅高昂,腰背挺直。 赵佶万分满意,他为什么宠信高俅,就是因为后者能搞出这种花里胡哨的阅兵,让赵佶相信自己的大宋禁军无敌。 只是这些金玉其外的禁军花阵,要是真的被西军几个宿将瞧去,难免要贻笑大方。 这玩意能打仗? 高俅看着皇帝兴致颇高,赶紧进言道:“陛下,这几天汴梁有个缉事厂,打着陛下的名号,在开封府哄抢粮铺……” 赵佶脸上的喜色顿去,不疾不徐地问道:“哄抢?他们没付钱么?” “他们按以前的粮价强买,现在可是水患期,汴梁都没有粮食进来了。” 这话说完,赵佶怒意隐现,对高俅冷声道:“无良奸商想发国难财,开封府百姓都要饿死了,难道你还要帮他们哄抬粮价不成。你管好自己的禁军,不该操心的事不要乱问,缉事厂是朕设立的,打着朕的旗号就对了。” 高俅吓得面如土色,他本是一个小奴仆出身,走到这一步靠的就是端王府时候,伺候赵佶的那点情分,可不想就此失宠。 赵佶见他惶恐羞惭的模样,心中一软,暖声道:“你啊你,不要听信别人胡言乱语,给朕管好禁军就行。禁军乃是国家根本,万万马户不得。” 高俅赶紧大表忠心,这才哄得赵佶重新开心起来,这个皇帝对待自己的近臣,还是很宽宏大量的。 高俅自己就有几个粮铺,被人砸开门抢了去。 而且高俅执掌禁军,难免要跟禁军勋戚世家打好关系,这些将门府下田产极多,几乎都有粮铺,勋戚们被欺负了偏偏还见不到皇帝,只能求到高俅的头上。 所以高太尉憋着一股劲要告个刁状,甚至没有和自己背后的梁师成商议。 这一下吃了瘪,更加忌惮杨霖,心中暗道以后还是不要惹这个人了,他的圣眷之隆比自己还受宠。 作为一个奴仆小厮出身的高俅,他的格局还是太小,这件事若是梁师成知道,定不会让他如此鲁莽就自己进言,人家杨霖已经把这件事和皇帝挂起钩来,还要硬着头皮上,十足的铁憨憨。 万岁营内,粮食堆积如山,让杨霖对开封府富庶这句话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民间藏富,亦或者说当权者藏富,在大宋真的是到了极致。 宋江凑上前,笑道:“少宰,属下已经完成了任务,是不是把属下调回来。不瞒少宰,属下在那个劳什子缉事厂浑身不得劲,身边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汴梁天子脚下,一定要谨言慎行,这句话要是传到杨戬耳朵里,难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万岁营和缉事厂是一家,敌人无比强大,咱们不能从内部起了裂缝。” 宋江想起那山岳一般压在头上的隐相梁师成,不禁暗暗点头,低头道:“属下知道了。” 杨霖点了点头,继续观看满仓的粮食,突然想起还要给皇帝办个放粮大典,不禁苦笑一声。 这个皇帝太好出风头了,不过总比别的嗜好强,老子别的不会,给你搭高台、起声势、哄抬群众情绪让你风光一把还不难。 ---- 杨府门口,三辆马车停下,秦桧笑着道:“锦儿姑娘,杨三,这就是你们大郎的新家,你们先进去,我晚点安顿好再来拜访。” 锦儿一脸惊讶,道:“秦公子不进来坐坐嘛?” 秦桧稍微有些不自然,道:“后面马车里是我亲眷,我先把他们安顿好,再来拜访大郎。” 几年不见,秦桧已经有了进士出身,这还要多谢蔡京的三舍取士变法。 蔡京废黜了科举制度,改由学校推荐生员,恰巧秦桧新找的岳父家有些势力,稍加运作就帮这个落魄的教书先生搞了个进士出身。 后面马车里露出一个脑袋,相貌平平,凤眼圆脸,嘴下一颗痣让她显得有些刻薄。 “怎么还不走,还得去拜访表姐夫呢?” 秦桧眼里闪过一丝厌恶,转过头来却已经是一副笑脸:“知道了,这就走。” 他娶的妻子名叫王桂莲,是北宋著名宰相王珪的亲孙女,这样的女子性子泼辣而且相貌平平,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郎君,在扬州偶尔见到秦桧,芳心萌动便央求自己爹爹做主,秦桧贪慕他家的权势,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王珪还有一个亲孙女,就是蔡京的夫人,所以秦桧一下子和蔡京成了亲戚。 王桂莲急着催促他,也是为了早去蔡府见自己的姐姐,毕竟现在蔡京是当朝宰相。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王珪还有一个外孙女,名字叫李清照。 秦桧刚想走,远处来了几个骑士,为首的一个正是自己的好友杨霖。 杨霖凑近了一看,下马哈哈笑道:“会之,还真是你,我早就收到你的书信,说是被举荐来京,怎地现在才到。” 锦儿有些日子不见自家少爷,没想到以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现在已经高出那么多去了,捏着裙角站在一旁。 反倒是杨三上前,笑道:“大郎,你是不知道,路上太难走了。” 秦桧笑着道:“大郎,你走之后,扬州的宅子就空了。锦儿姑娘央求我带她来汴梁,我就顺路把杨三和锦儿带来。” 杨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小丫鬟,露着牙齿一笑:“锦儿也长大了,快去找芸娘给你们安顿下,然后让她准备一桌酒菜,我要和会之不醉不归。” 秦淮面带羞色,惭声道:“文渊,我今日委实脱不开身,改天我设宴请你。” 马车的帘子又被掀开,王氏哼道:“好了没有,姐姐姐夫何等身份,别让人家等我们。” 秦桧叹了口气,说道:“好了,这就走。” 杨霖瞥见马车里的女人,仔细一想,暗道此人就是秦桧那个悍妇老婆。 “行,你去忙吧,改天我们兄弟再聚。” 秦桧叹了口气,转身上车,杨霖望着马车久久不肯回府。 陆谦牵着马,凑上前好奇地问道:“少宰?有什么心事么?” “想个办法,把他老婆杀了。” 陆谦:…… ------------ 第一百二十章 奸臣们的全盛时代 天子出幸,万人空巷。 汴梁延庆观外,新建成的堆玉楼上,杨霖高搭彩棚,雇佣了整个汴梁半数以上的彩画工匠,把道路两旁部粉饰一遍。 营建工匠,彩画工匠,侍弄花草的园丁,甚而单纯出气力的夫役,都不下千人。 延庆观外歌舞不断,不光是竹架重新装点,就连沿途的树上都挂丝带绸,显示出一番花团锦簇的富丽模样。 万岁营、皇城司和缉事厂,汴梁最跋扈的三大流氓天团齐至,维持秩序。 百姓们翘首期待,杨霖在一旁低着头想事情,旁边的杨戬兴奋地戳了他一下,说道:“老弟,我可真服你了,每次出手都能鼓捣出这么大的场面。” 杨霖心不在焉地说道:“这算什么,以前在我们故乡,办过一次奥运会,那开幕式才叫浮夸呢。” “什么什么会?”杨戬满头雾水追问道。 杨霖心里有事,没心情跟他闲聊,随口道:“奥运会你都不知道?” 杨戬脸一红,心道难道这个会很出名? 那我可不能露怯,赶紧哦的一声,说道:“知道知道,嗨,原来是傲韵会啊,刚才你说的不清楚,我没听见。” 钧容直的雅乐大中,一队队仪仗鼓吹从皇城直到延庆观。 此次算是一切从简,在受命宝,千牛驾之后,便已经引出了导驾官。 延庆观的几个老道,围着杨霖大加赞誉,恨不得把这个小师叔捧到天上去。 天子亲临延庆观,这是何等的荣耀,可以想象,等到将来几年之后,这里都将是香客不断。 终于万众期待中,天子銮舆缓缓而至,百姓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端坐在车架中的赵佶,隔着帘子百姓们不能得见天颜,外面的皇城司提举刘清水,却是顶盔贯甲按剑持戟而立,真是显得威风亘赫,再加上他相貌俊逸,引得无数人欢呼雀跃。 堆玉楼前黄土铺垫,洒水焚香,众人的声响都静了下来,瞪着眼等待着皇帝出现。 几名内使在天子御辇旁放下包裹锦缎的梯级,纱帘掀开,就见当今大宋天子,着通天冠,穿绛红纱袍,三缕长髯飘洒,飘飘然拾级而下。 这一下连刘清水的风头都被抢光了,赵佶面带微笑,姿容朗逸,龙袍罩身,真乃神仙中人。 百官上前行礼,赵佶微微摆手,示意大家入列。 不一会,在内侍的搀扶下,赵佶登上高台,大声宣读: “天有不测风云,暴雨连注,伤我百姓,此皆朕德薄功浅所致。为开封府百万臣民生计,朕今日开皇仓售粮,水灾虽荼,粮价却要比旧日少一成。” 这一回是真的看得见的好处,百姓们早就饿了好多天了,家中有存粮的也在发愁,毕竟粮荒一起就是几个月。 几万个百姓的欢呼在这一刻真如山呼海啸一般,把集会的氛围推到顶峰。 口口相传之下,底下的百姓自发的膜拜感恩,站在堆玉楼的顶端,居高临下看着万众俯首,发自内心的拥护,赵佶一时间真有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杨霖说的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长生大帝君。 底下的百官无不震惊于这等大场面,梁师成、王黼、韩忠彦、曾布……这些各个派系的官员,都生出一丝忌惮。 就连蔡京,都稍微有些心慌,这个杨霖实在太会媚上了。 他在其他方面或许还不是很成熟,会莽撞、会犯错,但是在皇帝心中,此人只怕是超过梁师成,成了最不能或缺的臣子了。 赵佶兴致颇高,下令让宫娥歌姬在这堆玉楼山翩翩起舞,天子与民同乐,共同观赏。 堆玉楼是杨霖集中了万千工匠,从艮岳抽调人手和材料,兴建的一座高楼。 此楼八丈二尺,只比黄鹤楼低一点,在其上俯瞰楼下百姓,真有一种苍生俯首的感觉。 杨霖在自己营造的这个氛围里,都有种莫名的豪情,再看赵佶已经是醉心其中。 趁热打铁,杨霖从自己的小座位上起身,到舞姬中间拜道:“陛下,《易·观》彖传有云,‘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顒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今吾皇上承仙运,下安黎庶,万众倾心,四海膺服,微臣请奏,改元‘大观’,以孚海内人望。” 赵佶一心向道,现在得知自己的帝君身份,当然更加笃信道教,笑脸准奏。 在场的士大夫们无不心怀愤怒,大宋官场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堂堂的状元郎要走幸臣的道路。 要知道,对于这些自命清高的士大夫来说,进士出身就是他们最大的荣耀。 即使那些幸臣再怎么权势熏天,也抵不过自己的身份清贵,这是大宋养士百年传下来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可惜现在有一个杨霖,他是状元出身,只有寥寥几个和他一样的,超过他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这个杨霖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一步论语还不够他找个年号的,竟然要从《易经》里找,偏偏皇帝还采纳了。 杨霖侧眼环视,心里暗笑不已,一群傻鸟还抱着以前的心思呢,醒醒吧,现在这个皇帝可是宋徽宗,马上而来的就是奸臣们的盛时代。 ---- 堆玉楼山盛景空前,在汴梁西郊的一处庄园内,却十分清净。 一个紫裙女子的装束十分艳冶,但这份妩媚动人艳冶与她的神态相比,又逊色了许多。 烈日正腾下的池塘外,柳荫下水遮雾绕,媚意荡漾。 女人的美有很多种,有的是小刘贵妃那种倾国倾城;也有凝儿那般精致俏美;眼下这个却是让人一看见就想上床。 裸足涤荡着池水,红唇嘴角鲜艳欲滴,欲引人一亲芳泽。 随意一颦一愠都可以让男人想象到醉生梦死,欲仙欲死的感觉……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骨子里都散发着妖媚的女人,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内心深处的野性,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隔着一个水田色的屏风,女子问道:“这么说,我们非但一文钱没有赚到,还赔了几万贯?” 这声音带着薄怒,却还是让人觉得是在勾引人,屏风外的老头却吓得一股冷意直冲脑顶,双腿一软道:“姑娘饶命,不是属下不用心,万没有想到那个缉事厂行事这般跋扈。” “我去会会他,倒偏要看看,杨通这个宝贝儿子,有什么了不起。”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卿本佳人 烈日炎炎,蝉声切切。 昭德坊内长廊里,几个汉子赤着胳膊饮酒纳凉,杨霖这个院子实在是大了点,杨通的手下住进来也没有把外院填满。 从门口有人过来,到吕泰玄耳边说了几句,后者站起身来疑道:“大哥的朋友?大哥他刚回扬州,霖儿又去城外治河了,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客人,走,去看看。” 来到外院的花厅,吕泰玄带着四个手下,迈步进来先是打了个喷嚏:“什么东西这么香。” 一个翩翩公子打扮的雌儿,身姿绰约,飘飘然如谪仙独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正捏着一把扇子,逗弄花厅挂着的鸟笼里的鹦鹉,见到吕泰玄等人进来,抬头笑道:“吕四哥,好久不见。” “怎么是你?” 吕泰玄眉头一皱,问道:“方妙怜,你来这里做什么?” 被叫做方妙怜的女子,天生的瓜子脸,鼻梁高挺。 比起汉家的美人儿,五官更为立体,轮廓深邃有种淡淡的异域风情。 柳眉下的眼睛很大,睁大之时眸光锐利,眯眼斜倚时又有着猫儿似的庸懒。 她的双唇也极是丰润,唇瓣上却不见干裂细纹,反而倍显艳红。 她轮廓虽深,五官上却有江南女子的柔媚,肌肤也比番邦女子来得细腻,明显是因为混血之故,而且更倾向于汉女,可见此女的异域血统已经历经几代,逐渐淡薄了。 再往下看,玲珑的身姿罩在宽松的袍子里,仍然难掩峰峦丘壑,挺翘有致。让人难免心生遐思,这要是剥光了来看,该是怎样的双丸迭宕,玲珑浮凸。 这样的尤物,纵使是男装也当得起祸水二字,身为男人的吕泰玄却有些烦躁,言语间十分不耐烦,甚至有一丝淡淡的恐惧。 方妙怜相貌上有些混血的特征,嗓音却是正统的吴侬软语,也不着恼只是笑道:“许久不见,吕四哥做什么这般凶,都是在白船上讨口饭吃,四哥哥做了这朝廷的大官儿,就把小妹忘到脑后去啦,连门都不让登了。” 吕泰玄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是自己心腹,这才低声道:“太平州一战,我们也死了不少的弟兄,当年厉和尚作保,两家划江行道,彼此再不相干,这么多年了,你又要作甚?” “吕四哥何必瞪眼呲牙的,许你们洗白上岸,就不许小妹不干那刀头舔血的买卖了?现如今我们在汴梁买卖粮食,前些日子被杨通大哥的儿子,夺去好多的粮食,没来由亏损了几万贯钱财。杨大哥财大气粗,何必和我一个弱女子过不去,更何况咱们还是老相识了。” 吕泰玄想起这个老相识,就难免想到最血腥、最难熬的那段时间,盐贩子之间的争斗可比官府的威胁大多了,动辄就是灭人满门。 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深不可测,来头神秘诡异,行事狠戾异常,手下悍不畏死而且人马众多,当年在太平州争夺盐场两边没少打,六个弟兄结义,两个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前段时间收粮的事,吕泰玄并不太清楚,但是也不想因为几万贯钱跟这条毒蛇结怨,神色一缓说道:“大哥他回扬州了,这件事你等几个月,我那杨霖侄儿治河回来了,你再来。咱们既然修好,就不会为了几万贯小钱重启干戈,这点钱安安稳稳跑几趟船就回来了。” “治河?” 吕泰玄嗯了一声,道:“水患如此严重,我那侄儿乃是朝廷大员,当今皇帝的左膀右臂,自然要出城治理。” “杨大哥得子如此,真真让人羡慕。” 方妙怜这句话不但夹杂着羡慕,语气竟然有股说不出的寥落萧索。 吕泰玄想到当年的日子确实让人不愿回忆,同病相怜下恶意少了三分,说道:“这样吧,你给我一个传话的地址,等到霖儿回来,我第一个通知你来见他。到时候我帮你说几句好话,呵呵,霖儿这小子,还是很听我们几个老东西的话的。几万贯钱财,于你我都不是大数目。” 方妙怜眼珠一抬,道:“这可不是几万贯的事,我的四哥,你们家那位忒也霸道了些,吃相有些难看。他不是赚了几万贯就停了,而是杀鸡取卵,把我们汴梁大部分粮铺都打上了‘黑店’的标签。说大家发国难财,要限制大家每个月的购粮数目,我们每个月只能进三百石粮食,还卖个什么劲,自己的掌柜伙计吃都不够。然后你们杨家的粮铺大肆开张,光一个开封府,已经有几十家了。” 吕泰玄老脸一红,这的确是侄子的行事风格,如此一来汴梁的百万人口,真要仰仗杨家吃饭了。 方妙怜虽然不指着粮铺赚钱,但这却是她暗中筹粮的渠道,这一点她是万万不会放弃的。 所以才甘冒奇险,来到宿敌的老巢。 吕泰玄心虚之下,说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等他回来吧,毕竟修河是朝廷大事。” 方妙怜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走出花厅,吕泰玄抹了把额头,说道:“这小子也太……哈哈,青出于蓝呐。” 转头一看,几个心腹手下直勾勾的盯着远去的背影。 “贼杀才!” 吕泰玄一巴掌扇在一个的脑袋上,骂道:“你知道她是谁?这可是万年竹叶青,看一眼都可能中毒。” --- 开封府外,咸平县,道路还是泥泞难行,一群当地的地方官簇拥着杨霖,在河边观望。 浑浊的河水滚滚而下,撞击巨石发出巨大的声浪,让人丝毫不怀疑掉下去就能粉身碎骨。 两侧的河提上有许多的缺口,河水流到外面也只能凿渠沟引流,这个时代想要去堵上河提,简直是痴心妄想。 远远看去这条灌溉了汉文化的母亲河,就跟一个巨大的蜈蚣一样,两侧是引流出来的小河。 河提不断地加高,现在已经有了地上河的样子,这样一来难免更加容易决堤。 治理黄河这个千年难题,摆在杨霖的眼前,让他一阵头大。 “治河需要集思广益,不然都是徒劳,还会耗费大量的府库银钱,马上通知所有沿河的郡县,主事官吏到咸平来,共商治河之计。”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治河之策 “治河,首先要治沙,否则再怎么加固也有上涨到堤坝以上的时候。泥沙堆积,就是河患根源。” 咸平县衙内,挤得满满当当,很多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县尊都蹲在一旁,杨霖居中而坐。 小小的县衙门挤进几百人,让堂内有些闷热,现在虽有人都瞪着眼看一个中年县令侃侃而谈。 杨霖问道:“你说的还算有点见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县的?还有就是治沙,该怎么治。” 小吏一看少宰捧场,劲头更足了,撸起袖子道:“回少宰,下官是延津县令宗泽,下官认为,治沙就得建堤束水,以水治沙。”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很多人已经开始嘲笑出声。 杨霖听着名字微微有些耳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摆了摆手,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这县令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加阔河道也就算了,还要束水?” 束水就是把河道修窄,现在大水到处奔流,再束水的话肯定更难治理。 宗泽元祐六年中的进士,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也就是杨霖出生的时候他就是进士了。 混到现在还是县令,可见此人不怎么擅长钻营,也没有后台,听到当朝少宰的否定也没有惶恐,而是大声辩解道:“少宰试想一下,河道宽则流速小,泥沙堆积沉淀,只会越来越多。河道窄则流速快,冲击之下泥沙减少抬高速度,就不用再加高河堤,我们将有充足的时间治理。” 杨霖一听,陷入了思考,这事还真是说不清有没有道理。 若是修窄河提,真的有冲走泥沙的效果,当然是可行的。 但若是想当然的思路,一旦修窄了水患加深,那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抬头一看,宗泽的脸上果敢坚毅,再看看旁边脑满肠肥的一群县令,杨霖一拍桌子,起身道:“他娘的,不管了,赌一赌。反正再坏能坏到哪去,万一成功了就是个长久之计。” 当下便在开封府十六个县的县尉、县令、主簿……们的围绕下,制定了详尽的治河计划。 首先是在上游植树种草,命令直接下到永兴军路,并派缉事厂的人前去监督。 其次在沿河一带重修河堤,把河道变窄,加速水流冲击泥沙。然后在河道外修防洪外河道,修筑分洪区。 然后让河北诸路主意引流,减少泥沙淤积,组织民夫浚淤和筑堤。 “至于民夫,就从难民里招募,每日按工付钱,一日一结。” 这次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房屋被冲毁的极多,杨霖趁机下令,建屋多用砖石,少用木材。 一来可以少砍伐一些树木,而来也是为了防火防水。 命令一下,有些县令已经开始不以为然,都认为少宰是着了道了,竟然信了宗泽的话。 殊不知,在后世的治河中,无不采用束河冲沙的办法。 在杨霖看来,只要加固上游水土,使泥沙减少,再冲刷打捞淤泥,黄河之患将会大减。 散会之后,杨霖拍着县令宗泽的肩膀,笑道:“好好干,若是将来有了成效,本官保你升官。” 宗泽笑了笑,抱拳出了衙门,杨霖撇着嘴道:“七品小官,还挺有骨气。” 突然,杨霖一下想了起来,宗泽? 尼玛不就是三呼过河那个名将么。 没想到一代名将,宦海沉浮十几年,现在竟然还是一个县令…… --- 上头下令的人来头大,下面的效率就高,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杨霖现在炙手可热,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一发令下面的官吏都马上投入工作中。 谁都想在这个年轻的少宰面前露个脸,指不定就被看上了提拔一下,可比闷在自己的小县城埋头苦干强太多了。 杨霖为了督促他们,直接在咸平县河畔的高地上筑起大帐,带着万岁营的人马在此入驻。 仅仅用了三天,各地就都开始施工了,杨霖起了个大早,稍作洗漱就带着万岁营的人马到处巡视。 从公来说修河是千秋大计,事关沿河几百万汉家百姓的生活,从私来说,河患不除,自己的车马行和漕运对不知道每天损失多少钱。 泥巴地里,无数的精壮汉子挥汗如雨,万岁营包揽了开封府所有的粮食生意,前些天抢的都堆积在万岁营的大本营,说给谁粮食就给谁,这些汉子没法不卖力气。 普通的难民,也感念朝廷给了这么一次活命的机会,修好了河对他们来说才是大事,因为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每次水患都是没顶之灾。 不过还是有些泼皮,狗改不了吃屎,就想着什么都不干还来蹭粮食拿。 杨霖第一天走过,默默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大帐之后,杨霖面色阴沉,召万岁营的陆谦来见。 陆谦进账之后,见到杨霖脸色不善,边说道:“少宰,您的那个同窗的夫人,我们已经开始安排人手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那个不急,我今天只带了几个护卫,在河堤两侧巡查。有许多人仗着泼皮的凶性,混迹在难民中,作威作福……” 陆谦抱拳道:“少宰放心,我们走私盐的时候,什么下三滥没见过。这些还是轻的,还有那些牙子趁着大水过后,很多孤儿失去双亲,到这里来蒙骗小童、幼女,还有买卖美貌妇人的,属下们都在暗暗排查。” 想到自己的几个义子,杨霖心情有些沉重,这个时代遇到这种灾难,势必会催生出一大批的无家可归的孤儿。 这些人的下场之惨,常人难以想象,值得一提的是,有宋一朝唯有蔡京大力推行的居养院、安济坊和漏泽园制度,无疑是北宋救济制度的高峰,在历史上是空前的,甚至也在元明清三代之上。 居养院专门收养“鳏寡孤独者”,六十岁以上无人赡养的老人,还包括孤儿、流浪儿童、残疾人以及基本生活无着的难民饥民。 安济坊是专门负责收治无钱治病的病人,即所谓“以处民之有疾病而无告者”。 病人进安济坊后,予以免费治疗。 还有漏泽园专门负责埋葬居养院与安济坊中故去的人,以及社会上“孤老馁疾致死”后“暴露沟堑者”。 为此,漏泽园还有专门由官家花钱购买的墓地。 这个臭名昭著的著名奸相,一个“奸”字就概括了他的一生,他也当得起这个字,可是孤儿鳏寡的救治制度,却也是他一手制定的。 “抓住了,集中起来,在河堤上一块斩首,祭河也祭天。” 这时候,一个小兵进来,叉手道:“少宰,外面有人求见。” 杨霖心情不好,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鸟人?” “是一个美貌的妇人。” “快请进来。”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长见识了 美到一定地步的女人,走到哪都有特权。 一向架子奇大,见谁都不搭理的万岁营亲兵,一左一右掀开帘门,这本来是只有杨霖才有的待遇。 随后一个妖娆美人走了进来,本来杀气腾腾的大帐,瞬间变得活色生香。 此女脸蛋雪白细腻,细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方妙怜摇晃着曼妙身姿,走到大帐中间,微微颌首道:“民女方妙怜见过杨少宰。” 这一声吴侬软语和娇俏的脸颊就像是邻家小妹,身材却是熟透了的妇人,清纯与妩媚,妖娆与圣洁,在她身上矛盾又不失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杨霖喉咙一动,站起身来,笑吟吟地问道:“民女好,本官最喜欢与民同乐,嘿嘿……你来找本官可是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只要是占着理本官必定帮你伸张正义。你要是对本官芳心萌动,也大可不必遮遮掩掩,本官虽然是状元魁首,却不是读死书的迂腐之辈,断不会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周围的万岁营兵将,都捂着嘴偷笑,气氛一时有些暧昧。 方妙怜暗暗恼怒,她的身份特殊,一向受人尊敬,什么时候被这般调戏过。 不过限购令的实施,让她不得不亲自来跟这个年轻的少宰做交易,收购粮食关系着她背后那个势力的生死存亡。 方妙怜忍着心中的怒意,强颜欢笑道:“回少宰,民女经营着几家粮铺,在汴梁的水灾中无辜受难,想跟少宰解释一番。当初我们和其他商铺不同,本不是故意抬高售价,我们囤积粮食是因为和江南几个客商有订单。民女斗胆,请少宰明察,取消我们的限购令。” 一说到粮食,杨霖顿时正色起来,眯着眼道:“水患之下,以国为大,你和江南有再多订单,一时间也运不出去,本官修好河道之前,你的粮食滞留汴梁,照样是违约。既然如此,一个商人为何不拿出来兜售,换取资金以弥补损失。说到底还是要坐地涨价,发一发国难财,你当本官好糊弄?告诉你,本官是商贾世家出身,你们这些黑心奸商的屁股一撅,本官就知道你要往哪飞。” 说完还不怀好意,眼光往人家的屁股瞄去。 从这个女人进账的那一刻,杨霖就留了小心,一个女人抛头露面来到自己的大帐,显然是对自己十分有信心。 觉得我杨霖一个十七岁的少宰,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稍一心软就给她解了禁。 可惜方妙怜失算了,杨霖这个狗官见到漂亮的女人,只会生出无穷的占有欲,甚至会强行出手强夺,怎么会色授魂与地听她摆布。 方妙怜气苦之下,一时冲动,问道:“那民女等人,又犯了哪条国法,以至于少宰不让我等收粮。” 杨霖左右看了看,和陆谦吕望等人一起笑将起来:“你什么国法也没犯,本官就是不让你收,我们自己收来卖,有钱为啥要让你分一杯羹,除非你跟我睡一觉,好好服侍伺候,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方妙怜如遭雷殛,愣在原地,饶是她见惯了腥风血雨,行事诡计狠戾,毒蛇的名头是恶名昭著,也万万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读书人…… 再看他的那些狗腿子,都为虎作伥,笑个不停。 如果说世间有公平正义、礼义廉耻,一定是把这个大帐给遗漏了。 有时候,见不得人的黑道,跟这些官场的腌臜货比起来,简直圣洁的跟圣人一样。 今日她来这大帐,其实是欠考虑的,江南去了个李彦和朱勔,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明王举事在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场大水已经耽搁了运粮的速度,又被杨霖强行征收了库存粮食简直是雪上加霜,再来一个限购令…… 种种因素让一向冷静的方妙怜方寸大乱,她强忍着心中的暴虐恨意,柔声道:“少宰何必赶尽杀绝,只要少宰能给我们一条生路,取消限购令,民女愿意拿出五万贯孝敬少宰。” “五万贯?” 杨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贪婪,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五万贯买限购令,你只赔不赚,想要靠卖粮食何时能赚回五万贯。大胆刁民!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还不快快招来。” 方妙怜哪里想到这个年轻的大官这么难缠,万贯钱财摆在眼前,竟然还不动心,反而怀疑起自己来。 方妙怜被这一套操作搞得妙目通红,眼中泪珠打转,仗着摩尼教的势力一向狠戾霸道的方大圣女,头一次遇到这种魔头一般的人物。 她只是想着这小子是杨通的儿子,却忘了眼前这个人,在当今天下数权论势,除了皇帝、梁师成、蔡京寥寥几人之外,掐指算完他可以排进前五。 梨花带雨,呜咽哭腔,圣女方妙怜凄凄惶惶地道:“少宰何必吓唬民女,限购令一出,我们要赔的不止是粮食,还有那些订单的违约金。当初签了契约,可是耽误了要赔十倍,这样算来不止五万贯了,少宰若是执意要整治民女,我们马上就会倾家荡产露宿街头了。” 杨霖心中有丘壑,杨家的粮铺也在暗暗屯粮,这些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只有杨通知道。 所以今天来的这个的女人,才会格外引起杨霖的注意,让他怀疑这个人也在做同样的事。 听了这番解释,杨霖心中的怀疑弱了几分,还是板着脸道:“限购令绝对不会取消,今日你来诉苦本官信了,明天他也来,到最后这项政令不成了儿戏。你回去把五万贯送到我的府上,本官把征收你的几间粮铺的粮食还给你,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 方妙怜没想到峰回路转,能够拿回那些粮食也还行,大不了去别的地方收粮。 开封府是天下中心,粮食都涌入此地,去别处就是慢了点,不过也没其他办法了。 “民女谢少宰大恩,没齿难忘。” 方妙怜蹙眉转身,美眸之中,闪烁出危险的神色。 看着这个尤物走出大帐,杨霖眼皮一抹,沉声道:“给我派人盯紧了她,等到粮食给她之后,只要有人往外运,部拿下,严刑拷打审问。”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场恶战 乌云掩映,夜色深沉。 江南方腊义女,圣女方妙怜一袭短打劲装,眼中煞气浓烈。 在她身边,是清一色的玄衣护卫,影影绰绰也看不出有多少人,但幽幽的月光下,利刃反映出鳞鳞的寒光,静默中却是杀气漫野。 紧随在她身边的厉天闰高声道:“圣女,我们遭了道了,他们早有埋伏!” 方妙怜此时才知道,那个杨霖在给她粮食的时候,已经藏了这条引蛇出洞的毒计。 心中恨意滔天,方妙怜俏脸一寒,杀气肃然地道:“既然到了绝境,就得杀出去,这批粮食是江南紧缺的物资,必须运到江南,我们拼死杀到城外。” 厉天闰楞了一下,随即跺脚道:“我的姑奶奶,我们命都保不住,纵使粉身碎骨,又怎么能护得住这些粮食。就算你运了出去,从汴梁到杭州,这么长的路,岂能逃过官府的追查。” 方妙怜神色坚定,决然道:“我在汴河外买通了沿途的官吏,再加上咱们的商船隐秘,这批粮食又没有做标记,我们身份也没有暴露,只要杀出去,杨霖那个狗官拦不住的。” 方妙怜想的是,摩尼教的信徒十分多,这些人中不乏基层官吏和各地商户,这些人都有明面上的身份,要是帮忙运粮的话,官府会无从查起。 而且方妙怜对这些属下也有所保留,粮车中不单是粮食,还有她这些年在汴梁积累的巨额财富。 汴河上运进运出的粮食,每天都有几百艘船,江南方腊还没起事,方妙怜料定杨霖对他们的大计一无所知。 若不是有后世的见闻,杨霖还真的没法知道方腊和摩尼教的事。 可惜的是,他现在一清二楚,甚至已经派刘清水的人去江南探查。 可以想象的是,这群摩尼教徒就是把东西都运上船,也跑不掉了。 厉天闰到底是男儿身,大声道:“此事万万不可能,不如把这些粮食一把火烧了,不留给狗官。” 方妙怜刚想反驳,嘴巴张开没说出话,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烧了吧!” 点燃粮食之后,火光冲天,突然在人群之后爆发出一阵巨响,许多信徒被浓烟呛死。 “圣女,我们上当了,这里面除了几袋粮食,其他的都混着火药!” 方妙怜彻底抓狂了,把刀往地上一插,仰天怒吼:“杨霖!” 这些手下大多是忠实的信徒,历史上方腊造反,靠的就是摩尼教也就是明教的二宗三际之说,裹挟了无数的百姓和信徒参加造反,把富庶的江南打成了蜂窝。 有圣女大人的一声令下,悍不畏死的信徒们就准备浴血拼杀,只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左侧也有官兵,我们被围住啦!” 远处的吕泰玄面色凝重,沉声道:“我们当年和这群人拼杀过几次,输多胜少,这次虽然占了便宜将他们包围,也得小心行事,别漏了贼人回去报信,那我们在江南的船只将再无安宁之日。” 话还没说完,花荣已经搭弓射箭,守在方妙怜身边的一个魁梧汉子喉咙中箭,利矢贯喉而过,余力未消,带着此人后退几步,跌倒在圣女脚边。 宋江嘿的一声,叫道:“好样的,花荣兄弟,跟我冲,捉了这帮贼人跟少宰领赏。” 厉天闰抓起单刀,挺身向前,怒喝一声劈倒一个万岁营的小兵。 吕泰玄虽然知道这些人厉害,但也没想到他们这次拼了命,竟然带了这么多死士。 方妙怜已经决定放弃汴梁,所以在北地的所有忠实信徒几乎部在此,这些人武艺高强又不怕死,冲进人群就是一场恶战。 足足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教徒护着方妙怜,左劈右砍如入无人之境,宋江看得双目充血,抓着一根盘龙棍上前,照着厉天闰的脑袋砸去。 厉天闰叫了一声好,身形一矮,避过破空的棍身,左肘一抬将刀柄顶在宋江的胸口,宋江遭此重击,口吐鲜血被厉天闰一脚踢飞,电光火石间抓起朴刀,就要结果了这个将官的性命。 刀身落地的瞬间,宋江绝望地闭上双眼,却听得花荣的声音如惊雷般在耳边响起:“贼厮鸟,休伤我哥哥性命。” 情急之下,花荣跃起护到宋江身上,手放在背后把刀横放,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厉天闰这一下势大力沉,花荣虽然有刀背阻挡,自己的后背还是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趁着这宝贵的时间,宋江的手下五六个人围了上来,将他护住。 花荣呲着牙,疼的哇哇乱叫:“俺日你娘,不杀了你这贼王八,俺花荣就是驴草的。” 厉天闰没有心思理会这惊世骇俗的一骂,不敢恋战护着方妙怜往外突围,厉喝一声:“跟我冲,挡我者死!” 这厮如同蛟龙入海,只一柄朴刀,在刀剑如林的围剿中左右劈砍,竟然无人近得了身。 有了厉天闰作为开路先锋,一群人护着圣女且战且退,伤亡竟然还比万岁营少。 万岁营料敌有误,派来的人手明显不够,被一群悍匪杀到这种地步。 他们也是刀头舔血的血性汉子,当下奋起秉性中的凶恶,在茫茫夜色中拼命追杀。 来到汴河旁,船上又涌下许多信徒,前来接应。 方妙怜神色一喜,冷不防远处的花容又施冷箭,夜色中极难防备,竟被他射穿了一个护卫,露出的箭头插到方妙怜的肩头。 圣女受伤,碍于平日里的威势,竟然没有敢上前抱起她逃命。 这伙人的速度为之一慢,这等交锋,片刻的犹豫就足以致命。 厉天闰登船之后,大喜过望,再回头看时五脏六腑如被雷击。 只见一群官兵将圣女身边的护卫团团围住,正在慢慢逼近。 他刚想跳下船去,被身后船头一个少年揪住衣领,回头一看惊愕道:“方七佛,你也来了?” 这个少年神色坚毅,纵使面对这种局面也没有惊慌,凝声道: “是法平等,无分高下,圣女也是教众一员,不可为一人伤百人性命。” 说完一刀砍断锚绳,带着残余部众逃命去了。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苍天无眼 水运江南粮草到京师,称之为漕粮,兴起于两汉,盛在北宋。 徽宗当朝,江南粮食每年有八百万石运往开封府,是大唐盛时期运到长安的两到三倍。 “仓中常备漕运米,河中有水即行船。” 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谷、丝、棉、布、缕、鲐…… 各色货物集散在汴梁,隔着历史的浓雾,我们依旧无法窥探汴梁当日的繁华。 汴梁的士大夫们过得有多舒服,江南百姓就有多苦,鱼米之乡竟至于饿殍遍地,花石纲落到朱勔的手里,正式成为劳民伤财的恶政。 北宋可没有杂交水稻,一年交出八百万石粮食,还能剩下多少给百姓果腹。 朱勔、李彦在江南大肆增设关卡,抢掠过往客商,虐流当地百姓。 江南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苏杭等地已经是爆发的边缘,只需星星之火,便有燎原之势。 此时的朱勔还丝毫不知,继续派出手下爪牙——他招募的一群泼皮无赖,在江南搜刮奇石异珍。 桐桥西去丝丝柳,撑出桐桥野水宽。 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在苏营造的同乐园,据称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称江南第一。 天未大亮,寝院中庭便有值更的丫鬟婆子敲锣叫唤。 外院的下人仆役总共不下两千人,迭被换装、梳洗干净,开始为朱家父子服务。 朱家的同乐园内,光膳房就有十几处,杨霖时常夸耀的昭德坊,跟人家一比就跟乡村别墅一般。 膳食房内的柜中成组成组的堆放着餐具,形色不同,连件数都不一样,有漆有瓷,有镶铜、镶象牙的,富贵可见一斑。 热腾腾的粥锅内,骨碌碌地翻腾着雪色的珍珠浪,浆滑液涌,米香扑鼻而来。 还有那夹有枣豆馅的天星糁拌糕、以雪花芹菜切细的芹芽鸠肉脍等菜品,将近百人忙活一早,早膳才算是备妥,各灶次第熄火,只余菜盆上热气蒸腾。 这时候天才刚亮,侍女们端着一个个木盘、瓷盆、皂巾、牙刷……在朱勔的卧房外候着,等待着主人起床伺候洗漱。 等到这些侍女腿股发酸,里面才发出一阵铃声,为首的年长妇人推开门,带着她们进到朱勔的卧房。 朱缅在更衣之后,随便用了早膳,有一半都扔了,这才施施然来到大堂。 早有许多狗腿子,带着搜刮来的宝贝,等在这里邀功。 朱勔穿着一件锦袍,往堂前一坐,底下的泼皮头子们恭恭敬敬,简直比见皇帝还仔细。 有丫鬟捧着一杯香茗奉上,朱勔笑道:“怎么样,今天又弄到什么宝贝了?” 早有那迫不及待的,上前谄笑道:“朱爷,您看这是什么。” 说完从身后抱起一个摆台,上面的石头质地细腻温润,滑如凝脂,石纹褶皱缠结、肌理缜密,石表起伏跌宕、沟壑交错,造型粗犷峥嵘、气韵苍古。 “灵璧石!” 朱勔眼色一亮,道:“好,这个质地是灵璧石中的绝品。” 泼皮洋洋得意,笑道:“这石头本是吴江县一个姓周的商户所有,属下到了之后跟他索要,这老东西舍命不舍财,竟敢违抗您老的命令。小人将他一家吊在木架上,当着他的面抽死了他两个小儿子,和弟兄们轮了他的小女儿,这老东西才老老实实拿出来。” 朱勔哼了一声,道:“这些铁公鸡,不好好整治他们,根本不肯交出好东西。来人呐,把这块石头和以前的几个,送到汴梁敬献给官家。” 在他身后有几个青衣小厮,上前捧着石头小心翼翼地转身,朱勔笑着对管家说道:“这次入汴梁,除了照例给蔡太师府上送去五万贯,还要准备一份厚礼,送到少宰杨霖府上。” 管家一脸不解,朱勔接着道:“杨少宰和我一样,都是太师门下,现在他如日中天,是陛下面前第一宠臣。而且他出身状元,将来这宰相的位置是跑不掉了,太师百年之后,我们还要倚仗此人才行。做人嘛,就是得早做打算,我爹爹之所以能崛起,不就是靠慧眼识珠,提前搭上了太师这条线么。” 周围的泼皮马上围起来拍马屁,大赞朱家父子有眼力,说的朱勔轻飘飘的。 不远处的吴江县城,一个雅致的小院内,原本富庶的江南士绅周士敬,浑身血污抱着两个小儿。 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婆子,哭喊道:“老爷,您快来看看吧,小姐她悬梁自尽啦。” 周士敬撇下儿子,冲进女儿闺房,只见直挺挺的身子已经被抱了下来,舌头半吐在外面,十分骇人。 自家夫人趴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周士敬抬头看着昏惨惨的天空,目眦欲裂: “天呐,你睁眼看看吧!” …… 这样的场景,在江南遍地时时上演,人心已经鼎沸。 开封府水患两个月,与外消息难通,更加助长了这群人的气焰。 此时的开封府外,河畔树林中。 宋江眼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拖出来,整齐地排列在树下,双拳暗暗握紧。 万岁营毕竟才建成几个月,虽然个人技艺突出,但是这种规模的拼杀还是第一次。 这些死的人,大多是他在山东带回来的汉子,就这样死在了异乡。 吕泰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伙人是江南悍徒,我们早期和他们打过不少次,死了不下几百个弟兄。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一并清算。” 宋江眼睛一闭,长舒一口气,再次睁眼之后问道:“昨夜只抓了八个贼人,其他人都逃的逃,自杀的自杀。我要亲自去咸平县,告知少宰,布置人手捉捕漏网之鱼。” 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的花容,凑上前问道:“哥哥,这几个鸟贼人怎么办?” “关起来,严加审讯。”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顺藤摸瓜 咸平,河畔。 二百二十七人被反绑双手,跪在滚滚黄河水一侧,在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个露臂捉刀的刽子手。 二百多个人一字排开,在波涛壮阔的河边也蜿蜒而下曲曲折折,在河堤下是无数的围观百姓。 这些人都是水灾起时,混在灾民队伍里欺压良善,掠夺粥粮,拐卖人口,猥亵妇女的贼人。 杨霖派人明察暗访,再从百姓中打探验证,最终捉到这两百多个典型。 申报刑部之后,杨霖在蔡京那里取得特权,可以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然不足以震慑人群中的这些宵小之辈下三滥,大水成了泼皮的狂欢,那可就天理难容了。 午时三刻已至,杨霖将手里的牌子一扔,大喝一声:“行刑!” 雪片似的大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二百多颗人头滚落进湍急的河流中,血染红了这段河堤。 底下的人直到看着他们人头落地,才敢大声欢呼起来,可见平日里被欺压得有多厉害,根本不敢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拍手称快。 血光冲天,腥气遍野,这一天黄河的水也没有丝毫的变色,二百个人看上去十分多,填到湍急的河中引不起半点波澜。 杨霖走出遮阴的帐篷,杀气不减,大声道:“治河期间,凡是有作奸犯科的,一律从严处置。” 周围围观行刑的各个县里的官吏,都噤若寒蝉,少宰也太狠了些,大宋的官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这时候,提出束河治沙的宗泽站了出来,抱拳道:“杨少宰,下官以为这些泼才虽然该杀,但是绝非罪魁祸首。这些人如此跋扈,上面岂能无人庇护,应该深追劣绅,继而是包庇他们的官吏,层层递进抽丝剥茧,求一个除恶务尽。” 在他身后的官员,有几个浑身一哆嗦,恨不得上来撕咬几口。 杨霖却点了点头,朗声道:“此言有理,反正这些事都是明面上的,也不难查,本官有的是时间,肃清这开封府的魑魅魍魉。” “不过你们无须不安,本官只查包庇恶贼,参与买卖人口的,其他事情还是交给吏部考核。” 水至清则无鱼,杨霖可不是朱重八,没有心思搞一套大清洗,不然自己就成了官场公敌,有可能被搞得骨头渣都不剩。 杀几个县官,想办法安插上自己的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里不是普通的县,都是开封府直辖,拱卫汴梁的县治,位置十分紧要。 宗泽微微一笑,退回到同僚之中,大白天站直了身子抹着眼皮装睡,无视周围异样的眼光。 底下的百姓却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还沉浸在振奋和欢腾中,至于那些漏网之鱼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别说一下子杀二百个人了,就是同事宰两百头猪,那场面也够吓人的。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杨霖,现在正随手翻着一本账册,都是这几天治河的花费。 这些钱可不能自己掏腰包,杨霖琢磨着该如何和朝廷伸手,这些天给赵佶修这修那的可填进去不少银子。 汴河水位上升,河堤坍塌,损失最大的应该就是自己了。万岁营那日进斗金的项目,都被迫停止。 正想着的时候,远处来了一个矮胖的身影,奔跑起来十分有喜感。 杨霖放下账本,伸手一招,笑着道:“宋江,火急火燎地来做什么?” 宋江扶着双膝,气喘吁吁地说道:“少宰,果然不出少宰所料,那小娘皮大有问题!” “小娘皮呢?” “哪有问题?” “捉到了么?” …… 杨霖还没说话,周围的亲信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他们还不知道汴梁城郊血战的伤亡数,只以为是简单的伏击,肯定是大获胜,所以神色都颇为轻松。 “都给老子滚蛋,一群腌臜打脊泼才,跟着激动个鸟,就是捉了也是老子的。” 吕望堆着笑道:“俺们弟兄,也是为少宰问的。” 宋江脸上带着悲戚神色,道:“属下等听了少宰的话,一时鬼迷心窍,寻思着左右不过是个商户,便带了百十个弟兄前往。谁知道那些贼人悍勇异常,枣树林一战折了四十多个弟兄,自小人以下,几乎人人带伤。俺们拼了命,也只是捉到八个活得,包括那个小娘皮。” 杨霖脸色一变,刚才的狞笑猥琐不见,眉毛一抖沉声道:“是什么来头,能杀我四十个手下,还逃掉大半!” 宋江压低了声音,凑近杨霖耳边,道:“吕四叔说,那是江南的一伙盐贩,以前曾经和他们交过手。” 杨通等人曾经是盐贩,这件事是绝对的机密,只有这几个亲信心腹才知道。 不过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忌讳,这种事无从探查,有谁乱说话我就咬定自己不是,给你治一个构陷朝廷大员的罪,还不一定谁先死呢。 说到底,只要杨霖不失势,这就不是问题。 “不可能,贩盐获利最后厚,远超卖粮,若是单纯的盐贩断不至于为了限购令来到我的大帐冒险,大不了不卖粮食就是。这其中必有隐情,那些活捉的贼人何在,可曾审讯?” 杨霖暗暗皱眉,这些人来自江南,不会跟方腊有关吧。 能够压制两淮私盐霸主自己的老子,这伙人的势力不容小觑,放眼整个江南道,除了方腊还能是谁。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这么心急,难道举事在即? 杨霖越想越心惊,自己让刘清水提前探查,谁知道这小子捅到皇帝那里去了之后,局势反倒急转直下。 这一殿的君臣呐,给你们情报,反倒成了坏事。 宋江见他沉默不言,眉头紧蹙,恨意不减地道:“少宰,那些人还关在俺们万岁营中,一旦有消息属下定来禀报。这贼婆娘,害了俺几十个汉子的性命,这回定叫这贱妇肉儿片片飞!” 杨霖脸色凝重,摆手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只怕不行,让我来。”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咸平县,宋江再一次成了替补,在河边监督治河和反贪。 杨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临行前将一个本子交到他的手里,语重心长地说道:“治河是千秋大计,反贪是功在当下,给我好好干,本官亏待不了你。” 宋江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千言无语凝结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抱拳道:“少宰,唉,不说了,祝少宰一路顺风。” 杨霖带着陆谦、吕望,纵马而去,留下一个黑矮胖子在风中凌乱。 等到杨霖没了踪影,宋江带着杨霖治河的主力心腹们回到大帐,众人纷纷上前问道:“哥哥,快掀开看看,少宰留下了什么指示。” 殷慕鸿凑上前,轻声念道:“除却大奸大恶之辈,捉几个杀了祭天,其余官吏,党我者廉,异我者贪。” 然后下面就是一串详尽的名单,上面有各个官吏和自己的关系,都是杨霖这些日子统计出来的。 宋江老脸一红,赶紧把这个名单揣到袖子里,好在他的脸够黑,一般人看不出来。 治河已经开了头,接下来的事只需要按部就班、萧规曹随就好,有杨霖留下的班底,宋江倒也并不怵头。 一来一回的折腾下,杨霖到汴梁已经是黄昏,干脆先回了昭德坊。 离家日久杨霖还有一些激动,迈步走进杨府内,只见大门山悬着一副鎏金的匾额,上书着“杨府”两个字。 杨霖一脸的不高兴,这也太不低调了,再往里走更是夸张,曲折的道路上隔几步便侧摆放着一人多高的银灯、熏炉。 原本雅致得趣的昭德坊,活活被改造成了富丽堂皇、金光耀眼的俗气窝。 杨霖直接被气笑了,阴沉着脸拿着马鞭过了花厅,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左右厢房,中间一道粉墙便是内院所在。 进了内院,几个眼尖的小丫鬟见了她,笑嘻嘻上前刚想问好,就看到自家大郎面色不善。 “把李芸娘给我叫来!” 杨霖往卧房一坐,屋内的丫鬟都躲得远远地,不一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芸娘匆匆赶到。 李芸娘穿了一身白纱衫儿,挑线的裙子,进到房内眼中带喜,殷勤上前就要福礼。 杨霖在城外待了个把月,乍见房内人,又如此妩媚气先消了三分,捏着马鞭喝道:“你这恃宠生骄,颠寒作热的,我出去不到两个月,你给我好端端一个昭德坊,改成了怡红院?给我剥了衫子跪好,不抽你几下我消不了火。” 李芸娘闻言一愣神,随即明白过来,当即叫起了天屈,上前抱住杨霖的胳膊,道:“大郎,平日里奴伺候大郎,哪一件不是要一奉十,怎地就没有存下半点的情分,动辄就要用马鞭子抽人。那院子里的装点,就连一个石块都不是奴做的主,是老爷回来安排下的。” 杨霖一听,奇道:“我爹回来了?这次怎么这么快,以前不都是两三个月才一趟么。” 杨霖低头一看,跪趴在地上的李芸娘一脸的委屈,拍着她的脸颊笑道:“我的儿,看把你吓得,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我爹在哪呢,快带我去。” 芸娘擦了擦眼泪,被杨霖拉到怀里上下其手,摩挲了一阵才脸红耳赤地在前面带路。 夏季衣料轻薄,一身合体线裙轻裹着成熟妇人的丰腴,跟在芸娘身后,杨霖无意间瞥见她丰满圆臀,浑圆肥硕,充满了成熟的味道。 旷了个把月的杨霖,有些意动,上前捏了几把,换来一声娇嗔。 李芸娘咬着嘴唇,撩了撩鬓间散乱的头发,眸光盈盈流转,风情万种地回头道:“祖宗,又做什么张致,这天可还没黑,要是让人看见……” 杨霖捏了捏手指,嘿嘿一笑:“等回来再收拾你。” 内院的大庭内,杨通正在耍着一套拳脚,浑身的肥肉乱颤,出了一身的汗。 杨霖高声叫了个好,杨通脸上一笑,转身道:“霖儿,你回来的正好,我刚要叫人去寻你。” 杨霖从丫鬟手里接过手巾,拧了拧水,递上前问道:“爹,什么事?” 神情一肃,杨通擦了擦汗,正色道:“霖儿,我这次回去江南,耳闻目见许多的事,这江南马上要乱了。” 结合前段时间的猜想,杨霖完相信自己的老爹的推断,追问道:“爹,你见到什么了?” 杨通虽是盐贩,当年乃是被贪官污吏逼迫,不得已带着弟兄走上这条道,平生最恨的就是朱缅、李彦这号人物。 “那朱缅在苏州、李彦在杭州,招募了无数的泼皮闲汉,在两浙路虐流四方。整治的无数寻常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人人都有切齿之恨。江南百姓笃信明教的不在少数,到处都在传明王转世,要来拯救苍生。我看这赵宋的天下,要坏在朱、李二人手中了。” 杨霖在石墩上一坐,闭目沉思,杨通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方腊要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没想到自己竭力避免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不过因为自己提前开始了艮岳寿山的修建,导致花石纲提前发生,这次造反也提前了一些日子。 这样的话,还能不能造成那么大的损失呢,杨霖自己也不清楚。 方腊造反,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来不及调动精兵前往,是事态恶化的最大原因。 要是提前布置好兵力,应该可以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吧。 杨霖睁开眼,说道:“爹,你的预感没有错,江南绝对有大事发生。昨夜捉的几个贼人,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今夜我就去万岁营中,亲自确定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明日一早我便进宫面圣,免不了我要去一趟江南!” 杨通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即摇头道:“江南现在就跟一个火炉一样,霖儿怎么还要去,这不是自蹈险地么?还有你们捉的那个方妙怜,爹和她背后的势力打过几次交道,这些人邪的很,要不要交给刑部处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布耕播种种何处 万岁营大牢,灯火昏暗,守牢的小兵手扶腰刀,来回巡视走动。 艮岳内没有牢狱,这里也只是腾出的营帐而已,所以没有普通牢房的阴暗潮湿。 杨霖进到里面,大帐内燃着蜡烛,一个女医正在给方妙怜换药。赤裸的粉臂白皙如锦,被一条红绳拴住皓腕,系在两根柱子上。 黑色的短打劲装从锁骨处被剥离了去,露出大片粉嫩的肌肤,淡淡的血痕覆盖在雪白的锁骨下,平添几分别样的诱惑。 方妙怜目光里是恨意,找不到半丝羞赧,仿佛不在乎自己无暇美好的绰约赤裸裸暴露在火辣辣视线中。 敷药的小女医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身为女儿身的她,也被这美到不可思议的身子惊着了。 方妙怜见到杨霖冷哼一声,她心中恨透了这个奸猾的官儿。 杨霖并不生气,摆了摆手有人搬进来一个椅子,还没吃晚饭就赶来的杨霖身前,万岁营的小兵摆上一个荷叶包裹的熟肉,两壶上好的清酒。 方妙怜见他如此做派,俏脸上写满了不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生吞了。 杨霖慢条斯理地拔开酒塞,用手撕开烤鸡,弄得满手都是油渍,大帐内顿时肉香扑鼻。 大口嚼着烧鸡,拿起酒壶仰头痛饮一阵,杨霖这才抬起头,欣赏着被吊在那儿的美人。 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简直无处不媚,真是上天创造的最完美的身体,每一处都有着让男人呼吸急促的本钱。 小女医包扎完了之后,对着杨霖福礼,垂首退出。 杨霖换晃了晃手里的鸡腿,笑道:“方妙怜,方姑娘,肚子饿了吧,要吃一点么?” “呸!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杨霖又吃了一口,已经八分饱,端着酒壶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读书就是没教养。我是个读书人,我是个状元,请你和状元说话斯文一点。” “呵呵!” 方妙怜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杨霖笑吟吟地绕过来,伸过手来捏着她的脸颊抓了几把,手上撕烧鸡沾的油腥抹在祸国殃民的瓜子脸上。 滑腻的油腥沾在脸上十分不舒服,再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饿的饥肠辘辘,闻着这么香的烧鸡,方妙怜精神十分硬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 杨霖丝毫不留情面,扑哧笑出声来,惹得方妙怜羞愤交加,耳根红的就像是血色的玛瑙一般。 杨霖的目的就是把她弄得心烦意乱,失了方寸之下,才可能露出破绽。 可惜,区区的饥饿和嘲讽,不足以击溃这个明教圣女的意志,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没有确切的信息,就休想从她嘴里得到任何情报。 杨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猎物,轻轻一拽活结,衣衫就像水面上滑过地一道鸿影,贴着她柔滑优美的娇躯悄然落下。 月白夏风清,男欢女不爱,女人的叫骂声和男人低沉的嘶吼,压过了月夜的蛙鸣。 …… 杨霖大口喘着粗气,癫狂过后浑身是汗,灌了两口酒无意间抬头一看,此刻就是对手心防最弱的时候。 “江南反了一个方腊,几天的功夫已经打下杭州了,这事和你们没关系吧?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说了实话我好护着你点。” 哀莫大于心死,万念俱灰的方妙怜突然眼色一亮,就是这一下,被一直盯着她的杨霖看在眼里。 江南之乱,已经确定是方腊了…… 方妙怜没想到义父进展这么顺利,看来在自己动手之前,义父已经起兵了。 这个狗官玷污了自己的身子,反正已经是残花败叶,何不留在他身边,必要时候为义父除一大害。 想到这里,方妙怜凄凄楚楚地说道:“既然把我当你的女人,为什么还吊着人家。” 杨霖眼睛从眯着,慢慢睁开,笑道:“别装了,我的妙怜宝贝,你刚才听到我的话,瞬间流露的神色已经让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方腊还没反,更别提打下杭州了,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就是这个反贼打着明教的旗号要祸乱我大宋江山。” 方妙怜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诧,杨霖以前在他眼中是个恨不得千刀万剐的狗贼,现在则是令她胆颤的恶魔。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杨霖是怎么知道义父的名字,在明教中知道义父大名的也还不多。 杨霖看到她的这个表情,一时有些心软,轻轻解开她腕子上的绳结,帮她把衣服穿好,杨霖轻声道:“你在这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进来。” 方妙怜如同一具提线木偶,眼中神色尽失,杨霖系上腰带,迈步走出营帐。 抬头看疏星残月,树梢微微摆动,近来雨水充沛,四处蛙声不断。 几个心腹凑了上来,陆谦问道:“少宰,去哪?” “回府,准备天亮进宫!这一回江南大乱即将来临,恐怕是一场恶战。” 万岁营的指挥、虞侯们摩拳擦掌,眼中兴奋,大乱才是好汉子建功立业的时候。 一个小侍女,低着头端着酒菜进到方妙怜的帐中,只见这个出奇好看的女人,瘫坐在床头抱着双膝,神色说不出的凄迷。 青丝垂下几绺,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双颊,听到声响如同受惊的小鹿般,抬头一看是一个年级很小的小女孩。 在明教中,这样的小孩儿不知道有多少,见了自己也是这幅惊艳到痴痴呆呆的模样。 方妙怜惨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出现两个梨涡,苦笑道:“小妹妹,你把姐姐放了好不好?” 小侍女局促地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突然,一阵破土声响起,小侍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夯实的地面上,露出一个洞来,方妙怜美目一亮,从洞里钻出一个脑袋。 “圣女,我们来救你来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满城风雨 翌日清晨,借口水漫汴梁不上朝长达两个月之久的赵佶,终于想起来还要早朝。 大庆殿上,文武百官列队站好,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皇帝銮舆。 顶着一对纱帽翅子,杨霖左右晃脑,就是没有看到蔡京的身影。 王朝立上前,低声道:“前些日子,少宰在城外治水的时候,太师身子不适,据说是染了风寒。” 杨霖点了点头,寻思着本来还想提前问他一下,眼下蔡京不在,自己该如何上奏。 说是我收到了消息? 那么万岁营车马行收集情报的秘密就容易暴露,杨霖蹙眉沉思,周围的官员是不是朝他瞥来,显然年纪轻轻的杨霖已经是大宋朝堂的风云人物。 日上三竿,赵佶才姗姗来迟,百官拜见之后,杨戬高声唱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才他妈刚上朝,退你妈啊,杨霖心里暗啐一口,出班道:“微臣有事启奏。” 赵佶这才睁开眼,疑道:“杨爱卿,你不是在治水么?” 杨霖上前一步,抱着象牙笏板,凝声道:“启奏陛下,臣在城郊大帐,梦见火蛇生角,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联为鸟形,称朱雀主南斗。依臣推算,南方恐生大乱。”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炸了锅,曾布第一个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捋着胡子,骂道:“一派胡言!什么时候,我大宋的朝堂,竟成了你杨霖风水堪舆的摊位了,我看你不如扒了这身官府,到御街上竖起竹竿为人算命。” 韩忠彦也冷笑一声,道:“杨少宰真是博学多才,本官家中小厮,昨夜弄丢了一个断腿的牝鸡,少宰可否掐指一算?” 赵佶的心里七上八下,说实话他十分希望杨霖那一套长生大帝君的说辞是真的,但是自己也不是很笃信。 眼下看到杨霖被群起而攻之,更加动摇了他的心思,但是又怕杨霖说的是真的。 大宋立国有个先天的缺陷,就是燕云十六州的丢失,让北地战火烽烟不断。 但是江南一直承平日久,就是有大乱,也不会是江南发生,这事大多数人坚信的一点。 两个大佬起了头,底下的官员还有不摇旗呐喊的? 一时间清流、内侍省、新旧两党纷纷出列,攻讦杨霖把朝堂当儿戏。 王朝立等人刚刚出列,就被唾沫星子淹没,这点小势力还真不足以和他们对抗。 自己的大靠山蔡京又不在,蔡京门下的大员也都暗暗摇头,不知道这个少宰为什么犯了失心疯,来到朝堂算命。 赵佶心烦意乱,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停下,处在风暴漩涡中心的杨霖,似乎对这些嘲讽无动于衷,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看着他的模样,赵佶又燃起点希望,此时他甚至想杨霖说的是真的才好,江南动乱换来自己确是神霄宫主长生帝君,在赵佶看来是值得的。 朝中的大臣看到一向奸猾的杨霖,终于露出了一次纰漏,还能放过? 太学陈东更是耳红面赤,字字铿锵,把杨霖斥为不学无术的儒门败类。 “这样的人,竟然高中状元,真乃我士林之耻啊!” 赵佶见杨霖就是不辩驳,这些人又咄咄相逼,叹了口气对杨霖罚俸三个月,在家中反思半个月。 汴梁这座城市,消息向来是最灵通的。 上午廷议才毕,下午就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竟然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引得百官攻讦,灰溜溜在家反思的消息飞快的流传开来。 茶坊酒肆,太学书舍,官衙吏房,街头巷尾,居室小户。都在传言,在议论,在嘲讽。 这个离经叛道的状元郎,一向是大出风头,没想到这次失了心智,沦为笑谈。 蔡京府上,听到蓝从熙的描述,卧床的蔡京沉默不语。 蓝从熙轻笑一声,道:“文渊此番太过孟浪了,区区一个梦,就敢断言江南大乱,这不是胡闹么。如今我们和韩忠彦、曾布势同水火,文渊他又和内侍省结怨,这一回恐怕有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了。” 蓝从熙说完,抬头看了一眼,蔡京竟然陷入了沉思。 “恩相?” 蔡京虚弱地抬起头来,马上有妾侍在一旁伺候。 “文渊不是这么鲁莽之辈,他行事看似浮浪,却都是有的放矢。而且这厮门宽路广,难道是真有什么消息?这些日子,朱勔有没有说过江南有乱象之兆。” 蓝从熙不以为然,笑道:“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朱勔就在江南,岂能不如文渊知晓的确切。朱勔前些日子还派人进汴梁,只说江南一切都好。” 蔡京眉头一皱,脸上已经有些老态难以遮掩,叹道:“难道真是马有失蹄,杨文渊也得意忘形了一次?” --- 外面满城风雨,昭德坊内却很平静,杨霖在家反思难得地着家,修养几天。 延庆观派了三十六个小道士,来到杨府追随他们的师叔祖,杨霖让芸娘好生安顿,给他们腾出院子。 现在的杨霖,可以说是道教领袖都不夸张了,就凭他把皇帝拉入教,就是亘古未有的大功。 这让道教的地位骤然拔高到一览众山小的高度,尤其是他入教的延庆观,更是水涨船高。 杨霖闲在家中,无视外面的冷嘲热讽,一心跟着道士们研究养生。 一颗樱桃树下,延庆观的梅云道长坐在蒲团上,耐心地讲解:“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阴阳五行、藏象经络,只要合乎宇宙规律,便可驱邪避灾,气运随身,强身健体。” 杨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兴致勃勃地问道:“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滋阴补阳,是为正道。我们正一教,有没有法子,助我御女时威风八面,而不损亏。” 梅云道长老脸一红,低声道:“回禀师叔,法子是有的,不过需要勤加练习。” “这有何难!我赤阳真人最有耐力,快快教我。” ------------ 第一百三十章 不幸言中 树荫蔚蔚,蝉鸣切切。 昭德坊内杨霖已经在家反思了七天了,每日里看上去悠闲自在,实则江南的各种情报络绎不绝地送到他的书房。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浑,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杨霖和一群小道士,跟着梅云道长,席地而坐,修习太极八段锦。 “两手摩肾堂三十六,以数多更妙。右法,闭气搓手令热,摩后肾堂如数,毕,收手握固,再闭气,思用心火下烧丹田,觉极热,即止。” 杨霖按着道士的话,一一做来,果然身体慢慢发热。 “端坐,闭目,握固,冥心,以舌抵上腭,搅取津液满口,漱三十六次,作谷谷声咽之,复闭息,想丹田火自下而上,遍烧身体内外,热蒸乃止。” 古人的智慧着实不容小觑,杨霖越来越信服,摒除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专心做了起来。 状元郎修身养性的时候,汴梁城外一匹骏马飞奔而至,熟悉军服的都知道,这是传送重要信息的“急递铺”。 一旦“急递铺”接到了命令,一昼夜要行走四百里路,拦路者必斩。 密报送到枢密院,高俅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进宫求见。 一股难言的恐惧,填满了高俅的胸膛,难道那个人真的是能掐会算的活神仙?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啦!” 高俅进殿之后,高声呼道,旁边的梁师成一脸怒色,这个高俅也太蠢了,当今陛下最喜欢报喜不报忧,就是天塌了,你也得慢慢说来,惊慌失措肯定惹得官家不开心。 果然,原本还是笑吟吟的赵佶,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大呼小叫,你没看到宝月大师正在演奏洞箫么?” 高俅暗暗悔恨,自己一时失了方寸,竟然犯了官家大忌,赶紧稳住心神,道:“陛下,睦州青溪人方腊,假托“得天符牒”,托左道以惑众,见官吏、公使人皆杀之。率领刁民千人,袭杀守官方有常。今已裹挟流民十万,见官吏、公人皆杀之。” “苏州石生,湖州归安县陆行儿,婺州兰溪县灵山峒朱言、吴邦,永康县方岩山陈十四,处州缙云县霍成富、陈箍桶等人,纷纷追随反贼方腊,在青溪县息坑杀了两浙路常驻官军五千人,随后打破县城,县尉翁开被俘。如今反贼已经打到杭州城下了。” 赵佶愣在原地,满殿的宫女内侍也都面色古怪,所有人不是先想到这次动乱造反的方腊,而是想到前段时间沦为笑柄的少宰杨霖。 江南真的乱了,岂不是说杨爱卿所言,都是真的。 赵佶没有丝毫的担忧,反而有些兴奋,自己真的是神霄宫长生大帝转世? 相比较之下,南方民乱他不是很害怕,有宋一朝民乱不断,光是招安的武将在厢军里就占了一两成。 地方厢兵就是后娘养的,平日里欺压百姓还行,真让他们打仗,果然连方腊的明教信徒都打不过。 --- 杨霖练了半天的功,刚刚收纳完毕,苏家姐妹端着瓷盆伺候他洗完手,擦了擦脸,直感觉神清气爽。 苏妆怜皓腕上,赫然是一个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到杨霖注视着自己手臂,苏妆怜更是得意,摆动着粉嫩藕臂,娇笑着对着杨霖大抛媚眼。 这镯子在她看来,可是大郎娘亲的遗物,是大郎独宠她们姐妹的证据。 可惜的事,这等露脸的大事,竟然不能大肆张扬,可不把人憋疯了。 苏妆怜和姐姐不同,是不是就想炫耀一下,来满足少女心性的好胜心。 酷暑难捱,再加上她不时轻抖薄衫,妃色绣花抹胸若隐若现。 杨霖大为意动,将湿漉漉的手掌一甩,将手上的水滴甩到双生儿妹妹雪白的脖颈上。 水珠慢慢滑落,苏妆怜这小妖精也不怕羞,眸光流转横了杨霖一眼,挑逗地伸出香舌把沾到唇下的水珠一舔。 他妈的,杨霖再难忍耐,直接弯腰将她抗在肩头,换来一阵娇笑呼喊。 苏凝香一看,羞答答地跟在身后,杨霖意气风发,正准备降妖除魔,外面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说道:“大郎,宫里来了一位小公公,说是宣旨来的。” “宣旨?” 杨霖心中一动,将颇为失望的小妖精放下来,一手一个,拍了拍姐妹屁股道:“到我的众星捧月帐里等着。” --- 花厅内,小内侍板着个脸,大模大样往那儿一站,沉声喝道:“杨霖接旨!” 这是自古的规矩,宣旨太监代表皇帝,必须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才行,倒不是说他对杨霖有什么看法。 “制曰:朕膺昊天眷命,探微言于易经,虽仪刑之莫觌,尚简策之可求。少宰杨霖,揭为神霄之辰,用锡朕之臂膀。君子之道暗而彰,是以论世;王佐之才可大用,岂曰难封。早彰素履,闻望久著于士林;克懋清规,风声益昭于巷陌。可特授宣抚制置使。特颁纶綍之荣,式光庠序之列。” 杨霖接过圣旨,神色凝重,这个不伦不类的册封,实际上已经宣告方腊反了。 制置使不是一个常设官,也不是一个固定的职称,而是皇帝的使者。这个制置使,拥有很大的权力,几乎相当于皇帝亲至,所到之处可以掌控当地的军政大权。 看来自己要去江南了,果然宣旨完了之后,小内侍板着的脸放松下来,笑嘻嘻地上前弯腰抱拳作揖道:“恭喜少宰,贺喜少宰,官家说了,接完旨要少宰进宫叙话呢。” 杨霖笑道:“有劳这位小公公了,杨三,给这位小公公包个红包,算是一个彩头。” 小内侍闻言一喜,拜道:“谢杨少宰恩典。” 回到自己卧房,苏凝香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裙裾,看见他进来俏脸一红,怯生生地道:“大郎。” 杨霖转头一看,苏妆怜已经爬到了帐里,扑到凉爽的竹榻上,轻薄的翠绿绸裤滑下,露出两截粉藕般光滑小腿,挺翘的臀尖随着凌空摆动的脚丫来回晃动。 “啪”的一声脆响,杨霖笑骂道:“老子要进宫一趟,给我准备朝服……嗯,还是给我准备一身道袍好了,本大仙要去见我们的长生大帝了。”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军令如山 一袭道袍,拢发簪玉,杨霖就这么走进了大宋的皇城。 沿途的侍卫、宫娥、太监无不侧目,甚至有人掩嘴偷笑。 进到殿中,赵佶已经等候多时,看见杨霖眼色一亮,招呼道:“杨爱卿,快到朕身边来。” 杨霖恭恭敬敬地抱拳道:“陛下。” 看到他这副打扮,赵佶心里激动不已,但是毕竟江南起了民乱,若是此刻高兴说不过去。 按捺住兴奋,赵佶慢慢说道:“杨爱卿,果然如你所料,江南反了一个方腊。此贼杀朕臣子,戮朕子民,打破州府,横行无忌。朕有意让你前去平叛,你可愿意?” 这就是在为提拔自己做准备了啊,当年高俅得宠时,也是外放一段时间,立了军功回来升任殿帅。 这种机会杨霖当然不肯错过,赶紧躬身领命,作揖道:“官家有旨,微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好!江南兵马,任凭爱卿调动,战时一切军政事物,由爱卿酌情处置。切记从速平复战乱,两浙路乃是天下赋税中心,事关朝廷安危,容不得片刻延误。” 那你早干嘛了? 杨霖心口不一地答应下来,并且拍着胸脯保证。 赵佶许了他三天时间准备,三天之后就将赶赴杭州,以解江南之乱。 在大殿之后,悬挂着一把玉柄金鞘的宝剑,杨霖眼珠一转,轻笑道:“陛下,微臣年轻德薄,又无甚威望在军中,只恐麾下兵马难以调度,愿求御赐宝剑一把,震慑将士,才好指挥得当,不耽误江南大事。” 赵佶此时对他是无有不从,当即道:“取一把剑来,赐予杨卿,但又不从者,可立斩之。” --- 上到皇帝,下到汴梁百姓,谁都没有把这次小造反放在眼里。 大宋至今承平已久,尤其是江南,而且方腊此人名声不显,据说是个漆匠,能有什么本事。 汴梁城中的官吏、士子、百姓讨论起此事,大多十分放松,更多的是在津津有味地传扬少宰杨霖的先见之明。 前段时间的嘲笑声有多刺耳,现在的颂扬声就有多热烈,尤其是此事带着点神话色彩,更让大家津津乐道。 只有杨霖知道,这个方腊不是个善茬,他手底下信徒如此之多,在江南又有造反的环境,这次造反虽然被自己故意放走圣女,逼得他提前举事,但是也不容小觑。 杨霖的本意,是提前逼反方腊,他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还好剿灭一点。 但是天下大势,没有这么容易计算出来,有时候只要有了造反的土壤,准备不准备的反倒无关紧要。 朱勔、李彦在江南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成了方腊最大的帮手。 青溪县方腊振臂一呼,江南从这如云,很多不堪迫害的士绅、商人也加入了造反队伍,给方腊提供了不少的财力和人力。 杨霖回府还没有多久,第二道消息传来,方腊已经攻克睦州,占据寿昌、分水、桐庐、遂安等县。 小将方七佛带着几万人,越打越多,向西攻下歙州,歼宋东南第三将“病关索”郭师中部,东进攻克富阳、新城,直趋杭州。 两浙路首府杭州城,成了一座孤城,被团团围住。 时局糜烂至此,大家才恍然发现,原来我们的两浙路厢兵就是一群废物点心,几个农夫拿起锄头,就能随便把他们歼。 有人说那方腊三头六臂,乃是明王转世,一眼望去官兵便灰飞烟灭。 有人还说小将方七佛是罗刹投胎,撒豆成兵,操纵尸体,万分邪门。 这些消息,都活灵活现的在坊间流传,汴梁城中的气氛为之一变。 杨霖已经来不及准备了,从赵佶处讨了圣旨,去往童贯那里要借三千轻骑兵,然后再带着五万禁军赶赴两浙路,要去解杭州之围。 就在消息传递的这段时间,处州霍成富、陈箍桶等人骑兵效忠方腊,加入战局,衢州摩尼教的组织亦起兵响应。这些事若是传到汴梁,将会更加的人心惶惶。 汴梁禁军除了高俅精心训练出来的、负责给赵佶表演的“仪仗队”,其他的都是一群花架子。 禁军世家的糜烂和指挥技艺的下降,让这支曾经大宋最强的兵马沦为平庸,光是集合出征就花了半天还没有集结完毕。 很多禁军世家的公子哥,根本没拿着当回事,拖拖拉拉不肯归位,甚至有的还在逛青楼。 正午过后,令旗挥动,金鼓齐鸣。 点兵场上,杨霖一袭轻便盔甲,脸色阴沉难看。 旁边的高柄与众将说笑,众将只是恭维不停,丝毫不见出征在即的紧迫感。 他虽然和杨霖有仇,但是还不至于跟那些禁军世家的公子一样胆大,早早便来了。 高俅执掌西府多年,对禁军算是有些掌控力,高柄见杨霖沉默不语,料定此番他需要仰仗自己父子,万万不敢跟自己闹翻,便得意起来。 终于,该来的将士部归位,等到集结完毕,两旁众将也纷纷赞道:“高太尉熟读兵书,胸怀韬略,练兵之道果然不同凡响。你看这甲胄旌旗,士气高涨,足以壮我大宋军威,让方腊小儿拱手而降。” 这些人都是将门世家出身,压根没把高俅这个奴仆出身的殿帅放在眼里,很多人一边恭维一边轻笑出声。 高柄这个二世祖浑然不知,还当他们是真心地。 高柄笑道:“诸位都是世代簪缨,我爹他如何能及啊。” 说完偷偷去看杨霖,只见他仍然闭目养神,看不出一丝表情。 他也是被杨霖欺负惯了,此时终于有机会拿捏一下,但是又担心挨揍,跟一只老鼠要挑逗一只被拴住的猫一般,紧张、刺激又害怕。 杨霖终于把眼睁开,指着高柄道:“来人呐,把高柄盔甲扒了,给我打二十军棍!” 高柄愕然呆住,高声叫道:“我有何罪?我有何罪?” “你獐头鼠目,本帅看着不舒服,先打一顿再说。” “杨霖,我不服!你公报私仇……哎吆,妈呀……许大马棒,你他娘的轻点,你真打啊……啊!” 惨叫之声不断响起在点将台下,众将彼此眼神交汇,不知道杨霖为何突然打人,还是打的一个没有迟到的。 上万禁军兵士满是不平的看着高柄受刑,颇有物伤其类之感,迟到的将校的不见惩治,按时来的反受军法。 大宋文人就这么不拿武官当人,咱当兵的命就如此低贱么,还不如兵皮一扒,逃了军籍,也是逍遥自在。 本来对他还有些畏惧的将门子弟,也不禁看不起他了,还不是只敢拿没有根基的高柄开刀。 行刑已毕,早有高柄的亲兵将人抬下,杨霖又扫视台上众人。 “曹宁、王猛、刘太东、周显涛,你们四个何故来迟?” 四个人左右对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杨霖笑容转冷,扬声道:“高柄在点将台上嬉笑闲聊,触犯军规,是罚二十军棍。这四个出征在即,却迟迟不到,让本帅和三军站在着等了一个正午!” 曹宁乃是大宋开国第一良将曹彬之后,根本没把这次出征当回事,站出来还想要狡辩几句。 杨霖眉目一横,厉声道:“斩!”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江南方腊 点将台前,万籁俱寂,一片肃杀之气,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杨霖。 在他身后,几个万岁营的亲兵捉刀上前,这才惊醒了曹宁等人,跳着脚道:“某无死罪,某无死罪!” 大宋纵使常常出现文官打压武将的事情,但被欺负的那都是些泥腿子出身,比如说至今还让开封百姓念念不忘的狄青。 禁军世家根深蒂固谁敢轻易撩闲,就算是有狠人敢惹,也没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砍头的。 旁边看杨霖热闹的将官,这才紧张起来,上前苦劝说情不止。 杨霖没有说话,万岁营的亲兵没有一个停下脚步的,四个花架子公子哥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双手反剪被按在点将台上。 突然之间,刀悬颈上,是个人都要崩溃了。 曹宁大声呼叫,双腿打颤,王萌等人也是涕泪横流,哪还有一点将门虎子的风范。 阳光猛烈,万物显形,这些人无视军令,凭的只是自己的出身而已,并不是多么硬骨头,敢跟三军统帅做对。 此时原形毕露,倒教底下的禁军汉子从心底里不齿起来,平日里威风八面,此时竟吓得尿了裤子。 万岁营的亲兵,没有因为众多将校的求情而有丝毫的停顿,按身、拔刀、斩首……一气呵成,血光飞溅,在烈日下分外猩红。 强忍着胸口的呕意,杨霖寒着脸上前,指着四具无头尸体,朗声道:“以前你们如何如何,我都不管,从今日起到征讨方腊功成那天,本帅的话就是军令,军令如山,违反者以此为敬。” 杨霖一伸手,身后的亲兵递来一支大笔,蘸饱了地上的鲜血,杨霖走到点将台的帅旗前,挥笔写道:有功必赏违令者斩。 八个红字血迹淋漓,三军肃然起敬,刚才的鄙夷、不解和屈辱,都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信服。 主将,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欺软怕硬的主帅不可能得到士卒的拥戴。 大宋开国百五十年,谁敢在点将时杀禁军世家的勋戚,还一杀就是四个…… 以嚣张跋扈、逢迎媚上、天子近臣著称汴梁的少年状元郎,第一次展现了他果敢刚烈的一面。 旁边屁股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高柄,早就忘记了哀嚎,瞪着眼圆溜溜的,眨也不眨一下。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杨霖一挥手,鼓声大作,令旗挥舞,征讨方腊之师正式从汴梁出发。 出了汴梁城,杨霖便乘船先行一步,作为两浙路安抚制置使,他需要先到江南统筹局。 ---- 大军一走就是半个月,凭借着高城厚墙,杭州勉强还在宋廷手中。 杭州城下,高岗上,方腊大帐。 方腊的军队此时已经有了十万之众,有自已投效的,有一贫如洗被迫参加的,还有被裹胁来的,刚刚拉起来的队伍,士气最重要,他们一路过关斩将,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 方腊把他们分门别类,通过头上缠着不同颜色的头巾来分别。 这其中,又以方腊的明教信徒组成的红巾军最为悍勇,是他手里的王牌。 此时的方腊虽然号称明王,但是和手下士卒同吃同睡,穿着一件露膊的白布短褂儿,青绸子的功夫裤,打着绑腿,坐在小凳子上,就如同邻家一个健壮的大叔。 在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短桌,桌上摆着几个大茶碗,正和几个教中心腹讨论着攻打杭州城的事情。 方腊身躯魁伟,一张国字脸,脸上棱角分明,双眼炯炯鼻梁高挺,往那里一坐,都有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若是摒息凝望,不由得教人热血昂扬,忽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慨。 也难怪江南无数豪杰,愿意在他帐下听候差遣,把赵家江山搅得鸡犬不宁。 “江南被朱勔、李彦所害,我们又被狗官杨霖识破,不得已提前举事。本来想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也不枉这昂扬男儿身躯。不曾想赵官家的兵将这般不堪,你我弟兄累下州郡如在梦中,这一回只要打下杭州城,何不跟赵官家划江而治,共分天下。他能给北虏岁币割地,怎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同宗汉家男儿割舍一片疆土。” 方腊说完,围着小桌的众人哄笑起来,在他们身后,一个素衣女人不施脂粉,美的出奇冒泡,听到了狗官杨霖四个字,神色间却出现一丝慌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腊对面,一个少年模样的将军,慢慢说道:“要是能尽快把杭州打下来,大宋的昏君奸臣才会害怕我们。” “杭州城没什么鸟人,就一个廉访使赵约,知州赵霆,都是碌碌之辈。我们再围上几天,等城里的教众兄弟谋划好,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杭州很快就能拿下。” 说话的人脸上一道伤疤,正是在汴梁城外大展神威的悍将厉天闰,一刀差点把宋江劈成两半。 明教在江南经营已久,在方腊还没成为教主的时候,就有不少的分坛。 这些人平日里没什么用,一旦开打在城内作为内应,起到的效果是致命的。 正因为有这个暗着,帐内众人神色都很轻松,有说有笑的。 方腊无意中一转头,瞥见后面的义女,蹙眉问道:“妙怜?” 方妙怜猛地抬起头来,心里怦的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啊?对,就是杨霖这狗官识破的。” “什么狗官,我们在说杭州城的事,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 方腊丝毫没有起疑,自家这个义女是从小养大的,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方妙怜打起精神,道:“这几天女儿也一直在想打杭州的事,我们打下杭州也难免会被南边的宋军攻打,到时候左右夹攻我们不一定能撑住,义父,我想去南边发展教徒。” 仔细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方腊想到自己的义女毕竟是个女儿身,真的打起来还是不方便,去南边还是不错的。 “你多带些人去,处州霍成富、陈箍桶已经起事了,你去了之后要好生安抚他们,让这些人为我所用。”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攻杭城 西北边陲,宋军营寨,灯火偃息。 大帐内,童贯睡眼朦胧,他刚刚休息到一半,被人喊了起来,说是汴梁有圣旨到了。 童贯不敢怠慢,赶紧起身接旨,却是让他调三千轻骑兵去两浙路平定反贼方腊。 童贯接旨之后,笑着跟前来传旨的同行问道:“此番朝中是哪个将军挂帅?” 传旨太监如何不知道这个阉人的厉害,只是巴结还怕跟不上,赶紧堆笑道:“回童帅的话,官家钦点了少宰杨霖前去平乱。” “哈哈哈,杨文渊?” 童贯捏着胡子,笑道:“既然是文渊领兵,我倒要好生挑选些能打的,助我兄弟得胜凯旋。” 童贯听了杨霖的话,隐匿皇帝手诏,取得大捷之后,在军中的威望一时无两。 而且他还收养了西军战死将士的遗孤,部认为义子,供他们吃穿。 十年后,这些孩子长大,组成的胜捷军,战斗力之强悍让人敬畏。 三千胜捷军坚守太原十个月,数万金军打不下来,最后粮尽城破。 现在的童贯,隐隐是西北的一股新兴力量,其他的诸如种家军、折家军,也都乐意看他在西北的崛起,不为别的,就因为童贯在朝中有人,可以搞来粮饷。 童贯拿着花名册,凝神挑选,最终选定了辛兴宗前去。 寨墙上头,几个汉子身上只披了掩心甲,懒洋洋地聚在一块,其中一个二三十岁的,一脸痞气搓着手道:“直娘贼的夏狗,狗胆摘出来没有爷爷的卵子大,就知道缩在城里不敢出来。这要是肯出来跟我们打上一场,怎么也有三五个脑袋拿去换大钱花了。” 他在那里说得大声,说的口沫横飞,身边同袍却在低声笑他:“泼韩五,又欠了多少赌债?三五首级还的上么,现在一颗夏狗的脑袋可没有以前值钱了?” 被叫做泼韩五的汉子,许是输钱输的有些羞恼,骂骂咧咧地道:“俺们这些鸟汉子,命是恁的贱,每日里腰别脑袋去打仗,拼了命换几个赏钱,还不如汴梁的膏粱子弟吃场花酒打赏端茶丫鬟的多。来世俺也往那朱门大户里钻,当一回生下来就是小将军的世家子弟。” 其他弟兄听了这话,不免又是一阵哄笑,其中一个扯着关中汉子特有的秦腔大嗓门说道:“泼韩五,就怕你的脑袋大,钻不进那娇滴滴的千金小姐的肚皮里。不如来世俺发达了,认你做个螟蛉义子,你做了俺的儿,可不就是衙内一个。” 看得出这伙人关系很好,如此玩笑也不恼,泼韩五咧着嘴一乐,骂道:“贼厮鸟,你这般说,却似放屁!” 时值深夜,几个当值的军汉胡扯撩闲的时候,寨墙下一个身顶盔贯甲,还披着大红披风的宋军将领却扬着头大喝:“泼韩五,敲响聚兵鼓,我们要出征了。” 泼韩五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这不就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俺正想杀几个鸟人还赌债,这买卖就来了。辛宣帅,这番咱们和夏狗那支军马厮杀?” “谁说要和夏狗厮杀了,你快些敲响鼓来,童帅有令调我等去江南戡乱。” ---- 三千轻骑出发的时候,火光照亮了整个杭州城郊。 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墙上,城头箭如雨下,方腊手下的红巾军高举着盾牌,佝偻着身子,像一串串蚂蚁似的沿着云梯攀附而上,后边,一队队弓箭手竭力地和城墙上的官兵对射着,尽力掩护他们攻城。 杭州城头叉竿和撞杆大显身手,不时看到一架云梯被宋军用叉竿儿整个儿叉翻过去,攀附其上的方军纷纷惨叫着摔下地去。 或者几个士兵抱着撞杆合力一冲,将云梯撞得从中坍塌,红巾军哀嚎着跌进下边深深的沟壕,就象一群被人弹落的蚂蚁。 但是露头的官兵也不可避免地被乱箭射中,纷纷跌倒在地。 知州赵霆亲自在城楼督战,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兴起的反贼只用了一个月,就将他的杭州城逼上了绝路。 四周的州县部失守,无数的反贼就像是出窝的蚂蚁一样,漫山遍野好像永远都杀不完。 今天的攻击格外凶狠,往常打这么久反贼们早就退潮一般地回营了,这次却不死不休地缠斗了这么久。 赵霆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城头的伤亡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再这么打下去,杭州今夜真不一定能撑住。 杭州城中,一伙伙民夫不停地往城楼搬运檑木滚石,这些人来回倒腾,杭州人手不足,也没有人具体地指挥他们。 在城上战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伙民夫悄悄靠近城墙,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受伤来不及救治的宋军,看着他们也没有丝毫怀疑。 直到他们几十个人,趁乱靠近了城门,城门下的守军倚着墙呼呼喘气,他们也是刚刚从城上退下来。 看见这些人,只当他们是畏惧反贼的箭矢,跑着躲避来了,横眉骂道:“滚,还不快去搬,耽误了军机把你们杀了。” 夜色中,这些民夫突然暴起,对着城门下的收兵拳打脚踢,不知道从哪摸出各色武器,底下的宋军见事不好慌忙斩杀。 这些民夫并不是宋兵的对手,但是靠着突然袭击和人多,而且都悍不畏死,拼了命往城门冲。 一个宋将跺了跺脚,惊恐地骂道:“直娘贼,这群刁民要献城,给我杀!” 手无寸铁的民夫,只有简陋原始的武器,如何敌得过这些披甲执锐的宋军。 很快一个个的人倒下,看上去倒像是来自杀一样,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宋兵悄悄后退,摸到了城门边。 杭州的厢兵中,也有明教徒,今夜他们的计划,便是前面几十个人送死,引起城下大乱,这样一来让军中的奸细趁乱开门。 两个小兵身强力壮,是明教徒精心选出来的,他们耐心地等待这两个人到城门换防,已经等了十天。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朱杨一窝? 大观元年八月,天气转凉的时候,杨霖到了苏州。 姑苏城外,朱勔亲自迎出了十里地,并且在城郊高搭彩台,欢迎这位两浙路安抚制置使。 杨霖下船之后,终于见到了这个把江南祸害成人间炼狱的罪魁祸首,只见他长得十分端正,看不出凶狠酷戾的样子…… 现在杭州被围,但是苏州上上下下却都看不出一丝紧张的样子,大家都认为方腊也就是攻克一些小的州府,想要拿下杭州还是不可能的。 这场席卷两浙路的造反,还没有引起它本该有的重视,目光短浅的昏庸官吏,都以为这场叛乱瞬间就可以被扑灭。 杨霖笑吟吟地看着朱勔,后者一溜小跑,过来后就抱拳道:“下官朱勔,见过杨少宰。” 杨霖颇为亲近地扶着他的胳膊将朱勔虚扶起来,道:“朱应奉,这样盛情相迎,真是让杨某心中不安呐。” “少宰为国奔波,劳苦功高,我整日里都跟苏州官吏们说,当今朝堂除了恩相之外,就属杨少宰是官家的臂膀,大宋的栋梁。” 杨霖背起手,哈哈一笑:“朱应奉谬赞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本官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两个人把臂而谈,携手进了苏州城,身后的官吏、武将、士绅、护卫纷纷跟上。 朱勔把他引到了自家府上,整个苏州也就同乐园最有档次,用来迎接当朝少宰不为过。 进了大门的第一眼,杨霖就彻底呆住了,直娘贼老子在汴梁见过多少豪宅,跟这一比都成了土坯房。 自己引以为豪宅的昭德坊,跟这一比彻底成了凡品,脸上笑嘻嘻的杨霖,心里已经把朱勔骂了个通透。 这狗贼强取豪夺,刮地三尺,造出这么大一个祸乱,自己辛辛苦苦,搭进去状元的名声,好不容易把花石纲这件事圆满地变成两赢的局面,就是这狗贼为了媚上敛财,把老子的大计毁于一旦。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勔在苏州拥有了自己的小势力。 朱勔搜刮民脂民膏在苏营造的同乐园,园林之大,湖石之奇,堪称江南第一。 朱家也一门显贵,并拥有卫队数千人。 东南一带刺使、郡守多出于其门下,“颐指目摄,皆奔走听命”,时人目之“东南小朝廷”。 朱勔带着杨霖等人来到园内,一名姿容娇妍、身段窈窕的美艳女郎携着两名侍婢,立在长廊转角等候,朱勔笑道:“贵客临门,开始上菜吧。” 杨霖带着陆谦吕望,直如刘姥姥惊进了大观园,左右观瞧。 美艳女郎回首笑道:“还请贵客登骄。” 杨霖这才发现,自己的前面,两顶小骄挺着,各有四个轿夫半蹲地上等候。 眉头一皱,杨霖摆手道:“我还是走上去吧,本官不喜欢乘骄。” 他不坐,朱勔也不敢坐了,两个人继续行走。 走着走着廊距突然变宽,足有先前的三倍;不知不觉间,两侧的花树越来越矮、视线越见开阔,最后极目一空,浓翠的树冠竟都沉在脚下,须探出两边的镂空围栏才能望见。 这处设计如此巧妙,杨霖走了一遭竟然没有看个明白,就已经置身于一个宽阔的阁楼。 “老朱,你这设计的属实不错,不如下次去了汴梁,给本官负责的艮岳如法炮制一个可好。” 朱勔喜不自胜,赶紧答应下来,他身边带路的美人笑道:“我们平日都乘肩舆来,从轿夫的肩上往外瞧,那才叫做好看呢!” 望台之上,早已摆好两列矮几坐席,杨霖当仁不让地被推到首位,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道:“本官一路远行,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快点上菜吧。” 陆谦、吕望、花荣也各自落座,他们的品阶不高,但是跟着的是权势熏天的杨霖,走到哪也是要被尊为贵宾的。 美人轻轻拍手,就有十几个侍女俏婢穿花蝴蝶一般端着菜盘上来,殷勤地斟酒布菜。 杨霖吃了几口,笑着道:“这次本官来此,为的是犁庭扫穴,剿除反贼方腊。可惜手头兵力不怎么够用,听说朱应奉手下颇有些强悍差人,不如组成一营,由本官发放甲胄兵刃,等到叛乱平息,这也是一支可靠的私兵嘛。” 朱勔面色一惊,赶紧起身,惶恐道:“少宰明鉴,朱勔安敢蓄养私兵,这必是奸贼造谣中伤小人。” 杨霖一拍桌子,喊道:“朱勔,咱们都是恩相门下,你跟老子遮遮掩掩做什么,养一些私兵有什么要紧,这江南如此不太平,动不动就有造反的逆贼,我们这些人就该有自己的私兵。如今这满朝文武,谁家里没有个百八十个家将,你若还是如此见外,本官可就摔了桌子走人。” 朱勔脑子飞速转动,这少宰杨霖一直就不怎么规矩,他自己常常无视法度,看来是真心的不是诓骗自己,朱勔顿时由惊转喜,自己的那些狗腿子要是跟着大军打几场仗,将来在江南自己这个土皇帝就更稳固了。 “既然是少宰吩咐,小人岂敢不从。”朱勔谄笑道。 朱勔蓄养死士已经很长时间了,许多杀人越货的通缉犯都在他这得到了庇护,也仗着他的权势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家。 平民家里如果有一石一木稍微值得玩赏,这些膀大腰圆的闲汉就闯进家门,用黄色的封条做上标记,不立即拿走,而是让这家主人好好看护,稍微有些疏忽,就被判以大不敬之罪。 等到发运时,必定毁坏房舍、拆断屋墙,把上贡之物弄出来。 他的这些私兵可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为了朱勔肯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现在听说可以被杨霖通过征方腊的权利,合法武装起来,朱勔当然更加高兴。 “陆谦,等到大军到了,你带人准备好三千副甲胄、兵刃。老朱,你让你的人前去领取。” 朱勔喜滋滋答应下来,陆谦和吕望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低着头继续饮酒。 杨霖既然和自己坦诚相见,朱勔也就决定不再装了,他搓着手谄笑道:“少宰,小人颇有一些奇珍,一会吃完饭请少宰前去品鉴一番。” 这是要送礼了,杨霖呵呵一笑,指着他身边那个带路的美姬问道:“品鉴珠宝有甚乐趣,这是你的侍妾?” 这美人儿长发如瀑,金步翠摇、珠饰环佩,所用还比李凝儿、苏妆怜等人更加富丽,看来是颇受疼爱。 朱勔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个侍妾是他新纳的,还没来得及品尝。 但是这样一来他也更加放心,这个杨少宰果然如传说般荒唐跋扈,刚才的事更加笃信是真的了。 小妾这东西,在他们这个圈子送人、陪客很正常,朱勔一咬牙,起身道:“小人不胜酒力,去内院小憩一会,盼儿你在这陪少宰吃酒。” 盼儿刚入朱门不久,过的是锦衣玉食,奴仆如云的日子,哪里想到自己有陪客的一天,略带哭腔地哀鸣:“老爷……我……” 朱勔面色一沉,低声道:“伺候不好杨少宰,我剥了你家的皮。”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剪除羽翼 朱勔下楼之后,吕望和陆谦也起身离开,没有吃饱的花荣伸手拿着一只烧鸡,抓在手里撕着吃,其他两个都装作不认识他,低着头快步下楼。 走到长廊前,站定了身子,在下面护卫。 杨霖笑吟吟地勾了勾手,盼儿花一样地俏美娇颜上带着浓浓的红晕,修长而有些青涩的身子微微颤抖,这些都让杨霖更加意动。 被哥哥送给朱勔之后,杨盼儿本来少女的心性使然,有一些哀怨伤感。 但是自从一顶小轿进了这同乐园,她才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活法,往日里心疼不舍得买的首饰,在这里直如破烂一般,伺候的下人都不惜的要。 从那之后,杨盼儿放开了心思,专心待在这里,可惜朱勔侍妾多的吓人,轮不到她。 今天终于因为自己这个小妾的面容姣好,被朱勔叫来撑面子,没想到就来了这么一幕。 杨盼儿当然知道朱勔的能量有多大,说扒了自己家的皮,绝对不是吓唬自己玩的。 看到对面的年轻的大官,狰狞的笑脸,一双眼睛毫不遮掩得放肆打量自己的身躯,一种羞辱感充盈着她的心房。 双腿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动,杨霖哈哈一笑,起身将她扛在肩头,往栏杆处一放。 身子软绵绵,轻飘飘的,没有多少重量。 杨盼儿惊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美丽的甄首就被推出垂下的珠帘,身子则屈膝弯腰趴伏在栏杆上。 远处朱府下人熟悉的身影隐约可见,羞的她身子随颤栗而轻抖。 在朱勔精心设计的小楼上,四周花草茂密,绿植遍地,清风徐来,夹带着酒香。 一声痛呼如天籁贯耳,花季少女蜕变成破瓜新妇,清纯含着娇媚的少女春啼呜咽,声音非但动人心魄,竟然还带有几分稚嫩之气。 …… 朱勔面色不善,坐在大堂中,身边是他的心腹狗腿子董建。 看到主子神色不好,董建凑上前,硬着头皮问道:“朱爷,杨少宰呢?” 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朱勔的脸瞬间变得青紫,一巴掌抽在董建得脸上,肿起个红印。 心痛啊! 刚进门的小妾,还没来及收入房中,就被那个魔头拔了头筹,甚至他吃了肉自己连汤都喝不上,朱勔简直心都在滴血。 无故被打的董建一句话也不敢说,脸都不敢捂,站在一旁垂首领命。 “召集你的手下,几天后到城郊领盔甲,但是你要记住,你们只听我一个人的命令,知道嘛?” 董建赶紧大表忠心:“小人们生是朱爷的人,死是朱爷的魂,谁要是敢朝三暮四,小人第一个拧下他的狗头,打断他的脊梁,抽了他的血,剥了他的皮。” 朱勔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扶着双膝大喊:“不好啦!杭州被贼人攻破了。” 朱勔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扶着他的肩膀,喝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爷,不好了,杭州城的守军里出了奸细,给方腊打开城门,杭州城失陷啦。” 朱勔迈不出门,赶往小楼,走到楼下被陆谦拦住:“朱应奉,少宰在上面休息,有什么事一会再说。” 朱勔哎吆一声,没有心情解释,走到外面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自己小妾。 她的螓首高抬,一看就是头发被人扯住,这般情景还说杨霖在睡觉,纯属放屁。 朱勔大声道:“杨少宰,不好了,杭州陷落了。” 不一会,噔噔的脚步声传来,杨霖从长廊走出,脸上带着一层薄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贼人趁夜攻城,守军里有方腊信徒,他们让乱民生事吸引守军注意,乘机打开城门,现在杭州已经落到贼手了。” 杨霖往旁边一坐,凝神思考起来,没有想到提前逼反方腊,还是陷落了杭州,这个邪教头子到底是准备了多久了。 杭州城一丢,贼势已然做大,但是自己着急也没有用。 禁军还在路上,估计明日能过江抵达苏州,从童贯那调来的轻骑兵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苏州等,等着大军到来。 至于两浙路的厢兵……杨霖觉得没有必要去给方腊送人头,助长他们的士气。 沿途的州县也早就严阵以待,现在贼人打破杭州,吃了口大的,估计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两手空空的杨霖,继续在苏州等待自己的兵马,这一夜苏州的官吏,没有一个睡着。 翌日,禁军前锋终于抵达,宋江下令安营扎寨,然后带人直奔城内。 大军一到,苏州城所有人长舒一口气,杨霖更是直接宴请朱勔和苏州所有的士绅官吏,勉励大家齐心抗敌。 酒宴上,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点也看不出大战将起的模样。 此时董建遵循主子的指示,带着朱府纠集的一众泼皮闲汉,怕不有三千多人,来到城外的营内,讨要装备。 一行人走起路来,一个有正样的都没有,寨内的禁军都侧目而视,心里有些看他们不起。 董建暗啐一声,大头兵,老子们享受的美景,你们这些贼配军鸟汉子,见都见不到。 陆谦听闻之后,笑呵呵得走出大帐,搂着董建得肩膀,十分亲热地把他们迎了进来。 “哈哈,好兄弟,你们在此稍微等候片刻,我让那些大头兵把衣甲兵刃拿来。” 董建不疑有他,笑道:“有劳指挥哥哥,等到这件事办完了,小弟请哥哥吃酒。” “哈哈。好说,好说。” 陆谦前脚刚迈出去,周围一群群士兵慢慢围了上来,一个泼皮跑到帐中,叫道:“哥哥,不对啊,我们被点了,你看外面。” 董建出门一看,自己这些人已经被团团围住,刚说要去给他们催衣甲兵刃的陆谦,抱着双臂狞笑着看着自己。 “指挥哥哥,这是何意?” “你们这些打脊泼才、含鸟猢狲,仗着朱勔的势,将好端端的江南搅得地覆天翻。今儿个就是你们的死期,我等奉少宰之命,先杀你们这帮腌臜畜生,再斩朱勔老狗的脑袋。” 众泼皮顿时慌作一团,他们平日里仗势欺压小老百姓,凶恶如狼似虎,一旦失去爪牙,也是一群怕死的货。 有几个心狠的,高声叫道:“反正是出不去,不如跟他们拼了!” 迎接他的是一支破空利箭,箭雨簌簌落下,收割着这群人的姓名,血很快染红了姑苏城郊的这片沃土。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民怨沸腾 朱勔和他的狗腿子必须得死,不杀他们没法平息江南民愤,很多人跟着方腊造反,都是被朱勔逼得。 杀一个朱勔,胜过杀十万反贼,至少给两浙路的士绅百姓一个信号,我们朝廷已经知道朱勔的行径,而且开始清算这些贪官。 这次杨霖充分吸取了济州府的教训,那次差点阴沟里翻船,也提醒了他这些官被逼急了是多么可怕。 朱勔的死士太多了,真给自己来个鱼死网破,杨霖可吃不住。 上次不是宋江来得及时,自己就窝窝囊囊死在济州府了。 酒楼上杨霖和朱勔等人笑语宴宴的时候,突然哐啷一声响,一个庞然大汉撞开房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房中嬉笑声顿时一停。 闯进门来的正是花荣,他摸着脑门,呲牙笑道:“少宰,城外人杀完了,轮到这边了。” 甚至没有给朱勔思考的时间,杨霖趁机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朱家父子,虐流江南,骄奢淫逸,蒙蔽圣上,虽死何辜。本官安抚江南,就要为民做主,杀了你这奸贼满门。” 朱勔慌了,大声叫道:“杨霖,你这是挖了坑让我跳!” 大喝一声之后,这个权奸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再看杨霖狞笑不止,分明是吃死了自己,不禁苦苦哀求起来。 一时间,这位不可一世的封疆大吏,磕头如捣蒜,丑态百出。 大军进城之后,先是掌控了苏州各个衙门口,朱勔在此根基深厚,不得不防。 杨霖手持皇帝御赐的宝剑,留下满楼惊愕的官吏,带着心腹下楼。 花荣笑着上前,捉小鸡一样,把朱勔的同党一网打尽。 杨霖骑马赶到兵营,先是安排布防作战,免得杭州的反贼乘势北上。 江南战事紧张,汴梁方面每日都催促出兵平叛,尤其是杭州失陷之后,更是在开封府引起一阵慌乱。 曾布、韩忠彦、梁师成三派的人,趁机弹劾杨霖作战不利,然不顾他才刚刚抵达江南。 幸亏有蔡京等人苦苦支撑,再加上赵佶现在笃信杨霖是自己在天宫的心腹,跟着自己下凡辅佐自己来了,这才力保杨霖无事。 第二天,苏州城街头,无数人张贴告示,说是要在闹市斩首朱勔满门。 这可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在苏州引起的轰动,甚至比杭城失陷还要大。 无数家破人亡的苏州百姓,扶老携幼来到闹市,从天黑就开始等。 大批百姓忍着江南潮湿的夜晚,在外面睡了一宿,就为了能靠近了看朱勔父子及其子侄伏诛的样子。 朱家把江南祸害的太惨烈了些,他也不是没有害怕过,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杨霖对自己动手。 自己和杨霖都是蔡京的人,而且杨霖的作风怎么看都不像伸张正义的主,所以朱勔才会一时糊涂,着了他的道,把心腹部葬送了。 苏州城的闹市,一大早就万头攒动,人山人海,都为的是要看朱家伏法,一吐胸中肮脏之气。 在高台上,不见朱勔父子身影,只有一个大红布覆盖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没有开始斩首,似乎是感觉到了今日的杀气,空气中已经开始提前弥漫着血腥气。 接近午时,几十辆囚车,才在禁军的押解下赶到。 往日里在苏州横着走的朱家父子,已经许多子侄,都身穿白色的素衣,后背双手反绑,插着一个牌子。 不一会,万众瞩目中,杨霖骑马赶到。 他穿了一身轻便盔甲,枣红色的骏马健壮漂亮,更衬的主人英武非凡。 人群被亲兵挤开一条道路,杨霖勒马慢行,举着马鞭朗声道:“朱勔父子,倒行逆施,残暴酷戾,江南苦朱久矣。小民易虐,上苍难欺,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今我杨霖来此,为尔等主持正义,先杀朱勔,再擒方腊,还尔等一个天平盛世!” 他话音刚落,几十个亲兵上前掀开红布,之间其后覆盖着的是一堆血淋淋的脑袋。 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闻到的血腥味,不是凭空出现的。 “这就是朱勔的三千爪牙,已经尽数伏诛!”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有几个甚至激动的晕了过去,朱勔坏事做尽,可是没有那个本事部亲力亲为,几乎是这些个狗腿子干的。 几千个脑袋叠在那,小山一样的十分骇人,以此为背景朱勔等人被押出囚车,今日的重头戏即将上演。 那苦大仇深、饱受朱勔残害过的百姓,咬牙切齿的站在那儿,等着行刑完毕,向刽子手买那朱勔父子的肉回家喂狗吃。 朱勔父子这时候才显出一代奸贼的风采,高声怒骂杨霖,这反而助长了杨霖的声望。 杨霖骑在马上,手举马鞭遥遥一指,朱家男丁三十多口,一瞬间人头齐刷刷落地。 大宋自从宋二之后,轻易不杀官,更不会如此草率就当街问斩满门,但是现在杨霖有御赐宝剑。 满街的百姓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身处其中的杨霖,感受着这滔天的怒意。 这股怒意是如此的威势震天,声浪似乎要淹没这个大城,杨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前逼反了方腊,他还是这么快打下了杭州,并且迅速成了气候。 就凭这股子民怨,两浙一带,是个人振臂一呼,都可以席卷江南,更何况是有明教为根基的方腊。 杭州失陷让方腊起义的受重视程度激增百倍,万众瞩目的征讨元帅杨霖,到了苏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斩了朱勔满门。 消息一出,天下震惊,江南的人望民心,在这一刻倒向了杨霖。 甚至于方腊营中,有许多人暗地里说起杨霖,都暗暗竖起大拇指。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闻战则喜 朱勔死了,朱家的势力网应声而破,这种松垮的利益群体就是树倒猢狲散。 杨霖整顿兵马,在江南释放了所有被朱勔羁押的富户,然后废黜了他所建立的各个应奉局。 将衙署内的一切职权,挪到了万岁营旗下的市舶司,此举不但得到了日进斗金的利益,还又一次在江南收服民心、民望。 他竖旗斩朱勔的行动,也在汴梁引起骚动,首先就是蔡京有一些不开心,不过也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 朱勔每年的贿赂,是蔡府的重要收入来源,现在他在江南惹出这么大的祸端,蔡京还是想保下这个心腹。 不过他没有想到,同样是自己的人的杨霖,下手这么快且狠。 他的兵马到了苏州的第一天,就把朱勔家杀了,蔡府内蔡京看着一封密信,鼻子里重重得哼了一声。 蔡攸在一旁添油加醋,不满地数道:“爹,杨文渊杀了朱勔、朱充父子,所获不止百万,他上缴朝廷了三十三万贯,简直是把我等当成了市井蠢夫。两浙路是什么所在,朱勔在这种地方刮了一年多地皮,便是个园子,都在止三十三万贯了吧。” 他说的唾沫横飞,情绪激动,蔡京越看越气,一拍桌子怒道:“住嘴!” 蔡攸表面上是梁师成的人,实则是蔡京的算计,让他投到政敌手下,来保证蔡家的富贵。 所以一看蔡京拍了桌子,蔡攸赶紧停止了嫉妒心满满的抱怨,还有些不服气地道:“爹,我说的不对么?” “你跟为父在这牢骚满腹,除了徒添聒噪还有何用?你眼馋朱勔的百万家财,你怎么没有提前看出江南民乱呢?若是你提出两浙路将乱,为父还保不了你去成此大功么?” 蔡京越说越气,指着自己长子的鼻子,骂道:“老夫精明一世,怎么生了你这么蠢儿子,就知道学那妇人背后长舌。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梁师成那里,求他进言等到时机成熟,去江南顶替杨霖成为主帅,攫取这天大的功劳。” 蔡攸眼色一亮,激动地站起身来,问道:“爹,这能行吗?” “官场一道,波谲诡异,哪里有什么仇敌盟友,不过都是些旗子罢了。杨文渊是我的旗子,我也是他上位的旗子,梁师成就不是了?到时候为父出马,亲自与梁师成讲和,抛出他拒绝不了的条件,何愁吃不到这枚果子。” 蔡京说完,恨其不争地指着蔡攸,骂道:“你再为蝇头小利,来到这里说些不轻不重的腌臜话,小心为父打断你的腿。” 蔡攸此时满心欢喜,哪里还顾得上心里那点芥蒂,赶紧堆笑道:“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走。” 御花园内,梁师成正陪驾游园,趁着赵佶赏花的时候,梁师成眼珠一转,上前道:“官家,这株茶花是难得的极品,还是朱勔活着的时候献给陛下的。” 赵佶叹了口气,道:“是啊,朱勔对朕还算忠心,可惜他阳奉阴违,背地里却如此害民。” 梁师成暗暗心惊,自己把杨霖的奏章扣下,怎地皇帝还是知道了朱勔的所作所为。 “朕久居深宫,难出汴梁,辛亏有杨霖和杨戬,一个为朕忙里忙外,一个缉事厂为朕充当耳目。” 缉事厂! 梁师成听到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的三个字,浑身就不舒服。 杨霖和杨戬搞出的这个缉事厂,分去了他很大的权力,让原本无所作为的杨戬,一下子成了自己的心腹大患。 显然缉事厂已经成为杨霖和皇帝沟通的渠道,这让领兵在外的杨霖,跟皇帝的关系丝毫没有疏远,甚至天天都能知道杨霖做了什么。 ---- 吴江县外的李家庄是一个富庶的村落,现在成了方七佛的大军的驻扎地,他们占领杭州之后,迅速地出兵扫荡周围的州县,已经初步荡清了零零散散的宋军残部。 这些小镇的防御不堪一击,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县衙富的流油。 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大军的补给,这让方腊的军队更加势如破竹。 方七佛是方腊在路边捡到的,当时都已经快要饿死了,入教之后这个脑子活泛,手脚勤快的小子,很快就得到了方腊的喜欢。 如今起事,方七佛又屡立战功,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远处一个胖大和尚走了过来,边走边问:“小七,怎么样,赵官家派来了多少援军?” 方七佛笑着答道:“五万禁军,据说是少宰杨霖领兵。” “少宰?那可不是个小官,我们杀了这么多宋军,怎么才惊动了五万禁军出来,直恁的不拿爷爷们当回事。这回削了大宋少宰的脑袋,倒看他们看不看得起爷爷。” 方七佛摇了摇头,说道:“我听明王说过,这大宋的禁军可不是我们杀得那些厢兵能比的,禁军是开国时候的精兵强将的后代哩。” 他橫眼看了一下周围的士兵,这些人来自各个行业,最多的当属农民。 他们手里的锄头、棍子、耙子……都是以前的使得顺手的农具,这些人现在气势如虹,是好处也会是坏处。 只要经历一场惨败,这些人的士气就会荡然无存,他们需要一直胜利,才能维持对明王的信任,慢慢积累作战需要的勇气和承受失败的信念。 如今,和这个大和尚一样,对宋军极度轻视的人不在少数,希望自己不要遇见太厉害的角色,不然他对这支义军的未来不是很看好。 此时的江南,阴雨绵绵,天空上经常是阴云密布。 苏州和杭州之间,相隔不是很远,两支截然不同的大军,正在各自磨枪擦剑,一场恶战行将爆发。 在据他们很远的地方,还有一支轻骑,正在快马扬鞭地赶赴江南。 马上的骑士们甲胄、旌旗破破烂烂,遍布箭孔,盔甲上都有刀痕。脸上却带着兴奋的喜色,而显得有些黑红。 闻战则喜,是老秦人骨子里刻着的东西。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战太湖 苏州城外,桂叶飘香,三军齐整,正在做着最后的休整。 江南方腊照目前的感觉看,并非是一支弱旅,杨霖十分好奇为什么童贯能那么轻松打赢他们。 如果他知道,童贯当时带来了西军十五万精锐,估计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而且童贯比杨霖还狠,他不但罢免了朱勔父子、子侄,还擅自替皇帝写了一封《罪己诏》,在江南颁布,瞬间收服了江南民心。 皇帝都认错了,我们还闹啥…… 赵佶知道以后,也只是不开心地嘟囔几句,没有追究他。 这一殿的君臣,放眼千年历史,都是一群比较独特的人。 杨霖坐在树下,面前铺设着一张地图,看上去十分难懂。 杨霖皱着眉头,问道:“这他娘的怎么辨识,鬼画符一般,有什么鸟用。” 旁边的几个将官一脸尴尬,心里暗骂,文人指挥军队,真是狗屁不通。 目睹了四个同僚被斩,高柄现在是提心吊胆的,一听这话赶紧表现一番,大声道:“来人呐,根据此图堆一个沙盘出来。” 沙盘这东西,最早是秦始皇搞得,修建陵墓时,在自己的陵墓中堆建了一个大型的地形模型。 模型中不仅砌有高山、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水银模拟江河、大海,用机械装置使水银流动循环,可以说,这是最早的沙盘雏形,还非常的高级。 到了东汉著名的天运皇帝刘秀时候,刘秀征伐天水、武都一带地方豪强隗,马超的祖宗大将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使光武帝刘秀顿有“虏在吾目中矣”的感觉,这就是最早的沙盘作业。 至今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宋军中堆个沙盘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一个苏杭之间的山川地理模型就被堆了出来。 杨霖仔细看了看,虽然还是有些简单,但是比那羊皮纸上的地图可清晰太多了。 高柄伸过头来,问道:“现在反贼方腊占了哪些地方?” 杨霖倒吸一口气,伸出手来,在沙盘上画了个圈,几乎囊括了整个两浙路。 江南的明教徒就像是瘟疫一样,扩散速度之快超乎想象,若不是杨霖及时杀了朱勔,收回一点人心民望,恐怕还要更加夸张。 如今自己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不由得杨霖心头起火。 不过这也是一个刷功劳的绝佳机会,错过了再也不会有了,徽宗一朝没有比方腊更厉害的造反了。 高柄等禁军将领反而不是很在意,他们都是权贵子弟,生下来就可以在禁军中混饭吃,何必卖命地去一手一脚拼杀个前程出来。 这就是禁军和西军最大的不同,西军生在强敌环伺的边陲,他们的父辈半数以上死在异族的刀下,彼此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他们不拼命,老父老娘就会被杀死,孩子媳妇就会被掳去为奴,在延安东路有的是村老爷们都战死了的寡妇村。 如今杨霖手握着五万禁军,倒是有些强悍之辈,不过必胜的信念恐怕和那些被洗脑的教徒还有差距。 富贵繁华地,花鸟风流香,举世无双的开封府容易消磨人的斗志,让好好的厮杀汉变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眼下杨霖身边的禁军将领,看到他圈起的大片土地,不禁咋舌。 两浙路据说是繁华富庶的所在,现在部沦落敌手,若不快些拿回来,朝中官家相公们其肯罢休。 杨霖环视一眼,嗤笑道:“怎么着?这就怕了,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呐,你们知道杭州是怎么丢的吧,江南已经被明教渗透了,到处都有可能是反贼奸细。” 高柄赶紧说和道:“有少宰居中指挥,何愁方腊逆贼不死,我等誓死追随少宰。” 这厮被打了一顿之后,又亲眼看见四个衙内被斩首,这还不算,到了苏州他又看见杨霖大开杀戒,简直跟个杀人魔王一样。 被吓破胆的高柄已经打定主意不和杨霖对着干,争取早日打完会汴梁,脱了这身盔甲做个闲散的少爷,保住小命最要紧。 他的这番做派看在杨霖眼里,倒成了懂事的表现,现在杨霖对他的感觉还不错,至少不给自己捣蛋,吩咐一件事嗖嗖就给你办好,使起来出奇地颇为顺手。 听了这话,杨霖笑骂道:“追随老子,也不一定就能轻易取胜,我们还是要先和这伙贼人交交手才好。” 双方好像约定好了一样,都是万分谨慎地慢慢推进,苏州一带的父老士绅,纷纷派人劳军催促快战,避免战火烧过来。 杨霖分兵把守昆山一代,避免华亭市舶司被反贼围攻,然后率领大部人马往杭州压近。 杭州城郊,方七佛也在教中的老资格们的逼迫催促下,加快了行军速度,往苏州杀来。 谁都不想在自己的城下打这一场恶战,杨霖想要迅速平叛,方腊同样是被胜利惹起万丈豪情,恨不得现在就打到江边,渡江跟赵官家比划两下。 月光如雾如纱,杨霖率大军来到太湖畔的木渎镇附近,前方右侧出现一片起伏的缓坡,丛丛矮茶树绘映出斑驳的颜色,吹来的晚风柔柔的,带着些清凉和花香。 茶树沿着缓坡向远处延伸过去,路左是一片茂密的芦苇。 现在正值秋季,芦苇丛非常茂盛,轻风拂过,黄绿色的芦苇发出沙沙的响声。 “加速前进,加速前进!” 花荣骑着马来回呼喊着,军令在寂静的夜色中传出老远,军队陡然加快了行军速度,想要快速通过这片适宜布伏地带,然后再安营扎寨休息。 突然,坡上茶树丛中“哐哐哐”一阵锣响,一阵箭矢射下,紧跟着呐喊声起,茶丛中冒出许多兵将,啸叫着朝官路的宋军上扑来。 好在这些人虽然缴获了许多官兵的弓箭,但是没有经过训练,杀伤力有限。 遥想当年开国之时,大宋的步卒举世第一,步卒又以禁军为先。 此时虽然大不如前,但是依旧保留着前辈的作战技能,而且在汴梁训练有素。 右侧外翼是刀盾兵,锣声响起,他们已自然地伫身举盾,“笃笃笃”一片响,伤者寥寥,然而所有的士兵都有些紧张,甚至有人心慌失措、大喊大叫。 杨霖骑马居于中军,紧张得手心已沁出汗来,下令道:“贼人埋伏,就地组织反击,放火烧芦苇,免得还有埋伏!” 火光冲天,照的太湖畔亮如白昼,火光照耀着战场,高温烤炙着将士,无数的反贼呼啸着冲杀过来。 他们没有阵势,不懂技巧,凭着一股子狠劲,往五万禁军的大阵中冲杀过来。 红光照耀下,杨霖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就是冷兵器战场么…… 好他娘的血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培植亲信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太湖畔一夜激战,双方死伤都不轻,方七佛终于还是率先退兵。 清晨的冷风吹来恼人的雾气,高柄指挥着众人搬运同袍的尸首。 这些战死的男儿,在汴梁都有几个人在翘首盼归,杨霖捏着宝剑来回巡视,心底很不是滋味。 慈不掌兵呐,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对这么多的尸首毫无感觉,旁边的宋江不停地汇报昨夜的战况,杨霖轻轻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 “这么硬打不是办法,得想个主意把伤亡降到最低,最好有什么计策破敌。” 宋江不以为然地说道:“少宰,我们昨夜是胜者,贼军气势已然受挫。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有一鼓作气早日平叛,才是减少伤亡的人数最好的办法。” 杨霖低头不语,宋江所言其实大有道理,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气,打起精神道:“ “昨夜火光冲天,周围郡县岂有不知的,有几个前来支援了?” 说到这个宋江就咬牙切齿,道:“都说两浙路厢兵羸弱,果然是名不虚传,昨夜前来增援我等的就一个海州知州张叔夜,其他的州县无一到场。” 杨霖出奇地没有发怒,笑道:“这也是意料当中嘛,公明你何必动怒,本官这安抚制置使,合该此时发挥功效。张叔夜还不错,这次把他调出来,不用参加接下来的卸甲大会。” “来人呐!通知两浙路所有知州、防御使、团练使都率部前来会师。” 中午时分,早就受命赶往苏州的地方兵马,听到杨霖的军令,很快就到齐了。 昨夜他们确实看到了,但是本能的畏惧让他们不敢上前,毕竟方腊已经杀了不少的官兵。 大帐之内,杨霖笑吟吟的把这些人一一接到帐中,众人看少宰心情不错,还以为他是打了一场胜仗开心的,暗暗窃喜这下可以逃过惩治了。 “人都到齐了?” 杨霖满脸和善地问道,看样子倒像是在举办酒宴。 看到宋江轻轻点了点头,杨霖突然变脸,一拍桌子怒道:“昨夜火光冲天,若非盲汉谁看不到?可惜本官战至天明,都没有看到诸君的兵马,谁能告诉我所为何故啊?” 这些人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对策,虽然被喜怒无常的杨霖给吓了一跳,但是马上缓过神来,常州防御使吕和德起身道:“回禀杨少宰,我等日夜行军,无奈夜色作祟,我们常州兵是跑断了腿,也根本赶不过来啊。”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抱怨,不是出发的时候太晚,就是遇到了敌袭,反正各有各的理由。 杨霖冷笑一声,把御赐的宝剑往桌上一拍,吓得众人赶紧闭嘴。 就是这把剑,给了杨霖杀官的权利,朱勔就是这么栽的。 杨霖见没人再说,这才开口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次方腊反贼非同小可,皆是尔等无能庸碌养成如此贼患。如今虽然竭力狡辩,也无法文过饰非,所幸陛下圣明,早就料定尔等蠢禄之才,让本官在战时总揽军政大权。” “来人呐,把这些人统统拿下,押赴开封府,交由西府发落。” 两浙路尚未沦陷的十几个州,所有的厢兵主事武将,都被缴械卸甲。 杨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名单,挺直腰杆朗声道:“如今是特殊时期,各地不可无将,暂由这些人代替。” 宋江接过纸张,掀开帘子,外面早就有一大堆人等候。 禁军的将领们本来还在看热闹,抻着脖子往外一看,是万岁营的指挥、虞侯等中级军官。 宋江大声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迈步出列,然后被临时拔擢为地方防御使。 这是光明正大的安插亲信啊,在场的人都傻了眼,这也太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指地说道:“本官做事,一向公平公正,你们要好好想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次剿灭方腊,功劳可是不小,到时候坐地分……本官是说到时候论功行赏,这请功表写谁的名字,怎么写,在你们的表现。” 禁军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着禁军世家混,是他们的宿命一般。 大宋的文官最没人情味,骨子里看不起武人,防备无将比防备异族还狠。 现在这个少宰,已经是文官中的宰相之下第一人,竟然大肆提拔自己的亲信,那些人可都是一群品级还不如自己的军汉武夫啊。 杨霖说完就走出了大帐,给他们充足的考虑时间,顺便出去交待一下自己的万岁营心腹们。 这些人是从盐贩子、山东强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做个地方防御使带兵比起那些废物点心只强不弱。 江南是方腊的老巢,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根基所在,杨通铺设的车马行情报网已经日进斗金的各条商路,都避不开江南。 趁着这次皇帝放权厉害,把江南掌握在自己手里,胜似在朝中翻云覆雨。 杨霖在账外训话的时候,大帐内已经炸开了锅,一个黑脸大汉,左右看了眼道:“京禁军有六十万,连个都头的位置都有几个世家子排队等着上任,何时轮到我们出头。这次出京前,少宰把随军的几个二世祖斩了,连曹宁都死了,我们回去之后也落不了好。不如及早改换门庭,我老楚愿意投奔少宰门下,诸位怎么看?” 大宋禁军,铁板一块,各个世家早就瓜分了个干净。 不知道多少权臣想要插手,都不曾成功。 禁军中很多人是死心塌地的效忠他们的家主,他们的父辈就是世家的家将,说话的这个楚文钊是个例外。 他是开国名将楚昭辅的后人,但却是离经叛道的一个,早早就和家族闹翻,楚家对他是不管不问。 旁边的一个指挥使,名叫潘宁,是潘家的一支远房。 来时他已经受到了驸马潘意的叮嘱,一定要对杨霖言听计从,别给本家惹麻烦,赶紧表态道:“楚黑子说得对,我等武将式微,得罪了当朝少宰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跟着少宰拼杀一场,不靠祖宗也能封妻荫子。” 有人同意,就有人反对,不是所有人都信任年轻的杨霖。 官场上昙花一现的权臣太多了,万一他栽了岂不是堵上将来的前程。 杨霖一走,高柄这小子就收起了一幅孙子样,大咧咧地说道:“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杨少宰是我见过最护短的人,不跟着他干我保证你们连鸟毛灰都吃不上。老子今晚就要去大表决心,有一块去的跟着我,没有的话可别怪本衙门不提点你们。” 此时帐内人讨论的热火朝天,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一个小洞,正有人记录着听到的一切。 当天夜里,安抚制置使杨霖,将麾下将佐进行了调动,许多位高权重的实权指挥使,都被调去管伙头兵和后勤辎重。 反倒是高柄、楚文钊、潘宁等人,连升几级,从都指挥使,变成了军都虞候、军都指挥使。 后勤辎重营里,几个失势的将佐,聚在一块大倒苦水:“没想到,没想到,这都派人偷听,此人子乎?” 与之相反的是高柄,拍着胸脯跟楚、潘说道:“怎么样,我早就说了,杨少宰护短是立竿见影的。” 众人心悦诚服:“衙内高见!” ------------ 第一百四十章 方腊称帝 杭州已经失陷了十天有余了,这些日子杭州城里可谓是群魔乱舞。 方腊本性不坏,也有意识约束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但是无奈这些人极难自制。 被欺压的人,一旦有了权力,更想释放自己的本性。 好在还有明教的忠实信徒,秉承方腊的口号,做着一些导人向善的事。 街头巷尾,极少见敢出门的百姓,很多富户则被抢掠一空。 路上来回行走着,裹着各色头巾的反贼士兵,他们也不好好走路,吊儿郎当把刀抗在肩头,让人望而生畏。 这时候要是有一个明白人出来,指导方腊约束士卒、制定法度、巩固底盘,未尝不会出现一个足以掀翻弊病丛生大宋的政权。 可惜,能够说动方腊,还有如此见识的人,尚未出现。 巍峨的杭州城墙高高耸立着,城墙高峻,诸多门楼、角楼、望楼、箭楼、女墙交织成一道密集的攻击网,城外护城的壕堑既深又宽,足以与边塞重镇延安东路的城池相媲美。 涌金门外,几十米的水门拦腰截住,这座城池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具有强大的政治影响,方腊打下杭州之前,没几个人把他当回事。 现在则不同了,江南豪杰无不侧目,很多人争相来投。 今日的杭州聚集了各路人马的头领,就连刚刚在城外和禁军血战一场的方七佛,也回到了杭州。 不为别的,今天是方腊上位的日子,杭州的衙署前,被反贼们布置的十分隆重。 方腊逼着被俘的官吏,在一旁观礼,方腊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一一册封。 贼首们欢呼雀跃,被俘的官吏如丧考妣,这些人的德行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成事的,自己今日被逼观礼,等到将来朝廷平叛之后,这可是个大大的污点。 还没等他们想出将来遮掩得借口,台上的方腊虎目一瞪,声若洪钟:“该死的贪官污吏,泼皮走狗,强占民田,敲诈勒索,逼得俺们卖妻鬻子,无路可走。今日振臂一呼,才知道这些泼才如此不堪一击,既然如此咱们为甚还要给赵官儿纳税缴粮。干脆反他娘,老子自己做皇帝。 诸君如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旬日之间,万众云集,再一鼓作气攻下江南各郡,和宋廷分庭抗礼,划江而治,再行轻徭薄赋,与民生息之策。 十年之内,咱们定能荡平中原,统一天下。这样做或许大家都会死,但不这样做也会叫鸟朝廷狗官人害死。横竖都是死,怎就不能死的轰烈一些呢!亦或拼却一死,就能闯出一条永享富贵的道路来呢!” 底下的人顿时欢呼起来,举着拳头高喊:“反他娘。” 许多被俘的宋官,也被逼着举拳喊了两句,无不吓得心惊胆战。 ----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这些泥腿子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小朝廷,和大宋分庭抗礼了? 赵佶也很生气,下了三道圣旨催促杨霖出兵戡乱,杨霖捧着圣旨摇头叹息。 果然是草莽出身,毕竟智谋不足,几百年后同样是在江南起事的朱元璋,听信了谋士们的金玉良言:广积粮,高建墙,缓称王……这才有了大明三百年江山基业。 现在方腊才打下三州四十多县,区区的两浙路才占了一半,放眼整个大宋更是东南一隅,他就敢称帝了…… 既然皇帝下令了,杨霖当然不能再继续培植亲信,安插心腹,控制江南。 一道道军令下出,各地的兵马纷纷调动起来,准备合围杭州。 方腊称帝之后,马上派手下大将方七佛,领兵七万攻打明州,以图富得流油的华亭市舶司。 杨霖早有准备,仍觉得不够保险,又下令张叔夜带兵增援明州。 宁海镇码头,往日繁华的商船如云的景象已经不再,受制于江南战火,很多番邦商船都选择在密州港、活着广州登陆。 突然在海面上出现一艘艘的货船,这些船明显就是运货用的商船,却都悬挂着大宋水师的旗帜。 船头立着着一条大汉,身材魁伟,人一身黑绒对襟箭衣,同色的厚绒黑抱肚,腰系犀角玉带,肩上覆着两片黑缎披膊,足蹬皮靴、臂缠皮腕,身后黑披风猎猎飘扬,打扮既似轻装的武将,又像是威震两道的绿林大豪,说不出的威风凛凛,正是密州土豪地头蛇徐家庄庄主徐进。 在他身后的船上,都是徐家庄的兵马,此番江南方腊造反,前来征讨的是自家准女婿,徐家庄自然要来助战。 实际上这只是官面说法,杨霖才刚刚到江南,已经着手让自己的手下心腹部来蹭点功劳。 因为他这个少宰,已经不好继续加封了,难道把蔡京挤下去当宰相? 光年龄就绝对不可能,宰相这东西需要资历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手下的人拉来镀金,到时候好大肆封赏,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徐家庄为杨霖在密州港建起船坞数座,打造各式船只,这一次却也不够。 只好找附近的“海盗”张横借了几艘他打劫的商船,一下子把徐家庄两千人马部运了过来,还顺便带了一些江南紧俏的货物…… 一想到临行前,张横那个昂藏汉子,一脸委屈地跟自己诉苦,徐进就想笑。 “徐大哥,这回去了江南,请务必跟少宰他老人家带句话。小人在这茫茫海面上做劳什子海盗,虽然清闲自在,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弟兄们都已经谋了一个正经出身,就连阮小七那个鸟泼才,都成了澄海水师总指挥,俺这里什么时候是一站呐。” 一声轻呼将徐进拉出回忆,肩膀别人重重拍了一下,徐进没回头就笑骂道:“你爹老了,经不起你这没轻没重的丫头乱拍喽。” 身材高挑修长的女郎,笑嘻嘻地从身后出来,道:“爹爹老当益壮,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个弟弟就好了。” 徐月奴一身戎装,英姿飒爽,俏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浑身上下充斥着即将得见爱郎的兴奋。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混子到位 徐家庄的人马,自从当年抗辽之后,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再加上徐进是做走私的,跟盐贩子一样,都是高危职业,手底下这些人经常操练。 码头上,华亭市舶司的解珍解宝兄弟,殷勤地迎了上来,笑道“徐庄主远来辛苦,快请进大堂休息。” 华亭市舶司的人,是宋江手下,和徐进十分熟稔。 众人客套一番之后,徐进自负的一笑:“杨少宰用兵如神,各路兵马,络绎如珠,连绵而不绝,虽是万之策,也有些过于小心了。 方腊,一草寇耳,此贼若在山东,何须朝廷出兵。只需我这一庄两千人马,管教他灰飞烟灭。 如今倒让他占据大郡,杀官虐民,好不猖狂。我们既然来了,便不可多耽搁时辰,早日前去剿灭了方腊,再回来和尔等叙旧。” 解珍解宝稍微有些尴尬,趁着都是自己人,将徐进拉到一旁,低声道:“少宰吩咐,让你们守在明州,等到时机成熟再去混些战功。” 徐进老脸一红,嘴唇气的微微颤抖,冷哼一声。 本来以为是打主力,自我感觉良好的徐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他还以为自己女婿是慧眼识珠,知道徐家庄的厉害,特意请来助战,没想到调自己来是蹭功劳的。 耻辱呐! “别人打仗,我们在一旁作壁上观,还要分人家的战功,我徐进堂堂七尺男儿,祖辈力抗辽贼,保乡党,岂能做出这种事来!” 徐进不缺钱,徐家庄世代走私,赚的好大的家业,他也不想做官。 唯一想要的,就是扬名立万,重现祖父的荣光,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却是这么腌臜的事,气的他浑身发抖。 解珍解宝兄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开始劝导起来,这时候一个传令兵骑马赶到,远远瞧见解珍解宝兄弟,纵马赶来在马上大喊:“解提举,明州被方腊的人围了,漫山遍野是反贼,守将张叔夜派人前来请求增援。” 徐进眼色一亮,拍手道:“哈哈,两位兄弟,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明州不能不救。我们这番打出名堂来,杨少宰还能再小觑我等?” 徐家庄的兵马,浑身上下都是皮甲,手持长枪,腰别倭刀,土豪气质尽显。 一个个人高马大,看上去就不是弱旅,摆好了阵势在徐家父女的带领下,赶赴明州。 ---- 太湖畔,两军主力隔桥对峙,新自封圣公的方腊派手下的厉天闰出战。 厉天闰资历老,武艺高,性子悍勇,却没有方七佛有耐心。 他到了军中,不问辎重伤亡,上来就发动三次猛攻,丢下了无数尸体,这才老实下来。 杨霖通过这几天的指挥,也瞧出禁军实力下滑严重,恐怕早就保不住这大宋第一强兵的宝座了。 区区的反贼,武器简陋,战法粗暴,他们也只是将将得胜,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站在高岗的瞭望台上,杨霖举目远眺,突然下面跑来一个小黑胖子。 宋江爬到台上,兴冲冲地说道:“少宰,各路人马已经部到了,这几天打下来,反贼锐气已消,我们人数占优,是不是可以决战了。” 杨霖乜视着他,说道:“这里不过是方腊的半数人马,就和五万禁军杀个旗鼓相当,杭州城里还有十几万反贼,你觉得那些厢兵是他们的对手?” 宋江愕然道:“总要一战呐,朝廷再三催促,若不能有一场大胜,只怕朝中对少宰的非议毁谤会越来越多。” 杨霖往北一看,说道:“混子已经部就位了,我在等一个能打的来,咱们就开战!” “少宰是说延安东路的援兵?我们可以等,就怕方腊提前动手……” 杨霖呵呵一笑,道:“反贼动向,尽在我手,本官了如指掌,他们只要一动我就知道。” 宋江恍然大悟,挑着大拇哥道:“原来少宰早就安插了眼线,果然是奸……果然是料敌在先,用兵如神!” 杨霖瞥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奇怪,本官收到消息,辛兴宗的三千精骑今日便能到,怎么还没来?” 宋江举手遮阳远眺,突然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从地平线翻涌出来,清一色的骑兵。 “少宰!他们来了。” ----- 在杭州城郊,因为战争有无数人流离失所,这些人慢慢聚集起来,组成了一堆堆的难民。 方腊现在还没有时间整顿难民,这些人的家园在战争中被烧毁,无家可归想要安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这些人中,零零散散几个孤儿就更不引人注意了,其中一个端着破碗,走到一处石碓前,蹲在一块石头上,闲极无聊地拿着小石子乱画。 还有一个小孩在他身后,从他的头发里挑虱子。 “大哥,这几天杭州出来了两队人,往南边去了,人数大概是千人。” 蹲坐着的男孩脸色如常,不经意间左右看了看,在石头上画了些奇怪的符号。 然后压低声音,训斥道:“说了多少次,不许叫大哥,你怎么还记不住?” 背后的小孩吐了吐舌头,不敢违逆,显然是十分听他的话。 靠近了一看,这两个孩子脸上隐隐有伤疤,正是杨天仁和杨天宁。 杨天仁生性稳重,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对弟弟们都是真心爱护。 所以其他人也服他,愿意听他的话。 只有杨天爱的亲弟弟,老二杨天赐身体比较弱,不喜欢学武,反而喜欢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奇门遁甲,奇技淫巧,匠艺工法,他都格外着迷。 平日里他就鼓捣出一些奇怪的字符,教给弟兄们知道,用来传递消息,现在正好用上了。 杨霖的几个义子,主动请战,带着一群万岁营的子弟小孩,混到敌后打探军情。 小孩子的身份,就是他们最好的伪装,战事带来了无数的孤儿,没人会怀疑一个脏兮兮的孤儿。 这些小孩子,因为万岁营的缘故,都是自幼练武也能保护自己。 只不过这些难民是真正的难民,在这里活下去,也需要自己摸爬滚打。 一场方腊造反,锻炼的何止是杨霖那些混子手下,整个万岁营都在接受考验。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军心可用 杨霖亲自出迎,在寨外等候。 远远地看见这座大寨,马背上的骑士已经开始嗤笑:“这也算是个军寨?若是在西北,恐怕连一轮冲锋都挡不住。” 辛兴宗回头骂道:“韩五,闭上你的鸟嘴,这次带兵的是当朝少宰,你小心嘴贱吃了军棍,俺人微言轻也保你不住。” 这些骑兵中,韩五的眼神是出奇的好,往往能看清整个战场的情形,有时候主帅都要把他叫到身边,让他描述战场局势,泼韩五张嘴就来让人如同亲见。 他不以为意地啐了一口,往前一看,叫道:“俺们这些人,命贱好似那脚下的烂泥,咦?宣帅,你看那边官儿好大的排场,莫非就是杨少宰。” 辛兴宗冷笑一声:“杨少宰?平日里一个进士出身的宣赞,五六品的文官儿,到了俺们军营,都跟亲王一样鼻孔朝天。你还想状元出身的少宰出来迎你,那可是当朝大员,你韩五面皮是金子做的?” 韩五赌气不再说话,等到靠近了一些,辛兴宗怪叫一声:“怪哉!旌旗下莫非真是杨少宰?”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大腿来了,走,上去迎一迎。” 辛兴宗等人纵马赶来,从马背上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十分连贯,甚至有些赏心悦目。 杨霖赞道:“好俊的马术!” 辛兴宗甚至有些泪眼,下马抱拳道:“末将辛兴宗,见过少宰。” 杨霖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心里暗骂,这大宋的鸟文官,把这些厮杀汉欺负成什么样了,出来迎一迎,恨不得感动的为你赴汤蹈火。 杨霖可没有这些臭毛病和忌惮,亲手扶起辛兴宗,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上趟风冒雪,辛苦了,快来寨中谈话。” 韩世忠冷眼观瞧,心中只是不信,文官还有不一样的,不过是收拢人心罢了,俺韩五豁出去挨一顿军棍,拆穿你又当如何? 他咳嗦一声,清了清嗓门,大声道:“少宰,这军寨搭的属实不行,若是我等三千人来攻,一轮冲锋它也抵挡不住。” 辛兴宗差点被他气的当场去世,喝道:“泼韩五,鸟杀才,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 泼韩五? 杨霖眼色一亮,笑道:“这军寨嘛,乃是京营禁军中少有的翘楚,偏将高柄的手笔。” 高柄一听,昂首挺胸,一脸得色。 韩五哈哈一笑,心道:你还在装,俺就看不惯这虚伪的面皮,非让你气急败坏,露出本来面目不可。 不理会辛兴宗的眼神暗示,韩五侃侃而谈,把好好一个营寨说的一无是处。 偏偏在场的禁军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反驳,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这些,在西北有大用,面对方腊高将军搭的寨子便足够用了。他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和力气,因时制宜嘛,毕竟方腊军中,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精兵良将。” 高柄本来羞惭的脸上,顿时有了血色,频频点头。 投靠了杨少宰就是好,什么时候都有台阶下。 杨霖看着这个泼韩五,眼里都快冒光了,笑吟吟地说道:“不过你也颇有见地,能够一眼指出不足,是个人才。以后跟着本官好好干,这次说不定就让你扬名立万。” 韩五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抱拳说了几句场面话,不过心里对这个文官中都数得上的年轻大官刮目相看,看来这位少宰真和那些大头巾不太一样。 辛兴宗一看少宰没有怪罪,赶紧狠狠地瞪了韩五一眼,跟着杨霖来到寨中。 大帐之中,韩五已经没有资格进了,辛兴宗刚要坐下,杨霖说道:“刚才你那个部下,十分有见地,不如叫进来一起探讨军情。” 辛兴宗直接怕了,生怕这个韩五再给自己惹事,笑道:“叫少宰见笑了,那人是个混不吝的泼才,闲常时只如鸟嘴,好处是到了战场也肯拼命,还是不要进他进来现眼了。” 韩世忠就在跟前,不快点弄到手,还让他跑了不成,杨霖坚持道:“无妨,本官就喜欢这种直性子的军汉,叫进来一块商讨便是。” 辛兴宗只好亲自出去,找到韩五,低声道:“少宰让你进帐,一会你紧闭鸟嘴,若是再蹦出半个闲话,我调你去横山看烽火台。” 韩五摸着头,笑道:“宣帅莫慌,俺理会得。” 众人坐定,杨霖让宋江把这几天的军情说了一遍,并且询问辛兴宗的看法。 上官如此看重,确实是大宋朝堂绝无仅有的事,大宋的文官不管属于哪个阵营,到了军中无不耀武扬威,板着脸装高冷。 动不动就要蛮横指挥,浑然不顾自己不懂兵法,一个个自以为是孔明转世,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精兵良将。 甚至出现武将打赢了,文人为了压制他们,强行要和敌酋签合约割地送岁币的事。 像杨霖这种肯和武将抻着脖子虚心探讨的,不是说没有,但是地位这么高的确实一个也没有。 方腊的战法也不甚高明,看在辛兴宗眼里,就是两个青铜呜呜渣渣打了七八天,当然他不敢直接说出来,而是认真地说道:“贼人几次攻打,已经在心中对我军有了定位,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等从侧翼杀出,他们定不防备,待我们冲散了中军,少宰挥军杀出,当可大获胜。” “此战虽不能歼反贼,也可以让他们士气受挫,到时候合围杭州,助少宰此大功。” 杨霖第一次带兵,听了之后觉得有些简单,问道:“就这样便可以么?” 韩五听了半天,憋笑憋得脸色发红,刚刚被他搞得下不来台的高柄,一直暗暗注意着他,一看机会来了,赶紧喝问道:“贼配军,鸟汉子,你托谁的势,敢在这里嘲笑我家少宰!” 辛兴宗勃然大怒,拔出剑来道:“泼韩五,你直要害死我才罢休,不如老子先戳你几个窟窿。” 杨霖哈哈一笑,说道:“尔等是边军里的厮杀汉,久经战阵,本官乃是一介文人,领兵打仗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露怯。故而本官出寨相迎,就是为了让你们前来,免得本官出错误了国家大事。 既然你们看的方腊如此不值一提,来日决战须得让我看到你等的实力,否则我可一并清算。 当然你们能为朝廷除此獠,本官又何惜奏明官家,在庙堂之上夸耀尔等战功。” 文官气度,也有如此豁达开明之人么? 辛兴宗、韩世忠,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彻底被杨霖折服。 “俺们不为少宰灭此贼,有何面目回营。”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把高衙内感动哭了 方腊连日进攻受挫,方七佛那一路也在明州被挡住,起事时候势如破竹的气势已经不见,所有的人都变得有些烦躁。 造反不是脑袋一热干了过后可以后悔的事,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选择了造反,就再也无法回头。 方腊自己的耐心也磨没了,自称圣公之后,出了最初的那段兴奋也没有别的不同。 擂鼓召集了诸将,方腊端坐在龙椅上,底下的各个大将慢吞吞地赶来。 “明王,这么早就叫我们来,什么事?”石宝睡眼朦胧地问道。 “大胆,要叫圣公!”原本是宋廷官吏的韩云怒道。 石宝一听,顿时来了脾气,上去揪住韩云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你便闭了鸟嘴!老爷自悔气,撞着你这投降的狗官!老爷们跟着明王的时候,你还在做那鸟官,现在轮得到你在这逞威风。” 说完一拳打在韩云的眼窝,直打的他眼冒金星,口吐黑血,晕死了过去。 方腊有心责骂,又怕为了降官寒了老弟兄的心,皱眉道:“石宝,他不过是说了句话,你至于打他半死?” 此言一出,石宝冷哼一声将韩云丢在地上,殿上的宋朝降臣都齿寒不已。 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事,不过是一群强梁做派。 “俺把你们叫来,实则有大事要干,昨夜俺瞪着眼想了一晚,半点觉也没睡,思来想去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不如你们众兄弟保着俺再和城外宋军厮杀一回。成了咱们打过江去,不成就退回杭州再不出去。实在不行咱们便退到老家的山洞中,只要弃了这杭州城,到清溪镇的山洞中逍遥快活,谁又能奈何咱们。” “是!”一见方腊做了决断,殿上诸将齐齐拱手称是。 方腊没有读过兵书,只觉得打仗时候把所有士兵部带上,才是最稳妥的。 人多怎么可能会是错,两个打一个总比一个打一个好吧,抱着这种想法,杭州附近的反贼部被赶到了北门,准备轰轰烈烈地冲击宋军大营。 消息传来,杨霖早就等不及了,一拍桌子道:“按照原来部署,迎敌!” 漫山遍野的反贼,毫无章法,甚至连阵势都没有,一股脑嚎叫着冲来。 这山呼海啸般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杨霖小心翼翼地指挥着禁军结阵抵挡。 出乎他预料的是,当这些来势汹汹的反贼,第一波浪潮被挡下之后,冲击力持续减小。 很多人挤在后面,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前又跑不过去,往后也没这个说法,许多人在战场发起了呆。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反倒是禁军这边,各种平日里的训练此刻都得到了应证,开国时的先辈们在无数战阵中积累的经验,得出的大宋步卒阵势,再一次展现神威。 禁军们越打士气越高,初临战阵时候的手忙脚乱,变成了现在的得心应手。 杨霖看着渐渐明朗的局势,不厚道地想到,这方腊真是天然的练兵石…… 打完这场仗,自己带的这五万禁军的战斗力,至少上涨好几个档次。 毕竟在校场上演练多少遍,也不如这般实战一次得到的经验多。 西军为什么强悍,他们每天都要和羌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躲在盾牌后面的宋兵,手里的弓弦铮鸣,利箭如雨般落下。 被挤在原地的反贼根本无法予以还击,运气好的还能举着盾牌藏身,身手差些的只能眼睁铮的被人射死。 这时候,杨霖轻轻挥手,令旗招展,鼓声大作,一支骑兵斜刺里杀了出来。 辛兴宗率兵冲杀过来,他们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奇怪的仗,从来没有杀人像切瓜剁菜一般如此俐落,一些士兵甚至杀得手软。 韩世忠已经不能挥刀砍敌了,他的刀刃都已经砍得卷了口。 人马拥挤,速度却越来越快,一个不慎就要落马淹没在逃跑的“洪流”当中。 辛兴宗他们只能收刀,一声令下,众人紧紧控制着战马,就像是草原上的异族汉子驱赶牛羊一般,赶着反贼逃窜。 前方一片血腥气,杨霖下令擂动战鼓,三军出击,开始扩大战果。 方腊等人丢盔落甲,满身大汗,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逃回了杭州城,将涌金门的大吊桥高高挂起,很多还在上面的士兵都跌落到护城河里。 外面的人看到方腊已经舍弃了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跪在地上举起双手投降。 杨霖脸上兴奋不已,下令不许杀俘虏,这才一个杭州城,江南尚有三州四十多县在方腊手里,只要传出投降不杀的风声,望风而逃者将不计其数。 杭州城下,官兵开始收编俘虏,这些人十分配合,本来就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对官府的敬畏刻在骨子里,若不是朱勔和李彦把他们逼得没有活路,谁愿意跟着方腊造反。 如今丢下武器,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好在杨霖下令不追究投降的士卒,甚至可以就地解散回乡。 就这一条,加上杀朱勔家,废除应奉局,就是此次平叛的最大因素。 首战告捷,杨霖的身边顿时被一群将领为主,以高柄为首开始大拍马屁。 把杨霖说成是孙武转世,吴起再生,听那意思若是早点让杨霖掌兵,契丹西夏都被灭了好几次了。 辛兴宗等人,则在一旁万分尴尬,这种级别的较量,被西北的相公们看到,估计要笑掉大牙。 杨霖的临阵指挥,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犯错而已。 杨霖伸手一压,止住这股歪风邪气,义正辞严地训斥道:“少在这乱拍马屁,本官岂能没有自知之明,还姜尚、韩信,本官哪有那么高的水准。” 辛兴宗、韩五等人暗暗点头,少宰还是个明礼的斯文人,不知怎地传出恁般名声,这明明就是个守正君子嘛。 杨霖顿了顿,继续道:“本官充其量,也就只能和汉末诸葛亮、盛唐的李靖不分上下而已。兵神是万万不敢当,兵圣还差不多。” 辛兴宗:…… 高柄怪叫一声:“少宰谦虚之心,简直光耀千古!末将感动的,都要哭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宋江写诗 乌云映月,火光冲天。 杭州城下,又一波的明教信徒开始疯狂靠近,想要把被围在城中的方腊救出来。 这些人往往是凭借愚忠的迷信,奋起勇气前来,结果……都是送死。 一番厮杀过后,宋军又开始收拾战场,这些反贼因为席卷了两浙路三州四十县,身上的钱囊都鼓鼓的,少宰有令缴获的一律归自己所有,现在宋军的战斗热情空前高涨,恨不得每天都有反贼来攻城。 杨霖在寨墙上,摇着扇子驱赶蚊蝇,一边说道:“但知所谓‘明王’,不顾自己性命,悍不畏死,已经失去了人的本性,成了明教的傀儡,这些人必须剿除,否则将来又是一群祸患。” 宋江低声道:“少宰,近来高柄小子,有意向我们靠拢。少宰对他也不错,不过这衙内终究是高太尉的儿子……” 杨霖笑了笑,低声道:“高太尉又如何?他不过当了苏轼的几天书童,还真当他是苏家人了,有什么不可以争取的。梁师成在朝中根深蒂固,我们要跟他斗,光是发展自己的羽翼根本不够,还要拆他的台才行。” 宋江摇了摇头,并不认为高俅会反水,现在自己家少宰官才和人家高太尉差不多,就已经想着收服人家了,也太乐观了。 杨霖拔开一个酒囊,喝了一口递给宋江,枕着双手躺坐在寨墙上,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笑道:“今天的月亮这么圆。” 宋江顿顿顿灌了满腹,擦了擦嘴,笑道:“少宰,今儿个是中秋啊!” “中秋啊……”杨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问道:“公明,中秋月圆夜,你可有思念的人?” “怎么没有!俺在山东有一众弟兄,往日里在密州,时常能欢聚。现如今身边只有一个花荣,想起来让人有些伤感。前番汴梁城外,跟方腊的人血战一场,折了几十个弟兄,更是无限凄凉吆……” 说完又顿顿顿,灌了一肚子酒,醉态可掬地问道:“少宰呢?” “我?我有些想念阿爹,还有我的几个义子、侍妾……你说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安顿下来,和亲人团聚,不用到充斥血腥臭味的战场上厮杀。” 宋江哈哈一笑:“少宰,这还不简单,等灭了方腊,可就天下太平啦!” “天下太平?早呢,幽燕之地有契丹人,横山以西有党项人,在那极寒之地的白山黑水还有一群蛮狠冷血的女真人……他们都望着中原的花花江山,贪慕汉家的土地、女儿和富庶。” 杨霖仰视着一轮明月,淡淡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部征服,到时候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场比现在残酷万倍的厮杀呢。” 如今西军只来了三千,杀起方腊的反贼人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这些人在十几年后的白沟河,亲眼看着西军中最能打的杨可世惨败给耶律大石。 而耶律大石的辽军,面对女真人时,毫无抵抗能力。 几万女真人,灭掉契丹这个庞然大物,几乎没有遭到像样的抵抗。 真难想象,盛时的女真蛮子到底是有多强悍,杨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宋江听的血气翻涌,借着酒意,背负双手仰天望月,即兴道:“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朝若遂凌云志,笑冠军侯不丈夫!” “哈哈,你志向不小,连冠军侯都不丈夫了。” 杨霖起身拍了拍屁股,心中的阴郁因为宋江的这首诗而消散不少。 诚然,女真战士是这个冷兵器时代强绝的存在,可是只要处理好大宋内部的烂摊子,他就是再强也白给。 当年的匈奴强不强,突厥狠不狠,还不是被赶出了草原,连做我们邻居的资格都没得。 汉人不自乱,无人可乱汉。 现在完颜阿骨打还是一个女真完颜部的酋长,整天忙着给契丹贵族捉海东青,时间还有的是。 底下的将士们正列队回营,杭州城头严阵以待,冷酷地看着这些前来搭救他们的反贼部战死,并没有一丝开城接应的意思。 主将大帐外,一个魁伟的身影站在原地,不停地东张西望。 杨霖看清楚之后,笑道:“泼韩五,你在本官帐前鬼鬼祟祟,意欲何为啊?” 韩五一听,转过头来,笑道:“少宰就会拿俺韩五耍笑,俺虽然是个浑人,也不敢对少宰有非分之想。” “那你来作甚?” 杨霖边说边进帐,韩五跟着进来,笑道:“少宰,俺有个主意,想要来跟你说。” “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韩五谈起正事,就正经了不少,指着沙盘道:“少宰,我们把方腊困在杭州,虽然可以让这老小子无处可逃,可是杭州城高墙厚,贸然强攻势必损伤不轻。照俺说,不如放开一个缺口,这伙贼人天天呼喊外人来救,摆明了十分想要脱困。他想出来,我们想进去,岂不是一拍即合。咱们把他放出来,平白得了杭州不说,晾他也插不上翅膀,早晚别俺们擒住。” 杨霖想了想,豁然开朗,原本的方腊可就是放弃杭州逃到清溪县被抓的。 杨霖拍着脑门道:“本兵圣怎么没有想到!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韩五你想的和本官不谋而合,明日我们放开西门,方腊若逃必去老巢睦州清溪县,到时候我必上奏天子,给你记上一功。” 韩五脸上大喜,他在西军不知道立了多少战功,可惜都被人把功劳分走了,到头来他还是一个牢骚不断的普通士卒。 杨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泼韩五,本官打听过你的履历,你小子战功卓著,可惜你是上面没人对不对?” 韩五无奈的点了点头。 杨霖哈哈一笑:“你是上面没人,我是上面没几个人了……你懂我的意思?” 未来的蕲王韩世忠,此时的刺头小兵,在盘根错杂的西军中郁郁不得治这么多年,终于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老子韩五以后也有后台了? 还是这么大的后台? “韩五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少宰提携之恩!”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困兽围城 明州城下,横尸遍野,血流满地。 方七佛率兵和张叔夜厮杀已经三天了,双方没日没夜的激战,一心要争夺号称金库的华亭港。 大帐内,方七佛脸色阴沉,杭州城下的战况传来,这里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十几万大军,怎么就能溃败的这么快,方七佛一拍桌子,眉毛隐隐作动,沉声道:“圣公在城下出师不利,我们打下明州也没用了,不如想办法里外合围把宋军歼于杭州城下。” 从杭州城逃到这里的厉天闰手上带伤,绑着一个缠带,大声道:“还歼?明王将近二十万人都打不过,现在剩下的不到五万,加上你这七万,就能打过了。现在我们要打开个口子,把明王接出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方七佛气极反笑:“接出来,然后呢?” “逃到山中,避避风头,以后再找姓杨的报仇!” 这厮把造反当成了寻常的滋事? 还避避风头,过些日子报仇…… 明王这次举事太仓促了,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仗着民怨沸腾前期万般顺利,到了此时才看出仓促举事的弊端。 他手下的大将,然没有造反的觉悟,还以为是以前呢,钻到山里躲几天官府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现在方腊已经称帝,这是大宋绝对不能容忍的,势必会举国之力进行绞杀。 再加上现在擒获方腊,可是一个大功劳,怎么可能放着没人来领。 在他们对面,明州城中,张叔夜和徐进对坐喝茶,两个人十分轻松,杭州战报传来几乎不可能再有反贼攻城,只要等着他们去杭州城下送死就行了。 徐进甚至已经脱去了盔甲,一身青布短衫,配以璞头拢发,抿了一口茶水道:“方腊这一败,他的徒子徒孙四散而逃,我看打完这一场,至少还要忙活三个月。我们徐家庄,守土有责,不能久离密州,过些日子便和少宰知会一声,撤回密州才好。” 张叔夜穿了一身官府,他是海州知州,这一次因为剿匪有功,被杨霖派往明州守城。 张叔夜那天在营内,把所有事看在眼里,不经意一笑,道:“徐庄主乃是少宰亲近之人,值此大功告成之际,只怕是走不了了。” 杨霖安插亲信、培植党羽、把好处丢给自己人,是摆在明面上的,根本没有一丝遮掩,这徐家庄是他心腹中的心腹,这次恐怕就是调来分功劳的。 徐进是个磊落的汉子,还没有看清这些事,张叔夜不介意点化他几句。 毕竟他不是很反感这个缺点都在明处的少宰,这个人来江南,对江南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别人来了,不可能这么快平定叛乱,不说别的,光是民怨就平不了。 在大宋,张叔夜不认为还有人可以一到江南就杀朱勔,大宋开国这么久,官场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规矩,敢明目张胆肆意破坏规矩而行,就必须有相应的底牌。 这个底牌杨霖有,那就是皇帝的宠信,他是天子近臣,有肆意妄为的资格。 至少在赵佶在位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轻易扳倒他,除非他自己作死。 在大宋,一个会媚上的官员不可怕,一个状元出身还这么会媚上的近臣,他的权势足够他肆意妄为。 徐进呵呵一笑,起身道:“张知州不了解俺们徐家庄,当初契丹犯境,俺祖父率乡人往密州一横,辽人寸步难进。先人家训在此,功名利禄对俺来说,就如同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如今方腊已经是苟延残喘,正是俺们功成身退的时候,好叫世人知道,山东密州徐家庄,是一个什么所在。” 张叔夜含笑不语,半句话也不信,你淡泊名利?你淡泊名利能跟杨霖搞在一块。 漫天下凡是跟少宰杨霖沾边的,说自己淡泊名利,本官都不信,说啥也没有用。 话音未落,外面一个庄客进来,抱拳道:“知州、庄主,城下的反贼撤兵,大小家她带着人追到杭州去了。” 徐进刚刚吹完,就被自己女儿打脸,顿觉脸上无光,尴尬不已。 张叔夜起身道:“贼人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把羊吊在营中,后蹄捶鼓,应该是走了一会了。” 张叔夜一拍桌子,道:“贼人军心已失,追!” 徐进揪住庄客,问道:“月奴带了多少人?” “七八个吧。” 徐进老脸一红,这哪是去追反贼,这明明是去找杨霖了,恐怕还得绕着反贼走呢。 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就是再丢人,徐进也担心她的安,眼下到处都是被打散的乱贼,徐进当即下令跟着张叔夜的人马出城。 杭州城外现在真是乱象纷纷,到处都是溃逃的反贼还有逃难的百姓,方七佛率众奔逃杭城,准备接应方腊出城。 他是个重感情的人,方腊曾经救过他的命,这个恩情不能不报。 骑在马上的方七佛,速度不是很快,他要从路上收编被打散的反贼 路边的难民都躲在一旁,等待着这伙人过去了才敢继续逃难,方七佛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其中有许多孤儿,一时有些愧疚。 他是乞索儿出身,娘亲冻饿而死在一个破庙,最能体会这些孤儿的感受。 突然,一个小孩子吸引了他的眼光,小孩混在人群中,紧张兮兮地看着来往的人马,跟普通的孤儿没什么两样。 但是这个孤儿,脸上面目有些骇人,有着难看的疤痕,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掉。 这分明就是当初救了自己的小恩公,方七佛骑马过去,杨天宁却早就忘记了当初那个乞丐。 看到方七佛过来,杨天宁心跳到了嗓子眼上,脸上也是一幅害怕的样子。 “小恩公?怎也沦落至此,难道扬州也有战事么?” 杨天宁灵机一动,装起了哑巴,哇哇几句只是摆手。 看着他的样子,怎么也不会让人心生怀疑,因为幼时的迫害,穿着锦衣时候都像是个逃难的。 方七佛沉思片刻,将他举了起来,放到自己马上,从行囊里掏出一块干粮,道:“兵荒马乱的,小恩公一个人如何能活过去,不如跟着我去救明王。只要我活一天,便保小恩公一天。” 他不是不知道方腊此番凶多吉少,但是一个孤儿在这失去法纪的乱战之地,还是太危险了。 杨天宁坐在马上,眼珠一转,心里的畏惧去了三分。 这个人明显是反贼的头领,在路上打探情报,哪有到贼窝子里容易。 ---- 杭州城,方腊皇宫的后花园内。 方腊的宫殿,是建在原本的王宫上的,碧波湖中荡漾,湖心亭红柱青瓦,四角飞檐,犹如一只展翅欲起的燕子。 高大巍峨的主殿,有前堂、照壁、回廊、中堂、四合院的园艺花园、后堂、后花园、附园,房屋鳞次,曲苑回阁,十分的豪华。 这一切却都没有让方腊有任何的归属感,这里很快就不属于自己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方腊心急火燎,被围这么久自己的属下都是一批批来送死,最强的一支方七佛却不见踪影。 石宝在一旁叨唠:“那个白眼狼入教时间这么短,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王被围这么久,就是不见他的七万大军。” 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是方七佛,人在无助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一个替罪羊出来,纷纷出言谩骂。 方腊手掌握着栏杆,抓的木头都微微凹下,有几个手指的印子。 “都闭嘴!七佛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官兵还没有打,你们自己先乱什么。” 方腊的威望还在,手下这些骄兵悍将一起闭了嘴,湖心亭中唉声叹气响成一片。 突然,一个小卒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抱拳道:“圣公,外面喊杀声一片,是方七佛将军杀过来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蔡氏之殇 闻听方七佛率兵来攻,杨霖一拍大腿,道:“放开口子,正愁没有理由,这下就是瞌睡送枕头。” 拿起桌上宝剑,在亲兵帮助下披挂盔甲,杨霖马上做出反应。 宋军大营中,令旗挥舞,传令兵四散而出,很快西城被悄悄放开。 大军围歼方七佛,和方腊麾下其他大将不一样,方七佛武艺不高,居于中军指挥。 他也是方腊的阵营中,为数不多会指挥打仗的,其他的就是脱了膀子提着刀上前冲,一幅江湖械斗的模样。 这一次,方七佛把所有的红巾军留在身边,这些人是方腊的忠实信徒,其他的都是各色头巾的普通反贼。 他自知想要打败这些宋军,无异于痴人说梦,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吸引宋军的兵力,让明王方腊有机会逃出来。 方腊等人正想出城,拼一条活路出来,就有人来报:为了围歼援军,西城的宋军防备松懈,已经撤的没有多少人了。 方腊等人大喜过望,马上穿戴盔甲,让各色头巾的反贼出城助战,自己带领着红巾的心腹偷偷杀奔西城门。 丢下了所有裹挟的流民,方腊带着红巾军逃窜,一路往西逃去。 杨霖并不急着追赶,而是下令挥军占领杭州,城中防守空虚,西城门的吊桥被放下并没有人负责拉起来,所有人都跟着方腊逃命去了。 很快,杭州城的城头就被宋军占领,这座东南名城陷落了一个月有余,重新回到了宋廷手中。 城头的宋军配合下面的宋军,很快就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本来战斗力就不行的反贼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方七佛看到城头变换旌旗,心道不是明王逃走,就是明王遇害,在此血战已经毫无异议,当即下令心腹红巾军撤退。 有那些炮灰给他们殿后,这些人逃得飞快,绕开沿途的城池郡县,往明教的大本营,睦州清溪县逃去。 狡兔三窟,何况是密谋造反多年的明教,他们在清溪县的群山中,有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 只要逃回那里,仗着山里的设施,和自己对山中丛林道路的熟悉,根本不怕官府围剿。 这是所有的核心明教都知道的秘密,所以方腊才会那么迫不及待从杭州逃走,而没有任何占据杭州反抗的意思。 他们自以为留了一条万之路,被方七佛带在身后的扬天宁,稍微有些慌张,这些人逃得如此之快,自己还能不能回来报信啊。 --- 杭州光复,杨霖上书朝廷请功,有个靠谱的上司就是好,打了胜仗功劳绝对不会被分走。 请功表派人去送往汴梁之后,杨霖在杭州城中的酒楼里设宴,招待所有城中被关押迫害的大宋士绅名流。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老泪纵横,挤开人群哭道:“杨少宰,杨少宰在哪里。” 杨霖仔细看了看,惊叫道:“许侍郎,你怎么在此。” “老夫辞官回乡,不料遭此横祸……” 许将一边说一边哭,一看就是没少吃苦头。 杨霖早知道许将辞官了,而且还把他宅子买了,当时许将可是说的回老家啊,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许将和蔡京一样,是福建人。 一问才知道,原来福建此时比较偏僻,一般做了官的读书人是不愿意回去的,而是喜欢待在苏杭。 杨霖赶紧把他请上自己的身旁,安慰道:“徐老受苦了,这都怪本官剿匪不利,让杭州父老多受了不少的苦难。” 底下一群叫花子似的士绅名流赶紧上前道谢,直言不是少宰,我们这些人都是荒地枯骨了。 杨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高柄心领神会,站出来说道:“各位乡亲父老,此番杨少宰征缴方腊,劳苦功高,都是为了两浙路的百姓着想。在此,我提议,于西湖畔为杨少宰建一个楼阁,用以纪念此番剿抚之功。” “啊?本官何德何能,哪里当次赞誉……当不得,当不得啊。”杨霖赶紧起身推辞。 高柄拔出腰刀,往地上一插,吓得周围的人纷纷躲避。 扶着刀柄,眉毛一扬,高三衙内厉声道:“少宰只顾自己清高,枉顾江南百姓的心愿,莫非要高柄一死明志,才肯接受么?” 杭州的士绅纷纷劝道:“少宰还是同意吧。” “杨少宰当得起此楼。” “我等杭州百姓,愿为杨少宰上万民书,以璋其德。” 见群情激涌,杨霖暗暗点头,“无奈”地答应下来。 高柄这才收了朴刀,兴冲冲地站到一边。 …… 方腊打破数个州府,四十多个县府,敛取财宝无数,杨霖取出其中的一些,安抚当地流民,奖励作战将士。 剩下的上缴朝廷,估计又够赵佶那败家皇帝开心一阵子了。 不一会酒菜上来,这些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富贵老爷们,早就没了往日的气度,狼吞虎咽噎死过去好几个。 杨霖只好笑着规劝,现在条件好了,诸位不会再受无妄之灾了,还是细嚼慢咽的好。 许将喝了几口酒,凑到杨霖耳边,轻声道:“杨少宰,刚才老夫还没有说完,被高将军打断。少宰可知道,蔡相的祖父、父亲,都是葬在杭州的……” “哦?那又怎样?” “方腊反贼,打下杭州之后,派人把蔡相祖坟刨了,开馆辱尸,禽兽不如呐。” 噗的一声,杨霖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擦了擦之后惊道:“反贼为何如此凶残?” “唉,还不是那朱勔惹得,是人都知道他是蔡相的心腹,此獠把两浙路害的不浅,方腊为收民心,便干出这等缺德的事来。” 朱勔、李彦,这两个货到底是干了些什么,两个人竟然能祸害成这样,也难怪能够官职不高都入选六贼。 蔡京的祖坟被刨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蔡家兄弟是做过宰相的,蔡京现在还是如日中天。 蔡京、蔡卞亲兄弟两个,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佬,此事一出估计都得两眼一黑,晕死过去不可。 这个时代,被人刨了祖坟,那种伤心可不是后世的人能够理解的。 ------------ 第一百四十七章 青溪深处 酒楼中满满当当,吃饱了肚子的士绅们,这时候才想起自己的仪表风度来,纷纷告罪要回家看看。 杨霖看着这些人,往日里跺跺脚杭州都要震颤的角色,现在凄凄惶惶,还不知道家中剩下几个亲人…… 再想想被人刨了祖坟的蔡京、蔡卞……人不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尤其是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 把许将搀扶着送下楼去,杨霖刚想回去,迎面站着一个戎装美人。 杭城的秋风扫过街头,古色古香的街道上,往来人流匆匆而过。 一个姑娘站在那里,穿着一身轻盔甲,展颜一笑就是整个江南。 杨霖轻轻走上前,笑的十分灿烂:“这位小娘子好生俊俏,本官带你游西湖啊?” 英姿飒爽的徐月奴,两个手背在身后,翘着脚尖,樱唇往下一噘,扬着下巴道:“那我要坐最好的云锦香艇。” ---- 睦州城,清溪县,追到睦州的辛兴宗,彻底失去了方腊的踪影。 一路上,无数的忠心信徒,舍命回头拖时间。 辛兴宗的骑兵不知道杀了多少红巾兵,但是也耽搁了足够多的时间,甚至还分兵收复了睦州城。 靠着信徒们用命换来的时间,方腊等人逃回了清溪山老巢,就此彻底失去踪影。 韩五懊恼地捶在树上,抱怨道:“沿途一些小镇,有甚好收的,擒住方腊一个,顶过百个小镇。” 辛兴宗也有些懊悔,只是被手下当众说出来,脸上顿时挂不住了,骂道:“泼韩五,你少在这乱放鸟屁,这些州县也是大宋的城池,里面也是大宋的百姓,少受一天罪过你和我都算是功德无量。” 其他人纷纷下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擦拭着武器上的血迹。 韩五低着头,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牢骚不断。 辛兴宗叹了口气,骂道:“老子不信方腊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还是生了爪子,钻到了石头里。必在这一带,他跑不远,给我搜!” 本来人数就不多的三千骑兵,分成十个小队,在睦州一望无际的山脉中寻找贼人身影。 此时距离他们不远,一处山洞中,方七佛笑着对杨天宁说道:“小恩公,看你这样子也是家中遭厄,与其在外流离,不如在此跟我等快活一世。” 杨天宁瞪着眼,一幅啥都不懂被吓坏了样子,心里却暗暗盘算,这里应该就是贼人老巢,我该如何传递消息出去,给义父知道。 方腊等人死里逃生,回到这老巢里,顿觉舒服不少。 杭州城的宫殿虽然富丽奢华,方腊睡在里面连一天好觉都没有过,其他人也都是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入夜之后,外面守备的红巾小兵,警惕地走来走去。 杨天宁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旁边的一个教徒马上问道:“你做什么?” 杨天宁朝下指了指,做出憋尿痛苦的样子,这个教徒脸色稍霁,说道:“我和你一块去。” 这些鸟人都不睡觉得么? 杨天宁暗暗叫苦,跟着他来到洞里的一处空地,尿完之后又回到床上休息。 在进来之前,杨天宁留意了周围的环境,这里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比比皆是,树叶茂密的程度,当下起瓢泼大雨的时候,站在它下面也不会淋到一个雨点。 各种山洞隐秘地藏在林中,不熟悉的人进来之后,根本难以发现。 一到夜里,山洞中竟然月光盈盈,看来是有很多的出口通道。 摩尼教的老巢原来在这里,怪不得几次围剿都不能把他们除根,这种地方外人根本很难发现,就是发现了也没法大规模用兵,最后只能是耗在这里。 和一群熟悉地形的人,在这种地方战斗,简直就是噩梦。 杨天宁苦思冥想,想把消息传出去,顺便逃走的时候。 在树林中泼韩五等人正在树下,烤着几只倒霉的小兽,一个大汉调侃道:“泼韩五,听说你这次受到了杨少宰的单独召见,可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俺们这些弟兄。” 韩五咧嘴一笑:“好叫你们这些贼厮鸟知晓,只要咱们擒下方腊,别的俺不敢说,这个功劳没人能跟我们抢走。想要一起发达,那就好好找人吧。” --- 开封府,汴梁城,收到破贼的消息之后,赵佶龙颜大悦,在艮岳举办了一次酒宴,与百官同乐。 席间,一个小内侍匆匆赶到,只说是外面有蔡府的人,说是有紧急的事要见太师。 蔡京告罪一声,走到艮岳外,之间自家老管家眼睛红肿,见到蔡京扑通一声趴在地上:“老爷,反贼方腊……反贼方腊,唉!” “你倒是说啊?” 蔡京不悦地问道:“到底何事?” “反贼方腊,在杭州掘了太老爷的坟墓,还开棺辱尸……老爷,老爷?” 蔡府老都管说完,只见蔡京身子晃晃荡荡,眼看要倒在地上。 杨霖是在请功表发出去之后,庆功宴上听说这件事的,所以连忙派人去汴梁告知蔡京。 正巧蔡京到了艮岳,蔡府的老都管得知消息后,片刻也不敢延误,直接到艮岳寻人。 他如何不知道这件事对自家老爷打击多大,赶紧上前扶助蔡京,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这才让蔡京醒了过来。 过了一会,蔡京回到席上,所有人的目光望过来,只见当朝宰相蔡太师魂不守舍,一步三摇。 赵佶赶紧问道:“爱卿?” 蔡京在中间,往地上一跪:“陛下,贼人掘我祖坟,辱及先人,求陛下为老臣做主呐。” 砰地一声,蔡卞的筷著掉在地上,两个眼珠直勾勾的,浑身的血色仿佛被抽干,脸上苍白如纸。 满殿的君臣,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们,无论如何,这些反贼行事,都有些过分了。 赵佶安慰道:“事已至此,爱卿也要节哀,来人呐,快扶两位爱卿回府休息。” 第二天一早,蔡府前,蔡攸一身素衣,抹了两滴眼泪。 蔡京和蔡卞这对如今最有权势的兄弟,看着他,叮嘱道:“好好修葺坟茔,敛取先人骸骨,我和你叔父随后就到。” 蔡攸恭恭敬敬地道:“儿子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好生休养身子,早日到杭州团聚。” 一队禁军护送着蔡攸的马车,往杭州赶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仁赐安宁 经过几天的伪装,被安排和他同住的红巾军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哑巴的存在。 杨天宁也装作一副慢慢习惯的样子,甚至开始跟着他们学习一些明教的教义,听得别提多认真了。 若是有机会出去洞外,是他最开心的时候,拼命地张望,偷偷记下这里的地形。 方七佛因为救出了方腊,地位蹭蹭的涨,顺带着杨天宁的待遇也好了起来。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杨天宁终于明白,原来这个反贼的头目之一,就是当年自己在扬州酒楼救下的乞丐。 当时他可怜兮兮地求一口吃食,要去救他的娘亲,现在看来他娘估计不在了…… 方七佛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时常来看他,对他每次都是和颜悦色,甚至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 小哑巴杨天宁只是安静的倾听,方七佛这些事从来不曾对人谈起,也相信这个“小哑巴”恩公无法对外说。 这个人不错,可惜是爹的对头…… 杨天宁发现自己很难恨起方七佛,这个总是对着自己笑的大反贼。 若是可以的话,求爹饶他一命,杨天宁这样想着。 夜深人静,鸟兽蛰鸣。 清溪山洞中,小杨天宁合着眼,竖着耳朵静静听。 终于,半夜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鼾声。 长舒了一口气,杨天宁暗骂道:你这鸟人也会睡觉…… 杨天宁慢慢的摸出被窝,垫着脚尖,装作去尿尿。 心里紧张万分,杨天宁走路却和平日里一样,甚至朦松睡眼,打了个呵欠。 暗中的守卫看到这幅做派,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到了尿尿的那里,臭气熏天。 杨天宁屏息闭气,左右环视,确定无人之后,顺着墙壁攀岩而上。 在这个洞里排泄的地方,为了避免臭气无法散发,其上有一个小洞。 普通人绝难钻出去,扬天宁踩在侧壁上,仗着身子瘦小,伸出双手往外钻。 洞璧岩石划破了肋下的肉,疼的他呲牙咧嘴,狠心一上终于爬了出来。 来不及止血,杨天宁小心翼翼地环视,伏在草中等了一刻钟之久,确定没人之后,缓缓地匍匐前进。 沿途不知道多少岗哨,要在这丛林中逃出去,还得小心毒虫毒蛇。 撕了一块破布,缠住自己的伤口,免得血腥味引来什么虫兽。杨天宁爬了几百步,突然听到一阵鼾声,吓得他又伏下身子。 这里果然有方腊的暗哨,不过他好像睡着了…… 抚着胸口,咒骂几句,杨天宁继续匍匐爬行,整整一夜的时间,他就以这种速度缓慢地逃离山洞。 最怕的是,身边那个反贼醒了,自己可就暴露了。 他们可和自己不一样,这些人对地形熟悉的很,想要捉到自己很容易。 想到这里,杨天宁一咬牙,顺着流水声来到一处河边。 河中水流湍急,扔了块石头,听声音还算很深。 将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拴在河畔的大树上做标记,使劲系了个死结。 河边的大树很多,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树林,地上有许多枯木,杨天宁找了一根抱紧了之后,一跃进入水中。 深秋冰凉的河水,在深夜格外的冷,让杨天宁精神一振。 抱着木头被冲走,在河中七荤八素的时候,杨天宁的脑子里突然想起: 自从被爹救了,还没有受过这种苦,可是以前呢……这算啥,爱、仁、赐、安、宁,小爷的命天也不收。 万岁营严苛的训练中,就有顺水漂流一项,只因为以前的盐贩子时常要面对这种情形,在河道上厮杀不敌,难免要落水而逃。 若不是有这点底子,小东西早就死了。 在漂流了不长时间之后,他被冲到了河滩,光滑的鹅卵石硌着身子也疼,慢慢爬到河边,这才拧了拧裤子上的水。 惊悸、饥饿、疲惫……刺骨的凉意,苍白的脸颊。 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着:“爱、仁、赐、安、宁……爱、仁、……” 一个瘦削的男孩,赤着脚,光着膀子走在林中。 --- 辛兴宗已经失去了耐心,这偌大的深山,便是派万人来搜,也不好找到。 外面的零星的反贼,失陷的州郡,一个个功劳可都被别人拿去了。 吹响了集结的号角,辛兴宗召集手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道:“恁娘的反贼方腊,直如烂泥一般投到这破山恶水里,再也露不得头,没来由让爷爷们受了这么多天的罪。如今外面烽烟未断,各路人马忙着摘果子呢,是我们击溃的方腊,却没有半点功劳,岂能对得起弟兄们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厮杀一场。” “不如先去外面收一收功劳,再来这山里寻鸟方腊,斩了他的狗头出一出这口恶气。” 韩五冷眼观瞧,心中暗道辛宣帅好生小家子气,外面闲散功劳有什么值得争抢,捉了方腊一个胜似活捉十万反贼。 俺韩五窝囊二十几年,蒙天眷顾好容易有贵人扶持,若不自己争气,那杨少宰又如何提拔俺做一个马步都头。 他暗暗使了眼色,军中与他关系好的,都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 韩五人缘好的不能再好,他骁勇异常,在战场上时常救下同袍姓名,再加上为人四海,多少西军的军汉在窑子里与人拈风吃醋,都是他带人去厮打,挨了军棍也不出卖朋友。 有五十个交好的弟兄,慢慢来到队伍最后面,呼延通压低了声音道:“泼韩五,你是不是还想杀方腊?” “鸟汉子,长的一双贼眼,恰如你五爷爷肚里的虫。” 呼延通自称是呼延赞之后,个人骁勇比韩世忠还胜上几分,硕大的身躯魁伟不似常人,就是心思太过直爽,和韩世忠十分对脾气。 最后正好是五十个人,慢慢脱节,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等到和大部队彻底脱节之后,韩五高声道:“方腊就在这山中,是天给的富贵一场,辛宣帅不取,让于俺们这些军汉,何故去外面和庸碌小人争抢鸟食般的微末功劳。” “俺们都听你这个泼皮的。” “爷爷们跟你干一回。” …… 韩五大喜,带着一群弟兄,牵着马继续在林中寻找。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江南明王 杨天宁拄着一根木棍,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林中的的晨雾逐渐散去,飘来不知道是什么的白气。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一匹柴色的饿狼,正瞪着他看。 杨天宁暗道一声苦也,料定自己此番必死,早已忘掉的兽性再次回到这个瘦弱的身躯里。 他学着狼,呲牙发出赫赫的声音,然后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畜生,可知道仁爱赐安宁么?” 这匹饿狼显然不知道,它悄悄地伏下身子,后腿聚力,要在这极短的距离内,扑倒撕咬吞噬这个不怎么肥美的食物。 杨天宁把眼一眯,缓缓举起棍子,奋起浑身最后一丝力气,喝道:“来啊!” 韩五正在搜寻,耳听得一声凄厉地叫声,赶紧往树上一跃。 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一旦大军打到这里,他们就必须和辛兴宗会合。 等到辛兴宗发现他们不在,这又是私自抗命的罪过,一顿军棍是免不了的。 “泼韩五,是什么人在此吼叫?” 来不及回答,韩五从腰间拔建、弯弓、爆射,动作一气呵成。 杨天宁已经能感觉到狼扑过来的影子和气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的棍子,却打在了空气上。 眼前的畜生被一箭射在地上,拖着血淋淋的伤口,往远处爬去。 在倒下的最后一瞬,杨天宁看到呜咽的饿狼眼里的神色,突然感觉到了它的悲伤。 “前面一个小娃子,在这深山之中,必是方腊的徒子徒孙,捉了之后就知道方腊在哪啦,哈哈。” 一行人拨开草木,跑到他的身边,呼延通抱起杨天宁,叫了一声:“好丑的娃子。” 韩五踹了他一脚,抢过杨天宁,用军中急救的办法,把他拍醒。 “你们,是官兵?” ---- 得知了杨天宁的身份,韩世忠等人不敢怠慢,将他安置在这里,留了个身上有伤的照看他。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引,沿河而上,真的在一棵大树上,发现了血迹斑斑的衣服。 到了这里,韩五脸色一正,道:“那娃子说顺着大树往东,行不到几百步,就是方腊的巢穴。他在路上虽然撇下了许多人手,但是应该还有几百人,俺们四十九个,须得小心谨慎才能拿下这个功劳。” “泼韩五,你说吧,爷爷们都听你的。” 韩五也不推辞,当下就指挥布置起来,他虽然只是一个大头兵,但是下起命令来很是娴熟,不一会就安排好了一套擒贼方案。 第二天一早,小哑巴消失的消息已经传开,刚刚经历惨败的方腊等人,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厮杀,不过或许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官兵来的这么快。 韩五等人慢慢往前摸,在一处灌木丛前,韩五一摆手叫停了身后的弟兄。 伸出手里的朴刀,用刀尖挑开一堆杂草,捕兽夹的赤刃上蓝汪汪的,一看就是淬了毒的。 绕开这个陷阱,一行人继续前行,突然呼延通弯弓一射,远处树上掉下一个精瘦的年轻人。 “贼巢到了,拨开草先把弓箭射完!” 这些西军的军汉,常年和党项人在山林作战,对眼下的情况并不生疏。 拨开草丛,远处果然是一队严阵以待的反贼,韩五等人占据高处,精湛的射术加上地利,马上射死了一排的人。 还没来得及高兴,在他们身后,无数的竹排削尖了飞了过来。 众人翻滚躲避,靠树干遮挡,饶是如此还是死了十几个。 “靠着大树,把弓箭射完!” 西军的射术都不低,尤其是这些童贯挑出来的精英,很快山洞前哀嚎一片。 底下的贼兵散开,出现一群头领,韩五眼色一亮指着当中最是魁伟的一个,喊道:“穿红衣服的是方腊!” 他的目力极好,当初杭州城下,他就看见了穿着龙袍的方腊。 “泼韩五,俺们在上射箭掩护,你们杀一个方腊,削了贼首剩下的无算。” 韩五带着呼延通等二十几条军汉,将箭囊、弓箭、水壶一扔,拿着朴刀冲了下去。 剩下的十几个人,专挑对面的弓箭手射,厉天闰只剩一条胳膊能动,狞笑道:“狗官兵,来得好!” 他当先冲出去,一刀劈下,被呼延通举刀格挡,两刃相交火星四溅,呼延通被溅起的火花伤到了眼睛,剧痛之下眼睛一闭,厉天闰哈哈一笑举刀再砍。 一支冷箭不偏不倚,射在这员悍将的喉咙上,呼延通大叫着一刀将他戳倒。 “护着明王走!” 石宝怒喝一声,带着剩下的百人,开始用血肉抵挡。 二十几个的冲击力,已经不是他们能抵挡的,对面这些人的配合严丝合缝,举止极有章法,非是经历过无数战阵的老兵不能有此声势。 方腊一把将方七佛推开,道:“带着洞里的孩子,去处州找妙怜。” “明王不可!一起走吧。” 方腊摇了摇头,他要是跟着走了,这群人肯定不死不许。 但是自己在这里,他们就哪里都不会去,说到底自己的人头,比所有的弟兄加起来都值钱。 “你要杀我方腊,他也要杀我方腊,那就拿出你们的本事来吧!” 方腊到了此时才显出一代狠人的本色,举着大刀杀进人群,只一刀便劈死了一个官兵。 韩世忠荡开一柄长枪,舍了对手,向他杀过来。 方腊哈哈一笑,对周围的信徒道:“清溪山生了俺方腊,今日俺也死在此地,是俺的弟兄就陪方腊最后厮杀一回,黄泉路上结伴,俺们还是一样的遮奢汉。” 石宝舔了舔嘴唇,笑道:“明王,这辈子轰轰烈烈闹一回,早就值啦!” 韩五冷笑道:“反贼,休要猖狂。” 方腊持刀而立,拨开几道冷箭,笑道:“大宋朝廷赵官儿,不过如此,也叫俺乡野之人打破州郡,杀了个痛快。” 韩五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举刀上前。 明教信徒虽然悍勇,无奈并没有结阵的经验,遇到饱经战阵的西军,渐渐支撑不住。 远处的弓箭手,无情的收割着反贼性命,西军这边只死了七八个人。 一支刁钻的冷箭射向方腊的后背肩膀处,石宝眼疾,上前遮挡,呼延通楸住机会一刀将石宝砍作两半。 方腊怒吼一声,用大刀刀柄戳在一个宋军身上,大刀一转当头砍下。 宋军当即殒命,韩世忠抓住这个机会,闪身近前,一刀戳破了方腊的盔甲。 “明王!” 魁伟的身躯,轰然倒地,剩下的明教徒没有丝毫的犹豫,部举刀自刎。 大观元年秋,神武军韩世忠等五十人,杀进清溪山洞。 最后二十三个人生还,带回了方腊的首级。 ------------ 第一百五十章 坑我你还嫩点 带着方腊首级,走出深山的韩世忠,接上杨天宁纵马而出。 富贵险中求,他们搏了一场,终于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这一回众人的大名必将传遍大宋,打下大宋四州五十县的方腊,最终被自己这些人杀了。 呼延通眼睛被铁屑烫的红肿,不停地问:“泼韩五,你可确信少宰会为你请功?俺们都是延安东路的人马,人生地不熟没有半点靠山的鸟军汉,杨少宰凭啥给俺们出头。” 韩五得意洋洋,诚如少宰所言,在他的上面,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比他大的,无非是官家、蔡相和梁师成而已。 这样的人物,何苦跟俺韩五一个微末的军卒扯谎,他既然说了保俺,就一定是真的。 “咱们不去和辛宣帅会合,直接提着方腊首级回杭州,这分功劳,跑不掉!” 此时的杭州城内,杨霖回到居所,却发现门口一个小孩身影。 见他过来,小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宋的跪礼一般是认罪,杨霖上前一看,皱眉道:“仁儿,你这是作甚?” “义父,老四不见了……” 杨霖沉默了片刻,扶起他来道:“宁儿他最是机智,不见了未必出事,或许是发现了什么情报。你身为大哥,这个时候应该放宽心,好好安慰其他兄弟,而不是跪在这自怨自艾。” 感受到攥着自己胳膊的义父的手掌,微微的颤栗,杨天仁心中更是愧疚。 “你们若是留在杨府后院,做我的义子干儿,我保你们一生富贵闲散,不成问题。既然你们自愿要踏上战场,想在这血腥和硝烟中证明自己,当几个真男儿、好汉子,安逸便早已远你们而去。” 杨天仁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一定把老四找回来。” 枕着双臂,杨霖一夜未眠,他虽然安慰了杨天仁,但是自己心里却十分烦躁,还有一丝恐惧。 第二天,天还没亮,连夜赶路的韩世忠等人已经回到了杭州。 有些憔悴的杨霖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身材魁伟的泼韩五一手提着方腊脑袋,一手抱着杨天宁,咧着嘴朝自己傻笑。 福无双至今双至,堂前响起几声畅快的大笑:“韩世忠,本官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方腊死了,江南还有十几股反贼,被打散在两浙路各地。 杨霖没有丝毫的犹豫,上书为韩五等二十多人请功,还有自己的心腹们,也都是各有功劳。 这一回方腊谋反,反倒是成了杨霖,整个两浙路遍布他的亲信。 唯独自己的功劳,杨霖只字不提,他是三军主帅,没有必要揽功在身,只要灭了方腊,最大的功劳就是他的。 这一回好处捞的足够多了,还解决了朝廷一个心腹大患,杨霖说不出的畅快。 后顾之忧已经基本解除,是时候开始谋划北边的事了,腐朽的契丹王朝,也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杨霖此刻豪情万丈,浑然不知有一个大的恶心腌臜事,将要落到他的头上。 …… 杭州城内,喜气洋洋,大家都在庆祝方腊伏诛。 这时候杨霖却在城外,迎接赶来的蔡攸。 蔡攸的官职,说实话并不是靠爹得来的,他在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就喜欢去端王府巴结。 这本身就是一个十分喜欢钻营,而且十分擅长钻营的人,他对权势和金钱的,比他老子还要大。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蔡攸会和自己老子彻底闹翻,并且互相倾轧。 马车里的蔡攸,在禁军的护送下,缓缓来到杭州城郊。 掀开帘子,蔡攸催促道:“还有多久?” “回学士,前面就是杭州城。” 蔡攸掀开车门,走到外面的马车上,举目远眺果然见门口有一伙人正在的等候自己。 这个时候,他反倒不着急了,整了整衣冠,笑道:“慢点赶车,不要失了风度。” 杨霖私下只是见过他几次,为了避嫌这厮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去蔡府,两个人反倒是在朝堂上见得比较多,而且没有什么交集。 迎上来之后,杨霖抱拳道:“蔡学士,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快请入杭州净面换衣,歇息片刻,本官已在聚仙楼设下酒宴,为学生接风洗尘。” 蔡攸回礼道:“有劳杨少宰费心了,我来时受了爹爹和叔父叮嘱,还是先去收敛先人骨骸,拜祭一下遭此厄运的祖父、曾祖。” 杨霖宽慰道:“反贼倒行逆施,还请学士节哀,既然如此本官就不久陪了,方腊虽死还有剿匪事宜未安排。” 蔡攸神色一变,道:“好叫少宰得知,本官来时官家下旨,由本官代少宰剿除反贼,以报此血海深仇。” 杨霖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把赵佶和蔡攸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幸亏你他娘的今天来,不然老子的桃子都让你个狗贼摘走了。 呵呵一笑,杨霖冷着脸道:“蔡学士来晚一步,江南方腊已经伏诛,方腊首级都已经派人送到汴梁。请功的奏章,本官已经上报朝廷,这剿匪嘛,蔡学士还是可以清缴一下周遭的零星贼寇的。” 杨霖嘴上痛快了,心里却十分不得劲,这个皇帝真是太不靠谱了,老子一走你就整幺蛾子,是个人就能把你说动,全然不顾在外奔波的臣子的心情。 杨霖难受,蔡攸比他还难受,这也太窝囊了,满怀希望来摘果子,却发现只剩下几个歪瓜裂枣。 好的都让人家吃完了,自己还不如不说……这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枉做小人呐。 两个人虚情假意的客气了一番,杨霖回到城内,召集万岁营心腹,把此番的战利品部运抵华亭市舶司内。 等他做完这一切,又和徐月奴打情骂俏你侬我侬腻歪了半天,蔡攸才从祖坟那里回来,杨霖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将部的令旗印玺和部队部转交给蔡攸,并且逃也似的离开了杭州。 蔡攸望着他的车架,疑道:“此子应该心生怨愤才对,为何这般干脆?” 杭州的士绅,做好了万民伞,都扑了个空。 来到衙署内,才知道剿匪的大帅已经换了人,蔡攸看到他们举着杨霖的万民伞,还有一些肉麻的旗子,就感到一阵反胃。 他笑着道:“杨少宰被调回汴京,现如今此地的剿匪统帅是本官,你们有事跟本官说来就行。” 许将大喜,他和蔡京是同乡,关系不错,而且辈分又高,站出来道:“居安,你来的正好,我们这些人的家产,都被方腊反贼给抢掠一空。如今方腊伏诛,他逃得仓促,都知道他什么都没带走,现在是时候归还大家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取名鬼才 苏州城外,杨霖送别徐家庄主徐进,这一回他上奏朝廷,给徐进安了许多功劳,其中就有帮助张叔夜在明州力阻方七佛大军。 徐家庄是他的重要财政来源,密州港是杨通为儿子打造的商业王朝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徐家庄位于密州港,它帮杨霖建造的船坞和训练的水手,早晚有一天会在河北东路的各项战事中起到重要作用。 不知为何,徐进每次面对杨霖都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女儿月奴在场的时候。 尴尬的氛围中,因为徐月奴一双眼睛根本没有离开杨霖片刻,惹得徐进更加生气。 匆匆说了几句,徐进就拉着女儿离开,杨霖轻轻挥手,告别了这对父女。 徐家庄的庄客,随着庄主一起离开,杨霖仔细看了一眼,乖乖,土豪的队伍就是不一样…… 浑身的皮甲皮革,锃亮的倭刀,清一色的魁伟山东大汉。 看来徐家庄的营养绝对跟得上,不然不可能养出这种庄客,这些人好生操练战斗力绝对不低。 哼着小调,进到苏州城中,杨霖不忘上书请求皇帝把朱勔的同乐园赐给自己。 这座园子修的太有艺术性了,可能是艮岳之外,天下第一的园林。 朱勔这小子不做贪官,一定是一个出色的园林设计师,大宋朝堂的近臣们,都是艺术家的说法还真不是盖的。 舒舒服服地躺在苏州同乐园的树上楼阁里,杨霖听着陆谦清点这次的多得,来江南抚平方腊,竟然让自己赚了百万贯的家财…… “想到蔡攸那个挫鸟,如今应该正在被杭州士绅围攻,本官就为他掬一把同情的泪水。哈哈哈,哈哈。” 杨霖晃着脚,哈哈大笑。 陆谦和宋江对视一眼,问道:“少宰,就怕蔡相为他儿子出头啊。” “一群腌臜货,憋着坏心思害我,还不让本官反击了?逼急了我,我就去延庆观闭关,到时候他们谁能拿出钱来供官家花费?他们就等着陛下下旨请我出山吧。蔡京不傻,这一次他回了汴梁,肯定要大肆笼络住我。老狐狸虽然滑头了些,起码的节操还是有的,不会直接和我翻脸的。” 杨霖越说越得意,平白得了无数财宝,还天降一个背锅侠。 再就是连续两次的请功表,已经把平定方腊这块蛋糕分的七七八八,只剩下点边角料给蔡攸吃。 两份请功表都是经过反复商议,才最终拟定的,其中分寸拿捏得极为妥当。 万岁营的中下级官员,充斥着两浙路各地的县级官署衙门,毫不夸张地说此时的杨霖比当时的朱勔,更称得上是江南王。 谁料想方腊轰轰烈烈的一场造反,竟成了为杨霖做嫁衣。 杨天仁带着已经养好了伤的杨天宁,来到楼下扯着嗓子叫了几声,不一会便跑了上来。 “义父。” 两个人一块叫道。 杨霖伸手将他们招到跟前,问道:“怎么样,身子好的差不多了?” “嘿嘿,早就不疼了。” 杨天宁这次立了大功,却没有半点邀功的意思,只是咧着嘴憨笑。 杨天仁上前说道:“义父,这次我们刺探情报,还算立了些功劳吧?” 杨霖哈哈一笑:“讨赏来了?这次你们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杨天仁和杨天宁小弟兄俩对视一眼,道:“义父,孩儿想求义父恩准,我们这个营不解散,继续聚众操练,将来再有打仗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为义父刺探情报。” 杨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还是一群小孩子,随口道:“那好吧,陆谦,每个月拨给这群孩子一些银两,就按万岁营的人均一半给。我问你们,你们想好自己的队伍叫什么名字了么?” 杨天宁眼里闪过一丝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伤,道:“那天我在青溪山,遇到一只野狼,它临死时拼命挪动求生的样子,像极了孩儿落到贼窝出逃的情景,不如就叫狼营。” 宋江眉头一皱,道:“狼可不是什么好的畜生。” 杨霖为自己的义子文化水平感到悲哀的同时,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少年心性总是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伤感,他也没有对这群孩子有多大的希望,便笑着答应下来,说道:“狼字和你们总不相配,干爹是想你们都好好长大,就叫小狼营好了,是不是瞬间可爱了许多?” 宋江捏着胡子看天,一副退出讨论,免得将来传出去取名自己参与了,会很丢人的样子。 杨霖笑骂了两句黑厮,然后就拍板定了下来,一群万岁营的子弟和自己的义子,组成的小狼营就此成立。 杨天仁和杨天宁小脸上都充满兴奋,现在他们也和万岁营的父辈一样,有自己的独立的组织了。 在少年们的心里,这件事十分光荣,简直可以媲美刚立下的奇功。 这是义父对他们能力的认可,也意味着以后可以为义父做更多的事。 兄弟俩挽着手下楼,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我们先要抓几只狼来养着,不然怎么对得起这个名字。” “好主意,回去召集他们,咱们小狼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山里抓狼。” 这番话要是被杨霖听见,少不得叫回来一人一巴掌,此时杨霖却没有空,也没有听见。 杨霖对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小声道:“官家生性浮浪,离京久了我总提心吊胆,总害怕有人暗中害我。既然此间事了,不如早回汴梁,方能安眠。” 吕望点了点头,说道:“少宰,那两浙路的天平洲,是我们的本家所在,少宰不去看一看么?” 太平州是自己麾下盐贩子的老巢,也是杨通起家的地方,到了那里肯定都是一群上不了明面的人物,杨霖不想过多接触,给自己的政敌以破绽。 现在杨家的产业,是很隐秘的,这多亏了杨霖接了个修建艮岳的活,把很多见不得光生意洗白到堂而皇之的干。 但是这不意味着绝对的安,小心驶得万年船,杨霖不想去冒这个险,便道:“不了,下次有机会再去,收拾一下我们今夜在同乐园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去汴梁。”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赤阳子回归,汴梁久违的大场面 深秋之际,叶落花残。 寻常的城镇街上的行人应该已经很少了,冷风嗖嗖地吹过,风流富丽惯了的汴梁城依旧是摩肩接踵。 此时在这个世界,最文明繁盛的国度就是大宋。 而整个大宋最文明繁盛的地方,就是汴梁。 这座城市,在领先世界的繁华程度上,比一个千年的罗马和几百年前长安还要更胜一筹。 却因为大宋不甚风光的对外战绩,而一直为人所忽视,在后世的历史长河中,并没有被人捧到该有的高度。 汴河上,水位已经恢复正常,杨霖治河初见成效,献计的宗泽也因此升了官。 这条漕河马上恢复了它的职能,无数的槽船将南方时鲜,海外奇珍,新米新奇果子一船船的运进汴梁。 河边多少闲汉,看着一条船过来就喝彩一声,这每一船运送的都是财富流通,都是大宋甚至海外各地的货物,都是装点汴梁富丽气象的彩饰。 汴梁城的百姓只要不是懒到无药可救,哪怕最不堪的,靠着给这些商家说合拉纤跑腿,都能混一个有酒有肉。 大宋各级官吏,宁愿在汴梁挂虚衔,守冷衙门,也不愿意去地方知一军州。 被贬出外,就已经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了。就要牢骚满腹地写几首诗词,好多都还留名千古,就是被贬出汴梁导致的意外结果。 在汴梁城郊不远处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长串车马,还有衣甲鲜明的禁军护卫。 车马后面,是近百个羽衣星冠的小道童,他们手捧手炉,每一个都冒着轻烟似的雾气,散发着淡淡地香气。 这一伙人刚出现,就吸引了沿途所有汴梁百姓的注意,大家踮起脚尖,跑到路边,抻着脖子要看看这是什么排场。 队伍的最后面,延庆观梅道长蹙眉道:“师叔,这已经是汴梁所有的不满十岁的小道童了,除了我们延庆观别的道观的也都找来了,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杨霖乜视着他,撇着嘴道:“行吧,属实没什么排面,一百来个人哪里衬得起平定方腊的功劳。” 前面的马队进了汴梁城之后,呈弓形散开,后面的道童簇拥着骑在马上的杨霖,缓缓进城。 这些道童捧着手炉,散发着上好的沉香雾气,搞得汴梁街道如同通往瑶池的仙路。 饶是见多识广的汴梁百姓,也被这一套整的目瞪口呆,突然,禁军队伍里一声鼓响,道童们开始齐声夸耀平定方腊的丰功伟绩。 整齐划一而又带着点童稚的声音,仙雾缭绕还散发着香气的场面,捧出中间一个年轻的英武的少年将军,要了命的是他还是个状元。 汴梁城北一直到南薰门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争相目睹这骚包至极的入城仪式。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汴梁从上至下,都为这突然到来的盛事扰动了。 大家到了此时才感叹,自从杨少宰离了汴京,可很久没有这种级别的热闹可以看了。 有钱人家的子弟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薰门到宣德楼这条大道上沿街地势高处,或酒楼或亭台,置一席酒,温几插酒,欣赏这极具艺术气息的美轮美奂的入城仪式。 家境普通的,则自己带着茶水冷汤,呼儿唤女,在人群当中翘脚观望。 骑在马上的杨霖,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汴梁的父老拍案说古论今,就说当日的狄青入京万民相迎,照着这个场面恐怕还是差点事。 在樊楼上的梁师成等人,也看着这一幕,王黼恨得牙根痒痒,骂道:“如此一来,谁还知道彻底平定方腊时,主帅是蔡攸学士。恐怕整个天下,都知道方腊时他杨霖一个人平定的了。” 高俅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往下一看,却看到了自己的三儿子趾高气昂,在入城的队伍中耀武扬威,很明显他已经提前回来。 禁军大部分都留在了两浙路,继续清缴残余的反贼,回来的都是杨霖的心腹。 心虚之下,高俅赶紧装作没看见,跟着王黼骂了几句表忠心。 梁师成脸上也微微有铁青之色,当初蔡攸跟他求情,要让自己在陛下面前说好话,让他去抢杨霖的功劳。 梁师成一听就知道是蔡京的主意,为了和他缓和关系,专心除掉杨霖,梁师成冒着官家不喜的风险,进宫好一番进谗言,终于说动了赵佶。 谁曾想,这个杨霖弄了这么一出,蔡攸想要分点平定方腊的名声都不可能了。 樊楼上不知道是谁,包下了他们隔壁的雅间,大声吵嚷叫好:“不是杨大郎,断不会有这种场面。” 梁师成眉头一皱,王黼惯会察言观色,敏锐的捕捉到这一幕,马上道:“隔壁甚是聒噪,来人呐,去让他们安静一下。” 几个小内侍领命,恶狠狠地出门,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不一会惨叫声响起。 鼻青脸肿的几个小内侍回到房中,大声哭诉不止,王黼怒道:“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皇城司的人。” “刘清水?” 梁师成脸色一寒,起身道:“你们是内侍省的人,是陛下的家奴,陛下要打要杀都可以,别人打了如何和陛下交待。” 王黼一听,这是要亲自出马啊,确实除了他任何人去,刘清水都不一定给面子。 但是梁师成不一样,他执掌内侍省,小刘贵妃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甚至还有些巴结。 这时候正巧是杨霖和道童们到了樊楼楼下,隔壁房中几个人也都在栏杆处观瞧,梁师成带着手下过来,猛地就是一惊。 在栏杆前那个背影,他如何不认得,正是当今陛下,风流天子赵佶。 梁师成赶紧换了一副笑脸,上前行礼,赵佶回头一看,笑着道:“你快来看,这杨爱卿身边,暗香浮动,仙雾缭绕,道童簇拥,仙气满满,改天一定叫他在艮岳给朕来一次。” “陛下说笑了,您是九五之尊,岂能和杨少宰用一个仪仗。” 此言一出,王黼等人都暗叫一声,不愧是梁公公,杀人不见血。 赵佶微微蹙眉,旁边一个丽人接口道:“杨少宰岂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是陛下开口,定有比这更为绝艳的场面。” 赵佶这才眉头展开,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看,梁师成眯着眼看了小刘贵妃一眼,鼻子里不出声音的哼了一下。 小刘贵妃捋了捋耳边的青丝,装作不经意地回头陪着皇帝往下看,心道梁公公好生狠毒,那杨霖在长乐楼拼死救我一命,我便帮他挡了一次,可惜得罪了梁公公,改天见了可得叫他好生谢过我才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没有杨少宰的日子,汴梁百姓真是寂寞如雪…… 他们已经被杨霖的大场面把眼光养刁了,赵佶尤其如此,要知道以往杨霖操刀的大场面,主角都是他赵佶。 现在重温这个熟悉感觉,赵佶心痒难耐,看的不亦乐乎。 赶来立威的梁师成等人,都成了陪衬,在一旁站着。 梁师成眼里的怒火已经快要盖不住了,阴沉的脸十分吓人,现在皇帝出宫,他竟然不知道…… 内侍省原本铁板一块,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现在出了一个缉事厂,杨戬这老东西的权柄越来越大了。 更要命的是他和皇城司的关系如此亲密,皇宫内的缉事厂、皇城司加上艮岳的万岁营,已经包揽了皇帝经常出现的地方。 长此以往,他梁师成甚至要被边缘化了,离开皇帝身边太久的近臣,可就算不得近臣了。 等到杨霖和一百多个道童过去之后,赵佶起身道:“走,回宫去了,杨爱卿这些人马上要进宫了。” 赵佶长在深宫,未曾离开富丽繁华的汴梁一步,他根本不了解江南此前是一番怎样的景象,还以为大宋天下都如脚下的汴梁一般繁华。 对于抚平江南,剿除方腊的大功,他也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眼中心心念念的武功,还是收复燕京,一血当年太宗北伐之耻。 到了皇宫,杨霖轻车熟路,一边走一边跟杨戬闲聊。 “老弟,你出汴梁不过两个月,可把官家惦记坏了,那蔡攸撺弄着梁师成一来进谗言,官家就同意了,还是为了把你调回身边呐。嘿嘿,官家你杨老弟的这份宠信,当真是让当哥哥的眼馋。” 杨霖轻啐了一口,道:“梁公公就是见不得我半点好,兄弟我亲冒矢石,不避硝烟,拿命换来一点功劳,他竟想一句话给我偷走。” 杨戬嘿嘿一笑,便不再言语。 皇帝摆驾文华殿,杨霖跟着几个小宦官,来到殿内。 宫殿内人人面带微笑,大宋朝畸形的文武关系,让士大夫们忙于骄纵党争,也让大部分的武臣自甘卑下骄惰不堪,些许的军功还不看在这些相公们的眼里,反倒是杨霖入城时的风光让他们十分眼馋。 到了殿中,杨霖行礼道:“臣杨霖拜见陛下。” “呵呵,杨爱卿快请平身。你今日入城,朕可是程看得清楚。” 杨霖抬起头来,看着笑吟吟地皇帝,高声道:“臣奉旨,领天兵,安抚江南,剿灭方腊,两月征战,幸得功成。 清溪山臣之部将韩世忠斩得反贼头目方腊首级,辛兴宗、宋江、张叔夜等人破军三十万,收复两浙路五州四十县,生民无数。 此战获胜,实赖列祖威灵,官家恩德,将士用命,臣等幸而得,得返汴梁,面于圣人之前,不甚惶恐之至!” 赵佶坐的太远,说话声音也不大,杨霖竟然没有听清。 不过仔细一想,也无非就是一些恩旨犒赏,给假休养的话,真要是封赏,也是封赏那些自己请功的将士,至于这个少宰该怎么升官?相当宰相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这一回功劳不小,不升官加封个虚职头衔还是有可能的,果然杨戬在一旁高声道:“圣上有旨,加封少宰杨霖为检校司空。” 杨霖领旨谢恩,然后大殿内响起钧乐,算是完成了一个小仪式。 礼部尚书蓝从熙,看着场中的杨霖,目光渐渐有些异色。 现在杨霖升降官吏,直接奏明皇帝,而越过了宰相蔡太师。 两浙路成千上百的空缺,都让他给了自己的心腹家将,这已经引起了蔡太师的不满。 再加上蔡攸白跑一趟,去江南真成了为先人敛骨骸了,还得帮杨霖处理没有杀完的反贼,现在天下都知道反贼已经都被杨霖杀完了,蔡攸真是埋头苦干奉献自己。 关键打不好还不行,到时候肯定传出这种话来,人家杨少宰把大的都杀完了,给你留下部剿匪班底,你都打不好,简直废物。 这种种的隔阂,已经出现在蔡太师和杨少宰之间,他们的关系现在看上去还是很亲密,但是利益牵扯下,真的还能跟以往一般? 蓝从熙拧着眉毛摇了摇头,蔡太师最大的臂膀,无非是朝中的杨霖和边关的童贯,一文一武,一内一外,若是杨少宰当真自立门户,他们两个人分开还如何和梁隐相相斗。 散场之后,杨戬亲自把杨霖送出宫外,两个人加上一个刘清水,百官见着都避着走。 王朝立和徐知常倒是凑了上来,问道:“少宰征战数月,须得好生歇息两日,我和许侍郎再设宴为少宰接风洗尘。” 杨霖笑道:“接风洗尘什么,属实烦心聒噪,本官喜静不喜动,不如在我府上摆宴,大家一起聚一聚算了。” 杨戬笑道:“老弟到时候记得找人知会一声,要是少了咱家,这事可不好过去。” “弟弟知会得,老哥尽管放心。” 出了皇宫,刘清水笑道:“大郎,阿姐她给我物色了一门亲事,是开封府通判贾居仁的女儿,改天我爹要请人前去下聘,你得不得空闲?” 杨霖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我这未婚未娶之人,如何能当得了大媒。” “这有甚禁忌,你若不愿就算了!” 杨霖哑然失笑,这姐弟俩一个德行,动不动就使性子,很是意气用事,究其原因也不难理解,毕竟是酒家出身,又进了这大宋最是看门面的皇家,受的白眼多了自尊心和自卑心同样的高。 杨霖赶紧笑道:“只要没有这个禁忌,我有什么不愿的,我和你情同手足,皇妃有这份疼弟弟的心,也分给我这可怜的弟弟一星半点的,疼我一回也让我感受一下姐姐的滋味。” 刘清水转怒为喜,捶了他一拳,叹道:“你虽然没有娶妻,院里还不是藏了许多美人,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娶妻……男儿家未婚之前百无禁忌,娶了妻总是有一份责任在,不能像现在这样潇洒了。” 杨霖跟着他叹了口气: “走,去我府上吃酒。”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硬核戒赌,帮韩世忠上岸 从出征到现在,打仗和路上耽搁的时间,杨霖阔别昭德坊已经三个多月了。 陪刘清水在酒楼吃酒,杨霖到了夜里才回。 再回府上,上下众人无不欢喜,手下家人小厮并丫头媳妇一一来到后堂福安行礼。 这次从江南带回的财宝不少,光是杀了一个朱勔,就有不亚于自己的家产,杨霖也乐得大方,每个人都有赏赐。 让李芸娘折算成香油、米面、银钱,明儿个发到众人手里,大家都喜滋滋地谢恩离开。 丫鬟小厮们之后,接下来就是几个侍妾,众人知道杨霖回来,谁不精心妆扮。 施朱傅粉,插花插翠,锦裙绣袄,罗袜弓鞋,妆点妖娆……聘聘婷婷地过来拜见。 这下子杨霖乐得嘴就没合上,这个亲亲,那个抱抱,什么珠宝、翡翠、金玉首饰大方方赏赐,出手十分阔绰。 苏凝香端上茶来,体贴地给杨霖捧过一杯,杨霖伸手拍在树袋熊一样缠在自己身边的苏妆怜身上,笑骂道:“多跟你姐姐学学。” 苏妆怜吃吃地一笑,咬着唇撒娇弄痴没点正行,旁边的殷浅浅气的银牙暗咬,却抹不开面子守着这么多人缠上去争宠。 殷浅浅给她那个伪君子真小人爹爹殷慕鸿给教育的,外表知书达理,其实闷骚内媚,只有杨霖自己知道,没有外人的时候这个妮子浪着呢。 李凝儿人一多,连靠近都不敢,躲在一边偷偷看着杨霖,杨霖稍微看她一眼,就把她羞的脸红。 杨霖抿了口茶水,暗暗叹气,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也太少了,小小的后堂都填不满。 劳累了一夜之后,杨霖起身来到后院,跟着一群小道童练八段锦。 李芸娘风风火火地扭着腴润的身子过来,见到杨霖上前道:“大郎,许侍郎府上送来两坛扬州酒,一匹大红绒金貂领,一匹黑青妆花纻丝员领,一百果馅金饼;王家送来徽州紫毫、两方乌金砚;说是庆贺大郎得胜回朝,就不来叨扰了。”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你看着挑些东西派人去回礼,徐家就算了有的是钱,王朝立这小子穷的要死,我们上次去他家,他媳妇穿的裙子浆洗的都发白了。” 李芸娘掩嘴笑道:“不愧是大郎,眼力真真是好。” 杨霖瞪了她一眼,跟一众小道童说道:“你们都退下吧,师叔祖要施展神通,收拾一个妖精。” 李芸娘见事不好,转身就要逃,杨霖笑道:“你敢迈出一步,管教你走不了路。” 李芸娘身子一顿,转过来满脸堆笑,谄笑道:“好爹爹,饶了闺女这一回,还得给你忙里忙外呢。” 杨霖想了想,说道:“别的先不急,我带回来的箱子里,有一些字画,是留给官家的,最紧要的是给我挑出来,好生存放。” 芸娘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杨霖叫道:“回来。” 从袖子里取出一条闪着蓝光的耳环,上面两颗小蓝宝石闪闪发光,杨霖笑道:“赏你的,好好给我干。” 李芸娘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她接过那蓝汪汪的耳环,情意绵绵地瞟了杨霖一眼,轻声道:“谢过大郎。” 从江南回来,杨霖是彻底发达了,不光是杀朱勔和方腊的所得,还有两浙路设置的各条商道,从此顺通无比,到处都是自己的心腹,杨通的商业网越来越密集。 有钱的感觉……真好,杨霖时刻都想大把撒币,可惜现在供他用钱的地方还是少。 更多的是投入到密州,徐家的船坞生产的船只,已经可以航行到高丽和倭国,可惜产量太少。 杨霖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候,杨三匆匆赶到,只说是外面有一群军汉要见大郎。 在杨府外面,韩世忠等人提着几壶酒,站在门口等待。 呼延通抱怨道:“泼韩五,俺早说了要留下赏钱给少宰买些像样的礼物,你偏是不听,如今提着几壶劣酒,你就敢带俺们来当朝少宰的府上。” 韩五脸一红,道:“俺也是一番好意,朝廷的赏银就那么点,怎够给少宰备礼的。你们看刚才那个管家,带着满满两车东西进去,放下就走了。谁知道手气恁背,把钱输了个精光,这汴梁的鸟人,没来由这么会赌,真他娘晦气。” 西军中无人不服韩世忠,但是对他却都是嘴上半点不客气,因为这厮是个真正的赌鬼。 他在西军中的功劳,说出来都像是假的……他的上司为他请功几次,都当城虚报给处理了,有时候你做的太牛逼了,别人会直接以为你在吹牛比。 崇宁四年宋军攻打西夏麟州的一座城池,久攻不下,韩世忠打红了眼,一个人爬墙冲进去,杀死守城的西夏守将,把他的脑袋扔出城外,宋军受到鼓舞,一涌而上,攻下城池。 西夏的监军驸马亲率夏军向宋军反击,宋军有畏怯之状。 韩世忠问清驸马的身份和作用,然后率几名敢死士卒,冲入敌阵,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敌人惊慌失措,韩世忠直奔元帅帐,还没等西夏兵明白过来,手起刀落,将监军驸马的头砍了下来。失去主将的西夏兵大乱,争相奔逃。 小种经略相公上奏战报,请求破格提拔韩世忠,却被汴梁的士大夫嘲笑贼军汉们吹牛虚报,不予提拔。 这些端坐汴梁的士大夫,枢密院和吏部诸位以己度人,哪里会想到在西北会有这样的悍卒。 这一次立下好大功劳,他们也是在杨霖的庇护下,才有了这个进京受赏的机会。 几个人如何不知,定然是要来府上拜访的,可惜他们的赏金又一次被韩世忠给输光了。 过了一会,几个小厮出来,将他们迎到外院花厅。 杨霖换了一身家居燕服,软帽璞头,一身便装,笑着道:“你们都去过枢密院了?” 韩五把酒悄悄放到一边,说道:“回少宰,俺们都已经去过了,有高柄兄弟带路,并没有多走弯路。” 杨霖起身,走到一角,掀开酒坛子闻了闻,在场的二十几个军汉都脸色通红,面带羞惭,恨恨地看着韩世忠。 “贼厮鸟,你们杀了方腊,我已经打过招呼,赏金多给三倍,怎地上门就给提着两坛酸了的劣酒。” 韩世忠挠了挠头皮,咧嘴道:“俺寻摸着给少宰一份大礼,赏金又实在不够,这才想去那关扑处赌上一把,谁知道都输完啦。” 杨霖笑骂道:“从今日起,你韩五再不许进赌桌,本官帮你上岸。若是你敢再和人赌钱,本官就让你进内侍省高就,你信不信?” 好好的一个将才,天天沉迷滥赌,早晚出事。 这个狠话一放,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兵油子的韩世忠满脸苦色,咬着牙答应下来。 杨霖笑道:“大好男儿,正是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时候,岂能在赌桌虚度光阴。你们回了延安东路,好生替我看管好这厮,若是他秉性不改,你们便托人告知本官。” 众人嬉笑着答应下来,这些军汉没有想到少宰和他们这么亲近,一时间都有些感激。 “你们都得了什么官职?” 韩世忠笑道:“俺手刃的方腊,获封武德大夫,神武军都指挥使;其他鸟……其他弟兄,都是武功郎,神武军副都虞侯使。” 杨霖暗暗摇头,就连张叔夜都升了三级,这些人反倒得了微末职位,还沾沾自喜。 大宋重文轻武的这个病,已经病入膏肓了。 “尔等追随我在江南一战,也算是个缘分,我让陆谦带你们去万岁营,每人打造上好的盔甲冰刃一份,然后牵匹骏马再回西北边关。” 呼延通摆着手道:“俺们这些军汉,受了少宰大恩,没有厚礼已经是失了礼数,怎好要少宰馈赠。” “无妨,本官给你们收下就是。” 辞别了杨霖,一行人兴冲冲地跟着陆谦前去万岁营,他们在征讨方腊的时候,已经对万岁营的甲胄兵刃垂涎三尺。 西军的条件极其艰苦,很多人的身上,甚至穿着西夏的盔甲。 那都是战后缴获的,至于他们的补给……连军饷都三年不发了,你还指望他给你新的战甲? 西军的宿将们,不但要带兵和西夏打仗,还要想办法为手下的将士谋条生路,所以很多西军世家的子弟都是从商的。 说来可笑,大宋的文官们,宁愿拿出岁币孝敬敌酋,也不愿意用这些钱,武装自己的骁勇的将士。 他们时刻堤防的,就是武官的权柄,不能超过他们这些文官。 真宗时候辽人来犯,武将打赢了,他们也要冠上个帽子,整治一番然后和敌人签什么《澶渊之盟》,简直是人类史上少有的奇葩。 都说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说的就是战争耗费钱财。 但是毫不夸张的说,杨霖的商业帝国,已经足以支撑整个西军的用度。 当然,他现在没有这个机会,真的拿出钱来大公无私地说:“西军好好打,你们的军费我包了。” 那么第二天他这个少宰,就准备去琼州种荔枝吧。 韩世忠一行人到了万岁营,才知道这汴梁天子脚下的亲军,过的是什么日子…… 远远地就闻道飘香的肉味,校场上人来人往,骏马飞驰,他们的射术实不怎么样,这些军汉边看边指指点点。 来到兵甲库,陆谦拿出腰牌,守门的小兵推开库门,陆谦回头笑道:“你们进去,挑一身合身的,然后再带走一副备用的。” 呼延通迫不及待,将身上好几个窟窿的旧盔甲一脱,初冬的天气他也不怕冷,笑道:“用着还拿着,俺呼延通脸皮向来不输人,这回也臊了面皮。不是泼韩五这样的浑人,谁干的出这种事。” “贼厮鸟,你要么别拿,拿了就别在这胡言乱语。” 挑好了衣甲,众人又去挑兵刃和战马,等到下午时分,一群西军的老兵已经大变模样。 韩世忠在马上抱拳,告别了万岁营的几个指挥,纵马往延安东路赶回。 这一次被童宣帅挑出来,无意中遇到了贵人,有了当朝少宰的提携,这些早就不知道立了多少战功的遮奢汉子,终于升为武官。 奔出去几里,韩世忠勒马回首,深深望向高耸入云的汴梁城墙。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正义联盟三巨头 初冬时节,汴梁已经有些寒意,杨府的后堂房内温暖如春。 三个人围着小桌席地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风炉,炉中是滚开的热汤。 把切成薄片的野兔肉,在热气蒸腾的汤水中一撩拨,马上变出云霞一般的色泽,再蘸上“酒酱椒料”制成的调味汁水,入口一咬,一种更鲜美泼辣的味道便立即激活了味蕾。 这边是大宋流行的“拨霞供”,也算是较早的涮火锅。 杨霖举起杯来,道:“老哥这次为了清水的婚事操劳,我和清水敬你一杯。” 杨戬脸一拧巴,挑眉道:“你们弟兄一家亲,合着就咱家是个外人?” “哈哈,老哥你真是冤煞我俩了,我们的意思是你老哥年纪大了,跑这几步可不轻松。” 杨戬呵呵一笑:“小刘贵妃在宫中,那是对咱家千叮万嘱,再加上咱们的关系,不就是去纳聘么,去吃吃茶聊几句就完了,贾家上下忙活的也够呛。” “你这岳父还算不错,就是太老实了点,他身为开封府的通判,如此木讷如何能和那些鸟官争夺,估计是被曾布手下那些贼官压得不轻。” 杨霖说完,冷哼一声:“曾布和韩忠彦,当初争的你死我活,如今出了个蔡相加上我杨霖,他们反倒不争了,他娘使阴招下绊子,老子去江南打方腊不过两个月,他娘的告阴状的都快把皇城的台阶踏平了。” 杨戬点了点头,说道:“这些奏章密报,走的是内侍省梁公公那边,老哥我给你拦不住。不过呐,他们都是枉做小人,陛下那里根本不看,时常提起你都只是盼你早日回京。” “老哥,你的缉事厂人手越来越多,朝廷拨下的银钱恐怕不够,不如你拿出所有款项,先投入到我的万岁营中,用这个本钱算是每月入股,到时候分你的利润,何止翻倍。” 杨戬早就知道他利用修建艮岳的机会,从中渔利是大发横财,眼下听了之后神色一亮,赶忙答应下来:“如此咱家可就不和你客气啦,老弟的心意哥哥忘不掉。” 杨霖吃了一口兔肉,烫的说话大舌头:“你我兄弟何须客气,现如今圣上身边奸臣太多,今后朝堂上荡涤宵小,澄清玉宇还需我等正义之士携手才是。” 刘清水深以为然,举杯道:“这话半点不假,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觉得最紧要的先得整垮韩忠彦,这老贼属实嚣张,上一次直接在朝堂点名骂大郎。” “来,为了正义我们干杯。” --- 正义联盟三巨头,麾下是皇城司、万岁营、缉事厂,随便拿出一个都是“威”震汴梁的存在。 他们现在铆足了劲要整韩忠彦,却也不是十分容易,只因为韩忠彦来头也着实不小。 他是韩琦的长子,韩琦乃是北宋名相,他与范仲淹率军防御西夏,在军中颇有声望,人称“韩范”。 之后又与范仲淹、富弼等主持“庆历新政”。 韩琦为相十载、辅佐三朝,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熙宁八年,韩琦去世,年六十八。 宋神宗为他御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追赠尚书令,谥号“忠献”,并准其配享宋英宗庙庭,等到徽宗赵佶继位大统,更是追封他为魏郡王。 韩忠彦有这样的老爹,仕途可想而知是一帆风顺,早早就当了宰相,更是加封仪国公。 而另一个假想敌曾布,来头也是不小,他少时丧父,跟着哥哥长大,他哥哥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 敌人如此强大,杨霖三人却非要扳倒这两个老东西,究其原因就是他们的心腹门生,占据了太多重要的位置。 大宋本来就是冗官现象非常严重,人浮于事、机构臃肿、官员泛滥。 在这些人分派了行政权力之后,剩下的都是些清水衙门,不把这两尊大神推到,自己的人永远别想上位。 没有拥趸的支撑,在大宋朝堂就是风光一时,也终将成为过眼云烟,因为根基不稳,站的越高就越危险。 三个特务机构同时下手,把韩忠彦的子孙三代查了个底朝天,一叠叠的资料摆在杨霖的桌上。 其中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当属韩忠彦的儿子韩滂,这小子排名老九,是韩忠彦最小的一个儿子。 韩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从韩琦开始就喜欢藏书,在安阳建有“万籍堂”,聚书万余卷。 韩忠彦又增七千古卷,作“丛书堂”,分六库储书,当时河朔士大夫家,号称藏书多者无一及之。 这样的人家,教出来的儿子都不算差,可是这个最小的韩滂却是个例外。 韩滂出生时,韩忠彦已经五十多岁,老来得子难免有些宠溺,养出一个混世魔王出来,最喜欢呼鹰簇犬,斗鸡走马。 为人处世也没有半点王孙公子的气度,性情奢侈,言语傲慢,最喜欢流连在青楼酒肆。 杨霖看得入了迷,这厮的平生污点,简直可以写一部大宋高配版的金瓶梅。 什么强抢民女,伤残百姓,都是小事。 这厮甚至明目张胆地勾搭官员妻女,利用他爹的权势,屡屡得手,那些人畏惧韩家的权势,也只能含羞忍辱,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这个更助长了韩滂的气焰。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苏凝香端着一个木盆,身后跟着提着热水的苏妆怜,来伺候他洗脚。 姐妹俩穿的是一身红底蓝边的襦裙,胸口地方有个心子叠衣,奇怪的是各自别了一个帕子。 原来杨霖洗完脚,一向不喜欢让人擦拭,而是抬起来就在伺候他洗脚的美人胸口擦脚,久而久之这些人有了经验,才这般不伦不类地别上一个帕子,免得沾了自己心爱的衣服。 看到杨霖一边看一边坏笑,苏妆怜抬头问:“大郎,什么事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们乐乐。” 杨霖拍着大腿,道:“哈哈,没有想到,韩家还有这么一个宝藏男孩,这一回老韩身败名裂,锒铛下台的事有着落了!” ------------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汴梁一起残忍凶杀案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汴河结冰了,薄薄的冰层挡住了来往的货船,喧嚣的开封府比以往少了些行人。 一辆马车匆匆在街道上驶过,里面传出一个略带呜咽的声音:“孙寿,再快一点。” 赶车的马夫回过头来,说了声:“那您坐稳了夫人,小人可要扬鞭了。” 马车飞奔到昭德坊,在门前还有几百步便被拦了下来,马夫孙寿被人从车上揪了下来,几个万岁营的护卫将他围住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黑矮泼才,生了天一般的胆子,谁指使你驾车要闯俺们少宰的府邸?” 孙寿被人抽了一个嘴巴,晕晕乎乎的,车帘掀开走出一个妇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各位军爷,烦请禀报一声,拙家是礼部员外郎王朝立的妻子,有要紧的事要见杨少宰。” 王朝立是少宰的心腹,万岁营人尽皆知,经常见他出入昭德坊,只是没想到这回让他娇妻上门,不知道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 护卫的头儿抱拳道:“既然是王家娘子,那便下车来吧,随我等前去见少宰。” 杨霖打了一场胜仗,现在还在带薪休假,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营养管够运动也足,这个年纪个子是蹭蹭的见长。 听到王朝立娘子来了,杨霖面带疑色,来到客堂之间一个小妇人,正在抽抽噎噎。 看那眉梢眼角,正是当日在王家见到的恩爱小两口中的妻子,见到杨霖便开口哭诉道:“杨少宰,求你救救我家夫君吧。” 杨霖蹙眉问道:“你先起来说话,怎么回事,世安他怎么了?” 世安是王朝立的字,杨霖问完之后,王氏哭的更厉害了,一个劲哭天抹泪,只说是自己害了夫君。 杨霖一个头两个大,拍了拍桌子,道:“你倒是说啊,早说清了原委,本官也好早些救他。在此哭哭啼啼有甚鸟用。” 眼前的人是自家夫君唯一的靠山,王娘子抹了抹眼泪,忍着怒气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王朝立有了杨霖这个靠山之后,仕途顺利,官运亨通,王娘子便提议去庙里还愿。 王朝立不同意,只说是自己是杨少宰门下,少宰乃是延庆观赤阳真人,哪肯让自家娘子去释庙拜佛。 王娘子受双亲影响,是个自小信佛的,趁着王朝立上朝的时候,使了小性撇下丈夫去庙里还愿。 好巧不巧,被韩滂撞上。 王娘子长得美貌,又是个富贵人家的人妻,韵味体态都对了韩九爷的口味,当时便指使手下跟踪打探。 用出平日里惯用的手段,誓要尝一尝这小美妇的滋味。 回去之后,韩滂利用权势,纠集了一群开封府的官吏,刚把王朝立抓了起来。 才刚下手,韩滂便找人上门,明明白白告诉王娘子,只要陪他一夜就能放了她丈夫。 …… 杨霖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高衙内的事还真有原型啊,高俅父子都挺冤呐。 若是高俅后人活到后来,真应该状告施耐庵,自从他写了水浒传,大部分的后世汉人,都认为高俅是会踢球的混混,高衙内是逼淫人妻的花花太岁了。 自己处心积虑,想了好几天,设计圈套准备让韩滂钻,没想到都白费了心血…… 这孙子,自己给自己做了个上吊绳,然后自挂东南枝了。 杨霖现在都想把及时雨这个称号,从宋江那里借来,给韩滂用几天了。 杨霖站起身来,安慰道:“王娘子不必担心,世安他是本官的心腹,这大宋的朝堂,从来都是我们给人冤屈,哪里能让他受了这腌臜气。” “三天之后,本官保证给你一个浑身什么零件都不缺的夫君。” 王娘子大喜,顾不上话里的糙意,刚想道谢却又问道:“少宰,我家夫君真是冤屈的,为何还要等上三天?” 杨霖被戳破心事,当然不能直说让他受三天罪,自己好有把柄发作。 他背着手,正色道:“本官行事,自然要合乎法纪,正常的衙门流程你懂么?” “妾不懂。” 一听她不懂,杨霖就放心了,训斥道:“不懂就少问,到时候耽搁了救出世安的大事,着急的还是你自己。你现在回到府上,闭门谢客,谁也不许见。本官派几个护卫去你家,保护你的安。” 王氏早就吓得没了主心骨,现在杨霖说什么就是什么,忙不迭认罪赔礼,匆匆出门要回府听话地等待。 王朝立是从五品的官儿,已经有了不低的品阶,这种人未被定罪先被关押,已经是不合规矩。 除非是给他按上什么大的罪过,不然根本就是乱来,杨霖现在就可以以此为由,救出王朝立,并且反咬一口。 但是这样做杀伤力有限,杨霖可不想浪费这个送上门的机会,他轻轻喊了一声,马上有陆谦从外面进来。 “去查查,他们给王朝立安得什么罪名,别惊动了他们,千万别让他们提前把人放了。” 陆谦抱拳领命,心道这番话要是被王娘子听去,非气的晕死过去不行。 杨霖焦急地等待,不一会陆谦就回来了,哈了口气搓了搓手道:“少宰,查清楚了,他们把秦王氏的命案按在王朝立的头上了。” 杨霖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什么秦王氏?是韩滂奸辱了别人妻子,还杀了丈夫,然后让王朝立做替罪羊么?” 陆谦一边感叹少宰脑洞真大,一边说道:“不是,是我们杀得那个妇人,他的夫君是少宰的同窗好友,姓秦名桧字会之。秦桧妻子被杀之后,便报了案,一直悬而未决。当初杀她的时候,我们让王朝立帮了些小忙。” …… 杨霖沉默了片刻,心里对自己的同窗好友暗暗说了句,我这也是为你好。 秦桧他老婆不是寻常人家,也是宰相的孙女,王氏这一门汉奸都是非富即贵,和大宋朝堂的各个势力是沾亲带故。 怪不得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拘押王朝立,难道是有什么眉目,查到了他。 看来这伙人不是为了韩滂,至少不是,韩滂这属于趁机想占便宜,并非是他设计的,杨霖此时才放下心来。 若是他们真的只是为了韩滂,这个天降的机会,更像是引诱自己出手的圈套。 现在看来,韩滂也只是恰逢其会,想要从中浑水摸鱼,得到眼馋的王娘子,王朝立被抓和他关系不大。 这出戏这么复杂,好几件事纠结在一块,想弄清楚须得下场和他们较量一番。 韩滂这个自以为幸运的倒霉鬼、曾布的开封府衙、无辜又不无辜的王朝立、王氏一族、秦桧…… 现在嘛,就轮到自己上台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秦桧的岳父一家 王珪历仕三朝,典内外制十八年,朝廷大典册,多出其手。 自执政至宰相,凡十六年,少所建明,时称“三旨相公”。 元丰六年,封郇国公。宋哲宗即位后,封岐国公。 这样的人物,门生故吏不在少数,他的孙女竟然被人杀了,一下子便触动了大宋文官的痛点。 秦桧作为首要的家属,竟然都插不上几句话,他的几个大舅哥、小舅子,怒气冲冲地质问开封府通判贾居仁,把他训得连连低头,额头冒汗。 贾居仁老实本分,在开封府通判位置上,从未遇见过这种场面,堂堂的宰相孙女被杀,而且还查出了和礼部员外郎有关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的奇闻。 王氏兄弟长得人高马大,一副书生打扮,他们还是太学的学生,现在大宋试行蔡京的进学制,这种出身的太学生凭着家里的关系,早晚是要被推举为进士的。 他们哪里把开封通判放在眼里,指着鼻子大声呵斥,要他从速严办王朝立,审出幕后黑手来。 邢不上士大夫,是大宋官场的约定俗成的规矩,虽然没有明确写出来,但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 不过王朝立涉嫌杀害前宰相、国公的孙女,是该好好查查,这让贾居仁十分为难。 “当日有人看见,是王朝立的随从潜入佛堂,杀了我那拜佛的妹妹,这事有大相国寺的大师作证,本就是证据确凿。但是料定那王朝立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如何敢对我妹妹下手,背后定有奸人指使。” 贾居仁擦了擦汗,点头道:“两位说的是,此事确实蹊跷。” “那你还在这做什么,快下令用刑呐!我小妹刚刚嫁人,可怜的就被人一道戳透了心口,我们王家诗书传家,正经的书香门第,从未与人结仇,我妹夫更是本本分分,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奸贼下的手。” 贾居仁到底是个官,被人这么训斥,还是连个毛头小子,心里也存了些怒气。 不过想到这两个人背后的家族,只能忍怒陪着笑脸:“王朝立到底是从五品的官员,已经入了士大夫的门,怎么好用那些整治囚犯的招数……” “你说这话,却似在放屁!区区五品官儿,入什鸟门,快快给我审讯王朝立,不然一纸奏章告到御前,让你卷铺盖滚蛋。” 贾居仁一拍桌子,红着脸站起身来,指着他们半年憋出个:有辱斯文,你们怎们能……” 秦桧也看不下去了,劝道:“贾通判不是那个意思,不如我们回去上奏,请御旨动刑。” 两个人对秦桧还算客气,摆了摆手道:“妹夫,你先回去处理妹妹丧事,这里就交给我们来处理。” 秦桧看不了两个人的做派,低着头哀叹一声,走出衙署。 王氏死了,秦桧又想起她的好处来,这个妻子虽然性子泼辣,但是却实打实的帮助自己良多。 若不是娶了她,总是进了太学也不一定能出头,更别提像现在这样仕途顺利了。 现在老婆死了,将来王家不一定还会愿意提携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靠山也没有了。 文渊他现在虽然权势日炙,可是没有这些豪门的底蕴,若是贸然去投,一来坏了同窗间本该平等的交情,二来也怕他树敌太多,不知道还能风光几时。 心里纠结无比的秦桧,自怨自艾地回到府上,留下两个舅哥跟开封府施压。 王氏兄弟口出污言秽语,把个老实的文人贾居仁气的面红耳赤,索性不再理会他们,只道是此事他们说了不算,回去等衙门消息即可。 大哥王唤一听,冷笑道:“你还在这里使官威,想要拿通判的身份压我们?我实话跟你说吧,今日你好好听话,大刑伺候王朝立还则罢了,不然的话,嘿嘿,叫你这通判也当不成!” 王家有这个实力,他们的关系网盘根错综,他们的老爹也就是秦桧的岳父王仲山,虽然只是一个知州,却和朝中的曾布的儿子们都称兄道弟。 王珪的儿孙众多,婚假都是朝中的豪门,他们家的能量确实不是贾居仁能够相比的。 贾居仁胸中郁结着一股憋屈之气,看着耀武扬威的弟兄二人,悲凉至极摊手道:“本官会审讯王朝立,但是不会动刑。” 王珪官声人望都不错,可惜家教差了些,传到王仲山,这一家子都是混账。 历史上,秦桧后来发迹了,他妻子王氏的伯父王仲嶷和堂兄弟王会、王著、王晓,王晌,王昞等一大帮人,纷纷被秦桧启用为官,并且身居要职。 借着秦桧的权势,他们行强取豪夺之事,史书记载说他们“甚于强盗”。 他岳父王仲山父子更是铁杆的汉奸,心在大金身在宋,可叹的是还都从金国回来,在秦桧的扶持下做了南宋的高官。 一家子整整齐齐,是这种王八蛋,也是一个异数。 这两个兄弟,年纪不大,父辈兄长的那些臭毛病一概俱。 两个人冷嘲热讽,拿捏着堂堂的开封府通判,正六品的官员如同儿戏。 贾居仁面如死灰,心道自己兢兢业业,做到这个判官,平日里断案都是受人敬畏,也秉承心术国法,从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想到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被两个豪门膏粱子弟,如此这般羞辱,也没有什么办法,满堂的衙役公人没有一个上前,这官做的和其憋屈。 “你在这跟我们弟兄装死不成?” 王唤得势不让人,凑到贾居仁面前,厉声呵斥。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鼓吹声,开封府衙上下,纷纷出去迎接。 一队精骑开道,清一色的赤红色公服,衣袍鲜艳夺目,骏马膘肥体壮,马上骑士威武肃穆,乃是艮岳守卫万岁营。 骑士们分两排站好,下马之后牵着缰绳站立,从后面又出来一队禁军。 墨绿色的袍子,腰悬朴刀,两臂上缠着皮革腰系皮带,正是皇城使。 紧随其后,是一群二流子……缉事厂的太监们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足够嚣张。 三群护卫,簇拥着中间的三个人出场,齐聚这开封府衙。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哈哈哈,老哥请!” “你是少宰,检校司空,你先请才是正理,咱家在你后面。” “嗨,你们真墨迹,恁是无聊,我先进了。” 杨霖和杨戬身穿紫金官服,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穿戴,刘清水一袭轻盔甲,唇红齿白,十分英俊。 三个人走在开封府衙,吓得小吏们大气都不敢喘。 这些人身在汴梁当差,便是皇帝都见过七八次,这么大的官也不少见,可是恶名昭著的开封三霸齐聚,还是第一次。 皇城司是老牌的汴梁恶霸了,从建立之初就是士大夫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在汴梁欺男霸女嚣张跋扈无人可治。 万岁营更不用说了,几场恶仗的主打人,打得禁军没有一点脾气。人家是艮岳的护卫,艮岳是什么所在,是皇帝的心头肉。 更要命的是,谁敢不服他们就上门,给你墙上画个圈,写上一个拆字,告诉你这地方风水适合给皇帝盖楼,你搬家吧。 你不服? 这可是赤阳真人亲自堪舆的,你不信也得信。 天下的道士,现在都听赤阳子的,你有什么办法? 缉事厂出名,还是在官吏之间更出名,百姓们对他们不甚了解。 缉事厂现在是皇帝的耳目,他们成立的职责,就是专门负责打小报告……谁被他们盯上都有够恶心的。 三人来到衙署内,刘清水一马当先,进屋见到三个人的神色,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岳丈。” 刘清水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把贾居仁也吓了一跳。 自家女婿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还记得他们上门纳聘的时候,和后面的少宰把自家的男丁灌得七荤八素,就差叫嚷着去内院见准新娘了。 杨霖指着王氏兄弟,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是一起凶案的苦主,郇国公之孙,太学生王唤、王呏。” 贾居仁是一个真正的老实人,规规矩矩地回道,没有夹杂丝毫的个人情绪。 杨霖装作不懂,转头看着刘清水问道:“既然是苦主,就该在公堂上见官,跑到这府衙后堂是不是有点不规矩。” “没错,来人呐,把这两个赶出去。” 王唤见了这三个,也有些打怵,尤其是杨霖,那可是刚刚入朝为官,就骑着太学陈朝老痛殴的主。 他们身在太学,杨霖的名字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可谓是恶迹斑斑。 但是刚刚嘲笑的小官,竟然是小国舅刘清水的岳父,自己刚才的举动岂不是丢人丢到家了。 杨霖对这一家子汉奸,半点好感也无,问道:“这两个进来后堂,所为何来?” 贾居仁叹了口气:“王家兄弟欲让本官对王朝立用刑,审讯幕后是否还有指使。” 杨霖眉毛一挑,伸手一摆,陆谦吕望马上动手,反扣住两兄弟的胳膊。 杨霖上前一人一个耳刮子,骂道:“整个朝廷,谁不知道王朝立是我的人,反了你们了还。” 大宋结党的官员,成千上万,但是明目张胆喊出来的,这可能还是第一个。 王氏兄弟挨了一巴掌,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起怒吼叫唤起来。 杨戬还是那副老妇人的模样,笑呵呵的上前,客客气气地说道:“这件案子,牵涉到朝廷大臣,而且品级太高,已经不是开封府能受理的,我们缉事厂接手了。” 王唤还不老实,又挨了杨霖一巴掌,尚自吼道:“区区从五品的员外郎,开封府衙审不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谋私。” “谁告诉你牵涉的是五品官了?你不是要查幕后么,本官已经有了着落,来给你妹妹伸冤来了。这件案子牵涉到的当朝一品,你们不要聒噪,不是本官谁敢给你们主持正义?” 王家兄弟听得目瞪口呆,自家妹子被杀,果然隐藏着惊破天的内幕么? 王家到处交好豪门,是姻亲,就自己妹妹嫁的一般,怎么还成了被害的人。 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凶手,这人虽然是王朝立的靠山,但是和妹夫是同窗好友,自己也打听过,他们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更重要的是,自家妹妹还有一层关系,就是童贯的干女儿……这杨霖和童贯的关系,朝中谁不知道,当初蔡京、童贯、杨霖在扬州打得火热,据说还一块上过青楼,天天去的那种。 童贯未挂帅之前,天天在汴梁宴请杨霖,两个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称。 他春风得意,政敌是梁隐相这种庞然大物,怎么会对妹妹下毒手,没有理由的,所以王家兄弟从来没有怀疑过杨霖。 现在他口口声声这件事牵涉到当朝一品,除了蔡京就只剩下曾布、韩忠彦这等云顶之上的人物了。 王家虽然人脉广,王氏兄弟现在也慌了,他们不想牵涉进这种级别的斗争中。 王唤突然生出一种感觉,妹妹的仇不报也行,只要别祸害到王家的根基。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种级别的斗争,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至于自己被杨霖打了,这完不丢人,将来自己肯定要卖力宣传出去的。 上一个被打的太学名宿,陈朝老,现在谁被他打,就证明是根正苗红的正直之辈,对于名声是大大的好。 王唤道:“我们撤诉可以么?民不告,官不究……” 杨霖瞪着眼,不可思议地道:“你还是个人?那可是你的亲妹子,血浓于水骨肉至亲啊。再说了,这都是凶杀了,还民不告官不究?太学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教出些什么玩意。” 杨戬脸上笑呵呵的十分和善,说出的话却气死个人,他点了点头道:“没错,太学生的门槛,有待提高啊。” 贾居仁心中大为畅快,恶人还需恶人磨,这两个逼死人的膏粱子弟,终于也知道被人骑在头上的滋味了。 这滋味,不好受吧? 杨霖却不想再浪费时间,自己的心腹还在牢里受罪呢,他挥了挥手道:“行了,别跟这些闲散人员废话了,快把人提出来,我们要接手开始查案了。”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幕开启 王朝立被扣押了两天,形容枯槁憔悴,这其中的滋味不是单纯的蹲牢狱的难受。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那天陪夫人去烧香,万岁营的陆谦找到自己,派了几个人说是保护,自己还没往心里去。 后来一块上香的秦王氏死了,有和尚看到是自己的护卫下手,秦桧是少宰的同窗好友,他为什么要杀秦桧的妻子,王朝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件事可能真是少宰干的,至少……是万岁营干的。 不然那一天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护卫,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委,王朝立绞尽脑汁也没有半点想法。 门口的狱卒点头哈腰地迎进几个差人,王朝立懒得抬头,这里阴沉的牢狱中散发着腐臭味,他置身其中如同在臭水沟一样难受。 铁链发出阵阵响声,自己的牢房被打开,王朝立抬头一看,竟然是熟悉的缉事厂人马。 缉事厂和杨霖的关系,别人不知道,王朝立最清楚不过。 这根本就是杨少宰一手策划的,扶持杨戬在内侍省对抗梁师成。 看到缉事厂的人,王朝立稍微有些激动,站起身来哆嗦着手,欲言又止。 缉事厂的宦官微微一笑,道:“王员外郎,请吧,我们杨公公有请。” 到了后堂,王氏兄弟被毒打好几顿后,已经被赶了出去。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王朝立眼睛就湿润了,少宰没有抛弃自己。 “少宰……” 王朝立抱拳作揖,语带哽咽,杨霖赶紧把他扶了起来,道:“世安受委屈了,你放心,本官绝对把你好好地送出去。” 王朝立刚想说话,杨霖摆了摆手,将他拉到一角,低声道:“你到了里面之后,韩忠彦的九公子韩滂,到你府上要挟你的夫人,欲以你为把柄,要挟染指于她。” 王朝立怔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难怪杨少宰要把自己拉到这里密商,此事传出去可是一个笑柄。 杨霖赶紧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保护你的府邸,你妻子也是个贞洁烈女,严词拒绝之后求助于我,我会袖手旁观?” “少宰大恩,世安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我要你粉身碎骨作甚,咱们这次,把他爹扳倒,才是给你出了一口恶气,对不对?” 王朝立不是傻子,他稍微一想,已经明白了,这是一场震动朝堂的争斗,自己赶上了。 无论如何,是杨少宰提拔的自己,就算自己豁出去改换门庭,别人也会瞧不起自己,不会信任一个叛徒。 令他感到惊奇的,反而是杨少宰动手的时间,蔡相兄弟因为祖坟被刨,离开了汴京,这个时节杨少宰要出手对付韩忠彦…… 若是蔡相回来,绝对是个强援,但是杨少宰迫不及待,只能是一个原因,他不想让蔡京摘取胜利后的果实。 韩忠彦倒台,他手下的官职和人马,杨霖想着占大头,而不是从蔡相那里分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王朝立更加震惊,这事若是成了,无异于朝堂的一次地震。 反正自己身上烙上杨少宰的标签,而且那个韩滂竟然如此欺辱自己的贞儿,王朝立当即下定决心,追随杨少宰将韩忠彦拉下马。 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跟贾居仁道别,这个老实推官是刘清水未来的岳父,所以得到了这个殊荣。 到了缉事厂,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团团坐下。 杨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道:“这就是韩滂的恶行,你们都看一看。” 其他三个人看了一圈,刘清水恨恨的说道:“都说韩相乃是书香门第,竟然养出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们看这一条,他为了强娶别人家女儿,竟然指使泼皮闲汉把人家父兄殴打致死。” 杨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道:“这些罪名整治一般的人足够了,用来对付韩忠彦,恐怕还差不少的火候。” 杨戬深以为然,韩家树大根深,这些案子的苦主都是平头百姓,怎么可能扳倒一个韩忠彦。 说到底,现在是士大夫的天下,韩忠彦的儿子做这些事,只需要几个下人做替罪羊,连衙门都不用进。 刘清水一拍桌子,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俊朗的脸上戾气隐现,怒道:“那就这样算了?” “哈哈,清水啊清水,你还真是清如水。他没有要命的罪过不假,我们不会给他安上几个么?谁告诉你,他做了的坏事,才是我们整治他的把柄了。有把柄我要弄他,没有把柄,我创造把柄还要治他,韩忠彦这条老狗我吃定了。” 刘清水转怒为喜,追问道:“大郎,我就知道你有办法,快说我们怎么治他。” ---- 王朝立的府邸前,几个打扮成一般护院模样的万岁营兵将,正在打着瞌睡。 远处走来一伙人,前呼后拥着一个锦衣衙内,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有那腿脚不好的,躲避不及时难免挨几鞭子,打得他身上一条血痕。 韩滂狞笑一声,道:“前面就是王娘子的家,老子这回吃了肉,管教你们喝点汤。” 周围的人纷纷大拍马屁,肉麻谄媚的让人反胃,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相信这是韩忠彦的儿子。 要知道,老宰相韩琦,那是从祀历代帝王庙的贤臣典范,就算是韩忠彦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宰相。 他老来得子,竟然如此獐头鼠目,再加上品行低劣,以至于外界频传这是韩相的夫人耐不住寂寞,和府上杂役生的。 韩滂来到门前,举起拳头咣咣砸门,吓得里面的王娘子心惊胆战,抚着胸口喘粗气。 韩滂不停地说些污言秽语,逗得周围的随从哈哈大笑,王娘子伸手捂住耳朵,紧闭双眼。 突然,砰地一声,韩滂飞出去十几步。 一群目光不善的护院悄悄靠近,为首的一个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少宰说了,把事闹大,给我打!” 大观二年,汴梁。 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仪国公韩忠彦的九子,上门欺辱下官妻子被护院殴打至残,随从十三人,被打死八个,重伤四个,逃了一个。 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正式拉开了帷幕。 ------------ 第一百六十章 为民请命的谏臣杨霖 汴梁已经是天寒地冻,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 房中有内藏式的铜鼎,无烟的兽炭发出阵阵热流,许多的身穿绮罗秀衫的侍女,半是热的半是紧张,俱是额头细小汗珠。 她们站在一张大床前,床上一个长须老者,眼中英华内敛,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老人阴沉着脸,正是大宋右相韩忠彦,在他眼皮下的床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年轻人,昏迷不醒了这么久,浑身都是紫青伤口,若不是几个护院拼了命护住他,此刻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滂儿他……果真是去招惹别人妻子的?” 在地上跪着三个满身伤残的护院,还有两个家中的都管,都瑟瑟发抖。 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苦着脸道:“那天九郎去庙里上香,不知怎地就看上了王朝立的妻子,前些日子听说王朝立出了事,九郎便想……” “说!” “九郎得了信,便想着去胁迫王娘子……谁知道,今日上门,他家中突然多了些魁伟的护院,那些人拳脚好生了得,而且就是奔着打死人来的,下手半点也不留情……小人们拼死护着九郎逃出来,死了八个下人,回来之后伤重没救好,又死了一个,这才保住了九郎。” “王朝立是开封府衙抓的,曾布的人会第一时间来告诉滂儿?” 曾布和韩忠彦虽然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但是他们两个彼此之间争斗了几十年了,韩忠彦一想就明白了,这是曾布故意下的套。 可惜这个下套的曾布来不及收网,被杨霖知道了,这件事又被杨霖利用了。 自己这个不肖的孽子,早就成了政敌对付自己的突破口,两个仇家都盯上了他。 若是被曾布利用,不过是恶心自己一下,现在被杨霖这个无法无天的佞臣利用,差点要了自己爱子的命。 而且,可想而知,杨霖肯定不会就此收手。 他的目标不可能是滂儿,而是要通过他来攻讦我这个右相,想到这里韩忠彦冷哼一声:“你们这些狗才,本官让你们带着滂儿读书认字,却跟着你们学一身的腌臜怪行,来人呐,给我拖出去部打死。” 几个护院万没有想到,好不容易逃了一条命,还护住了自家少爷,竟然还要被打死。 几个人一起哀嚎起来,却被几个冷脸的汉子拖了出去,声音渐渐消失。 看着床上人事不省的儿子,韩忠彦双拳紧握,这是下死手,对方就是冲着打死人来的。 大宋开国以来,文官们约定俗成的规矩,已经快被这个新科状元破坏殆尽了。 规矩就是规矩,支撑着士大夫享受这个富庶奢华而风流的时代,想破坏绝对不行。 韩忠彦垂着手,眼皮一抹,这一天老宰相正式迎战。 ---- 近水楼台先得月,缉事厂最大的能量就是随时可以直达天听。 文华殿外,杨霖脱去外套,只留下一个白色的底衫,冻得他一哆嗦。 搓着手哈着气,杨霖没耐烦地问道:“好了没有,冻得本官跟孙子一样。” 两个小宦官手忙脚乱给他绑上三四跟小木棍,还是从御膳房弄来的柴棍。 杨霖活动了下手脚,迫不及待地道:“快进去吧,老哥,陛下在做什么?” 杨戬捂着嘴偷笑不止,听了这话才回道:“正和郑贵妃欣赏歌舞呢,快进去吧。” 早有内侍进去通报,说是少宰杨霖在殿外求见,赵佶笑吟吟的道:“这惫癞小子,朕许了他在家静养,便了一个月没有上朝,今天怎么想起朕来了,宣他进来吧。” 等到杨霖进来,殿里的宫娥太监、皇妃皇帝一起侧目,愣住了一大片。 杨霖往地上单膝一跪,抱拳道:“陛下。” 赵佶呆呆地问道:“杨爱卿,这是何意?” “臣来负荆请罪。” 郑贵妃还能忍住笑意,其他的小宫女小太监,都憋得脸发红。 状元郎每次出现,宫里都不会寂寞,很容易就留下点话柄成为宫娥太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不说,朕还真没看出来。” 赵佶觉得有趣,便多问了一句:“罪从何来啊?” 杨霖心道,这番老子来个欲扬先抑,先认罪再把韩滂的事部抖搂出来,还要给他加一点料。 到时候三分假,七分真,有些混账事韩滂不承认,天下也没有人信他了。 “启奏陛下,臣的万岁营人马,在礼部员外郎王朝立的家中,把仪国公的儿子打成了重伤。” 赵佶心里稍微有些不高兴,这是仗着自己的宠信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啊,这回就算是他来一个荒唐可笑的负荆请罪,朕也要惩戒他一下了。 赵佶拧眉道:“荒唐,仪国公乃是国家重臣,你的下属为何殴打他的儿子,这不是罔顾国法么?” 话音刚落,厅中心的杨霖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赵佶来了兴趣,问道:“杨爱卿何故痛哭,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杨霖擦了擦眼泪,抱拳道:“臣不是为自己而哭,而是为陛下而哭,为开封府百万小民而哭啊。” 郑贵妃拈了一块蜜饯,瞪着眼,兴致勃勃地问道:“为他们而哭?哭的什么呀?快说来听听。” 其他宫娥太监,也竖起了耳朵,今儿这事太有趣了,可得听仔细了,到时候出去一说自己在场,其他的宫女太监还不是只有听的分。 “天下万民,皆为陛下子民,如今有人仗着家中权势,欺压良善、无恶不作,以致汴梁百姓,闻之色变,谈之颤栗,人人自危。此人便是被打的韩忠彦九子韩滂。韩滂看上了朝中礼部员外郎的妻子,竟然指使人将王员外郎污蔑为杀人犯。 此獠趁机前去王员外郎家中,强行玷污王娘子。所幸王娘子是臣的义妹,臣派人前去保护她,实不知这恶少原来是韩府九郎。臣的手下因此将他打伤,也是韩滂私闯官宅,欺辱官妇在先。 臣稍加调查,谁知道竟然查出更多骇人听闻的事来。 建中靖国二年,韩滂奸淫开封府咸平县主簿的妻女二人,并把刘主簿殴打重伤,不久伤重而死; 崇宁元年秋,韩滂带着家丁在郊外游玩,碰到上山扫墓徐士英一家,高登见徐士英的妹子徐佩珠生得貌美,色心大起,竟叫唤家丁将徐佩珠抢回府中,欲纳为妾。佩珠誓死不从,被软禁在艳阳楼上,最终徐佩珠坠楼而死; 崇宁三年春,韩滂带着护院到大名府一带游玩,射杀猎户三人,并且把上门讨要说法的猎户老父殴打致死……” 杨霖一口气说了七八条,其中真真假假,混杂其中,说的自己口干舌燥,说的赵佶怒气冲冲。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仙打架,杨霖荣升背锅侠 杨霖哭谏文华殿,为民请命诛权奸。 皇帝雷霆一怒,下旨彻查韩滂罪行,念在他的祖父功绩,神志恢复之前不用坐牢。 韩忠彦教子无方,罚俸半年,着躬身自省。 消息传开,朝野侧目,这是明刀名枪的宣战了? 一时间,韩派的朝臣撸起袖子,准备等老相公一声令下,开始反击。 骑墙派搬好小板凳,拿着点心,就准备看好戏。 最开心的是曾布一党和梁师成一派,对面狗咬狗,他们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王黼、高俅、李彦这些往日活跃的人物,都跟装死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最纠结的是蔡京一党,往日里的党内骨干,现在扯旗跟对面大哥干,自己这些人该当如何? 要命的是,蔡京、蔡卞都不在京,而是回家为祖宗重新修坟去了。 来回传递消息,不知道慢上多少,根本没法追上现今汴梁每一天都有惊变的局势。 很快,老相公韩忠彦的反击就来了,万岁营欺行霸市,垄断汴河槽船,打压不肯入伙的车马行,还牵涉到私盐买卖的证据被摆在赵佶的案上。 这其中,前面几条无关痛痒,是为了引出最后一条。 万岁营贩卖私盐! 还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这可是了不得的罪过。 可惜,韩忠彦没有想到,这件事杨霖已经暗地里跟赵佶说过了。 当然他没有完说出来,只说是利用花石纲的运送,顺便运一些盐、茶入京,为的是凑足钱为陛下修建艮岳。 修建艮岳,杨霖没要朝廷一分钱,他还不停地资助皇帝一些“私房钱”,让缉事厂成立了一个赵佶的小金库,美其名曰“内务库”。 赵佶花的正爽,看到这些黑材料,竟然还有一些羞愧和紧张,赶紧把弹劾杨霖的这个小官训斥一顿,韩相公最大的杀招不了了之。 杨霖这边,皇城司、缉事厂、万岁营齐出,抓住对方的突破口一阵猛攻,韩滂的黑材料被不断的翻出。 不管你如何攻讦我,我就抓着一个韩滂猛打,其他的事无所谓,你随便来。 从三假七真,逐渐发展到一真九假,尤其是知道韩滂醒不过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地给他安插罪名。 汴梁街头,缉事厂的人捉了许多说书人,拿着进士出身的王朝立、徐知常亲手编写的《恶少轶事》,连夜进行培训。 讲得好的还赏钱,过了两天,这些委培过后的说书人,活跃在汴梁各大酒肆茶楼,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韩滂的“恶行”。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先来一段定场诗,四句摇板开唱:“我父在朝为宰相,亚赛东京小霸王,人来带马会场上,顺者昌来逆者亡。上回说道,韩滂手持两把萱花板斧,将徐士英劈成两半,剥皮剔骨,强夺了他那一十六岁娇滴滴的小妹子……” 老百姓才不会管你是真是假,一时间韩滂取代了前段时间名声最臭的朱勔,成为汴梁城第一恶人。 冬季的到来,让冰层封锁了汴河,往日的喧嚣有些沉寂的时候,韩滂这个人成功点燃了开封府的热情。 老百姓的创作灵感源泉,是永远不会枯竭的,由此延伸出的各种戏剧、评书、甚至画册层出不穷。 杨霖从未将矛头指向韩忠彦,却成功搞臭了他的名声,这种混世魔王的爹,能是什么好东西。 满城风雨,脏水漫天泼下,韩忠彦也撑不住了,告病在家。 韩服门前车水马龙,各级官员纷纷到来,韩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论起底蕴来杨霖不及人家冰山一角。 可以预想的是,韩忠彦的报复不会太晚到来,而且绝对比上次还要凶险。 很快,早朝时候,谏官陈东当庭弹劾杨霖。 赵佶连打了几个哈欠,问道:“杨爱卿又有什么罪过了?” 这句话说完,偏袒的姿态尽显,满朝文武看着杨霖得意洋洋的模样,都暗自喟叹,此子圣眷之隆,冠绝朝野呐。 陈东不为所动,继续道:“少宰杨霖,受命出征,于苏州斩了朱勔。所得财产不下百万贯,可是他交给朝廷的,竟然只有区区十六万贯,哼哼,杨少宰,不知道这些钱你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话音刚落,杨霖还没有反应,赵佶已经老脸一红…… 杨霖回京之后,第二天就入宫,带来了一箱箱的书画真迹。 这些东西,都是趁着战乱,从朱勔和方腊那里缴获的,本来都是两浙路士绅的藏品,被朱扒皮搜刮一遍,又被方腊抢掠一遍,最后都落到了杨霖手里,那些苦主现在还追在蔡攸屁股后面要呢。 杨霖入宫之后,却不说来历,当时他诚恳地跟赵佶说道:“此皆是查抄朱勔的家财,而孝敬陛下的。” 话犹在耳,现在杨爱卿却因此受到弹劾,赵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杨霖把握住这点,并不推诿,而是面沉思似水,低头不语,一幅打死我也不说的样子。 赵佶大为感动,杨爱卿为了自己,竟能承受这等委屈和诋毁。 读书人最看重名声,杨卿能为朕名声被污而不发一言,得臣如此,君复何求? 杨霖看着赵佶,心里暗道,你倒是说啊,你说啊,快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些人还敢对皇帝指手画脚不成?不然我怎么顶? 赵佶还是赵佶,没有这个担当,只是看着自己的爱卿背黑锅,暗暗感动了一把。 杨霖失望之余,悲愤地出列,单膝跪地请罪:“臣,无话可说。” 朝堂一阵喧哗,赵佶轻咳一声,给了杨霖一个感激的颜色,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杨爱卿平定方腊,功不可没,就许功过相抵,收回检校司空的封号便是。” 杨霖满腹怨言,怪昏君没有担当,百官更是哗然,这也是惩罚?这已经是裸的偏袒了,很多骑墙派,从这一刻起,开始正视少宰杨霖的能量。 陈东脸红脖子粗,出列继续要争辩,赵佶总算硬气了一些,没给他机会,道:“此事朕已经判夺,诸卿勿复多言。” 散朝之后,杨霖胸中气闷,气得他想砸墙。 不过想想赵佶的性格,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历来帝王哪个是肯出来跟臣子讲义气的,毕竟他是赵佶不是朱厚照。 回府之后,杨霖换了一身便服,推掉了所有的宴请,等到天黑之后,喊上陆谦等人护卫,并且要他赶车。 韩忠彦这几板斧,还真够疼的,不出绝招不行了,杨霖狞笑一声,道:“陆谦,去摘星楼!” 充当马夫的陆谦愣了一下,摘星楼是李师师的居所,少宰他……微一愣神,随即扬鞭赶车。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报告打起来 主人莫惜千金费,更作飞楼拟摘星。 摘星楼上,人来人往,其中一个居室却是素净非常。 室内一个美人腰肢款摆的踱到琴架之后,盘着裸足斜倚绣座,随手拨动琴弦。 纤纤十指按上琴弦,一曲长干里绕梁,果然是大家风范。 奏完之后,李师师托着香腮,从小轩窗往外看,一轮圆月正当空。 自从上次得罪了杨霖,被他强要了身子,还以全家性命做为威胁,李师师的眼里就多了几丝忧愁。 好在那个恶人从此之后没有再来找自己,李师师虽说是有一层不得了的身份,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心思再怎么玲珑也抵不过杨霖这种不择手段的权臣。 当初在杨戬的引见下,她得到了皇帝的青睐,瞬间成为天下闻名的帝王情人。 李师师很是过了风光的日子,可是当真的有人撕破这层遮羞布,狠狠的羞辱了她,还告诉了她认清身份的时候,李师师才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 鱼死网破,跟陛下盘托出? 那自己也完了,那个风流天子,他真的会为自己处置最宠信的臣子么? 还有自己的爹娘、幼弟,又靠谁来照顾。 如果时间能倒流,李师师绝对不会接受梁师成的请求,更不会为了周邦彦去得罪杨霖。 李师师望月深思的时候,外面来了一个小丫鬟,轻声道:“居士,外面有一个豪客,说是叫木易霖,想要求见居士。” “木易霖?不认识,不见……等等,来人长得什么样?” “是个俊朗的少年郎。” 李师师脸上刷的一下,变得苍白无比,嘴唇都微微颤抖:“让他进来吧。” 果然,大冬天摇着扇子缓步进来的,正是最近风口浪尖的杨霖。 进到房中,杨霖如同此间主人一般,随口道:“你们都退下吧。” 他的几个侍卫,裹挟着满屋子的四个使女,一起走了出去。 摘星楼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说最近的朝堂惊涛骇浪,那些恩客们口若悬河,说的无比热闹,似乎都是在金殿上亲眼得见两边唇枪舌剑,互相攻讦的。 可笑的是正主就在这座楼上,他们却一无所知。 杨霖十分客气,抱拳道:“李居士,好久不见。” 李师师本来还有些畏惧,见他这副模样,却变成了薄怒。 这个不要脸的狗官,强要了自己的身子,却这副做派,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那毫无怜爱的被贯穿的痛觉至今仍然时常出现在自己的噩梦中,李师师都要怀疑自己和他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了。 “杨少宰……你来找我……是什么……啊,你作甚?” 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上好的珍珠,更为可贵的是,这个珠子竟然是水滴状的。 只是他掏的动作,让李师师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她吓得花容失色。 杨霖笑道:“你怕什么,这颗珠子是南海出产,晶莹剔透而内敛光华,杨某把它赠与居士。” “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收起来吧。” 李师师态度很坚定,她不是没见过好的珠宝,但是刚才那个确实是她见过最美的一颗珠子了。 但是李师师还是一口回绝:“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杨霖眉毛一挑,声调提高了几度:“给你你就拿着,我杨霖给别人东西,不喜欢别拒绝。” 李师师吓得一哆嗦,这么霸道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从小到大,仗着不似凡人的美貌,她走到哪都是被宠爱哄着的对象,什么时候尝过这种霸道的滋味。 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珠子,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相信你也听说了,本官正跟韩忠彦老贼争斗。” 这件事开封府无人不知,李师师点了点头,道:“奴家祝少宰旗开得胜。” “得胜不难,只要陛下来找你吟诗作对时,你跟陛下如此如此说……” 杨霖附耳过去,李师师不甚喜欢,想要躲避终究没敢。 听完之后,李师师愣在原地,说道:“韩相公是累世的宰相之家,师师不过是一个流落风尘的可怜女子,如何敢和这等门第作对,杨少宰饶了奴家吧。” 原来杨霖让她对皇帝说,韩忠彦仗着权势,累次要求她到韩府去演奏,好趁机强占自己。 连皇帝都没享用的绝世美人,你个宰相莫非要翻天? 让李师师打小报告,杨霖还有一个杀招,一直没有用。 只要皇帝恶了他之后,杨霖便可以使出来,一击致命并非难事。 现在的局势虽然看似很倒向杨霖一边,但是这都是虚假的胜利,实质好处没有一点,韩忠彦的底牌并未伤筋动骨。 自己的心腹,和朝中的势力,还是那一点。 杨霖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扳倒韩忠彦后,必须自己吃到最大的果子。 杨霖笑道:“你不用害怕,此举只是让陛下恶了韩忠彦,至于接下来的事,自有我继续来做。此事你知我知官家知,我们三个都不会往外说,韩忠彦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怎么可能怀疑你。” 李师师只推说不敢,韩家是大宋高门,她是破落的染坊主的女儿,如何敢给韩家泼脏水。 杨霖瞪了她一眼,道:“好话不说第二遍,我保证韩忠彦不知道此事,便是知道了也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说道:“你就按这上面的说,加上自己平日里和官家说话的神态语气,来,好好背诵,然后把它烧了。” 想到不听话的可怖后果,李师师只能昧心答应下来,杨霖道:“这就对了,你当日害我损失三个市舶司,足足达四五个月的时间,损失何止百万贯。帮我做点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老子心情好,这次答应你,只要你乖乖把事办好,我便和你一笔勾销。” 李师师突然听到了希望,抬起俏脸:“此言当真?” “当真,怎么不当真,来,你到这里跪好,我们再缱绻最后一番,以后就天涯陌路了。” 杨霖话锋转变之快大出她的意料,李师师抬头微怔,见杨霖眼中光芒闪动,忽然会过意来。 “我们……可说好了,说好了……最后一次,不要变。” “不要聒噪,专心点!”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诺千金杨少宰 浦边梅叶看凋落,波上双禽去寂寥。 初冬的西湖岸边,蔡京一身素衣,坐在亭中,对面是一个皮毛裘衣的年轻人,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汴梁的这次争斗。 父辈坟被刨,蔡京一时间根本不可能回到汴梁,不管你权势多大,这时候走了在大宋的官场将没有你的立锥之地。 杨霖曾经是蔡党的骨干,如今他不经过蔡京的同意,甚至都没有知会一声,便对老宰相韩忠彦宣战,也同时宣告了自己要独立门户了。 蔡京一边听,一边笑道:“文渊到底是年轻气盛,仕途又一帆风顺,让他小觑了这大宋百年朝堂的规矩。韩忠彦久为宰相,其父封王,文渊不过是商人之子。这两个人实力看上去不分伯仲,实则天差地别,他在老夫的庇佑下,权且风光一时无量,没成想竟让他滋生这等野心。” “太师的意思是,杨霖必输?” “文渊抓住一个韩滂不放,实质上不能伤到韩忠彦的筋骨,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风评不好罢了。反观韩忠彦出手,每次都是致命的杀招,若不是陛下宠信偏袒,文渊早就被逐出汴梁了。高低之判,还用多言?普通小民不知其中利害,只知道杨少宰如此这般厉害,压制的韩宰相毫无还手之力,殊不知真正的明眼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唉,文渊呐,我如此看重于他,没想到他还是太浮浪了,年少轻狂,沉不住气呐。等我回到汴梁,若是他已经大败,老夫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年轻人赶忙赞道:“太师好心胸,若是杨少宰得知,定然感动涕零。” 蔡京起身,望着白茫茫的湖面,就像是一面镜子一般,自古美景难过西湖,恰便似引人折腰的名利场、权势地,别说他一个年少的杨文渊了,当年老夫又何尝不是做梦都想站到臣子的最高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宰执这花花江山。 ---- 汴梁摘星楼内,四周遍布乔装的侍卫,赵佶端坐在雅房内,正在摆弄一根玉箫。 据说这是前朝风流天子唐明皇李隆基起手制作的,赵佶一时技痒,吹奏起来。 李师师坐在他的对面,不时地拍掌叫好,一支曲罢,两个人又讨论起乐理知识来。 赵佶突然叹了口气,道:“也就你这里还有些清净,如今这朝堂乌烟瘴气,不时杨霖呼朋唤友攻讦韩忠彦,就是韩党一拥而上围攻杨霖,朕每天真是不胜其烦。” 李师师奇道:“官家心中若是有对错之分,便将另一个责骂一番,不就止了这场争斗。” 赵佶从来不跟后妃谈论国事,因为她们不可避免地牵涉着一些利益关系,但是在这摘星楼他却毫无顾忌,这就是他散心抒情的小行宫,没有任何的势力牵扯。 “谈何容易啊,杨霖生财有道,朕准备重用于他。韩忠彦虽然是旧党,但是维系着韩琦留下的那些故旧,是朕平衡蔡京和他手下新党的旗子。这两个人,谁都不能走,都得留在在庙堂的中心才可。” 李师师果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赵佶笑道:“这些事你怎么可能明白,也正是如此,朕才能跟你一吐衷肠。” 韩滂坏不坏? 自然是很坏的,但是赵佶从未想过要严惩他。 他所迫害的,不过是些寻常百姓,赵佶并没有那个爱民如此的觉悟。 就算是史书风评不错的赵匡胤,当初他的小舅子公然烹食百姓,虐杀婢女,引起了众怒,赵匡胤也只是把他贬到洛阳当刺史。 韩滂现在的所作所为,即使被杨霖虚假黑材料放大了十倍,也比不过当初的食人恶魔。 李师师想起杨霖的吩咐,现在皇帝主动谈起,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个时代最有名的戏子伶人,演起戏来果然是大家风范,泫然欲泣地讲述其韩忠彦是如何把她诓骗到韩府,想要行不轨之事的“故事”来。 这个杨霖亲手操刀的剧本,十分具有煽动性,可以激起男人的保护和禁脔被抢羞辱感。 赵佶听完,果然眉飞入鬓,额头蹙起,恨恨地道:“朕还以为只是他的儿子如此混账,没想到韩忠彦也不是个好东西。” 李师师抚了抚胸口,心道我已经按他说的做了,希望他言而有信…… --- 昭德坊内,杨府后院,杨霖一拍桌子,怒道“让我交出漕运道,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条汴河还是老子一把泥一捧沙修好的堤坝。” 原来这些天,不停有人攻讦杨霖霸占漕运和车马行,那些被他强行并购的原本的豪商们,齐聚起来想要出资购买这条日进斗金的商路。 陆谦面带难色,说道:“少宰,上次汴梁粮食告急,为了鼓励这些商人运量入京,你答应过几家,让他们分一杯羹。” “混账!我答应过就要给他么?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说话什么时候算过?滚滚滚,去告诉这些鸟人,老子还没倒台呢,想要打土豪他们有那么硬的拳头么?” 垄断才有厚利,杨霖深知这一点,能搞到钱是他在朝中的立身之本。 把老子赶走,皇帝就没有钱修艮岳,就要闹得民不聊生,就没有钱举办各种为了满足他的虚荣而铺设的大典礼。 陆谦刚要出去,杨霖眼珠一转,道:“回来。” 陆谦还以为他改变主意了,问道:“少宰?” “钱嘛,大家可以一起赚,老子不是吃独食的人,你出去告诉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商巨贾。本官可以分他们一杯羹,不过他们要听我的话,组建一个商队大家入伙,到时候赚更多的钱,分他们一点怎么了?老子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来,就够他们吃个三五年的。具体的嘛,你挨家通知下去,岁末时候到我府上聚宴,届时我会挑明如何运作。” 陆谦领命而去,杨霖刚想低头规划一下,外面来了一个探子:“少宰,缉事厂的弟兄传来消息,陛下去摘星楼了。” “好!是时候亮底牌了们,韩老狗,你等死吧!”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获全胜 大观元年冬,天子亲兵,提举皇城司的刘清水,上缴了一份密信。 这封信是寄给简王的,简王何许人也,乃是哲宗皇帝的同母胞弟,法定血统上的大宋皇位的继承人。 而寄信人的身份,则更加特殊,正是风口浪尖的韩忠彦。 韩忠彦的家仆朱宁,被主人吩咐送信,却半途醒悟,来到皇城司检举自家主人。 这封信于是便落到了刘清水手中,这便是赵佶听到的解释,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赵佶就算有九成信心认为这是假的,只要尚余一成的怀疑,就一定会掐灭所有隐患。 这就是帝王,高居九五之尊的帝皇,思考问题的方式。 赵佶随即召见梁师成,让他派人查一个人的底细,名字就叫朱宁。 梁师成不明所以,还是派人去查了清清楚楚,此人乃是韩忠彦的家仆,不过已经消失很久了。 一天以后,韩忠彦被放为大名府知府,彻底退出汴梁的舞台。 一夜之间,本来你来我往的大战,竟然瞬间落下帷幕,各方势力出奇的安静。 汴梁城郊,这个所谓的送信人朱宁一脸谄笑,他竟然就是当日韩滂的护院中,唯一一个逃跑的。 忠心护主的都被打死了,他自己回去的命运还用想么……走投无路之下,朱宁躲在城郊的破庙,和一群乞索儿混在一块,被小狼营找到。 一封伪造的密信,交到了他的手上,只需他去皇城司上交。 “军爷,这件事小人已经办好了,嘿嘿,军爷答应小人的银钱还有安置的出海……什么时候能到哇?” 夜色中,吕望狞笑一声,搂着他的肩膀道:“朱宁,少宰他还需要你办最后一件事。” 心中预感到危险的朱宁,拼命挣扎却难以动弹,两个手掌握着他的肩膀,就像是被铁钳捏住一般。 “你们要杀人灭口!” 一柄明晃晃的尖刀,刺穿了他的胸口,不偏不倚正在心脏。 这群盐贩子,哪个手里没有几十条人命,杀人如同杀鸡一般。 吕望杀完人,借着月色,在朱宁的衣服上,用血写道:背主之贼,死不足惜。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朱宁,吕望长舒了口气,他年纪小,没有赶上当年的两淮盐王风光的时候,只是常听父辈说起,杨通当初的威风和手段。 如今看来,自己效力的这个少宰,比他爹还要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在那漕运河道上,拼死拼活赚个卖命地钱,有甚意思。 现在跟着少宰,混一个官位光宗耀祖有何难。 第二天,路过的行人发现了这个冰冷的尸体,旋即报官。 开封府一查,死的竟然是韩府的下人,而且看留下的血字,这人可能是韩府自己杀的。 虽然除了杨霖、赵佶、刘清水等寥寥几个人知道朱宁是谁,但是大家都知道韩忠彦倒霉了,破鼓万人捶,现在韩忠彦无疑就是那面破鼓。 开封府的曾布,乐得见老对手倒台,并且丝毫不介意再补一刀。 韩府下人朱宁被杀,并且凶手留下血书的事,很快上报给赵佶。 赵佶是知道朱宁这个名字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韩忠彦的泄愤报复之举。 也就更确定了,那封信就是他写的,自己没有冤枉他。 还赖在府上没有出发的韩忠彦,累贬为磁州团练副使,这是真正的一撸到底…… 韩忠彦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何皇帝会这么恨自己。 殊不知自己在皇帝眼中,不仅是倚仗权势要强行奸淫自己的知音,还要联系皇位的正统继承人,写了一封信字里行间是对皇帝偏袒杨霖的怨言。 要是他知道皇帝对他的看法,估计都要大呼陛下仁慈了……当然这个冤枉气可不好受。 杨霖最近出奇地低调,几乎是大门不出,但是他自己的昭德坊快被踏平了。 韩忠彦倒下了,他的门下所有的人更是贬的贬,致仕的致仕,少宰杨霖一战奠定了他的地位。 韩家有多厉害,就衬托出战胜他们的杨霖更加强势,一根粗壮的大腿已经出现,去晚了可就没自己啥事了。 昭德坊,一处跨院内,风景殊丽,雪压红梅,古朴秀美并存。 院内的亭子里,杨霖和杨戬还有刘清水环绕着一个炭火炉子,里面是滚沸的肉汤,煮着狗肉。 香气缭绕,酒杯推倒,笑声不断。 “邪不压正!今日我们三人,为朝廷除一大害,实乃社稷之幸,国祚之幸,来!满饮此杯。” 杨戬比刘清水想得深多了,喝的老脸红润之后,砸吧着嘴道:“老弟,韩忠彦倒了,空下的位子着实不少。就算我们不去驱赶他的心腹,也有人会把他们赶出朝廷,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愿意投到你的门下。” 杨霖呵呵一笑,他选的这个时候出手,实乃最佳时机。 蔡氏兄弟出京,童贯不在,梁师成、曾布作壁上观。 这些人都憋着看自己和韩忠彦两虎相争,等着捡现成的好处呢。 嚼着滚香的狗肉,杨霖起身吩咐将酒烫一下,然后说道:“风搅雪寒是腊月天,从不见人雪中送炭。花团锦簇是正得时,谁人不往身边挤凑。想要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韩忠彦一倒,先不说内侍省的梁师成,在外廷是蔡相一家独大,区区曾布失去了韩忠彦根本无法和蔡相比。既然如此,陛下便会拔擢一个来分担蔡相的权势,不然怕是觉都睡不踏实。” 刘清水笑道:“此人除了大郎,再无合适人选。” 杨霖背起手来,高声道:“我本淮扬一书生,性闲疏散不相争。若无金殿折桂事,青灯古卷了余生。若是天降大任于我,唉,我杨霖何惜拼死为苍生。” 杨戬和刘清水对视一眼,都掩面喝酒,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认识眼前这个装逼犯。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大开府门,收礼、收钱、收下官。” 杨霖回过头来,脸上大义凛然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换,脱口道:“从今以后,我杨霖在这朝堂,也要前呼后拥风光无两了。” 一阵猖狂的笑声,在昭德坊的后院,经久不息。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江南第一毒妇的转变 花花轿子众人抬,纵使是和蔡京走得近的,也不免来杨府走动一番。 现在的杨霖炙手可热,谁不想和他亲近亲近,朝中有人好办事嘛。 毕竟两个人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表面上杨霖还是对蔡京十分恭敬的,说起他一口一个恩相。 若是觉得蔡京会对杨霖冷眼相加,就太小瞧这一对大小权奸的心术了,这等人物相交已经是越疏远越客气…… 杨霖对蔡京的失望,来自于他让自己的儿子蔡攸前去江南,想要攫取自己平定方腊的功劳。 为此,梁师成和蔡京罕见地联手举荐,若不是韩世忠英勇,五十人就敢闯清溪山洞,活捉方腊。 再加上反贼帮忙,刨了蔡家祖坟,自己辛辛苦苦在战阵指挥两个月的功劳,都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这一回,杨霖也是来者不拒,敞开大门广迎宾客,只要把握住皇帝的意思,其他事百无禁忌。 皇帝要扶持新贵平衡蔡京,自己就得拉拢官员,组建势力才行。 大宋的党争为何如此之烈,说到底还不是赵家的皇帝,喜欢玩平衡的帝王权术…… 杨霖在汴梁大肆收钱收“小弟”的时候,杭州城内的蔡京父子脸色有些不好,越来越多的士绅找上门来,想要讨要方腊抢夺的他们的家财。 天可怜见,一向贪财的蔡氏父子,是真的没动这些东西。 蔡攸抱怨道:“早知道,就不揽这个差事了,每日里跟在残余的反贼后面穷追不说,还要应付这些士绅的叨扰。” 明教并未因为方腊的死亡而烟消云散,在他们的教义中早就写着明王会遭一大难,然后浴火重生来救苍生。 这些人都举旗造反了,便不是一般的草寇,必须要剿灭他们。 现如今这些反贼隐匿在民间、山川、丛林中,蔡攸只能带着禁军到处追赶捕杀,忙的不亦乐乎的同时,还得自己搭钱。 蔡京面色一沉,道:“照你这么说,是为父的不对了,不该为你招揽这个帅位?” “儿子可不敢责怪父亲。” 这句话说完,摆明了就是怪你,不过你是我老子,我不敢责怪你罢了。 蔡京气不打一处来,也感觉十分憋屈,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为父这一回确实想得不周,在汴梁我没料到文渊有此后手,警惕心这么大,时刻防着为父。到了杭州我又料错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把韩忠彦斗倒了,错过了接受韩忠彦的最佳机会,只能坐视杨霖强大起来。” 前几天,蔡京还在侃侃而谈,认为杨霖会惨败收场。 没想到,话犹在耳,韩忠彦已经被发配到磁州当个不入流的武官了。 蔡攸摊了摊手,无力的垂在身下,道:“有甚补救办法没?” 蔡京轻笑一声,道:“有,怎么没有,到了汴梁老夫就试一试,文渊呐……你这次接的住么。” --- 处州府,一个温暖的山洞内,明教圣女方妙怜步履缓慢,托着一个圆滚凸起的肚子。 圣女未婚先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日负责救她的教众,除了一个方七佛,其他人都已经在清溪山追随方腊自刎。 剩下的教众不知她曾经被掳,根本不考虑其他,只当是明王转世。 方妙怜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遮掩,这下干脆就坡下驴,说肚中孩儿就是明王转世。 一时间,本来有些涣散的教众,顿时又充满了希望。 这个依托山洞而建的建筑群,内里有许多别院,门外的方七佛轻轻叩门,方妙怜站住了身子,往蒲团上一坐,道:“进来吧。” 方七佛神色复杂,拜道:“圣女。” 方七佛是清溪山洞中,唯一一个逃走的成年人,他虽然带回来了许多孩子,为明教保留了希望,但是教中还是有一种声音甚嚣尘上,就是方七佛辜负了明王的信任,背弃明王独自逃命。 方妙怜却对他刮目相看,力排众议让他做了光明使。 因为圣女现在怀了转世明王,所以在教中说一不二,众人虽然不服,也只能听从这个“逃兵”的命令。 明教在江南,属实广有根基,只是被杨霖用了斩首之计,先除掉了方腊。 这样一来,虽然快速平叛的目的达到了,但是民间的明教徒却还有很多。 “至有秀才、吏人、军兵亦相传习。其神号曰明使,又有肉佛、骨佛、血佛等号。白衣乌帽,所在成社。伪经妖像,至于刻版流布。” 这就是后世对于明教的记载,足见它在北宋末年的势力延伸,是多么广。 “七佛,你有什么事么?” 方七佛低着头,眼前的圣女总是大腹便便,却多了些圣洁的韵味。 曾经的方妙怜,谈笑间杀人,动辄毒计百出,被人称为竹叶青。 后来一段时间,被救回来的方妙怜魂不守舍,毒名大炙的明教圣女,多了一丝哀怨忧愁,怯弱可怜。 如今的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圣女了。 “属下从外面找了一些稳婆,她们都是为人母的教众,眼下圣女……临产在即,属下希望这些人守在圣女身边,随时有个照应。” 方妙怜一双玉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说道:“你也算有心了,把人留在这里吧,毕竟是生过孩子的,多少有些经验。” 方七佛欲言又止,他本来就不怎么信教,而且是知道实情的,圣女肚子里的孩子,八成和那天被俘有关。 时间刚好对的上,而且从那回来之后,大家都知道圣女性情大变。 这样的话,圣女肚子里的,明教中万众期待的转世明王,很有可能是仇人之子…… 自己被小恩人出卖,害了第二个救命恩人,这种极度的纠结让方七佛十分压抑。 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即将出生的小孩,方妙怜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展颜一笑。 这笑容里,有着神圣的母性光辉:“七佛,不管他是谁的孩子,是男是女,他都是我的孩儿。我生下他没有任何的目的,他也不会有自己的父亲,我只要他快快乐乐地长大。”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生财有道 大观元年岁末,昭德坊内迎来一群特殊的客人,这里作为杨霖的住宅,是不缺少官员走动的,但是这么多商人齐聚,尚是第一次。 汴河漕运有多少利润,这些商人心知肚明,他们都是远近最大的商户,有的甚至是从成都赶来的。 昭德坊的大堂内,这些商人正襟危坐,下人端来茶水他们也和别人客客气气。 这里不是寻常的所在,乃是大宋少宰,风头正劲的杨霖府上,论起地位来在大宋朝已经鲜有超过他的。 不一会,一个高挑丰腴的妇人开道,后面几个小厮簇拥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出来,正是前段时间朝中惊斗的获胜者杨霖。 杨霖一出来,满堂的商人都站了起来,紧张兮兮的看着这位大人物。 他们虽然家中豪富,但是和这种官员还是没法比,往日里更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成为少宰的座上客。 杨霖笑着压了压手,道:“诸位请坐。” 等到杨霖坐下,这些人才慢慢坐下,还有许多站在一旁。 原来杨府的客人,往日里不会有这么多,椅子也就不够用了。 杨霖回头道:“芸娘,清点下多少人没座,着人搬几张椅子来。” 高挑妇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不一会有几个小厮搬着椅子进来。 如此恩遇,倒让因为来的迟些,没有座位的商人有些局促,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道谢。 虽说大家都是长袖善贾,平日里与人交流是八面玲珑,耐不住此时的场合实在特殊,便有本事也使不出来了。 “今日把诸位请来,本官是有要事相商。你们都是大宋有名望的商户,说起来都比本官了解商场。我大宋开国之初,成都府十六位富户,因钱币太重不易于携带,而联合设立交子铺。后来朝廷又发行钱引,嘿嘿,诸位也都知道,时势不好,国用窘迫,交钞贬值,自然引得大家进项都大大缩水。钱引这东西,实则名存实亡。” 众商人频频点头,少宰说的都对,不过和今天来的目的好像没什么关系。 今日大家都是为了汴河漕运来的,杨少宰明显跑题了,不过也没有人敢质疑。 杨霖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这里是……来了多少个?” 芸娘微微欠身,附耳道:“三十五个。” “三十五个,加上本官就是三十六个,咱们的实力比当初成都府的十六户高出何止一星半点。往来运作不知道多么麻烦,带着钱币既不安也不方便,钱引又不能兑换,本官也不讳言,那玩意跟废纸一般。我们可以联合在各地兴建钱庄,发行一种纸币,用来代替钱币。” 杨霖说的兴起,站起身来,走到三十多个豪商中间,说道:“就叫银票如何?” 众商户面面相觑,都有些心动,但是却又害怕被眼前的大官给坑了。 纸币这东西,历来都是朝廷坑商人的利器,一个钱引不知道害的多少豪商巨贾部家产成了泡沫,都被朝廷圈走了。 杨霖笑道:“此事本官可以不插手,由你们来做,我做个牵头人,也为了万岁营修建艮岳方便。” 终于,有一个年长的商人,觉得这种集会没有商议不行,起身抱拳道:“少宰,不管是钱引也好、交子也罢,最大的问题就是发行者可以随意印制,扰乱正常的交易。只要发行者缺钱了,他便可以印制出来顶用,长此以往势必贬值。少宰欲发型银票,又将如何改变这一顽疾?” 他话音刚落,在堂内的诸位连连点头,此人乃是大名府的皮货商人王运,家产颇厚,在商贾里十分有威望。 “很简单,成立商会,我出钱你们印制,万岁营有监督权。我们互相监制,互相合作,做生意你们比我熟,都知道一个道理,双赢才是最好的合作。” “万岁营一下拿出五百万贯交给商会,商会印制五百万贯银票,诸位可以从商会的钱庄中换取银票。我若反悔,骗的是自己的钱,若是随意刊印,你们大可抽身。” 这下所有的豪商才兴奋起来,少宰这个提议诚意十足,只是不知道商会这个东西,该如何运作。 王运低着头和身边几个人商议了一下,继续问道:“少宰,不知道您所言的商会,是如何组建?” “由你们组建,你们自发选举一个会长,负责经营运作,本官绝不插手。凡是加入商会的商户,都可以入股漕运,你们商会成立之后,制作一个规格出来。大家可以商船、货船、车马入股;可以人力入股、可以钱财入股,都按当下的物价折算。凡是漕运所得,年底分红,按股数来分。本官的万岁营,从中抽三成,剩下的部按股分。” 杨霖把持着漕运,利用权力垄断了汴河,若是他果然肯分出一点来,抽三成不算过分。 还有就是杨通的商业帝国,完可以占据大的股份,这个实力已经没有几个商户能媲美了。 许多心思玲珑的商人,已经咂摸出其中的味道,这个商会如此多的便利,将来岂不是到处都有豪商巨贾入股。 大宋举国之力养一个汴梁,这里就是整个大宋的经济中心。 若是生意做不到汴河,便称不上是大商人。 商会不管是漕运还是银票的便利,都对商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谁也不想带着几车钱币奔波数月,沿途可不都是大城邑,遍地强梁。 进了商会,就可以拿着银票,在各地的钱庄兑换,方便而且安。 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杨少宰不是太短视的出尔反尔,只要他坚持几年,商会就会无比壮大。 而且这个商会完是民间自发的组织,非但不会给朝廷增加负担,甚至会增添不少的税收。 只要杨霖在朝廷不倒,他就可以凭此功绩,继续收获皇帝的信任。 到时候……杨少宰可就掌控了天下商道了,再加上他的万岁营还控制着六个市舶司,这大宋的财神爷,绝对非他莫属。 不说长远,但就眼下的三十五家,已经是大宋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了。 按照杨霖的说法,这件事大可以参与其中,一旦他说话算话,自己这些人可以大把盈利。 若是他说话不算,强行插手商会,随意刊印银票,自己这些人也可以抽身而退。 不用过多的商量,这些人都是商道的老油子,很快就部同意。 杨霖呵呵一笑,抬手道:“本来应该留你们在此用膳,不过诸位应该有许多事要私下商议,本官就不强留了。今日时值岁末,明朝便是新年,愿诸位财源广进。” 众人一起起身,作揖道谢,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慢慢退出昭德坊。 ------------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新年伊始,商会成立。 御街樊楼上,三十五个商户低调地包下几个雅间庆祝,他们可不敢说是在樊楼包场,这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 众人一致推选王运为第一任会长,大宋商会在新年的第一天成立,汴梁城为此没有半点波澜,似乎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家一起举杯相庆,望向外面热闹的开封府、汴梁城,似乎也看到了钱财在向他们招手。 杨府内张灯结彩,到处都在收拾打扫,好像阖府内就杨霖一个闲人。 他早早地起身,去宫里见皇帝,马上就是新春,皇帝也没有闲暇时间召见臣子,各种的庆典就够他忙的。 皇宫里的宫娥太监,今日也都是喜气洋洋,见了杨霖纷纷低头行礼。 杨霖笑吟吟地打过招呼,在殿中等待皇帝,过了三刻钟的时间,赵佶才乘着銮舆来到文华殿。 “杨爱卿,许久未见,你倒是清减了一些。” 杨霖嫩脸一红,自己从征方腊到现在,几乎没有在朝廷露过面。 和韩忠彦相争,也都是在府上调度指挥,具体的都是刘清水和自己几个心腹做的。 皇帝开了个空头支票,自己实打实地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这些日子在家中好不逍遥快活。 “嘿嘿,臣只是未到朝堂,实际上私下里为陛下奔波劳累,故而有所削减。” 杨霖当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狠了狠心从今年的进项中,拿出两百万贯交给赵佶的“内库”,供他吃喝玩乐。 赵佶心情大好,笑眯眯地道:“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若是能蒙陛下御赐墨宝一幅,臣虽死何憾?” 此事正是挠到了赵佶的痒处,他没想到杨霖竟然没有开口要官要权,显然是个识货的,当即提笔写了一幅《绛霄紫庭帖》。 杨霖端详了良久,这书法在他一个读书人看来,已经是臻至化境。 继承了原本杨霖记忆和情感的他,也算是个寒窗十年的书生,对于书法尤其酷爱。 但是不服不行,赵佶的天赋比原本的杨霖高太多了,自己苦练一辈子也打不到这个水平。 就这一副书法,千年以后就是上亿起步……如果他不是一个皇帝,不是一个亡国之君,不知道多少文化人要沉醉在这只属于中华的书画美感中无法自拔,而成为此人的迷弟迷妹。 带着皇帝的墨宝,杨霖出殿之后,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内侍省缉事厂。 杨戬这老东西的居所,家里来了几个亲戚,也张致的十分有新年气象。 见到杨霖进来,几个亲戚纷纷起身,杨戬笑着介绍道:“这就是名动天下的杨少宰,你们应该都听过他的名字吧。” 杨霖笑呵呵地一一打过招呼,让杨戬挨个介绍了一遍,他的这些亲戚都比较朴实,毕竟进宫的太监无论混的如何,以前都是生活所迫,家中都是揭不开锅的穷苦人家。 杨戬拽着一个木讷的少年过来,道:“这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有出息的,我三弟的孙儿,会识字读了几年书,以后你可得照看着点。” 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玉质莹莹,显是珍贵的上品,送给他做了见面礼,问道:“叫什么名字,读的什么书?” “状元郎问你话,好好回答,将来也考个功名给我们添些光彩。” 少年规规矩矩地回道:“回少宰,学生名唤杨讯,目下读的是《诏令奏议》。” 杨霖笑道:“经史子义,俱是经典,多读一些才能有这入仕的资格。不过却也不能拘泥其中,大丈夫立世,须得通透豁达。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少宰金玉良言,学生受教了。” 杨戬在一旁眉开眼笑,自己这个孙子可是他们家唯一的读书有点出息的,被他视若宝贝一般,当即笑道:“老弟,我这孙儿还无字号,你是状元出身,给他恩赐一个,也让讯儿沾点文曲星的仙气。” “哈哈,诗曰‘夫也不良,歌以讯之’,既然你叫杨讯,字良歌可行?” 杨戬捡到宝贝一样,拉过木讷的孙子,道:“还不快拜谢少宰。” 杨霖如此年轻,已经是位极人臣,杨戬看在眼里,这才让他给堂孙赐字,将来也算有点渊源,自己死了之后,家里这根唯一的读书苗苗,还要靠自己的老弟照拂。 杨讯恭恭敬敬行了师礼,杨霖这才拉着杨戬来到一旁,低声道:“我准备了几箱珠宝,老哥在宫中行事方便,帮我送给陛下身边受宠的几个妃嫔,还有她们身边的宫娥。” 杨戬暗暗佩服,眼前的少年能够被皇帝如此宠信,不是没有道理的,皇帝身边的人都得了他的好处,当初还没进京就拖童贯送礼,自己都收到了…… 如此一来,皇帝一提到他,时不时就能听到几句赞美,对这人的印象还能坏了? “礼多人不怪,尽管送就是,我们还差这几个钱?” 杨戬点头答应下来,杨霖笑着说道:“小刘贵妃乃是清水胞姐,对我们时常照拂,更是不能怠慢。我有一箱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到时候贴上标签,老哥别送错了。” “老弟有心了,正该如此。” 宫中的小刘贵妃、大刘贵妃,都是颇为受宠的皇妃,尤其是小刘贵妃,自从上次被打入冷宫一段时间,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杨戬知道他和刘清水好的跟一个人一样,也不疑有他,痛快地答应下来。 做完了这一切,杨霖才从宫里出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清澈澄静的天空,心情一片大好。 接下来就可以在家中度过新年了,大观元年绝对是一个值得庆贺的一年,这一年的收获大的离谱,自己也该好好享受几天了。 毕竟新年之后,就是更残酷的竞争,以前自己再怎么胡作非为、嚣张跋扈,上面有蔡京顶着,给自己遮风挡雨……将来的朝堂,自己就要独自撑起这朝堂上的一片天空了。 “杨三,回府过年!” 杨霖意气风发地说道。 “坐稳了,大郎。” 行至高殿前宅,马车突然停了,杨霖掀开帘子一看,有一辆马车挡在前面。 大宋缺马,尤其是童贯、蔡京谋划着开始讨伐西夏之后,大宋和契丹的关系降至冰点,汴梁马市已经炒到了高的离谱的价格。 这样两匹纯色的白马,更加罕见,再加上配备豪奢的装饰,可想而知,马车内主人的身份极其高贵。 既然是在汴梁,自然没有杨霖为别人让路的说法,可是对面的马车似乎也没有让道的意思。 一般来说,汴梁中有权势的人家,车架上都会插些小旗,或者辨识的标志。 眼看对方并非那有数的几家,需要自己让路的,吕望上前道:“对面是何人,即见杨少宰车架,何不让路?” 对面马车上,车窗帘子一掀,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露了出来。 清丽的小萝莉面孔上如大人一般精心装点着花钿,更显娇俏。 旁边的骑士提马上前,压低了身子低声说了几句。 小萝莉一边张望,一边道:“这便是汴梁么,果然够繁华,就是见了人还要让道,不如在延安府威风。既然我们不如人家官大,还是快快让道吧,免得给爹爹惹麻烦。”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东瀛 两匹纯白色的骏马停到路边,杨三驾车而过,透过掀开的车帘,杨霖看到一双少女闪动着好奇目光的眸子。 弯翘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稍微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双颊上,梨涡似的酒窝不笑也能浮现。 肌肤白皙润泽,彷佛光滑的象牙透出粉润的血色,吹弹得破。 还当是哪个世家的公子,竟然是个可爱的小萝莉,头梳三丫髻,模样极为甜美。 透过车帘,两个人的目光一对视,小丫头并不怕羞,十分大胆地盯着杨霖,似乎是想看看汴梁的大官和延安府有什么不同。 杨霖嘴角一勾,突然双眼翻白,舌头吐出,做了一个吓人的鬼脸。 小丫头倏地一下放下帘子,缩回了马车内,吓得小脸一红,过了一会抚着胸口,皱着鼻子道:“真是个幼稚鬼!” 再往外看时,杨霖的马车已经消失了踪迹,车外的一个侍卫道:“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去表老爷家吧。” 小丫头撅起粉嫩嫩的嘴唇,脾气还十分差,怄气道:“又不是我耽搁的时间,是你们怕人家,才要在这里干等的,跟群傻子一样。” 说完一摔车帘,外面的侍卫有点好笑,这小小姐没有人舍得对她生气,示意马夫加快速度。 刚到昭德坊门口,杨霖就看见府门前停着许多马车,一队队的貂帽护卫往府中搬着东西。 杨三喜道:“是老爷回来啦。” 说完也不管杨霖,蹭的一下跃下马车,钻到护卫中找相熟的聊天去了。 杨霖骂了一句,下车往里走,果然杨通正带着杨天爱,在指挥着众人搬运箱子。 “爹。” 看到儿子进来,杨通呵呵一笑,道:“霖儿,我和你五叔从密州快马加鞭回来,总算没误了新年。” 杨天爱在一旁,乖巧地叫了一声义父,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眸中充满了依恋和爱慕。 杨霖奇道:“爹,这些箱子里是什么?” “这几个月,徐家庄造了一批大船,我和你五叔心血来潮,跟着去了一趟东瀛倭国,箱子里是从倭人手里购买的货物。” 纵观中华历史,从未有一个朝代,像宋朝这样让倭人如此崇拜敬仰。 隋唐时代中原王朝是倭人学习的对象,宋则是倭人心驰神往的地方,但是,接下来的元、明、清三朝却成为了倭国的敌人。 崖山海战有十万人自杀殉国,消息传到了东瀛,倭国举国痛哭,上至天皇、幕府将军,下到低级武士、平民无不哀悼,举国上下皆穿孝服面西而跪长达三日之久,以此来哀悼大宋王朝的灭亡。 更夸张的是,《清波杂志》记载:倭国一舟飘泊在境上,一行凡三、二十人。妇女悉被发,遇中州人至,择端丽者以荐寝,名‘度种’”。 即便被冠以弱宋的外号,但是中外的史学家有一观点是极为一致的,那就是在两宋统治的三百年中,中原王朝的经济、文化的发展,居于世界的最前列,是当时最为先进、最为文明的国家。 万国舟车会,中天象魏雄。 大宋的开封府比唐朝首都长安更加繁华,更加开放,当得上“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赞誉。 杨通等人去了一趟东瀛,竟然带回这么多货物,而且没有存放在密州港进行售卖,杨霖顿时来了兴趣。 拦住两个正在搬运的护卫,杨霖撬开箱子,只见里面用干草铺垫掩盖,拨开黄色的枯草,露出一柄柄倭刀。 随便挑了一把,拿在手中,轻巧锋利,是近战白刃格斗的不二神器。 倭刀的制作工艺是一项浩大工程,由于无法规模化生产,从材料准备到铸造出成品倭刀,这期间就需要动用当时日本的一个村的所有手工艺者和村民的努力,他们分工好每一户家庭要制作的配件,这能够提高倭刀的质量和效率,但是即使这样,一把完整的倭刀做出来也需要一百多天的时日,所以耗费的人力和时间是很大的。 因此一把倭刀的价格之高也是其他冷兵器所无法比拟的,它更多的是用来作为一种观赏的艺术品。只有徐家庄这样的土豪军队,才有实力人手一把。 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 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传闻其国居大岛,土壤沃饶风俗好。 其先徐福诈秦民,采药淹留丱童老。 欧阳修的一首《日本刀歌》,写出了宋人对倭刀的喜爱,还有对这个岛国的向往。 “好刀!” 杨霖赞叹一声,杨通笑道:“倭人所造折扇、螺钿、刀剑,以精巧见称。这次我们各自购进了不少,若是常开此道,所获何止千金。” 杨霖嘿嘿一笑,道:“此事交给徐进和阮小七,我准备再给他升一升官,到时候官商两道都是我们的人,密州港来往东瀛,就可以络绎不绝于道。” 杨通上前拍了儿子肩膀一下,道:“真没想到方妙怜是江南方腊的人,他们在太平州,折了我两个生死弟兄。如今霖儿你给两个叔父报了仇,爹准备过完年去一趟太平州,拜祭你的二叔、六叔。” “爹,逝者已矣,你可不用太过伤怀。” “哈哈,我们这些人和霖儿你不同,刀头上舔血,死人堆里打滚,生死由命数定。那方腊杀我们人多,我们杀得他手下也不少,彼此间谈不上恨意,不过是争抢财路罢了,难道他就必须伸着脑袋让我们砍,抢他的财路么?不过爹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想到谋反……爹年纪大了,早就看的通透,过不了几年就去和老二老三老六相会了,还有什么伤怀的。” 先辈豪气,令人心折,杨霖却没有半点向往的意思。 这都是生死之际来回滚了好几趟,才有的胸襟和体会,杨霖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升官发财,将来有力量挽天倾,阻止靖康国难的到来。 如今正值隆冬,杨霖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爹再在外面奔波了,等开春再走也好些,随意找了个借口挽留:“爹,过几天是我兄弟皇城司刘清水的大婚,你随我去一趟再走吧。” “如此也好。”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把你爹吓尿了 大宋开国之后,从宋太宗到宋真宗。每年的春节,上至皇帝下至百官,都有七天的假期…… 后来出了个惹人生厌的包黑炭,上书给皇帝说放假七天太多了,我包拯在家闲的屁股疼,建议缩短为五天! 这个老儿的建议十分可恶,偏偏打着勤政的名号,皇帝不同意就是昏君,臣子不同意就是怠惰,大家心里都不爽,可是谁也不站出来反对。 这些士大夫们不是提前请假,就是借故晚回,总要将假期自动延长个几天,平均开算起来都不止七天了,所以后来假期又从五天恢复到七天。 净庭户,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 这时候的门神,已经换成了尉迟敬德和秦叔宝,原因就是外貌协会的大宋百姓们,嫌弃以前的门神太难看了。 昭德坊内喜气洋洋,忙里忙外十分充实。 李芸娘带着几个侍妾,在后院的桌子上,将不截断的新鲜蔬菜摆放到盘子里,然后将顶粘纸花的线香插在上面,这叫摆春盘。 锦儿领着杨天爱,把供桌上的柑橘垒成一个小的金字塔,在大宋橘音同吉,求来年大吉大利,这叫斗柑橘。 从一早开始,直到晚上,爆竹之声将会通宵不绝。 宋朝的爆竹品种不下百余种,单响的、双响的、飞天的、入地的,花样一点儿不比后世少。 论起年味,大宋比后世浓了百倍不止。 一大早,杨霖坐在堂上,几个侍妾都穿着妆花锦绣的衣服,轮流前来奉茶请安,杨霖笑呵呵地都有赏赐。 放下暖帘来,金炉添兽炭。任凭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只是温暖如春。 李芸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 李凝儿、殷浅浅、苏凝香都是白绫袄儿、蓝段裙,是杨霖上次给她们一块做好的。 唯独苏妆怜是一身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 几个人都是乖巧规矩,到了苏妆怜偏要作怪,美目流转媚态丛生。 杨霖当着众人,扇了她翘臀一巴掌,又拧了一把才老实得退下。 然后院内的丫鬟、婆子们,一起上前福礼,杨霖也都吩咐芸娘赏一些衣服、网巾、油面……等物事过年。 杨霖笑吟吟地把锦儿单独叫了出来,赏了她一套织金重绢衣服,一个鲜玉簪花,道:“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丫鬟,少爷忘不了你的好。” 锦儿不疑有它,这话乍听也没什么毛病,喜滋滋地谢了恩。 然后她们就站在后面,等着杨霖的几个义子前来请安。 不一会,杨天宁带着一群小狼营的童兵,推着一个笼子前来。 杨霖远远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问道,笑骂道:“你们几个兔崽子,搞得什么名堂?” 杨天宁得意地一笑,跟几个兄弟上前,抱拳作揖:“义父,我们兄弟没有什么孝顺义父的,要是送普通的东西,都是拿义父的钱买的,有甚意思?今年我们特意为义父献上一份厚礼!” 他话音刚落,几个小狼营的小兵掀开后面的笼子上的黑布,里面赫然是一只吊睛白额虎,重见光明的它一声虎啸,顿时腥风四起,摄人心魂。 这个时代的猛虎,不知怎地,比后世动物园里的吓人多了。虎躯一震,那喷涌而出的野性,凶相毕露的狰狞,都让人心惊胆战肝儿还颤。 杨霖一个哆嗦,手里端着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到地上,身后的李凝儿、殷浅浅、苏妆怜姐妹还有芸娘和丫鬟们更是吓得险些丢了魂儿。 这是一只真正的野性未驯的百兽之王,獠牙上散发着腥臭,一双眼睛冒着幽幽的光,扑直了身子拍打着笼子。 看它这副样子,恐怕是饿了几天…… 杨天宁等人洋洋得意,再看他们的义父时,却发现义父脸色铁青,身后的几个侍妾更是瑟瑟发抖,缩在杨霖的身后抱成一团。 ---- 昭德坊后院的庭院内,四个瘦削的身影,每人举着一个铁盆蹲着马步。 远处,杨天爱提着一个食盒,冷着脸赶了过来。 杨天宁使劲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道:“好阿姐,送的什么好吃的给弟弟们,我都闻到香味了。” “给你带了扫帚那么粗的藤条,让你好生吃一顿狠得,看你还敢不敢作妖。” 杨天爱气的不行,掐着腰训斥道:“你知道么,那小苏姨娘,被吓得卧床不起了。” 杨天安在一旁苦着脸道:“早知道自己留着玩了,我就说那老虎不是好主意,偏偏老四说义父一个大英雄,肯定喜欢这个礼物,唉,这下可好。” 杨天爱转了一圈,指着一直沉默不言的杨天仁,语气一缓道:“天仁,你也是,往日里爹总说你稳重,这次在呢么不拦着点?” 杨天仁怒气满满地瞪了一眼杨天宁“这事,我不知道!” “嘿嘿,我怕大哥不允,便没告诉有他。” 来到自己亲弟弟跟前,杨天爱眼里藏不住的柔意,道:“这事肯定和天赐没关系,被你们害的在这受罪,快放下吃口饭吧。” 杨天赐举得吃力,额头已经出了汗,其他几个弟兄却游刃有余。 他强撑着,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举完两个时辰,再吃饭不迟。” 吊儿郎当的杨天宁也说道:“义父说了举两个时辰,就是举两个时辰,这世上谁的话也能不听,唯独义父的我们都得听。” 杨天爱在他额头戳了一下,骂道:“这时候又装起孝子来了,吓唬爹的时候,这孝心都藏你鞋底去了?” “义父给我们取名小狼营,我寻思着怎么也得有头狼才和名字相称,便带着大家去捉狼。谁知道埋伏了半天,设了许多机关,捉了这么个大虫回来。”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停在旁人耳朵里,不知道多惊险。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小狼营的野性,在这几个小东西的带领下,是越来越骇人了。 杨霖自己都没有想到,剿灭方腊时派出他们到敌后搜集情报,是放出了一群怎样的怪物。 ------------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似人间繁华 大宋皇城,徽宗赵佶带着后妃、皇子、皇女庆贺新年,和民间并无二致。 殿内济济一堂,本来皇妃就多,现在更是多了许多的皇子皇女。 当初杨霖信誓旦旦,堪舆风水之后认定叠石为山可以让皇帝多子多女。 自从艮岳寿山修建以来,大刘贵妃产下一个皇子一个公主,荣膺生产状元,分别是益王赵棫还有据传美貌冠绝大宋的赵福金;显肃皇后生了淑庆公主赵金萝;懿肃贵妃生下莘王赵植;韦贤妃生下康王赵构;还有婉容、美人等低阶妃嫔,生下济王赵栩、汾王赵材和祁王赵模…… 这么多的劳动成果,让赵佶喜不自胜,过年了看着皇妃们身后的宫娥,怀抱着一个个的儿女,赵佶又想起赤阳子杨霖的好处来,下旨加号少宰杨霖为“通真达灵元妙先生”,亲笔赐“玉真教主神霄凝神殿侍宸”,复检校司空之位,并且督促他早日开工,继续修建艮岳寿山。 杨霖捧着圣旨,内心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皇帝赵佶的身体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 年纪也不是很大,就已经十几个儿女了,再看看自己,每日辛勤耕耘,连个影子都没……人比人,气死人呐。 想那赵佶,每日里骑马蹴鞠、游山玩水、吹拉弹唱,他是哪来的这么多精力,还能一波一波地生孩子,这个人不会累么? 一屁股坐到榻子上,看着面前的园林,杨霖心里暗暗腹诽,酸的不行。 园内虽无春夏的绿叶丛丛,但覆着些许积雪的曲径和怪石假山却也能看出园子的精致。 杨霖想象着苏州同乐园的精巧和别致,该如何在艮岳寿山上下些功夫,把赵佶应付过去才好。 这厮可是个行家,欣赏水平和眼界之高,在大宋都找不出几个,不是轻易就能糊弄过去的。 “大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打断了杨霖的沉思,双肩上一双柔夷轻轻揉捏,李芸娘身穿月绫白袄,上面绣着绿叶黄莺,笑着问道。 杨霖冷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们几个不争气的东西,老子我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撒种,你们肚子一个比一个瘦,真真是没用的废物,每天就知道变着法浪费老子的精华。” 芸娘又好气又好笑,锤了他肩膀一下,道:“许是大郎年纪还小,过些日子就有了。” 两个人正在闲聊的时候,杨三在外面高声喊道:“大郎,外面有人来找。”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道:“许是拜年的来了,这一番多少人送了什么礼,都是什么官职,你给我记清楚。今年不同寻常,我刚扳倒了韩忠彦,看谁先来投奔本官。” 李芸娘应了一声,赶紧整了整衣衫,亦步亦趋地跟在杨霖身后,生怕误了事。 出了院子,杨霖问道:“三儿,来的是哪路客人?” “徐老头带着徐侍郎前来拜谒。” 杨霖略微有些失望,还是来到花厅,徐家叔侄赶紧站起身来。 “啊,老徐来了,快,快坐下。” 徐知常是礼部侍郎,低声道:“少宰,官家刚刚下旨给礼部,此番元旦要大贺。” 正月初一,新年伊始,宋人谓之“元旦”,后世为了和阳历的新年区分,把这个名字让出去了。 杨霖点了点头,坐下之后道:“一会早朝,官家要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这事我已知晓。” 徐知常点了点头,暗道少宰乃是官家近臣,此事必然已经和他商议过,才传旨礼部,对杨霖不禁更高看三分。 他却不知道,杨霖此时心里正在暗骂,不是老子给了他两百万贯零花钱,他拿什么大贺朝廷……早就揭不开锅了好嘛。 户部的银子,除了官员俸禄分文不拖欠,其他的概不出钱,户部尚书陈显有个花名,叫做哭穷尚书,就是这么来的。 “少宰,还有一件事,不知少宰可曾听说。” “啥事?” 徐知常眼珠一动,道:“蔡太师回朝了……” “哦?我还真不曾听闻。” 杨霖脸上神色如常,转头吩咐道:“准备一份厚礼,我上朝回来之后,去蔡府拜年。” 李芸娘点头称是,杨霖对徐知常道:“以我的名义,写一封拜帖,好好写,太师可是个讲究人,嘿嘿。” “是下官知道了。” 蔡京回朝,对于当下的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宰执天下、百官之首,难怪没人来拜年,满朝的官员,除了几个有派系的,估计都去蔡府了。 自己虽然脱离出来,跟韩忠彦争了一争,但是和蔡京并未撕破脸皮,没来由互相敌对。 低着头喝了回茶,杨霖与徐知常一道,前往皇城上朝。 汴梁繁华冠绝历代,但是大宋皇城却有些局促,因为此地当日不过是从一个军州衙署发展起来。 虽然在真宗和当今官家两朝都竭力扩充营建,但是天然受到限制,没有其他朝代宫殿的气派。 而且大宋皇城当中,四分之三的面积都给了中央各个衙署占据,作为办公场所。 真正的禁中只是在皇城西北角占了一块,范围小得得只开了会通门和宣佑门两个门而已,会通门宣佑门南面一系列宫室,如集英殿,皇仪殿,垂拱殿,文德殿,都是十年九不用,除了大朝就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大宋的皇室也是最亲民的,不同于后世和百姓远远隔开,皇城之外,紧贴着的就是热闹集市。 大宋的皇帝、皇子,只要在禁中爬到墙头就能看见汴梁城中市井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赵佶对于杨霖这么宠信,因为杨少宰到处给他盖房子、修园林。 对于赵佶这种人来说,困在小小的禁中,简直是坐牢一般。 他喜欢玩、喜欢热闹、喜欢豪奢、喜欢大场面。 今日朝会之后,庆贺大典就定在刚刚修建完的堆玉楼,上次在那里如神仙降世俯瞰众生的快感,赵佶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文武百官、勋戚权贵、宫娥太监簇拥着天子銮舆,身后是后妃皇子皇女,一起往堆玉楼而去。 作为一个皇帝,赵佶有千般不好、万般昏庸,但是有一点他比历史上的皇帝都强,就是此人待人宽厚。 不同于其他皇家无亲情,赵佶的孩子都随他住在一块,宫室相隔不远,差不多也是可以随意进出游玩此间。 闲来无事便教子女书法绘画,辨析音律。 一副慈祥父亲的模样,天伦之乐融融。 对待身边的人也是如此,罕见他对身边伺候宫女太监发火,便是呵斥都很少见的。 至于杨霖、王黼、蔡攸这等近臣,更是百无禁忌,跟朋友一般。 今日大典,几乎所有的皇亲都来了,赵佶身披黄袍,登台上香,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 本来还应该给皇天后拜年的,但是赵佶的生母陈太后、还有正统的向太后都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是三个已经可以走路的皇子,太子赵桓、郓王赵凯、肃王赵枢上前,一起拜倒:“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陛下,膺时纳佑,与天同休。” 赵佶呵呵一笑,十分开心,道:“履新之祐,与皇儿同之。” 等到皇子们撤下之后,蔡京带着群臣,拜道:“元正令节,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赵佶轻笑道:“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 大宋和大辽,是表面兄弟,建立有平等的邦交关系,每年元旦,两国都要互派“贺正旦使”,入朝相贺。 契丹使者也上前贺新,赵佶照样是笑着答对。 再往后就是高丽、交趾、回纥、于阗、真腊、大理、三佛齐等属国,这些小国不是平等邦交,而是大宋的藩属,使臣来到东京,祝贺大宋元旦,就要排在契丹之后。 大典进行完毕之后,赵佶一声令下,新年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东京开封,从马行、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州北封丘门外,以及州南一带,到处都是彩棚,销售“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与各种好玩的小商品,“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 官家照例下旨,蠲免公租屋的三日房租,又放开关扑三天,即正月初一、初二、初三这三天,市民尽可纵情赌博。 贵家仕女也结伴出来逛街,进入赌场看人们关赌,到夜店饮宴,“惯习成风,不相笑讶”。 即使是穷困的百姓,过年了,也要穿上新洁衣服,把酒相酬。 此地繁华,不似人间。 ------------ 第一百七十章 蔡京的转变 大典礼成之后,杨霖准备回府,身后一个熟悉的人叫住了他。 “杨少宰,新年好呐。” “萧林牙,哈哈,这次贵国还是派你前来出使,足见辽帝对你的重视,萧兄前途似锦,本官这里先祝贺了。” 一顿好话说完,契丹林牙萧保先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沉声道:“杨少宰,此前我曾跟你说起,我们大辽公主已经下嫁西夏国王,为图三国睦邻和平,百姓免于战火,是不是可以让你们的军队,撤回横山,不要再往西夏进攻了?” 征讨西夏,是蔡京和童贯一力主张的,当时这朝堂还没有杨霖的一席之地。 蔡京和童贯凭此开边之功,稳稳地站住了脚跟,西夏已经到了十分危急的地步,他们是真急了。 现在朝廷不缺钱了,几次内外战争的大胜,又让赵佶想在武功方面有所建树。 蔡京、童贯又是炙手可热,伐夏的脚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来。 杨霖笑道:“此乃军机大事,岂是本官一个小小少宰能够决定的,这样吧,等国宴之后,我帮你问一下太师。” 萧保先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熟悉的感觉,不还是上次那种踢皮球来回推诿的扯皮做法么。 萧保先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能再和这个惫癞的少宰太客气了,他轻咳一声,沉着脸更沉着声音,道:“杨少宰,我大辽百万骑兵,不会坐视成安公主被宋军袭扰而夜不能寐。若是有这个需要,我们会出兵保护本国公主的安。” 杨霖心里嗤笑一声,这所谓的成安公主耶律南仙,不过是一个契丹宗室,和皇帝血缘很远。 历史上他们契丹从宋廷这里保住的这个夏崇宗李乾顺,在女真人兴起之后,上表称臣,成为了金朝的狗腿子,到处侵占大宋和契丹的土地。 而求爷爷告奶奶迎娶到的耶律南仙,倒是个有骨气的,知道李乾顺跟着女真人灭了契丹,直接在宫中绝食而亡。 听了萧保先饱含威胁的话,杨霖回过头去,跟身边的大宋官员说道:“我早就说过,大辽带甲百万,良将千员,乃是当世强国。这样的强国,能与我们睦邻友好,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将来我们的人打破了夏州城,一定要保证大辽安庆公主的安。谁敢动安庆公主一根毫毛,就是我杨霖的仇人,就是大宋的仇人,也是辽宋和平被毁的罪魁祸首。” 萧保先气的脑仁直疼,叹了口气道:“今日到场的番邦如此之多,为什么你们能容忍高丽、大理、交趾……就容不下一个西夏呢?” 杨霖刚想回答,身后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贵使问的好,就让本官来为你解惑吧。” 众人一听声音便知道是蔡京到了,纷纷让开道路,杨霖笑着抱拳道:“恩相,学生给您拜年啦。” 蔡京含笑点头,对着萧保先说道:“西夏李氏,本是我大宋臣子,雍熙二年,贼子李继迁会同族弟李继冲诱杀我朝大将曹光实,并占据银州,攻破会州,截夺我军粮草四十万,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 我真宗皇帝,感念党项人一向恭顺,不忍大军压境,虽然击败了李氏贼人,还是让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于他,只望贼子李继迁能够感念皇恩浩荡,不要再生异心。 谁知道这贼子不但不感念真宗皇恩,率羌人诸部落攻陷我大宋朝重镇灵州,改名西平府,后又攻取西北重镇凉州,截断大宋与西域的商道,截断西域向我朝的入贡,同时禁止西域诸部向我大宋卖马。 到了宝元元年,西夏贼首李元昊,公然称帝。还妄下所谓的嫚书,对我朝上至皇帝下至兵卒,大加讽刺挖苦,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保先听得冷汗直流,这西夏确实干的太出格了,就算是契丹人也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若不是李乾顺苦苦哀求,大辽又怕宋人有了西北养马地,军力增强太厉害,还真不一定帮他这个忙。 一直以来,大宋因为失去了幽燕之地,又被西夏挡住了和西域的商道,导致大宋缺马。 若是给他们足够的战马,甚至有了养马之地,宋人能不想收复燕云十六州? 蔡京依旧是笑吟吟的,问道:“请问贵使,如此西夏,有何道理不伐?” 以前宋廷不同意罢兵,还只是推诿扯皮,现在宰相蔡京明确表示不会停战,一向软弱怕战的大宋态度为何如此坚定了? 萧保先神色一黯,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现在大辽千疮百孔,内忧外患,根本无力为保西夏和大宋开战。 宋人在西北的战绩,更是让他们忌惮不已,要知道夏军可不是弱旅,却被打得节节败退。 看来指望自己说服宋人罢兵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大宋君臣根本不和你谈,他们甚至不想知道西夏开出的请和条件是什么。 趁着萧保先沉思的档口,杨霖笑嘻嘻地说道:“恩相,散了朝学生想去恩相府上,拜个早年。” 蔡京笑的意味深长:“文渊呐,我家门子几个不认识你的,自来便是生分什么。” 一老一少两人迈步走下堆玉楼,早有各自的随从上前,接着百官各自回府。 杨霖在马车上,凝神闭目,仔细思考着蔡京的这番话。 这个老狐狸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分明就是战意已决,绝对不会在西北收手。 这当然是好事,真能收复西夏,对大宋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不但可以重开西域商路,更能够有广袤的养马地。 可是蔡京为何突然这么坚决,难道他从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暗示?抑或是童贯那里有什么消息? 到了杨霖这个地位,若是被孤立出决策圈,哪怕只有一次,也是不能承受的。 如今的历史大势,或许已经因为自己这个小蝴蝶,发生了改变。不能再按原本的轨迹去记忆了,杨霖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自己和童贯的走动,有些过于少了,趁着新年还是联络起来吧。 ------------ 第一百七十一章 陛下有事可以找杨霖啊 “朕这个官家,怎么当得如此苦楚?已经算是忧心国事了,元旦新年之际却还是难得清闲!” 赵佶理直气壮地发着牢骚,只因为契丹人又向他进言了,言辞间威胁之意昭然若揭,赵佶对此头疼无比,半点也不想由自己来决断。 让他去权衡禁军的强弱,敌我的态势,起了战事如何,不起战事该如何应对,简直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周围的内宦们低着头不敢说话,正在郁闷的时候,外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大刘贵妃、小刘贵妃结伴而来。 赵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懒懒坐起,看着门外,转瞬之间雅室内就觉香风扑面,两个宫装皇妃盈盈而入。 大刘贵妃三年生了两个孩子,身子微微有些发福,不过依然难掩丽色。 再看小刘贵妃,五官搭配无一不美,浅浅而笑,唇角微弯,只要是男人,似乎都会沦陷在秋波和笑意当中。 偏偏她又是一身素雅,连花钿都未曾装饰。 一头光可鉴人的青丝垂在背后,随着她每一步而轻轻晃动,腰肢纤细可在掌中一握。 当得起绝世尤物四个字,也难怪杨霖生了一双狗胆,每日里馋骨头一般的心心念念。 赵佶心里微微一叹,小刘贵妃万般都好,可惜是酒家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常出粗鄙浅语,这和他自诩才子气高格格不入,也是至今不曾取她红丸的缘由。 每次想临幸小刘贵妃时,她的浅薄粗语总会浮显,令生性高洁的赵佶霎时兴致全无,久而久之形成了心理障碍,面对她便没有性致。 可若放任她离宫,赵佶又心有戚戚,如此绝世美人,就算自己不占,也不可能送与他人。 赵佶刚想说话,却看到了小刘贵妃秀发之上,插着一支发梳。 卷草凤凰纹饰,做工精致到了极处不用说,这个发梳是一整块的翡翠雕琢出来的,这翡翠绿意盈盈欲滴,在光线下却又自然通透。 翡翠的下面缀着七彩的宝石各一颗,都是上好的宝石,雕刻成七朵小花,属实是精巧到了极致,这等匠工,便是刻个木簪,也应该价值不菲。 这么一个发梳,怕不得十万贯,已经超脱了一般的奢侈品,而是一种可以流传后辈的稀世珍宝了。 小刘贵妃和其他皇妃不同,家中还得靠她接济,哪里有这等财力为她置办。 赵佶讶然问道:“爱妃这个发梳是何处得来的?” 小刘贵妃还没说话,旁边的大刘贵妃便抢话道:“这个呀,是杨少宰托人送进宫的,说是我们服侍官家劳苦功高,便代表大臣们每人送了一箱子礼物。” 小刘贵妃脸色一红,道:“臣妾见这个发梳精致了些,便戴了出来。” “臣妾的虽然也算名贵,但是没一个顶得上妹妹这根。”大刘贵妃叹道。 杨爱卿好大的手笔,赵佶不疑有他,只当是杨霖会办事,笑道:“杨爱卿果然是个忠君爱国的,正好朕这里有些烦心事,所幸丢给他算了。” “两位爱妃是准备去何处?” 有了解决之道的赵佶,终于可放心耍乐,笑呵呵地问道。 大刘贵妃道:“前面万寿宫里,皇后娘娘召集姐妹们去蹴鞠,臣妾身子不便,陪着妹妹一块去看看。” “还有这等趣事,走,朕和你们一道前去。” ---- 杨霖回到昭德坊,将紫金色的官服褪下,在李芸娘的服侍下穿上一身便装。 张开手臂,任由芸娘弯腰屈膝给自己系上腰带,杨霖看着眼前坠着的肥臀,被它主人的动作勒出了两个圆滚滚的雏形,忍不住促狭地捏了一把。 “让你准备的礼物都备好了?” “奴准备了两套金壶玉盏,一袭锦绣蟒衣;苏州锦缎十匹,凤泉美酒十坛,这些够么?” 杨霖点了点头,道:“有这个意思,不落了礼数便行。蔡相是何等人,到现在这个场面,他应该已经被不指望从我这里捞钱了。” 芸娘脸带喜色,她是掌管杨霖钱袋子的管家,每年花费最多的就是给蔡京送礼。 若是真的如大郎所说,一年怕不是要省下几十万贯。 纵使在花费很高的汴梁,几十万贯也能够养活万户人家了,再直白点说,杨霖去年行贿蔡京的钱,可以在市面上买到一万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了,能暖床的那种。 这些钱每日从芸娘手里走账,都让她心惊肉跳的,若不是有幸跟了大郎,还真不知道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往来,竟至于如此离奇出格。 杨霖看了看外面,时辰还早,算定了蔡京那老东西必然在午睡,现在去了也是等着。 往椅子上一坐,杨霖吩咐芸娘去准备一些人手和财货,送到童贯在汴梁的宅中。 芸娘扭着腰身刚走,徐赛月端着杯茶水进来,奉到杨霖身边。徐大小姐身穿绿纹夹袄,声音着婉转如黄鹂:“大郎,喝茶。” 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原本的徐大小姐,已经习惯了端茶倒水的活路。 好在杨府的丫鬟比茶杯还多,等闲轮不到她伺候,而且做杨少宰的贴身丫鬟,吃穿用度比跟着她爹徐知常时候还要好一个档次。 杨霖原本就是为了报仇,心里有口气咽不下,才让老徐头把女儿、侄孙女一起献上。 现在想想,有些不地道了,手指一勾握着徐赛月的小手,有些冰凉的感觉,笑着问道:“第一次在外面过元旦,可还习惯?” 杨霖仔细看少女身材苗条,胸前两座微微鼓起的小山包,皮肤白嫩圆润如玉石,非是大户千金养不出这等韵味来。 “习惯,大郎待我们好,便觉得这儿是家了,以后杨府就是我们的家。” 杨霖将她轻轻一拽,拖到自己怀里,笑道:“小嘴这么甜,让我尝尝是不是偷着喝蜜了。” 两个人还没开始,外面又响起杨三标志性的嗓门:“大郎,外面来人找。” 杨霖忍不可忍,提着一根棍子出来,看到杨三翘着脚在院外大呼小叫,喝道:“杨三,这次是谁来了,若不是老子必须接待的,我先抽你一百下,方解心头之恨。” 杨三有恃无恐,得意洋洋翻着白眼:“大郎,是圣旨。”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你看我女儿怎么样 宣完圣旨,小内宦匆匆离去,他是梁师成的人,在杨府待久了浑身不自在。 杨霖捧着圣旨,心中稍微有些诧异,看来自己是没有被排挤出决策圈,不过这皇帝把国家大事也太儿戏了些。 处理契丹的谈判,动辄就是要引起两国战争的,他竟然轻飘飘地来了句:“卿酌情而定”。 只要是正常点的皇帝,此时当召集重臣,连日商议,分析局势,制定几套策略来应对各种后果。 他哪里想到,自从上次装神弄鬼,来了个预言之术,成功地提前道出方腊做反,赵佶心里已经把他铁定为自己的神霄凝神殿侍宸了。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赵佶被人一吓,如同历史上一样,撤回了西军让西夏有了喘息的机会。 多了这一层身份,前去蔡府就更加心里有底了,杨霖稍作歇息便动身出发。 来到蔡府门口,这里已经停了许多马车,杨霖迈步进去门子刚想拦住,看见来人手臂顿时如同被火烧到一样收了回去。 老门子点头哈腰上前:“杨少宰,多日不见,小人们给少宰拜年。” 宰相门前七品官,其他官员见接待自己的门子又是作揖又是陪笑,踮起脚尖一看,原来是杨霖,这才平衡了一些。 杨少宰汴京一霸,出了名的嘴臭手毒,偏偏是最正统的状元出身,还是府试第一、省试第一,三元及第。 要知道从他之后,蔡京上位开始推行进学制,短期内不会再有这种一路考上来的状元了。 这种人当初又跟蔡相打得火热,受到门子的格外礼遇也是正常的,杨霖笑着点了点头,问道:“蔡相还在午睡?” “老爷他从杭州回来之后,身体抱恙,午间休憩时长多了些许。” “无妨,我自到花厅等候。” 花厅内,又是一群官员,杨霖想到自己那边空空如也的昭德坊,心里稍微有些酸。 前来拜年的官员聚在一块,欣赏花厅的书画,讨论的正欢,看到杨霖进来,顿时为之一静。 马上就有人笑着围了上来,蓝从熙站起身来,道:“文渊,来,到这里坐。” 堂中有些气闷,杨霖摆了摆手,道:“不了,我去院里逛逛,太师醒了再来。” 等他走后,众人一起围住蓝从熙,杨霖来给蔡相拜年,还是在他刚刚扳倒韩忠彦这么敏感的时候。 这些官员们对这种事最为上心,各种想法都冒了出来,蓝从熙苦笑道:“我哪知道,你们自去问他便是。” 蔡京的院子和他的文化修养有些不匹配,这里没有什么雅趣淡然的风格,而是金碧辉煌胜似皇宫。 一些罕见的花草,摆在院子里,时常有下人过来挨个观望。 杨霖扩了扩胸,欣赏着满院的花草,有一株花开点点鹅绒黄,嫩蕊初绽,略有粉红色晕,唇瓣亦白色,十分可爱。 杨霖叫住一个花匠,问道:“此乃何花?” 花匠恭恭敬敬地垂手道:“回贵人的话,此乃太师家乡的花种,名唤双飞燕,又叫‘双燕齐飞’或‘双燕迎春’,微有暗香最难伺候。” 这名字太三俗了,深深符合杨霖的品位,便笑着道:“给本官挖出一棵来,我要带回去养这双飞燕。” 南方的花卉,在汴梁养活,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心劲,花匠可不敢替蔡京做主,便道:“贵人少歇,此事小人做不得主,这就去帮您请示下我们都管。” 杨霖哪里耐烦这个,待他刚走就下了手,剜出一株花来,把身上的香囊取下来,盛住花泥。 他这里偷花偷得正欢,后面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地靠近,拍了他一下叫道:“偷花贼!哈哈,被我抓住了吧。” 杨霖吓了一跳,这女孩纤细苗条,故意之下几乎没有脚步声。 转过头一看,穿着白狐裘衣、衣上点缀着玄色的花朵,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明亮似月的眼眸,樱嘴两旁是些许婴儿肥的脸庞,萌萌的甚是可爱。 这个小女孩杨霖并不陌生,她是蔡京的幼女,甚得老贼宠爱。 杨霖笑着道:“灵宝,这又长了一岁,快叫一声叔叔,便给你包个大大红包压岁钱。” 往日里因为蔡京的宠溺和疼爱,这小丫头就跟男孩子一样,在蔡府十分自由,见了杨霖也是大咧咧的性子。 谁知道今日一见杨霖的脸,灵宝俏脸上突然腾出一朵朵红晕,心虚似的低下头,捏着衣角抬头打量了他起来。 杨霖莫名其妙,问道:“小灵宝?” 小萝莉突然一跺脚,逃也似的转身跑开了,杨霖左右看了看,将偷得花藏在台阶下,继续闲逛。 不一会,蔡京终于醒了,第一个叫的就是杨霖。 这也和他的官位相匹配,官员们谁都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眼巴巴地看着杨霖在侍女的带路下,去到蔡京的卧房。 年纪大了,就是不爱走动,杨霖也能理解。 推门进来之后,蔡京正吩咐一个侍妾去拿暖炉和皮衣,杨霖上前双拳一抱:“恩相,学生来看您来了。” 蔡京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恩相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恩相提拔,哪有我杨霖的今天。学生本就是念旧的性子,再加上咱们当初的情谊深厚,元旦不来看恩相,我还是个人么。扬州多少家青楼,咱们都一起……” 蔡京老脸一红,赶紧咳嗦一声,道:“文渊你更进一步,老夫心里是高兴的。” 杨霖赶紧点头,谢过恩相,心里却翻了个白眼,暗道我信你我是个智障。 蔡京继续说道:“你我本是忘年之交,交情虽厚淡如清水,奈何世人猜意鹓鶵,常以为我蔡京会容不下文渊你展翅高飞。” “恩相所言极是,我等良臣日思夜想,不过是为陛下尽忠,为生民请命,不必理会那些碌碌小人的猜疑。” 蔡京白了他一眼,突然道:“文渊呐,你又长了一岁,圣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在庙堂之中睥睨江山,修整天下,岂能无妻?老夫有意招你为婿,你看如何?”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爹,快给我娶个媳妇 我看不怎么样!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这老贼好手段,好心机。 皇帝有意扶持自己,分割蔡京的权力,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个时候,蔡京招自己做女婿,皇帝那里怎么看? 恐怕自己的权势,也就到了头了,又得来做蔡京的马仔。 杨霖心里明白,这事必须推掉,可是如何开口却是个大难题。 正好此时几个侍妾带着暖炉和皮衣赶来,为蔡京披身上,杨霖苦思冥想,只能推诿道:“恩相,婚嫁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家中慈母虽逝,尚有父亲大人,此事虽然受宠若惊,却不是学生能做的主,须得问过高堂才行。” 蔡京心里清楚,这小子精的插上跟尾巴就是个猴,自己的心思他能不明白? 但是自己早有打算,这只猴儿如何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蔡京笑吟吟地说道:“正该如此,你回去之后和令尊知会一声,过几天我找人前去问询。” 杨霖又问起夏辽之事,蔡京笑着答道:“文渊可能还不知道,童贯在西北和吐蕃人谈妥了,等到开春吐蕃出兵渡黄河攻取凉州,以牵制西夏右厢兵力。童贯和种师道两路齐下,此番必取灵州!” 杨霖听的热血沸腾,若能打下灵州,将一雪前耻。 当初大宋几次用兵,都在灵州前束手无策,上一次是神宗时候,宋军屯兵坚城之下,围攻十八日不克。 而西夏军放黄河渠水灌淹宋军营地,又断绝其粮饷之道,宋军士兵因冻溺饥饿而死者极多,宋廷因此下令班师。 那一战死了不知道精兵强将,折戟之后中原气势为之一降,文化经济高度发达的大宋,迫切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边关大胜,来提高举国上下的信心。 若是自己都给自己冠一个弱宋的名号,百姓一听打仗就料定必败,纵使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童贯这一回要是能成事,杨霖心甘情愿给他出城牵马执鞭,让这太监风光一把。 “陛下让学生应对契丹使臣,此番定要想法阻止辽人南下参与才行。” 蔡京神色一动,脸上的讶异转瞬即逝,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下的圣旨,此事学生哪有什么见识,少不得要来叨扰恩相。”杨霖恭敬地说道。 蔡京摆了摆手,道:“老骨头一把,若是文渊觉得还有点用,尽管来就是。” 杨霖少不得奉承几句,说了几句好话,起身告退。 “老夫身体不好,就不起身相送了,文渊也能体谅则个。” 杨霖笑着抱拳,走出蔡京的卧房,去院中拿了偷的双飞燕,逃也似的离开蔡府。 到了马车上,杨霖越想越是心惊,灵宝那丫头看到自己的表现,明明就是知道了这件事。 蔡京作为一个奸诈似鬼的老油条,若是没有把握,会早早地告诉自己宠溺的女儿? 杨霖擦了擦汗,感觉一双黑手已经盯上了自己,想要老子的贞操,绝对不行! 从权势上说,杨霖当然不肯做蔡京的女婿,打上蔡氏标签,给人家摇旗呐喊。 扯旗之后,纵使手下只有几个人,那也是一方诸侯,有自己的势力。 回府之后,杨霖下了马车,直接奔向自己老爹的院子。 杨通和吕泰玄、雷栋还有几个魁伟的汉子,正在饮酒闲谈,见他进来都站起身来。 “霖儿?何事如此匆忙。” 杨霖心有余悸,口干舌燥,抓起酒壶灌了几口温酒,道:“爹,马上给我物色一门亲事,我要娶老婆。” 堂内顿时欢声大作,几个汉子笑的前俯后仰,吕泰玄指着杨霖道:“霖儿如此心急,颇有老六当年的风采,不如我先给你买几个姬妾侍婢,应应急?” 这些浑人跑江湖,刀头舔血,说话荤段子极多,并不忌讳。 杨霖面带苦色,叹了口气道:“四叔不要耍笑了,我说的是正经的,蔡京那厮奸猾无比,再不娶老婆,我就翻不了身了。” 杨通搓了搓手,道:“爹认识的,都是些江湖大豪,他们的女儿,如何配得上霖儿。” 杨霖唉声叹气,蔡京这一招阳谋,十分阴险,必须躲过去才行。 现在就怕他还有后手,自己万一着了道,在皇帝那里是万万不会扶持蔡京的女婿来制衡蔡京的。 爹这里没有办法,杨霖只好自谋出路,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回头跟吕泰玄说道:“新年好彩头,四叔答应的几十个姬妾侍婢,给小侄做压岁用,可不要食言。” 吕泰玄一口老酒差点喷了,杨霖不给他机会反驳,匆匆离开。 --- 西北横山,诸羌兴起之地,宋军的营寨内兵马如山。 西军旗号猎猎飞扬,除了汉家军威,大雪中同样有一种悲壮沉郁之气,就在这里盘旋低回。 此地到底埋了多少汉儿骨骸,恐怕永远也说不清。 党项诸羌,不过是不足百万的异族,杀得八十万宋军丢盔弃甲,也拿不下小小的西夏。 范仲淹、韩琦莫不在此惨败,连遭贬谪,也打光了宋军的精气神。 现在,宋军营寨里,几乎没有号称大宋最强的京营禁军。 大家都是西北诸路的军汉,往前一看是故土,往后半步就是家乡。 他们的父兄子侄,大部分死于夏贼之手,在西军中往往是家青壮从军,留下一村、一镇的寡妇。 血海深仇压在身上,是动力也是仇恨,西军为什么强,打不过就得死,逃了就是家遭殃,这里是他们的家。 在旌旗下,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将军,身穿盔甲往下观瞧,胸中豪情万丈。 世家出身的猛将王厚站在他身后,笑道:“童帅,此番攻打灵州,是神宗之后最强一战,当年泾原路刘昌祚何等的英雄,匹马纵横杀得夏贼血流成河,奈何酸腐文人高遵裕独断专横,在缺乏攻城器械、粮草不足的情况乱下命令刘昌祚直接攻城,我大宋健儿冻饿而死的不下十万。末将每念及此,恨意滔天,这次我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童贯回顾左右,大声道:“某家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要生擒李乾顺,活捉拓跋察哥,可不就在此战。你们进跟着某家,立下这场奇功,我们共享富贵,升他娘的高官,发他娘的大财。”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鸿胪寺大型坑蒙拐骗现场 新年第二天,照例要在礼宾院,摆国宴接待各国使者。 杨霖作为主管的官员,早早便起身,在殷浅浅地服侍下穿好官服。 汴京仍是春寒料峭,殷浅浅心疼自己男人,里面缠上一层棉衣,穿完之后,杨霖环顾自身,笑道:“怎么感觉胖了一圈。” 殷浅浅掩嘴偷笑,道:“大郎就是要宽厚些,才像个魁伟的男儿汉。” 杨霖笑着道:“小蹄子生了泼天的胆子,还敢对你男人评头论足,敢情昨夜弄的时候,哭爹喊娘的不是你。” 守着房内丫鬟,殷浅浅俏脸一红,推着杨霖出门:“大郎说什么疯话,快走吧,莫耽误了大事。” 杨霖哈哈一笑,出了内院,上马来到万岁营,早早的就有杨戬在等候。 “老哥,你现在马上安排人手,到城中散布谣言,就说西军缺少兵饷棉衣,主将非要催促作战,已经发生哗变,说的越详细越好。” 杨戬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是新年,到处都是人堆聚集,若是搞得人心惶惶,怕官家怪罪下来。” 杨霖嘿嘿一笑,道:“上次我和韩忠彦斗法,户部尚书陈显趁机上书參了我一本,此仇不报枉为人也。老哥派人去散布谣言,我便进宫告状,就说是陈显嫉恨童贯以宦官身份领兵,到处造谣中伤,争取把这老儿贬黜出京。” 杨戬眼色一亮,道:“户部尚书……可是个好差事呐。这条计谋一石三鸟,既诓骗了契丹人,又报了私仇,还可以染指户部,老弟,恁的如此聪慧。” 看着老太监抬着大拇哥,杨霖哭笑不得,道:“老哥别在这打趣弟弟了,还是快去安排吧。童贯那边马上开战,我们必须保证契丹人无法参与。只要他们认定咱们不会打,便不会陈兵边界,一旦开战再调兵,已然是来不及了。” 像契丹和大宋这样的,有固定城池的国家,一旦调动十万人的军队,就需要百万人的的后勤。 童贯居高临下,从横山杀出,和吐蕃夹击,攻下兴州只在旦夕之间。 只希望童贯这个太监,发挥正常水准步步为营,别突然发昏,就不会出现大的闪失。 想到这里,杨霖心里突然激动起来,比前线将士还紧张。 西夏就像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堵在西北让大宋失去了和西域联系,也失去了养马之地,关键是陕甘一带常年耗费钱粮无数,牺牲将士无算,实则是大宋的心腹之患。 自己能做的,就是拖住契丹,然后在朝中调度粮草军械,免得出现上次的惨痛失败。 当萧保先被告知他需要和杨霖交涉的时候,这位契丹林牙的心里是绝望的。 这位大宋天子近臣、年轻少宰,扯皮推诿的本事之高,萧保先自认平生第一次见到。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杨霖竟然十分配和,没等自己找他,已经主动来到鸿胪寺礼宾院。 杨霖笑吟吟地进来,身后跟着一些护卫,抬着一瓮的美酒。 “哈哈,贵使这个新年在我大宋过,可得好好尝尝我们大宋的美酒佳肴。” 杨霖一边指挥手下抬着东西进来,一边大声喊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萧保先皮笑面不笑地道:“杨少宰今日起的好早。” 杨霖呵呵一笑,道:“宋辽当世强国,军机大事动辄关乎百万人生死,本官岂敢拖延,实不相瞒,近些日子我心里是这件事,是一刻解决不了,便寝食难安。” 众人一起进到礼宾院的大堂坐下,萧保先心中暗道,宋人前倨后恭,莫非是朝中出了事情? 存了这个心思,他便不急着询问,外教就是这样,一方上杆子的话,另一边就要高冷拖延。 杨霖急吼吼地直入主题,道:“前番所言,只要我朝罢兵,西夏便上表谢罪称臣,年年缴纳岁币,经我大宋君臣商议,觉得此举甚善。 夏贼虽罪孽深重,顾念生灵性命,我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格外开恩宽恕李氏叛贼。” 开门见山? 萧保先更加怀疑大宋出了问题,脸上看不出神色,凝声道:“大宋若肯罢兵,实则是好事一件,就是不知道贵朝愿意撤到什么地方?” “撤?为何要撤,那些国土都是收复的失地,想当初整个西北可都是我大宋的郡县。” 萧保先见他态度又硬了起来,心里也是没底,左右自己的任务是让宋廷罢兵,没必要为西夏争取利益。 想到这里,萧保先笑道:“若是如此,当有盟约。” “有,本官奉圣旨,权处理此事,当下便可与萧林牙签订盟约。” 萧保先心里七抓八挠,非常想知道大宋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着急罢兵。 难道是夏军绝地反击,打赢了? 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大宋据有横山防线,进可攻退可守,便是输了几场大仗,也伤不了元气。 当初西军疯魔一般,拼杀下这横山天堑,从此才有了西北局势逆转,宋朝压着西夏打的局面。 最终,还是鸡贼的心理占据了上风,萧保先决心探探大宋的底。 “萧某人微言轻,若是签订合约,此事我须回朝禀报,亦或者派人回去请示一番。” 杨霖眉毛一动,似乎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焦急,问道:“多久能返还?” “快马一个月当可来回。” 萧保先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宋人如此急着罢兵,他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杨霖摆了摆手,道:“太久了,最多二十天,便要让夏贼签订合约,否则……我们继续打。” 哈哈,连打都不敢大声说了,杨霖“心虚”的样子被尽收眼底,萧保先甚至有点想笑。 这宋人就是死要面子,自己朝中出了事,竟然还要强撑着嘴硬。 萧保先揣起架子来,淡然道:“一个月,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再快恐怕要累死传令兵也不能够。” 杨霖蹙眉道:“那好,就一个月,多一天也不行。” 萧保先起身送走了杨霖,回到礼宾院,马上派人道:“这几天你们不要倦怠,在汴梁城中到处逛逛,顺便打探一下,最近可有什么重要消息,尤其是西北的消息。” ------------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昭德坊,杨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杨霖身着白底燕服,端详着眼前红漆大木箱内成堆的珠宝,轻笑道:“张翰林,何故如此厚我?” 翰林学士张商英欠了欠身子,笑道:“区区薄礼,还请少宰笑纳。” 杨霖不缺钱,但是张商英这样的人物前来认门,他还是很开心的。 时人评论张商英,长身伟然,姿采如峙玉,负气俶傥,豪视一世。 杨霖轻轻叩了下桌子,外面进来两个护卫,将装着珠宝的衣箱抬下,杨霖抬手请他就座,道:“本官不白收人礼,有什么事就说吧。” 张商英苦着脸道:“少宰,下官如今在朝中的日子不好过,刘正夫郑居中整日里寻下官的麻烦,原本想着忍一时也就罢了,可是最近刘正夫那老匹夫攀附王黼之后,声势正盛。少宰也知下官与他之间的龃龉,若是被他寻到了错处,下官怕是官位不保啊。不如早日出京,躲个清静。” 刘正夫时工部尚书,郑居中和张商英一样,都是翰林学士。 这几个人的恩怨,无非还是新党旧党那点事,本来他们都是一力扶持蔡京为相,彼此间的关系缓和不少。 但是现在蔡京当了宰相,不怎么照拂这些曾经帮助他的人了,郑居中、刘正夫又攀上了梁师成那大阉宦,便回过头来整治张商英。 杨霖心中暗喜,蔡京的摊子铺得太大,终于有照顾不到的,知道来投奔自己了。 杨霖闻言不动声色,轻轻转动手上的碧玉戒指,缓声道:“王黼有甚能为,谄媚梁师成而已,何至于把张翰林逼出汴梁。” 张商英站起躬身施了一礼,道:“还请少宰体念下官难处,免叫小人得逞。” 杨霖呵呵一笑,道:“郑居中本无什么功劳于朝廷,不过是攀附郑贵妃,冒充外戚骗的陛下宠信。那郑贵妃出身寒门,与郑居中这等高门本无半分关系,也是贪图郑家势力,便冒认了此门亲戚。这等腌臜事,可谓是整个开封府都清楚,瞒着陛下一人,简直是荒唐可笑。 张翰林若是肯同本官一道,整饬奸邪,一肃朝纲,何惧他区区郑居中。” 张商英大喜,他怎么可能想出京,不过是一种卖惨的手段罢了。 这大宋的官员,无不削减了脑袋往汴梁钻,谁肯去外面的穷乡僻壤任职。 便是繁华的两浙路,与汴梁相比,也不在一个档次。 他被郑居中和刘正夫逼得没有办法,想到对面的两个人的后台是梁师成和王黼,举朝之内只有少宰杨霖敢和隐相梁师成叫板,一咬牙就来到了杨府投奔。 送走了张商英,杨霖马上遣人去王朝立处,让他上书弹劾户部尚书陈显制造、散布谣言,诋毁前线将士,造成开封府恐慌。 可怜陈显尚书,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新年还没过完就惨遭污蔑。 正当他撸起袖子,准备等待春节结束,在早朝上自辩的时候,杨霖已经带着黑材料兴冲冲地进宫了。 ---- 禁中,御花园内。 赵佶正在对着一棵怒放的寒梅作画,后人都知道瘦金体的飘逸,却不知道赵佶在绘画上的造诣,比书法还高。 看到杨霖进来,赵佶头也没动,专心绘画。 杨霖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等候,站到脚都酸了,赵佶才搁笔。 “杨卿进宫来,所为何事呐?” 活动了下酸涩的手腕,赵佶一边欣赏自己的画作,一边问道。 “启奏陛下,近来开封府人心惶惶,坊间流传数条谣言,直道西军人心涣散,不战自溃。” 赵佶刷的一下红了脸,转过头来问道:“当真有此事?” 杨霖道:“陛下且请宽心,臣已经调查清楚,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赵佶无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刚才惊慌的样子被大臣瞧了去,心里一阵恼怒:“是什么人在开封府乱嚼舌根?此等大事,动辄动摇百姓民心,必须严查。” 杨霖一副悲戚的样子,道:“唉,眼下这大宋,虽有圣明君主,却无德才配得上官家的臣子,让我等不胜惭愧。此事……竟然是同殿大臣所为,不由得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生愧疚,无颜面见陛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佶听得十分受用,笑道:“杨爱卿无须自谦,朕有你这等文武双良臣,恰如汉有陈平、唐得李靖,让朕可安眠于禁中。” “臣也是得遇圣主,三生有幸尔。” 一对君臣互相吹捧了番,杨霖才继续说道:“此人不是别人,乃是户部尚书陈显,据臣多方调查得知,此皆是陈显不愿见童贯挂帅故意为之。他曾经私下与人会晤在樊楼,直言‘阉人掌兵,如牝鸡司晨,于国大不利,我当除之。’这些是陈显府上下人的招供,以及酒楼证人的供述,请陛下过目。” 赵佶对杨霖十分信任,而且对扣扣搜搜,从不答应自己拿户部钱盖楼的陈显早就心怀怨起,怒道:“陈显如此居心,其心可诛,来人呐传旨下去,贬户部尚书陈显为鄂州知州,即刻出行不得延误。” 杨霖又上奏了西北战报,直言西军已经和吐蕃结盟,只待双管齐下便可彻底平定西夏。 赵佶听得眉开眼笑,道:“若是果能成此大功,朕武德之隆,当不负父兄之志。” “大宋开国至今,天降圣主吾皇,本就该扫清席卷八荒,漫说区区西夏,来日北伐幽燕,恢复故土,勒马燕然,直捣黄龙,才堪配陛下之圣明。 为由此日早些到来,臣等虽粉身碎骨,亦将万死不辞于前。陛下,臣以为翰林学士张商英能立同异,更称为贤,因人望相之,做这个户部尚书正好合适。” “准了。” “西夏粮草军需,攻城器械,久已失修,不如调京营武备以助其灭夏。” “准。” “军令不齐,人心不整,各自为营,此先皇之所以败于兴州。臣以为当升童贯为为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安抚制置使,战时可领军政大权,以期做到令行禁止,调度得宜。” “准准准,都准了。” 赵佶被哄得心花怒放,留下杨霖在禁中陪他一起用过午膳,才把人放了出去。 杨霖马不停蹄,和蔡京一道调度粮草军需,久旷的西军终将迎来三年内他们的第一批粮饷,西北大战一触即发! 童贯的权柄,也力压西军的各支边关世家,成为真正的西北王。 契丹人得到了假消息,心花怒放,已经派人回上京报告,这场大战将没有契丹人来搅局。 黄昏之际,天边一道黑金相交的龙鳞云,杨霖向北望着天,呢喃道:“姓童的,老子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只求你他娘的千万别掉链子,给我灭了西夏!”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战云密布,将星闪耀 西北苦寒之地,此时此刻,天气已经极寒。 天空飘着碎粉也似的小雪,横山一带的山谷间,还有大群民夫,在这紧张赶工,制作攻城器械。 西军民皆兵,甚至有不少的半大孩子漫山遍野地来回奔走,做一些小工的活计,给父兄们即将到来的决战出一把力。 漫天的雪花纷飞当中,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正沿着逶迤的山路向山头堡寨处而上。 这些军汉都是些雄壮矫捷的汉子,穿着厚厚的胖袄戴着白色的貂帽。 这般天气下仍然显得精神十足,走在山道上也个个步履有力。 再看着他们腰间佩刀佩剑的把手上缠着的那些似乎染透了血迹的细绳包布,就知道这些穿着大宋制式军中胖袄,却戴着极其拉风的白色貂帽的军汉们,都是从死人堆里面滚出来的厮杀汉子。 为首的一个浑身兵刃盔甲,都比同袍新上不少,正是从万岁营挑选过的韩世忠。 泼韩五韩世忠独闯清溪山,活捉反贼方腊一战成名,回到西军之后又蒙童贯提拔,现在已经是胜捷军的一路指挥使。 童贯得了杨霖的书信,教他好生提携这个军汉,漫说杨霖是他的故交,就凭他现在的身份权势,童贯也乐得给杨霖卖一个人情。 呼了一口白气,韩世忠回头跟自己的亲兵们笑道:“恁娘贼天气,活像是要把热乎乎的汉子,冻成立冰块。此番打完了夏贼,俺定要在兴庆府那西夏的皇宫里,觅几个夏贼的贵妇暖暖身子。” 已经习惯了荤素不忌的韩指挥使和自己打成一片的军汉们,说话少一些顾忌,这个时侯都哄笑:“韩将主在上有少宰撑腰扶持,自然是百无禁忌。俺们这些鸟汉子没个好爹,唯一所长就是能吃苦能厮杀,又遇不着个不贪下功的杨少宰。要是敢在兴庆府胡搞,还不被阉了进宫伺候赵官家。” “闭上你的鸟嘴,说话恁的粗鄙无礼,小心给老子招灾惹祸。” 此地已经靠近童贯的大帐,韩世忠面粗心细,生怕这些人调笑阉宦的话传到童贯那里,自己就等着穿小鞋吧。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贵人扶持,韩世忠可不想因此断了自己的前程。 骂完之后,韩世忠自己先笑了起来,藏不住脸上的兴奋道:“此番看这般模样,定是场大战,合该是俺们大好的厮杀汉扬名立万,搏一个名爵的日子。” 韩世忠虽然参军不久,但是已经是久经厮杀的老兵了,筋骨如铁,目光锐利,有些人一旦到了战场,就再难掩盖他的光芒。 风云际会,贵人扶持,取功名如探囊取物。悠悠千年,似此等名将又有几人。 周遭都是他的心腹,但是毕竟是在大营之中,韩世忠也不敢过多耽搁,带着人前去拜见那统帅西军各路豪杰的阉宦宣帅。 胜捷军是童贯主力,也是最忠心于他的一路兵马,在这次伐夏最后一战中,势必充当重要角色。 掀开帐门,童贯正和王厚盯着一张牛皮纸做的地图,帐内炉火烧得正旺,韩世忠进来之后一阵暖意绕身说不出的舒服:“末将韩世忠,见过童帅、王帅!” 童贯头也不抬,伸手一招,韩世忠赶紧上前,只见童贯指着地图山一角道:“泼韩五,此地是兴庆府东郊一个山坳,据探马回报藏了十万撞令郎。夏贼惯用此伎俩,若是仓促间放出,我军难以快速攻城,则丧失奇袭之意义。” 所谓的撞令郎,就是西夏的炮灰军团,西夏国的主体民族党项人人口比较少,所以经常吸收别的族或者是汉族士兵加入西夏军。 撞令郎一般由汉族士兵组成,主要负责冲锋陷阵当“炮灰”相当于炮灰的代名词。 这个撞令郎部队,其来源是在被俘掳的汉人中挑选勇敢善战者组成军队,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这样可以减少党项军队的伤亡。 这些人都是汉儿备受猜忌,往往是手无寸铁,衣衫褴褛,垂头丧气,却要顶在最前面充当肉盾。 “有什么主意,能把他们挡在战场之外。” 童贯沉声道,看来他为这事已经发愁了不是一两天了。 韩世忠凝眸观瞧,地图上的山川地势都如同实物般出现在他的脑子里,想了片刻他抱拳道:“童帅,此地低洼,道路难行,根本无法调动军队如臂指使。若是我们先佯攻,以轻骑兵吸引夏贼放出撞令郎,他们便再难控制这群散兵。到时候我们主力再从其他三面围攻。” 童贯一听,这个难度有点大,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难就难在这个充当佯攻的部队,必须有严明的军纪,被主将约束,才能把他们引到最合适的位置。 童贯叹了口气,骂道:“直娘贼的李元昊,果然是千古罕见的卑劣无耻的野蛮人,这种主意都被他想了出来,作践俺们大好的汉儿。若是有撞令郎在外围,所有奇袭都将丧失效果,你说的或许是唯一办法,就是这个佯攻的人选……” 韩世忠抱拳道:“若蒙童帅信任,末将愿意一试。” 左思右想,西军中那些骄兵悍将,未必愿意来干这个脏活累活,也只有韩世忠这个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军汉,才会拼死来追这等战功。 毕竟说是佯攻,人马肯定不足,若是有夏军出动,对于攻城的宋军来说是好事,对于佯攻的就是灾难了。 西夏骑兵如云,一旦缠斗起来,根本就逃不掉。 “你回去尽情挑选人马,若是这番功成,某家给你记一大功!” 韩世忠嘿嘿一笑,拍了自己胸脯一记:“童帅放心便是,俺不知道杀了多少的夏贼,他们却伤不到俺的性命,他们的箭生了眼睛,避着俺走哩。各位宣帅安心领兵攻城就是,佯攻的事情,交给俺韩五便罢!” “童帅,俺们什么时候发兵?” 童贯抬起头来,道:“等到吐蕃人集结完毕,这群吐蕃人在唐末便失去了他们的王,从此强横无比的吐蕃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至此已历百年。这一回他们四个首领与我军结盟,不知道何时能够集结完部落的勇士。”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兵围兴庆府 横山前大军云集,马军、步军队列整齐,旌旗鲜明,鼓角声鸣,马嘶不断。 童贯一身戎服,端坐马上,种师道、折可求、王厚、杨可世、辛兴宗、韩世忠猛将云集,神武军、胜捷军、折家军、种家军精兵如雨。 “出了横山,西平府、静州城、怀州城,十天之内必须部拿下,扫清兴庆府外围。”童贯大声道。 “韩五,某把胜捷军交给你,须得给我们引开撞令郎,调动夏军主力。” 韩世忠抱拳道:“童帅放心,韩五一定不辱使命。” 童贯大喜,有这么一个敢死队,自己攻城将会简单许多。 韩世忠说完之后,微微蹙眉,凑近前低声道:“童帅,吐蕃人……可靠么?” 童贯面带得色,笑道:“某家开出的条件,吐蕃人如何拒绝得了,你尽管放心,他们定会为我拼力厮杀。” 这些决策圈的大事,还轮不到韩世忠操心,他也没有资格参与。 既然主帅下令,大将只能奋勇向前,韩世忠领命而去,作为先锋和佯攻的诱饵,要孤军深入西夏腹心。 回到自己营中,韩世忠披挂完,身甲胄护住披膊与护肩如虎吞日,胸背甲与护腿连成一体,头戴角兽盔,兜鍪及护项连脸部和颈部都遮掩起来,只露出一双威风凛凛的眼睛。 在他背后,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是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长枪的三千铁骑。 这是西军里最好的骑兵了,指挥这些人作战,韩世忠更觉得是一种享受。 战鼓轰鸣,号角响起,三军精神为之一振。 窝在天寒地冻的横山,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到了出征的这一刻。 西军,陕西四路从大范老子范雍开始经营起,强兵之名,已垂近百年。 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这些寡妇的背后,便是累世积攒的血海深仇,如今有机会一朝雪尽,彻底击败撕咬百年的宿敌。 如今的大宋朝,能打的也就这些人了。 一直为大宋所倚重的“八十万禁军”的中央禁军,人要长高大帅气,还要懂规矩,军事经验其次,早他娘的腐化不能战; 而河北禁军由于宋辽和议,澶渊之盟签订,宋辽之间漫长的边境基本处于不设防状态,长年无战事,战斗力更是不堪一提。 此时,唯有西军诸路兵马,每日在血海里打滚,刀山上拼杀。 他们一般世代相承,府州折家军,麟州杨家将,青涧城种家军能苦斗,敢牺牲,冠绝天下,是大宋最后的依仗了。 自从神宗五路伐夏破产之后,西军对朝廷的忠心度大大下降,近来更是动辄几年无饷,西军上下对朝廷都颇有怨言。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只要在童贯的带领下,西军灭掉宿敌西夏,为大宋夺回养马地,便是彻底解决士气和忠心度下降的机会。 大观二年正月,童贯兵分两路,率先出兵。 韩世忠率所部沿黄河北上,一路势如破竹,横扫沿途西夏堡寨。 三日之内,萌井、博乐、耀德堡寨俱被攻取。 源源不断的物资,被几十万民夫运抵前线,西军将士第一次吃饱了肚子穿着棉衣作战。 五天后,种师道攻破西平府,匆忙设下知府,继续前进。 吐蕃人这一天从仁多泉出发,一路狂奔打到了应理城,童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七天后,种家军、折家军合力,攻破静州,西夏都城兴庆府近在眼前。 此时的李乾顺却出奇的冷静,兴庆府的大门紧闭,被打到了大门口,夏军主力依然没有出现。 第十天,扫清了兴庆府东边的所有城邑堡寨,宋军将半个兴庆府围了起来。 “呜~~~呜呜~~~~” 号角长鸣,伴随着雄浑悠长的号角声,无数的小黑点从四面八方密集而来,大宋最强战力在此集结。 远处还有各种车马,运送粮草和巨型攻城器械。 宋军打得有些太顺利了,很多将领都是久经战阵的宿将,都隐隐有些不安。 吐蕃人姗姗来迟,也在西边安营扎寨,几个吐蕃将佐这才到宋营相会。 童贯虽然读过些兵法,也有一些实践,可是到了此刻已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骄横地接见了自己的手下败将,河湟吐蕃的来使,喝斥对方行军缓慢,到现在还没有围上兴庆府。 童贯生怕兴庆府内,西夏皇族逃到茫茫草原,迫不及待想要吐蕃人合围。 宋军已经围了三面,按照原本的约定,还需要吐蕃人围住东面即可。 吐蕃使者唯唯诺诺,被骂了一顿便回到了大营,准备传达童贯的命令。 宋军大帐内,将领分坐两旁,上首坐着童贯和种师道。 种师道眉头一皱,道:“童制使,这番长驱直入,沿途遭遇的抵抗如此之小,会不会是夏贼暗计,不得不防啊。” 童贯呵呵一笑,道:“战场上,种种诡道层出不穷,的确都是克敌致胜的法宝。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就能破解掉他的部署,这便是阳谋。 某家使出此招,区区西夏能有何办法,老种相公无须担忧,等到攻城器械运到,某七天之内便能攻破兴庆府。” 种师中沉着脸道:“兵出横山,我们的战线拖得如此长远,打得太快后勤还未跟上,若是沿途有夏贼安排的兵马,袭扰我等的补给,该当如何?” 童贯洋洋得意:“为将者岂能短视,某早就清点过,军中存粮够吃半个月的,半个月还打不下兴庆府?” 种师道长吸一口气,压了压火气,这才说道:“制使,兴庆府并非寻常城池,乃是西夏国都,守半个月有何难?为今之计,不如分兵回去,扫荡周围残余夏军余孽,保证运输线畅通,在州县堡寨安置兵马,步步为营才是最为稳妥的。” 分兵? 童贯冷笑一声:“集中兵马,打下兴庆府,则外围夏贼还不蚁聚来降。似尔等如此胆小怕事,临事儿无决断,何时能平定夏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历史的抉择 横山发兵已经十天过去了,汴梁城内出奇的安静,大家都在等待着前线的战报传来。 谁也不知道,边关已经多少年没有大的捷报了,大宋百姓骨子里的傲劲、开封府的风流富丽,都掩盖不住浓浓的失落。 遥想当年陈桥驿,黄袍加身点检做了天子,汴梁每隔几年就有扬眉吐气的日子。 报,曹彬将军扫灭后蜀; 报,潘美将军已灭南汉; 报,我军攻破晋阳,北汉灭亡; 报,南唐后主李煜被擒…… 然而到了太宗开始,先是伐燕大败,被人追杀几百里;开国精兵毁于一旦; 继而连战连败,西夏趁势崛起,契丹屡次南下…… 开封府的老少,遇到在新年大典上,射艺力压胡人的武将,都会狂呼着簇拥,英雄一般的待遇。 这些压抑已久的自豪,无处安放的骄傲,都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振华夏士气。 杨霖又走了一次枢密院,被高俅告知并无战报,怏怏而回。 他自有渠道获知,而且万岁营的车马行,很可能比枢密院得到消息还快,但是杨霖仍不死心。 希望越大,也就越紧张,不经历过的没有人能体会这种忐忑的心情。 杨霖双手合十,握拳放于下巴,闭目沉思,考虑着每一个自己能够得到的细节。 秦陇之士,汉风唐韵重义轻生并不稍减,西军战力他一点都不担心。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百年的恩怨,西军不可能不尽力。 童贯虽然知兵,善打优势仗,不犯大错误已经有宋一代的统帅能够佼佼者了。 吐蕃…… 杨霖突然睁开眼,长舒了口气,祈道:“童贯,你该不会蠢到把宝压到异族身上吧,这只是个外援……应该不会,童贯不是蠢人。” 此时的兴庆府下,局势突变…… 兴庆府的吊桥缓缓落下,城门大开! 战鼓轰鸣,号角响起,西夏军阵前一声叱咤,身披乌黑色铠甲的骑兵齐刷刷扬起了长枪,左手执盾,右手平端长枪,枪杆挟于肋下,锋利的枪尖直指宋阵。 那盾牌都是绘着猛兽图案的牛皮骑盾,红缨大枪是以积竹为柄,漆成黑色,握处缠着细密的麻丝,即轻且韧,锋利的三棱枪刃足有一尺半长,血槽宛然,杀气腾腾。 城墙上,夏崇宗李乾顺亲自擂响战鼓,西夏所有的官员上城督战。 李乾顺一脸狠色,道:“宋人压制已久,蚕食我国土,戮杀我百姓,抢夺我粮草,大夏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久违的老对手,终于露出了獠牙,沿途的夏军疲弱不堪,果然都是伪装出来的。 大宋将士无不惊诧,夏人被按着打了这么久,竟然一到兴庆府下,就敢出城厮杀了。 远处的童贯脸色阴晴不定,不住地问道:“吐蕃人怎么还没开打?” 大地颤抖,蹄声如雷。 吐蕃人终于到了,却不是按照原本的约定攻打城东,他们骑着马挥舞着刀,直奔宋军而来。 烟尘弥漫,天地变色,狠狠的碰撞下,人仰马翻,惨号连天。 西军无愧强军称号,临变不溃,结阵迎敌。 夏贼和吐蕃都是骑兵,冲击力极强,从两边以半月弧的阵势推进,将大宋兵马赶出了城郊。 尸横遍野,遍地狼藉。 前面的宋军自知必死,半步也不后退,用血肉之躯为身后的弟兄赢来撤退的时间和空间。 汉儿涌热的血水再一次渗透了兴庆府城郊,草木饱尝久违的腥膻,大军后退十里,依仗地势再次结寨。 宋军围城之际,遥吐蕃助战,谁知道战至酣时,吐蕃人倒戈一击! 没有哪个主将,可以轻易下达从敌国都城下撤兵的命令,童贯也不例外。 他像是个红了眼的赌徒,目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扫过,沉声说道:“当今之际,别无他法,要想扭转颓势,唯有全力攻城!” 种师道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道:“全力攻城?制使还没看出来么?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夏贼和吐蕃早就勾结在一块,吐蕃假意结盟,让我们来到兴庆府下,为的是歼我等西军主力!” 西夏和宋朝攻守之势逆转,主要是从折家的堡垒战术开始的。 西北地势多荒漠,多山脉,西军各路大军各战区之间山脉阻隔,相互支援非常困难,容易被西夏军队各个击破。 为了缩短各路大军之间的反应速度,并且设法迟滞西夏军队的进军速度和距离,西军的大将创造出了“堡垒”战术。 一开始汉家村庄被西夏军抢了以后,村民往往会在庄外修建了一座营寨,用来作为西夏军掠夺时的藏身之处,保住一点东西或者一条命,这就是堡垒的雏形。 许多村庄都修起了类似的城寨,一旦开战这些边民也会拿着武器,助战宋军,不但可以保卫亲人,打胜仗了还可以用敌人的首级换一点赏赐。 这些城寨联合在一起,成了更大的城堡。 后来城堡越来越多,几个城堡连一起可以相互救援,后来胆子大了就往西夏境内修,修到后面,开始修成大的堡垒了,不但可为民众提供庇护,里面还有军需仓库可以为过路的宋军补给,极大的增强的西军的机动性。 西军用这个“堡垒”术围了西夏九十多年,如今西夏已经是被逼到了绝路,再不想办法过去几十年就被蚕食干净了。 李乾顺竟然生出了这等胆魄,买通吐蕃把宋军主力引诱到兴庆府,以自己的都城为饵,要绝地反盘,打碎宋军最后的精兵。 若是叫他诡计得逞,不但这支西军委矣,整个大宋都将危在旦夕! 战局到了这个时候,情势已经明朗起来,大宋的攻城器械还未运到,粮草仅够半个月吃的,童制使竟然还要攻打兴庆府。 帐内诸将,神色各异,这时候一个品阶刚刚能够入帐的武将,泼韩五韩世忠突然大声道:“诸位宣帅,诸位相公,夏贼猖獗设此毒计,定然以为俺们会奔逃。他们的主力恐怕早就埋伏在沿途的路上,俺们何不趁机攻打兴庆府,强似撤退被人追着打。打下了兴庆府,贼夏鸟所有的诡计岂不都是笑话。”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唯战与死 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童贯的心里此刻早就乱成了一团,没有丝毫的条理。 韩世忠的话,给了他最后一口气,强撑着安抚制置使的威势,拍案道:“国家兴衰,在此一战,言退者斩。” 种师道闭目沉思,暗道此时撤兵,沿途必定都是精兵埋伏,百年厮杀练就的精兵十个里活两三个也属不易。 直如此,便是逃回去,又有甚用处。 眼前的小将所言,大有道理,惭愧,掌兵一生,心慌意乱之下不想竟不如一个小将看得通透……也罢,死太监把我西军害到这步田地,好好的局势只剩下这一丝生机。 就陪他赌一把吧,赢了彪炳千秋,输了不入宗祠! 虎目睁开,所有人都看着他,种师道环顾满帐,刚烈决然地道:“既至绝境,当置之死地而后生,夏贼狰狞面目已露,此番使了毒计是要赶尽杀绝。今日之事,唯战与死!” 种师道年近花甲,竟有如此血气之勇,俺们宁不如一个六旬老汉哉? 他在西军中的地位如同磐石,一言既出帐中无不喑服。 猛将杨可世站出一步,拧了拧护腕,道:“末将愿为先锋,反冲兴庆府。” 韩世忠也站了出来,此时身至绝境,他才发现自己的亢奋,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算俺一个!” 杨可世久负盛名,雄壮剽悍,是咬钉嚼铁的汉子,没想到竟然还一个名声不显的,也敢站出来再任先锋。 这一去,别人的生死不知道输赢无法论断,可是就算打赢了,先锋部队十中七八也要陨落城下。 童贯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尖细之下才显出一点太监的嗓音来,红着脸道:“若能侥幸得胜,某家定不吝惜封赏。” --- 夏兵一击得手,兴庆府的城墙上,百官无不落泪相庆。 这些年他们被宋军逼得太惨了,步步蚕食咬在他们身上,啃食血肉却没有办法还击。 大宋有钱,盖得起城寨堡垒,就算是蚕食的再慢,一百年的时间也够疼了。 李乾顺双腿颤栗,手心冒汗,晕眩感袭来差点没站住脚跟。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要将今日作为西夏的一个重要节日,年年庆贺! 自己的精兵强将都已经安排好了,早早埋伏在宋军回去的道路上,势必要把这支西军歼在此。 一旦西军覆没于此,大宋的秦陇一带将门户大开,自己带着吐蕃人重演当年五胡乱华景象也不足为奇。 这大宋的汉人,占据着世间最繁华富丽的中原,已经这么久了,是时候轮到我们党项人去享受一番了。 他还在做着春秋大梦,不远处的东南方向地平线上烟尘腾起,先是一缕黑线,然后迅速向前推进,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黄龙,风驰电掣一般飞卷而来。 追击的夏军本来都已经在富裕的宋军旧寨里收缴战利品了,这次的西军出奇的肥,逃走时营中的物资都来不及带。 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吐蕃人在城下击溃宋军,他们已经做到了。 至于后续的,按照事先的安排,应该由沿途的精兵去伏击歼灭这些败军。 西夏的初春天寒地冻,兴庆府外的草原是骑兵的猎场,党项勇士定能如当年契丹追赵光义一样,一路狂追把宋军部斩杀干净。 马蹄的震动声传来,夏军茫然抬头,却发现早就被击退的宋军竟然无视整条战线的包围圈,重新杀了回来。 夏将拓跋察哥,骑在马上观瞧,来的不过几千个骑兵,随即冷笑一声道:“这些宋人得了失心疯,竟然主动回来送死,上马,给我杀光他们!” 杨可世状如疯魔,他手下的兵有样学样,嚎叫着冲杀过来。 拓跋察哥微一愣神,道:“倒是群好汉子,可惜生错了地方,白白送死有甚强处。” 韩世忠脑中清明,反应迅速,眼疾手快,手上好似有无穷的气力,浑身的劲儿都被调动了起来,提枪抡刺,所过之处波分浪裂,人仰马翻。 单论武艺,竟比正常时候强出几倍不止。 夏军迅速反应过来,扔掉捡的战利品,拿起武器迎敌。 城头的西夏弩箭不停地射下箭雨,城中慢慢有兵马出战,一点拉上吊桥死守的打算也不曾有,毕竟只有这点骑兵,只有傻子才觉得兴庆府会有危险。 韩世忠的枪头已经断了,不知道插在了那个倒霉的西夏小兵的身子里,拔出万岁营上好的腰刀,刀口沉重而锋利,继续劈砍。 突然一支强弩射穿了他的肩膀,韩世忠躲闪不及,又被一个小兵带下马来,马上的西夏骑兵大喜,赶紧补刀要劈死这个杀疯了的宋将,举刀就砍。 韩世忠怒吼一声,将刀横在身前护住头颈,硬硬的受了一刀,钻到了马腹下,一刀戳破了马腹。 扬啼哀鸣的时候,小兵坠地被韩世忠一刀剁掉了脑袋。 马血腥膻温热,再加上奔跑久了,更加的烫人,倒在血里的韩世忠,眼前被红色的马血迷了眼,强睁开往后一看,身边人已经战死的差不多了。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一头闷倒在粘湿腥膻的地上,到处都是热血流出在寒冷中冒着的白气。 眼睛盍上的最后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仿佛看到了宋军的旌旗。 终于,大宋的主力赶到了,杀红了眼的夏军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小股的宋军回来送死,而是他们都杀回来了。 后面的吐蕃人,甚至还在宋军的旧寨里抢夺战利品,根本没把这小股送死的悲壮骑兵放在眼里。 夏将们也只是慨叹了几声这些人的勇敢,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是不是陷阵的死士先锋。 等到大部队杀到,他们才惊慌地迎击,却发现这支宋军不要命一般地涌向兴庆府。 城门口是人,有西夏人也有吐蕃人,想要关门难如登天。 一个太监统帅,方寸大乱下的任性一击,竟然破解了这个死局。 兴庆府,门户大开! ------------ 第一百八十章 鱼儿跃起千斤重,一口咬掉鱼饵,顺便把钓鱼的人给吃了。 诚如韩世忠所言,西夏精兵埋伏在沿途,等着歼这支溃兵,兴庆府守备空虚。 谁知道,哀兵奋起弥天之勇,一举攻占了西夏都城。 直到此刻,童贯等一众将领,仿佛在梦里一般不真实。 老东西阴差阳错,竟然立下这等奇功,兴庆府内乱作一团,李乾顺刚刚回宫,正准备庆祝一番,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 本来在堡垒战术下,西夏不断损兵折将,疆土一天天萎缩,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上,若不是金人南下,西军被迫勤王回师东京开封,让他们喘了口气,西夏早就亡了。 为了避免王国覆灭,李乾顺使出这一招毒计,若是让他成了,西夏可再次崛起。 现在击退了大宋,他已经可以预见宋军在奔逃的路上,不停被伏击战死的场面了,这种时候怎么兴庆府传来了乱声? 宋军不下二十万厮杀汉,还有农夫不计其数,挑着担子扛着铁锹甚至有的摸起菜刀,部跟着大部队往前冲。 城中守备空虚,大部分兵马还在外围,收拾“土豪”宋军败逃时丢下的物资。 踩着堆积一地的尸体,宋军潮水般涌向兴庆府,这里是百年征战从未停止的西夏都城,设施健物资充盈,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被宋人冲了进来。 大军进了兴庆府,李乾顺仍有机会反盘,他马上组织城内守军,和西夏豪门的私兵,节节抵抗,等着大军回防。 此时,原本是一个宋军的大的隐患,这时候却起了正作用。 宋军中派系林立,本来是兵家大忌,但是此时却无比顺手。 种家军、折家军、杨家军、童贯的胜捷军……大家各司其职,有熟悉的将官指挥,和大宋其他禁军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不同,西军里最是讲究派系,很多人都是几辈人为一家效力。 比如折家军,从五代开始,府州的男儿就为折家征战至此,折家统治府州的时间比大宋立国的时间还长。 如此混乱的局势,各家将领指挥着各自兵马,发挥出的战力暴增。 西军战力强,但是军纪差……巧的是,军纪差到了这个时候,也成了优势。 他们见人就砍,震慑了兴庆府内蠢蠢欲动的百姓,夏人大门紧闭不敢出门,给宋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入城。 宋军入城之后,种师道一声令下,西军轻车熟路地杀奔各个城墙,先把大门关了,便可以关门打狗。 此时还有吐蕃围住的北门无人攻打,夏兵护着西夏皇室和大臣往北门逃去,城北的西夏百姓也纷纷舍家撇业地逃亡。 兴庆府八门,至少有一半在熊熊燃烧,城内更是烟柱冲天而起。 大将刘延庆浑身浴血,带着手下兵马放起火来,烟熏火燎之下,城中军民哭喊声仍然随着风声而来,浓烟笼罩四野。 种师中率领宋军大队,满身烟尘血腥,杀奔北门城楼。 只见楼下无数的人群汇集成人流,从北门逃命,在这些人身后,有一群西夏宫廷侍卫,举刀劈砍本国子民想要为身后的马车杀出一条血路。 刘延庆放完火,上到城楼,指着人群中的侍卫道:“种经略,此必为夏贼皇室,放他们出去后患无穷!” 种师中默然点头,但是人流拥挤之下,休想杀进去活捉他们。 寻常弓箭又怕被侍卫拼死护住,让他们逃了,此时大门根本无法关闭。 城楼上的宋军将士干瞪着眼,眼看侍卫们将要杀出城去,他们连下楼都不能,人群让他们寸步难移。 城楼上的夏兵已经被杀干净,宋兵拾起他们的弓箭朝下射,慌乱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射倒踩踏而死。 刘延庆嗨呀一声,道:“跑了夏贼皇帝,整个西夏的兵马都来围城,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也。” 千钧之际,刘延庆一转头,城楼上堆放着无数的滚石檑木,为守城准备的。 “用滚石堵住城门!” 本来是要守城的利器,都一股脑砸向城下,砸的无数的血肉横飞,尸体和石头还有带刺的檑木,将城门生生堵死。 最后石头扔完了,宋军开始扔夏兵的尸体,将北门外堆砌了一座石尸混搭的小山,城门被彻底堵死。 滚烫的油从守城器械里浇下,这些本来用作防守宋军的利器,部成了夏人的噩梦。 最后刘延庆一把火点燃了这座血腥的“小山”,城中的侍卫们顿时傻了眼,护着中间的达官显贵,往皇宫杀回去。 城下哀嚎不断,种家军人人脸上呲牙咧嘴,射的虎口崩裂还在搭弓。 西夏的弩箭台,此时成了收割他们性命的无双利器。 腥臭、浓烟、哀嚎,没有一个人停下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若是稍有迟疑,西北的汉儿如何不知道党项人有多残虐。 退回皇宫之后,望着残兵败将和惶惶不可终日的大臣、宫娥、太监,西夏皇帝李乾顺其实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身后跟着刚刚嫁过来的契丹公主耶律南仙,腰背越挺得笔直,冷冷地道:“宋人袭破兴京,以为我们大夏就完了?他们却不知道,只要有一个党项男儿在,这大夏就不会灭亡!宋人无能软弱,勤王大军旦夕即到,我们还有几十万的精兵猛将,只要守住皇宫,两面合围宋人,定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皇帝的大声呼喊,西夏将士忍不住气满胸膛,齐齐应和一声,声震四野。 如果说原来还有什么人要逃离兴庆府,这个时候也己经再无选择了。 西城外,大宋的民夫们匆匆往城内跑去,他们若是留在了城外,面对疯了一般勤王的夏军,下场可想而知。 一个肥胖矮小的厨子,举着菜刀挥汗如雨,他们伙头营早就蹿进了城,就剩下他身子虚,还在后面。 此时一个骑兵飞奔而来,催促众人赶紧进城,见了他不禁骂道:“直娘贼,短命的泼汉子,什么时候了,你还背着一身锅碗干鸟!你耳里塞了鸟毛,没听到军令说丢了所有东西跑?要是想死的话,爷爷给你一刀便是。” 胖子被骂,诺诺不敢还嘴,憨笑着把行囊一丢,正好砸在一个倒地的汉子身上。 浑身血污的汉子受伤不重,主要是脱力疲惫至极,一下疼的醒了过来。 倒地的血人醒来,张嘴便骂:“入他娘的哪个狗贼,疼煞你亲爷爷了。” 马上骑士居高看得分明,双眼一瞪,道:“泼韩五!恁的如此命大,浑身冒血也能活,莫不是阎王那里不收赌棍?”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来扛! 童贯此时,就像是入了魔的赌徒,指挥着众人把西夏皇宫团团围住。 宋军捉了几个城中的西夏百姓,让他们进去报信,只要李乾顺出来投降,大宋愿意和他谈判。 李乾顺不是赵佶,怒杀了几个传信的本国百姓,将皇宫的所有大门都堵死。 他的精兵都在外面,勤王的夏军很快就就会把兴庆府围住,他只要守住了皇宫还有机会。 种师道神色复杂,到了这个地步,局势已经明朗起来,控制住兴庆府,等待大宋兵马源源不断开进来,西夏亡国在即。 西北多少豪杰,历经百年苦心经营、浴血厮杀、忘我牺牲,到最后让一个阉宦捡了天大的功劳。 而且这个太监,差点把所有西军将士,坑死在这冰天雪地的西夏。 西军诸部,毕竟是突然回马,扑至兴庆府的时候,已经体力消耗巨大。 大家在城中血战了一天,这消耗同样轻不了。 到了现在,当真是疲累若死。 身上能轻装的东西都轻装了,就连甲士,也只剩下了头盔和胸甲,护臂护腿甲叶,部抛弃。 二十万大军配合几十万的民壮,开始控制搜索兴庆府,城中到处都是零星的战斗。 大军团团围住西夏皇宫,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准备修整好了就开始攻打最后的堡垒。 现在就怕城中还有大股夏兵,军纪极差的西军在兴庆府大肆搜查,也造下不少的杀孽。 诸路宣帅出奇地一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兵将抢掠。 这里的每一个富户,手里的钱,都沾染着秦陇汉人的血。 百年争战,百年宿仇,西北汉儿鲜有活过三十五的,寡妇结村而居,已经一百年了。 这里可是西夏国都,每一个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百姓,都有可能给你一刀。 堵死所有城门休息了三天,二十万大军守城,外面的勤王夏兵也不敢贸然攻城,关键他们还不知道皇帝的处境。 渐渐地宋军开始约束手下,百姓也渐渐扑灭自家附近的火,这座城在爆发之前安静的吓人。 --- 西军的战报终于传来,延迟之下,驿卒入汴梁,传来一道噩耗。 吐蕃人临阵反戈,大宋兵马溃败十里,伐夏之战从同到尾是西夏的阴谋。 如今大宋赖以为西北屏障的西军,已经部陷在无边的包围伏击中,不知道能逃回几个来。 这一天,东西两府无数的官员黯然神伤,汴梁城再次笼罩在一片阴云下,空气中都是惶恐味道。 西军若是都殁了,谁来守卫这无边的富丽堂皇,谁来抵挡狠戾嗜血的异族屠夫。 皇城入门东去街北廊乃枢密院,次中书省,次都堂,宰相朝退治事于此。 堂内,枢密院和中书省官员,朝中品阶够得上紫金官服的,几乎都在此。 蔡京脸色阴沉,沉默不语,曾布面带悲愤,眉宇间也怀着忧色。 梁师成开口道:“西北战局糜烂,诸位都是国家重臣,此事该如何报于陛下,你们倒是说话啊。” 谁肯说话?谁敢说话? 这弥天大祸沾着就是个贬官的命,躲还来不及呢。 杨霖神色萧索,未成想费尽心机,换来这么一个下场。 自己上蹿下跳,难道只是让大宋提前灭亡,浩劫提前到来么? 哀莫大于心死,再看堂中,都是大宋庙堂至高的大员,他们此刻还在想办法欺哄皇帝,保全富贵…… 砰地一声,杨霖拍案而起,众人的眼光刷的一下朝他望来。 长舒了一口气,吐出胸中浑浊,杨霖沉声道:“被整个大宋寄予厚望的伐夏之战,眼看是败北了,雍熙北伐的旧事将要重演。先辈曾经告诫我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恨我等后人冥顽不灵,强要和吐蕃贼人结盟。 此等大事,岂能欺哄陛下,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调动河北禁军,阻止夏兵长驱直入。然后交好契丹,避免辽国趁机南下,让他们居中调停,我杨霖愿为朝廷出使上京,亲自去辽廷求和。 这么大的事,非要找个人抗,便让我杨霖来吧。只要诸位相公、殿帅,能够齐心,本官这就进宫面圣。” 终于有人出来顶罪了,众人虽然惊诧主动出来的是一向油滑的少宰杨霖,但还是长舒了口气。 “杨少宰国之大臣,不愧状元,放心去吧,我等定然将损失降到最低。” 说话的是梁师成,此时也就他敢说话。 蔡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神色,抹着眼皮沉默不言,王黼等人则稍微有些兴奋。 曾布冷哼一声,想要站起身来,却感觉屁股比山还沉。 自诩清流如何?阳光猛烈,万物显形,满殿的大臣,几个不是结党谋私,自私自利,权力的奴隶而已。 不少品阶稍低的大臣动容落泪,他们也想出头,可是他们的官职和地位,不足以担下这个罪责。 杨霖一甩袖子,背着手出了都堂,许多官员自发起身,目送他出大堂。 大宋的皇城内宰相办公的都堂和皇帝居住的禁中相隔极近,不一会就到了御花园。 宫娥太监不明就里,嬉笑着带着他来到御花园,赵佶这孙子还在画画。 赵佶看着面色苍白的杨霖,也下了一跳,刚要开口,杨霖突然抱拳,单膝跪地。 “陛下,臣有罪,西军败了。” 简单明了,没有丝毫的修饰、推诿,无情现实就砸到了风流天子的头上。 赵佶手里的画笔落地,愣在原地,呢喃道:“怎会如此?” 杨霖大声道:“此次伐夏,是臣一人策划,与他人无关。罪臣谋事不足,而有此败,甘愿受罚。伏愿陛下与诸位大臣,戮力同心,精诚团结,调动国兵马,拯救西北糜烂的战局,保中原国土。 罪臣愿效犬马之力,出使契丹,求得辽人调停。宋辽合盟几十年,辽人不愿见大宋灭夏,同样也不会希望看到西夏做大。我大宋精兵损失惨重,无谓再做更大牺牲,请辽人出马是最好的办法。 愿陛下恕臣死罪,赐臣节钺,让罪臣再为大宋尽力一次,虽死无憾。”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转来的如此之快 赵佶惊慌之下,召集所有大臣,在大庆殿共商国事。 至于杨霖,已经被押到昭德坊,不能随意走动。 家中的姬妾侍婢,小厮下人,都围在他的身边,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杨霖一句话也不说,心里还在思考该如何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自己若是真的退出舞台,又该告诉谁堤防契丹更北边的女真呢。 苏家姐妹是小门小户出身,眼看平日里权势滔天的大郎,别人看押起来,早就瑟瑟发抖,反倒是殷浅浅上前,握住杨霖的手道:“大郎,事情很严重么?” 杨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沉思。 至于大庆殿内,赵佶坐在龙椅上,看着乱哄哄的群臣,心中恼怒异常。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攻讦杨霖,怒气冲冲恨不得去手撕了这个祸国奸佞。 不是他穷兵黩武,唆使陛下伐夏,哪来的这个局面。 仿佛举国瞩目的伐夏之战,就是他杨霖一个人挑起的,罪责都在他,和我们可没有半点关系。 骂的越大声,摘的就越干净,可是这对局势有什么帮助? 偶尔有几个想对策的,也淹没在讨伐的声浪中,赵佶气的手指发抖。 可是他根本对于国事一窍不通,想要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候,第二道消息来了…… 伐夏大军攻占兴庆府,西夏灭国在即,西北诸路兵马正在疯狂赶奔支援。 银州、石州、夏州、宥州,以及无数堡垒内的宋军,都杀奔兴庆府,愤然欲雪数世之耻。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传令的侍卫不知道,为何这天大的喜讯捷报,君臣都愣在原地没个反应。 侍卫以为说的不清楚,又一次大声喊了一遍。 赵佶站起身来,脸色恢复了红润,失望地看了一眼殿中群臣,拂袖而去。 悲喜两重天,可是满殿的大臣却怎么都喜不起来。 为什么刚才自己不站出来,悔恨交加的他们,更加嫉恨杨霖。 要是刚才自己站出来,揽在身上,那么这比天还大的功劳,不就是自己的了? 皇帝舍下群臣而去,给了大臣们一个没脸,回到后宫却喜极而泣。 没有什么是在你绝望的时候,突然告知你大功告成来的舒爽,这坠地升空的感觉,刺激到赵佶有些失控了。 随即他就想起了跪地请罪的杨霖,再和那群大臣一对比…… 国家需要有担当的臣子,尤其是自己这样的君王,赵佶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有担当的皇帝,他的心思都在山水美人画笔宣纸上,在艺术的海洋里畅游才是他的梦想,他需要一个肱股之臣。 现在看来,能胜任的唯有杨霖,更妙的是,这个杨霖平日里还有各种花样满足自己的兴趣,还能赚到花不完的钱供自己挥霍,这不是就是完美的臣子。 可是刚才自己还大怒喝骂,把他关到了府上,实在太委屈杨爱卿了。 “来人呐,取笔墨来,朕要写一道圣旨。” 小内侍们十分惊奇,官家已经多久没有亲自写圣旨了,都是吩咐梁师成梁公公着笔,根据自己的意思来写。 百官神色复杂的散朝之后,伐夏之战大胜的消息不胫而走。 汴梁,沸腾了。 汴梁的春意,自然要比现在还冰天雪地的西夏得早上一些。 在残冬还未曾消之际汴梁百姓就仿佛已经从冬眠里醒了过来,冒着尚还凛凛的寒风,就已经有多少人家车马仕女已经在城外汴河上踏青,在柳枝上结彩,在佛寺道观上香,在亭廊之间置酒高会。 消息散播的如此之快,一场不弱于上元佳节的欢庆,自发地开始了。 无数百姓口耳相传,然后涌上街头,燃放鞭炮,悬挂彩幅,高搭彩棚,歌舞宴宴。 曾布的府上,一众官员围着他,却如丧考妣。 在横山出兵之前,曾布就指使手下频繁上书,极力反对童贯伐夏。 这些自诩清流的人,对于蔡京谄媚宦官上位,和童贯促成宋夏连年战争的事,十分看不过眼。 在他们眼里,恨不得武官永远别打仗,或者永远别打胜仗才好。 大宋就维持这个样子,照样的富丽堂皇,照样的歌舞升平,照样的事他们文人的天堂。 开疆拓土,在他们看来就是武人蹿升的罪魁,大宋不需要西北那些苦寒之地,现在的大宋才是最好的大宋。 这种想法很煞笔,但是无奈的是,这个时候的文人很多就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因为他们过得太舒服了! 从来没有一个朝代,文臣可以这么舒服,国家这么富,养着几万个闲散官吏,美酒、美人、美景、美食,再来几首诗词,人生为什么还要有别的追求? 现在老太监一不小心快要把西夏灭了,这可如何是好? 更要命的是,两封相差不过半天的战报,把他们眼中的奸佞杨霖推到了荣誉的至高点。 曾布拧眉道:“官家所依仗蔡京、杨霖之流,无非理财兴兵二事,若是伐夏战败,我等奏言将蔡、杨之流赶出汴京,童贯之辈,剥离军权,又何愁官家不能远窜此辈奸邪小人?可是如今伐夏大胜,我恐朝中再无宁日,杨霖小儿要气焰滔天了。” 众官皆称是,无不哀叹,让不知道的番邦使者看了这一幕,还以为大宋输得一败涂地呢。 荒唐可笑,无过于此。 蔡京府上,也是热闹非凡,众人围着蔡京七嘴八舌。 他们是有些冤枉的,伐夏之事本就是他们一派极力撺掇,当时自己这一派人主张童贯伐夏时候,杨霖还是他们的亲密伙伴和第二领导呢。 现在倒好,杨少宰大义凌然,铁肩抗罪,把所有的功劳荣誉扛走了。 “太师,此事必须说个清楚。” “官家面前,还是太师说话有分量。” …… 蔡京重重一哼:“你们这般会看风色,今日在大殿上鼓动唇舌,恨不得生吞了杨文渊,还要老夫说什么?” 蔡京动气,众人不敢再言,蓝从熙上前笑道:“恩相……今日之事,……确实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这弥天之功,可不能就此让出去啊,这可是灭夏啊。” 西夏还未灭,大宋的文臣们,已经恨不得把战功分个干干净净了。 可惜的是,一个迟到半天的捷报,让他们把到手的功劳推了个干净。 这是最憋屈的,丢人就丢人吧,反正功劳不能丢。 蔡京面色阴沉,冷冷道:“伐夏伐夏,本是我等一力主持,你们今日大庆殿内,又为何那般下作?便是老夫有舌灿莲花的口才,又如何说得动官家,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莫非还能抹去不成?” ------------ 第一百八十三章 西夏王宫 昭德坊内人人噤若寒蝉,突然门口来了内侍省的宦官,进到大堂高声喊道:“杨霖接旨。” 众人簇拥出杨霖,大宋接旨是无需跪迎的,甚至有的官员不服,还可以拒收…… 给事中封驳外制诰命之事更是不鲜见,元祐年间,宋哲宗罢宰相刘挚,“麻制过门下”,被给事中朱光庭封还。 庆历七年,任宗降制召夏竦为宰相。 却因为夏竦名声不好,在谏官、御史的反对下,宋仁宗只好改变对夏竦的任命。 熙宁三年,神宗和王安石这俩战友,想要破格提拔新党骨干李定位监察御史,知制诰宋敏求即拒绝起草任命李定的诏书,封还词头,并于三天后辞职;接替他的另外两名知制诰苏颂、李大临,也以“爱惜朝廷之法制”为由,再次封还词头。 在这方面,最没面子的当属宋仁宗,这皇帝喜欢越过官员下圣旨,结果宰相拿到后直接扣下,等攒多了就直接给皇帝送回去,皇帝心里吃了屎一样难受,但表面上还得夸宰相做事认真,帮助我纠正了错误。 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明清两代……十族都不够砍得。 到了徽宗一朝,赵佶虽然没什么帝王心术,但是他运气好啊…… 连续的党争,让文官集团元气大伤,大宋又没有什么外戚、宗室之类的厉害角色,宋徽宗赵佶渔人得利,成了有宋以来权柄最大的皇帝。 宰相要是敢给他攒攒圣旨送回去,就别想干了,所以他亲自写的圣旨,不管是梁师成还是蔡京,都不敢不盖章。 杨霖满腹心事出来接旨,只见小太监朗声道:“朕膺昊天眷命,制曰: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古圣垂经,取士必先于功名;明王致治,立教不外乎赏惩。惟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燃薪达旦,破卷通经,状元及第,治河有功,抚平江南,威震秦陇,乃能文武兼,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为开封府仪同三司,朕望竭诚立节,再建新功。” 开封府仪同三司,大宋使相,这一官职极为尊贵,除了权势不如宰相,待遇、地位、荣耀已经相当于宰相。 在下旨之前,赵佶召见蔡京曾布等人,问道这个官职该给谁,是杨霖还是童贯? 即使是和杨霖仇怨很深的曾布,也一口咬定是给杨霖。 蔡京也不敢为童贯说话,大宋使相必须由文臣担任,谁也不敢在这件事上给杨霖下绊子。 如果说灭夏之功不大肆封赏,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便宁愿给状元出身的杨霖,也不要给宦官兼武人的童贯,这是整个朝臣的共识。 杨霖接完圣旨,愣在原地,他的昭德坊被封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现在开封府已经沸腾了,所有的市民都在庆祝。 稍一沉思,杨霖眼中精光乍现,一把按住小内侍的肩膀,晃着问道:“可是西夏战报又到?” 小内侍被晃的头晕脑胀,赶紧道:“恭喜少宰,贺喜少宰,童制使绝地反击,已经打进兴庆府啦。” 一阵竭嘶底里的笑声,从昭德坊大堂传出,难以按捺的情绪让他几近疯狂。 “给我更衣,我要入朝面圣!” 兴奋过后,杨霖马上清醒过来,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半天的时间便有如此惊变。 现在童贯的几十万人还在兴庆府,若是少有差池,便是悲喜颠倒。 此时必须雷霆一击,让他们彻底完蛋,不能给西夏人任何机会。 尤其是,还有一个契丹在北边看着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纵使契丹现在衰败了,它的武力值仍然不容小觑。 府里的下人可就没有杨霖这样的心态了,他们欢呼雀跃,人人脸上喜气盈眉。 穿戴好朝服,杨霖直奔禁中,此时赵佶和蔡京、梁师成、王黼等人,正在商议如何献捷大庆…… 见到杨霖,赵佶满脸堆笑,吩咐道:“来人,给杨爱卿赐座。” 杨霖执礼甚躬,看不出丝毫怨愤,听完他们的商议内容,脸上笑呵呵,却差点气得手指甲嵌到肉里。 “陛下,西军如今还在西夏兴庆府,可想而知无数的西夏兵马定会不顾一切赶赴兴庆府。若是要彻底平定西夏,恐怕还有几场血战,臣愿亲赴西北,组织人马驰援伐夏大军。” 赵佶略带犹疑,道:“此事还需杨爱卿前往么?” 蔡京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西北军马久战之师,桀骜难驯,非朝中重臣,不能统筹,少宰前往,十分妥帖。” “既然如此,就辛苦爱卿了。” 杨霖赶紧道:“为君分忧,既是责任,更为荣耀,微臣虽死何怨。” 落座之后,杨霖听着君臣的计划,才知道冤枉他们了,这几个劣货也不是完的放飞自我,至少他们还知道调动河北禁军到宋辽边境,防止辽人横加干涉。 此时的延庆府,距离攻克城池已经接进半个月了,城中各路兵马严防死守,谨慎地盯着城下的西夏勤王军。 党项一族内部其实并不十分团结,他们立国之前彼此间的争斗,血腥程度丝毫不比宋夏之间的轻。 如今李乾顺被困,生死未卜,所有的头领都在城外等待。 有忠于皇室的夏军大将,已经数次派人到城中谈判,童贯一律扣住不发。 兴庆府的仓库充实,吃个半年都没问题,他也在等大宋的援军不断赶到。 在皇宫外,控制了城的宋军,终于要动手了。 西夏的王宫并没有高墙厚城,对攻城守城经验丰富的宋军来说,这并没有多大的难度。 呼延通浑身盔甲,扶着刀站在宫外,舔了舔嘴唇,笑道:“夏贼侵扰百年,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珠宝财货,都在这个王宫内。若是叫俺们打破王宫,随便往怀里揣个,不就发达了。” 韩世忠乜视着他,道:“贼鸟军汉,浑似乞丐,胜做强梁,俺们是赵官家麾下天兵汉将,岂能干这等腌臜丑事。” 呼延通怒道:“泼韩五,你鸟嘴中是言不是语,哪次上阵不是你手脚最不干净。” 韩世忠刚想还嘴,一个骑马的将领,便绕城便高喊:“宣帅有令,打破王宫,只需生擒李乾顺,其他人死活不论。宫中府库不可轻动,其余财货,任尔分之。” 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韩世忠拧了拧护腕,笑道:“此番合该俺们发财,呼延通,等打完这一仗,俺请你去延安府最好的万花楼,三天之后再出来。” “韩世忠,你在此作甚,宣帅几次点将让你到场,为何缩到这里厮弄,军棍滋味可不好挨。”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骄兵悍将 韩世忠穷得叮当响,上次剿灭方腊立功,得了许多赏银,刚够还清赌债的。 一听今日围攻西夏王城,偷偷溜回到原来的队伍里,准备浑水摸鱼。 谁知道童贯这时候召见他,韩世忠心里暗骂晦气,不情不愿地去到兴庆府的一处西夏王室府邸,如今的大宋中军主帐。 西夏王府内院书房当中,百余名亲卫在书房内外值守,将这里看得严严实实的。 这里毕竟是敌国都城,稍有不慎就势被刺也不稀奇。 眼下这看似安静的兴庆府,正不知有多少夏人巴不得把宋人部斩杀呢。 童贯居中而坐,看见推门进来的韩世忠,难得笑了笑,这是一员虎将啊,真不知道杨霖是怎么从一群大头兵中挖掘出来的。 “韩五,这一回你立下战功,和杨可世一道,某家已经写了请功表,等到来日班师回朝,定在官家面前表一表你的功绩。” 韩世忠面粗心细,暗道自己虽然做了前锋,没来由这么给俺面子,他再仔细一看旁边,脸色阴沉的种师道、种师中、折可求等西军宿将,顿时了然于胸。 童帅怎么说也是个外来的阉宦,仗着能搞到粮食,又带着大家打了几场胜仗,估计是想把西军牢牢掌控在手里。 可是这西北诸世家,都是和大宋开过一样长的时间镇守此地,府州折家麟州杨家甚至在赵匡胤陈桥兵变前就是一方霸主。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他摆布,俺韩世忠破格遭提拔,难道是童帅要让胜捷军独揽大功。 想通了这一点,韩世忠便欣然谢恩,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俺是少宰提携的武将,在这大宋朝中有人,早晚要进那汴京枢密院差遣的,跟你们这些草头王当枪使又何妨,有好处俺生受,要弄俺的不是,大不了求救于杨少宰。 反正西夏覆亡在即,到时候这西北禁军强了些,那群大头巾和赵官家还能不防范? 嘿嘿,你们在这争来争去,与俺有什么相干。 西军上下,说对童贯没有暗中憋着一口气那是假的,这老贼上了西夏和吐蕃的恶当,轻易相信了吐蕃人,出兵横山差点把西军部葬送在这异族都城。 可是峰回路转,绝地一击反成就盖世奇功,对于老种、小种等西军重将,处境一下敏感起来。 自古将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西夏亡了,因之而生的西军该何去何从,如何做为,要拿出一个准定主意来。 等到韩世忠退到诸将佐身后,种师道淡淡地说道:“西夏事定,了却我等大宋武将百年心愿,老夫近来年迈多病,正欲上表请辞,回乡荣养,这西北的军事,以后可赖童制使了。” 西军又一世家重将,姚家家主姚古一下站了起来:“老种相公,岂可轻出此言?几十年前,西军五路总共三十万人,随大军出陕西,差点他娘的军覆没,俺们这几家也多有损折,当日三十余万西军儿郎,现在还剩不几人?戍边百年,死伤子弟无算,没有老种相公居中坐镇,俺们还指望谁去? 难不成,俺们西军的汉子命贱如此,要拿几辈人的血肉,给别人垒高台不成?诚如此,不如就地解散,免得秦陇鳏寡妇孺,指着俺们的脊梁骂娘。” 此言一出,西军诸将,人人抱臂冷笑。 童贯气的面色发紫,这明摆着是一唱一和给自己看,夏贼覆亡在即,你们这些武将能容于满朝的大头巾? 不投我童贯,还一心想要自己做西北的草头王,你们怕是不知道文官的厉害。 童贯耐着性子不说话,西军诸将见姚古连这番话都说了出来,竟然得不到童贯老贼的回应。 这个太监连鸟都没有一只,竟然还想驭使这二十万咬钉嚼铁的厮杀汉,人人胸中憋着一股气。 种师道一拍桌子,怒道:“姚古,你说的什么话,这二十万兵马,每一个都是朝廷的编制,你有什么资格就地解散。” 姚古冷笑道:“当年西贼强横的时候,俺们得用,谁也不敢轻易削弱俺们。现在西贼快完蛋了,俺们这些人马上就不值钱了,何苦在这里阻碍人家扫平西夏,不如早早回乡,俺们在陕西百年经营,总还能有些应付生计的手段,不至于沿街乞讨,总好过现在这般待人宰割。” 西夏还没灭……这些人已经吵到了这般地步,若是杨霖在此一定目瞪口呆。 大宋文恬武嬉,文臣压制武将百年,这些统兵大将也就都自甘堕落,还有几个人心怀社稷。 私自敲打算盘,争权夺利,不比文人落后多少。 童贯终于缓缓起身,看着满堂的武将,慢慢地说道:“五代故事各位都熟知,藩镇拥兵以自雄,挟制朝廷,直到太祖继位,大宋立国,文臣压制武将是不争的事实。 至此俺们大宋武道衰败,胜少败多,契丹几度南下,澶渊耻辱结盟。 今日大胜,乃是天赐良机,说不定还能一挽百余年俺们武臣的颓风,文武相济,才是正道。 诸位何苦在此大发牢骚,不如齐心灭了西夏,某虽区区制使,难道还不能诸位西军宿将讨个爵位?” 这番话大有诱惑,谁不想真正掌着重权,不用再看文官脸色? 不用小心翼翼的再在文臣士大夫官僚体系绵密的制约体系下做事,还生怕动则得咎。 种师道心中暗暗摇头,你若是个真豪杰,西军何苦与你为难。 偏生你童贯是什么货色,俺们西军皆已知晓。 童贯在西北,要来了军粮不假,却不是跟朝廷讨要和该属于西军的粮饷。 而是在沿途强征军粮,摊派到秦陇百姓头上,这些人都是西军的家眷老小,死爹的死爹,丧夫的丧夫,跟着你还如何在西军立足。 至于朝廷这次拨下的物资,你也是私自贪墨了大笔,还优先装备你的胜捷军。 老种一笑,掀臂挥开身上的护腿,站起身来道:“无论如何,先取了李乾顺再说,姚古、种师中、折可求、杨可世!” “末将在!” “你等各领本部精兵,从四面攻打夏贼王宫,其他诸将在外围防范城中余孽偷袭。” “遵命。” 童贯脸上已经没了人的模样,青一阵红一阵,嘴唇苍白。 这个三军统帅,竟然在大帐内见识了别人点将发兵,而且底下的将佐都慨然领命。 本就桀骜难驯的西军,在西夏覆亡之际,更加不老实了。 自己的部前程,都在西北军事上,童贯可不想再回杭州给皇帝搜集石头了。 种师道发号施令完毕,众将起身退出,童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一会,号角声响起,童贯黯然跌坐在上首。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国覆灭 宋夏之间,实在打得太长太久。 百万甲士在这片土地上纵横来去,原本的西域古道,已经被打得稀烂。 居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流离失所,十去八九。 自从大宋册封的银州防御使,赐名赵保吉的李继迁不尊号令到处杀烧攻掠,这片土地再也没有过哪怕片刻的和平。 几十年后,他的孙子李元昊,建国称帝,先杀得大宋四路大军尸横遍野。 又在贺兰山歼灭十万辽兵,差点俘虏了辽兴宗,为小小的党项打下了一个帝国。 这一切,或许要在今天画上一个句号了。 喊杀声震动王宫的瓦片,潮水般的宋军涌向王城,此时兴庆府的西夏百姓,都在窗子前,默然等候。 城墙之上能用的人手也都用上了,部都在垛口操持着弓弩兵刃,发疯似的乱射一气。 一阵冲锋之后,已经有宋军攀上城头,西夏士兵脱去重甲,嚎叫着跃向扑来的宋军。 王宫的城墙,没有守城的器械,没有哪个帝王会乐观道觉得都城被敌人攻陷,还能靠着王宫存活的。 西夏的最后的守军,不可谓不悍勇,他们抱着珣死的信念而战。 可惜他们的人数太少了,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不断赶来的人群,绝望的情绪在蔓延。 洪流一般的宋军,冲击着城墙,将他们眼前的敌人碾碎。 每一个西夏战士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敌我悬殊太大,很多宋军甚至来不及砍上一刀。 漫天的火箭射到王城内,四处起火冒着浓烟,一副末日景象。 兴庆府中的西夏百姓,默默地开门来到院中,看着王宫内的烟柱腾空,不少人举家自尽。 街道中,只有偶尔呜咽之声,宛若鬼哭。 巡视的宋军紧张地探视,但有出家门的,一律斩杀。 此时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和放松大意,行百里者半九十,宋夏百年交战,自己这些军汉要为后人杀一条生路。 谁想要自己的子侄,活不过三十五,家中寡妇聚集成村。 终于,夏军流的鲜血渗透了这座王城的宫墙,刘延庆是第一个攀上城头的大将,站在百年宿敌的宫城墙上,往下俯瞰尽收眼底。 “这里便是夏贼的都城么?” 刘延庆的大刀落地,呢喃道:“可惜俺爹没能活到今天。” 城头的西军已经有人泪落如雨,这是百余年,到底有多深的仇怨。 父兄的样貌,只在梦里得见,很多人在娘亲肚子里时候,阿爹已经战死了。 西夏王宫内,李乾顺手持一柄利剑,越过宫中的长廊,要去城墙督战。 王国末路,英雄气短,李乾顺有心计有手段,几次宫斗都是扮猪吃虎,终于独揽西夏大权,却遭遇了这等局势。 王宫的青石板上,躺着许多妇人尸体,都是自尽的西夏皇妃。 人死如灯灭,无论生前如何地位尊崇,权倾天下,又或者如何的千娇百媚,芳华绝代,死后都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李乾顺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迈步向前,身后跟着一群质子军和惶恐的大臣。 就在这时,外面一片喧哗,有人喝道:“让开,陛下何在?” 拓跋察哥浑身是血,走到李乾顺身边,道:“陛下,宋人杀进来了,敌众我寡已经没有生路,愿陛下和臣弟一道赴死,不做宋人俘虏。” 哐当一声,李乾顺的宝剑落地,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 拓跋察哥狞叫一声,举刀自刎。 脖颈里喷涌的热血,溅了李乾顺一头脸,让他清醒过来。 眼皮一抹,这个鼓动着万名男儿和宋人拼命的君王,沉声道:“局势至此,已经无法挽回,降了吧。” 大臣们齐呼圣明,这时候一个年轻的武将出来,指着拓跋察哥的尸体道:“白石大神在上,党项没有向仇人投降的皇帝!” 说完就要刺杀李乾顺,被侍卫们乱刀砍死。 李乾顺的脚下,伏着两具尸体,泯泯地流出暗红的血液。 质子军相当于大宋的皇城司,是由豪族子弟中选拔善于骑射者组成的一支卫戍部队,负责保卫皇帝安,号称“御围内六班直”,分三番宿卫。 这些党项贵族子弟,颇有些血勇之士,尚武而勇猛。 党项族有个传统,同氏族的人须互相帮助,当受到外族人伤害时,必须复仇,未复仇前,蓬首垢面赤足,禁食肉类,直到斩杀仇人,才能恢复常态。 “西夏崇尚旧俗,故能保国数百年。” 小小的西夏,能够坚挺在宋、辽、金之间,靠的就是这股子尚武的传统。 质子军里,不少人举刀自尽在李乾顺身前,他们的王失去了原本的血性,让他们为之蒙羞。 宋军打开了城门,涌进王宫之中,许多人早就情难自禁。 这里就是西夏王城的广场,这里就是祸乱秦陇百年的根源,党项李氏还债的日子到了。 经过一天的殊死搏杀,广场上每一块砖石上都淌满了鲜血。 广场两侧的沟渠中,鲜血汇聚成溪,最深处足以淹没人的脚踝。 春寒之际,那些鲜血此时已凝结成冰,唯有浓郁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这片广场前,宋军止住了脚步,他们的面前还有一群黑衣玄甲的敌军。 这可能是最后的顽敌了,不知道为何,西军的将士突然有些激动。 最后一战,打了一百年,岂能如此收尾。 再来一战!就在这王城的宫殿前的广场上,再来一战! 带着父兄的仇恨,娘亲的嘱托,娇妻的期盼,幼子的崇拜,再来一战吧。 质子军何尝不想,战死在亡国覆灭的这一天,战死在西夏皇帝的面前,死在党项人的王面前。 可惜,党项人已经失去了他们的王,现在的李乾顺,没有了这个资格。 李乾顺跪地请降,广场上两方的将士,都没有反应。 只有西夏的群臣,迫不及待地想要表忠心,避免一死,各种丑态都出来了。 阴沉沉、昏惨惨的天空下,风卷着浓烟,见证了一个国家的灭亡,一个尚武种族的衰落。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抵达西北 陕西的官道上,漫天的飞雪,鹅绒般的雪花片片落下。 马车内,一个小火炉,烘烤出阵阵暖流。 杨霖只穿一袭白色小衣,赤着日渐结实的胸膛、光着一双脚,踩着车内铺设的柔软波斯地毯,正在看一张新传来的战报。 西夏的战报不断传来,这个王国已经因为皇帝的投降而四分五裂,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去逐一击破,恩威并施,收拢一部分,打压另一部分,让这个尚武好战的党项族为大宋所用。 占据西夏的同时,也意味着大宋要在西北直面蒙古和契丹,再没有半点缓冲。 越往北越穷,越穷的越狠,越狠就越要打。 往后的日子,并不太平。 杨霖掀开车帘,问道:“似这般慢慢腾腾,几时能到横山。” 一身裘皮甲,骑在马上的吕望一夹马腹,靠近车窗,笑道:“北地天寒,趟风冒雪,道路难行,若是雪势不减,恐怕要走一个月的脚程。” “一个月?” 杨霖一摔车帘,穿好玄狐皮裘,走出豪奢的马车,道:“弃了所有行装,只带公文印玺,快马加鞭。沿途见到官署便进去歇脚吃饭,给本官牵一匹马来。” 吕望笑了一声,解下一个酒壶扔了过来,杨霖伸手接住。 趟风冒雪纵马赶路,若没有个酒温温身子,饶是现在的杨霖也有些吃不消。 一行人纵马向前,万岁营的汉子早先贩盐,习惯了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中赶路,这点雪还不算什么,唯独杨霖被寒气灌得有些头晕。 延安府,伏龙山。 到了黄昏时分,暮色四合,一匹匹枣红色的健马出现在城外,马蹄踏破厚厚的积雪。 马背上的汉子们背着一张铁脊雕弓,头上戴着象征亲兵的貂帽,臂上戴着一只山岳的标记。 杨霖握着缰绳的手掌又冷又疼,拇指套着一只碧玉扳指,抬眼一看到城墙便扬起手,后面队伍立刻停下。 从城内出来几个骑士,又高又大,一个汉子挺起胸,沉声道:“前面是哪个营的兄弟,报上名来!” 陆谦搓着手,道:“万岁营,后面是少宰杨霖,快去通知州府官吏迎接。” 军汉吓了一跳,赶紧回马入城,大开城门迎接众人进城。 这里是延安府,西军的窝子,没有人会怀疑有人到这骗吃骗喝。 沿途早就收到朝廷的讯息,当朝少宰近期来西北督战,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延安府种家留守的种洌乃是种师道的侄子,带着大小官员慌忙出来迎接,此时的杨少宰冻得跟孙子一样,浑身发抖。 “杨少宰,哪个是杨少宰,下官绥德军防御使种洌拜见少宰。” “种……种……将军,进……进……” 吕望笑着道:“种将军,少宰的意思是进城再说。” “对……对。” 杨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沫子,冻得耳朵后面生疼。 陆谦哈哈一笑,下马伸手把杨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掸掉了他身上的积雪。 延安府的诸将和官吏,都有些刮目相看,传闻杨少宰富商出身,生活豪奢,动辄就是奴仆如云。 没想到为了西北军情,竟然也吃得了这种苦,西北苦寒之地,可不是汴梁那种大头巾文官能受得了的。 到了种府,种洌先是安排下人带着他们去净面更衣,然后吩咐府上准备酒菜。 种家想的周到,早有人烧好热水,炖好姜汤,给这些趟风冒雪赶来的人马取暖。 杨霖舒舒服服地跑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这才缓过劲来。 然后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是种府差人送来的,竟然正好合身,这才来到大堂。 众人纷纷起身,再看时杨少宰脸庞红扑扑的,俊朗飘逸,自有一股上位者气度,这才是一朝使相的风范,就是着实年轻了一些。 “诸位,西北大捷,我朝天兵攻克兴庆府,这是立国以来少有的大捷。除了圣主在位庇佑之外,赖诸位血战之功,此次本官前来就是调动秦陇所有兵马,趁势而上一举歼灭西夏,将这块故土收归我大宋所有。 你们都是军中宿将,此番更是要不辞辛劳,行百里者半九十,西夏为祸百年,机会来了我们就要铲除它,切莫等到死灰复燃,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众人点头称是,杨霖四下张望一眼,并没有什么顽劣分子,心中暗暗点头。 他却不知,现在杨少宰一肩抗下“战败”罪名的事,早就传开了。 军中无不钦服,大宋开国这么多年,几个文臣愿意替武将担罪责。更别说是这种级别的高官了,要知道朝中那些相公,哪一个不是人精,趋利避害比谁都溜。 传言杨少宰是最油滑的一个,没想到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才最让人敬佩。 种洌见他训完了话,笑道:“少宰,后堂已经备好了酒菜,是否开宴?” “开,餐风露宿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好好吃一顿了,本官在延安府休息三天,这三天你们把西北所有能动的兵马调到横山,我们去接收西夏。” --- 华灯初上,乌云掩月。 杨霖本打算宿在种家,吕望附耳说了几句,酒酣耳热的杨霖便起身告辞。 原来种师道征战一生,儿子都战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子还在西夏随军征战。 如今种府是女眷,他是朝廷大员,宿在这里须得提防风言风语。 种洌是小种相公种师中的儿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如此,末将为少宰安排住处。” 杨霖笑着摆了摆手,道:“速去调动兵马,本官只给你三天,三天之后即可出发,军令若是违背了,可别怪本官不顾今日同桌饮酒的情谊。” 种洌干笑两声,转身离开,暗想如此冒着夜色也要派人去传令了。 走在去延安府官署的路上,杨霖叹道:“都说西军苦,不来一趟谁能想到,老种经略相公乃是世家宿将,一门竟然也能厮杀到绝后,更别提一般的军汉了。若不是此番灭了西夏,恐怕这种局面还要持续下去。” 吕望深以为然,点头道:“西北战事之烈,古来少见。” 杨霖背着双手,一脸的忧国忧民道:“这一回要彻底收服西北诸族,为我所用,任重而道远啊。” “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头绪,做起来便顺手许多,少宰准备从何下手?” 杨霖点了点头,道:“首先嘛,你先去城中寻几个清倌人,没有梳珑的,陪我睡觉。” …… 回头一看,吕望愣在原地,显然是没回过味来。 前一秒还忧国忧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这个盐贩子出身的江湖大豪都有些蒙圈。 杨霖怒其不争,骂道:“不会休息的人,如何能更好的统筹调度,调度不好,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对得起苍生百姓,这鸟地方天寒地冻,找几个人暖床有错么?” 吕望讪讪地道:“没有,没有,少宰哪里有错,是属下思虑不周,不知少宰有什么要求。” 杨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本官又不是色胚,哪有什么要求,无非就是身价最高的,大的,年纪最好是豆蔻,个子瘦削苗条,随随便便找三四个就够了。去吧!”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秦陇之殇 百花楼,闻香下马。 时辰正好,宾客纷纷,院里的姐儿们胭脂粉气靡靡,铅华遮掩醉笑三千,难见真心欢颜。 或者慵懒地倚在雕花轩窗边,摆动着粉嫩藕臂,幻想着何时能遇上才貌双的多金情郎;何时才能与姐妹嬉笑打闹,不为讨好金主,只由女儿心性。 一个肥大的矮胖子,迈步走进楼中,顿时成了香饽饽。 一众姐儿妈妈围了上去,满面堆笑,奉承着眼前这个矮冬瓜。 “周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今儿是好日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苏婉娘细声细气地说道。 “废什么话,不是为了睡婊子,谁来你这里为了吃饭不成?” 周东罗是当地的地头蛇,最近更是攀上了不得了的大人物,说话是要多不客气有多不客气。 几个随从搬来一张椅子,矮冬瓜往桌子前一坐,一拍桌子道:“昨日便派人来知会了你,今夜要那秦情情来伺候,都准备好了吧?” 苏婉娘面露难色,“周爷,这怕是……” “怎么,不愿意?” 周东罗眉毛一挑,眼神中尽是挑衅之色。 “哪儿的话,百花楼能有今天,都是周爷的照拂,我们哪敢逆了您老的意思。” 一秤金香帕掩口,吃吃笑道。 “算你识相……” “周爷,您楼上请。” 周东罗突然狞笑一声:“不用了,就让她来楼下伺候我。” 周围的寻欢客顿时来了兴致,都知道百花楼的秦情情姑娘,是少见的美人儿,而且年纪小还未梳珑,没想到近日有幸能看到周东罗这号人物在大厅调驯这等美人。 苏婉娘继续逢迎道:“您且稍待,奴家这就去叫情情下来。” 回到自家布置香艳绮丽的卧房,苏婉娘恨声道:“猪一样的死胖子,若不是攀上了高枝,早让人打烂了脊梁。唉,可怜我的情儿。” 喃喃咒骂声中,苏婉娘来到一处雅间,轻轻叩门。 苏婉娘眉眼一低,唉声说了几句,里面传来一个凄凄的声音:“妈妈不用再说了,我们这样的人无根无家,犹如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风吹到哪里便是哪里,浪卷到何方便是何方,百般由人作弄便是。” 苏婉娘面带羞惭和怜意,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开口。 众寻欢客紧盯着楼道口,不一会,聘聘婷婷走出一个姑娘。 众人赞叹一句,果然不负盛名,这美人儿身段儿行止有韵,举止、气质,已是雅致不俗。 这样的女子,对于一般的书生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试想那些书呆子一样的人物,每日里对着书本,脑中所能想到的完美的女子,也没有这般气质风韵。 管叫书呆子们的心底,一缕朦胧的情愫暗暗滋生。 当然,她如果碰到杨霖这种读书人就另说了,估计又是什么输出之类的怪话。 秦情情走下楼来,就如同是暗室的一盏明灯,娇柔怯弱,却又光彩灼目。 周东罗要的就是周围人的眼神,他得意地笑道:“杵在那做什么,还不快给俺过来!” 这时候,一队玄衣大汉走了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吕望脸色一喜,道:“齐了,就这笑姑娘,算是一个。你在这里负责把人带回去,我再去别处找找。” 陆谦点了点头,道:“你快些找,赶了这么久的路,我也想去好好休息一晚。” “嘿,做不好少宰的吩咐,就是今夜睡好了,白天也难捱。少宰说话太难听,俺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什么浑人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嘴这么损的。” 陆谦哈哈一笑,道:“你快去吧,我把这个带回去等你。” 陆谦往店内一走,一个跑腿的过来问道:“客官,您瞧着面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俺帮您推选几个,保管您满意。” 陆谦笑着一指,道:“就要这个。” 说话间,陆谦却看到一个矮冬瓜,正伸手欲揽上小姑娘的纤腰,顿时怒火三丈。 “呔!” 刀柄应声飞出,正好打在周东罗的肥手上,却没有伤到身边的小姑娘。 “哎吆!哪个不要命的,敢撩闲你周爷爷。” 周东罗疼的眼泪鼻涕一把,少不更事的秦情情展颜一笑,更加激怒了这个矮冬瓜,伸手就照着她的脸颊打来,丝毫不怜香惜玉。 陆谦早就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轻轻一折将他拧到身后。 大堂内的寻欢客,未曾想还有这般热闹看,不禁哄然叫好。 “疼疼疼,哎吆,疼死俺了。” 周东罗哭爹喊娘,他的随从一个个撸起袖子,准备上来拼命。 陆谦顾不得这个,对着呆住了的小美人问道:“兀那妹子,你可曾……嗯,就是可曾被梳珑?” 梳珑便是接客,秦情情本以为有英雄救美的桥段,芳心萌动下竟然是拈风吃醋,顿时有些羞恼,冷身道:“还没有,不过快了。” 陆谦呵呵一笑,道:“此言倒也不虚,确实快了。” 周东罗趁着两人聊天的档口,突然就地一滚,脱了控制,凶性大发:“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几个随从一拥而上,陆谦轻轻一躲,顺势掀倒一个;铁圈一竖,打到一个随从的脸前,随从捂脸遮挡,陆谦哈哈笑着伸脚一跺,这个随从顿时跳脚哀嚎起来。 电光火石间轻描淡写地制服了一众随从,陆谦不耐烦地道:“俺今日劳累不堪,真是半点时辰也不宽裕,正想着回去睡觉。你们别找不自在,让俺带这个小妹子走吧。” 秦情情何曾见过这种伟岸的汉子,岂不是强过周东罗这矮冬瓜百倍,笑道:“这汉子好生雄伟,情儿跟你走。” 苏婉娘拉着她的手,蹙眉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在这添什么乱,这汉子虽然能打,在延安府还能胜过周爷不成。” 陆谦困得就快睁不开眼了,揪过周东罗来踩在脚下,打着哈欠问道:“哪个是此间主人,俺要给这位姑娘赎身,以后便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了。” 说完扔下一包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个零头,便道:“兀那小妹子,你跟俺走吧,外面有马车。” 万岁营来时,留下了几个人在路上照看行礼,其他人是扔掉一切轻车简从,快马扬鞭。 他们哪里想到要为少宰寻姑娘了,浑身的钱不过是自己的私囊,一些散碎银两。 这时节的货币是铜钱,但是银子照样有购买力,不过这些钱想在百花楼宿一晚普通姑娘还行,给秦情情赎身,其他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陆谦挠了挠头,道:“俺们都是遮奢的汉子,你尽管放心,明日便来还你一些,今晚这姑娘安必须带走,有急用……” 众人一听这憨直的话,顿时笑将起来,直把他当成了呆呆的急色汉子。 陆谦多么精细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腌臜气,怒喝道:“通通闭嘴,滚蛋。” 苏婉娘上前,一副哭腔道:“那汉子,你惹了大祸了,你脚下这位是我们延安府的周爷,你怎么敢这般对他。” 周东罗兀自发狠,道:“你别说话,我倒要看看他嚣张到几时。” 陆谦使劲一踩,不理会其他人,道:“走吧,以后你就和这里没关系了。” 秦情情惨笑道:“卖身契尚在,就是飘到哪,也是百花楼的人。” “哈哈哈,你跟俺走了,见了俺们少……俺们大郎,这世上,哪还有卖身契能牵绊住你。便让她们留着吧,左右是废纸一张。” 闹了这么久,衙门的人终于出现了,几个公人迈步进来,脸色阴沉刚想怒骂,看到陆谦顿时软了下来。 今日大家一同前去迎接少宰,为首的这个巡检首就在场,他清楚地记得是这个人把少宰抱下马来,明明就是亲腹中的亲腹。 “吆,刘巡检,您可算来了。” 苏婉娘上前叫道:“就是这伙汉子在我们楼里闹事,您看周爷被他们打的。” 陆谦笑道:“你来的正好,俺们是……” “下官知道。这是……为……办事?” “不该问的别问,这烂摊子俺一点都不想掺和,你来处理吧。” 陆谦说完带着笑的花枝招展的秦情情出门,护送她登上马车。 “刘巡检,你怎么放他走了?”周东罗爬起来怒道。 刘巡检阴笑道:“周东罗,你仗着攀上那个人,在秦陇作恶太多,你的报应来了。” 周东罗爬起身来,却似并不畏惧官差,啐了一口唾沫,带出血和碎牙来,道:“你等着!” 刘巡检带人走出,一个手下满脸喜色,回头对他说道:“听说杨少宰刚到江南,就为民做主斩了一个朱勔,这一回,不知道咱们延安府的父老有没有这个造化。 贼阉宦强征秦陇父老五十万,在横山到定边军路上,饿死了十万人。苍天有眼,这是战死西军弟兄的十万个老子爹呐。” 刘巡检面沉似水,道:“此贼强过朱勔太多,不是好相与的,更是和杨少宰私交甚好,唉,只要他们这些汴梁的权贵,莫要再祸害俺们秦陇,就烧高香了。打了一百年,灭了西夏,谁不想过几天安生日子。”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偷男杨霖 杨霖回到卧房,这里已经有当值的差役,把从城中被服铺买进的崭新被褥铺好。 连日的奔波,连陆谦这等汉子都累的连呼受不了,更何况杨霖。 没有等到手下回来,他的房中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秦情情下了马车,愕然发现这些人把自己带来了延安府的衙署内,一个和陆谦同样打扮的汉子上前,附耳低语几声。 在百花楼豪气万丈的哥哥竟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给这位姑娘腾出一个房间来,俺实在困累体乏,先去歇息了。” 离开了百花楼的倚丽闺房,在干净暖和的衙署内,秦情情睡得竟然更加踏实了。 第二天一早,杨霖伸了个懒腰,起床来到屋外,吕望等人一人手里拿了只咸鸭蛋,在门前就着粥边吃边喝。 看到杨霖出来,默默给他盛了一碗,杨霖倚着栏杆边喝边道:“这西北的天气,真真是冻死个活人,老子昨夜……咦,对了,老子的暖床美人呢?你们两个劣货,这点微末小事都办不好嘛!” 吕望神色一凝,上前沉声道:“少宰,昨夜查访美人,没来由发现一件大事。” 杨霖眼皮一抹,道:“进来说话。” 进到房内,吕望低声道:“少宰,此次伐夏之战,朝廷招募了当地民壮五十万人,据坊间传言这些人非但半文钱拿不到,甚至连吃的粮食也被贪墨掉了。横山一带,饿死了十万人,这些民夫都是当地人,兴庆府的西军是他们的子弟兵,若是传扬开来,此事非同小可。” 杨霖奇道:“怎么可能,此事是我一手调度,为此我甚至换掉了原户部尚书陈显,改成张商英。朝中粮草物资,一应俱全,概不亏欠,西军也几次上表称有粮。” 吕望笑道:“少宰在朝中做的万,奈何军中自有猫腻,据传是童贯克扣了朝廷拨下的部分粮食,只给横山出兵的将士粮饷,却让地方官员另外收捐,来供应你民夫。这些民夫本来就是当地百姓,收捐还不是要他们自己来,这就成了陕西民夫们出钱,养着自己去干活,本地赤贫多战事,兵祸连年,缺少青壮,谁有余粮?” 童贯……难怪历史上名声如此臭,一个太监做到了西北王,也没有盘掌控西军,原来是有这些腌臜事。 他虽然在西北有所建树,但是后来金人南下,童贯本应有守地之责,却临阵逃走,还给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贯受命宣抚,非守土也。君必欲留贯,置帅何为?” 老东西做到这一步,势必是不行的,杨霖沉默不语,暗自思量。 历史上的童贯虽然也来了这么一手,但是当时西夏没有灭亡,大敌当前西军上下还能隐忍克制。 现在西夏亡了,西军正是敏感的时候,他们能不怀疑朝廷会怎么削弱他们? 这个时候童贯来这么一手,极有可能会让西军以此为由,爆发大乱。 到时候局势之糜烂,恐怕会让这些大宋最强的将士,成为比西夏还可怕的心腹大患。 异族铁蹄南下,国中豪杰做反,尚有西军可以收拾残局。 若是西军闹将起来,谁来挡之? 童贯只管手下为自己奔命立功的将士,却不管这些运粮运物资的后勤民夫,现在是战争还没打完,一旦打完了浴血厮杀的将士回乡一看,仅存的亲人都他娘的饿死了…… 就算是种师道、折可求、姚古等人对赵宋忠心不二,西军也会推翻了他们重新选出领袖来,这等恨意是压不住的。 ---- 横山,宋夏旧边界,杨霖带着人从头开始搭设粥棚。 种洌都看在眼里,他掖好袍角,一副短打扮地跨到桌上,冲着领粥的民夫、村人抱了抱拳,张嘴便是一口地道的秦腔:“各位乡里乡亲!这位就是给咱们施粥的杨少宰!当朝使相,杨霖。” 众人一片谢声不绝,有几个饿的面黄肌瘦的,还在不住地作揖。 一个老头一把年纪,须发皆白,还在搬运辎重,当即道:“俺们几个是远处绥德军来的,在山里遇雪受了寒,走不得路,当官的打了一通鞭子,扔下我们便走了。若不是杨少宰给了口热饭,俺们几个老东西连尸骸都回不了乡。” 杨霖抹了一把眼泪,声情并茂地说道:“老人家,别这么说,你们遭此劫难,是朝廷思虑不周。我也是刚从雪地里滚过来,知道又累又饿的滋味,大伙儿千里迢迢运来粮食,自己却吃不上一口,本官这心里……” 杨霖突然拔高了声音,道:“诸位父老!本官知道大伙儿这时虽然吃着饭,心里还悬着,担心中午吃了,晚上还有没有?今日吃了,明日还有没有?” 人群里顿时都抬起眼来,盯着杨霖。 “我今天在这里说一句:大伙儿不用再把心悬着了!” 杨霖用力一挥手,接着道:“这粥棚今日开、明日开,过了十五照样开着!只要肚里乏食,尽管来吃口热饭! 你们的子弟在前线打仗,为社稷流血,为大宋厮杀,我杨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他们的父兄在后面受难。” 杨霖冷冷地回头,对着被押送着,打的鼻青脸肿的童贯老儿的私兵道:“再饿死一个人,我就杀一个都头,饿死两个我就杀指挥使,饿死十个以上,我把你们宰了。” 杨霖声音响亮,在场几千人听得清清楚楚,听着他的话语,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高,后来每说一句都迎来一阵欢呼。 听到最后,不光那些农夫,连跟随他一起来的西军延安府将领,也都眼眶氤氲。 等呼声渐歇,杨霖抱拳道:“本官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若再废话只怕耽误大伙吃饭,落了埋怨。” 众人都大笑起来。 “我就剩最后一句,说完就走,大伙儿安心吃饭。” 场中安静下来,等着他最后一句话。 杨霖走到人群前,突然撩袍一跪,随行的官员武将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起来。 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跪地抱拳扬声道:“杨霖来迟一步,横山饿死了十万人,是谁的错?有人说是贪官的错,有人说是酷吏的错,有人说是夏贼的错。 今日本官在此认罪,此乃官家之错!此乃满殿大臣之错!此乃我这个少宰的错! 从即日起,秦陇五府四十州,设立‘居养院’,凡是军中有战死直系亲属的,皆可每月领取粮食。” 欢声雷动,经久不息,一群百姓哭喊着上前扶起了杨霖,将他围在中间。 只有吕望等人面色古怪……这个政策乃是蔡相提议的,马上就要施行了,少宰他私下说过等到开春便会广为实行。 这下秦陇百姓,都知道是杨少宰的仁政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传檄而定 解决了民夫无粮的问题,杨霖开始率兵接收西夏国土。 李乾顺投降,剩下的冥顽不灵的,大多是党项其他部落的头领, 兴庆府内,已经开始出兵讨伐,童贯和西军诸将分别派人从东西两边,开始逐步接手西夏城池。 西域故土,虽然也有汉家苗裔,可是经过了这么久,早就淡薄了骨子里那点认同感。 好在大宋富裕繁硕的名声传遍天下,打了百年的秦陇厌倦了战争,西夏的百姓又何尝不向往和平。 百年以来这片土地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彼此征战不休,以致西域战祸连绵,各族百姓俱受其苦。 百姓无论种族,不分贫富,尽遭战乱,被人抢掠罄尽,寸草不留,西域商道断绝,以致民无生计,西行诸城日渐萧条。 杨霖领兵从横山出发,大旗漫卷,穿瀚海,过西平,度黄河,收保静,沿着长城古道,一步一步地收复汉家故土。 种洌提醒道:“这些地方胡汉杂居,虽然李乾顺投降了,但是不免还有顽固之辈,不如传一道檄文,震慑宵小,让党项小部落的头领,不敢抵抗天兵。” 杨霖点了点头,亲自执笔,檄文曰: 浩渺乎有平沙无垠;黯惨兮见风悲日曛。吾闻夫秦陇汉儿,圣皇召募;万里奔袭,不见归路;沙砾白骨,连年暴露。 党项诸羌,草盛晨牧,胡主叛逆,涉水夜渡;地阔天长,枕骸遍布;寄身锋刃,别亲离妇。 从此有北风振漠,惊沙扑面;主客相搏,威尊命贱;从古何斯,岁岁凶年;大漠风萧,山川震眩;敦煌离宗,行商路断;万民流离,百族受难。 今幸逆夏顺势降伏,王师整编而还。党项将官饮至策勋,强汉子民和乐且闲。穆穆棣棣,胡汉之间,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值此祥和之年,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率师定难,令旗所至,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黄河河套、河西走廊,脱离了中原王朝百年之后,传檄而定! 零星抵抗,化为齑粉,杨霖自己都没有想到,此地对于和平的向往已经是大势所趋。 久战思安,人心所向,平定西夏的过程,比杨霖想象中简单了一万倍。 等到杨霖大军,到了兴庆府外,着沿途的州郡,都是他亲手安排的官吏。 童贯带人打开城门,看着城外来吃现成的杨霖,气的他差点从马上坠落。 西军男儿,却都振臂高呼,迎接少宰来巡视他们的惊世战果。 杨霖西行的所作所为,早就别传开、扩散、甚至夸大。 开战在即,杨少宰调度军粮,运营物资,撤换户部尚书,保证三军免于冻饿; 朝中消息延误,杨少宰铁肩抗下战败罪过,一己之力要出使契丹,挽救西北战局; 父老受难,杨少宰伸张正义,开设粥棚,保民夫,设立居养院,优待战死同袍亲属。 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声,童贯心里的嫉恨就要爆炸了,杨霖挺直了腰杆,穿了一身破旧的盔甲,还是从陆谦那里借来的,一夹马腹来到城下。 “童制使,辛苦了。诸位,辛苦了!” 杨霖轻轻一抱拳,瞬间换来又一阵欢呼。 童贯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文渊,好久未见,长高了不少。” 杨霖淡淡一笑,便转身绕着列阵的西军奔马一圈,倒像是检阅一般。 三军肃穆,站的整齐,几时见过状元出身的文官马术如此精湛,还这般重视军汉,纷纷挺直胸膛。 童贯的心里,就像是自己老婆被人当面撩闲,还郎情妾意那种,难受的不行。 这小子几年前在扬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时候某家便觉得他有些油滑。 未曾想,这才短短几年,他翅膀便如此硬了,听说在汴梁趁着蔡京去杭州,他直接对老相公韩忠彦发难,自己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隐隐要和蔡京分庭抗礼。 来到西北,这小子有不动声色地把军心民心收了一遍,手伸这么长,也不怕折了。 杨霖巡视完军队,这才笑着回到城下,种师道笑道:“少宰,李乾顺就在城内关押,是不是由少宰押赴汴梁?” 杨霖摆了摆手道:“我已奏明天子,此番西军挑选健卒,有功将士,并几位重将,随我入京献捷!” 兴庆府城下,所有将领都面带喜色,大家面面相觑,未曾想会有这等殊荣。 彼此对望之间,眼神当中都有一种自豪的气概,献捷庙前,告祭大宋历代帝王,那可是大大的露脸。 童贯笑道:“这等军机大事,还是入城再说吧,再说了劳师动众,陛下未必会应允。” “会的。”杨霖笑道。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未必吧?” “会的。” 杨霖哈哈一笑,道:“童制使,要不我们赌上一赌?” 种师道脸上笑意满满,姚古就差呲牙大笑了,种师中也是眉毛不断挑动。 大宋武将,终于也可以在汴梁的富丽街道上,压过文人来一次风光的献捷了么? 杨霖是使相,在场的官职最高,也不谦让拍马入城。 童贯脸上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心底暗骂:商贾小儿,得意忘形! 杨霖催马走在前面,心里也是澎湃起伏,这官场哪有永远的朋友。 当年在扬州,蔡京童贯和自己,称兄道弟,精诚互助,那时候每个人的心里,虽然都是为了今日的高官厚爵,但是彼此没有半点情谊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若是有机会,踩着对方可以更进一步,三个人谁会手软? 当初郁郁不得志的贬谪官员,伺候人的弄臣内侍,商贾之子戮力同心,媚上逢迎,排斥异己,结党营私,一步步走进开封汴梁。 三年过去了,大家一起高升,蔡京是首席宰相,宰执天下;童贯军功卓著,是名义上秦陇最高将帅;杨霖年纪轻轻,位居少宰,开封府仪同三司,不夸张地说都已经站到了大宋庙堂的至高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险峰万般好,就是地窄陡峭,容不下两个人。 ------------ 第一百九十章 奸佞当道 西夏很多州县,本来就是大宋的国土,如今算是收复失地。 但是更多的地方,则是自从大唐就开始被异族占据,比如说很多河套地区早就被吐蕃人抢了去。 后来西夏崛起,吐蕃没落,西夏从吐蕃手里抢了回来。 在离河湟不到一日路程的韦州,沿着官道两旁平坦靠近水源处,已经扎下了大军营地。 此刻正是埋锅造饭的时候,空气中飘动着米香肉香,欢声笑语,不时在营中响起。 强盛一时的吐蕃,此时早就不行了,沦为任人欺负的鱼腩。 前番伙同西夏,差点把大宋坑苦了,现在轮到他们为此付出代价了。 兴庆府失守的时候,吐蕃人逃得比兔子都快,现在大军压境,他们便匆匆派人前来请和。 上一次童贯是把他们打怕了,河湟一战是童贯的高光时刻,也是吐蕃人心底的畏惧。 杨霖拿着求和书,嗤之以鼻,如果说安抚河西拢右需要恩威并济,那么这个威就落在吐蕃人身上最合适不过。 其一,他们实力弱小,四分五裂,好欺负; 其二,他们还占据着相当多的土地,他们有足够多的战士,必须打服了收归己用。 童贯现在死守着自己的胜捷军,凡事都不发表意见,反正功劳都有他的一份。 剩下的西军重将,也都赞成拿吐蕃开刀,好在新打下的广袤的西北大地上树立威信。 大战一触即发,却没有什么紧张感,所有人都知道吐蕃已经没落了。 更多的西军将士,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都想着去汴梁风光一把。 他们在兴庆府附近,日夜操练,挑选身材魁梧壮实的,马术精湛的,准备去汴梁献捷。 趁着这个时间,杨霖也辞别诸位,在新打下的各州县逛游,说是暮春之际要巡查各县的耕种。 西北诸将不疑有它,杨霖借机到处提拔安插基层官吏,等到童贯反应过来,他已经安插了大半边的郡县底层官吏。 大宋的官员任免,本来有一套严格的规范,杨霖利用此地的特殊性,大搞一言堂,也没有人能够治他。 静州,衙署前。 杨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指点着远处的空地:“在这里,起一个道观,就叫赤阳观!” 这两天却寒风刺骨,秦情情穿了一袭小羊羔皮缝制的轻裘,抱着一只狐皮手炉递给杨霖,一绾青丝垂在胸前,水盈盈的美目掩嘴轻笑道:“吃羊馆?名字也太直白了些吧。” 杨霖不顾周围有人,一巴掌打在臀上,笑骂道:“赤阳子是你家老爷的道号,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不许嬉皮笑脸的,本官乃是状元及第,熟读圣人古训,最是庄严守正。” 秦情情笑了笑,身子却依过来紧紧拥住他的手臂。 杨霖到了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是彻底放飞了自我,搂过她粉白的颈子回头道:“信仰自由是一项天大的仁政,百姓自己愿意信什么,就能信什么,这是本官带给西北的风气,要吹遍河西拢右!” 身后的官员,都是杨霖从当地的儒生中挑选的,西北的民风在此,都比较开化,见到汴京上官如此风流非但不恚怒,还有些亲切。 闻听少宰的言论,一个老官捏着胡子,说道:“少宰,在我们静州此政还能实施,到了西边可就难了。” 杨霖不以为意,道:“万事开头难,潜移默化慢慢来,早晚有那一天。就是流点血,死点人,也是值得的。” 根深蒂固的宗教愚民,是汉化道路上最大的阻碍,杨霖深知这一点。 ---- 契丹,上京,皇宫内。 契丹人受到萧保先的密报,笃信大宋自己出了问题,西夏安然无忧。 他们没有想到,不管是西夏人,还是宋人,都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等到西夏的战报传来,整个契丹炸开了锅。 利用西夏牵制大宋,是契丹的国策,从当年李继迁时候就开始了。 现在西夏被灭,大宋没来由多了广阔的养马地,和优质兵源的招募区。 本来稳压大宋一头的契丹,顿时感觉到了压力,但是木已成舟,西夏不是兵败,而是直接亡国了。 如此一来,宋辽关系必然发生变化,即使短时期不会,也早晚有那么一天。 谁都知道,大宋对于燕云十六州的渴望,还有他们的仇恨。 天祚帝耶律延禧尽管一味游猎,生活荒淫奢侈,不理会朝政,也为此发愁不止,破天荒地召集了大辽的重臣讨论此事。 当世强国,契丹、大宋西夏勉强算一个,现在大宋吞并西夏,平衡已经被打破,十几万能征惯战的西军被解放出来,宋人还会每年岁币供养着契丹么? 契丹现在的当权者,实际上是枢密使兰陵郡王萧奉先,他的两个妹妹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元妃。 这老小子是个真正的奸臣,就知道哄着自己的小舅子天祚帝玩乐,自己则把持契丹朝政。 他笑呵呵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心,宋朝一向软弱无能,根本对我们大辽没有丝毫威胁。” “国舅所言当真?” 耶律延禧根本不想考虑这些事,别人敢说他就敢信。 萧奉先呵呵一笑,说道:“陛下,宋人不过是得了区区西夏,和我们大辽比起来,仍旧是不值一提。臣这就写封国书,斥责他们,叫他们把安庆公主送回契丹。若是宋人恭恭敬敬把她送还回来,就说明大宋还是畏惧我们契丹的。” 送还一个公主打什么要紧,这话一般有点脑子的都不信,耶律延禧拍掌笑道:“好,国舅快快去写,我们看看宋国的皇帝怕不怕,他要是怕了,就让他再送一个大宋公主来和亲。” 堂下一个年轻的契丹小官,恨得咬牙切齿,发出瘆人的声音。 有人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出声,小官恨恨地跺脚,终于还是没有出去。 等到散朝之后,这个小官对着年长的契丹贵族道:“都统,萧家欺哄君上,包藏祸心,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你耶律大石,凭什么和萧奉先斗?现在出去不是送死?我们耶律家的人死的越多,姓萧的就越开心。” 说话这人名叫耶律余睹,是大辽宗室,他对面这个年轻的小将,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耶律大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此时也不过是个宗室小官。 契丹的朝堂,如今不比大宋强上多少,耶律延禧比赵佶还要昏庸几十倍,萧奉先、萧德里底等佞臣更是比蔡京、梁师成奸邪几十倍。 两个宗室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隐忍,契丹就这样,坐视了大宋吞并西夏。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唯一弱点 连营十里,圆月高悬。 征伐吐蕃的大军首战告捷,一举击溃了四部吐蕃联军,领兵大将姚古下令军欢庆,允许痛饮。 一个空酒坛,骨碌骨碌滚到一旁,呼延通满意地打了个酒嗝,看着神思不属的韩世忠疑问道:“泼韩五,你寻思什么呢?” “俺在想,少宰所作所为,有时候光明磊落如同青天,有时候却有些让人……” 呼延通哈哈一笑,道:“泼韩五,人人都说你外粗内细,照俺看来,原来是草包一个。杨少宰若是循规蹈矩,现在还是一个外放的小官,凭什么手刃朱勔、放粮横山。 反正俺不管别的,前几天俺在兴庆府看见了大哥,他说没有杨少宰,俺爹就饿死在横山了。管他娘是什么手段,救活俺爹的恩情可不是虚的。” 韩世忠耸然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自诩精明,实则还不如这个憨货看得通透。 他哈哈一笑,道:“吐蕃人已经是惊弓之鸟,这些强悍的战士,只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王,便如此不堪一击。俗话说蛇无头不行,现在看来果然是金玉良言。咱们西军上下,自老种相公到你这劣货,大小二十万人,都是无根浮萍,今后恐怕得靠少宰看觑。” 呼延通骂骂咧咧,道:“扯什么闲话乱七八糟,照俺说还是再去讨壶酒来实在,你现在是都指挥使,说话比俺有分量,快去找老杜再讨一坛。” …… 静州城中,秦情情拧好湿布巾,温柔的帮杨霖擦着手上脸上那些皂角泡泡,然后伏下身子,轻轻地为他洗脚。 这些伺候的差事,她做的心甘情愿,虽然在百花楼她不用干这些,但是却不如现在安心舒适。 菟丝花虽美,总需傍着一棵大树,能进这么年轻的使相府上做个侍妾,是秦情情想都不敢想的造化。 杨霖闭着眼沉思,西北还有许多事要做,但是自己离京时间太久了。 长时间远离权力中枢,并不是一件稳妥的事,蔡京兄弟因为祖坟被刨,离开了区区一个月,自己就让汴京变了天。 自己离开已经两个月有余,再加上回程时候沿途势必会耽搁的半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对于现在根基不稳的自己来说,属实有些冒险。 感觉到脚上一凉,杨霖习惯性一伸,却没有熟悉的柔软感觉,低头一看只见秦情情目光诧异地躲避了开。 杨霖顿时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服侍,便笑着道:“挺直了不要动,这是咱们杨家的规矩。” 秦情情红着脸挺胸昂首,倒像是雄赳赳地接受检阅一般,等杨霖擦干了脚才红着脸起身倒水。 …… 兴庆府中,明日便要班师赶往汴京,种师道的大帐内灯火通明。 几个西军世家的家主,聚坐在一个火炉旁,炉中木炭烧的正旺,大帐内暖意洋洋。 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生性有些冷淡骄傲,虽然都是种家嫡系,人望就比老种差了许多。 他面沉如水,低着头说道:“夏贼灭了,西北大患已经不复存在,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中看不惯我们的大头巾,大有人在,早在神宗时候,司马相公便提出要收回西北世家兵权,让我们到汴梁养老。如今去汴梁献捷,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 折可求嘿嘿一笑,并不回答,他们折家在唐初开始,就是府谷之主。 想要他们老老实实交出兵权,根本不可能,他们可以效忠大宋,为大宋打仗,但是须得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种师道左右环顾,笑道:“你们也不必太过紧张,西夏没了还有吐蕃,吐蕃灭了还有蒙古,就算都扫清了,不是还有契丹这个劲敌。咱们西军浴血百年,不是为了让人卸磨杀驴。 我遍观朝中相公,唯有杨少宰与众不同,没有那些文人的酸腐自大。杨少宰状元出身,官至使相,乃是文臣中的魁首,庙堂中一尊真神,俺们西军要想存活,非要得他庇佑不可。” 折可求点了点头,道:“此话不假,俺曾亲眼看见,杨少宰和一群军汉围着一口大锅,铲了雪进去煮肉吃,大宋开国这么些年,有几个文官不轻视俺们武人。当年狄青如何?被韩琦的一个姬妾,妓女出身的下流东西,指着鼻子骂贼配军,韩琦也只是和幕僚们放声大笑,颇以为得趣。 如今出了一个杨少宰,合该是俺们武人之福,说不定改变大宋朝堂的陋习,做到文武并济,也落在此人身上。” 种师中掩嘴道:“只是此人,风闻不好,士林中名声极差。” 种师道冷哼一声,道:“他要是个士林推崇的,还轮到我们在此议论,不就和那些大头巾一个德行。只是咱们现在托他庇佑,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能动得了他的心。 他是天子近臣,状元及第,年少多金,弱冠之年官至使相,官家面前第一红人,会理睬我等么? 只要能说动他,在官家面前进言一句,我等高枕无忧矣!” 大宋重文轻武,已经到了骨子里,严重到这些顶天立地的宿将,都会极度不自信。 这时候有一个文臣对他们稍微好点,便会让这些军汉倾心,可惜纵观大宋,似乎一个也没。 这和当时的风气有关,文官们入仕之前受到的教育,就注定了不会出现折节相交,礼下武将的士子。 这就是杨霖,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优势。 这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将种洌,欲言又止。 终于,他还是上前一步,轻声道:“伯父,据小侄观察,此人吃得苦,不缺钱,位高权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有一点或可利用。” “哦?什么?”众人一起问道。 “他在陕西官道,趟风冒雪,纵马赶路,冻得涕泪横流人棍一样,下不得马让手下抱下来。如此困乏,尚不忘差手下心腹,到城中寻找美女,足见其好色。” 种师道轻轻地敲打着桌面,道:“我等西军前程,许是要系在此事上了。” ------------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互相需要 暮春之际,嫩枝吐绿,春风夹杂着余寒, 兴庆府的宋军留下几个防御使,看守各处新的城池,然后精心挑选出的将士,准备好去汴梁献捷。 在河湟附近宋军力攻城,吐蕃人也招架不住,只能请降。 姚古收编了吐蕃残部,安置好临时官员,留下了万余将士,带着四个部落的首领,赶去和兴庆府的守军汇合。 双方在静州会师,西夏皇室没有死的,都在军中被羁押。 杨霖伸了个懒腰,从衙署内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七八个大将,都笑吟吟地看着他。 “诸位……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整齐,咦?姚将军你不是在河湟打吐蕃么?” 种师道带领众人,一齐抱拳道:“少宰,吐蕃乃是跳梁小丑,现已收复。我等整师带编,已经做好了去汴京献捷之准备,只待少宰一声令下,即可出发。” 杨霖本来就打算离开了,但是不知怎地,心中稍微有些不舒服。 在他的打算里,西军这些宿将并非蠢货,他们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 大宋除了秦陇,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主将拥有西军这种权利。 想要维持权势,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寻一个靠山么? 自己累得跟二孙子一样,还让手下在延安府大肆搜寻美人,不就是给他们一个信号和机会么。 要知道秦情情被寻了来献上,杨霖第一晚连看都没看,倒头就睡了。 现在这些武将开开心心去汴梁,若是和自己搭不上线,估计献捷完就可以杯酒释兵权了。 这些宿将就可以远离自己的地盘,在汴梁买美婢、住豪宅、混吃等死了。 说实话,杨霖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一旦西军也被朝廷直接控制,势必会和其他宋军一样,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战斗力逐渐沦为平庸。 你们这般不开眼,我很难做啊,难道没有人交投名状,自己上杆子护着你们? 杨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出发吧。本官久离汴京,圣上已经下旨,昨夜传到,让本官速速回京。” 众将一听,杨少宰圣眷之隆,果然是无与伦比,官家片刻都离不了这个近臣。 他们哪里知道,赵佶一听要献捷,这么大的场面,让别人来做他生怕弄不出那种宏大的气势。 这方面杨霖是专家,几次大场面都让人叹为观止,这才下令催促他赶紧出发,提前回京。 诸将不明就里,更加认定了杨霖乃是御前第一红人,再加上最后一届正统科举的状元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要想保住西军世家的权势,必须傍上这棵大树,所有人的眼光看向杨霖,都变得有些热切。 众人各怀心思,骑马东归,奔着延安府而去。 --- 延安府老种相公书房,烛火摇曳,映得墙上两个身影不断晃动。 种师道半生戎马,长子胸有沟壑,颇具乃父之风,可惜在天都山战死;二子骁勇善战,不让父兄,结果身中一箭,不治身亡,应该是破伤风。 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幼女,好在弟弟种师中家中,生了许多儿子,算是给家族遗下了血脉。 种师中看着越来越老的兄长,脑子里恍惚回到了二十年前: 卧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兄弟二人面含悲切地望着床上的老人。 布幔内的老人命不久矣,手掌干瘪无力,却还是尽力前伸。 跪在床畔的种师道紧握住父亲的手,“父亲大人放心,孩儿定好好经营种家军,不让种家在我和弟弟手里没落。” 老人欣慰一笑,双手勉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便无力地垂下,再无声息。 对着嚎啕大哭的种师中,种师道轻抚其背,温声道:“从今以后,你我兄弟,要一起广大种家门楣。” 思绪闪回,种师中看着须发皆白的兄长,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誓言,种家在西军中力压折家、杨家、姚家,自己的兄长也是当之无愧的西军第一将。 如今更是扫灭了西夏,完成了百年的夙愿,可是接下来呢…… 若是没有扶持,朝中那些文官免不了凑上来,把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宋军制以外的西军彻底瓦解。 “杨少宰是朝中重臣,他是万万不可能迎娶西军世家的女儿为妻的,若想求得他庇佑,在庙堂上出力维持西军现状,我看要委屈桃桃了。” 他们说的桃桃,便是种师道的幼女,芳名唤作种归荑。 种师道轻笑道:“为了一族兴衰,族中多少男儿洒血疆场,都在所不惜。泉下有灵,父亲之望,让我赴汤蹈火尚且不辞,何惜一女乎?再说了,只要有我等在外,为少宰的强援,就算进了杨府,谁敢拿她做妾。” “古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无志兴,最是可怕,绝不中交。我观杨霖所为,手毒心黑,私节有损,大义无亏,最重要的是,他年轻啊。” 种师中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年纪如此轻是个大优势,交好了他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朝中都有个靠山。 蔡京、曾布、梁师成之流,都已经是中年了,如今在朝中已经是旗鼓相当了。 纵使还稍逊一筹,相信将来也能慢慢赶上。 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势力已经饱和了,他们未必会在意西军这块烫手的山芋。 杨少宰的麾下,还缺少大把的附庸,据说就一个礼部员外郎,还是少宰亲自提拔的。 --- 风打窗檐,深夜难眠。 西军渴望杨少宰的庇佑,杨少宰也渴望西军的报效。 自己白做了表情,到现在也没人来做个表示,杨霖不禁有些羞恼。 将门世家,西北屏障,怎地如此愚直。 哎呦一声,身下那处感觉到牙齿的剐蹭,杨霖往下一看,秦情情仰着花容月貌的俏脸,柔柔怯怯,一副犯了错害怕的神情,吓得眼睛都红红的,委屈地说道:“奴没做过,生疏的紧。” 杨霖在肚子里叹口气,像情情这样美貌的少女,换到自己的时代起码有几十个人打破头在追。 可在这里,出身寒门的美貌女子,最好的归宿不过是进到大户人家当个妾婢。 若是嫁到寒门,她们的美貌带来的往往不是幸运,而是灾难。 总之跟着自己是顶好的归宿,杨霖自我开解道。 如此一想,罪恶感尽消,杨霖拍着她的脸颊,笑道:“趁着老爷在外面,多练练,等回了汴梁,未必有你的份呢。” 秦情情破涕为笑,红着脸钻到主人怀里,粉拳乱捶羞赧不已。 杨霖的心思,却早就飘到了窗子外面,西北是重要的一环,尤其是灭掉西夏之后,与西域、蒙古的通道打开,这里的位置更加重要。 唉,他们要是再不来,老子也不揣着了,主动上门吧。 ------------ 第一百九十三章 收服西军 翌日清晨,杨霖洗漱完毕,门前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这番必须主动出击了,作为一个朝中柱石,这般去招收小弟,忒也没有面子。 没办法,谁让咱年轻呢,就是不知道这群武将,能不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和投靠我杨少宰的好处。 “少宰!” 杨霖吓了一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见韩世忠胳膊上绑着一个绷带,笑的正欢。 “是你小子啊,这次打吐蕃,挂彩了?” 杨霖马上要出发了,念及时间急迫,边往外走边问道。 估计这小子立了功,又怕别人给他抢了去,提前来找自己了,杨霖笑道:“找我什么事?” “有公有私,嘿嘿。” 杨霖一怔,转头看着他,道:“私事我信,你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能有什么公事需要跟本少宰直接汇报了?” 韩世忠老脸一红,凑上前低声道:“奉老种相公之命,来给少宰送一个‘礼物’。” 来了! 杨霖心里咯噔一下,妈的,终于来了。 老子差点丢了人,幸亏这泼韩五来的早,不然自己巴巴上杆子去收小弟,也太跌份了。 杨霖拍了拍韩世忠的肩膀,笑吟吟地道:“礼物嘛,无所谓,你回去跟老种说一声,往后西军闲不下来,打下了养马地岂能没有精骑兵。好好的在这西北给我练兵,大宋隐忍这么久,早晚有大动作。” 韩世忠眼睛一亮,道:“难道朝中对幽燕……” “哈哈,等着瞧吧。” 杨霖心情大好,如此一来倒是不用再见面了,这种事彼此间心照不宣,自己也不可能和西军诸将签订一个合约。 反正只要自己在朝中,保住他们几次,以后这群军汉还不是如臂指使。将来在北边,大有用处。 韩世忠也心怀激荡,无意中竟然窥见朝中机密,这让一个都指挥使万分激动。 突然,他想到什么,贱兮兮地说道:“少宰,‘礼物’您还没看呢。” 嘿嘿,估计是十个八个的美女,无所谓了,填到昭德坊就是了。 自己这个身份和地位,若是不故意暴露些弱点,别人想腐化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现在看来,少宰杨霖确实已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缺了。 所谓的好色,也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和途径罢了,杨霖其实并不缺女人,随便吩咐一声,就有一个秦情情被安排到床榻上。 韩世忠神神秘秘地将他引到门外,一个豪奢不下自己在汴梁用的马车停在门口,纯白马的骏马鼻子里喷着白气,优雅地刨着前蹄。 杨霖掀开车帘,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一双圆圆的眼睛。 一个少女坐在马车内,惊讶地抬起脸。 她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能清楚看到她的眼眸,乌亮的瞳孔像黑色的水银一样灵动。 她怀里抱着一个裁成小猪模样的手炉,弯长的睫毛像玩具娃娃一样又密又翘。 杨霖一眼就认定,自己见过这个少女,这女孩弯眉如月,精致的五官犹如珠宝镶成,脸颊圆圆的,姣美而又有些婴儿肥,让人一眼看去就想捏一捏。 本来十分害怕的少女,见到他突然笑道:“幼稚鬼大官,是你!” 杨霖跟她打了个招呼,讪笑几声,放下车帘脸色一寒,对着韩世忠没好气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让老子顺路帮他们捎人进汴京?我杨霖,检校司空少宰,是个镖客不成?” 韩世忠还没开口,车帘掀开一角,少女露出可爱到犯罪的圆脸,眯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韩世忠悄悄拽了拽杨霖的一角,道:“少宰,这是老种经略相公的幼女,正宗的将门嫡女,正是西军上下献给少宰的‘礼物’。” 杨霖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台阶下面,面上表情精彩纷呈:“这个……啊,哈哈,老种相公,太不像话了!这还是个孩子啊,这……这也就十一二……” 韩世忠赶紧道:“回少宰,种小姐今年刚好十二岁。” “你回去带句话,以后西军的事就是我杨霖的事,朝中无人能动!” 看来老种诚意十足啊,自己也不能没有表示,当即告诉韩世忠道:“西军粮饷,拖了三年,实不像话。大宋富庶,并不缺钱,每年给契丹的余下点,都够填补西军这点粮饷了,本官回去之后,一定奏明陛下,将三年的粮饷补齐!” 西军的粮饷,是众将谋取其他途径,赚来的。 杨霖也是大手笔,随手一挥就是把三年补齐,可想而知此举会收获怎样的拥戴。 投奔了我,就要让你看到实打实的好处,这是杨霖的驭下之道。 ---- 春风吹渐暖,嫩枝抽绿芽。 一群万岁营的精兵,护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杨霖站在路边的高岗上,伸手遮阳,往远处看去连绵的山路。 “这是到了哪里?” 吕望回道:“少宰,此处便是景山,翻过去就是京西西路。”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少女跃下马车,蹦蹦跳跳过来道:“哥哥,情情姐又教我背会了一首诗。” 种桃桃急于表现,才站定就急不可耐地摇头诵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背完之后少女桃桃双手捧住脸颊,嘴角弯弯翘起,像个已经被大人夸奖过的小女孩一样,一边脸红,一边满心窃喜。 杨霖来自后世,天生就比这个时代的人有趣,极容易和小孩子玩在一块。 沿途走了十几天,朝夕相处下来,两个人已经十分亲密。 杨霖蹙眉暗道:这小蹄子,教的什么诗,这是小孩子学的么。 转头一看桃桃眼神亮晶晶的满脸渴望神色,还是笑着摸着她的小脑袋,道:“桃桃真聪慧,一学就会。” 这个少女跟有魔力一般,根本让人生不起气来,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可爱到了极点。 大名叫做种归荑的少女,圆脸灿若朝霞,兴致颇高,指着远处道:“哥哥,我们去那里玩,好不好?” 这要是一般人,杨霖早就开骂了,转头问吕望:“今夜能出景山么?” “只要轻车简从,问题不大。” 杨霖点了点头,道:“大队人马先行,我们在景山赏玩一番,然后纵马追上。”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秋之计 景山一侧,便是黄河。 站在山脚下,耳听着奔腾的河水,即使才暮春已经隐隐有雷鸣之音。 冰雪渐消,接下来不久就会是汛期,也不知道今年的黄河还会不会决堤。 治河绝非一日之功,好在这黄河便如现在的大宋一般,到了崩溃的边缘却还有救治的希望。 种家高门大户,规矩森严,一旦出来种归夷再没了束缚,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喜悦,她趴在刚刚发绿的草皮上,用力压了压,一边笑道:“软软的好舒服。” 说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滚。 杨霖皱着眉将她拉了起来,板着脸道:“山里是虫子,一会钻到你的身子里,你就成了烂桃了。”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赶紧浑身摸索起来,想捉出自己身上的虫子。 这么大的小姑娘,已经知道男女之防了,也有了少女本能的羞涩,这里人又多,便不好意思拉着秦情情去一边。 杨霖轻笑一声,刚想转头,却看见河边一群衙役簇拥着一个农夫,在河道旁指指点点。 山下的人也发现了他们,指着这边议论几句,那个“农夫”突然一愣神,带着人往山上走来。 走到近前,大声道:“山上可是杨少宰?” 杨霖伸手示意侍卫放他们过来,近前一看,笑道:“宗泽,你在此地作甚?” “少宰,下官恭喜少宰扫灭西夏,立下不世之功。下官上次随少宰治河,蒙少宰提拔,现已升为解州通判。” 杨霖指着一块石头,道:“来,坐下细说。” 两个人往地上一坐,侃侃而谈,宗泽有一肚子的谋划,却苦于没有门道让上位者得知,趁此机会赶紧说道:“治河国家大计,非同小可,绝非一州一县之力能为之。下官到了解州,可以修这一段,若是有去年的大雨,只怕这一段修得毫无作用。非得有去年少宰那种规模的治河,不能根治河患。” 杨霖点了点头,耳听着咆哮的河水,沉声道:“两岸苦河久矣,虽然也给了无数良田灌溉,但是每年死于河患的百姓,比战乱多了十倍不止。” 见少宰眉头紧锁,宗泽道:“依下官看来,治河需要有专门的衙署,不拘州县而是沿河一带部统筹负责,常年修缮加固,分流挖渠,打捞泥沙,植树固土。” 大宋衙门冗官问题严重,很多官员就是纯属混吃等死,每日舒舒服服什么活都不干,享受风流富丽的士大夫生活。 杨霖一听大有道理,反正这么多衙门没活干,不如找点事安排一下。 抬头一看,眼前的宗泽身材魁梧,面皮黝黑,目光坚毅,不知道胜过那些白白胖胖的士大夫多少。 杨霖笑道:“宗泽,若是成立治河衙署,让你挑大梁,你担得起来么?” 宗泽并不推诿,笑了笑,抱拳道:“下官愿意一试。” “治河这等国策,没有机会给你试,你就说你行不行?” “行。” 宗泽并没有犹疑,他是农家出身,少时随父兄耕种读书,自认比满朝的士大夫更有可能治好黄河。 杨霖点头道:“好,竟然你有这个自信,那就在解州等着。本官回朝之后,便向陛下进言,只要本官开口,诏书不日即来。” 这就是天子近臣的好处,很多能官本事大,满腹本事都烂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才学。 只能是很微弱的希望,碰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君王,才能一展抱负。 天子近臣则不同,他们想要做事,简单无比。 施展胸中抱负,展示治国才学,也有着无穷的方便。 以此看来,顺手修个艮岳,搞几个浮夸的典礼,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一件政策取得成效,赚回的好处就足够了,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杨霖站起身来,带着宗泽来到高岗巨石上,俯瞰底下黄河古道的湍流。 “你要是治河有功,我保你入汴京列公卿,又有何难?” 宗泽放声一笑:“少宰若是能继续所作所为,奋发平夏之功而至幽燕,继朱勔伏诛以抚江南,清澈寰宇,庇佑民间,下官愿在河边立生祠日夜守之,也不嫌冤。” 这老儿会说话,杨霖笑的十分灿烂,问道:“此番平定夏贼,解了西北百年边患,我欲领西军将士,到汴梁献捷。一来扬大宋军威,提军民士气,震慑周围番邦;二来也是……你猜猜我的第二个用意是什么?” 杨霖突然考较,宗泽并不慌张,从容道:“莫不是激起陛下雄心,让陛下有收复幽燕的壮志。” “好!没想到你竟然能看透我的用意。” 杨霖赞叹一声,随即又皱眉道:“可惜,西军虽然强悍能战,但是军纪不好,若是御前献捷,就怕他们松松垮垮没有那种战场上的气势。要知道,官家可是最在乎这个。” 宗泽一看上官和自己说这些话,心里也亲近了几分,便撇开顾忌道:“可差人在郑州整训一番,然后再进京献捷,反正此事也需要高搭彩台,准备时间充裕。” 杨霖暗暗点头,心道只能如此了,整训他们让谁来呢? 突然,杨霖想到那些禁军的花架子,看上去威武雄壮,把赵佶哄得眉开眼笑,这不正是高俅高太尉的看家绝活。 若是没有这一手,他也不可能坐稳这殿帅之位,杨霖当然指使不动高俅,那是梁师成一脉的,因着苏轼的这层关系,高粱之间的关系还算十分牢靠。 有了!高俅不行,不是还有高柄么…… 这厮跟着自己在江南,十分识趣,给他个好处尝尝,高俅又不傻能不暗地里教授? 最关键的是,这一招使出来,足以让高俅和梁师成之间出现嫌隙,哪怕只是一点点。 梁师成这个隐相,手底下的资源太多了,杨霖的眼里容不下这么厉害的人物,把持着大部分的衙署和朝政。 想到这里,杨霖嘴角一勾,高柄这厮对自己言听计从,征讨方腊时候帮了自己不少忙,这回就让他露个脸出个彩。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京面圣 辞别了宗泽,杨霖率众出景山,马车走了不到七天,汴梁已经在眼前。 城外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家人守在城门,迎接杨霖回来。 杨霖带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下车,府上众人早就见怪不怪,轻笑着驾车带他们回到昭德坊。 李芸娘拧着越来越浑圆腴润的身子,巧笑着迎了上来,给杨霖披上一个黑色大氅。 紧了紧衣襟,杨霖笑道:“我爹呢?” “老爷他去太平州了,临行前留下话,说是他等不及参加刘提举的婚宴了,不过已经让人备下了一份厚礼。” 杨霖一撇嘴,埋怨道:“天寒地冻的,一个看不住就往外跑,我爹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让当儿子的不省心。” 杨霖把桃子揽了过来,介绍道:“这是西北老种经略相公的嫡女种归夷,以后就住在我们府上,给她收拾一间单独的院子,配上十几个丫鬟。” 来时种府的妇人已经给她说过一些,再加上这几天的朝夕相处,天天睡在一个马车,种归夷抬眼偏着脑袋,一脸无辜地问道:“哥哥,我不和你睡一块么?” 李芸娘秦情情都掩着嘴偷笑,杨霖一人赏了一巴掌,笑道:“等你长大了,才能和哥哥一起睡。” 种归夷哦了一声,小嘴撅着稍微有些委屈,看得杨霖和其他两个女眷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芸娘望着秦情情,道:“这位姑娘?” “放到我的院子伺候。”杨霖随口说道。 李芸娘笑道:“知道了,姑娘跟我来。” 来到内院换了一身衣服,稍微休息了一下,杨霖便要进宫面圣。 来到皇城,先是去了禁中缉事厂,杨戬正在喝茶见他进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霖往桌前一坐,道:“到家不足一刻钟,屁股还没坐热就来找老哥你了,我出京这段时间,朝中可有异动?” “无非是些微末小事,唯一可虑的就是契丹派遣使者,索要安庆公主耶律南仙,倒是没提西夏的事。陛下交给王黼处理,那孙子天天把契丹使者当祖宗供着,带着他们在汴梁吃喝玩乐,引起了不少文官弹劾。” 杨霖点了点头,道:“耶律南仙被西军好吃好喝的养着,我这就去面圣,让陛下把她好好送回契丹。” 现在契丹自己一身毛病,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们起了冲突,因为这些草原上的异族,一旦有了外患,往往能快速地精诚团结起来。 此时就该稳住他们,让天祚帝和萧奉先这些人继续作,甚至自己还可让大宋给他们加点料,让他们作的更加起劲才是正道。 大宋现在有了西北养马地,连通蒙古和西域,开市之后将不缺马匹。 大宋只有步卒,缺少骑兵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只要自己保住西军就行。 自己发育好了,管他塞外是什么牛鬼蛇神,幽燕还不是势在必得。 杨霖敲着桌子,问道:“童贯回京比我早,他有什么动作么?” “拜访了蔡相和梁师成,这两处都是大摇大摆去的,没有半点遮掩。” 老太监还是有气魄,杨霖面色一沉,为了得到西军的效力,自己和童贯之间的关系势必破裂。 毕竟西军就那么一支,童贯想当西北王,就要掌握这支大宋最强的战力。 杨霖站起身来,道:“行,老哥,带我去见陛下吧,弟弟这里一堆事等着面圣解决呢,陛下在什么地方呢?” 杨戬叹道:“陛下最近迷上一种六石图,不用皴法,以水墨生晕,堪称传神。” “什么图?” 杨戬笑道:“就是作画。” 杨霖在心里问候了一句这位勤勉的艺术家,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挺好,总比出来一个崇祯那样的奇葩乱指点来的好。 自凡是帝国,最怕的就是狗屁不懂的君主微操,后世二战中陆地上最大的战斗苏德战场,元首和慈父随便来个微操,最少帮对面解决自己十几万战士。 他爱画画就让他画去好了,至少不会祸国殃民,至于喜欢大排场,自己的亲爹铺设的万岁营商业帝国运作起来,修个艮岳都能赚钱,更不存在劳民伤财了。 乘着马车,两个人一道来到艮岳,现如今的赵佶已经不喜欢住在狭窄紧凑的禁中了,反而搬到艮岳居住。 这座人类有史以来,修建的最精致豪奢的园林里,已经住进来了不少的皇妃和皇子。 杨霖来到园内,遥遥地望见一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笑的正欢。 自古皇家温情,难有此景,赵佶怀里的是他两个女儿。 看到杨霖进来,赵佶脸色一喜,伸手招道:“杨爱卿,快到朕身边来。” 杨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抱拳道:“臣杨霖,拜见吾皇。” 赵佶笑道:“爱卿此去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为朕平定西北,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杨霖笑道:“臣岂敢贪天之功,此番大功赖西北诸将用命,二十万西军效死,秦陇百万民夫亲冒矢石,运送辎重。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陛下文治兴隆,武德齐天,臣不过是一个跑腿的罢了。” 赵佶抱着女儿哈哈大笑,杨霖趁机偷偷看了看,两个女童都是两三岁模样,两个婴儿肥的小脸十分可爱,看年龄应该是茂德帝姬赵福金和安德帝姬赵金萝。 杨霖突然福至心灵,暗道找个空上书让官家把公主改成帝姬,估计能让风雅的赵佶高兴一把。 这本来是蔡京的主意,看来自己又要提前挖他墙角了。 杨霖趁着皇帝开心,进言道:“陛下,去岁春夏之交,河道崩裂,万里汪洋。京西诸路民不聊生,汴河内外饿殍遍野,为免悲剧再次发生,臣提议增设河道总督衙门,设长官一员,年负责调度治河。从上游到入海口,统一治理,时刻治理,早日使沿途千万百姓免于水患。” 赵佶想到去年汴梁差点断了粮食,要不是杨霖手段好,转危为安,就出大事了。 心有余悸下,赵佶点头道:“此言不差,杨卿曾身体力行,到洪水中治河,治河总督一职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解州通判宗泽,长于此道,若是担此重任,定然不辱使命。” 赵佶哪里知道宗泽是谁,区区通判还是临时提拔的,但是既然是刚刚立下大功,有没什么好赏赐的杨霖提出的,赵佶便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接下来,杨霖还要去蔡京那里走动走动,不然光皇帝同意也没用。 好在此事牵涉的利益不大,治河总督名头不小反倒是出力不讨好的活,再说了朝中的官员都有良田在开封府,治河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 估计用不了多久,宗泽就可以上任治河总督了。 赵佶说了几句,又扯到献捷的事上来了,言语间含糊其辞,几次想要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杨霖暗笑不已,这厮想出风头,竟然能想出一些不错的点子,比如说他就希望自己的出场能够与众不同。 杨霖眼珠一转,道:“陛下乃是神霄之主,献捷那天,仙雾缭绕,天降祥瑞,又有何难?陛下就放心交给臣来安排,等着瞧吧。” 赵佶大喜,将刚刚画完的六石图,赐与杨霖。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欺人太甚 汴梁城中,能工巧匠,卧虎藏龙。 杨霖一声令下,万岁营把开封府附近所有的烟花制造大工匠都请到了昭德坊。 工匠们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聚集在昭德坊内坐立不安,紧张兮兮地等来了杨霖。 杨霖卷了卷袖子,压手笑道:“大家都是有名的烟花制作商,不知道你们听说过火箭没有?” 火箭这个词,就是北宋出现的,北宋军官岳义方、冯继升造出了以火药为动力的飞行兵器。 这种火箭由箭身和药筒组成,其中药筒用竹、厚纸制成,内充火药,前端封死,后端引出导火绳,点燃后,火药燃烧产生的气体向后喷出,以气体的反作用力把火箭推向前,飞行中杀伤敌兵。 后世科技飞速发展,火箭的杀伤力大大增强,但是究其原理还是和北宋的火箭一样,然后喷气产生动力。 一个瘦削的老者,上前道:“莫不是禁军用的火箭?” “没错。” 众人一听,说到自己的老本行,都有些跃跃欲试,火箭简直太简单了,所有的烟花现在都要腾空,不然根本卖不出去。 杨霖笑道:“我要那种不爆炸的,只要带着东西升空就好,升的越高越好。” 众人听完,都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区区火箭不成问题。” 杨霖心道,等到献捷那天,老子把汴梁所有花圃的花瓣采来,给赵佶来个漫天花雨,这个艺术家皇帝准会喜不自胜。 正想着呢,外面杨三进来,大声道:“大郎,外面有客临门。” “谁?” “高俅高太尉。” 杨霖拧眉自言自语道:“高俅,他来找我作甚?” 来到花厅,高俅正端坐在厅内,端着茶杯,看见杨霖出来,起身道:“杨少宰,不速之客前来叨扰,还望海涵。” “哈哈,太尉说的哪里话,贵客临门杨某高兴还来不及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背地里你死我活,当着面子还是要客客气气。 高俅笑着说道:“少宰,前番蒙少宰进言,调犬子去郑州整训献捷将士,今日特来谢过。” 说完一拍手,有几个小厮抬着几口箱子进来,左右不过是些金银珠宝。 他们身后跟着六个十三四岁的妙龄少女,翠绿罗衫,梳双丫髻,一般使唤丫鬟的打扮,不过都长得极为标志。 杨霖笑道:“太尉客气了,本官这也不过是举贤任能,为大宋尽忠,为陛下分忧而已。” 轻轻一摆手,身后的了芸娘指使院里的下人,把箱子抬了进去,并带着六个丫鬟去后院。 高俅的手下小厮,也都退了出去,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内侍省的梁公公,托我给少宰带句话,若是有用的着的地方,少宰尽可开口。” 杨霖一口茶水差点呛着,咽了之后面沉如水,思索了半天,道:“内侍省的花费,一向是从户部支取,如今万岁营有了一比银子,是给陛下充作内库用的。内侍省毕竟是伺候皇帝的地方,梁公公如果不弃,万岁营愿意拿出一成。” 高俅差点跳了起来,你也太不识抬举了吧,隐相梁师成开口了,你就给一成? 要知道,只要梁师成不再和万岁营作对,万岁营的收入将会翻倍不止。 更何况,梁师成透露出合作的意思,如此一来,凭借两方势力联合,轻松就会拥有把大宋榨干的能量。 梁师成手里控制的实权职局衙署,据史料统计有一百多个,饶是大宋冗官严重,一百个实权衙门,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杨霖却不想和这老太监一道,榨干大宋的民脂民膏,积攒那么多钱有甚的鸟用? 难道帮助金人攒起来,让他们抢的时候方便么? 高俅灰头土脸地离开昭德坊,家都没回就直奔内侍省,梁师成刚从皇帝那里回来,正在洗脸。 高俅顺顺气息,恭谨的行礼下去:“恩府先生。” “如何?”梁师成任由宫女净面,轻声问道。 “那杨霖狂妄至极,不知天高地厚,他……” 梁师成的声音逐渐变冷,道:“他说什么?” “他愿意给一成。” 砰地一声,宫女手里的瓷盆被梁师成拍落地,吓得她垂手在一旁瑟瑟发抖。 高俅心软,使了个眼色,让宫女退下,上前道:“下官和他说了半天,那小子只是推辞说什么花销甚多,一成还是从自己那里拿出来的。” 梁师成擦干了脸,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高俅顿感有些凉飕飕的。 大宋的宦官刚开始并没有什么权势,主要是唐代中期以降一直到唐朝灭亡,内臣宦官的跋扈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时候的太监,简直就是肆意妄为,无法无天,随便鸠杀皇帝后妃,立新君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明朝的太监与之相比,除了名气大,单论权势和罪行就是一群小儿科。 正因为如此,到了大宋开国,随着文臣士大夫的地位提高,内臣宦官们就过得越发如履薄冰。 只要是一个文臣就敢指着内臣宦官的鼻子痛骂,文臣士大夫在得用之后,对内臣宦官的提防更是空前的。 大宋中期以来,内臣宦官的地位渐次提高,李宪童贯可以外出领大军,梁师成可领隐相之名,有无数的权臣投靠他门下,得以高升。 内臣宦官们已经渐次可以和文臣士大夫们几乎是平起平坐。 原来禁中事,文臣士大夫们都可以掺一脚进来,现在随着梁师成强势,几乎就是他的一言堂。 官家赵佶似乎也更信任内臣一些,很是反感文臣们时他自家禁中生活指手画脚。 而且还有极隐晦的传言,官家接位,内侍省的宦官是出了大力的。 所以赵佶即位之后,对内臣们信重一时无两,让文臣士大夫们很是郁闷,在私底下经常怀念当初文臣士大夫可以对皇帝的私房事指手画脚的日子。 徽宗一朝,大宋皇城禁中之事,除了官家赵佶之外,基本上都要受到梁师成的领导,不少嫔妃皇子帝女也要看隐相脸色。 这样的人物,主动示好讲和,杨霖竟然只给他一成好处。 梁师成怒火攻心,气的手脚发麻,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人给他了。 梁师成是真的不想再和杨霖斗了,其他的事情还好,这小子在禁中搞了个缉事厂,生生把杨戬的地位拔高了十倍、百倍。 现在官家宠信杨戬、杨霖,他们就成了官家的耳目喉舌,每日里进言就是皇帝知晓外面世界的渠道。 再加上一个皇城司,更是和这二杨铁板一块。 那刘清水能当上皇城司提举,是梁师成暗中促成的,当时他以为刘清水冲动而且毫无心机城府,便于控制。 再加上他姐姐是寒门贵妃,半点根基也无,还不是要看自己眼色行事。 谁知道这小子结识了杨霖,他虽然没有心机,但是他的两个兄弟是人精,插上尾巴就是两个猴。 这三个货凑到一块,把皇帝的吃喝玩乐、宫禁侍卫、出行仪仗、大礼庆典直接给包了。 官家放着好好的禁中不待,直接住到了艮岳里,那里可是万岁营的老窝。 长此以往,隐相的地位,可就保不住了。 杨霖和他也没有实在的冲突,不过是利益之争,只要他愿意拿出姿态,自己手下的能量配合杨霖的花样百出的主意,大宋朝堂还不是呼风唤雨。 可恨的是,不管是蹴鞠联赛,还是艮岳寿山,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这小子都自己吞了,时不时送给蔡京一点,皇帝那里更是有着花不完的钱,偏偏对自己没有丝毫表示,还时常来撩闲。 这次杨霖竟然提点高柄,让梁氏一派会错了意,还以为这小子要主动讲和。 梁师成深思熟虑之下,决定放弃以往的嫌隙,大家和气生财。 谁知道,主动送上去,让人家羞辱了一番。 隐相出手,只能拿到一成,那还不如李彦、朱勔以前孝敬的多。 传扬出去,就成了梁隐相从杨少宰手下讨饭吃了。 梁师成生了半天闷气,眼睛一睁,冷冷地道:“你回去吧,出去说一声,让人去把王黼叫来。” 高俅恨不得马上离开,告罪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他的权势来自梁师成的提携,不过现在却和梁师成关系不大了,役使六十万禁军,才是他们这些将门的富贵来源。 现在神仙打架,难免殃及池鱼,高俅下定决定躲起来坐山观虎斗。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义母十二 昭德坊前,停着几匹快马,三个身穿水师盔甲的汉子立在门口。 不一会,杨三出来,引着三人来到内院。 阮小七左右观瞧,只有一个道士的背影,在他旁边,许多小道童坐在蒲团上环绕。 阮小七挠了挠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是宋江,喜道:“哥哥,少宰呢?” 宋江努了努嘴,道:“那个就是。” “我的天爷,咱们少宰真的出家当了道士了?”阮小七满脸讶色。 宋江笑了笑,道:“少宰他非但是做了道士,还是延庆观掌门师弟,天下道教副教主呢。” 阮小七不禁咋舌,暗思少宰真是深不可测,到哪去都能混的风生水起。 修习了一套的八段锦,杨霖神清气爽,起身转头,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院外,露着脑袋偷看。 “阮小七,你怎么来了?” 阮小七赶忙跑过来,笑道:“少宰,咱们澄海水师每年这个时候入京述职,是以前传下来的规矩。嘿嘿,这次小人前来,什么也给少宰带,只带了几根野山参。” 说完身后的水师将领,递过三四个小盒,杨霖打开一看,一根扁平多须的人参,足足有五六斤的样子,还有一根黄褐色的东西,看上去不像人参。 “这是什么?” 阮小七一看少在身边还站着一个丰腴美貌的妇人,便凑上前笑道:“极北之地才有的一种物种,名字叫海狗,这便是海狗鞭。” 杨霖啪的一下合上盖子,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芸娘收起来,往院内树下的藤椅上一坐,问道:“这都是什么地方得来的?” “回少宰,这是高丽人和北边的女真蛮子交易来的,想要船运到密州交易,被属下给……” 杨霖眉毛一皱,打断道:“混账,老子早就说了,现在密州港、明州港、华亭港都是我们自己的市舶司在管事,你这贼厮鸟还敢劫掠,把老子话当了耳旁一阵风?” 阮小七吓了一跳,赶紧道:“少宰息怒,不是小人强要劫掠他们,实在是有些高丽蛮子不守规矩,他们为了逃税等闲不去我们的港口,而是在岛礁上和一些沿海商户交易。” 杨霖一听,顿时反感起来,大宋打开国门与四夷通商,和历代比较起来都是天大的恩惠了。 要知道到了后来的大明,就是不和倭国做生意,差点把他们逼疯了。 现在开了国门,又要偷鸡摸狗地占这些小便宜,乖乖缴税又安有不少赚,为了这点税钱就来恶心人是吧。 杨霖沉声道:“这次献捷大典,我已经上奏陛下,邀请诸番邦外国的国王、王室来此观礼。到时候再跟高丽人交涉,不约束国内商户的话就给他们点眼色看看。” 从阮小七的话里,杨霖不难看出,女真人已经开始谋求发展了。 他们早先跟日本高丽偷偷做生意,纵使被压迫的把人参的价格调到白菜价,现在有这种好货出手,肯定是价格没那么低了。 “我们的好邻居,永世修好的大契丹国,麻烦来了……” 宋江愕然道:“什么麻烦?” “比天还大的麻烦,估计大辽还是撑不住。” 宋江问不到答案,心里痒痒,抓耳挠腮地道:“莫非是大宋要动手北伐了?” 放眼当世,如今能够和大辽一争长短的,只有一个宋朝而已,至少纸面实力是这样的。 杨霖不理会他,拍着阮小七的肩膀道:“你回去之后,勤加训练水师,还有就是多多安插提拔密州港的兄弟进水师。就跟本官提拔你一样,懂了吧?” 阮小七嘿嘿笑道:“小人明白,都听少宰的。” “嗯,走吧,你是水师统兵大将,在我这待久了不好。” 阮小七行了一礼,转身要走,杨霖轻咳一声道:“海狗……那个,多带点来。” “明白,小人明白。” 宋江望着阮小七远去的背影,笑道:“这浑小子能撑起澄海水师么?” “我靠他撑?密州港留下了那么多人马,再加上徐家庄,他还能给我出纰漏,我先把他撅折了。” 杨霖正说着,前面走来几个侍女,洗了把脸擦干净之后,杨霖接着说道:“这个澄海水师指挥,可是我花了十几万贯从蔡京手里买来的。” 宋江老脸一红,好在他够黑,看不出来。 这些高官卖官鬻爵,简直成了如今朝廷的常态,宋江内心里是个有些保守的人,并不能做到和杨霖这般平淡。 春夏交替时候,树荫下十分舒服,杨霖又和宋江聊了一阵,兴致勃勃地道:“今日便留在这,和我一块用过午膳再走吧。” 宋江笑着答应下来,这时候,院子里走进一个身穿轻甲的少年,进来之后左右张望,瞧见杨霖跑到树下兴冲冲地道:“义父!” 来的赫然是杨天赐,这小子不爱习武,但是为了和几个弟兄一样,天天穿着盔甲在小狼营转悠。 杨霖现在看见这几个货就来气,上次搞来一头华南虎,差点把自己和满屋子侍妾吓死。 前几天又整出个炸药,半夜里试演把昭德坊校场的墙炸出一个窟窿。 “你小子鬼头鬼脑的,又干了什么鸟事,来惹你爹生气。” 杨天赐叫了个屈,道:“义父,我把你要的火箭造出来了,要试一下嘛?” 杨霖知道这个干儿对于奇技淫巧,很有天赋,自小便给他找了许多匠师和古籍,闻言倒是一喜,起身道:“这还差不多,算老子没白养你,快拿出来看看。” 杨天赐一拍手,又有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不过个头比他高出许多,笑嘻嘻地抬着一个竹筒状的东西进来。 杨天宁和杨天安,一人身后还背着一个布袋,谄笑着过来道:“孩儿拜见义父,义父不生气了吧?” “就是这个东西?” 杨霖围着转了一圈,倒是有模有样,引线什么的都齐。 杨天赐三下五除二,又给竹筒装的发射器绑上了双翼,道:“为了防止这玩意掉下来伤人,我们只把这个风筝发射上去,然后到了天上,这袋子是活扣,飞的时候还能顶着,一坠落时候就能自动解开!” 杨霖大感兴趣,道:“赶快试试。要是成功了,前番的帐就跟你们一笔勾销。” 杨天宁大喜,催促道:“三哥,你快点。” 引线点燃,杨霖窜到宋江身后,扳着他的肩膀露头看。 只听一声尖锐的响声,竹筒半途炸开,风筝果然飞到了天上,不一会昭德坊内降下花雨。 虽然很少,但是积少成多,到时候多摆放一点,就够赵佶装逼用了。 杨霖这才从宋江身后出来,背着手甩了甩衣袖,道:“不错,你们两个小猢狲,也跟天赐学学,别一天到晚就知道惹我生气。” 附近院子里的几个女眷,都被吸引了出来,种归夷仗着年幼,蹦蹦跳跳来到这个院子。 见到有很多生人,怯生生地躲到杨霖身后,兴致勃勃地瞪着大眼睛,看地上的发射器。 杨霖笑道:“将门虎女,还怕生么?” 种归夷指着几个干儿子,好奇地问道:“他们这么小,也穿着盔甲,都是军汉么?” 略带西北口音的话语,从一个萝莉嘴里说出来,尤其是这么可爱的萝莉,让人听着十分舒服。 少年慕艾,杨天宁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抢上前问道:“义父,这是?” 杨霖笑呵呵地扶着桃桃,道:“这是你们,嗯,义母。” 三个猴崽子赶紧上前行礼,把桃桃羞的脸红的好像是真的熟透了的水蜜桃。 种家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其曾祖父一辈往上,都是不世出的大儒。 种师道有心要把自己最宠爱的这个小女儿培养成一个小淑女,因此规矩甚多,什么行不摆裙,笑不露齿,行止坐卧,都要讲究仪态风度。 到了这个时候,桃桃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做派,颇为得体地认识了干儿子,寒暄几句。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大理公主 郑州城外,和风丽日。 一队队军汉,松松垮垮地站在原地,这已经是西军中挑选的精壮汉子,都算是比较老实的。 饶是如此,远远看上去也是一群军纪涣散的骄兵悍将。 西军的战力强悍,军纪涣散,是出了名的。 当初西北战事太胶着,士卒鲜有活过三十五的,没有人会在意一群将死之人的纪律。 只要入了西军,就是敢死队,这也是他们能打的原因。 高柄望着这群军汉,暗暗摇头,这群贼配军泼鸟才,能教好么? 几个西军宿将,都已经提前进了汴梁,只剩下这群人,都是西军中下层军官的佼佼者。 可以说,这些人就代表了整个西军,他们的影响铺展下去,就是西北庞大复杂的军镇基石。 高柄叹了口气,对身边的禁军将佐说道:“既来之则安之,献捷大典是官家心心念念之事,万万不能砸在我们手里。” 突然,远处本来一群精骑,所有人转过头观看。 一身大红战袍,高头骏马,簇拥出一个紫金官服的大官。 高柄定睛一看,正是当朝少宰,检校司空杨霖,慌忙下来迎接。 杨霖勒马笑道:“衙内,这几日辛苦则个,等献捷大典完了,我请衙内吃酒。” “不敢不敢,少宰如果赏脸,开封府东京城随便挑哇。” 杨霖哈哈哈一笑,登台往下一看,好家伙,就没一个站直身子的。 这群鸟人,比起东京城的社鼠城狐也不遑多让,不过这是高柄的事,杨霖没打算插手。 高家父子能够起于微末,而官至西府殿帅,自有其本事。 杨霖上台后,高声道:“诸位,西北戡乱百年,而功成于当代,是西军百年的牺牲和勇武换来的。西北辽阔的疆土,是你们,也是你们的父兄,打下来的。 很不幸,朝中有奸佞,拖欠了你们三年粮饷。本官并不讳言,这是朝廷的失职,是朝廷对不起你们西军,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父兄同袍。 当时本官还是淮扬一书生,对此无可奈何,如今本官身为检校司空少宰,便断然不允许再有此等腌臜事出现。 从即日起,七天之内,本官将筹集三年军饷,一粒不少地运赴西北。战死的那份由家属认领,家绝了的,集中起来赡养军伍遗孤和居养院。” 杨霖说完,在台下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昂首离开。 这些西军中的中下级将佐,激动地热泪盈眶。 三年,三年的委屈,三年的憋闷,三年饿着肚子血战。 终于有人站出来,为贱若蝼蚁的军汉出头了,此人还是权倾朝野的大官。 杨霖感受着地动山摇地欢呼,带着亲兵从人群中穿过,沿途的西军无不挥着双拳大声呐喊咆哮。 杨霖心中喜不自胜,老子从开封府,一路骑马来到郑州,为的不就是这一幕。 这时候心中热血沸腾,万千军汉的拥护呐喊,实在比娇柔婉转的美人哀啼还让人满足,让人如在云端。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有保持风度,杨霖微笑着大步向前,穿过疯狂的士卒,上马绝尘而去。 陆谦也是心旌神摇,耳朵里嗡嗡的,扯着嗓门道:“少宰,我今日才知男儿至乐,便是此等时刻。” 杨霖轻笑一声,纵马往开封府赶去,兴致半道,看到一群奇怪的仪仗。 杨霖举马鞭问道:“那是什么人?” 陆谦一夹马腹上前,道:“属下去问问。” 不一会,陆谦回马,高声道:“少宰,此乃大理使者,护送的是大理国公主。” 番邦一个个抵达,这些人里,最让大宋为难的,当属契丹使者。 杨霖使了点小心机,把契丹人蒙在鼓里,一举收复了西夏。 现在他们上门,肯定不会客客气气的,估计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杨霖有些烦躁,叹了口气,远处大理的使者中又一个人赶了过来,拦住一行人用纯正的东京口音道:“杨少宰,我们公主想请少宰一晤。” 杨霖皱眉道:“大理公主?此举不合礼法,等到了汴京,若是有机会,自会在禁中会面。” 大理使者眼中失望至极,杨霖竟然还看出一丝祈求,心中顿时一动。 “大理王室乃是太祖御封的云南八国都王,爵位不低,既然是公主相邀,我当前去一见。” 吕望道:“少宰,前面不远处有一酒楼,我们不如现在前去包下,等候公主。” 杨霖点了点头,道:“那就前面相见。” 催马而行不过十里,果然有一家酒楼,万岁营下马清场,将里面的客人部赶出,并且退换了他们支付的费用,只说是朝廷征用。 此地离汴梁不远,三大正义联盟的威名,大抵都是听说过的,纷纷推出酒楼在外面张望,不知道这些人来到城郊作甚。 掌柜的笑呵呵地来倒上茶水,道:“鄙楼没有好茶,贵人恕罪。” “无妨,一会本官有大事相商,不需上茶上菜。” “小人之道,小人明白。” 掌柜退出去之后,吕望试了试茶水,然后新倒一杯,问道:“少宰,大理王室恁的不懂规矩,少宰为何要搭理他们。” 大理的国土,继承自南诏,当初后晋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合滇东三十七部进军大理,推翻了大义宁国,建立了大理国。 这一带也就是云贵地区,杨霖心道,我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机收复大理。 这些事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杨霖呵呵一笑道:“大理公主许是从车帘中看到了本官气派风度,拜倒在本官的风采之下,不能冷落了她啊。” 众人放肆地大笑起来,不一会,大理的车架赶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白纱遮面的女人进来。 女子的装束十分有西南异族特色,身材玲珑,曲线优美,纤细的手指搭在一个内侍的胳膊上,额头闪烁着一个梅花红砂。 幽香袭人,素拔纤腰不堪一握,走起路来似乎都怕给折断了。 杨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出门迎接。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以身饲狼 眼前的女子,轻纱遮面,难挡容貌清丽,气度高雅。 杨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收起了无所谓的神色,上前笑道:“可是大理公主殿下?” “杨少宰,大理番邦小国,当不起上国少宰行礼。” 声音婉转好听,红唇轻启,烁着润泽,极具异族少女的风味。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公主太客气了,快快请进。” 进到雅间之内,四周的帘子垂下,杨霖难得亲自给人斟了杯茶,道:“不知公主相召,所为何事啊?” 如今的大理公主段妙贞,其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段正淳,不过段正淳并不是小说中的风流王爷,而是一个颇为惧内的窝囊皇帝。 段妙贞回过头去,对随从说道:“我与杨少宰,有些话要说,你们退下吧。” 大理的随从有一些退下了,还有几个年轻的,却神色犹豫,踟躇不退。 杨霖一看,瞬间明白了,大理恐怕不是很太平啊。 这公主说话,都不算话,只有一种可能,多半是有权臣控制王室。 他嘿嘿一笑,道:“陆谦,带公主的随从,去点些酒菜。” 陆谦抱拳领命,来到门前,伸手道:“诸位,请吧。” 几个随从互相对视,脸上都拧眉蹙额,不敢出去。 杨霖脸色一寒,端起茶杯朝其中一个扔了过去,喝道:“滚!” 陆谦吕望见杨霖怒了,一手一个极有默契,把人提溜了出去。 杨霖神色稍霁,他刚才伤人时候,暗自观察,公主和其他随从不但没有恼怒,甚至都有些解气的神色。 心中更加笃定,这大理有问题,等到他们出去杨霖才问道:“公主,现在有话可以说了。” 段妙贞双眼一红,垂泪道:“我在大理,常听人说起少宰,是大宋第一豪杰。西夏猖獗那么久,凶狠残暴,少宰只用两个月就灭了夏国。如今我们大理,奸臣当道,迫害王室,还请少宰为我们做主。” 杨霖心里一笑,果然是这么回事,权臣当道王室暗弱,不正是大好的机会。 大理国大致是后世的云南省,贵州省,四川省西南部,缅甸北部地区,以及老挝与越南的少数地区。 这些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中原王朝的固有领土,合该由中原王朝设置州府管辖。 他可不会在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公主面前,暴露出真实的想法,而是义愤填膺地说道:“竟然还有此事?段氏乃是太祖御封的云南八国都王,我们大宋岂能坐视不理。” 说到这里,杨霖伸手拍着公主白皙的玉手,安慰道:“快把内幕说给本官,只要本官在,定要助大理王室铲除奸佞。” 段妙贞触电一般,倏地一下收回手来,大理王室崇信佛法,段妙贞至今很少和男性见面,更别提接触,心里恼怒异常。 但是一看杨霖,想到他的权势,只能隐忍不发,含羞忍辱地道:“若是杨少宰能为我们大理铲除佞臣,父王定有重礼答谢。” 杨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好像刚才调戏人的不是他一般,暗地里拈了拈指尖,道:“此事易极,西夏李氏强不强,大军到时也是犁庭扫穴、摧枯拉朽?不过公主还是要详细地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段妙贞收拢心神,暗暗提醒自己,不能使公主性子,得罪了大宋的权臣。 “我们段氏,本是汉裔,先祖段思平向东方的黑爨三十七蛮部借兵,会于石城,以董迦罗为军师,讨伐杨干贞,所向皆克,遂建立了大理国。 国内高氏,乃是大理大族白族的首领,他们白族在开国时候出力颇巨,便被先祖委以重任。 谁知道白族高氏狼子野心,他们世世代代为大理宰相,还不知足。 到了这一代,更是逼着皇伯父禅位给他高升泰,自己做了大理皇帝。 大理国内的忠义之士,不满高氏的作为,联合起来施压,他才传位给我父皇…… 可恨高家还位之后,心怀不满,把持朝政,迫害我等王室。 这次献捷大典,大宋说要各国王室前来,他们没有办法,又不敢放皇兄他们出来,只能让我前来。 今日偶遇杨少宰,实乃我们大理之幸,若是能请得天兵镇压高氏,大理愿意年年上缴岁币于大宋。” 杨霖沉默不语,这个公主说的,未必是实话,不过肯定是不离十。 没想到区区大理,弹丸之国,还有这么多事。 看来收回云贵,指日可待啊。 抬头对上段妙贞一双水盈盈的妙目,满怀期望渴望,杨霖当即拍着胸脯道:“此事若是别人,肯定无法答应公主殿下,放眼大宋只有本官能做到。” 段妙贞起身,盈盈一拜,泣诉道:“少宰若能拯救小国,便是我们大理百万百姓的恩人。” 杨霖赶紧伸手一扶,别人都是虚扶,这小子直接下手到肋下,结结实实地把人抱了起来。 身子好软…… 段妙贞为了自己的国家,强忍着怨意,还在那千恩万谢。 杨霖笑道:“来到了大宋,高氏的爪牙就那几个,接下来为了他们不报信,打草惊蛇,公主就把名单给我,随我们的人马前去指认即可。” 说完一拍手,进来一个陆谦,抱拳道:“少宰,有何吩咐?” 杨霖道:“跟随公主,前去诛杀大理叛逆爪牙。” 段妙贞没想到他动辄就要杀人,心里的畏惧和希望同时加深,跟着陆谦来到外面。 段妙贞看了一眼大理随从队伍,葱白似的滑腻玉手一扬,手指指向一个络腮胡子男子。 男子还不知什么情况,陆谦呵呵一笑,随手一指,自有人将他押到一旁。 公主不停地指认,陆谦抱怨了一声:“既然如此,直接挑你们自己人不就是了。” 公主俏颊一红,道:“辛苦将军了。” 陆谦笑道:“举手之劳。” 如此一来,挑挑拣拣,只剩下四个老阉人,是忠于段氏的家奴。 “还有吗?”陆谦问道。 段妙贞神色一苦摇了摇头,只有这几个老奴是忠于段氏的,足见段氏在大理的窘迫。 “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陆谦便拔刀杀了一人,吓得段妙贞花容失色,赶紧闭上眼。 三十多人的大理使团,还没到汴梁,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万岁营当初都是些亡命之徒,野外杀人的事没少干,拽着尸体就往林中去掩埋,十分熟稔。 段妙贞惊吓之余,更加看清了杨霖的权势,不用和皇帝商议,便敢提前动手,看来他真的可以左右大宋皇帝的决定。 这个人毛手毛脚,十分好色,若是为了父皇和段家…… 段妙贞长长的睫毛,挂着几颗泪滴,暗暗下定了决心。 ------------ 第二百章 征服一国※ 回朝之后,杨霖马上进艮岳,面见赵佶。 赵佶见到他,笑吟吟地问道:“杨卿,大典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霖上前道:“陛下,献捷大典已经准备万,臣此次面圣,是恭喜陛下又将开疆拓土!” 赵佶不喜反惊,他不是很渴望边功的皇帝,而且现在开边他难免想到契丹,那个他还不想招惹的庞然大物。 一旦宋辽开战,这两个当世强国的碰撞,势必有无穷的麻烦,赵佶不想天天为此头疼。 杨霖笑道:“臣恭喜陛下,即将尽收大理,收复汉家故土。” 赵佶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大理怎么了?” 嘿嘿笑了两声,杨霖凑上前,跟赵佶把大理的国情一描述,然后道:“此乃天赐良机,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陛下坐收恢复西北、西南之功,乃是天意。” “彼国危难之际,求救于我大宋,而我趁机夺之……” 赵佶犹疑道:“是不是有些……” 杨霖一听,登时大怒,化身成死谏文臣,义正辞严地说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西南诸府,虽然百族混居,但是无不心向大宋。 他们虽非汉人,也是陛下子民,正在承受蛮夷的残暴统治,而翘首期盼王师南下,陛下怎么忍心弃之?” 赵佶眼睛一瞪,倒吸了一口气,怀疑道:“西南诸戎,真的希望王师南下么?” “这还有假!”杨霖道。 “既然如此,就交给杨卿处置吧。” 赵佶不是傻子,但是开疆拓土若是真的容易,他怎么可能不想要这分功劳。 杨霖神色一缓,抱拳道:“陛下如此做,才是深孚民望,万古圣君。” 出了艮岳,杨霖马上召集了万岁营诸部,下发命令道:“接下来两个月内,我要大理国所有情报!” 包括小狼营在内,所有情报人员部赶赴西南,西北刚刚平定,一场针对西南的风暴,开始酝酿。 此时满天下的目光,都在献捷大礼上,西夏被灭是近百年来最大的事件,足以调动汴梁百姓的情绪。 --- 昭德坊内,杨霖正在恶补大理的知识,才知道这大理国十分有趣。 白族白族先民是洱海周边的土著昆明人、河蛮人与青藏高原南下的氐人、滇人、汉人等多种族群融合形成的民族。 这个族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白…… 所以他们也被叫做白人,大理王室和高氏经常通婚,公主段妙贞的母后就是白族人。 段正淳的皇后,是白族领主高氏的女儿,权势比他的皇帝丈夫还要高出不少。 段正淳为了巴结老婆,还写了一首打油诗,可谓是十分丢人: 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高氏架空了皇帝,对皇室段家有所欺凌,也是正常的。 他们和皇室的关系,像极了后世倭国的幕府和天皇。 皎月高悬,一灯如豆。 杨霖的书房内,桌上摆着一杯热茶,两摞卷宗。 看得正起劲的杨霖,突闻得外面一阵脚步声,芸娘穿着亵衣亵裤,披着一个比甲,睡眼朦胧地进来,敲门道:“大郎,外面有人深夜拜访。” 杨霖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人?” “说是南边的客人。” 李芸娘进来,拿起桌上的银针,挑了挑烛心,道:“大郎这么晚了还不歇息么?” 杨霖眼珠一转,道:“是男是女?” “女的。” 啪的一声,李芸娘捂着肥臀,声声呼痛。 杨霖笑骂道:“小淫妇早不说,快叫进来,估计是段妙贞。” 客堂内,段妙贞双手绞在一块,脸上十分焦急,看得出是心事重重。 大理段氏,一门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个少女身上。 她忘不了自己那个嬉皮笑脸,整日里荒唐可笑的父王,私底下哭的肝肠寸断,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地叮嘱。 大理皇室衰微,常年被高家欺凌,很多皇帝都被迫禅位,入寺内为僧。 她虽然流着一半高家的血脉,但却一直把自己当成段家的人,振兴段氏她自觉责无旁贷。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在大宋打听之下,都知道杨少宰是赵宋皇帝身边的最亲近的臣子。 想到前些天在酒楼杨霖的轻薄,她的脸颊就跟熟透的苹果一样,又恨又羞。 正在段妙贞胡思乱想之际,前面一个美妇挑着灯笼过来,道:“姑娘请跟我来。” 杨府的长廊不算很远,一路上段妙贞却感觉如同走了十万八千里,腿软脚软。 一个燃着蜡烛的房间,在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影影绰绰的那个身影,就是她的梦靥也是她认定的救星。 段妙贞多么希望,这个男人是个浑身正气的浩然君子,一听自己国内的皇室遭遇,就愤而不平,提兵襄助。 那样的话,自己委身与他,又有什么委屈…… 进到房内,杨霖并不起身,甚至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公主,深夜独身拜访一个男人,她的想法十分清楚明白。 为了掩人耳目,或者说自欺欺人,段妙贞身穿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和披风,把一身玲珑曼妙的身子裹得很是严实。 杨霖笑着道:“这位姑娘是?本官怎么看不清楚?” 段妙贞把颚下的系带一解,斗篷和披风落地,里面穿的依然是公主的服饰。 “番邦小国大理公主段妙贞,见过杨少宰。” 杨霖赶紧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深夜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少宰,前番所言,不知道圣皇如何答复,妙贞心里十分着急,故而冒昧前来,还望少宰见谅。” 杨霖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哎呀,这怎敢劳烦公主亲自来,派个人来说一声,本官还不是巴巴就过去礼宾馆给殿下解惑了。” 段妙贞还是触电一般,却强忍着没有抽回来,柔夷上的大手却有些得寸进尺,轻拢慢捻十分轻薄。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公主不知,大理国能够立于西南两百年,靠的就是山川纵横,道路崎岖,外人难以攻入。就算是天兵亲至,为你们讨还公道,恐怕也会吃大亏。” 段妙贞抽回手来,后退了三步,抬头脸色坚毅,道:“只要少宰肯说服圣皇发兵,妙贞保证大宋兵马能够长驱直入。” “长驱直入……有这么简单么?” 杨霖摸着下巴,入字还重重地念了出来。 段妙贞闭上眼睛,泪珠滚滚而落,突然伸手一解流苏,柔顺的锦缎从身上滑落。 转过身来,借着灯光,杨霖愕然发现,在她的玉背上,是一副山川地理藏兵图! “大理的堡垒军寨,百年布防,都在此图。这些地方由不同的族人把守,他们就是想换,也没有办法。有了这幅图,宋军在大理,将如履平地。 妙贞……今夜……把此图,献于少宰。” 杨霖长呼一口气,人在家中坐,功从天上来。 此番西南之战,未打已经先胜了…… 大理撮尔小国,失去了地势险要,埋伏藏兵的优势,拿什么抵挡步战天下无敌的宋军。 “此乃大理的山山水水,本官要在大理的山水间,任意驰骋!” …… 段妙贞身穿的是大理公主的服饰,锦衣绣带,贵气逼人。 虽然衣带滑落一半,露出半个圆臀,依然十分有气质。 杨霖慢步上前,伸手抚摸着刻画着山水图的后背,一种征服感油然而生。 这是肏弄一国公主,更是征服一个国家。 他使了个眼色,资深狗腿子李芸娘上前,没有脱去段妙贞的冠服,而是直接将华裳提至腰间,然后褪下亵裤,显然要穿着这身公主的服饰与自己主人交欢。 亵衣褪下之后,露出整个的一轮香滑粉腻的美臀。 臀部犹如一件绝美的稀世珍宝,肌肤白嫩而又晶莹,娇柔圆润,在灯下散发出迷人的艳光。 段妙贞浑身颤抖,屈膝翘臀,呜咽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大理国公主段妙贞,今日愿献出落红,供杨少宰采撷取乐。” 杨霖哈哈一笑,与芸娘调笑道:“不愧是一国公主,说话真是优雅,被人干开苞这种事,都能说的这么文艺。” 眼前的公主殿下,仍然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香肩贴地,雪臀高举,背上是大理国的山川地理。 芸娘把她袍服慢慢褪下,露出一截纤美柔润,白滑得宛如玉雕般的腰身。 这姿势给了杨霖无穷的征服快感,使他脑中充满了各种狂暴、邪恶的绮念,让他想着彻底撕碎这个公主的尊严和高贵,将她的肉体、灵魂,全部征服。 李芸娘常年助纣为虐,一看身边大郎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走到段妙贞跟前,在高举的圆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娇叱道:“公主殿下,还不快把你的骚穴拔开,免得爹爹进错了洞。” 段妙贞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轻轻哭泣着,伸出玉指,从下身将粉穴剥开。 芸娘蹲下身子,解开杨霖的衣带,掏出早就坚硬如铁的肉棒,轻轻含住舔弄几下。 然后起身,又是一巴掌,叱道:“把臀举高些,让爹爹大人看清楚些,公主的臀儿,有什么两样。” 段妙贞不敢违逆,有些吃力地拱起香臀,在灯下简直如同宝石一般。 杨霖再难忍耐,伸手任由芸娘脱去衣袍,拽过芸娘的甄首,放到臀上。 先是抽插几下,让芸娘涕泪横流,才往下插到段妙贞的处女穴中。 清纯公主被魔头一根秽物插入从未示人的处女嫩屄中,撕裂的痛楚几欲将她撕成两半,段妙贞哀鸣一声,杜鹃啼血,一缕鲜红顺着大腿流淌而下。 芸娘擦了擦眼泪,起身后在一旁,笑道:“爹爹好生英武,插的这个公主的水流不止。真是个天生的骚媚贱人,还公主呢,竟然主动举着屁股,让爹拿她的穴儿快活,闺女瞧着倒像是下等窑子里的娼妇。” 杨霖拍了拍她的脸颊,道:“好女儿,去前面教教公主殿下,说一些下流话让爹高兴。” 李芸娘笑着来到段妙贞身前,一巴掌打在如花似玉的娇嫩脸颊上,叱道:“骚货公主,被主人肏的舒爽么?” “呜呜呜…” 啪的一声,李芸娘继续道:“快说。” 段妙贞怕疼,呜咽道:“别打啦…爽…主人肏的舒爽。” “那还不谢谢主人。” “妙贞,妙贞谢谢主人恩德,以后还要跟娼妓一样,拿穴儿给主人取乐,供主人开心……” 杨霖抽插了一阵,再也忍不住,让两个人在胯下并排跪好,扬着脸颊。 扶着肉棒,浑身肌肉绷紧,剧烈地射着精。 芸娘红唇微张,一脸满足和谄媚的笑容,段妙贞梨花带雨,哭哭啼啼…… ------------ 第二百零一章 布局西南 大宋和契丹,从立国之初便是一对宿敌。 燕云十六州,是中原北边的屏障,失去之后胡马南下一路坦途。 辽人铁骑踏入宋境,越过一马平川的河北诸路,直抵汴梁城下,一度成了大宋百姓挥不去的噩梦。 为此大宋不得不在河北诸路,花费巨资,挖出沟渠河道,种植一排排的参天大树,以求能限制辽人铁骑驰驱。 到后来西夏崛起,宋廷把防守的重心转移到西北,契丹人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虽然每年拿着岁币、根据盟约享受着互市,却还是经常在边境打草谷,血债累累。 大宋只能捏着鼻子,装聋作哑,自欺欺人。 如今大宋一口气灭了西夏,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养马地,还有西域商道。 可想而知,本就富裕的大宋将会更加有钱,骑兵的短板也很快会被西北诸戎的兵源、马源补上。 契丹使者被摆了一道,萧保先直接被撤了林牙职务,这次前来的是契丹宗室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乃是契丹文武双科状元,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年纪不大已经做到了林牙的位置。 契丹使团到了汴梁,不同于上次的萧保先,这次耶律大石刚到汴梁,便直接强行要求觐见大宋皇帝,索要安庆公主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虽然只是契丹一个普通宗室,临时加了公主爵位,来糊弄西夏的,但是此时的身份却突然重要起来。 只要她受到了什么损伤,便是契丹人绝好的借口,在谈判中占据上风。 耶律大石年纪轻轻,十分英武,坐在堂下脸色寒峻。 杨霖笑吟吟地答应,等到西军进汴京时候,可以把安庆公主原封不动地送还。 接下来,不管耶律大石说什么,杨霖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含糊其辞没有半点养分的话。 无非是宋辽友谊万年长之类的,噎的耶律大石连威胁的话都说不出口。 汴梁城东,昭德坊,杨府花厅。 今日有许多的车马,停在府外,杨霖召集了几个心腹,准备的是平定大理。 这件事目前还是朝中机密,只有寥寥几个人得知,包括皇帝赵佶。 杨霖从礼宾馆会见玩契丹使者,回府之后先是去和道童们练了套道家养身的拳法,出了一身汗。 延客的花厅内,七八个官员端坐等候,有宋江、王朝立、徐知常、刘遇等亲近的官员,都在饮茶闲谈。 花厅的上方竟然是红色透光的琉璃屋顶,足有四五尺见方,阳光透射进来十分暖和。 不一会,身穿道袍的杨霖才从外面进来,四个年少俏丽的侍女紧紧跟随伺候。 众人起身迎接,杨霖坐下之后,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入座,伸手接过侍女手里拧干的温热手帕,擦了擦脸道:“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场泼天的富贵,我准备从你们中挑选两个去拿。” 大家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杨少宰出手向来不凡,他都说是泼天的富贵了,那该是怎样的机遇。 杨霖笑着看了看他们,道:“世安和公明跟随我最久,官职也最低微,这次就叫他们先去好了。” 王朝立和宋江神色一喜,其他几个则有些失望,杨霖继续说道:“不过事成之后,俱有封赏是难免的。” 宋江笑吟吟地问道:“少宰,是什么事啊?” “我要把大理,收回到朝廷的疆域!” 大理的疆域,有后世云南的三倍之大,实则不是一个小国。 在场的都愣在原地,徐知常低声道:“少宰,大理虽然国弱,但是地势崎岖,险要极多,贸然用兵……是不是有些风险。而且少宰几次三番为武臣出头,已经引起了朝中文官的不满,不管是旧党清流还是内侍省门下,都对少宰有些微词。” 杨霖眉头一皱,刚想骂他几句,又想到昨夜刚宠幸了他两个堂妹一个侄女,便忍了下来。 徐家的三个千金进了杨府,表现的温柔乖巧,颇为受宠,又是书香门第出身,知情识趣。 尤其是本来在杨霖卧房的贴身丫鬟徐赛月,徐方恒的孙女,徐知常的侄女,身子温润柔软,经常被杨霖点名暖床。 杨霖呵呵一笑,道:“大理虽然崎岖,在我看来如履平地,江南还有八万大军在清剿方腊余孽,小蔡学士却已经回朝半个月了。他受不了长期远离汴梁的寂寥,却给了你们一个好机会。 官家面前,我将举荐宋江出征,王朝立监军,你们两个出征前到我这里来一趟。” 两人一听,皆面带苦色,没想到盼来的是这么一个差事。 少宰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那大理处处是山,进去之后极易受到埋伏,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另说。 杨霖看着他们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回去之后,好好研究兵法,大理风土人情,各族势力,我这里都有情报。宋江,你虽然跟着我剿除方腊,但是毕竟没有独自领兵,不可以大意。” 宋江在征缴方腊的时候,表现还算可以,这也是杨霖防守培养他的原因。 现在还不时候,不能拿出山川地势藏兵图,这东西是大理皇室的杀手锏,就是不知道真假,杨霖正让万岁营去探查。 估计十有是真的,一个堂堂的公主,没有必要脱的光溜溜来陷害自己,因为大理根本没有侵犯大宋的实力。 这个西南小国,内部分成了无数的土司、首领、头人……根本就是散沙一盘。 这些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算凶悍,却没有出来扩疆的野心。 --- 汴梁城郊,一众精骑护送着辆马车进城,车中两个人正是西军宿将姚古和小种经略使种师中。 姚古从车帘里,看着汴梁的繁华,叹道:“当初我们为了谋军饷,在汴梁城当中奔走。也没什么门路可钻,处处碰壁,冷眼嘲笑倒是吃了不少,如今想来还像是在梦里。今朝有了杨少宰庇佑,相信这次不会再这么难堪了。” 种师中点了点头,道:“夏贼既灭,朝中文官必然要削减西军,解除我等世家兵权,只是不知道少宰他能不能压下来。” “我们除了信任他……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童贯那没鸟的阉宦,托了王黼、蔡攸的势,打得什么鸟主意俺们心里明镜一般。左右不过是想要他的胜捷军,吞并俺们的军汉,他想做西北王,不是一天两天了。” 种师中是儒将风范,并不像姚古一样浑身行伍气,他轻笑一声:“童贯上次轻信吐蕃,差点惹下天大的罪孽,一时半会是翻不了身了,不必将他放在心里。” “这厮哄着俺们在前线厮杀,却在秦陇强征暴敛,横山饿死了十万民夫!早晚有一天,这个帐要和他一并清算。” 外面传来一个军汉的声音:“两位将军,昭德坊到了。” 两个人下马之后,亲自上前递交名帖,还没等门子通报,正好遇到一身朝服的杨霖出来。 姚古和种师中赶紧上前,抱拳道:“少宰。” “你们怎么来了?准备的如何,献捷大典不日将举行,可别在官家和汴梁父老面前跌了面子。嘿,这汴梁的百万百姓,什么都稀松平常,就是他娘的眼界高。” 姚古笑道:“好叫少宰放心,高太尉的衙内,果然是个好手,训得那群泼军汉有模有样。” 自凡是能打的军队,想要把军纪提升上去,是很简单的。 因为他们本身其实并不是纪律涣散,而是主将不怎么在乎这些,上行下效才成了这般模样。 西北民风剽悍,又常年打仗,这些西军宿将,以姚古为例,经常光着膀子满嘴脏话,也只有种家是个特例。 杨霖道:“你们来的不巧,我刚要进宫一趟,也不知何时回来……这样吧,你们随我一道前去,有什么事路上细说。” 两人紧跟着杨霖,登上他的马车,坐定之后种师中开口道:“少宰,最近坊间传闻,等到献捷之后,朝廷便会收回西北兵权,归西府殿帅调动。二十万西军,半数卸甲归田,不知……是真是假。现如今军中人心惶惶,将官人人自危,不知道留谁走谁。” 杨霖撇了撇嘴,道:“有本官在,西军不会有大的变动,你们只管做好献捷大典,别出纰漏。朝中的事,交给我来做便是,本官虽然权势不高,在这殿堂上,还保不住你们西军?” 两个人心里稍微有些安定,却听杨霖继续说道:“本官这里反倒是有件事要跟你透个信,等到献捷大典完成,前来献捷的两万西军将士,可能要去一趟西南。” “西南?”两个人都一愣。 “对,本官最近奉了皇命,在谋划收复西南故土。” “西南故土?”种师中还是有些晕。 杨霖笑道:“就是大理,当初很大一部分,都是唐朝版图。我们大宋继承了中原王朝,当然要收回大理,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姚古和种师中面面相觑,不是因为这句话多么无耻,而是若真有此事,那么西军保住的希望就更大了。 ------------ 第二百零二章 插翅难逃 马车到了艮岳,杨霖让两个人在万岁营的衙署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面圣。 攻略大理不是一件小事,赵佶虽然不想劳心国事,也难免上心了。 在小内侍的带路下,杨霖来到一处庭院内,这地方以前在艮岳并没有,显然是新开辟的院子。 院中一个小木屋,进到里面室内陈设清雅富丽,也没什么多余装饰,多是各种乐器和一面棋枰,一副双陆。 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杨霖一眼便看出,挺拔秀丽,飘逸犀利的是官家的手笔。 还有几幅稳健有力、意气赫奕,绝对是蔡京的亲笔。 杨霖的府上有很多这两个人的手书墨宝,他曾经下了苦力临摹,却只是形似而无神韵。 在往里走,端坐着一个二十许的女子,穿着月白衣衫,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儿,青丝有几缕垂下,撒在肩头。 这女子露出的肌肤晶莹似玉,如果说吹弹得破这个词安在别的女人身上有些夸张,可若是用来形容她,犹嫌不足。 杨霖一进来,本来美人舒缓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尤其是杨霖的眼光,让她不禁一阵冷颤,就连心也揪了起来。 赵佶笑道:“杨爱卿,你来了。” 杨霖行礼之后,拧眉道:“陛下岂可招李居士来这艮岳寿山!” 赵佶微微一怔,他对待近臣一向宽厚,但是杨霖和其他人不同,一向恭敬有加,所以赵佶更加奇怪。 李师师更是吓了一跳,眼前这个恶人,实在是坏到了骨子里,常常让她半夜吓醒。 杨霖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道:“陛下,难道以为这艮岳寿山,修建了只是给陛下赏玩藏娇的么?” 艮岳寿山,赵佶突然醒悟过来,当初修建之前,杨爱卿说了,这是堪舆之后绝佳的风水宝地,可以保证自己多子多女,福寿安康。 事实上,也正如杨爱卿所言,自己这些年生了十几个儿女了……这才三年。 移动播种机,丝毫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还以为真是杨霖的功劳。 凡事就怕往深处想,赵佶现在笃信杨霖是堪舆大师,道教真人。 他转念一想,难道是李师师的身份,会沾染这艮岳寿山的灵韵? 越想越是心惊,赵佶额头甚至冒了汗,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神霄宫大帝的身份,风水堪舆一道简直就是他的心魔。 李师师毕竟是风尘女子出身,和自己神君的身份格格不入,自己不可以贪图美色,而坏了这道行啊。 赵佶抬头看向杨霖,眼光微微指向李师师,杨霖蹙眉颔首,轻轻点头。 赵佶叹息一声,若是真的要舍弃一个,他当然舍不得自己的福寿和运道。 这对君臣无声无息地,就宣判了李师师刚进来艮岳,就被赶出去的命运。 赵佶自诩风流,其实对待女人,还没有杨霖有手段。 不过他的身份在那里,向来都是美人儿竭尽心思来逢迎他,他不需要考虑美人的感受。 想到自己亲手赶出李师师去,有些残忍和不舍,赵佶索性让杨霖来跟她说。 官家默默离开,李师师眼睛一红,俏脸抽泣,很快哭得稀里哗啦,胡乱地擦着不断掉下来的泪水,但此刻看起来却有些悲漠的凄凉。 杨霖将她送到艮岳外面,低声道:“别哭了!” 李师师抽泣道:“杨少宰,我们上次不是两不相干,杨少宰为何还是容不下一个弱女子。” 远远看去,杨霖执礼甚躬,实际上却是好脸说着恶话,道:“我失心的儿,凤凰无实处不落,你也算是九条尾巴的狐狸精。坏了我百万贯的生意,你还想脱身,跑到这艮岳中我便奈何不了你? 我实话跟你说,天下就没有百万贯的行首,你这身价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下半辈子乖乖伺候我,别想那些的有的没的,你怕是还在睡里梦里。” 李师师没想到这坏胚如此绝,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时半会皇帝也不会再召见她了,便如无根的浮萍一般。 看似风光,实则可怜。 眼前的坏胚,或许是…… 这个想法一出现,李师师便使劲摒除,并在心里暗暗骂了杨霖千百遍。 杨霖却没有心情管她,乜视着她道:“贼淫妇,回去之后洗香漱净,今夜有兴致了就去找你受用一番,滚吧。” 说完转过头去,伸手招来一辆马车。 李师师心里骂的正起劲,抬头偷偷瞪了他一眼,便似占了很大的便宜,等到他回过头来,马上又恢复一副受气包形象。 送走了李师师,杨霖这才舒服一点,回到殿中赵佶还在心心念念,见他回来赶紧问道:“杨爱卿,朕一时浮浪,把风尘女子带来艮岳,此事还可以补救么?” “臣马上召集延庆观几位师兄,当可消除此事。” 赵佶大喜,早就把大理的事忘到爪哇国去了,杨霖赶紧道:“陛下,大理之事,臣已谋划万。陛下即将坐拥西南西北开疆拓土之功,虽比太祖太宗,也不逊色丝毫。” 想到他成功预言方腊谋反并且快速平叛,主持西北灭掉了宿敌西夏,赵佶信心百倍,道:“爱卿若成此功,朕当厚厚有赏。” 杨霖轻笑一声,道:“臣能为陛下效劳,便是最大的赏赐。此次收复西南故土,臣属意朝中两个克己谨慎、颇有丘壑的官员前往。一个是殿前都虞候宋江,可以挂帅;礼部员外郎王朝立,可为监军。” 对这两个小官,赵佶根本就没有半点印象,但是既然是杨霖推荐的,便一口答应下来。 马上,赵佶就催促着杨霖,快点去延庆观请来道长,驱散艮岳寿山的风尘气。 杨霖振衣而起,抱拳道:“陛下放心,臣去去就回。” 刚出艮岳,杨霖的马车就被人拦停,杨霖掀开帘子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契丹林牙耶律大石。 杨霖地脑袋隐隐作痛,这厮可真是一个狗皮膏药。 ------------ 第二百零三章 献捷太庙 暴雨冲刷,涤荡天地。 大雨过后,汴梁城郊,一片艳阳高照的景象。 初夏的日头暖暖的,照在身上暖意流变身上每一地方,让人舒服地直欲睡着。 道路上,偶尔还有几个不知世事的顽童耍闹,也被大人提溜起来抱着,往城内挤去。 今日是准备已久的献捷大典,汴梁城早就盼望着一天许久了。 杨霖作为一个掌控局的人,到处走走逛逛,安排着每一个细节。 高柄紧跟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十分紧张,毕竟这是自己整训出来的。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衙内,无须紧张,等这场大典完了,我给你请功。” 高柄讪笑道:“在少宰跟前,我算什么衙内,可别打趣属下了。高柄随少宰抚平方腊,一日是少宰手下的兵,少宰一生都是高柄的统帅。” 你妈的,这小子拍起马屁来,比自己还胜了三筹。 杨霖笑着问道:“一会有骑兵,战马的后面都罩上篓子了?” “少宰放心,保准不会有一滴马粪落在汴京的街道上。” 万众期待下,献捷将士缓缓而入,果然军容整齐,肃穆庄严,威武雄壮。 在最前面,是押送的西夏皇室,李乾顺披头散发十分憔悴。 他本来雄心勃勃,一心要在西北有限的土地上,打出大大的威名,将西夏壮大。 没想到,窝窝囊囊被人活捉,押到敌国都城,看着周围的百姓,已经繁华的汴京,李乾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中原打。 汴京和西北边陲的大城比起来,恍若仙境,不似人间。 可惜,他已经永远丧失了这个机会。 几万人的队伍,走过汴梁的御街,也只有这个城市能够容得下这么盛大的庆典。 大军行至堆玉楼前的广场,赵佶竟然骑着白马出来,一瞬间就点燃了整个汴梁。 欢呼声震耳欲聋,百姓们疯狂呐喊,赵佶只一个人一匹马,就夺了两万将士的风头。 轰鸣声响起,在堆玉楼前的广场上,瞬间仙雾缭绕,不一会漫天花雨洒下。 人群惊住了,这就是真龙之姿么? 杨霖站的腿酸,听到身边的高柄呢喃自语,暗道这是鸟毛的天姿。 在堆玉楼后的院子里,上好的沉香,不要钱一般的在水道焚烧。 近百个内侍,拿着蒲扇往堆玉楼前的排水道,连通着前面的广场,缭绕的仙雾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到了广场,这些香气弥漫而不呛人的烟雾,自然被小百姓视为仙雾。 要知道,这些沉香抓一把,所折价格,就够普通人家几天的嚼头了。 赵佶望着漫天的花雨,也差点惊住了,天空隐隐有雷鸣龙吟,让他自己也迷醉其中。 检阅完三军,接受了西夏皇室的跪拜谢罪,大典逐渐落下帷幕。 杨霖笑着道:“好了,收工,回府,吃饭!” 说完没有反应,一转头才发现高柄还愣在原地,嘴里道:“我大宋天命所归,举世无敌。” 杨霖呵呵一笑,背着手带着侍卫,走下堆玉楼,准备回府。 接下来的祭祀和晚宴,他都不想参加,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大宋的强大中,以及皇帝陛下的魅力里,如同一群醉汉。 杨霖也有些感慨,大宋还是变了,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一路走来,自己所负良多,道、情、义、礼……都有所亏欠。 不过现在看来,都是值得的,灭掉西夏只是第一步。 --- 昭德坊内,宋江王朝立早就等候多时了,献捷大典结束,他们将带着这两万西军加上江南征缴方腊的人马,前去拿下大理。 段妙贞满心以为献上地图和自己,将会保住大理段氏的皇位,却不知道要了她身子的杨霖,正准备抹掉这个王国…… 杨霖很轻松地就把图临摹下来,南方传来的情报显示,这幅图是货真价实的。 杨霖刚下马车,来到书房,宋江和王朝立赶忙起身。 身后碎步跟着的秦情情,把他的朝服除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垂手站在身后。 杨霖道:“把我画的图拿出来,前番让你收好那副。” 秦情情俏颊一红,当日属实暧昧了些,大郎他身前坐着一个绝美的女人,玉背上一丝不挂,竟然有一副画。 将画卷拿出来之后,杨霖往桌上一展,道:“此乃大理山川地势藏兵图!” 宋江和王朝立对视一眼,赶忙快步上前,果然是一副藏兵图。 有了此图,哪里是什么族的人,有多少兵力,有何近道,都一目了然。 西南那些土司,统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动辄千年不变。 此图便是大理王室立国根基,也是杨霖这一场功劳的最大保障。 宋江神色激动,道:“这图?” “如假包换,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们尽管放心,按图行兵,步步为营,逐个击破,直捣羊苴咩城。” 王朝立大喜,问道:“少宰,这幅图哪里来的?” 杨霖脸色一红,欺骗落难公主,把人睡了还要灭其国,这事属实有些不够君子。 恼怒之下,杨霖骂道:“干你鸟事,拿着图好好打仗,建功立业,胜似在此聒噪。” 王朝立不知道少宰为何会突然发怒,讪讪道:“下官知晓了。” 他与宋江两个,如奉至宝,回去各自准备。 --- 禁中,王黼与童贯对面而坐。 童贯最近则有些憔悴,面对这等小辈,也得低头服软,只是说道:“王特进,某在西北奔波,冒箭矢,趟风雪,平定了西夏。如今却都是传颂杨霖小儿的名声,到了某得胜捷军,官家连一句嘉奖都没有,这事恩府他怎么说?” 宋神宗时,改定官制,以阶易官,颁定《元丰寄禄格》,以特进换尚书左右仆射,为从一品寄禄官。 王黼这个特进官职,实际上比少宰还大,只不过杨霖是开封府仪同三司,有使相之名,地位上比特进王黼高上一些。 王黼这个人,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三缕墨髯,飘飘有出尘之意。 他看着童贯,笑道:“西军这几个月的军饷财物,盘算在了杨霖的头上,从上到下对他感恩戴德。你这点功劳,不管说到哪里,西军的武将都只会抬高杨霖,以求自保,不会有半个将领为你说话。 不过恩府已经联络好了,等到献捷太庙之后,我等便集体上书撤销西军。 到时候恩府举荐你到秦陇西夏一带,你的胜捷军就是西北唯一屏障,何须和他们争抢现在的小利。” 童贯一颗心才真正放进肚子里面,感激涕零地说道:“恩府先生大恩,某没齿难忘但童某人此次能挣扎出来,粉身碎骨,也要回报于恩府先生。” ------------ 第二百零四章 巧妙化解 内侍省,梁师成的住处。 一向有些清高的曾布,今日独自前来拜访所谓的隐相梁师成。 韩忠彦被赶出朝堂之后,曾布高兴了没几天,就发现这件事对自己的好处远没有想象的大。 他和韩忠彦斗了一辈子,彼此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出了一个杨霖,雷霆手段宣战不到一个月,就将他彻底赶出了大宋的庙堂。 自己和韩忠彦,其实是一个水平,曾布越想越心惊,而且他和杨霖的仇怨,可比韩忠彦和杨霖大得多。 为了自保,曾布不得不对梁师成低头,只有这个底蕴深厚的靠山,才能庇护他免于杨霖的谗言。 梁师成用布帕包头,身穿一件锦缎长袍,靠着软垫和曾布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的话也都是些汴梁趣事,没有丝毫营养。 大宋隐相梁师成,手里握着近百个执事的衙门,对付政敌向来既快且狠。 往往人还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落马。 唯独一个杨霖,现在已经了他的心病,甚至自己亲自出马都无从下手。 这厮勾结了一个皇城司,撺弄了一个缉事厂,加上他自己的万岁营。 三个衙署铁板一块,无论从哪一方面攻讦他,都绕不过这三个衙署,半路就被截停了。 他们真的放进去什么弹劾的话,到了皇帝跟前的,也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杨少宰强抢民女,还是一对双胞胎,赵佶呵呵一笑,最多评一句风流状元; 杨府奢侈糜烂,人家赵佶更不会多说什么了,自己的内府小金库,每年从杨霖手里支取的不下百万贯。 皇帝吃喝玩乐,起高楼、修园林、盖庙宇都是杨霖赚来的钱。 朝廷中的郁郁不得志的官员,投奔他的极多,都被安插到实权衙门。 没有办法,杨霖天天能见到皇帝,把官家哄开心了张嘴就要官,一要一个准。 户部尚书陈显,多大的官,一句话就给换掉了。 宦海沉浮日久,就没有愚笨的人,现在少宰杨霖明显就是御前第一红人。 本来这个宝座上的梁师成,仅仅几年便权倾朝野,靠得不就是官家的宠信。 杨霖才当官多久,哪有什么班底,这时候投靠他是最合适的。 曾布跟梁师成闲谈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率先道:“梁大官,这次西军献捷,出尽了风头。这些西北武将世家,豪奢不下汴梁,长期割据一方,极难管控。要知道,当初的李继迁,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呐。朝廷养出一个西夏,灭之可谓是伤筋动骨,若是再来一个,断难再坚持半年。” 梁师成轻笑一声,道:“曾相所言,大有道理,来日早朝,我们可一并上书,请奏陛下,裁撤西军。” 两人对视一笑,随即又各自饮茶,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 昭德坊,杨霖的书房内。 老种小种齐至,在此等候杨霖。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来杨霖的书房,两个人都是大儒世家传人,虽然已经成了将门,依旧是饱读诗书。 小种观瞧之下,墙上都是官家和蔡京的笔迹,可见杨少宰对这两个人的书法十分喜爱。 一幅幅观看下来,种师中笑道:“兄长,你来看,少宰不愧是官家的近臣,竟然还有官家为他专门绘作的一副梅花图。” 种师道并没有起身,而是忧心忡忡,丝毫没有听进去。 一阵脚步声之后,两个人一起转向门口,才发现进来的是一个美貌侍女,端着两杯茶道:“两位贵客,我家大郎在后院跟着梅道长练习吐纳,一会便来。” 种师道点了点头,道:“无妨,我们等着便是。” 种师中继续欣赏墙上的书画,突然被一份书帖残片吸引,背衬深色柚木,已经泛黄,上面仔细的蒙着了纱笼。 “竟然是王羲之的真迹!” 这下连种师道也被惊到了,起身一看,是《丧乱帖》。 这被评为千古第一行草书的书帖,根本无需赘言,明白人只一眼便知它的珍贵。 两个人欣赏之时,门被推开,杨霖进来笑道:“此乃五胡乱华之际,胡人将王羲之的祖坟毁坏,王羲之自己却不能前往修整祖坟,在气愤之余和无奈之际写下了这《丧乱帖》。 唐时被几个前来学习的日本使者偷走,我爹他前去日本,无意中寻到了之后,出重金买了回来。” 种师道回头道:“少宰福泽深厚,才能使此宝失而复得。” “不过是一书帖而已。” 杨霖深谙装逼之道,满不在乎道:“与之相比,我更喜欢官家的这幅晴雪图。” 两个种经略都跟没听见一样,稍微有些尴尬,好在杨霖马上转变话题道:“西军献捷,已然圆满,朝中定有小人,要上书裁撤西军,这是不可避免的。” 种师中急道:“愿少宰劝谏陛下,切勿听信谗言。” 种师道卿卿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抢话。 杨霖轻笑一声:“今日一早,我已经奏请陛下,择日将李乾顺一门斩首。夏贼作恶至极,荼毒百年,耗费钱粮无数,损失兵马百万,罪大恶极。 那契丹使者,三天两头讨要耶律南仙,一个个区区宗室女,好像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我与他言谈之间,很是撂了些狠话,相信不久之后,契丹就会有所动作。 河东河北诸路兵马,谁能挡住契丹铁骑南下,此时还要落到你们头上。若是去河北道,驻扎一段时间,裁军之事便是虚妄了,又何必再和陛下奏请。” 两人对视一眼,没想到杨霖通过这种方法,把西军给保住了。 虽然要抽调一些人去河北,也可以来回换防,朝中有了少宰扶持庇佑,还怕什么。 老种小种深深一拜,此恩不可谓不大,历史上的西军因为没有靠山,被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他们分割成一个个小股兵力。 调往江南、河北、陕西,最后士气低迷,不愿作战的西军,被逐个击破。 金兵南下,这群大宋最强悍的战士,已经被朝廷玩弄的锐志尽消,只想着快点返乡,最后难逃军覆没,没有打出半点西军的血性来。 谁能想到,最能打的西北屏障二十万将士,三年之内连一颗粮食都没有领到。 是西北将门自己出钱,支撑着这些人的粮饷和物资。 他们比谁都知道,朝中无人的窘迫和困苦,所以也就格外重视肯收容他们的杨霖。 西北将门,世代积攒,并不缺钱。 他们的孝敬也绝对不算少,除了小桃子这个活色生香的小礼物外,西北地区的财货美人杨霖是予取予求。 这一切都不重要,杨霖最看重的,是万岁营的商业帝国,到了西北比在老巢太平州还要顺利。 而西域商道隔绝百年,不管是久旷的西亚还是欧洲,更有边关马市即将蓬勃爆发,这一切都是无尽的潜力和财富。 只要有当地将门的支持,在让他们从中分一杯羹,西北的财路不比市舶司来的窄,甚至犹有过之。 现在还不是大航海时代,西域商道的重开,意味着一条遍地黄金的康庄大道开启。 谁取得了西北将门的支持,谁就能在这条大道上,获得最多的利益。 ------------ 第二百零五章 盐王之威 江南戡乱,时日已长。 到处都是明教余孽,想要肃清并不简单,他们往深山里一钻,或者隐匿于百姓,根本无从搜寻。 好在几个随着方腊举事的头目,都被抓的差不多了。 拍栏一笑大江横,号太平州亦浪名。 春水秋涛流不尽,半年农事半年兵。 太平州这次又是重灾区,几乎部的的战争,都会将战火烧到这里。 只因为此地靠水天堑,是天然的险要之地,得之易守难攻。 在一个不起眼的乡绅府邸内,庭院中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树下的她秀致的脸蛋上,勾着浅而澹然的微笑,偶尔还流露出一丝圣洁的光辉。 在她怀里,一个婴儿肥嘟嘟的十分可爱,眼睛乌黑而明亮。 她一边摇着孩儿,一边笑着吟唱童谣。 初夏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起美眸,细细体会吹过脸颊的清风。 江南剿匪的官兵突然收拢,停止了追杀,让残余的明教徒长舒一口气。 这个院子里的,就是他们最想抓到的明教圣女,以及所谓的转世明王。 方妙怜自小便被父母遗弃,所以更加疼爱自己的孩子,即使他的父亲……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几个汉子的笑声,方妙怜眉头一皱,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不一会,两个人结伴进来,都是魁梧的壮年汉子。 他们首先看向圣女怀里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曾经他们对这个孩子,满怀无限的崇敬和希望,这些人都是方腊的死忠,在他们眼中这个孩子就是明王转世再生。 可是后来,一些不好听的话逐渐传开,教众在背后也是指指点点。 “谭高、郑彪,你们有事么?” 脸上一道疤痕的郑彪,抱拳道:“圣女,那狗官杨霖的亲爹杨通,如今在太平州祭奠他的契弟,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属下等人准备去宰了这贼厮鸟,为教中死难兄弟报仇雪恨。” 方妙怜一听,心里十分不情愿,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他们又要去招惹官府。 自己怀里的孩子,也经不起折腾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把怀里的方悦养大。 若是杀了杨通,那杨霖位高权重,岂肯干休,恐怕非得把江南翻个底朝天不可。 覆巢之下,自己怀里的悦儿岂能幸免。 方妙怜素手儿微扬,道:“教中遭逢此难,元气大伤,现在官兵暂时收拢,正是我们休养的好时机,不可轻生祸端。杨通不是等闲之辈,当初在两淮漕河上,我们争斗了多少次,都杀不了他。现在他的儿子成了朝廷重臣,手下鹰犬如云,岂是那么好相与的,没来由多送几条教中兄弟性命,殊为不智。” 谭高眼珠一瞪,大声道:“有仇不报,非为人也,圣女所言恕难从命。我等兄弟,自去报仇,绝对不会连累圣女便是。” 说完竟然携手离开,气的方妙怜双手颤抖,最近有一些风言风语在教中传开,说是那天救出圣女之时,她衣衫不整憔悴不堪,床上一片狼藉,隐隐有血迹。 再结合圣女产女的时间,和那时候正好对了起来,明教中不乏聪明人,都已经开始怀疑方悦是不是明王转世,还是说根本就是仇敌的孽种。 虽有方七佛等人的竭力弹压,再加上官兵追的急,明教来不及内斗,这件事还没有爆发。 现在官兵不追了,大家闲下来之后,关于此事的风雨风雨也愈演愈烈起来。 --- 太平州,江心亭。 几条大汉喝的脸红耳赤,吕泰玄坐在地上,笑道:“还是这大江上的河风,吹得人舒服,开封府汴梁东京都,连风里都有娘们的脂粉香,不是说不好,容易腻。” 几个人哄笑起来,杨通叹道:“可惜了小六,肯定喜欢汴梁。” 雷栋接过话茬,道:“我们这些弟兄里,霖儿反而更像老六,昭德坊如同个女儿国一般,那小子还乐此不疲地往里填。前些日子追着四哥,讨要了几十个使女,真不知道他是什么做的身子。” 正在给他倒酒的杨天爱,嘟着嘴嗔道:“五爷爷不许你说我义父。” 看到她的反应,几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吕泰玄突然耳朵一动,使了个眼色,亭中都是生死兄弟,半辈子的默契,都警觉起来。 雷栋更是轻轻把杨天爱护在身后,突然水中一阵声响,有人单手攀着亭子的底角,一跃而出。 来人像猎豹一样纵身跃起,长剑直刺杨通咽喉。 杨通的身躯肥壮得犹如肉山,动作却极为敏捷,他闪身封住来人的去路,一脚将刺客震飞,大笑道:“小家伙,你还嫩了点。” 刺客举着短匕格挡,一个骨碌爬到一旁,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笑着吹了声口哨,湖中跃出几十条人影。 “郑彪,原来是你。” 郑彪踉跄着退了几步,手里的兵刃崩碎的反震之力使他手臂一阵剧痛,胸中气血翻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脸上仍然残留着一丝狰狞与疯狂混杂的笑意。 “杨通,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杨通冷哼一声,剑髯怒张,他挥手一抡,将桌子掀翻,朝水中上来的刺客面门而来。 “某杨通,金盆洗手至今,藏拙十五年,十分本事用一分,尚压的淮南群雄喘不上气。你们直如此小觑于某,要杀杨通,就来了这么几个人手,是瞧某不起么?” 一言说完,年长的明教徒都有些发怵,年轻人则对这座肉山没什么畏惧。 雷栋拎起一把大刀,叫道:“四哥,带小爱儿先走。” 杨通抄起两个石凳子,斗志勃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是石头做的凳子,在他手里如同轻便武器一般,众教徒这才紧张起来。 杨通哈哈一笑,腰身微沉挥舞着两个石凳,每次挥舞都发出低沉的呼啸声。 所过之处,刺客门无不落水而亡,就这两个凳子,是谁碰着谁死。 谭高看得目呲欲裂,双臂肌肉虬结隆起,暴喝着挺刀上前。 ------------ 第二百零六章 嗣亲血脉 杨通庞大的身子挡在前面,没注意身后的谭高跃来,仓促间雷栋避开对手举刀去挡。 谭高拼死一击,雷栋左肘被刀锋刺中,伤处几可见骨,胸前更是多了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 杨通杀得兴起,转头一看兄弟受伤,怒喝一声状似疯魔。 肉山般的身体竟然腾空而起,双手各握着一个石凳,挥舞起来朝谭高砸去。 谭高格挡第一下,口吐鲜血,第二下,刀刃碎裂,第三下胸口砸出一个洞来。 杀人之后,杨通像只肉球般在地上一滚,又砸断了郑彪的小腿,带着身后的兄弟往亭外杀去。 所有的明教徒悍不畏死,只是可惜他们人手太少了,官兵追剿几个月又是人人带伤,实力不济之下又错误地估计了杨通的实力,才有此败。 远处一个瘦削的教众,竟然跃下水中,想要逃跑。 杨通神色一动,道:“老四,抓住他。” 就这么一个怕死的,便极有可能从他嘴里问出话来,知道了他们的老巢,好去一网打尽。 吕泰玄水性最好,轻笑一声放开了身后的杨天爱,跃入水中不一会提溜上一个黑衣人来。 毕竟是盐贩出身,即使是和反贼火拼,杨通等人也没有报官的习惯,丢下这满地的尸体,带着活捉的那个,匆匆离开。 杨通出了一身的汗,边擦边道:“好久没有动手了……” 雷栋起身道:“我先去审一审那个小子。” --- 在谭高和郑彪刚刚离开之后,方妙怜便去叫方七佛。 方七佛一副送菜郎打扮,进到府内,却看到圣女身边的人,都在忙里忙外收拾东西。 进到房内,先是看了一眼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小家伙看见他之后,笑的十分开心,嘴里直冒泡泡。 “圣女,这是?” 方妙怜利落地收拾,一边道:“谭高不听我的话,强要去杀杨通,我料定他必然出事,此地有可能会暴露,不如早日搬离。 这些人入教晚,当初以圣教之力,在两淮厮杀夺利,我跟随义父曾亲眼见到杨通兄弟六个,一刀刀拼出了盐王的名号。如今圣教衰落,还强要去刺杀,不是送死是什么。” 方七佛楞了一下,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个院子,清清白白又户籍地契,本可以让悦儿安稳长大。” 方妙怜飘出一声轻哼,神色似乎有些生气,凝脂般的雪白纤手轻轻捧起自己的女儿,道:“走吧,估计谭高他们已经死了。” 方妙怜带着女儿,钻进方七佛卖菜的车中,不一会从后门离开。 过了片刻,砰地一声,打门被人砸开。 一群人冲了进来,寻了半天,也只有一群临时雇佣的外围下人,问他们都不知道主人家到哪去了。 只知道这里有一个妇人,带着自己的女儿,平时根本不出门。 杨通脸色阴晴不定,甚至看上去有些紧张,刚才审问出来,说是圣女方妙怜怀了一个孩子,说是明王转世,但是却风言风语传道是被俘之后遭到淫辱所生的孽种。 杨通马上就想到,方妙怜那个尤物,艳极无双,是他生平所见最媚的女人。 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宝贝儿子面前,简直就跟在饿了三天的狗跟前放一根肉骨头一样。 在万岁营,这块羊肉,能落到别人嘴里? 杨通心中砰砰乱跳,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孩儿…… 想到此处,他的心里激动的如同当年做成第一单买卖一样,浑身的躁动不知道如何释放。 “快!派人到处找找,我回一趟汴梁,记住,万万不能伤到那个婴儿,哪怕是放走了他们,也不能下死手。” --- 汴梁城,杨霖心中十分轻松,刚刚送走了献捷的大军,契丹人也如自己所愿,陈兵边境。 满朝文官,顿时闭了嘴巴,谁也不敢再说裁撤西军。 朝廷派姚古率兵五万,前往河北防备,然后派遣使者到契丹,说明大宋没有恶意。 前去出使契丹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桧。 他死的老婆,是蔡京的小姨子,是童贯的干女儿,是王珪的亲孙女。 这么多人,都让这件案子成了悬案,坊间传闻是他的同窗好友杨霖所为,但是却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说。 为了补偿王家,这些人便合力将秦桧提拔了起来,正好他也算是有了进士功名。 秦桧心里也十分复杂,杨霖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愿意相信也不知道杨霖为什么会杀害自己的妻子。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再也没有踏足昭德坊,遥想当初在扬州,秦桧进杨府都不用提前通报。 昭德坊内,段妙贞扬起臻首,星眸眯起,陶陶然发出猫儿般的呜呜声,白皙修长的喉咙努力吞咽。 杨霖十分受用,拍了拍大腿,段妙贞帮他整理好袍子,这才从地下的蒲团上爬起来,坐到他的腿上。 “你放心,这次在我的劝说下,陛下已经发兵,你也看见了。不出两个月,管教高氏一族俯首帖耳。到时候,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段妙贞脸色红晕,轻轻偎到他的怀里,心里却想:等到大理的权奸被清除,自己便入庙里还愿,从此青灯古佛,做一个出世的公主。 突然,锦儿闯了进来,叫道:“少爷,老爷他回来了,急吼吼地要见你呢。” 段妙贞从他怀里跑了出来,道:“既然如此,妙贞便回去了。” 杨霖点了点头,将她送出院子,上了一辆马车,从后门偷偷出去,然后对着锦儿疑道:“我爹他最近喜欢乱跑,轻易不肯着家,这次突然回来是什么大事?” 锦儿噘着嘴,不是很开心,道:“少爷自己去了不就知道。” 杨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什么味道这么酸,醋坛子打翻了?” 锦儿腰身一拧,不理不睬地就走开了,杨霖在后面追上笑道:“整个昭德坊,就你面子最大。喏,这个钗子给你戴。” 锦儿刚想拒绝,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钗,做工精美至极,好像真的要起飞,戴在头上风儿一吹便是振翅状,十分好看。 杨霖笑道:“笑一个,少爷才肯给你。” 人为财死,锦儿眯着眼,假笑了一个,然后拿着钗子跑开了。 杨霖快步来到大堂,果然自己的爹正在坐立不安,看见他进来上前按住杨霖的肩膀。 “爹,做什么,疼、疼,你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杨通一脸兴奋,刚想开口,却语塞了…… 这等混账下流的事,自己做爹的,如何问得出口。 ------------ 第二百零七章 再下江南 “霖儿,爹问你,就是,那个……” 杨霖难得见他这么反常,皱眉道:“爹,到底是何事,你倒是说哇。” 事关老杨家血脉,杨通一跺脚,道:“爹问你,你和方妙怜……有没有……就是那个。据说她被抓进了万岁营,你和她……” “没有!” 杨霖面不红心不跳,镇定地走到桌前坐下,面不改色地道:“怎么可能,儿子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杨通叹了口气,道:“她在江南产下一女,明教中传言是被抓之后怀上的,如此看来和我们杨家没有关系。” “什么?” 杨霖拍案而起,吼了一声,道:“竟有此事,爹,快去把他们找回来,这孩子八成是您孙女啊。” 杨通第一次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己儿子,激动之余也连声道:“若是真是你的,这倒是一个好事,开枝散叶是宗嗣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杨霖搓着手,痛心道:“没想到我有孩子了,可怜见的遗落外地,跟着一群反贼掉入了贼窝。定然过得是朝不保夕,那方妙怜若是迁怒于她,我那孩儿啊,肯定日日受她的毒针扎身,说不定还给她捏的紫一块青一块,我的儿啊!” 杨通见他眼角有泪,温声安慰道:“霖儿别急,我在江南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可惜去晚了一步,听那院子里的下人说,小婴儿未受虐待,方妙怜待她极好。不过就是现在有些明教徒,暗里传出她的身世来,久而久之爹只怕有人对他们母女不利。” 说完之后,杨通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给儿子听。 杨霖这才知道,自己女儿危险,爹也遇刺,实在是双重惊吓。 血脉牵系,隐隐中自有一股命数纠缠,让杨霖心绪难宁。 尤其是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运不在自己掌控,就更让他忧心,沉思片刻后道:“爹,我要去一趟江南。” 杨通点了点头,道:“爹和你一起去。” “爹已经暴露了,到了江南难免成为明教的盯梢目标,到时候他们就可以绕着我们走了。我自去江南,统筹安排,誓要把孩儿夺回来不可!” ---- 少宰杨霖,在巧胜隐相一筹,保住了投奔他的西军之后,竟然主动提出要离开汴梁,为官家巡视江南。 他上奏的理由,是艮岳寿山缺少一块灵石,杨霖夜观天象发现石头在江南,所以要去一趟为皇帝寻找。 满殿君臣,对这番话半点也不信,除了赵佶…… 皇帝御赐金龙白璧,准许少宰杨霖离京,巡视江南。 散朝之后,这迅速引起各派系的讨论摸索,杨霖离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内侍省,梁师成叹道:“这泼贼,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你们都小心些,莫要让他再算计了去。” 王黼、蔡攸、高俅这些人深以为然,简直是人人自危。 蔡京府邸,礼部尚书蓝从熙和直龙图阁学士高屐等人,也聚在一块。 蔡京叹了口气,道:“我本意将幼女灵宝嫁与文渊,并且找了显肃皇后做媒,谁知道这小子鼻子这么灵,竟然提前跑出汴梁。” 高屐有个儿子,为了他向蔡京求亲好几次了,都遭到了拒绝。现在明显带着点酸味,道:“太师这一招固然是好,不过杨霖不是等闲之辈,他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可谓是官家面前第一亲近的臣子。想用此计使官家对他产生嫌隙,恐怕会得不偿失。” 蔡京心道,本官和文渊结亲,又把儿子送给梁师成,正是所谓狡兔三窟。 任凭大宋朝堂风云变幻,我蔡氏一门始终不倒,还有弟弟蔡卞也是朝中一系,可谓是八面玲珑。 “杨文渊实在太奸猾了,这次出巡江南,他必然是有深意的,可惜本官实在猜不透……” 许久不曾齐聚的正义三巨头,在樊楼设宴,为杨霖送行。 万岁营的精干人马,已经部派往江南,京中暂时也没有大的风浪。 此时杨霖去江南,影响不算大,刘清水笑道:“我阿姐从禁中传出话来,说是皇妃们都想到艮岳居住,一来艮岳宽敞,二来环境也优雅,离着陛下还近。大郎,你觉得这件事如何?” 杨霖想了想,道:“既然是皇妃们的共同心愿,那我们可以跟陛下进言,只需掏出些钱来修建几个宫殿而已。” 自己即将获得西北的聚宝盆,些许钱财只是身外之物,只有花出去才是钱。 能用钱换来的权势,都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和其他士大夫喜欢积攒家产不同,杨霖始终认为这玩意堆在家里的仓库,便是一堆废铁。 交好赵佶的后宫,才能保证皇帝对自己的观感始终不错,何乐而不为。 杨戬更是兴奋,禁中始终是梁师成的天下,自己的缉事厂从他的嘴里抢了一点点的吃的,便被他视为眼中钉一般。 现在禁中空了,倒要看他怎么钳制自己,到了艮岳皇妃、内侍们谁还用看他梁师成的脸色。 杨霖灌了几口酒,道:“不说这些了,等到我离开之后,你们自向陛下进言便是,这费用我可以拿。”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十分开心,大郎够仗义,这种人情帐都让到了自己头上。 刘清水更是开心,到了艮岳,他姐姐可就自由多了。 回家省亲,也不用再看梁师成的脸色,姐弟团聚的时间也多。 一入宫门深似海,陛下每年都广纳后妃,这宫中寂寞难捱,并不是说说而已,有家人排遣当是好事。 楼下停着一辆马车,吕望上来道:“少宰,时辰不早了,不如就此出发吧。” 杨霖站起身来,迎着樊楼上的清风,道:“两位哥哥,小弟离京一段时间,汴梁就靠你们看着了。” “大郎(老弟)放心。” 杨霖振衣下楼,登上南下的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己的女儿,还是一张白纸,对他来说现在是最重要的时间。 如果不能快点夺回来,任由那群明教徒,往这张白纸上画魔鬼,画毒蛇,画长角的鳄鱼,那么将来父女相见,该如何面对。 ------------ 第二百零八章 少女情怀 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一帆风下江南,正是杨花柳絮随风飘,霁山青处白鸥飞的时节。 来到了苏州城,落榻在同乐园,进到园中之后杨霖直奔书房。 推开门就见杨天爱拿着个小算盘,手指十分灵活,啪啪啪的作响。   见到他进来,杨天爱娇笑一声,眼睛眯起笑的开心:“干爹!”   杨霖应了一声,然后好奇地看着她拿着的算盘,奇道:“原来这玩意已经出现了。”   杨天爱晃着小算盘道:“干爹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说完殷勤地倒了杯茶,递给杨霖,看得出她十分高兴。   杨霖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干,道:“你在江南这么久,跟着我爹,有没有学到什么本事?过来汇报汇报,说给干爹知道。”   杨天爱随着一群江湖大豪,走南闯北,别的不说性格开朗了许多。   面对杨霖也敢玩笑耍闹,不似原先拘谨了,闻言笑道:“本事学了不少,跟四爷爷学了喝酒,跟五爷爷学会了吹牛,不知道干爹要先检验哪一样。”   杨霖本来就一肚子心事,被这个义女一掺和,稍微放松了些,笑着骂道:“油腔滑调,讨打!”   原来杨天爱早就知道了自己义父来此的目的,插科打诨也只为了让他放松一下,闻言更是乖巧地蹲到他的座位旁,轻轻地揉捏着杨霖大腿,做着舒服的马杀鸡道:“干爹不要太担心了,妹妹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干爹准备怎么教他?”   杨霖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可是你爹第一个亲女儿,当然是先拿出三个时辰学习琴棋书画,培养她跟她老子一样的高尚的情操和优雅的艺术品位。   然后拿出三个时辰学射箭、马术、兵刃器械在内的各项技艺,免得成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   到了晚上再学天文地理、农商杂道……”   杨天爱暗暗为自己的妹妹捏了一把汗,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耳边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   杨霖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心累,还没等到自己的人马到来安排调度,就先睡着了。   杨天爱轻轻起身,脱下身上的月白衫子,盖在干爹身上,却只盖住了巴掌大一块地方。   杨天爱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娇小的身子,有些垂头丧气,转眼一看杨霖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英俊,嘴角就算睡着了,都有一种坏坏的感觉。   杨天爱的心不争气地怦怦乱跳,突然生出一个危险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出现,杨天爱便似着了魔一般,小脸红的如同熟透的石榴籽,摸一摸就会感觉到热的烫手。   五官虽然依旧青春稚嫩,但眉眼儿间透着一点妩媚,她闭上双眼,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起脚尖,慢慢靠近……   如同蜻蜓点水般,少女唇瓣点过杨霖的嘴唇,然后落荒而逃。   同乐园的一角,满院的芳菲掩映,小小的杨天爱坐在大树上建造的亭子里,脚丫悬空来回晃荡。   远处洁白的云朵映在她的眸心深处,悠悠的,彷佛她心底流转的思绪。   少女情怀,甜的似蜜,酸如瑟汁,画圣难画,诗仙难诗。   …………   杨霖一口气睡到黄昏,醒来发现满屋子都是人,正坐在书房等待自己。 “怎么不叫醒我。” 杨霖这皱眉头骂了一句,吕望、陆谦只是笑嘻嘻地并不顶嘴。   打眼一看,来的人真的不少,有解珍解宝兄弟、万岁营的七八个虞侯、吕泰玄手下三五个庄客头领,将书房挤得满满当当。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本官遗落了一个血脉,在明教手中。你们的任务,就是寻出他们的下落,并且万万不能伤害到他们母女的性命。”   众人一起点头,杨霖犹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如今明教徒被清洗的差不多了,聚集的大股人马都被杀散,也为搜寻增加了难度。   众人集思广益,准备从太平州的府邸入手,抽丝剥茧顺着一点点线索,搜查他们的踪迹。   杨霖点了点头,又在地图山标出一块,道:“明教人酷爱躲进深山老林钻洞,当初方腊就是躲进了清溪山,若不是我干儿机警,韩世忠勇武,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捉到他。这一块是山区,也要好好搜索一番。”   --- 浓绿色的苔藓仿佛厚厚的茵毯,覆盖着黑色的岩石。 一道溪水从石间流过,发出淙淙的水声。 一名美妇半跪在溪涧畔,掬起一捧溪水,左右环视机警地仔细看了半晌。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不合身的男式外衫,小腿和脚腕处白艳的肌肤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   确定没人之后,才捧起水喝了几口,若是让杨霖看到,定然勃然大怒。   自己宝贝女儿还喝你的奶,不好好各种进补休息,竟然在山溪间乱窜,喝没有烧开的溪水,定然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   方妙怜喝足了水,回到一个树下,紧随她们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现在的方妙怜,谁都不肯信任,除了自己。   教众们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不和善,这些人混到如今的地步,都是拜明教所赐,却还十分虔诚地信任明王转世之说。   作为圣女的方妙怜,却对此嗤之以鼻,从头到尾,她都知道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如何被造出来的。   大树下,几个心腹正在啃着干粮,一堆火上架着个木棍,烤炙着一只小兽。   方七佛把方悦抱在怀里,一边晃着一边叹了口气:“圣女,咱们到了这个地步,躲在山中不是万全之际,光是这些毒虫就对乐儿十分危险。不知教中,是否还有虔诚信众,未被官府发现的,去投奔则个才是长久之计。”   他是半途入教,一向不喜欢明教徒钻进山洞,就跟回了家一样快活的做派。   这些地方毒虫猛兽极多,对方七佛来说,甚至还不如当年和阿娘栖身的破庙安逸。   方妙怜接过孩子,笑了一声,道:“毒虫再毒,也毒不过人心,我宁愿躲在洞里,也不愿再和人接触。” 第二百零九章 傀儡皇帝 四更深夜,天色漆黑。 大宋与大理交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由于土壤不适种植庄稼,而且每逢雨际,河水总会漫上地面,所以人迹罕至。 密密麻麻的士卒,悄然摸进了这片山麓,嘴里咬着布条避免发出叫声。 沿边的土司势力不算很大,这种土皇帝,把自己的地盘看得比命还重,你要是派人来帮他守,马上就会引起当地土司们群起造反。 大宋北边一直叛乱不停,西边也有心腹大患,从来没有过南下取大理的意图。 百年以来,大理也习惯了这种安逸,就好似在温水中泡的正舒服青蛙。 现如今来了个厨子杨霖,加了一把火,要吃掉这个比大宋立国时间还长的小国了。 隋末唐初居住在洱海边的白族先民“河蛮”就拥有“数十姓,以李、赵、杨、董为名家”。 如今白族内,最大的势力是高家和杨家,而作为大理皇帝的段氏,根本就是有国无权。 白族人崇尚汉家文化,他们的族中高门,也往往喜欢把自己和历代王朝中的汉家名人沾上点关系。 “百忍家风”(张)、“清白传家”(杨)、“工部家声”(杜)等等,其典就出自汉族的名人传说,都是想把自己的祖系拉扯到汉族那里。 守在此地的首领,名字叫做李乐进,年近六旬,精神矍铄。 李乐进睡得正香,突然外面传来厮杀声。 多年的内斗,让他警觉地起身,披上衣服到寨子前往外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赖以为屏障的山前暗寨,没有发出一点警告,便被人突破了。 上下星星点点亮着百十个火把,李乐进不明所以,只得下令敲鼓召集族中战士。 白兵刚刚到位,忽见下方鬼火幢幢,亮着刚喝的火把一化十,十化百,迅速变的如同满天繁星,将丛林照的如同白昼。 悄无声息间,已经有十万人杀到了眼前,这已经超过了李乐进的思考能力范围,站在原地愣怔着不知该如何下令。 几个勇敢的战士,吼叫着冲了上去,瞬间被射成了筛子,钉死在大树上。 火把渐渐逼近,终于有人看清了来者,大叫道:“是宋军!” 底下的宋人,高声喊道:“大宋应大理皇帝段氏之求助,入大理平叛,阻挡者死!” 李乐进脑子里终于缓醒过来,原来是皇帝请了援兵,来对付姓高的。 大理国就高氏杨氏不断地内斗,姓高的做了皇帝,姓杨的不愿意,这才便宜了段皇帝重新登位。 他们自来争斗,我们小族跟着凑什么热闹,不如早点投了。 不管是谁打赢了,还不是要靠我们拥护。 李乐进把刀往地上一插,道:“段皇帝请了宋人打高皇帝,和我们姓李的有什么关系,打开寨门给宋军放行。” 寨门缓缓打开,宋江神色一喜,挥军而入。 大军如同洪流过境,把这个小寨洗劫一空,所有能战的男子,都被集中起来关押。 李乐进这才知道上了当,但是毫无办法,现在的差距就如同大人打婴儿一般。 大理的军队弱么?一点都不弱,他们打得吐蕃丢盔弃甲,百年之内国土不断变大,从未丢失过一寸。 当初立国时候,白夷三十六寨,一个比一个凶悍。 但是他们的精兵,都集中在都城羊城和几个大领主的城池内。 宋江进了寨中,看着场地中央,李乐进家都被抓了过来。 “哪个是领主?” 有个士兵指了指李乐进,道:“回将军,就是这个黑厮。” 宋江瞪了他一眼,小兵这才发现,李乐进虽然黑,可是比起自家将军来还算白净。 宋江笑吟吟地上前,扶起横眉冷对的李乐进,道:“李头领,军情紧急,事急从权,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了。来啊,把李领主一家带到后军,随军看押。” 李乐进怒道:“你们要对大理宣战么?” “我们只是应大理皇帝的请求,前来助他平乱,是你们的公主亲自到汴梁去求救的。唉,大理大宋既是兄弟之邦,又有藩属之情,大理皇帝受制于奸佞,我们宋朝不能不救啊。” 宋江站在寨中的高岗,俯瞰山谷下的大理风光,夜色诱人。 路边亮着的火光,如同一条条火龙,将山麓间的地势、与大致的绿色映照出来。 从今夜开始,大宋正式开始了对大理国的用兵,打的是大理皇帝段正淳派公主求救的旗号。 沿途的大理诸部,态度暧昧的多,誓死抵抗的少。 再加上只要不抵抗,没听说宋军杀人的,越来越多的部落选择观望,不愿意掺和到皇帝和高家的争斗中来。 宋江率兵,一路前行,所经过城寨部落,排兵布阵,如有神助,各处敌情,都了若指掌。 即使是古之名将,也没有这个本事,大理诸部逐渐觉察出事情不对…… --- 大理国都,羊苴咩城。 高泰明怒火冲天,率兵直抵大理皇宫。 沿途的内侍宦官宫女,纷纷吓得跪在道路两侧,不敢抬头。 高泰明冲进皇宫,正好段正淳也吓得卧病在床,见他进来惊得浑身哆嗦,挣扎着要爬起身来。 高泰明是乌蛮领袖,大理国实际的掌权者,所谓的“乌蛮”,不是指固定的番族,而是西南诸族的泛称。 十二年前,高泰明奉父命取消“大中国”,还帝位于段正淳,自领相国,政令皆出其门,大理国人称为“高国主”。 实际上,西南诸族都听他的号令,段正淳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段正淳奋力起身,勉强挤出笑容道:“高相国。” 高泰明上前,冷哼一声,一把掀翻了床头的中药,烫的段正淳嗷嗷呼痛。 “陛下好大的胆子,竟然串联宋人,派出段妙贞那个贱婢,引来了十万宋军,是要诛杀我们高氏满门么?” 自凡是傀儡皇帝,都过得有些憋屈,段正淳也不例外。 他在心底,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骂了一百遍,就算是请宋人助战,也不能这么请兵啊,这不是要把你爹害死么。 段正淳苦笑道:“相国不要中了宋人的奸计,这必定是宋朝贪图我们大理的疆域,使出的奸诈诡计。” ------------ 第二百一十章 全员恶人万岁营 高泰明阴森森道:“宋人对我大理山川险要,了若指掌,会和你们父女没有关系?” 谁都知道,当初立国的豪杰段思平,曾经派人在国土内丈量土地,绘制地图。 如今宋人如有神助,熟悉那段历史的,不难猜到是皇室把地图献了出去。 得了大理的山川地理藏兵图,真不知道怎么打能输,毕竟国力差距在那摆着。 段正淳心急如焚,急切之间想不出其他主意,唯诺不言更是惹得高泰明心中凶性大起,跳到床边揪住段正淳的衣领,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皇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是高泰明的人,这时候躲得远远的。 一国之君,权柄沦丧,竟至可怜如斯。 段正淳面色死灰,本来就是惊悸过度出的毛病,这下口吐鲜血,面如蜡纸,眼看是要死了。 高泰明恨恨地朝他胯下踢了三脚,踩着皇帝的脑袋,道:“别以为那个小贱人搬来宋兵就能救你,若是宋人打了过来,我先把你活剐了。” 等到高泰明退了出去,这才有一个年迈的老宦官,上前扶起皇帝,捏住他的人中往嘴里灌药。 不一会,段正淳悠悠醒来,眼前昏暗头晕脑胀。 一阵狂风从殿外吹进来,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一个老太监,凄凉无限…… 老太监伺候了他一辈子,因为老实,所以没有被高家清洗。 他上前给段正淳紧了紧衣服,然后起身关上殿门,道:“陛下,快休息吧。” 与此同时,宋江的大军还在继续推进,在他军中关押的,都是各族的领主。 其他诸族,袭取了教训,率领精壮战士,凝结在苍山一带。 宋江分兵而行,朝廷又发燮州路官兵,沿川西平原南下,进入大理国建昌、会川二府辖地。 宋江率兵渡过金沙江之后,由永宁南行,从宁蒗县直驱丽江,到达大匮。 沿途招降纳叛,把大渡河以南直到云南西北部的大理国辖地,都收归到大宋的帐下。 金沙江北侧,纳西族首领和字出降,为宋军引路。 大理国西北的军事防御体系,大渡河、金沙江两道天险,以及无数的“蛮夷”部族所形成的缓冲区域,至此部被“天兵”所破。 王朝立率领的西路军,从广南西路出发,也抵达龙首关外,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乘势攻破龙首关,大理国“首邑之地”的北大门洞开。 发兵至今,不足两个月,已经取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 要知道,就算是盛唐时候,天下无敌的唐兵也在此折戟沉沙。 宋江、王朝立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殿前都虞候,在大宋万众瞩目中,成为了一颗隐隐升起的将星。 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他们手里握着大理的藏兵图,可谓是知己知彼。 高泰明并不服输,他深知对方如此厉害的原因,决意和宋人决一死战。 大宋开国的战绩并不足以让这个乌蛮领袖心服口服,他在苍山集结了大理国十万能征惯战的战士,仓促和吐蕃和解,割让了许多土地,换来和吐蕃的休兵。 苍山上旌旗蔽日,刀剑如林,大理最强的战力集结在此,准备和来犯的宋人厮杀一场。 龙首关下,宋军大营,中军大帐。 宋江端坐其上,黑乎乎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对下面几个白族小领主道:“大理大宋,一衣带水,世代睦邻。你们几个进城中带个话,只要高氏打开城门,放出皇室,我们绝对撤回宋境,一寸土地也不侵占。” 李乐进心道,你这黑厮说话如同放屁,信了你大理必定亡国。 嘴上却道:“上国将军放心,此时包在我们身上,必定说服高国主开城投降。” 宋江一天派出两个领主进去,都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从没有一个回来报信。 暗地里,宋军却依照地图,派了一支千名精选的军汉,从杳无人烟的悬崖古道出发。准备绕过苍山,沿山麓小道,很快直抵羊苴咩城下。 这里常年人迹罕至,鸟兽横行,遍地青苔,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悬崖。 派出去的小领主,也不过是麻痹大理君臣,准备来个神兵天降。 ---- 江南太平州,连日的暴雨,让江面上波澜壮阔。 潮水拍打着堤坝,发出骇人的浪声,杨霖亲自率人沿江而下,直扑河道西畔的一处山林中。 “少宰,这里有个山洞!” 杨霖神色一喜,早就收到情报,说是这里经常有炊烟升起,果然是藏了猫腻。 众人点起火把,冲到洞里,却发现早就人去洞空。 地上残留的火堆,还有余温未消,床上有许多妇婴用品。 旁边的石桌,摆着锅碗瓢盆,杨霖脸色阴沉,上前拿起一个,里面还有剩余的饭菜。 他抓了一把,咬了一口嚼了嚼,马上往地上一吐。 吕望大急,道:“少宰,不要轻易吃喝,小心中毒。” 他说完,只见杨霖脸上,一脸的悲戚。 “少宰?” “给我追!吃这种东西,缺油少盐,我女儿恐怕连奶都喝不到。方妙怜,别让我抓到你,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众人一阵无语,收拾兵刃将洞中又搜了一遍,不一会几个小狼营的童子军进来,一人手里牵着一个狗链。 十几只乖巧的大狗,左闻闻,右嗅嗅,十分欢快。 身后的小狼营番子,把他们牵到洞里各个角落,熟悉这里的味道。 杨天宁越众而出,道:“义父,三哥他发现,训练好的狗可以寻味追捕,这些狗是我们在汴梁练出来的,正好派上用场。” 杨霖眼色一亮,道:“天赐说的不错,赶紧追吧!” 山涧的雨水冲散了脚印,也冲淡了味道,一群人跟着十几只军犬,慢慢追寻。 不远处的树上,几个人看到这一幕,骂道:“怪不得最近官兵鼻子这么灵,还以为他们长了狗鼻子,原来是真的带了狗来。快去通知圣女,不要休息了,继续往南逃吧。” 他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射穿了他的肩膀,剧痛让他哀嚎着落到树下,藏在洞外的陆谦上前道:“小家伙,你们不专业啊,当初那些遮奢的明教徒,和俺们弟兄厮杀的好汉子,都跟着方腊死在清溪山了么?” ------------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道本不为英雄 陆谦拄着刀站在树下,另一个明教徒爆喝一声,朝他头顶跃下砍来。 拧着身子一侧,陆谦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闪过之后一脚踏住挑断了此人的脚筋。 看着被自己轻易制服的两人,陆谦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缅怀还是在叹息。 这看在两人眼中,倍觉羞辱,狞声道:“狗官,要杀便杀!” 陆谦舒了一口气,盘腿往半截树根上一坐,道:“当初俺初出茅庐,也跟你们一样懵懂无知,但凭着一腔血气行事,随着盐王在两淮讨生活。 那一天,在秋野港,是俺第一次见到江南方腊。” 说到这里,陆谦的眼角竟然出现一丝赞叹之色,眉毛一挑道:“他就往那里一站,面阔口方身躯魁伟,声若洪钟义气干云,好生让人心折。也难怪江南无数豪杰,投在他的麾下,那实在是一个惹人敬重的遮奢汉子。” 两个人都受了伤,失去了逃跑或者反抗的能力,虽然不知道这个朝廷的武将为什么不杀自己,反而讲起了明王的往事。 不过听他的言辞,对明王没有恶意,反而充满了赞溢,两人冷哼一声也就没有继续叫骂。 陆谦顿了顿,似乎是沉浸在往事中,脸上的表情变幻,十分丰富。 在万岁营,一向是冷着脸的陆虞侯,此时竟然真情流露。 “你们见过杀了方腊的韩世忠么?” 两个人一起摇头。 陆谦笑道:“那韩世忠,绰号叫泼韩五,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满嘴污言秽语,不知道挨了多少军棍。俺曾奉命查过他的底细,这厮在乡是个泼皮,欺压的当地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到了军伍还是个赌棍,往往是杀敌斩首赚点钱就输个精光。在西北最脏最贱的窑子里,不知道和人打过多少风流架。赖掉嫖资,不还赌债,十足的腌臜泼才。 这样的泼军汉,奋起勇力,带着五十人便斩了你们的明王。可怜一众愚夫愚妇,还笃信什么明王转世。纵使他英雄半生,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被砍也流血,削了脑袋也得死翘翘。” 两个教徒见他辱及明王,顿时勃然大怒,挣扎就要起身拼命。 “狗贼,莫以为爷爷们不知道你的想法,爷爷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休想从我们嘴里套出半句话来。” 陆谦摇了摇头,道:“俺的本意,是看你们可怜,这么个年纪本该是孝敬爹娘的时候,不想着混出点名堂孝敬爹娘,却在这为没有生你,没有养你的所谓明王卖命,何曾想着从你们两个喽啰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你们这个级别又能知道多少有用的情报了……看来你们中毒已深,是救不过来了。” 只消两刀,陆谦杀完人擦了擦刀刃,扛着刀走出这片丛林。 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连着有些落寞的背影,陆谦嚼着一根树枝,把苦涩的汁液嚼到平淡无味,往地上一啐:“呸,世道本不为英雄,一世英雄、一世孤穷,自负多情罢了。” 远处的杨霖等人,顺着踪迹搜寻,到了大江畔,十几只狗都不往前了。 杨霖脸色阴沉,杨天宁上前道:“义父,只怕是渡河而逃了。” 杨霖嗯了一声,叹道:“可惜,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 “这有何难,义父只管包在我们小狼营身上,管教他们无处遁形。” 杨霖叹了口气,道:“速速渡江,沿河岸搜寻,我就不信这方妙怜能飞到天上去!” …… 大江对岸,一处临时歇脚的破庙内,方妙怜恨得咬牙切齿。 她已经确信,杨霖知道了孩子的身世,而且想要把悦儿抢回去。 这对她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如今女儿是她所有的羁绊,不允许任何人抢走。 方七佛看着眼前的圣女,神色复杂地递了块烤兔肉,他不是傻子,相反还很聪明。 从官兵不顾一切地搜寻、狗皮膏药般地追踪来看,这个孩子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至于说是明王转世……那是骗傻子的瞎话。 方妙怜接过兔肉,咬了一口,兔肉多油,滴到孩子身上,烫的她哇哇大哭。 方妙怜赶紧低头,笨拙地哄起女儿来,她虽然已经二十七岁,还是第一次生养孩儿,以往的那些心计经验用在这个小姑奶奶身上都不管用。 方七佛见她属实狼狈,上前道:“我来吧。” “你行么?”方妙怜将信将疑地问道。 方七佛笑了笑:“试试呗。” 算起来,这孩子已经三四个月了,脸上已经有了各种表情。 她似乎很喜欢方七佛,见到他做鬼脸,咧着嘴笑了起来。 方妙怜笑骂道:“小没良心的,就知道整治我,跟她爹……”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方七佛神色一动,随即装作没有听到。 方妙怜整理了下鬓角,捋了捋贴在耳旁的秀发,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 这个时候,自己失口说出悦儿她爹,方七佛应该是惊讶的,但是他却这幅样子。 明显是这小子猜到了什么,还在这装模做样。 方妙怜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拿了根木棍扔到他身上,道:“你听着,尽管我不想承认,悦儿她是杨霖那个狗官的种,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就在他们抓到我之前自杀。你带着悦儿,去找她爹吧,或许可以送你一场富贵。” “圣女,我……” “别叫我圣女了,义父死的时候,明教就亡了。现在剩下的这些,哪个上得了台面,谁又能压服诸雄。要不是官兵追的紧,恐怕不用朝廷出手,先是内斗就死完啦。” 方妙怜抱着女儿,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转为满眼的柔情,道:“折腾人的小姑奶奶,你将来……到底会怎样,娘好想看看。”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只身求救赴敌营 龙首关下,旌旗遍野。 宋江和王朝立合兵之后,厉兵秣马,就是要啃下龙首关这个硬骨头。 龙首关西靠苍山云弄峰,东临洱海,已经是乌蛮中心,兵力极广,地势险要,并没有什么捷径小路可以绕过。 宋江捋了捋胡子,道:“邓艾偷渡阴平,胜在一个奇字,如今俺们的奇兵已经绕过了苍山,只要咱们攻下龙首关,占住这个锁山控海的要地,大理的都城羊苴咩城就是囊中之物。” 王朝立一路杀过来,凭借着手里的地图势如破竹,但是却难得没有膨胀。 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道:“苍山集结了大理所有的精兵悍将,不容小觑,高泰明迟迟没有动作,多半是要择机与我等决战。打不好,可就前功尽弃了。” 抬头看了一眼龙首关,宋江深以为然,此地作为大理的北部屏障,连接苍山和洱海两个天堑,是真正的锁山控海、易守难攻。 龙首关城占地约三千亩,四周有五道城墙,五道城门,每一处都有各种军事设施。 藏兵图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是强攻此地,极有可能是损兵折将而徒劳无功。 宋江和王朝立回到大帐,拿出藏兵图,一边观看一边想着其他出路。 毕竟带出十几万将士,若是惨胜回朝,也对不起少宰为自己做好的万准备。 连大理的山川地势藏兵图都带来了,还不能酣畅淋漓地大胜一次,有何面目回朝复命。 突然,宋江福至心灵,道:“能不能绕过这里,兜一圈来到苍山之后。” 羊苴咩城就在关后,敌国都城距离这么近,没有人会想着长途跋涉绕大理半圈。 但是帐内的诸将都眼色一亮,他们有一张图啊,若是在洱海苍山一带,这张图已经失去了意义。 但是在大理其他地方,根本就来不及或者说也无力改变,既然如此便把整个大理打个天翻地覆,反正沿途有的是补给。 两个初次领兵,便要灭掉一国的将帅,凑着头商议出这个办法来,但凡有一个有经验的宿将,都不会同意。 因为孤军独自在敌国纵横,实在是太危险了,上一个这么干还成功的,估计是冠军侯霍去病。 如此一来,算算时间,也不用在关下苦等了,等到绕过去,差不多走悬崖的奇兵也可以出山了。 大观二年夏,大宋定南军统帅宋江在龙首关下放一把大火,浓烟三天散去,十几万宋军已经失去了踪影。 --- 太平州,三清观。 一株巨柏枝繁叶茂,犹如巨伞立在峰巅,树下摆着一个棋盘,杨霖和一个老道士正在下棋。 杨霖举着棋子,不知如何走棋,老道士胜券在握,笑吟吟地道:“师叔,你已经思索了半刻钟了,举棋不定不如早早投降,时辰还早再来一局说不定还能扳回一城。”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刚才我就不该那么走,一着不慎啊。” 在树外的广场上,匆匆走来几个万岁营番子,抱拳道:“少宰,人跟丢了。” 杨霖刷的一下,把棋盘掀了,怒道:“这也能跟丢,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你们还追不到,要你们何用。” 与此同时,在古城当涂县,一个破旧的山神庙前。 几十个孩子趴伏在地上,杨天宁脸色红润,按着身下的爱犬,小声道:“他们就在里面,这一回非同寻常,里面是义父的亲女儿,都给我留心点,别把好事办砸了。” 身边几个孩子像模像样,比起普通的万岁营番子,也没有什么两样,道:“头儿,你放心吧,咱们的网子已经布下,一会故意打草惊蛇,让他们自投罗网。” “这十方大罗网,连大虫都捉的,还捉不了几个人。” 杨天宁点了点头,他一拍身下的狗子,其他人有样学样,顿时一群狗叫声响起。 一群小孩子喝五吆六,山神庙中毫无动静,不一会,在远处的树上,吊起了一张大网内,方七佛使劲挣扎着喊叫。 杨天宁一拍手,道:“着了!走,过去接我妹妹。” 等走过去之后,才发现只捉住了一个男的,杨天宁上前一看,两个人顿时傻了眼。 “是你……” 方七佛笑道:“小恩公,你救我一命,死在你手里也不冤。” 杨天宁对他感觉不错,当初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难民,对自己十分照顾。 自小的经历,让杨家几个兄弟,对善待自己的人十分感恩,他小脸一拧,道:“方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在义父面前为你求情。” “义父?这么说,当日酒楼下那位公子……” “对,那就是我们义父。” 方七佛洒脱的一笑:“一饭之恩,就当我送诸位恩公一个前程。” 他不知道,杨霖的前程,不需要这点微末的功劳。 杨天宁吩咐人把他绑了放出来,然后紧张地问道:“我妹妹呢。” 方悦她果然是杨霖的种,圣女那天在军营中,原来真的是受了杨霖的侮辱。 方七佛笑道:“她们母女,早就跑啦,她对我也不是很信任呢。” 方妙怜已经觉察到有人跟了上来,她的行踪不可谓不隐秘,还是屡屡被人追寻到,多疑地她不免怀疑身边的方七佛。 所以趁着他疲累至极,在山神庙睡着了,方妙怜带着孩子独自逃走了。 杨天宁垂头丧气,功亏一篑啊,只能悻悻地带着方七佛回去复命。 --- 三清观内,杨霖正在大发雷霆,与亲生骨肉几次失之交臂,让他越来越担心。 这时候,山脚下,一个狼狈至极的女人,抱着一个婴儿,慢慢地走来。 沿途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这个女人实在是上天赐予男人的恩物。 一身粗布麻衣,挡不住挺翘婀娜的身段,精致的狐媚脸上,即使泥巴点点,也难掩天生的殊丽。 守在山下的吕望双眼一瞪,拔刀在手,眯着眼如临大敌。 “方妙怜……” “你也认得我么?哦,你是杨通的人吧,你去和杨霖说一声,孩子病了……我……我没有办法,让他来救!” 她虽然身陷敌群,这句话却说得理直气壮。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最是难得天伦乐 青山古观,白云缭绕。 杨霖闻讯,匆匆跑了下来,就这阶梯下来,竟然只是稍微气喘,道家养生秘术,果然有些作用。 方妙怜脸色苍白,随着远处的身影越靠越近,紧紧握住了自己女儿的衣袖,一颗心儿咚咚乱蹦。 恍惚间,方妙怜甚至觉得,是一个长了腿的“恶”字,在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南竹叶青,两腿发软,甚至有些想扔下孩子就跑。 杨霖到她跟前,这个女人在江南耍的他团团转,跟在屁股后面追了一个月,心气都耗光了。 杨霖不止一个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恨得牙根痒痒发誓抓到她之后,把她的屁股打成八瓣。 但是真的看到这个女人,抱着自己的骨肉,满面尘灰衣衫褴褛的狼狈样子,一股温情袭上心头。 “辛苦你了,以后不用受罪了,有我呢。” 短短的一句话,让方妙怜竟然有些窝心,她无数次噩梦里的主角,每次出现都像是噬人的恶魔,也会说出这种话来么。 堂堂的圣女,当然不能这么丢人,方妙怜强撑着道:“你快给孩子找郎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霖笑了一声,接过孩子,抱的动作竟然颇为熟稔。 这让方妙怜有些惊讶,当初自己跟婆子们,还学了很长时间才会的。 怀里的孩子有些肥嘟嘟的,足见圣女奶量还行,只是面色发黄,头发稀疏,十分惹人心疼。 杨霖无视她的狠话,抱着孩子眼里似乎没有其他,一种看不见的牵绊缠绕在三个人之间,尽管旁边是一群如临大敌的带刀军汉。 “这是老子的种,你看这眉眼,跟我爹一模一样。” 杨霖把孩子展示给旁边的吕望,得意洋洋地说道。 吕望有些汗颜,这孩子肥肥的,当然和盐王那个差不多,都是肉挤得。 “马上去城中,把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太平州,是杨通的老巢,也是他们起家的地方。 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肃穆,朱漆大门上的铜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口一对石狮子龇牙咧嘴,配上八名凶神恶煞的万岁营校尉,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杨氏的宅子,江南附近的官员都是杨霖在剿匪时候提拔的,现在还有不到场的? 一群群官吏递上门贴后,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没有门敬,门子也懒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那些郎中,见了他们都是点头哈腰的,今日却比他们有面子,早早被请了进去。 杨霖和方妙怜,如同一对普通夫妻,紧张地听着郎中们的论断。 这些江南名医,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还是状元出身,不过他们的业务水平在那摆着,再紧张看个孩子还是小儿科。 为首的一个,被人推举出来,上前回话。 此人面皮白净,中等身材,颇为儒雅,对着杨霖也没有过分的谄媚,反而板着脸有些生气道:“令嫒乃是感染风寒,邪气入体,倒是常见于风餐露宿的脚商,这孩子才几个月大,竟然有此疾病,少宰政务操劳,也应该对幼儿多些照拂才是。” 一向训人的杨霖频频点头,道:“烦请诸位开些调解的药房,注意事项也和府上的人说明白,不知我女儿多久能恢复。”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面带愧色的方妙怜,后者马上低头,脸上更加惭愧。 她现在身份非常尴尬,虽然满府的人都对她很是尊敬,却也十分防备。 杨霖更是态度暧昧模糊,既没说要把自己抓进牢中,也没有限制自己自由,可是方妙怜怎么都不想离开女儿。 要是逃了,可能真的是江湖路远,再不相见了。 白面郎中十分满意当朝少宰的态度,医者父母心,他轻笑道:“少宰无须担心,经由我等调理,只要半个月即可。” “这么久?”杨霖和方妙怜齐声道。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调理一道最是费事,来不得半点懈怠。” “好好好,只要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开口。”杨霖赶紧说道。 郎中们也是见猎心喜,往日里知道但是由于原料太贵排不出来的增补汤药,这半个月可都要试上一试了。 镶嵌着珍珠的雕花罗汉床上,已经被改名为杨天悦的孩子,裹在毯子中睡得正香。杨霖亲自把郎中们送出门外,外面一众官员纷纷上前行礼。 解珍解宝是粗人出身,没有多少规矩,挤开众人兴冲冲上前道:“少宰。”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们市舶司东西多,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都有,我这里需要什么药材食材,过几天开个单子,都给我找来。” 两兄弟憨笑着答应下来,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里面有一棵白色的人参,角须齐如同小人雏形,道:“这是黄龙府的野人参,给孩子补补。” …… 饶是不熟悉医理的杨霖也知道,这玩意给孩子吃了,估计当时就补过去了,不过给孩子他娘吃倒是正好。 杨霖走到吊起的葡萄架下,坐定了之后,招手叫来几个下人,道:“把这个让郎中们熬制一下,给我带回来的姑娘送去。” 解珍一听少宰还带回来了姑娘,马上献宝似地说道:“少宰,小的们兄弟今日猎了一头鹿,回去给您熬上一碗热腾腾的鹿血粥,保您晚上龙精虎猛……” “放屁!” 守着这么多官员,杨霖红着脸骂道:“本官代陛下巡视江南,操劳国事,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如尔等一般放浪形骸。再说了,本官是什么身板,延庆观上修习得道,仙风道骨神一般的身子,还用你那点鹿血,呸。” 底下的官员纷纷上前,大拍马屁,这次杨霖来江南,公事十分轻松,就是帮皇帝找块好看的石头,带回去装一下就可以了,私事也已经办好了,心情大好。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葡萄架下,和江南这些官员闲聊,无非是教他们不要怠政,勤勉爱民的话。 过了一会百官散去,杨霖叫住解珍解宝,两兄弟茫然道:“少宰,还有什么吩咐?” “把你们猎的那头雄鹿带来,交到后院厨房,熬完鹿血粥,再来一个炒鞭花。少放大料,多放葱花,鹿鞭我要十成熟的。”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降煞星杨钦差 细木绢纱宫灯散发着粉红色的光芒,乌木嵌珍珠的雕花大床上,方妙怜坐立不安。 如今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带着孩子前来求救的时候,方妙怜就想到过无数的悲惨结局。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几个娇笑着的侍女,推着她洗了个澡,把身上的泥土洗了个干净净,香喷喷。 这些娇俏侍女,手无缚鸡之力,用心服侍,笑意盈盈,满嘴都是恭维奉承,恭敬的很。 方妙怜很想说几句场面话,比如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之类的,对着她们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一年前那一幕再一次浮现在脑海,让她不自觉夹紧了双腿。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门被一把推开。 杨霖关上门后,慢慢地靠近,方妙怜如同受惊的兔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跟你说,我不怕你,要不是为了悦儿,你根本抓不到我。” 让方妙怜既绝望又羞愤的是,杨霖好像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挑着烛灯往大桌上一坐,一派家长老爷的模样。 倒好像,雌威震慑江南群豪的竹叶青,是他可以任意打骂,自己还得小意讨好的小妾一般。 “吵什么,蠢女人,带着女儿东蹿西跑,你还觉得自己很威风?悦儿要是死在了路上,你就开心了?你也配当娘?” 一连串地发问,让方妙怜十分惭愧,她根本无从辩驳。 见她被自己装模作样震住了,杨霖这才神色一缓,起身走到她的跟前,柔声道:“这些天东躲西藏的……你放心,以后有个男人保护着你,我们一起把悦儿养大。” 方妙怜脑子里晕乎乎的,一时间有些失神,难道自己和他是恩爱夫妻? 想到他曾经的所作所为,方妙怜冷笑一声道:“你做……唔……” 杨霖直接一记长吻,然后捧着她的脸,道:“你不想悦儿没有娘对不对,她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有父母双亲呢。” “可是,那和你……你的手,作甚,你快拿开!” …… 缱绻过后,杨霖的表现是和上次天差地别的温柔,方妙怜背对着他,红肿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睡着了?” “嗯。” 杨霖轻笑一声,没有揭穿她,而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石项链。 白天见光之后,便会发出蓝色萤光,十分粲然,是西北将门献上的重礼,只此一颗便可以抵过无数珠宝。 杨霖语带哽咽,泣诉道:“当年娘亲怀上了我,祖母高兴的像个孩子,把这个宝石项链送给了娘亲。后来娘亲弥留之际,含着泪把它缠到我的身上,告诉我只有喜欢的女人给你生了孩子,才能把宝石给她。这条项链,自从诞生那一刻,就一直挂在我们杨家男儿挚爱的女孩儿脖子上,我已经替你保管了十七年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恶人突然流泪,这种甜言蜜语加上宿命般的凄美传承,还有几代人的母爱,顿时让方妙怜心房有些失守。 眼前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母爱泛滥的方妙怜,轻轻转过身来,任由他将项链给自己挂上,主动伸手把他揽在胸前。 杨霖嚎啕了几声,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明天给女儿多找几个奶娘。 -----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六月的江南,空气中夹杂着一股股热浪,路上的行人却有很多。 江宁府,李彦的宅子里,江南硕果仅存的江宁应奉局所有骨干都在。 李彦的外宅在秦淮河附近,崔巍宏伟,美轮美奂。 这个府邸虽然不如朱勔营造的同乐园,但是也占地近百亩,石狮华表,石人石马,一应俱。 花厅内,甚至还有几面金镜,比起同乐园富丽有余,雅致不足。 李彦坐在上首,面色白净,神色阴柔,蹙眉叹道:“杨霖在苏州,杀了朱勔,强占了朱家积累的钱财,霸占了同乐园,听说连朱勔未圆房的小妾都没有幸免。 如今他停在太平州,明显就是冲咱家来的,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咱家倒了你们也休想好过,那朱勔的心腹,可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要是让杨霖知道,自己离开汴梁,各方势力千奇百怪的想法,估计会笑掉大牙,然后诚恳地告诉他们:我是来找女儿的。 李彦和杨霖的仇怨,可比朱勔跟他的嫌隙深多了。 首先李彦是梁师成的人,而朱勔当时是蔡京门下,那时候杨霖还没有自立门户,也是公认的蔡京的手下。 即便如此,朱勔还是被他杀了,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跟朱勔半斤八两,他没有理由不对自己下手。 更重要的是,李彦的弟弟李崇文,在济州府差点把杨霖杀了,事后被杨霖反杀了一家老小。 如此一来,杨霖长期停留在江南,难免引起李彦的忌惮。 李彦的手下,也是一群当地的泼皮闲汉,这些人欺负普通小民是一绝,面对这种事还能有什么主意,讷讷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公公的话。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笑道:“李大官,那杨霖虽然官大,也不敢贸然对公公动手吧。毕竟现在没有方腊带着刁民闹事,他就是再凶,也是朝廷的官员,得按规矩办事。小人觉得,咱们不用太过担心,说不定他就是来江南游玩的呢。” 大官是北宋对这些品阶高的太监的尊称,一般的外放的大宦官,都这么称呼。 李彦点了点头,觉得大有道理,其实要不是杨霖近来行事太过张扬跋扈,他是根本不会害怕的。 因为就算你是陛下宠臣,也没有无故戕害同僚的道理,李彦的品阶不低,远高于朱勔。 他的手下爪牙都是些油滑奸诈的主,一看李彦脸色,顿时知道该说什么。 “大官放心,只要有隐相他老人家在汴梁坐镇,杨霖就不敢对咱们怎么样。” “对咱们下手,只怕他连江宁府都不敢来。” “只要姓杨的敢来,我们这些人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谁敢动李大官半根手指头,我跟他拼命!” 奉迎如雨,马匹如云,李彦听着稍微有些安心。 突然,外面闯进一个护卫,抱拳道:“大官,当朝少宰钦差杨霖,已经到了城外了。”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卑劣有效的打击 当初到了苏州,杨霖是人生地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给了朱勔几分薄面。 先是和他虚与委蛇,剪除了他的羽翼,然后才举起屠刀。 既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现如今,通过一次平定方腊的大战,杨霖把江南各处基层都按插上了自己的人,那真是呼气如云,吐气成雨。 万岁营跟随他下江南的校尉,不下两百人,还有一千是京营禁军,排成阵势在城郊等候杨霖的车驾。 李彦等人心怀鬼胎,迎了出来,在万岁营的注视下,等了半天杨霖才姗姗来迟。 掀开车帘,杨霖迈步走下马车,众官员赶忙迎了上来。 这一次他是自己前来的,早就把方妙怜和杨天悦送到了苏州同乐园。 当先一个死太监,必是李彦,这厮手段毒辣把江南惹出一场滔天民变,没想到看上去倒不像是个恶人。 杨霖仔细一想便了然,这也难怪,赵佶那厮是个颜控,长相凶恶的一般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所以不管是蔡京、童贯、王黼、杨戬包括被杀的朱勔以及现在的李彦,长相或是儒雅或是温善或是刚猛,就没有一个长得猥琐的。 包括现在御前第一红人,少宰杨霖也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正经起来有一股俊逸出尘之气。 杨霖呵呵一笑,上前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大官,幸会幸会。” 李彦眼神一转,笑道:“久闻少宰大名,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尝所望。” “本官代天巡狩,行至江宁,当于李公公这厢讨杯酒喝,结个善缘。” “若是少宰赏脸,寒舍可谓是蓬荜生辉。” 李彦的“寒舍”后院庭轩虚敞,丝竹声声,管弦繁繁,摆酒宴款待钦差。 杨霖坐在上首,笑吟吟地和几个人把酒言欢,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身后几个带刀的魁伟军汉,几乎是寸步不离。 李彦暗中观瞧,也看不出一点异样,心中不禁嘀咕,难道真的是来打秋风索贿的,那我给他十万贯又能怎么样,只要这厮不要在江宁生是非,花多少钱买平安咱家也愿意。 杨霖叹了口气,道:“有酒无乐,煞是无趣,既是摆宴,江宁府富贵繁华地,花鸟风流乡,席上怎么没有妓女。” 李彦告罪一声,随后一声拍手,四个花枝招展的舞妓应着女乐丝竹节拍翩翩而出,向座上众人行礼毕便长袖一拂,飘然成列摆舞起来。 杨霖看上去渐渐被婆娑舞姿所吸引,拍掌喝彩,席间酒兴更浓。 酒宴一直到了夜里,华灯初上,朗月清辉。 就连跳舞的舞姬,都已经来回轮换好几次了,累得她们脚酸麻。 杨霖还是丝毫没有散席的意思,李彦心中七上八下,恨不得马上把这尊瘟神送走。 杨霖喝的脸上红扑扑的,凑过去和死太监李彦勾肩搭背,道:“府上这几个舞姬不错,是哪个楼的姑娘?” 宋朝官员,以狎妓为风流韵事,并不讳言。 李彦脸上干笑道:“少宰喜欢,咱家给你买来送去。” “本官等不及了,让你的人在府上给我收拾一间厢房,本官就宿在这里了。” 说完走到中间,搂着两个舞姬,在众人的目光中,大声喝道:“府上的下人死绝了么?来一个带路的。” 李彦眼神阴鸷,轻轻一挥手,他府上的老都管带着杨霖往后院走去。 六个歌舞伎,簇拥着杨霖,笑语晏晏地往后院走,步履蹒跚的杨霖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李彦朱勔是一丘之貉,其中李彦在江南造成的危害,比朱勔还要严重,因为他的官大。 在汴梁的时候,李彦就是大内总管,内侍省梁师成以下第一人,稳稳地压着杨戬一头。 历史上这个人后来到了西北,把西北搅扰的地番天翻,破坏力可见一斑。 他还是梁师成埋在江南的一颗钉子,江南是杨霖重点布局的地域,这个李彦必须拔掉。 老都管引着杨霖来到一处颇为豪奢的厢房,几百个亲兵马上将此地围的针扎不进。 门一关,杨霖的醉意尽去,区区低度酒,还没后世的果酒度数高,简直就跟饮料一般。 杨霖接过舞姬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脸上笑的十分阴沉。 六个舞姬都是江宁的花魁行首,往日里多少富商士绅豪掷千金,也只能见上一面,排场大得很。 此时面对的确是这个帝国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杨霖沉默着不说话,她们也不敢上前,纷纷垂手站在一旁,手指绞着襦裙,平日里的八面玲珑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反而都有些紧张。 杨霖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暗自盘算自己反倒没事,想到自己的毒计,这李彦必死。 此地天高皇帝远,就算有什么纰漏,大不了到了汴梁再扯谎圆回来就是了。 只要不失了赵佶的宠信,在外面把天捅破了,回去也能脱罪,这是杨霖总结出来的在赵佶手下当天子近臣的经验之谈。 六个舞姬眼看着少宰笑的越来越坏,推出一个名气最大,模样最俏的出来,敛裾道:“少宰,要歇息么,我们姐妹伺候少宰就寝?” 杨霖这才想起还有六个人,轻笑着拍了拍桌子,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这时节哪是睡觉的时候。来,你们六个头顶着头,在这里跪趴着。” --- 花开六朵,鲜红染白,美不胜收。 杨霖挥汗如雨,忽听外面一阵喧哗,人喊马嘶,乱声不止。 啪啪两声脆响,杨霖轻轻一拍,笑道:“外面的事和我们无关,都别乱动。” “不好了,走水了!” 府内亲兵与下人早就乱成一团,锣声阵阵,不少人拿着盆拎着桶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往哪里救火。 “哪里着火了?”李彦喝问。 “不知道啊。” “你听谁说的?” “不是你说的么?” 众人七嘴八舌,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李彦被杨霖带着吃喝坐了一天,累的腰酸腿疼,刚想歇息就被吵了出来,心情坏到无法形容。 一巴掌扇在下人脸上,骂道:“没事不要乱喊!” “不好了,着火了!” 一个黑影又蹦了出来,大呼小叫个不停。 李彦忍无可忍,一步跃上,抓住来人脖领子,“不许乱叫,咦,你是哪个?!” “李大官这般健忘,下官早随少宰给您问过安的,下官是万岁营都虞侯陆谦呐。” 来人一脸错愕,反问道。 李彦不敢得罪杨霖,松手放缓语气道:“原来是陆虞侯,哪里着火,还烦请说个清楚。” “马厩啊。”陆谦手向远处一指。 他话音刚落,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西边果然隐隐有火光。 几个万岁营的校尉,借口喂马把李府马厩内小厮杀了,随手放起火来,丢下火把见火势烧了起来,便开始大喊救火。 乱哄哄的李府,到处都有火光,夜色里也看到有多少人在奔走救火,反正乱成了一锅粥。 陆谦在一边拖住李彦大呼小叫:“我们的仪仗里有陛下御赐的金龙白璧,马厩还有陛下御赐的踏雪乌骓马,这要是烧坏了可如何得了。” 李彦想着去看看,却被这个昂扬武将揪住,半步也动弹不得。 突然,李彦心底一寒,一股冷气从脚心直冲天灵盖,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叫陆谦的武将,不动声色控制住了自己,根本连动也动弹不得。 他脸上的阴沉沉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情急所致。 自己怎么就一时大意,被人擒住了呢,李彦懊悔万分,却不敢直接求救,只是小心地提醒自己的心腹,扳着脸大声道:“还请陆虞侯放开咱家,你这是何意?” 前来救火的万岁营校尉,正把一捆捆的的违禁品,在李府到处乱扔。 在江宁外围,近千名京营禁军,看到城中信号,抽了守城小兵几个巴掌之后,打开城门直奔李府。 ------------ 第二百一十六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月高杀人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杨霖脚步虚浮,把袍子往腰间一系,施施然从房中走了出来。 陆谦举着火把,朝他咧嘴一笑:“少宰,不好啦,李彦反了!” “竟有此事,哎呀,你们抓到证据了没,可不要冤枉了李大官。” 陆谦大声道:“那老阉鸟竟然在家中藏了许多违禁之物不说,还私藏了不少兵刃盔甲,简直是反意昭昭。若非今夜起火,倒让此贼养成气势,再次祸害江南于水火了。” “太不像话了!” 杨霖爆喝一声,把腿抬在台阶上,挥手道:“把人都给我抓了,他们要是有反抗,格杀勿论!他们有反抗么?” 陆谦看了看后面,李彦被按得死死的,跪在地上,面如死灰。 “回禀少宰,逆贼李彦拼死反抗,已经杀了不少弟兄。” 嘴里塞着布条的李彦呜呜乱叫,被吕望一刀砍去了脑袋,擦着倭刀说道:“他娘的,倭人个子不高,打造的刀着实好用。” 杨霖使了个眼色,道:“除恶务尽,李彦爪牙,不要留下一个。” 进到房内,六个舞姬都跪在地上,她们听到了了不得的事,生怕杨霖杀人灭口。 杨霖笑着擦拭下身的血迹,笑道:“都起来吧,跟我去汴梁,铺床叠被总会吧?” 众女一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曲意伺候。 一夜之间,江宁府血流成河,江南二贼朱勔李彦终于部伏诛。 …… 翌日清晨,杨霖从房中出来,院内堆积着小山一般的财宝。 杨霖看着无数的箱子,大手一挥道:“部运抵汴梁,一文钱不差地交给陛下,上缴陛下的禁中内府库所用。” 陆谦面带异色,再次确认性问道:“少宰,部么?” “你耳朵里塞鸟毛了?老子刚说完部,少一个大钱都不是部,懂了么?” 陆谦赶紧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李彦不是小角色,要想堵住别人的口,不如把皇帝买住。 再让赵佶看看,他选的官儿,在江南敛取了多少的民脂民膏。 毫不夸张地说,这厮压榨的民间财物,比杨霖每年敬奉给赵佶的还多。 杨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没有必要贪墨这一点,将来赚钱的日子还在后面。 消息传开之后,朝野震动,相信李彦谋反的,几乎是一个都没有。 区区的一个宦官,他造反能成功么?他造反做什么? …… 秦淮风月阴霾密布,雾锁长江。 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 远眺梅子洲,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几百人呼喝着搬运了良久,才把李彦的家产搬到这些货船上。 等到最后一块奇石被搬运上来,杨霖举目远眺,道:“走吧,这次来江南业已圆满,了我两个心愿,是时候回京了。” 许久不见的智囊殷慕鸿从船上下来,笑道:“嘿嘿,只怕现在的朝堂,已经吵翻了天了吧。”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让你在密州谋划,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徐家庄造了这批新船,最是能多装货物,属下便来试一试。” 殷慕鸿嘴上这么说,杨霖却心知肚明,这老东西在密州远离中枢,他是想谋个京官,大宋一朝到如今,只有汴梁才是风云际会的大舞台。 杨霖沉思片刻,密州那边有徐家庄这个地头蛇,水师也是自己人,甚至连海盗都是自己人,从官到商、从兵到贼,都是自己人,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殷慕鸿这老东西精的要命,留在身边也是个好事,一旦自己犯了什么昏,也好有个人可以提醒一下。 如今这朝堂,新老换代,赵佶有意扶持自己和蔡京,把旧党清除干净。 而且改革新政,也有利于他皇位的正统论,承父兄遗志,做大新政。 而自己,又是赵佶制衡蔡京的工具,自己和蔡京也是既有共同敌人,也有需要抢夺的利益。 这种错综复杂的局势下,一着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尤其是自己刚刚杀了李彦,相当于和梁师成彻底撕破脸皮。 “既然来了,就先别回去了,我在朝廷给你谋一个职务。”杨霖淡淡地说道。 殷慕鸿会心一笑,他来时已经分析了局势,知道自己多半能留在汴梁。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密州偏远,又是铁板一块,左右不过是给杨霖看门守家而已,哪有什么功业。 倒了江宁渡口,苏州那边的三艘船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杨天宁跃上杨霖的福船,一路找到义父,看到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的杨霖,抱拳道:“义父,有个反贼头目向孩儿投诚,义父能不能开恩,饶他一命。” “投诚?” 杨霖蹙眉道:“什么反贼,会想几个孩子投诚,你说实话是不是被你们捉到的。他叫什么名字,在方腊军中所司何职,说清楚些。” 杨天宁脸色一红,笑嘻嘻上前捏着杨霖的肩膀,笑道:“义父真是明察秋毫,孩儿半点也瞒不得您,这个人叫方七佛,当初救过我的命。” “方七佛?!” 杨霖一口茶水喷出,淋了自己一裤子,骂道:“那叫头目?那是反贼中的大将,跟老子在太湖对战十天,手下指挥了十五万贼兵。” 杨天宁笑道:“义父,孩儿打听过了,咱们大宋军中,多得是这种招安投降的,往往是既往不咎。义父能不能……” 殷慕鸿在一旁道:“天宁说的倒也不错,本朝重文轻武,军中兵源来历不堪入目。方七佛乃是方腊贼军中,难得独当一面的将才,就怕他是明教徒,中毒已深呐。” 杨天宁赶紧说道:“义父放心,方七佛加入明教才几年时间,他是饿的晕死在路边,被方腊捡回去的。当初在清溪洞,孩儿亲眼看见他被很多明教徒排挤。” 大宋缺将呐,童贯这种,都能数得着了…… 方七佛的表现可圈可点,作为对手的杨霖对此最为清楚。 杨霖想了想,道:“那就让他加入小狼营吧,你们带着他,一起到广南西路,等待宋江消息,准备入大理作战吧。等我回朝之后,再给他脱罪。”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偷渡阴平是险计 杨天宁大喜,蹿回自己船上,带着方七佛过来。 官兵剿匪,天经地义,方七佛为了方腊也算是厮杀过,到最后也没有出卖他,自认已经对得住他了。 眼前的人,在他们娘俩快饿死的时候,给了他吃的和药钱,虽然娘亲没有撑住,但是方七佛当时在破庙就立下宏愿要报恩。 此时见了杨霖,也是先抱拳谢过当日救命之恩,然后便闭着嘴沉默下来。 杨霖见他躯干颀长,相貌端然,做派也是颇有些骨气,不卑不亢,心里便有了爱才之意。 杨天宁在一旁上窜下跳,活跃气氛,互相介绍,杨霖五指微曲,把他揪到身边。 眼前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再过几年估计就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猴一般的杨天宁,老老实实一动也不动,任由杨霖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们虽然比一般的同龄人成熟一些,毕竟还未长大成人,以后做事不要逞强,务必以保自己为要务。有些事一次不行,便是要多做几次,或者换个法子,也不要强撑着硬来。 你们几个各有所长,都比一般同龄人优秀些,义父不能把你们都困在身边。雏鹰困在笼中,早晚养的和鸡鸭无异,男儿自小便该志存高远。 你们四个里,是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但是义父也最看好你,你也是最有能力保护兄弟的。 这次去大理,不在义父身边,遇事多听方七佛的,多和天仁、天赐、天安商量。天赐身子弱,性子也最执拗,最是不肯服输,你们多照看着点,不要粗心大意忽视了身边的人。 兄弟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心齐、互助、互爱,才对得住义父给你们取得名字。” 杨天宁一一记在心里,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道抱拳道:“义父,我们走了。” 杨霖挥了挥手,道:“去吧,在广南西路边境等待宋江消息,大理不日将有大动作。” 一艘小船悠悠离开,小狼营的一群崽子奔赴他们下一个战场,殷慕鸿在一旁道:“少宰育儿有道,这几个义子干儿,没有一个是庸才。” 杨霖轻笑一声,有些骄傲,随口道:“还是他们自己争气。” 杨霖进到船舱内,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方妙怜在外面犹犹豫豫。 杨霖一下子推开门,正好看见她举手欲敲门,笑道:“快进来说话。” 方妙怜被他一番花言巧语,哄得搂着他睡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心里正起疑的时候,苏州同乐园内一个小女娃,与丫鬟们吹嘘,说是自己的弟弟捉了反贼大将方七佛。 那方七佛一路上,对自己母女十分照顾,方妙怜思前想后,还是决意来杨霖这里求求情。 进到船舱之后,杨霖亲自给她倒了杯茶,手搭在圣女刀削的一样平整的肩膀上,笑道:“来找我什么事?” 方妙怜肩膀一颤,想躲开又想起今日的目的,左右身子被他要了好几次,心里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道:“那个……杨……” “叫我官人。”杨霖一瞪眼,不容置疑地说道。 “官……官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杨霖一听,好机会啊,难怪主动来找自己,有求于自己还不是收伏她的好时机,便和善地道:“什么事?” “那个……那个方七佛,对我和悦儿,一路上十分照顾。听说他被……” 杨霖眼珠一转,蹙眉道:“这可难办了,他是江南民乱的主要反将之一,曾率十五万人抗拒天兵,就算我要网开一面,只怕朝中大臣也不同意啊。若是强要保下他来,就怕成为政敌把柄,被人攻讦。” 方妙怜大失所望,也知道强行让杨霖保人不太现实,不过她好不容易拉下脸面,前来求情,被拒绝了还是有些懊恼。 一起逃难这么久,方七佛从来没有背叛自己,也没有龌龊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只有他在知道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所谓的明王转世,而是朝中官员的之后,也没有鄙夷轻视自己娘俩。 想到这里,方妙怜把心一横,抿紧了嘴唇,吞吞吐吐勉强说道:“官人有办法,可以保住他一命么?要是能保他性命,我……我就……” 方大圣女如蚊呐般吐出几个字,杨霖低着头倾耳细听,道:“官人没听清,大点声。” 方妙怜拧着腰带,恨不得攥出水来,难得扭捏地道:“我就尽心伺候你……” 杨霖眼中闪过得色,笑意都快盖不住了,赶紧把她搂在怀里以免被发现,柔声道:“怜儿,你难得求我一次,我就是堵上丢官,也得完成你的心愿。” 方妙怜终于确信自己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难得放下防备和敌视,把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娇嗔道:“人家年龄比你大呢,还叫人家怜儿。” 杨霖轻抚玉背,动作温柔,心里暗道,年龄大几岁又怎样,今夜就让你叫亲爹。 ---- 大理,宋江等人初出茅庐,使出了一招看似荒唐可笑的兵家大忌,却意外地大有所获。 避开了龙首关和苍山洱海的重兵布防的大理防线,将其他小部落搅了个天翻地覆。 多族混居的国家,没有绝对的强大一族,最大的隐患就是会有人离心离德。 那些分到的利益不足的,平日里还好,一旦有外敌极容易投敌。 乌蛮诸族被白族压制,宋军一到,连战连捷,很多人欢天喜地族投降。 这些带路党,充当了灭大理急先锋,带着宋军在云贵一带驰骋纵横,耀武扬威。 宋江和王朝立,以惊人的速度,横扫大理国的西北。 很快,西路军川兵也陆续杀到,成都府兵马逐渐靠近大军,马上要在大理完成最后一次会师。 高泰明这才放弃了在苍山靠着地利,和宋军决一死战的想法,带领大理白族精兵前来会战。 龙首关后面的大理国都羊苴咩城,成了一做空城,里面有一个受尽欺辱的大理皇帝段正淳以及完整的大理皇室。 更要命的是,在都城一侧的崇山中,还有一支宋军精锐组成的奇兵。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奇兵奇功出苍山 云贵七月,大雨连绵。 宋军大营中,宋江王朝立和几十个投诚的大理领主汇集中军大帐,商讨着如何应对高泰明的大军。 几个月打下来,宋军气势如虹,主要是主将如有神助,让他们士气爆棚。 什么地方有埋伏,什么地方易突破,都在主将的预料当中。 这个时代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会被神话,传的沸沸扬扬。 宋军的士气也就一天强过一天,现在大理要来决战,主帅们有些担忧,但是底层将士却都十分期待。 在大理苍山一侧的山麓中,常年人迹罕至,青苔长满了崖璧 一个个胡子拉碴的军汉,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他们已经钻到山中一个月了。 这一路上,光是跌落山崖的就有几十个,可谓是粉身碎骨,想要收敛骸骨带回故乡都是妄谈。 终于爬过了一个陡壁,韩世忠倚着一块石头,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一支利箭擦着他的脸颊,射到了身后的石头上,韩世忠勃然大怒,朝着远处的呼延通破口大骂:“贼厮鸟,你想要你爷爷的命?” 呼延通笑道:“我的儿,俺不射你一箭,你已经被毒死了。” 韩世忠回头一看,一条吐着黑信的蛇被射死在石头上,他大骂一声晦气,道:“他娘的邪了门了,这种长虫在北方听到动静都绕着人走,这儿的鸟蛇怎就不怕人呢。” “别废话了,俺已经看到前面的大树有被人砍过的痕迹,必是上山砍柴的樵夫,估计离羊宜咩城不远了。” 众人都欢欣起来,韩世忠将毒蛇切开,取出蛇胆就着酒吃掉,道:“你说俺们打进羊宜咩城,亲手灭了大理怎么样,前几天才攻下兴庆府,现在又打下羊宜咩城,俺们不想升官发财都难呐!” 前来汴梁献捷的两万西军,本来就都是精锐,这一千多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 一群人的胆识都不小,边走边商量道:“先观察下城下的动静吧,有机会的话,功劳摆到嘴边,不吃白不吃。” 距此不远的羊宜咩城中,相国府内,留守的国主世子高明量正在欣赏歌舞。 大理汇聚了乌蛮三十七族,各色美人都有特点,普遍的是比较白皙幼嫩。 高明量并不担心外面的战事,龙首关一带是天堑,再加上父亲的大军,根本不可能有人打得进来。 高家自从大理开国那天,就一直是国相,基本上就是过得皇帝的日子。 旁边一个大理臣子,高冠博带,颌下一缕胡须,面带愁容道:“世子,国主他在外征战,嘱咐世子要好生防备,巡视国都,世子却日日歌舞,饮宴纵乐,通宵达旦,如何使得。” 高明量知道这是父亲的心腹,也没有难为他,只是推诿道:“李尚书,羊宜咩城远离北方王朝腹地,山高水远,这是我大理国数百年能立国的根本。再加上我们有苍山天堑,洱海为栏,宋人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龙首关。他们不过是得了段妙贞那个贱人的藏兵图,才能如此嚣张,等到他们没了办法,自然会退去。咱们高卧羊宜咩城,为什么要草木皆兵。 最可恨是段妙贞这个贱婢,她去大宋所带的行装都是宫女侍卫反复检查过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地图带出去的。” 李尚书无奈,摊了摊手,只得退出相国府。 大理国主高泰明和他的老子都是一代枭雄,不过传到高明量这一辈,就是一个典型的无用的纨绔子弟二世祖。 没了女人一天就得死,绣花枕头上长大的废物,将来如何弹压大理群雄。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大理的都城现在看来时万无一失,毕竟龙首关和苍山洱海一带,大理重兵把守,根本没有可能强攻过来。 据他了解,大宋的将士战斗力与开国时候不同,已经严重退化。 想到这里,李尚书登上马车,不再管夜夜笙歌的高明量,要去帮助高泰明处理政务。 此时,在离羊宜咩城不远的地方,一支军队已经悄然而至。 韩世忠亲自带着三个军汉,每到深夜便出山探查,没想到大理国都防备竟然如此空虚。 不知道他们是多么信任自己的龙首关防线,堂堂的国都,在外敌入侵的时候,竟然都正常开关城门。 年轻气盛的韩世忠,刚刚在清溪山杀了方腊,又随西军打破兴庆府,正是年少得志的时候。 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韩世忠和几个将佐,坐在河边,轻声道:“等到大军来时,羊宜咩城定然是戒备森严,白日里我登高远眺,发现此城现在守备松懈。 只需几个人攀爬到城中,砍了守军打开城门,这不世之功,就是你我晋升之资。 大丈夫生七尺身,岂能永为贼配军,怎么样,干不干!” 呼延通厉声道:“娘的,泼韩五一个赌棍,靠着莽撞气杀到清溪洞,都能混到现在这个官位。俺们哪一个不是剖肝沥胆的好汉子,强似这鸟人万倍,何不搏一个出身。” 众人被他窜弄得热血沸腾,韩五骂骂咧咧地道:“呼延通你这鸟人,嘴里虽然胜似放屁,却有一句话是对的,大丈夫搏功名,就在今夜!今晚这夜色浓如墨、黑如碳,岂不是天爷爷也助俺们功成。” 大理的精兵,不是在龙首关严阵以待,就是随高泰明去追宋军主力了。 城内,崇圣寺。 一灯如豆,几个高僧在此静坐,其中就有上一届的大理皇帝段正明。 崇圣寺三塔位于大理以北苍山应乐峰下,背靠苍山,面临洱海,建于南诏佛教鼎盛时期的大理崇圣寺,其盛时,“基方七里,三阁七楼九殿,为屋八百九十一间,有佛一万一千四百尊,用铜四万五百五十斛”,是当时“妙香古国”的中心,被誉为“佛都”,大理国前前后后有九个皇帝在此出家为僧。 灵鹫山圣地,妙香国佛都。 背后其实没有那么多的佛法禅意,不过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大理皇室的无奈之举。 几个皇室高僧,正在打坐,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小沙弥跑进来,喘着气道:“方丈不好了,宋人打进羊宜咩城啦!”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惊闻国都落敌手 老方丈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把袈裟一扔,喝问道:“是宋军攻进来了?” “是宋军!” 几个高僧刷刷刷一起站起身来,段正明剑眉一竖,道:“皇弟他终于搬来了救兵,二叔,杀出去吧。” 崇圣寺内的武僧早就准备好了,自从宋兵入境的消息传来,崇圣寺就在暗中观察。 这里是大理皇室唯一的据点,也是一支他们可以完掌控的势力。 一种僧人手持各种兵刃,杀下崇圣寺,进入羊宜咩城。 韩世忠等人杀到城内,便开始四处点火制造声势,羊宜咩城防备松懈,守军空虚,最要命的是唯一可以站出来控制局势的高明量喝的烂醉如泥,正在粉堆玉股里睡的正香。 守备羊宜咩城的高成海策骑狂奔,迎风烈,发凛乱,夜色昏沉中也不知有多少兵马跟着他逃了出来,仓惶回顾,他只能看到远远一道火光冲天。 宋军入境以来,屡屡是神兵天降,如今更是离奇古怪,一支奇兵竟然悄无声息地杀到了都城,这不是神鬼之术是什么。 还有大理皇室,竟然趁机策应宋人,夺城只在片刻之间。 当世子高明量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满城混乱,几个流里流气的军汉,将他围在中间,笑的十分灿烂。 一向被他随意欺凌的段正淳,一改往日里卑微懦弱的模样,横眉冷对站在他的身前。 高明量醉的太深,醒来时脑子里浆糊一般,竟然脱口而出:“你们要造反么?” “古往今来,你听过几个臣子质问君王造反的?”段正淳冷笑道。 韩世忠嘿嘿一笑,上前揪住这个世子,高明量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人提小鸡一般提溜起来。 “大理国皇帝陛下,为表陛下铲除国贼之决心,伏请陛下在闹市亲手挥刀,手刃奸佞高明量。” 这时候高明量才想起挣扎起来,大吼道:“来人呐!来人!段正淳谋反了,我高家勇士何在?” 呼延通咧着嘴哈哈大笑,道:“你们高家的勇士,已经在你弟弟的带领下,逃到城外去了。现如今这个城中,姓高的都死绝啦,你就是根独苗苗。” 段正淳咬了咬牙,自己亲手斩了高明量,那么就彻底宣告整个大理,皇室段家和相国高氏决裂,从此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虽然不知道前途如何,现在的段正淳已经无路可选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群神兵天降的宋军,竟然只有一千多人,就敢深夜攻城。 若是知道他们的人数,大理皇室肯定不会跟着他们冒险,这简直是泼天的胆子。 现在想来,整个皇室还是后怕不已。 --- 丽江九禾一带,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高泰明看着对岸的营寨,恨意滔天,他对大宋一向恭顺,不敢越雷池一步,没想到对方竟然无故来犯。 不就是一个段家的贱婢么,天下谁不知道大理是高家说了算,宋朝皇帝明显就是觊觎大理这大片国土。 这已经是明抢了,大宋虽然最近因为战绩不好,看似温和,实际上开国时不知道灭了多少割据势力。 什么李煜、蜀后主似的不明不白,什么小周后,花蕊夫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是他们的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名言,这是一个立国之初十分有侵略性的国家。 伐燕失败之后,才藏起了爪牙,隐忍到现在,终于又要亮剑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怕,在大理他是乌蛮领袖,有三十七寨的番兵为他效命。 胜负还未可知呢,若是打赢了,便趁机出关,邀约契丹把中原神仙之地分了,也未必是不可能。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一个将军匆忙赶来,还没到就抱拳道:“国主!不好啦,宋人打下了羊宜咩城,世子他被皇帝给亲手杀害了。” 突然,营中一片死寂,大理将士惊闻国都失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敌人的主力兵马,在对岸,他们是怎么攻下国都的。 还有就是皇帝竟然和宋人一伙,难道大理要变天了? 高泰明麾下大将杜华听承受不了压抑的气氛,突然开口说话了:“国主,我们在羊宜咩城的家,我们的家人、族人,都……都……还有陛下……陛下他……” 高泰明目光横视,睨了他一眼,在场的人都心头一寒,没人敢再说下去。 苍白的脸颊就更无半分血色了,权倾大理的高国主,此时的心中,除了很大宋,最恨的就是这个传话的大将。 他若是暗地里告诉自己,还有机会趁早发动决战,说不定还能歼这伙宋兵,然后挥师回去灭掉段正淳。 但是经由这厮的大嗓门一喊,所有人都知道宋人打进了都城,皇帝也投降了,士气必然土崩瓦解。 高泰明眼色森寒,扫过在场的将领,冷身道:“把前来传话的士兵,部杀了,你们也不要泄露半个字。”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杜华听向来唯高家之命是从,可是听了这样的命令也不禁惊呆了,惊怔半晌,他才吃吃地道:“国主,他们……可是自己人呐。” 高泰明眼中现出冷酷的杀气,一字字地道:“绝不能让我们的士卒知道国都失守,只要我们士气尚存,击败了眼前的宋军主力,回师都城事情还有转机,你们尽管遵命行事。” 众将一听,大有道理,此事若是撤兵,就完了。 “那些乌蛮其他领主,更是不可以知晓此事,近来所有报信的士卒,都不允许放入大营!” 高泰明话音刚落,对面营中竟然爆发出一阵地动山摇的欢呼。 大理国内汉语是通用语言,很多人都隐隐听到,羊宜咩城已经拿下,救出了大理皇帝的话。 瞭望台上,大理将佐高声道:“宋人正在撤兵!” 占据纸面优势的强国之兵大宋兵马,竟然开始拔营撤退,一副退到山腰后防守的姿态。 高泰明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沁出了汗水,突然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来。 “懦夫!宋人懦夫!” 在场的人心底无不惊骇,大理到底多少人通宋,为什么宋人的消息只比自己晚了片刻。 ------------ 第二百二十章 捷报如云传汴梁 宋军营中,一个黑矮胖子,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宋江转着眼珠,神态夸张,语气轻浮:“哈哈哈哈,我不跟他打,他就没有半点机会。” 王朝立点了点头,道:“不错,只要消息传来,大理军士气必然崩溃。” 宋江道:“快快派人写信给少宰,咱们事先制定的大理之战第一步已经行将完成,是时候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第二步,便是让大理皇帝段正淳和整个皇室,带着源源不断赶来的宋兵,把大理国内的强横部落杀个精光,彻底废掉此地的领主制,为将来改土归流打好根基。 至于第三步,便是请劳苦功高的大理皇室,前去汴梁做一个安乐的富家翁。 宋兵后撤十里,到了丽江一侧的山腰上,安营扎寨。 高泰明若是渡河而击,估计似的更快,只能眼眼看着他们像是缩进龟壳的神鬼一般退到山上。 如此一来,宋人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高泰明深知,不论自己杀多少人,局势也稳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退到苍山一带,带着尚且忠心的领主,和宋人还有可恨的大理皇室厮杀了。 大理都城已得的消息传遍诸军,群情汹汹,士气大振。 而大理这边,几十万将士军心涣散,各族都有自己的私心,一支硬抗吐蕃的精兵,已经逐渐成为了散沙。 等到大理兵马开始后撤,居高临下的宋军便趾高气昂地开始了追击。 此时的羊宜咩城中,血腥程度直逼战场,压抑已久的段氏,如同疯魔一般。 这个笃信佛教的皇室家族,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慈眉善目,看得西军诸将都有些头皮发麻。 本来还担心段正淳在大庭广众下,下不了手杀高明量,谁知道他连砍带捅,把好好一个世子,戳的看不出半点人模样。 大理皇室一个个光头噌亮的老和尚,都像是杀神附体一般,凡是高氏一族的人,几乎是不留活口。 压抑得多狠,爆发就多炙烈。 --- 皎月高悬,纸醉金迷。 汴梁城,昭德坊,蜡灯竞辉,春光铺排;丝竹管弦,莺声鹂歌,杨霖和几位好友饮宴,逸兴倍添。 杀了一个李彦,官家不轻不重地罚了半年俸禄,然后还专门派人来杨府赐下了一尊玉如意。 杨霖如何不明白,自己把李彦搜刮的民脂民膏,一文不少的送与赵佶的内府,他才知道李彦是个什么货色。 而杨卿家,为了隐匿下这比天大的钱财,供自己花费,竟然承担了所有恶名,简直是感人肺腑。 外人不知其中猫腻,只当是杨霖圣眷,已然到了这般田地,俨然有超过隐相梁师成的意思。 刘清水喝的多了,放浪形骸,当堂脱去上衣,赤着膀子露出比女人还白腻的肌肤来。 杨霖暗暗咒骂一声,拍了拍身边脸红耳赤的锦儿,道:“你且去把我带回来的上好茶叶沏上一壶,今日吃的油腥太多,要刮刮肠子。” 锦儿逃也似地离开这里,等了半夜也没有拿茶水进来。 杨霖指着刘清水道:“快要娶妻生子的人了,如何这般浮浪。” 刘清水放下酒杯,哀叹一声,道:“若不是阿姐她耳提面命,我是真不想成家。” 杨戬和杨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和自己两个人不同,这个刘清水是典型的命好。 这种人有些孩子气是正常的,自己这些人则需要不断地钻营,才能有这个地位。 杨戬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咱家和你们不一样,禁中大门一关,内侍省就不让进人了。” “清水起来,我们送送老哥。” 两个人把杨戬送出大门,挥手道别,这才重回厅内。 杨霖装作无意地问道:“皇妃她搬进艮岳之后,可曾舒心一些?前几次见她一副礼佛的素斋模样,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说起这个,刘清水心情好了一些,道:“到了艮岳,不再受制于梁师成,姐姐她时常可以回家省亲,心情愉悦了许多。” 杨霖一双贼眼滴溜溜一转,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清水枕着双臂,躺倒栏杆上,问道:“大郎,你说咱们弟兄何等的快活,为甚要娶妻生子呢。我这样的,自己都活不出个样来,若是有了个孩子……” 杨霖扑哧一笑,道:“有了孩子,你就成熟了。这次老子到江南,拼死拼活把女儿找回来,虽然跋山涉水,可是心中十分开心。自古道骨肉相连,血脉相承,若是没有个一儿半女,那么活着还有甚意思。” 兄弟两个人促膝长谈,此时一匹快马,正从官道上奔来。 第二天,传令校尉催马入汴梁,带来了西南战讯。 大理国战讯传来,汴梁再次沸腾了,原来大宋这么久的憋屈,是为了一块儿爆发啊。 捷报一个个传来,西夏灭国还没有过去多久,太庙献捷仍然是百姓们的谈资。 此时竟然又传来了大宋将士,打下了大理国都的消息,虽然不是西夏这样的宿敌,也足以让人倍觉鼓舞。 做成此事的杨霖,又一次在庙堂上威风了一把,赵佶喜得眉开眼笑。 神宗哲宗兢兢业业,勤勉国事,结果也是到处碰壁。 自己风流快活,逍遥自在,蹴鞠、画画、养花、游园,竟然有一个个的大功从天而降。 天选之子才有这等祥瑞,自己不是神霄宫圣主,长生大帝君,谁是? 就在金殿之上,赵佶亲口御赐杨霖为金门羽客,冲和殿侍晨,诸王宗室路遇须避让。 杨霖再三推辞,只领了前两样加封,至于皇子、宗室给自己让路这条,坚辞不受。 散朝之后,杨霖直奔艮岳,找到赵佶进言自己的灭大理三步。 赵佶授予他权处理此事,遥领西南指挥权,自己继续逍遥快活去了,现在他笃定杨霖是自己的神侍,对国事更加不放在心上。 杨霖眉头一皱,暗想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啊,不过还是办完眼下的大事再说吧。 回府之后,一道道政令从杨霖的书房发出,西南诸路、军、州兵马,都往边境靠拢,一场席卷大理的清洗即将开始。 李芸娘带着人,端着一盆盆冰块进来,塞到暗室,自己拧干一条帕子,上前道:“大郎,累了几天了,今夜好好休息一下吧。” 杨霖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问道:“天悦呢?” “在妙怜夫人院子里,睡得正好。” 杨霖点了点头,大手游走在妇人丰腴的身子上,道:“为了国事,爷都旷了三天了,你今夜派人去礼宾馆,把段妙贞给我喊来,现在是她最感激爷的时候,定会好好伺候。等她知道真相了,可就想都别想了。”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扫净天下旧名士 大庆殿,早朝。 马上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道教有“三元说”,“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来。 如今赵佶和权臣杨霖笃信道教,这个节日也便重要起来。 杨霖迈步出来,道:“陛下,中元节不日即到“七”是复生之数。易经有云: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 故臣以为,陛下七月当革旧迎新,秉父兄两代先皇之志,有所变数于朝堂。” 赵佶兴致高昂,问道:“杨卿继续说。” “在熙宁初,有诏改公主、郡主、县主名称,当时群臣不克奉承。近微臣稽考前世,周称王姬,见于《诗·雅》。姬虽周姓,考古立制,宜莫如周。可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其称大长者,为大长帝姬,仍以美名二字易其国号,内两国者以四字。” 赵佶一听,这也太雅了,频频点头道:“此言大善!礼部在中元节之前,要拿出个章程来呈给朕。” 蓝从熙出列领旨,看了杨霖一眼,默默退回自己位置。 底下的百官先是听他要革旧迎新,都吓得不轻,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一听只是改公主称呼这种肤浅小事,悬着的心才放下。 杨霖嘴角一勾,心中暗想老子先来个不疼不痒的麻痹你们,不等大家出列附议,杨霖继续说道:“此乃其一,其二元祐旧党,阻碍心法,结党谋私,不识变通,以致国家穷困,社稷凋敝。臣伏愿陛下黜元佑害政之臣,靡有佚罚。夷考罪状,书而刊之石,置于文德殿门之东壁,永为万世臣子之戒。” 哄的一声,群臣哗然,梁师成气的手脚发抖,曾布直接面无血色,嘴唇苍白。 蔡京面沉似水,突然迈出一步,道:“臣附议。” 所有人的眼光部盯了过来,注视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权臣,然没有人注意到赵佶眼中的满意地神色。 打击旧党,就是维护自己的正统地位,肃清已故太后的势力。 这一点,看清了的不过是杨霖和蔡京还有寥寥几个臣子。 赵佶端坐其上,只说了短短一个字:“准。” 蔡京和杨霖没有看向彼此,但是默契还在,此番联手先做死曾布,至于后续的权力分割,那就各凭本事呗。 朝廷一次地震一般的早朝散后,蔡京来到明堂不久,一份新鲜的奸党名单就此出炉。 臣窃惟陛下仁圣英武,遵制扬功,彰善瘅恶,以昭先烈。 臣敢不对扬休命,仰承陛下孝悌继述之志。 司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京谨书。 元祐奸党,第一行便是曾经做过宰辅高官的,司马光当然是第一个,没有丝毫悬念。 其他几人都是已故宰相,活着的上了奸党碑的,有曾布、韩忠彦、苏辙等人。 其他的没有做过宰辅的,更是涵盖了北宋神宗、哲宗两朝,大部分的名臣。 苏轼、黄庭坚、秦观、张耒、刘安世、朱光庭……大大小小三百余人。 如今的士林文坛,苏辙、张耒、黄庭坚这些尚存的人,乃是个中翘楚,柱石一般的人物,离朝之后不问政事,没想到还是被挖了出来,打上了奸党的烙印。 杨霖挑头,蔡京做大,一场大清算就此展开。 这些人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占据了许多重要位置,不把他们拉出来搞臭,就算退了也有影响力。 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的朝堂是梁、蔡、杨的天下,岂容他们继续把持这些衙门。 梁师成继承了一部分旧党的政治资源,所以他的势力才会如此大。 其他两个就有些寒酸了,这也是杨霖挑事的缘由。 蔡京和杨霖虽有嫌隙,但是在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 他们的权势,和手下的附庸不成正比,势必要谋求更多的拥趸,两个人不需要事先通气,杨霖在决心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蔡京一定会站出来。 曾布是宰辅奸党上,唯一一个还在任上的官员,如今也只能不甚风光地被逐出朝堂。 他们也进行过反抗,满朝枢要伏阙奏本,声势浩大,要陛下严惩蔡京、杨霖两个祸国奸佞,被赵佶通通打回。 杨霖躺在湘妃竹的编椅上,翘着二郎腿听徐知常汇报完,笑道:“曾布年纪大了,让他辞官归乡已经算是我尊老之举,若是放在以前,我让他道琼州吃瘴气。” 汴河畔,车马骈阗,青衣小厮遍地都是。 许多还没有被清洗到的官员,纷纷前来相送,曾布一袭布衣,在一众绯色官服中,更显凄凉。 刑部尚书陈师锡愤然道:“蔡杨当道,实为国之不幸,奸佞横行,老夫也当附曾公骥尾,早离泥淖。” 曾布正色道:“陈公此言差矣,我等既头戴乌纱,身穿官服,便该上顺天理,下合民情,老夫此番去位,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兵部侍郎张舜民也朗声道:“曾相所言乃是正理,吾等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为世优乐者,君子之道也,岂能数典忘祖,任由奸佞横行,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蔡杨两贼可以逞凶一时,岂能霸道一世,彼等不识时务,螳臂当车,来日必将粉身碎骨!” 张舜民之言字字铿锵,在场众人俱都大声叫好。 曾布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曾家世代公卿,门生故旧遍布朝野,一朝斗败,南丰曾氏该何去何从。 曾布起先是王安石的支持者,在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的关键时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后来在市易法的争论中,曾布被认为阻挠了新法而贬谪出外,也正因如此,被蔡京扣上旧党大帽子,列为了奸党。 看着马车迤逦远去,送别人群也纷纷上车乘轿各自散去。 他的小孙子瞪着眼,慨然道:“祖父,你看这朝中这么多守正大臣,不怕将来扳不倒杨大奸贼。” 曾布苦笑一声:“今日送行人众,正不知有多少要踏足蔡府、杨府,谋个好差事。”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时来运转童捡漏 内侍省,梁师成书房。 号称隐相的梁师成脸色阴郁,他的生父被蔡京杨霖列为奸党,他的叔父小苏相公苏辙,更是榜上有名。 众多衙门内,依附于他的旧党官僚,都被扫出汴梁,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突然就来了,打的他也有些懵。 曾几何时,新旧两党争权夺利,失势之后部被贬谪的事情并不罕见。 两党势力随着最高统治权力的态度取向而互有强弱,每当最高统治者发生更替,便是两党竞相倾轧的大好时机。 但是那也是经过了几次博弈,互相攻讦之后,根据宫廷实际掌权者的需要,决定新旧两党的胜负。 大宋自仁宗时期的“庆历新政”开始,改革、变法便已成为帝王君主的一贯主张,此后历代君王无不坚持改革、变法,而且一脉相承。 而阻碍变法的,往往推出一个太后来,比如徽宗前期的向太后。 只要坚持新政,就是和父兄政见一致,对赵佶继位的合法性和正统性有很大的帮助。 如今赵佶的皇位越来越稳,按理说确实该清算旧党了,但是这个度该怎么把握,从来都没有规定。 现如今,蔡京杨霖根本不按规矩来,直接把握住皇帝期望江山稳固,大位正统,坐享文治武功的心思,逢迎上意,直接发难。 凡是和他们不一伙的,一律打入旧党,一刀切掉。 没有丝毫的理由,旧党阻碍过新政,就是奸党。 梁师成开口道:“往日里咱们相聚,我这书房挤得满满当当,蔡京杨霖这么一闹,倒是去了半数的人。这些人有被贬谪出京的,有被削去官职的,还有急着改换门庭的。杨霖几次三番将我们视若无物,你们倒是拿出一个主意来啊。” 王黼先前几次针对杨霖的计谋,不了了之,自己还被他毒打一顿,御赐的宅子也被抢了去,一听还要出主意对付他,不禁噤若寒蝉。 梁师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往日里出谋划策,都是王黼下场,现在他竟然怂了。 再看高俅,老神在在,梁师成心中怒气更盛。 这个高俅仗着自己执掌的是西府,禁军将门内和外廷的文臣不成系统,便如同没事人一般。 而且他的三儿子高柄,和杨霖走的极近,上蹿下跳如同他的手下一般,自己早晚摘了他的殿帅之位,换个听话的来当。 感受到了上面老太监不善的眼光,高俅一阵不自在,赶紧说道:“王黼,恩府问你话呢,赶紧想个办法还击一番。” 王黼暗恨,静默当中,他沉吟良久才开口道:“杨霖一时权奸,恰如骄阳当空,此时与他相斗殊为不智。当前朝廷三捷,方腊、西夏、大理,都有杨霖参与其中,我等便是要扳倒他,也须得等待时机。” 梁师成点了点头,王黼这才敢继续说下去:“曾布一倒,他手下开封府那些官吏,定然遭到替换。若是想要扼制蔡京杨霖,恩府大人,不如再扶持一个。” “曾布积累几十年,在扶持一个,哪有这么强的根基人脉,可以和这个地位相称。” 王黼福至心灵,笑道:“恩府大人,莫非忘了童贯?” 梁师成眼色一亮,自己还真的把这个人忘了,童贯征伐河湟吐蕃,功劳是有的。 就算是灭夏之战,童贯也是主将,是他率兵杀进了兴庆府。 最重要的是,此人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也是天子近臣。 他还和蔡京私交甚笃,彼此间利益勾连,加上自己扶持,想要在这个际会异军突起并不难。 “让童贯今晚来见我。” 梁师成说完,起身离开,甚至没有和在场的人道别。 王黼嘿嘿一笑,起身抱拳道:“恭送恩府大人。” 高俅凑上前,挑着大拇哥道:“王特进有急智,不愧是恩府心腹。” 王黼脸山的笑意刷的一下消失,撇着嘴道:“高殿帅,你儿子和杨霖走的太近了,恩府的意思,是让你管教一下。” 高俅打着哈哈,慢慢走出书房,对王黼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我执掌的是六十万禁军,在这些军汉里谋富贵,和你们何干,为何要跟着你们和杨霖那厮放对。 整个汴梁谁不知道杨霖不好惹,我自保住殿帅之位,安享富贵即可,何苦要去招惹那个太岁。 ---- 荒道漫漫,人迹渺茫。 道边一间野店内,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人,独坐喝茶。 在他的颌下十几根胡须,随风飘起有些滑稽,与他刚猛威严的面向不甚相配。 在大宋河间府到开封的古道上,数千军马遮护着一行车马缓缓南下。 秦桧坐在车中,脸色有些轻松,这次出使大辽,秦桧是切实感受到了契丹君臣的荒唐,国事如同儿戏一般。 堂堂的契丹皇帝耶律延禧每日但知游猎、美人,萧奉先把持朝政贪得无厌,竟然直接和秦桧伸手索贿。 只要大宋给他钱,边境的大军自会退去,萧奉先为了表示诚心,还特意在自己面前表现了一番他的权势。 契丹宰相强令国中部落的首领穿宫娥舞女的服装跳舞,可谓是丑态百出,只有一个小小的女真不从,还被打了个半死。 秦桧看在眼里,心中十分开心,契丹糜烂至此,河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拿出点钱买通了萧奉先,则宋辽边境无忧矣,想到这里,秦桧掀开车帘,欣赏沿途的景色。 远处两个骑兵,绝尘而来,被使团的护送卫队拦住。 不一会,一个校尉上前,道:“秦学正,胜捷军来人求见。” 秦桧一听,胜捷军是童贯的人,童贯是自己的亡妻的干爹,他派人来找自己作甚。 秦桧离开大宋几个月,还不知道朝中巨变,喜滋滋地道:“快把人请过来。” 两个胜捷军的小校,过来之后在马上抱拳道:“拜见秦学正,前面不远处的酒家内,童帅有请。” 童贯是什么身份,竟然迎到了这里来见自己,秦桧受宠若惊,赶紧对马夫道:“速速随着两位小将前往,莫让童帅久等。”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蔡出新政杨变法 旧党肃清,必有新政。 蔡京上书万言,开始了对盐、茶改革,盐茶都是暴利,废除官府收购地方官府收购垄断政策,所有的商人想要贩盐、茶,都必须到汴梁请盐引、茶引。 如此一来,天下财富再次向汴梁倾斜,也有利于朝廷更深程度地控制地方。 杨霖对此隐隐有一些不安,大宋的地方太弱了,强化主干开封府,弱化地方郡县,让原本就弱的地方郡县更加不堪。 但是此次清除旧党,让蔡京如日中天,杨霖自忖没有能力阻止蔡京新政,而且如此一来让朝廷更加有钱,天子那边肯定也是赞成的。 为了避避蔡京新政的风头,杨霖决心到开封府周遭,进行一番整顿。 开封府的繁华,让这里的人不想种地,周遭耕地荒废问题十分严重。 汴梁权贵、士大夫霸占了大量的良田,却看不上这点收成,导致很多地方出现了农夫佃户饿死街头,而大片田地无人耕种,成了踏青的庄园或者狩猎牧场,供权贵游乐。 每次天气有变,汴河水位不稳,开封府都会陷入粮食危机。 就是因为周遭的良田不产粮食,蔡京着手商道,杨霖便属意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左右不过是些权贵田产,大不了收回来重新利用,大宋的勋贵并不值钱。 杨霖已经不止一次拿他们立威了,也不在乎多得罪几个。 蔡京的新政,让汴梁的官吏士民都拍手称快,紧接着杨霖的奏章就来了。 近来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竟然上书田地荒废超过七年以上的,收回朝廷向百姓拍卖。 拍卖所得,用以购买耕牛、兴办水利,大力鼓励开封府的耕种。 这个政策一出,汴梁炸开了锅,凡是有田产荒芜的,都恨不得把杨霖生吞了。 开封府底层百姓倒是有些欣喜,不过没有几个人觉得杨少宰这次也能成功。 还有一些,如蔡京、王黼等人,原本并非显贵,在开封府没有田产,则都想着等杨霖成功了前来置办田产。 一时间汴梁勋戚上蹿下跳,将门世家人人咬牙切齿,纷纷派人前去开垦自家田产。 汴梁外围,石家嫡长子石安逊带着一群家将,和一众禁军对峙起来。 石家乃是开国大将,秦王石守义的后人,初仕后周时,参与高平之战、淮南之战,累迁殿前都指挥使、义成军节度使,与赵匡胤结为异姓兄弟,成为“义社十兄弟”的成员。 黄袍加身之前,石守义的地位甚至比赵匡胤还高,只不过后来被解除了兵权,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杯酒释兵权。 自杯酒释兵权后,石守义专事聚敛,积财巨万,给子孙后人赚下了好大一份家业。 开封府周遭,石家拥有大片良田,除了供自己吃的庄园外,都成了荒地。 石安逊眉峰紧皱,看着对面的将校,眼里要冒出火来:“高柄、王禀,好狗不挡道!” 王禀是东晋名臣王导的后人,唐朝宰相王抟的八世孙,在禁军中也是一员虎将。 历史上金攻宋,童贯弃太原还京,留王禀为副都总管,统领宣抚司兵守太原。靖康元年六月,除建武军节度使。九月,太原援绝,军民断粮,城陷,犹率疲兵巷战,身中数十枪,后投河死,孤军独守太原凡二百五十余日。 如今他还是一个小将,跟着高衙内前来,奉命防备勋贵们前来开垦荒田。 大家都是禁军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枢密院里时常碰头,闲时也曾一起饮酒作乐。 现在两个人挡在前面,让石安逊分外火大,说话间也有些火气。 尤其是旁边的荒地里,横七竖八躺着一群汉子,都是他们石家派来垦荒的。 高柄冷哼一声,鼻孔朝天:“石大脑袋,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奉皇命巡视开封府,就是防备你这种贼泼才。 少宰有令,凡是荒废七年以上的田产,一律收回朝廷。你自己看看,你们家这些良田,都他娘的修成蹴鞠场了。” 石安逊跳脚道:“高柄,你个小婢养的含鸟猢狲,打断脊梁不死的泼贼,老子这蹴鞠场,你不是上个月还借去和你的狐朋狗友与一群妓女蹴鞠耍乐,识相的快点让开,不然老子认识你,老子的拳头须不认得你。” 高柄把袖子一撸,大声骂道:“石大脑袋,老子携妓蹴鞠不犯法,你荒废良田就是不行,少宰有令谁敢临时垦荒,就是欺君之罪!老子这是救你,你别不知好歹,真让少宰看见了,你要如何收场?” “我去你娘的,你高三儿啥时候忧国忧民起来了?” 石安逊气极反笑:“王禀,你怎么说?” 王禀比起这些纨绔子弟,稍微有些木讷内秀,沉着脸道:“军令如山。” “好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帮着外人整治起我们禁军来了,老子今天就非得过去,有能耐你拦住老子。” 高柄虽然脸上凶,毕竟是一起玩大的弟兄,又都是禁军的人,怎么下得去手。 反倒是王禀,半天没有一句话,一看石安逊要强闯,马上就拔刀在手。 石安逊见了刀刃,更是目眦欲裂,眼看就要火并。 这时候,一个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当先出来的是一名黄衫少女,面容俏丽,身材颀长,体态如玉树袅娜,她俏目扫视一圈,便躬身打开车帘。 等到主人出来,黄衫少女才回到马车内。 一身花枝暗纹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鼻若悬胆,目若朗星,长眉斜飞入鬓,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正是当朝少宰杨霖。 只要不开口,实打实的状元风姿,可惜不开口是不可能的。 “他娘的隔着十里地,就听到你们在这聒噪,老子耳朵都震聋了,谁赔?” 高柄毕竟是念旧,笑道:“少宰,石家的下人心疼主人的荒田,背着石家偷偷来开垦,被我打了一顿,通知石家来领人。”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杨霖都羡慕的事 石安逊一言不发,也是知道杨霖的厉害,将门世家在他手上吃亏不在少数。 曹家死了个庶子,潘意被他欺负的吐血,就算是眼前的高柄都曾经被他痛殴的一个月下不了床。 杨霖笑吟吟地上前,瞪了一眼高柄,向着王禀问道:“他说的可是属实?” 王禀腰杆挺直,神色间稍有犹疑,马上道:“回少宰,确实如此。” 杨霖脸色一寒,骂骂咧咧训了几句,心里却暗暗点头。 人若是没有半点情谊,谁敢提拔重用他,极有可能被他反手就给卖了。 杨霖走到石安逊身边,道:“你看这万顷良田,都成了你们游乐之所,一旦遭逢天灾,汴梁立时断粮,六十万禁军饿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我知道你们家中都是豪富,汴梁的粮庄当年都时你们把持的,不在乎这点粮食。 可是开封府周围的百姓,却很是需要这些良田,今日若不是高柄、王禀维护你,本官第一个拿你杀鸡儆猴,带着你的人滚吧。” 石安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了半天还是隐忍告退,临走前对着高柄、王禀抱了抱拳。 杨霖今日也对两个人刮目相看,敢当着自己的面为兄弟扯谎,足见两人讲义气。 神色稍缓,杨霖对高柄和王禀说道:“你们随我走走。” 三个人沿着城郊荒田,漫步而行,很多地方都被圈上了围墙。 杨霖指着这些墙,道:“你们带人,凡是有墙的拆了。” 两人应承一声,高柄闲不住的人,脑袋四处乱瞧,突然道:“前面是什么情况?”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百姓围成一圈,对里面指指点点。 杨霖笑道:“多半是前来垦荒的出了事,我们过去看看,运气好抓个世家当典型。我给你们面子放走了石安逊,不过杀鸡儆猴的这只鸡,还是要找的。” 两人脸色一红,一起低头,这才知道原来少宰心中有数,只是给自己面子。 靠近了之后,杨霖才发现是自己错了,这里不是垦荒的。 圈子里一个华服少年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对着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不住调笑。 “姑娘,别着急走啊,相见即是有缘,陪公子爷喝几杯去。” 少年看着不过十几岁,服饰华丽,嬉皮笑脸对着少女道。 杨霖面色古怪,看向旁边的高衙内,只见他兴奋地摩拳擦掌,附耳道:“少宰,此乃极其难遇的英雄救美良机,据属下的经验,只要少宰出手救下那个少女,再亮出身份接到府上,她必会千依百顺抵死伺候。 属下看这个美人虽不是绝色,也颇有一些味道,少宰若是无意……嘿嘿,属下就……” 杨霖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笑骂道:“哪来这么多龌龊心思,赶紧上去救人。” 女子年纪也不甚大,布帕包头,农家打扮,一身白底碎花布裙掩住修长苗条的身躯,一张瓜子脸,薄薄的嘴唇,眉目灵动,神色间很是惧怕。 女子连退几步,扭身要走,又被几个刁奴拦住,“小娘子,别着急走啊,陪我们小郎乐呵乐呵,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高柄这时候十分风骚,上前一脚踹在一个刁奴身上,道:“放开这位姑娘!” 众人见他一副将军打扮,稍微有些忌惮,纷纷去看自家少爷。 杨霖细看这少年不过是个半大小子,竟然学着人家出来欺男霸女,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他近来跟着延庆观的梅道人内外兼修,自觉身手不错,上前握住这个熊孩子的手腕,“啪”的一声脆响,少年脸颊上挨了一记巴掌。 一众刁奴想要上前,被王禀一个拦在原地,上来一个踹飞一个。 少年眼中俱是惊怒,厉声喝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杨霖挠了挠头,这台词也太经典了,原来是从古流传下来的。 杨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抬手又是一巴掌,直接抽得这小子原地转了一圈,骂道:“小王八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是老子做梦都想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竟然被你抢先了。” 接下来一幕,让杨霖哭笑不得,少年被彻底打懵了,反应过来后,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指着周围围观百姓道:“他打我,他打我,你们都看见啦,看着我挨打?” 周围百姓顿时哄笑起来,一个精瘦的汉子,藏在人群中大笑道:“这位公子一个打你就够了,我们便不帮忙啦。” 这时候,突然一彪人马赶了过来,看到这批人马,少年哭得更加凄惨,有家丁撒腿奔着为首的官员迎去,在马前禀告一阵后,这个看上去颇为有威仪的官员下马过来。 “何人当街行凶,左右与我拿下。”官员轻抚长须,威严喝令。 杨霖越众而出,笑道:“吕侍郎,什么时候刑部要直接插手这等打人的小案件了?” 吕陶听着声音耳熟,上前一步果然是杨少宰,面色微变,暗道他怎来了。 “见过少宰。” 吕陶微微一笑,举步向前:“下官不知杨少宰在此,还望恕罪。” 蹲在地上的少年,没个眼力见,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大呼小叫,不满地喊道:“吕陶,你这鸟人怎么还不抓他,就是他打的我。” 吕陶闻声蹙眉,眼看着少年泪痕犹在,压低了声音道:“少宰,此乃太师的孙儿,刚从大名府接来的……” 蔡京的儿子,在大名府做知府,蔡京想要享受天伦之乐,便把孙子接来了。 蔡京的孙子? 杨霖顿时了然,难怪路过的刑部人见了都要来帮忙。 刑部尚书刚刚换人,正是蔡京一手提拔的上官均,作为他的直属下官,吕陶在路上听到蔡同被殴打,能不过来表忠心么。 杨霖冷声道:“就算是太师的孙儿,也不用劳师动众派人守护吧?你这个侍郎要是这么喜欢保驾,就扒了这身官服,我去刘清水那里,为你求一个禁中大内侍卫如何?”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功过自有后人说 吕陶赶紧谢罪道:“回少宰,下官是奉命来抓捕垦荒的罪犯,路过此地有太师府上下人求救,才过来看看的,望少宰明察。” 蔡京的孙子蔡同,一看自己的帮手都害怕这个凶人,顿时吓坏了。 他不在蔡京身边长大,而是在老家,缺少人管教,既害怕又委屈,“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杨霖摇了摇头,心道蔡京的几个儿子,都算是可圈可点的人才,怎么孙儿辈出了这么一个劣货,简直是家门不幸。 吕陶趁机使了个眼色,蔡府的下人慌忙上前扶起蔡同,逃窜而去。 杨霖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道蔡京的面子还是要给啊,不一会转过头来,问道:“垦荒的抓了多少?” “回少宰,郊区荒田充公的圣旨颁布之后,每日都有人前来垦荒,大多是豪门刁奴。下官这次出来,就带回去了不下百人,长此以往刑部大牢都要装不下了。” 杨霖点了点头,道:“放心的抓,本官已经和陛下进言,主要是抓到的刁奴,审问出是哪一家的来,就派人去叫他们到刑部赎人,每个人赎金两百贯,不赎人不管什么门第一律治罪。” 吕陶暗暗心惊,这也太狠了,看来这次新政的三把火,从上到下都烧得十分坚定。 杨霖继续说道:“这没人两百贯的钱财,就由刑部和抓人的禁军分了,每抓到一个,本官再从万岁营拨款一百贯,都用来奖励抓到人的禁军或者刑部官差。” 吕陶惊讶的嘴巴微张,他身后的刑部官差早就欢呼起来,这下官差抓人的劲头,是按也按不下去了。 吕望和陆谦,见到这边有些热闹,不动声色地带人赶了过来。 见到杨霖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杨霖伸手一招,吕望上前道:“少宰?” 左右看了看,刑部官差和围观百姓已经撤走,杨霖这才压低了声音,附耳对他说道:“回去之后,派人盯着蔡京孙子蔡同,有什么事都记录一下最好留存证据。” 吕望轻轻点头,马上去安排人手。 杨霖心道现在虽然用不到,但是提前积累黑材料总是好的,万一有一天用得到呢。 蔡京只要不倒,蔡同就算再怎么欺男霸女,都是小事情。 但是若是蔡京摇摇欲坠,这个宝贝孙子,就很有可能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人难,做官难,做一个长青不倒的官,难上加难啊。 ---- 大理,羊宜咩城,宋江已经率大军赶到。 高泰明率领乌蛮三十七寨,背靠苍山洱海,与宋人相持。 段正淳一口气斩了高家留在羊宜咩城的满门,将人头悬挂在城门,出了一口恶气。 但是他渐渐发现事情不对劲,宋人牢牢控制着所有的军权,包括投降的大理将士。 那些头人领主,都不被允许跟自己见面,大理皇室现在能指挥的,仍然只有崇圣寺的僧兵。 群山之间,旌旗招展,甲胄如云,刀剑如林,段正淳很想率兵冲出去,杀进山谷,把高明泰和他的乌蛮三十七寨十万人马杀个干干净净。 但是宋江却一动不动,只是守着羊宜咩城,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宋朝的大军,临近大理的几个州郡,有着源源不断的将士杀入大理。 宋人现在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皇帝在他们手中,羊宜咩城在他们手中,高国主只控制着苍山洱海一带的防线,很快就会因为缺粮陷入危机。 大理的局势,实际上已经定了,只剩下时间问题。 等到打着段正淳的旗号,把顽抗的领主杀个血流成河,到时候实施改土归流,杨霖的大计就成功了。 脱离中原王朝几百年的云贵,以及更南的交趾一带,都将重新收归。 这是千秋大计,等上多久都是值得的。 大理皇宫内,安安静静,只能听见烛花轻轻爆裂的声音。 段正明低下头来,将表情隐藏在灯火阴影里,良久良久,才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看来宋人和高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要我们做这个傀儡皇帝而已。” 段正淳嘴里发苦,道:“是我们太天真了,天下大势哪有人情可言,大理虽小有良田、番兵、骏马,连接吐蕃、百越、大海。宋人岂有过境不取而为我们段氏谋利的道理。” 崇圣寺老方丈,也是兄弟两人的叔父,嗓音有些嘶哑:“为今之计,要么隐忍伺机而动,谋求复国。要么当一个大宋的顺民,至不济可以效仿吴越国王钱家。” 段正明一拍桌子,道:“祖宗基业!丢在我们手中,死后有何面目见段氏先人。” 如今的大理皇帝段正淳心里面悠长的叹息了一声,抬首迎着兄长和叔父,道:“兴衰荣辱,俱是天定,我们段家到此,气数已尽……”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这个末代皇帝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无力地垂下,他可以在高家的淫威下苟延残喘,心中尚有反盘的希望,不惜送出自己女儿。 潜伏爪牙隐忍,暗地里筹划运作,段正淳也算是有枭雄之姿,可惜就是命不好。 但是面对大宋这个庞然大物,段正淳是真的绝望了,时局至此已经清晰明朗,他能做的就是为大宋冲锋陷阵,多杀几个不服的部族,争取将来到了汴梁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从这点上来看,夜夜光临昭德坊,被灌得满载而归的段妙贞,所作所为也能达到这个目的。 夜半皇宫内的钟声响起,大理的夜空星光璀璨,白玉盘一般的皎月高悬。 王朝立望着一轮圆月,背负着双手,身边放着一宗密卷。 上面写着少宰的各路安排,现如今已经部就绪,到了明日便要在西南大开杀戒。 此事之烈,可以预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史书上也会有血腥的一笔,或许让人读来仍觉冷血。 “世安,怎么还不睡?” 宋江披着一件袍子,从大帐中走了出来,就看见巨头望月的王朝立。 “公明,我在想,明日之后,我们会是什么形象出现在子孙朗读的史书中。” 宋江呵呵一笑,道:“王世安啊王世安,大丈夫只管青史留名,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岂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所要关心挂念的。”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君王霸业一场梦 蔡府,书房,一灯如豆。 新任刑部尚书上官均和蔡京对面而坐,详尽地描述他孙子被打的整个经过。 几个侍女跪坐在一旁,不时地给他们添茶。 蔡京按着脑门,闭着眼摇了摇头,道:“彦衡,同儿不懂事,给你们刑部添麻烦了。” “太师哪里话,本来也没帮上什么忙。” 上官均是个标准的旧党,他曾经极力阻碍王安石的青苗法。 当初科举应试时,吕大临、苏轼都评定他为第一名,却因策论诋毁王安石变法,被主考吕惠卿改为第二。 这样的硬骨头不支持王安石的青苗法,却对蔡京的新政十分感兴趣,因此这次清洗中得以保。 也因为如此,元祐旧党碑也被士林嘲讽为蔡杨弄权的工具,属于蛊惑圣心。 蔡京送走了上官均,站在门口长叹一声,自己当宰相已经三年了。 大宋的朝堂上,宰相任期超过了三年一般就要自己请辞,给别人一个机会。 否则的话,整个朝堂都将对你指指点点,说你贪恋权位不知进退。 这也是为什么,杨霖会选择这个时节出手,因为他知道蔡京想连任。 若是连任,蔡京必会跟自己一道,来一次大清洗。 实际上,管他新党旧党,只要是拦路党,都可以清洗。 这次是旧党人多,占据的好位置太多,所以旧党倒霉。 现在通过杨霖的这番闹腾,自己的相位又稳固了一些,当今官家不比寻常皇帝,自己想要连任首辅宰相并非不可能。 站到蔡京这个地位,享受过飘飘欲仙的宰执天下的滋味,谁有舍得轻易退下来呢。 可是如此一来,势必让杨霖更加做大,这也是蔡京十分头疼的。 回到书房的座位前,一个侍女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蔡京望着蒸腾氤氲的热气,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出使大辽的秦桧回来之后,带来了契丹文恬武嬉,君昏臣庸的消息,燕地边境花点钱财就能换来和平。 梁师成扶持一个童贯,在朝上要调胜捷军防守河北,隐隐有劝官家北伐的意思。 童贯此人,心气太高,他可以和自己同谋伐夏来拔高官职地位,就可以伙同梁师成密谋北伐幽燕。 现在朝中的局势,比起以往两党相争更加复杂,没有了壁垒分明的派系,却有自己和梁师成两个大的山头隐隐抗衡。 在这两方之外,还有一个实力稍逊一筹的杨霖,彼此间亦敌亦友,彼此关系看是什么局势。 今日他可以和杨霖一道,把梁师成的亲爹和叔父刻在奸党碑上,明天他同样可以和梁师成一起,打压杨霖。 烛心一晃,侍女拿着银针挑开,低声问道:“老爷,夜深了,还不歇息么?” “再等一会,把那个卷宗给我拿过来。” 蔡京捧着朝中官吏的名单,一个个仔细研究起来。 --- 昭德坊内,初歇。 杨霖抚摸着怀里的美人,西南白族孕育的钟灵毓秀的少女,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段妙贞白皙的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低声道:“霖郎,你知道宋军打到什么地方了么,也不知道父皇他们怎么样了?” 杨霖眼珠一转,将她放置在藤椅上,捧着段妙贞精致的脸颊,深情的说道:“妙贞,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就算是背上叛国的罪名,我也不想瞒着你。” 大理公主段妙贞心里咯噔一下,两瓣嘴唇山下颤抖,哆嗦道:“出……出了什么事?” 杨霖长叹一口气,道:“今日陛下召集我们几个大臣,在文华殿议事,说起大理的国事……宰相蔡京对着我破口大骂,直说我提出的帮助段氏清除奸佞是误国之策。 他甚至对着官家咆哮大宋损失了这么将士,耗费了这么多的钱粮,岂能为他人作嫁衣裳。” 段妙贞两眼一黑,差点晕死过去,被杨霖掐住人中,醒来之后问道:“然……然后呢?官家怎么说?” “官家犹疑不定,我拍案而起,怒斥蔡京是不守信义!人与人相交,尚有道义为先,更何况两国之间。” 段妙贞美目中又有了一丝希望,盯着杨霖希望他快些讲完。 杨霖站起身来,背着手道:“可惜我肺腑之言,铮铮作响,却入不得官家的耳朵。他听信了蔡京的话,可能会把你们大理皇室诓骗到汴梁来,满门抄斩!” “啊?” 段妙贞如遭雷殛,浑身乏力,软绵动弹不得。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这是本朝太祖所言。你想一下,蜀后主孟昶、唐后主李煜,无不是在大宋安定之后,就被毒杀,他们后宫内如花似玉的小周后、花蕊夫人,又是什么下场?”杨霖继续吓唬道。 段妙贞强挣扎着,从藤椅上爬了下来,瘫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抱住杨霖的小腿:“霖郎,你一定要救救父皇,救救我们段氏。妙贞无依无靠,只有你能帮我了,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这时候,什么复国夺权之类的,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整个段氏一族,都有可能被满门诛灭,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只要是帝王之家,哪有不读史书的,五代过去才百年,多少王国覆灭,皇室绝嗣。 更何况段妙贞作为大理使者,刚刚观看完西夏的献捷大典,李乾顺满门都被斩首示众,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杨霖面带难色,眉间紧蹙,一副犹疑的模样,道:“唉,我如何不想救你们段氏,只是……就怕到时候,连我都要受牵连,一力庇护亡国君主,官家他……一定会有人弹劾我包藏祸心啊。” 段妙贞双腿蜷伏,身子贴地,额头紧贴在地毯上,跪道:“霖郎若是能保妙贞父母族人,妙贞愿意生生世世,伺候霖郎。” 这五体伏地的跪姿属实诱人,杨霖咽了口唾沫,眼神贪婪地扫了一遍,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他的眼里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伸手掠了下妙贞被泪水打湿沾在耳边的青丝,柔声道:“你是我从心里欢喜的女孩儿,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天打雷劈要学医 七月的末尾,热的一塌糊涂。 城郊荒田里草比人高,现如今都已经收归朝廷,杨霖今日便是去勘查、丈量耕地,等着拍卖。 一头头的耕牛,已经被从各地运来,准备开始垦荒。 到了这个时候,地里还是可以种一些菜蔬的。 万岁营开路,行人避让,宽大的马车畅通无阻地行走城郊的小道上。 杨霖靠在金丝线镶边的竹黄色靠背藤面上,斜依着身侧的苏妆怜,身后的佳人一双玉手,在他的太阳穴轻揉。 苏凝香在一旁沏茶,殷浅浅和李凝儿在一旁下棋,小桃子手托着腮看得十分认真,她年纪虽小,也是大家闺秀出身,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车内一应俱,便如一个小卧房一般,杨霖也确实存了心思出来游玩一番。除了和大家还不是很合拍的方妙怜在家看娃,芸娘是大管家走不开,其他女眷几乎来了。 回朝之后,劳心劳力,还没有片刻安宁。 官场这个是非地,你不算计人,别人也在算计你,就是你来我往一刻也不得清闲。 如今获得阶段性胜利,是时候放松一下了,不然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在这田垄之间,野炊游玩,也是一种雅趣。 再过几天,这里可就都成了耕田了,汴梁权贵百年营造的游乐林,都将被推平了种地。 大军守在四周,只有杨霖才能携家人前来,反倒像是专属于他了。 城郊的古道上,不少百姓都在游玩,路边的树下横躺侧卧,有许多的坦胸的汉子在酣睡。 杨霖掀开帘子,往外观瞧,欣赏着北宋的风土人情,这便是一副活生生的清明上河图。 汴梁风华,跨越千年,细看之下,便是城郊,仍不免让人惊叹。 一个白衣官员,远远望着马车过来,脸上有些红润,来人生了一副好相貌,玉面恂恂,倜傥儒雅,一看就是保养得宜。 来到马车前,望着杨霖一拜,道:“外甥拜见尊堂舅。” 杨霖一看他明显就是三四十岁,竟然对着自己就叫舅舅,仔细一想才记起来,这是自己已故娘亲真州许氏那边的一个亲戚,印象中好像中了功名。 杨霖记不清他,但是现在的大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杨霖的底细了。 “你怎么进京了?可是吏部的调动?” 杨霖存了心思,自己没有几个心腹,若是有亲戚岂能不用。 许叔微呵呵一笑道:“回堂舅,外甥是来辞官的。” 杨霖楞了一下,从马车中出来,问道:“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排挤?” 许叔微呵呵一笑,道:“堂舅多虑了,外甥醉心医术,不愿为官,先前曾与家父有约,官至五品便可以辞官。先父虽去世十年,外甥也不敢违约,今年吏部下了公文,着我进京任中书舍人,已经是五品的官位。 外甥已经顺路回乡,在先父墓前祭奠,可以进京辞官了。” 五品辞官,专心学医? 杨霖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自己这个外甥简直是个奇葩。 若是杨霖知道他的成就,估计惊诧会小一点。 许叔微,《伤寒论》之大家、经方派创始人之一,曾任徽州、杭州府学教授、集贤院学士,人称许学士。 许叔微心慈近佛,志虑忠纯,遇事敢言,为人豪爽,弃官归医,终享“名医进士”之誉,百姓奉为神医。 眼前这个一脸欢快的中年外甥,可谓是不思进取的典型,杨霖抚着额头道:“就不再考虑考虑了?” “外甥已经告祭先父,家中也无人反对,这番心愿势必完成了。” 许叔微面带得色,他做官这么快就到了五品,看来也是颇有声望和人气的。 杨霖点了点头,道:“人各有志,既然如此你准备去哪深学医术。” “汴梁乃是天下中心,群英汇聚,只有在汴梁才能更进一步。”许叔微倒是看得颇为清楚。 “我保你进太医院如何?” 许叔微摇了摇头,道:“那是看病开药的地方,不是学医的所在。” 尼玛,看来是有点东西,是个做学问的样子。 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留在汴梁,我的宅子你打听打听便知,既为亲戚须得多多走动。” “正该如此。” 许叔微又行了一礼,道:“今日辞官要走的衙门颇多,外甥就不耽误堂舅了。等外甥办完了公事,夜里去拜访堂舅和舅姥爷。” 杨霖心道,我都不知道我爹去哪了……自从当了官,爹就跟解放了一样,到处乱窜。 一会去东瀛,一会下南洋,时不时去江南,行踪飘忽,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送走了不求上进的外甥,杨霖刚想回马车,就看到一个少女看到自己似乎是想躲闪。 “是你啊。” 少女见没有躲开,红着脸上前道:“见过恩公。” 此女正是前段时间被蔡同调戏的农家少女,挎着篮子不知要到哪里去。 既然遇到了那等事,还出门行走,看来此女家中定然十分拮据,需要她干些活计才能维持生计。 怪可怜的…… 杨霖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布衣少女,看得出经过上次之后,少女有心故意扮丑。 荆钗布裙之下身姿窈窕,五官并不十分精致,凑在一张脸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迷人味道,自己上次竟然没有发现,真是有眼无珠。 车帘掀开,苏妆怜看着这一幕,突然笑出了声。 少女有些局促地偷眼看着处处镶金带玉的轿壁装饰,壁上挂着两支玉柄拂尘,鎏金香炉内散发着袅袅轻烟,富丽的在她看来宛如置身仙境。 “妹妹,你要去哪啊,过来坐,捎你一程。” 苏妆怜伸手相邀,然后跟杨霖使了个眼色讨宠。 少女摇了摇头,见众女服饰华丽,姿容娇艳,反观自己青裙缟袂,衣衫破旧,颇有些自惭形秽,羞与同列。 “不,不,多谢恩公,哦不,多谢官爷和这位姐姐,民女家离得不远,还是自行返家,免得家人担心。 杨霖点了点头,少女如蒙大赦,匆匆逃也似地离开。 只是匆匆一瞥的富贵景象,刻在她脑中再也挥不去了。 ------------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请往死里赞颂我 杨霖望着远去的农家少女,颇有些遗憾没有问人家名字。 他扩了扩胸,道:“我观此处,风景殊丽,又有山泉鸣涧,草木旺盛。车驾驶进林中停下吧,先到处游玩野炊。 若是玩的不尽兴,就在此支了帐篷,咱们今晚便歇宿于此。” 众人欢呼一声,家仆、侍婢丫环等便纷纷忙碌起来。 昭德坊虽然豪奢,总是困在里面也会乏闷,杨霖一声令下,他的侍妾们登时撒了欢。 种归夷把他扯到一个碧水潭边,但见好一汪绿水,泉水清澈,宽阔怕不有三亩方圆,周围草木茂盛,风景极其殊丽。 小桃子兴冲冲地拉着他过来钓鱼,杨霖乐得在此歇息,反正有人给他挂好了鱼食,就地一坐便可以打盹了。 北宋风气如此,还没有出现所谓的程朱理学,百姓颇有盛唐遗韵,家出游也并不罕见。 更何况今日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夜这城郊的游乐之所,就会部化为耕田。 所以在四周,也有不少官宦、商贾人家出来游玩,只是他们到不了这里面而已。 如此一来,也保证了家眷安,毕竟外面都有禁军看守。 汴河周围,清静安闲。 一片空旷的河岸空地上,用竹竿插地,紧挨着河水围了一圈布围子,只放出临河的一面以观风景,布围子里边丝竹管弦,隐隐传出歌乐之声,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此携妓游玩。 一群文士,拢发冠巾,聚坐而谈。 说的无非是近来汴梁的各种奇闻,说来说去还是落到了奸党碑上。 司马光、苏轼、苏辙,都是名动一时的风流人物,没想到被蔡京和杨霖打为奸党,刻碑立在皇城,凡是官员上朝都能看得到。 此举引起了士林的口诛笔伐,各种诗词铺天盖地而来,都是为“元祐旧党”鸣不平。 “盛名岂敢侪三俊,痛饮犹堪入八仙。屈指淳熙遗老少,到头元佑几人。” 一首诗吟完,周围的人哄然叫好,倒好像喝了酒一样,指点江山分外痛快。 一个偶尔经过的汉子,眉头一皱,压了压帽子离去。 这个人绕了几圈,不一会就出现在杨霖跟前,把所见所闻都说与杨霖知道。 杨霖垂钓的心情都没有了,眉头紧锁,沉思起来。 自己的风评本来就差,被这群酸腐文人一败坏,若是遭逢大变,比如说靖康耻之类的,或者朝中有什么大的变故,自己肯定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啊。 毕竟名声这么臭,杀一个才会平息民愤,其实自己所作所为,很多都是为百姓谋了好处。 但是百姓不会管这个,随大流、盲从是他们的天性,他们只知道自己骄横跋扈、谗言媚上。 不会去想是谁治的黄河、是谁为汴梁解了粮食危机,是谁平方腊、灭西夏、收大理…… 眼下士林的歪风邪气,很快将越吹越烈,那些元祐旧党的门生故吏,几乎都是读书人。 一人来几首酸词浪曲歪诗,那就彻底无法挽回了,名声这东西臭了之后,极难挽回。 该怎么洗白…… 杨霖突然福至心灵,自己是什么人,自己是经受过后世的媒体时代熏陶的,洗白见得也太多了。 那些被视频曝光在大众眼下,暴露于世人眼中的丑行,都能被成功洗白,转移注意力,自己这个算什么? 普通百姓、士子、官吏,有几个见过杨霖,又有几个真的了解他,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只要造势,铺天盖地宣传自己的丰功伟绩和高尚品德,还不是轻松洗白。 想到这里,杨霖突然感觉鱼竿上一沉,用力一甩拽上一条大鱼来。 一边憋着劲和他比赛的种桃儿小脸一垮,更加专心地盯着水面。 却见杨霖起身之后,把鱼儿放回河中,伸手叫来了陆谦。 “少宰,您叫我?” 杨霖点了点头,道:“殷慕鸿来了没有?” “在后面的营中,和浅夫人闲聊呢。” 杨霖道:“去把他给我叫喊来。” 不一会,殷慕鸿昂首而来,这厮一眼看去腰杆笔直,倜傥儒雅,白面长髯,一副大儒模样。 若不是知道他一肚子坏水,杨霖每次看见他都有些恍惚,觉得这个人不至于这么坏。 殷慕鸿轻轻一拜,道:“少宰。” 杨霖斜视着他,眼珠一转,道:“你现在写一首诗词,来赞美本官。” 这么无耻的要求,殷慕鸿脸不红气不喘,似乎是听到了很正常的一件事,沉吟道:“衙署卧眠敲竹更,别是民间疾苦声。莫言高居凌云处,一枝一叶总关情。” 杨霖眼色一亮,抚掌道:“再来一首!” 殷慕鸿开始踱步,边走边道:“少宰三番下江南,清风两袖面朝天。杭城士民相饯送,只当酾酒捧山泉。” 杨霖站起身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老殷,你现在就去,召集一群落魄文人,越多越好。每日就是酒菜管够,吟诗作对,歌颂我、赞美我、往死里夸我。最好是提供盘缠,让他们可以到处游历,在大宋的山山水水之间,留下本官的光辉事迹。” 殷慕鸿眼色一亮,点头道:“下官明白了。” “我回去之后,就让人拨给你银钱,记住不要心疼钱,只要是有诗才、名声大的,格外加钱。这点的尺度,你自己来把握,我每个月给你一万贯!” 虽然早就知道杨霖的大手笔,殷慕鸿还是吓了一跳,刚才和女儿闲聊,她头上的珠翠每一个都是珍品。 真不知道,这杨家仗着杨霖的权势和万岁营的特殊使命,到底敛取了多少财富…… 更可怕的是,这些财富还在长年累月的增加,不说别的,就说在密州徐家庄,海港上往来如云的商船里,就不知道藏了多少的金钱。 西北、江南、以及即将收归的西南,万岁营打着建造艮岳寿山的名号,已经形成了一个纵贯整个大宋,联通东瀛西域、幽燕交趾的商路。 各地的奇珍却是都流入了艮岳寿山,供皇帝玩赏,但是背后的万岁营,又隐藏着多大的能量。 ------------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让利于民卖田产 汴梁城郊,灯火通明,一个个小帐篷在林中发着烛光。 杨霖抱着种归夷,看了一会璀璨星空,给她讲了几个后世的小故事,周围聚拢起一群莺莺燕燕,都十分感兴趣。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收拾好了,浩浩荡荡回昭德坊。 杨霖留下来,准备拍卖田产,早早的便有士绅官民聚集一堆。 田产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是传家的东西。 变卖田产,被视作极大的不孝,也就是所谓的崽卖爷田。 现在又大片的良田,要正规拍卖,来的人岂能不多。 很多也有兴趣,但是没有实力的老百姓,只能眼巴巴地在外围看着。 杨霖早就让人做账,在其中以芸娘的名义,买下了一大片,这些便划出去不再参与拍卖。 万岁营高搭彩台,在现场维持着秩序,这其中有很多汴梁勋贵,红着眼带着钱前来购买本属于自己的田产。 留下的秦情情一身男装,伺候完杨霖洗漱,陆谦吕望才簇拥着他来到台上。 压了压手,示意在场的众人噤声,杨霖轻咳一声道:“诸位,汴梁城百万人口,每日耗费粮食惊人。每逢天灾,便有断粮之危,我大宋历朝深受其害。 可笑的是,在汴梁的周围,却有大片良田荒芜,简直是荒唐透顶。 此事本官便不多赘言,他们也都收到了惩罚,今日专职拍卖田产。” 众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多多购进,毕竟所有的拍卖都是价高者得。 杨霖轻笑一声,道:“今日拍卖,不同以往,在场众人皆可上前参与我们的抓阄。抓着的,即有机会购买田产,若是不能支付便当做弃权,这个名额却不允许转让。而且,每亩地,只卖三百文,概不涨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这就是赤裸裸的让利于民,在场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权贵们却有些冷脸。 如此一来,他们失去了优势,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参与够卖了。 大宋开国时候,开封府的旱地价格,每亩平均三百文,但是那已经是老黄历了。 嘉祐八年,京西转运使吴充下令济源修复了唐代温造所建的渠堰,使当地大量土地由旱地变成了水田,重新种植水稻,土地价格随即上涨:“向时亩为钱百余者,今几贰千钱,则厚薄可见。” 原来每亩旱地只值一百余文,此后升到了将近两贯,增值约二十倍! 杨霖为了让耕地回到农夫手里,也是操碎了心,只有他们才会真心实意种田,为汴梁提供就近所产的粮食。 真落到那些权贵手里,他们有的是手段跟朝廷打马虎眼,大不了建起宅子来。 拍卖持续半个月,反正现在不是春耕时节,有的是时间让百姓们前来抓阄。 杨霖做成的汴梁商会,大力支持此次拍卖,提供了抓阄的用料和人手。 汴梁城郊的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拍卖,和蔡京的新政比较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 不过这已经是杨霖可以做成的最大政事了,是他独立完成,而且制定章程。 这已经是宰相的权利了,开封府仪同三司和少宰的官职,都可以称为宰相,不过不是蔡京那个左仆射是首席宰相罢了。 如今的杨霖,已经成了除王黼以外,又一个年轻的宰相了。 王黼那厮,连升八级,靠着隐相梁师成,比杨霖这个状元出身的天子近臣都快。 有时候,真实的历史,是话本都写不出的荒诞。 拍卖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汴梁的每个角落,附近的镇上纷纷前来,写着几亩几亩的纸条,不到三天就被抽光了。 接下来就是拿着纸条,当场交钱买田,领取地契。 为了防止私下买卖纸条,不允许出去,纸条一旦拿出去再来便作废了。 大部分人都是备足了钱来的,还有一些实在没钱,纯属来凑运气的,都被轰了出去重新抽。 杨霖笑吟吟地走在田垄之间,看着热火朝天的场面,暗暗点头。 自己能做到的,只能到这个地步了,最大限度地保证百姓能买到耕地。 大宋集国之力以养汴梁,集中了朝廷的权力,也加重了汴梁这座伟大城池的负担。 每次的断粮,都是影响国本的危机,必须扼制住开封府耕地不种田的歪风邪气。 走着走着,突然前面一群人围着一个卖田的桌子,隐隐有叫骂声传来。 杨霖快步走过去,拨开人群,只见里面几个官差正在训斥一个姑娘。 少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就是不肯撒手。 杨霖一看,又是那个少女,暗道看来自己和她着实有些缘分。 陆谦刚想上前询问,被他一把拽住,亲自上前道:“怎么回事?” 官差见少宰过来,赶紧从桌后出来,道:“少宰,此人抽到了十亩,却只拿出四亩的钱来。按照少宰定下的规矩,理应把她打出去,看在是个弱质女流,小人们便苦口劝说她几句。” 少女如此窘迫,见到杨霖,羞的直欲钻到地缝里。 双手绞着腰间的襦裙,豆大的泪珠不住地落下。 她的太爷争气,留下了一点薄产,儿女都养得白润,谁知道后来家中双亲患病,花光了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蒙天眷顾抽到些田产,无奈囊中羞涩,苦苦哀求容她回去借一些,官差只是不肯。 杨霖一伸手,身后的吕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解开钱囊递了上来。 吕望的钱囊鼓鼓的,他虽然花的多,俸禄着实不低。 杨霖数出半贯,笑着道:“这位姑娘和我有些交情,我先垫付给她,你们给她办地契吧。” 说完转身就走,只留给农家少女一个背影,引得她泪眼婆娑,偷瞧了两眼。 杨霖刚走,官差们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围着她陪笑道:“这位姑娘怎么说的,您认识少宰怎么不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人正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您的地契,姑娘拿好了。” ------------ 第二百三十章 北宋的科学家们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一个农家小院内,懒洋洋地趴着一只黑猫,隔壁的小丫头悄悄溜进院里的灶房找吃的。 黑猫眯着眼看了她一下,随即又闭上,一脸的漠然。 猫有猫的骄傲,看家是不可能看家的,哪怕这个家最宝贝的东西,正在被偷。 小丫头摸了半个窝头,正想离开,忽听蓝布门帘外一阵窸窣,她悄悄掀开一角,却见一名身材高大、穿着贵气的青年男子与蓉姐姐黏在一块,两人磨磨蹭蹭,也不怕热。 这个男子生得一张白净面皮,丹凤眼、挺鼻梁,双眉斜飞入鬓,比起附近村寨的黝黑男人,不知好看了多少倍,瞧得小丫头心口突突直跳,不知怎么忽然酸刺起来,愈发觉得窝头难以下咽。 蓉姐姐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水来,比平时还要美上几倍。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的声音极有磁力,让偷窝头的小贱丫心里砰砰地跳。 她很想马上逃离这里,因为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危险,但是却怎么都迈不动腿。 “别,别呢!好…好羞人,少宰恩公,奴奴名字叫刘蓉娘,爹娘都是叫我蓉蓉。” “蓉蓉不愧是做惯庄稼的,身子好结实,好弹。” 蓉娘有些恼意,恨恨地道:“你别看不起弄庄稼的,在这儿,都说我比汴梁的大户千金还漂亮呢!” 不一会,蓉蓉姐的两个好看的脚丫就被举了起来,小贱丫黄鼠狼一般,爬了出去,倚在一棵树上呼呼喘着气,恨恨地咬了口窝头,硬巴巴的窝头,咯掉了她一颗牙。 疼的她龇牙咧嘴,小贱丫不知怎地,捧着往日香甜的窝头,一点都有食欲。 她撒开脚丫,跑到张大户的田里,跟刘老汉唧唧喳喳说了些话。 刘老汉扔下锄头,快步跑回家里。 灶厨里,刘老汉看着眼前一幕,目眦欲裂举起棍子砸了下来。 杨霖内外兼修,已经两年,道家精妙之处,就在于让人耳聪目明身手敏捷。 抬手抓住木棍,女孩早就死的心思都有了,把头埋在地上,装起了鸵鸟。 “你这畜生,我杀了你。” 杨霖稍觉有些狼狈,振衣道:“你就是蓉娘的爹吧,我不日派人来迎她进汴梁城,我走之后你不许打她,知道了么?” 刘老汉愣在原地,眼睁睁开着这个锦衣青年逃离自己的小院,没走出多远,附近突然出现一些军汉,牵出马来簇拥着他离开。 当天夜里,刘老汉喝了很多酒,他媳妇则忙着剪布做了身衣裳,第二天来了一辆马车,这里是开封城郊,村民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可是没有人见过这么好看的马和这么豪奢的马车。 刘蓉娘双颊晕红,她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坐到了几次在梦里出现的富丽马车内,脑子里晕陶陶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车将她送到了杨府内院,刘蓉娘坐在轿子里,穿着大红新衣,秀美的眼眸隐有泪光,显然是刚哭过。 她咬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紧张得不得了。 娶小妾的一切礼仪都比较简单,甚至可以都不操办,李芸娘简单的置了一桌酒菜,请送人的仆妇与下人们吃了一顿,便算是全礼了。 刘蓉娘穿着大红嫁衣,头上披着红盖头,站在房间中央,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很是紧张。 杨霖进房之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大红的嫁衣虽然很廉价,但是剪裁合身,腰间系着红带子,把那苗条的腰身与高耸的酥胸凸显了出来。 虽然是小户农家出身,自己慧眼识珠,这蓉娘意外的没多少乡土气息,皮肤白嫩,温婉如玉,身上好像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掀开红盖头,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红扑扑的,五官俏丽,宜喜宜嗔,真是天生丽质。 她虽然不如凝儿和小刘贵妃那般惊世绝艳,但那小家碧玉的气质却是独特迷人。 而且杨霖清楚,她对未来的期待值很低,可以说是以夫为天,只要给她一点怜爱她就能死心蹋地的逆来顺受。 杨霖笑着道:“蓉蓉,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刘蓉娘心里一阵甜蜜,他果然不是欺哄自己,想到这里芳心一甜,恨不得钻到男人的胸膛里。 杨霖看她抿着小嘴,两个耳垂红的好似玛瑙一般,两只手搅在一块,捏着自己的裙边,这幅小女子的娇羞模样让杨霖食指大动,走上前去轻轻一拉,那软弱无骨的身子便纳入怀中。 “蓉蓉,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知道怎么做么?” 刘蓉娘闻言强忍羞涩的抬起小脑袋,眼睛还是死死闭着不敢睁开,手指轻轻一勾,大红色的嫁衣滑落地上,露出一具曼妙身躯,用蚊子般的声音嗫嚅着:“望爷……怜惜……” 杨霖看她紧闭双眼,一副鸵鸟样,不禁笑着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一巴掌,佯怒道:“傻站着做什么,难道还要爷伺候你不成?” 刘蓉娘闻言一惊,顿时想起出嫁前母亲与媒婆的教训,便颤声道:“对……对不起,奴……妾身一时糊涂,都忘记了侍候爷解衣。” 说完便强撑起酸软无力的身子,帮杨霖脱衣解带。 杨霖大为满意,这万恶的旧社会,就这一点是好的。 等到自己赤身裸体的时候,杨霖下面早就一柱擎天,他笑着指引眼前的少女,道:“蓉蓉,用嘴舔。” 本来脱完杨霖衣服的刘蓉娘身子一僵,小手停在半空,小脸蛋红的好像快要冒蒸气了,浑然不知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虽然不甚愿意,还是用小手抓紧肉棒,轻轻撸动,小脑袋凑过去,伸出丁香小舌试着舔那龟头。 看着胯下那虽然笨拙生涩,但却低着头专心致志为自己舔弄肉棒的少女,杨霖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好了,舔得差不多了就含进去吧,先吞下头上这一块,嘶…笨蛋,不要让牙齿碰到,吞吐的时候一边吮吸一边要用舌头舔扫……” 杨霖一边指导,一边抓着蓉娘那嫩乳不停揉弄,让小嘴巴被肉棒塞满的女孩不停的发出嗯嗯的呻吟声。 不愧是开封府,真没想到大宋的农家小户也能生出这样的极品,五官精致皮肤白嫩,难得是还没发育完全就已经有了一对又大又挺的乳房,双腿修长,屁股浑圆,气质更是温婉迷人,杨霖十分受用之余,已经开始要攻克最后的一关。 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脸颊,见这女孩一吐出肉棒就急促的喘着粗气,料想刚才却已是憋得难受,但为了满足自己还是拼命的含着吞吐不放,差点都喘不过气来了。 这样温驯地女孩,或许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轻易被自己找到了,杨霖心里不禁升起一丝爱怜,动作也更加轻柔起来。 把她按倒在床边,杨霖则骑跨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杨霖一手扶着女孩的纤腰,一手握着肉棒磨蹭着早已湿润的花房,柔声道:“蓉蓉,爷要来了,一会可能有点疼。” 刘蓉娘全身紧张得不停的抖动,颤声道:“爷不用理会妾身,只要爷舒服就好了,蓉蓉没关系的……” 好乖! 杨霖不再矫情,握着肉棒,对准目标,腰用力一挺,那硕大的龟头就着淫水便侵入到那处子的花径中。 “啊!”的一声痛呼,刘蓉娘全身绷紧,但马上咬紧牙关忍着,双手却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上男人的臂膀。 杨霖是个中老手了,深知此时长痛不如短痛,便不理三七二十一,猛一用力,久经沙场的肉棒便势如破竹,直接捅入花径深处。 心中存了怜意,杨霖哪舍得横冲直撞,便施展调情手段,又亲又摸,不断抚慰女孩的脸颊、耳垂、脖子、香肩、乳头等敏感位置,不一会儿,就弄得这个小处女春情勃发,咿咿嗯嗯的娇声呻吟,不能自己。 杨霖见这小妮子如此不堪,便双手握住她一双纤长小腿,左右用力一分一压,顿时将双腿大大分开,竟成一字形! 那绝妙蜜处如小花般绽放,被插的有些红肿。 杨霖轻轻抚摸,缓解她的疼痛,问道:“蓉蓉,可还能忍受?” “爷……蓉蓉没用,这样都忍不住痛,爷不用管我,蓉蓉没事,你动吧。” 杨霖心道,须得再帮她一把,不然疼的晕过去了,还有什么意思。 “好蓉蓉,翻过身来跪下,把屁股挺到爷鸡巴前,让爷玩一下。” 刘蓉娘听话地翻过身子,将一双修长玉腿跪在床上,双手趴扶于床,将翘挺雪臀向后高高耸起,只等他来把玩。 杨霖抚摸着浑圆的臀瓣,不时地拍打厮磨,又让她轻摇圆臀,自己来蹭火热的肉棒。 刘蓉娘赤裸着身体跪伏,那丰满的乳房随着身子不停晃动,雪白的圆臀更是一翘一翘的,羞的她又是紧张,又觉刺激,一时竟迷失般淫水狂出。 杨霖抓着她的秀发,将蓉娘放正了身子,托住两个臀掰也不愿久战,放松了精关,加快速度噼噼啪啪的猛干了几十下,把已经高潮的女孩更是操得晕头转向涕泪横流。 最后低吼一声,抽出肉棒,凑到女孩娇俏的脸蛋旁,一手抓着女孩的头发不让她的脑袋动弹,大量的阳精就猛射到女孩的脸上。 蓉娘哀怨的呜了一声,便紧闭眼睛,屏着呼吸,任由一股一股的阳精啪啪的射在自己脸蛋上。 --- 昭德坊内,杨霖漫步而行,身后跟着他的外甥许叔微。 杨家传到杨通,差点绝了后,亲戚很少没有宗族,是很大的缺陷。 在这个时代,宗族对一个人的意义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也就格外重视娘家的这些亲戚。 许叔微挑着一些简单的药理,给杨霖讲解,照样听得他云山雾罩的。 许叔微能够辞官钻研医术,说实话杨霖还是挺佩服的,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那么短,就是因为得个病动辄就要死人。 要是真能有所建树,于国于民都是十分有用。 杨霖突然发问道:“你钻研医术这么久,可曾有医书写就?” 许叔微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道:“只写了《伤寒百证歌》、《伤寒发微论》、《伤寒九十论》三本。” 杨霖点了点头,丝毫不知道这三本书在伤寒治疗中医史上的意义。 他虽然比许叔微年轻不少,但是身为长辈,还是端着架子道:“既然弃官从医,就要好生钻研,多多著书,干出点成绩来才好、如若不然,徒为人所耻笑。” 许叔微连声称是,虚心受教。 伤寒是古代最常见的病症,往往会夺去染上此病人的性命,大宋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缺少劳动力。 杨霖有心和蔡京商议一番,在各地兴建一些官办医馆,保证穷人也能看病。 蔡京对此一向比较热衷,应该也不会反对。 许叔微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小堂舅对医术兴趣乏乏,便随口说些自己知道的趣事。 杨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直到他说起自己还认识一个研究算数的,杨霖顿时来了兴趣。 “改天叫道我府上来一见。” 许叔微笑道:“我们约好了晚上去樊楼,给小甥接风洗尘,堂舅要见他,现在就可以。” 果然科学家的朋友,都是科学家,这也叫物以类聚吧。 --- 贾宪递上门贴后,便局促不安地在门外转着圈子,杨府的门子也懒得请他进门房歇腿。 许叔微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一见他便大老远地打招呼,“贾宪,你怎么才来,我堂舅都等不及了。” “少宰何等样人,不回府净面换衣,我敢来么。” 贾宪整襟施礼,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许叔微拖着进了府门。 “别来这套虚礼了,你再不来,我都没法交代了。” 昭德坊宽大深邃,贾宪不知走了多久,腿都酸了,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绕过花畦、假山,迎面又是一处香阁。 穿房过屋之后,许叔微带着他来到杨霖的书房,是个人进来就会被镇住,贾宪也不例外。 这书房里除了天子的书画,就是蔡京的,剩下的都是王羲之真迹、颜真卿书法、吴道子的画作。 “你就是贾宪?”杨霖笑着问道。 “草民正是。” 贾宪垂手肃立,心脏乱跳,隐藏在袖子中的双手微微颤抖,眼前人虽年轻,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 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年约四旬,满面风霜,一身青衫已然浆洗发白,看来日子过得不算宽裕。 杨霖剑眉轻挑,笑道:“你身上有没有功名?” 贾宪脸色涨红,“草民终日奔波,无暇专研经史,三考无缘。” 许叔微在一旁为朋友帮腔:“堂舅不知,贾宪是有真才学的。”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有才学怎地没有功名?” “少宰所言,草民不敢苟同。” 贾宪气恼之下忘了礼数,侃侃而谈,道:“数学古已有之,六艺之道,实数成之。河图、洛书开发秘奥,八卦、九畴错综精微,极而至于大衍、皇极之用,上古圣贤犹且重之,今之常人岂可以为六艺之末而轻忽! 数学之用,普天之下,公私之间,不可一日而缺者也!” 杨霖嘴巴微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本官没有那个意思,有此眼界,确是当得起有才学三个字。” 自己对北宋数学历史肤浅的认识,让杨霖有些心虚,生怕错过什么大的数学家,耽误了中华科学的进步,便问道:“你既然如此执着,想必有所建树,可曾著书立说?” 在他看来,也就是写了书的,才是厉害的。 “有是有,可惜就是囊中羞涩,难以出版。” 贾宪叹了口气道:“少时曾撰《黄帝九章算法细草》九卷和《算法古集》二卷,如今还有底稿。” 要是杨霖对数学史有研究,就会知道眼前的穷酸,在这个时代已经发明了高次幂开方的“增乘开方法”。 “哦?改天拿来,我帮你看看,只要有真才实学,本官帮你出钱印刷。” 贾宪大喜过望,他有些忐忑道:“草民斗胆请少宰为拙作作序。” 一个状元给自己做序,定然是会把影响力和名声扩张到顶峰。 杨霖点了点头,道:“做序好说,知可外甥,你们还有什么朋友,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对这些杂学,颇有兴趣。” ------------ 第二百三十一章 血流成河的仁政 段正淳属实是个狠人。 苍山脚下,尸横遍野,就在这战场上,十几个敌对头人领主,被活生生丢到了焚烧尸体的火堆里。 本来养尊处优的领主家眷,惨像更是不忍直视,宋军中几个将领,都面带怒意。 宋江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一些不忍…… 不过少宰有令,除了军权他摸不到,现在大理的一切都听段正淳的。 他转过头去,才发现王朝立已经闭着眼面朝天,眉头紧蹙似深沟。 这么多年的隐忍,宗族基业恢复无望,前途渺茫未知,让这个末代大理皇帝,爆发出常人难以想象的暴戾。 宋江个王朝立都没有制止他,他们知道段正淳越狠,越有利于将来大宋直接设置州郡,管理新得的这片广袤的国土。 云贵高原上土司遍布,崇山峻岭之间又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连后世的日本人在云贵吃足了苦头。 段正淳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狞笑道:“我还知道一个部落,在佛顶峰下,也是乌蛮三十七寨之一,对高泰明忠心耿耿,我们今夜去血洗佛顶峰!” 宋江点了点头,大声道:“埋锅做饭,吃饱了今晚夜战,他娘的快点杀完,免得本官夜夜难寐,还是回汴梁好。” 仰着脸苦大仇深的王朝立,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一个饭字,突然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段正淳冷眼看着,心中稍微有些快意,这些人摆明了利用自己要剿灭大理境内桀骜难驯的领主和部落。 大宋出兵的目的他已经部了然于胸了,既然无法改变,不如趁机利用大宋的军队,狠狠地出一口胸中的恶气。 在苍山上,乌蛮兵的营寨内,高泰明一脸憔悴。 自己的一家老小,除了逃出来的两个儿子,剩下的都已经被段正淳杀绝了。 大理白族的望族,西南高家至此几近绝种,更糟糕的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宋军远远地断地涌入大理,两个国家的实力本就不是一个档次,更要命的是现在敌军的统帅是大理的皇帝。 不但实力碾压,还名正言顺,再过几天苍山上的粮食就不够吃了。 时云岭昨日突然下雨,这些天宋军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为之一缓,高泰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就传来消息,山下几个忠于自己的部落被清洗一空。 血流到洱海,染红了大片的湖水,焚烧尸体的烟尘时常飘落下黑色的颗粒。 军中人心惶惶,他们死乌蛮三十七族的联军,谁都不信任谁。 现在大家都知道,唯一活命的机会,可能就是拿着高明泰当筹码投降。 他不但要防备山下的宋军,对自己人也须得加着小心,很难不把自己搞的心力交瘁。 夜深如墨,高泰明突然叫来自己的家臣魏华廷,把一个黑色的锦囊交给她。 “国主,这是?” 高泰明叹了口气,道:“如今形势比人强,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宋吞并大理已经不可违逆。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这里螳臂当车,不如早早投降。大宋君臣如果不傻,就知道靠我们高家,肯定比段氏更好控制大理。” 魏华廷脸上的喜色转瞬即逝,被他巧妙地隐藏了起来,如果高明泰决议投降,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就可能保住了。 山下的宋江收到这封投降密信之后,就停止了对苍山的进攻,转而任由段正淳屠戮周遭的土司。 另外快马加鞭,将此密卷送到汴梁,这种大事他还拿不了主意。 段正淳和高泰明,谁将作为大宋收复大理的代言人,是需要君臣商议的。 …… 艮岳内,赵佶兴致颇高,拉着梁师成不知道在聊什么。 不一会,杨霖奉诏而来,对着皇帝拜了一拜,然后看向梁师成,也笑着行了一礼。 “杨爱卿,你来的正好,大理传来消息,高明泰想要投降。这下西南的战事,也可以很快平息了。” 杨霖已经收到了消息,实际上可能比赵佶还要早一些,他心里早有决断。 朝着皇帝抱了抱拳,杨霖笑道:“高泰明想要投降,万万不能答应,否则将来西南必将动乱不断。” 赵佶和梁师成一起朝他看来问道:“何以见得?” “诚然,高氏对大理的掌控比起段氏更胜一筹,然则如此一来,他们可以很快招降大理各个土司,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西南清剿这些地头蛇。 陛下,西南各族,聚落而居,侍奉土司,在这土民的眼里,但知有土司、领主、头人,不知有朝廷、大宋和陛下。 试问,这样的疆域,打下来有什么用处?西南地势崎岖,山脉众多,不趁着这次机会把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将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 赵佶听得有些心动,但是按照杨霖的话来,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赵佶的心里又有些不忍。 一个宫女端着茶盘进来,杨霖截住从她手里拿过茶盘,走到御案前亲自给赵佶倒满,然后说道: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西南战事不断,常有反叛,每次至少要动用十万兵马,二十万民夫,耗费钱粮无数,关键是死伤的百姓将士也不再少数。 若是能一劳永逸,把大理建成川蜀、江南一般的州郡,废除当地土官,虽然当下会多死几个,但是长远看来,乃是真正的仁政!” 梁师成笑一声:“天下还有杀伤几十万性命的仁政?” “没错,若非如此,将来这些地方的土民,世世代代为那几个家族之奴。西南土地约有大宋部疆域的两成,这些地方的子民,生下来就是土官的奴隶,任由他们驱使奴役,毫无为人的尊严可言,陛下杀尽土官,就是对大理的仁政。” 赵佶沉思片刻,点了点,道:“西南之事,朕已经盘交给杨爱卿处置,爱卿酌情而定吧。” 赵佶一推四五六,在杨霖的意料之中,梁师成对于西南毫无兴趣,打赢了没啥好处,打输了必受牵连,他的目光现在紧紧盯着幽燕之地。 燕云十六州,才是大宋心头的伤痛。 ------------ 第二百三十二章 佛前贪恋人世欢(加料)   大理坐落于西南边陲,存在感不高,实力却不容小觑。   大唐王朝的灭亡,大理的前身南诏起的作用不小,这里就是个战争泥潭。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地势复杂,山路崎岖,长期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有了自己的一套土司制度。   加之民风彪悍,非常难打,老实说大宋西北有夏辽虎视眈眈,大理不来打宋朝,已经是很不错了。   对于大宋来说,如此对待大理国,确实有些不厚道……因为这个国家向来恭顺,从不入侵,还帮大宋牵制了西边的吐蕃。   可是国家利益面前,没有厚道的说法,有了一个天赐良机,杨霖是真的不想放过。   当初赵匡胤建立大宋,一条军棍打下天下四百座军州,到了这里也是勒马不前。   一来是蜀地新定,人心未安。师老兵疲,无隙可乘。   二来是北敌仍强,英雄易老,到后来开国大将早已死的死,老的老,就更谈不上打大理了。   碧瓦凝月,红灯高悬。   昭德坊内飞檐重阁,峻宇雕墙,煞是壮观,朱漆大门前双狮拱卫,门外砖石漫地,平坦整齐。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车身极其普通,乌黑色的车架也看不出材质,拉车的马匹倒是颇为神骏。   府前广场上和吕望对坐饮酒的陆谦耳朵一动,抬眼一看是这个马车,会心一笑握着刀柄的手这才放开。   在他旁边吕望嘿嘿一笑:“又把人接来了,这是本月第四次了吧?少宰忒也荒唐,改日你得说他几句,这件事看似风流,被发现了可不好耍。再说了少宰身边又不缺女人,何苦按住一个落难公主弄,让人怪心疼的。”   陆谦马上驳斥道:“你这泼贼,最是奸猾,自己怎地不去,凭什么让俺去挨骂。再说了,寻常脂粉,怎么跟金枝玉叶的公主比,光是这个身份,就值得少宰冒险。”   “这不是看你和少宰亲近,万岁营这么多好汉子,少宰唯独对你青眼相看,你不忠心苦谏,你对得起杨通大哥么?”   马车停下,一身黑袍的段妙贞款款而下,轻车熟路地找到杨霖的书房。   门一推开,就看到一个少女正躺在他的怀里,杨霖轻轻在蓉娘的臀儿上一拍,示意她先出去。   蓉娘低着头往外走,不经意年瞥了一眼,饶是女子都不禁惊叹:世上还有这么高贵动人的女子。   段妙贞见他指使走了侍妾,心里的不舒服稍减,乖巧地凑了过来,依偎到他的怀里。   杨霖的手指都还黏黏的,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一蹭,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擦干净,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锦囊,道:“妙贞,你看看这个。”   段妙贞低头一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这个书房简直就是她的噩梦发源地,每次来都有这种骇人的消息。   大理相国高明泰那个奸贼,竟然也要投降,从她这里看来,大宋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高明泰实际上控制着大理。只要接受了他的投降,大理不用再打仗,就可以平定。   段妙贞不是杨霖,她想不出宋朝有任何理由拒绝,心里顿时如油烹一般。   两行清泪从白皙的雪颊上滑落,明亮的眼中光辉彷有些黯淡,峨眉轻蹙,粉黛堆雪,让人极是心疼。   杨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妙贞,你可能以为我就是贪恋你的身子,才为了你们大理段氏来回奔波。但是今天,我就让你知道,我杨霖,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你舍弃所有。”   段妙贞愕然抬头,抽泣道:“霖郎,你能做到现在,妙贞已经很感激了。事到如今,只求你能把我放回大理,让妙贞和父皇一道,死在苍山洱海之间。”   杨霖叹了口气道:“你看你,总是不信我,唉,今日在玉殿上,陛下和蔡京都笑着欢呼雀跃,以为大理平定在即。唯独我出来据理力争,国家之间的道义,乃是天道,若违天道,必遭天谴。陛下大发雷霆,当廷痛斥于我,着我回来躬身自省。   我又何尝不知,接受高泰明的好处,我哪是为了什么天道,只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已。或许我不是个好臣子,私心胜过了公心,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   段妙贞心中稍微有些暖意,她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心,要和父皇族人一道受难,弥留之际能够收获一丝疼爱,对一个少女来说也算是弥足珍贵。   杨霖拧了拧手腕,道:“今夜见了你,我越发觉得,不能让你再次失望。今夜我便入宫死谏,陛下同意则罢了,不同意我便效死殿前,也不枉你我相爱一场。”   段妙贞的心里,雷殛电彻一般,又似春水万千从天而落,又似飞花百里枕香而眠。   杨霖瞪了他一眼,推开书房的门,走出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得爱郎如此,死有何憾?   段妙贞脸上浮现出浅浅笑意,走到杨霖的藤椅上,闭着眼轻轻嗅着他的味道。   霖郎他要和我一起死呢,他要去劝大宋的皇帝陛下了,万一……有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霖郎能够成功说动皇帝,不接受高明泰呢。   段妙贞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无比幸福的结局,蜷缩在这藤椅上,无比留恋……   佛陀,人间有真情,为何让妙贞死前遇见?   走出书房的杨霖,转道去了殷浅浅的院子,殷浅浅摘了冠儿,乱挽乌云,素颜白皙正准备睡下。   见了杨霖,心中欢喜,眼波一动,娇笑道:“大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你了。”杨霖甜言蜜语,说的殷浅浅心花怒放。   灯烛下殷浅浅笑意盈盈,安排丫鬟准备一桌齐整酒肴果菜,壶内满贮香醪。   两个人交杯叠股,杨霖摸着她的鼻子,笑道:“今夜我不能饮酒,一会还有大事要办,是你的造化,让我来喂你喝。”   说完端起酒壶,殷浅浅白了他一眼,有些羞赧,轻轻蹲在他的腿前,仰着俏脸张嘴接酒。   杨霖故意举高,玩的十分得趣,吃着吃着便走进了锦帐中香熏鸳被。 锦帐之内陷入激情之中的一对相爱男女,此时自然无暇多想。 杨霖欲要褪下殷浅浅的亵裤,但是在这一瞬间,却是发现了方才没有留意到的异象,只见到殷浅浅身下那一张床单,此时就像被水泼在上面,湿漉漉的一片。 他再看殷浅浅那羊脂玉般的身子,却见到那白嫩嫩的身体上,却是覆盖着一层香汗珠儿,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儿从白皙娇嫩的肌肤中冒出来,昏暗的灯光之下,晶莹剔透。 特别是那一对饱满挺立的雪峰上,竟然挂着一颗颗香汗珠子,那两点嫣红,香汗珠子如同细小的珍珠冒出来,然后顺着光滑白皙的肌肤滚落下去。 殷浅浅感觉杨霖忽然停下来,不知发生何事,但是她却不敢多问,两只玉手依然捂面,不敢拿开,只不过感觉自己的身体火烫,妙处更是春潮泛滥,极是难受。 杨霖竟没有用手褪亵裤,而是重新俯下身子,温柔地吸吮着妙人儿雪峰上的香汗珠子,入口香汗珠子,咸咸的,更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 果然是妙趣。 殷浅浅纤腰轻摆,情欲冲击下,酥胸起伏,贴在杨霖的脸孔上,乳香四溢,柔腻非常,只不过那雪嫩白肉上的香汗珠子,连绵不绝,尚未吸允干净,便有新的汗珠子冒出来。 杨霖两只脚上的靴子早已经褪去,此时一只脚灵活地抬到亵裤边上,微一用力,轻轻伸直腿,便将那条洁白却已经被香汗沾湿的亵裤褪了下去。 杨霖这才坐起身来,看着罗帐之中这动人的娇躯。 这是一具完美的胴体,肤似凝脂,白嫩无比,那娇嫩的肌肤,吹弹欲破,如同被剥了壳的荔枝,水嫩白皙,却又如同褪了毛的白羊儿。 面如粉敷,玉体横陈,一身欺霜赛雪的雪白胴体,数不尽的峰峦美景,颤巍巍的雪峰傲然挺立,蓓蕾鲜红娇嫩,闪着诱人的光泽,摄人心魄。 两条粉嫩油腻的修长丰润玉腿紧紧并拢,遮住那最美妙的桃源春光,嫩滑的肌肤白里透红,身上还散发着愈来愈浓的体香,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香汗珠子覆盖在雪白羊儿般的胴体上,就如同笼罩了一层水晶,诱人之极,妩媚之极,完美至极。 杨霖的目光落到那小腹之下,却见那出芳草茂盛,冠绝自己所见诸女,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却油亮亮整齐无比,也不知是汗珠子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沾在其上,甚是晶亮。 这一团漆黑茂林,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极是显眼。 “浅浅难道平日里还要梳理此处?”看着那茂密的丛林,素来对任何事物喜欢揣测的杨霖心中顿时充满了疑问。 殷浅浅全身的衣服褪尽,她的娇躯禁不住战栗起来,心中充满了一丝害怕,一丝好奇,一丝兴奋,更有一丝期待。 看着眼前的佳人如玉,杨霖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那修长浑圆却又结实的玉腿,殷浅浅的双腿顿时战栗抖动,身体更是微微痉挛。 杨霖前戏十足,将她带入亢奋之中,大手缓缓往她大腿内侧抚摸过去,殷浅浅鼻中发出“嘤咛”一声娇吟,销魂摄魄。 轻轻压上去,大手探入两腿之间,那美处竟是被茂盛的芳草阻隔,一时难探究竟,但是芳草之上,却已是珠露积满,潮湿一片。 “浅浅……原来这般湿了……!”杨霖凑近殷浅浅耳边,低声逗趣道。 “嗯……!”殷浅浅粉面发烧。 杨霖再次吻上她粉润的香唇,在她丰挺的酥胸肆意揉捏,轻轻挤压,任那白乳在自己的手掌之下变幻出各种的形状,而那汗珠儿,覆盖身躯,更让杨霖感觉到一股丰腻之感。 殷浅浅娇躯颤栗,一双美眸半眯着,都要喷出火来,鼻中发出勾魂的轻吟,身体轻轻弓起,渐渐迎合着杨霖下面那只手的动作,柳腰轻摆,带动丰臀荡动,形成美妙的波浪。 她一只手轻轻抚在杨霖那结实的胸膛,感受着男人肌肉的韧性,比重更是闻到男人身上那种阳刚的气息。 她这种清纯的自然动作,反倒比故意挑逗更让男人充满了欲望。 房内春情弥漫,说不出的幽静。 “啊……!” 殷浅浅一声极低的轻呼,却是杨霖已经将她翻转过去,背面朝上,露出极是幽美的背面来,双肩如刀削,玉背平坦,但是向下收缩,那是极纤细的腰肢儿,再往下去,轮廓豁然大起来,纤腰之下,便是那两片白的耀眼的臀瓣,圆润光洁,肥腻浑圆,高高翘起,臀缝却是紧紧闭合,只是一条细细的线儿。 杨霖曾经亦是不小心碰过这浑圆美臀,知道它的肉感弹性,今日完全展露在自己眼前,却是颇有些激动,而这美丽雪白的白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完美,还要丰润。 杨霖的手在那两片细腻柔软肉感十足的臀瓣上揉捏搓捻,殷浅浅俏脸儿贴在香枕之中,整个身体如同烂泥般瘫软在香榻之上,不敢抬头。 品玩许久,杨霖在那两片白臀上亲了几口,这才环臂抱住殷浅浅柔软的细腰,让那白花花的美臀儿翘起来,跪移着到得殷浅浅臀后,又将白臀往上拉了一拉,将那被茂草的桃源处对在自己枪前,低声道:“浅浅,我……进去了……!” 殷浅浅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随即便感觉一阵灼热缓缓进入自己蜜汁泛滥的桃源之处。 杨霖一只手与殷浅浅玉手相握,另一只手则是扶在一片雪白丰满的白臀上,因为汗水的浸染,白臀滑不留手,润腻无比,极轻柔、极怜爱地进入了这个美人儿的身体。 那种湿润紧凑的感觉挤压着自己的长枪,一阵舒服到骨髓里的感觉涌遍全身,而殷浅浅的身体却是战栗着,情不自禁地微摆白臀,一片白色的波浪荡起,唯美而诱惑。 殷浅浅此时美眸紧闭,小巧秀挺的鼻梁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上潮红一片,如同涂抹了胭脂一般,愈发地显得娇媚动人,既是如此,那喉咙里还是隐隐发出难以压抑的销魂轻吟,荡人心魄。 杨霖坐在床上,一只手抱着殷浅浅的纤腰,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她那丰挺的雪臀,用力往上托起放下,每一次放下之后,火枪就会深入一个极其深邃紧凑的美处,那股酥麻的感觉,只深入到骨子里。 殷浅浅此时却已经是坐在他的身上,两条修长美腿按照杨霖的指导,环住了他的腰,娇躯由着杨霖托住雪臀,上下起伏着,那妙处时而空虚时而充实,每一次刺入,都让她娇躯轻颤,但更多的却是那种充实感带来的愉悦。 她娇躯上依旧是香汗淋漓,浸湿了自己的身体,更是将杨霖的身上也是打湿,那两团高耸弹性的雪峰随着娇躯的上下起伏弹跳,荡出雪白波浪,亦是如同两只白兔儿般上下跳动着,更像是两团白面馒头在勾引着杨霖却食用品味。 那两团丰满肉感的雪峰就在眼前,杨霖自然不会放过,动作不停,眼睛却盯着那两团雪峰顶上的嫣红,只要嫣红之上冒出香汗珠子,他就探舌去 她此时已经被这个男人摆布的浑身酥软,好几个羞人的姿势亵玩下来,娇躯已是乏力无比,软绵绵的。 可是这个男人的身体却如同铁打的一般,在她雪白娇嫩的身体上纵横驰骋,那妙处也不知积攒了多少的潮水,泥泞不堪,软软嫩嫩,本来整齐的芳草,此时就像被风雪洗刷过,东倒西歪,混乱一片。 她几次想要停下来,可是每次被杨霖贯入身体的快感,让她都是舍不得停下来,可是此时实在是精力疲惫,在杨霖的冲击之下,她终是将口中的白纱拿出来,声音颤抖:“大……大郎……浅浅……要死了……!” 杨霖知道殷浅浅不堪折腾,美人儿恐怕是实在受不住,顿时双手托住两片白臀,进行最后一番冲刺。 那湿润温热美处,极其深邃,让杨霖流连忘返,这最后的冲刺,杨霖虽然怕弄伤浅浅,极其控制,却依然是如同暴风雨一般,浅浅胸前一对雪乳更是跳动的厉害,如同触电般,那天鹅般修长的脖子高高扬起,弧线极美,她想要压抑最后的快感,但是自灵魂深处发出的呻吟便要从樱口中娇吟而出。 殷浅浅哪敢叫出声,但又难以压制,她的娇躯猛地向前倒下,螓首靠在杨霖肩头,万般无奈之下,却是咬住了杨霖的肩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终于,杨霖挺动之中,被深邃之处紧紧包裹挤压,喷射而出,而殷浅浅几乎也在同一时间松开了口,整个身体软软地贴在杨霖身上,绷紧的双腿慢慢松弛开来,那白嫩纤细的脚趾在痉挛中抖动,面若桃花,潮红一片,从鼻中和樱口急促地发出低低的轻吟。 杨霖抱着殷浅浅身体缓缓倒在床上,就似乎一放开殷浅浅便要飞了,紧紧拥在怀中。 ------------ 第二百三十三章 茶马古道今又来 等到杨霖双腿虚浮,疲态尽显地回到书房。 把自己成功劝说陛下,不接受高明泰投降的事一说,不敢置信的段妙贞乳燕投林般跳到自己怀里。 感受着身上缠绕的玉臂的力道,以及稍微有些撕裂的哭喊声,杨霖知道这个公主是彻底属于自己了。 从今之后,就算用皮鞭抽打,用脚踢,也赶不走她的一颗芳心了。 …… 西夏覆亡,商道重开,曾经繁华一时的丝绸之路,再此焕发出光彩。 西北上来奏章,说是蒙古人想要在草原边境,开边互市,用马匹、兽皮、兽筋换取大宋的粮食、铁器和茶叶。 互通有无本是好事,但是蒙古乃是契丹的治下,这种事理应由契丹出面。 都堂内,几个宰辅齐聚,包括王黼、杨霖、张商英和蔡京。 杨霖和蔡京商议一番,认定这是蒙古人私自联系的,可能已经背着契丹开始搞一些自身的发展了。 现在的蒙古四分五裂,各自为战,又都归属契丹统治。 蔡京沉吟道:“茶马古道,若是开启,当可大大缓解大宋马匹之需,当初西夏求和时候,曾经上贡一批蒙古马。 此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但是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更有一点好处,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 王黼赶紧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疑的,开边互市本就是两赢局面。且看那市舶司,不知道养活了大宋多少军民。” 在场的都知道他的用意,王黼当然希望开市,如此一来就有可能激怒契丹。 如果大宋不经过契丹,就和蒙古开边互市,无形中拔高了蒙古的地位,契丹肯定不愿意。 现在王黼背后的梁师成,勾结童贯,一心要在幽燕之地做文章。 只有收回幽燕,才能重新掌握朝廷的大权,把杨霖蔡京压在身下。 杨霖暂时还不想和契丹开战,这个腐朽庞大的草原帝国,就如同一个肥羊一般。 这个时候,最好是等到其他猛兽,把这个肥羊咬死,然后上去坐收渔翁之利。 大宋契丹乃是兄弟之邦,睦邻友好这么多年,虽然偶尔有摩擦,但是兄弟有难是一定要出手帮助的。 你看大理,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但是开边互市,在蒙古草原边界建立茶马商路,确实可以解大宋的燃眉之急。 大宋,缺马啊! 打赢了没法扩大战果,人家一扬马鞭,大宋的步卒只能在后面干瞪眼,跑得慢连灰都吃不上。 而一旦输了,人家四条腿的战马,大宋将士跑都跑不掉。 闭着眼凝神思索了良久,杨霖还是决定以军马为重,支持开启边境茶马商路。 蔡京稍微有些意外,在他看来杨霖不可能看不出梁师成和童贯的图谋。 再结合西夏战报传来的那天,杨霖的所作所为,蔡京捏着胡须点了点头。 杨文渊看上去跟个混账小王八蛋一样,心里还是有社稷朝廷的。 他正准备和梁师成一道,给杨霖点苦头尝尝,打压一下这个自己宰相之位的有力竞争对手,闻言便笑着说道:“既然大家一致赞同,我们便呈上去,奏请圣上定夺。” 这几个人都点了头,赵佶根本不会反对,甚至就算他想反对,也得掂量掂量。 蒙古人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草原上契丹施行放养政策,坐视他们互相残杀,以此施行自己的统治。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蒙古人现在的生活,就是穷。 如果能跟大宋开边互市,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幸福的,自己的马匹再也不用低价被契丹收走,然后啥也换不到了。 他们也不怕契丹的追究,本来就过不下去,来个天灾过个冬就要死人,契丹人能拿我怎么样?我还能再怎么变得更惨? 这就是穷不要命的一群人,最是难惹。 都堂定下开市之后,西军上下应该是最欢喜的人,他们终于可以大规模组建骑兵了。 西北将门得以保存,是朝廷几方势力共同妥协的结果。 西军是大宋最能打的军队,童贯深有体会,梁师成又何尝不知道。 他们准备北伐幽燕,到时候肯定拉着西军打先锋,当炮灰。 有了这层“深思远虑”再加上杨霖一力庇佑,西军上下才得以保。 如今得知蒙古想要开边互市,种师道和姚古、折可求等人一商量,马上派人到汴梁找到杨霖。 昭德坊内,俨然一个小道观,几十个长相清秀的小道童,跟着杨霖一起练功。 西军派来的使者猛将杨可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啧啧称奇。 练了一早,额头汗珠沁出,梅道长这才收功。 一众道童对着杨霖齐声叫:“师叔祖。” 拜了拜,然后结队退去。 杨霖走到院中树下的藤椅前,擦着脸问道:“经略相公派你前来,所谓何事呐?” 杨可世笑道:“老相公心疼女儿,送来金珠十箱,使女十人,锦缎十匹,让种大小姐花费役使。” 杨霖点了点头,这个样送礼倒是挺安全的,不怕人说三道四。 杨可世见状,上前道:“少宰,西军缺马,却不缺少马镫上的军汉。听说朝廷已经决议和蒙古开市,老相公的意思是,能不能从西府求来制文,允许俺们组建骑兵?” “你们要骑兵作甚?”杨霖明知故问。 杨可世笑道:“如今少宰攻略大理,将来拿下之后,吐蕃岂不就是池中之物。俺们两面夹击,取吐蕃如同探囊取物,到时候战马可是必不可少,尤其是适合打仗的蒙古马。” “西夏旧土,银夏之间,都是天然的养马地。你们也不能部指望从蒙古买进,要知道开市只是暂时的,只要是边关,哪有不打仗的。万一跟蒙古起了冲突,你们不就两眼一抹黑,抓瞎了。这次我给你们去要制文,组建骑兵不是不可以,但是必须有自己的养马地和马源。” 杨可世见他答应了,心中一喜,连连抱拳称是。 ------------ 第二百三十四章 西军切切求骑兵 枢密院,号称西府,管辖着大宋百万兵马。 枢密院设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广西房、兵籍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分曹办事。 元丰改制时,有废枢密院、还军政于兵部之议。 神宗皇帝坚持不允,拍案道:“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 神宗皇帝如此坚持,当然不是为了祖宗之法不能变,实际上他是个狂热的变革皇帝。 中书和枢密院对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带枢密衔而不得预军事,这其实是限制宰相权力的一种办法。 庆历年间用兵西夏,一度由宰相兼枢密使,如今的枢密使是高俅,不过知枢密院事的蔡卞权柄更大一些。 蔡卞的仕途,一度比他哥哥蔡京风光不少,早在十年前蔡京还被流放在外当知府的时候,蔡卞就是尚书左丞了。 后来擢知枢密院事,赵佶继位时,更是加观文殿学士、检校少保。 杨霖迈步进来,院中十分清静,如果说那里最安,估计除了禁中就是这天下兵马的中枢了。 衙署内一个小庭院,竟也布置的十分雅趣,一个官员正在低着头伏阅公文。 杨霖笑了笑,蔡卞估计是年纪大了,有了老花眼,他轻咳一声道:“学生杨霖,求见蔡少保。” 蔡卞抬起头来,笑骂道:“快进来吧,我是少保,你是少宰,用不了多久,我就要自称下官了。” 杨霖展颜一笑,大声道:“到了什么时候,小子也忘不了少保的教诲。宦海沉浮熬人性,莫学饥鹰饱便飞。少保金玉良言,小子时刻铭记,永远都当以学生自称。” 蔡卞瞪了他一眼,在树下栏杆倚坐,撇着嘴道:“你满嘴阿谀奉承,定是有求于我,说吧,老夫这里公务繁忙,别在这耽搁时间了。” “嘿嘿,少保明察秋毫,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杨霖笑道:“学生想讨个制文,奏请陛下准许西军组建骑兵。” 蔡卞的神色凝重起来,想了片刻之后,道:“你得先说服我。” 杨霖心道,老子没这点准备,来找你作甚。 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地图,杨霖指着青藏高原道:“吐蕃,唐时强横一时,现在想来仍让人倍觉难缠。他们失去了自己的王,故而四分五裂不堪一击。 不趁此时,收复这大片土地,将来吐蕃一旦出了个枭雄,则又是我大宋的祸患根源,他们岂能不思夺回河套两拢?到时候,只怕这吐蕃为祸之烈,不下于西夏。 须知西夏的党项一族,虽然勇武,但是苦于人数稀少。吐蕃则不同,动辄就能聚集几十万大军。 我今正在攻略大理,少保也知道,不日即将划归大宋管辖。 到时候西军、大理两面夹击,彻底消除这个隐患,高原作战,届时就需要西军的骑兵。” 蔡卞长舒一口气,沉思了良久,最终说道:“武人势力隐隐有攀升之意,本来我是不准备帮你的,不过听了你这番话,再加上你对西夏和大理的先见之明,老夫就信你一回。” 杨霖喜滋滋地点头拜谢,对付这种人就得拿国家利益压他,不怕他不同意。 在大宋混的越久,杨霖就越觉得大宋其实有很多机会翻身,不过一个也没抓住,也算是比较离奇。 自己稍加干预,现如今已经灭掉了西夏,马上收复大理,筹备攻取吐蕃…… 恢复盛唐疆域,不再是说说而已,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幽燕。 契丹垂垂老矣,文恬武嬉,君王昏庸,幽燕之地也未必不能取。 到时候,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辎重齐,何愁不能和崛起的金狗一战。 拜别了蔡卞,杨霖拿着制书找皇帝,这一套流程虽然顺序不对,但是不妨碍它的合法性。 不久之后,西军便可以有自己的骑兵了。 艮岳,一条小河流过园林,河边垂柳似盖。 一株垂柳枝干上,绑着一个秋千,秋千上一双凤头靴子一荡一晃,悠然自在。 凤靴主人一袭宫装,腰间别着红色流苏,俊目流眄,高贵美艳,口中哼着小调,纤纤玉指正扶着秋千,又不失童趣。 赵佶放下画笔,轻轻端详。 小刘贵妃嫣然一笑,肌凝冰雪,脸映朝霞,绝色非凡。 杨霖看着这一幕,心里如同咬破了青葡萄,突然有些发酸,故意大声道:“臣杨霖,见过陛下。” 赵佶转过头来,笑道:“你今日这么早来看朕,果然是中气十足,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杨霖呵呵一笑,道:“陛下,臣有公务要奏。” 赵佶有些头疼,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半成品画作,道:“边军之事,卿可权处置,不用跟朕说,听着便头疼。” 他的本意是西南大理,杨霖可不像梁师成,动不动就敢假传圣旨,闻言道:“陛下,是西北的军务,神武军想要扩建骑兵建制。” “蔡相和爱卿怎么看?” “臣等皆以为此举大善。”杨霖自发把这个蔡相当成蔡卞。 赵佶道:“那便如此办。” 这时候,秋千上的小刘贵妃下来秋千,走过来笑道:“杨少宰。” 杨霖挺了挺腰杆,拜道:“参见皇妃。” “少宰,过些日子便是清水大婚,少宰和他情同手足,他最听你的话,还请莫辞辛苦,多多照应一下。” 杨霖笑道:“不劳皇妃挂念,这个我等自会给他安排妥帖。” 小刘贵妃想起杨霖的手段,驾驭献捷大典都绰绰有余,几次三番把眼界极高的汴梁百姓兴致引燃,安排个婚礼必然十分风光。 想到这里,小刘贵妃展颜一笑,甜甜地道:“如此便有劳少宰了。” 赵佶端起画笔,催促她继续上秋千作画,小刘贵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到秋千。 杨霖慢慢退去,到了园门口,回头一看。 隔着皇帝赵佶,只见贵妃天仙般的容颜冠绝群芳,令艮岳的奇花异草都黯然失色。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偃旗边关几时好 西北边关,天地辽阔。 黑山脚下,蒙古人开辟出一个镇子,专为招待大宋商人设置。 无数的羊群、马群被赶到这里,换取生活必需品,铁锅这东西别看在大宋不值什么钱,但是在草原上就是宝贝。 这些草园上前来买卖的,大多是白达旦部落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对于普通的牧民来说,开市互通对他们的好处立竿见影。 你养了若干牛羊,光吃肉的话能养活自家四口,拿一半牛羊换粮食,能养活一家六口,还能存点积蓄,你怎么选? 而且粮食利于储存,就不用游牧遇到极寒天气或畜群瘟疫,只能抢劫或者饿死了。 乱糟糟的人群中,有许多从关中来的汉子,他们也是来贩马的。 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这些人往往会比较一下哪家的马匹比较精壮,再找几个会说番语的,和卖马牧民的砍价。 在砍价这上面,刚开始通货互市的蒙古人,明显不是汉族商人的对手,不过他们应该会慢慢变得精明。 可想而知,茶马商道开启之后,势必会有大批的马贩子涌入此地。 这里除了蒙古人和汉人,还有党项人羌人、契丹人…… 突然,集市上响起一阵敲锣声,只见几个伙计举着招牌,帮自家掌柜的招人做工。 草原上不缺少劳动力,去定州做工出点力气,就可以换回几袋粮食和汉人酿的好酒,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是个非常划算的事情。 不少顶着个奇异发型的异族男人,乖乖排着队,等着汉人的雇主带他们登上南下的马拉车。 西夏原本的土地上,如今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精壮的劳动力。 整个边境,一拍安静祥和的景象,如果不出现变故,可以想象,这里会越来越繁华。 可惜,边关从来都不是安乐之地,不管两边是什么种族,是什么国力,早晚有一天这种平静会被打破。 眼下的和平更显得弥足珍贵,尚未落魄的大宋,还没崛起的蒙古,缠斗五十多年的宿敌,享受着难得的蜜月期。 一队队的军汉,穿梭在集市上,挑选着合适的马匹。 这些人都是行家,伸手一摸便知道马的成色,蒙古人最喜欢这些客人。 他们出手阔绰,一买就是整个马群,而且绝对有足够的粮食来交换,省去了很多时间, 在离黑山不远的一处军寨内,姚古听着杨可世的汇报,笑道:“还是少宰想的长远,咱们有了西夏旧土,天然的养马地,实在是不应该到处买马。不过现如今组建骑兵迫在眉睫,也只能先买一大批应应急了。” 杨可世舔了舔嘴唇,道:“宣帅,咱们可是说好了,我那支白梃兵,要三千战马。” 姚古瞥了他一眼,笑骂道:“俺还能黑了你的马,还是你觉得俺说话不算的,不过是区区三千战马,以前咱们没有另当别论,现如今马匹要多少弄不到。” 西北将门,就是这个底气,一来他们本身就有钱,而且朝廷一下子补了三年的军饷。 他们三年内为朝廷垫上的军饷,一下子收回来,着实让他们手头阔绰了一回。 杨可世笑的十分灿烂,露出两排牙齿,叫道:“既然如此,宣誓,俺去挑马了。” 姚古挥了挥手,骂道:“赶紧滚蛋。” 望着杨可世的背影,姚古凝眸沉思起来,杨少宰让大家准备好养马之地,但是这里的牧场还在党项人手里控制着。 打败西夏的时候,为了快速肃清反抗势力,朝廷许诺投降者不没收他的财富,包括牧场。 是让党项人养马呢,还是足见一支党项骑兵,将他们作为兵源呢。 姚古摇了摇头,自暴自弃地说道:“这些事还是交给种老经略去头疼吧,俺就买好自己的马,训练好精骑,等着扬名立万再立下大功就是了。” ---- 昭德坊,数丛修竹轻轻摇摆,掩映着花丛中的一条细石小径。 小径尽头通往一座垂花石门,种归夷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阵,见院内无人,便飞快地提起衣摆沿着石径一路小跑,直奔进一座飞檐翘角的典雅绣楼内。 绣楼上一名清秀少女正焦急地转着圈子,待看到了种归夷才长出了一口气,口气不乏埋怨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急死我了!” 这些丫鬟是西北种家送来的,自小服侍种归夷长大的丫鬟,她们来了之后,小桃子的胆子蹭蹭地长,再加上又没有父亲管着了,种归夷愈加地无法无天起来。 她鞋子都不脱,就往床上一趴,露出半个脑袋在帘外启齿轻笑:“府上芸娘和哥哥来过啦?” 另一个丫鬟这时候端着水进来,噘嘴抱怨道:“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说你是不是又往后院跑了,那里一群鬼精鬼精的孩童,听说他们连大虫都抓到过,你再偷偷跑去,小心碰到大虫把你咬了去。” 湘妃竹榻上,小桃子踢掉自己的鞋子,衣衫穿的轻薄,可也难耐酷暑,再加上刚从外面跑进来,鼻尖已有了微微细汗。 听了丫鬟知琴的规劝,小东西十分不屑,甚至不屑于辩驳。 一边蹬着脚丫,一边伸手道:“我要吃放了糖霜的奶酪,快点拿给我。” 知琴掐着腰,嗔怪道:“还吃,小姐每日吃了睡,睡了玩,都快成圆球啦。” 小桃子鼻子一皱,脚丫灵巧地挑起沾有泥巴的鞋子就往知琴那边丢,吓得她赶紧闪身躲避。 不偏不倚,砸到刚刚进来的杨霖头上,顶着一只袖珍小鞋子,杨霖面色不善。 叛逆期的种桃儿赶紧翻身起来,乖巧地垂手道:“哥哥。” 声音甜的要腻死人…… 知琴忍着笑,从他头上拿下鞋子,杨霖在外面听了一阵,心里暗道这个问题少女要管一管了。 自从来了自己身边,失去了束缚,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杨霖往桌子旁一坐,问道:“你去哪了?” 种归夷眼珠一转,甜笑道:“天气炎热,我去给哥哥凿冰去啦。” “啪”的一声脆响,小桃子一声惊叫,捂着火辣辣的小屁股跳了起来,惊恐地看着面色不善的杨霖。 知琴和知画在一旁指指点点,笑道:“大郎打的好,小姐是得管管了。” “你们两个叛徒!” 杨霖气极反笑,把她按到腿上,又打了几巴掌,疼的小桃子眼泪都飙了出来,扑腾着小腿哭喊道:“救命,救命,哥哥饶命。” 杨霖一边拍打着,一边道:“你们收拾一下,近期我有可能去一趟延安府,到时候一起回去。唔,小丫头屁股肉确实长了不少,手感不错。” 两个丫鬟捂着嘴,上前笑道:“大郎悠着点,孩子小,您别打坏了她。” ------------ 第二百三十六章 表面祥和被打碎 汴梁城南,刘国丈笑呵呵地站在府门外,人到中年依然可以看出他是个风度翩翩,英俊不凡的美男子。 也难怪生出了刘清水姐弟这样的儿女,以酒家女出身,到后来历史上还受封皇后的,大宋仅此一人。 徽宗赵佶的五任皇后,惠恭皇后王氏去年病死了,现在的是显肃皇后郑氏,都是赵佶端王时候娶得高门嫡女。 大刘贵妃则是多子多女,为皇室子嗣立了功劳,死了也被追封明达皇后。 至于小刘贵妃……则纯属因为美貌,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个皇子都没有生,被杨戬推荐给赵佶之后,没过几年就凭借貌美受封贵妃。后来去世之后,更是被追封明节皇后。 今天是刘清水娶妻的日子,新娘乃是开封府通判之女,不算是门当户对。 毕竟刘国丈除了国丈的身份之外,只是一个富家翁,但是自己儿子却是位高权重。 小刘贵妃多方打探揣摩,才给弟弟寻了这么一门亲事,也是想他平平安安。 迎娶正窒夫人,和纳妾天壤之别,对普通人家概是一桩大事,她是一个家庭的内主,既要相夫教子,又要奉养老人,终日与娣姒妯娌相处,还有丝麻布帛之事,是否具备为人妇的德行,和顺上下关系到家庭的稳定和兴盛。 是故妇顺备,而后内和理,而后家可长欠也。 而对王侯公卿们来说,正室夫人则有着更多的职能和作用,不可不慎。 一大早,刘府就开始忙碌起来,等到了吉时,迎亲的队伍终于出发。 杨霖笑呵呵地和刘国丈一道,在府前等候迎亲的回来,直到了傍晚黄昏,刘清水才带着新娘子回府,老刘的脸上无限欣慰。 礼乐鸣响,欢快无比,刘府上下披红挂彩,无比喜庆。 红毡铺地,鲜花飞舞,这场婚礼一直持续到月挂高空,所谓的古礼都是这个时候结婚的,婚礼昏礼,黄昏行礼。 皇城司这个职位特殊,近日来的除了皇城司的下属,就是一群杨霖系的官员。 万岁营、缉事厂的官员,不论品阶,除了当差的,倒是几乎都来了。 杨霖等人调笑了几句,把刘清水说的面红耳赤的,呼哧呼哧便去洞房了。 杨霖捏着酒壶,压低声音,对旁边的杨戬道:“哥哥,童贯这厮近来颇为活跃,听说已经和陛下请命,带着胜捷军去了河北。若是这贼撺掇着陛下,贸然伐燕,我只恐难以取胜呐。” 杨戬还是标准的和善笑容,嘴里道:“咱们的梁公公,刚刚升为检校太傅,拜太尉、迁淮南节度使。从今之后,梁都监可就是梁太尉了,童贯和他勾连在一块,极是难办。他如今风头正盛,我们反对伐燕,恐怕不会有半点作用。 官家这几年尝到了开边的甜头,西夏灭了朝廷入账何止百万,更有献捷太庙的荣光。 大宋的君王帝主,就没有不想北伐幽燕的,如今到了官家这一辈,才真的有了百万战马,可堪一站,伐燕之事现在看来落实不难。” 杨霖眉头一皱,根据自己的规划,现在去招惹契丹是一招臭棋。 强大的外敌,极有可能会让契丹重新团结起来,这个庞大的帝国虽然垂垂暮年,仍然有着可怖的实力。 大宋如果陷入了和契丹的战争泥潭,那么其他小国如同女真趁乱崛起,恐怕比原本历史上还要顺利。 “找个官职小的言官,先参他一本。”杨霖沉声道。 杨戬一想,颇有些道理,这个时候死梁师成官位最高的时候,只要有人开头,大宋文官怎么会乐意看到一个宦官到这个地步。 杨戬自己也是宦官,他对文官骨子里的那种傲气和自负,十分清楚。 如今也只好先用这招,打断梁师成和童贯的计划,哪怕只是暂时打断。 接下来杨霖便要去西北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好蒙古的事,免得让契丹个大宋有了开战的理由。 北伐虽然是个好事,但是后世历史上契丹被女真人杀得尸横遍野,国内混乱不堪濒临亡国之际,都能杀得童贯大败而归。 现在的童贯,就能收复幽燕,横戈北地了? 杨霖认为他显然没有这个能力,北伐能否成功,还要看西军的。 河北招募的兵马,虽然都是常年面对契丹南下的善战百姓,毕竟没有百年血战的磨砺。 等到西军训练好骑兵,国家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之后,才是一股拿下幽燕的好时机。 欢饮到半夜,杨霖把一个言官叫到自己桌上,对着他耳语一番。 言官频频点头,神色颇为凝重,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是夜,谏议司正言陈禾的书房内一灯如豆,他拿着笔杆子奋笔直书。 在书房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小箱金饼,激励着他更加埋头着笔。 第二天早朝,陈禾捧着出列奏事,朗声道: “今中外泰宁,陛下留意礼文符瑞之事,而梁姓宦官名师成者善逢迎,希恩宠。入处殿中,凡御书号令皆出其手,多择善书吏习仿帝书。 外总枢府,内预朝政,用名士以济其奸,盗文名以售其伪,专为谄媚以道主意,竞作以荡上心者,梁师成实为之。 伏惟陛下,明正典刑,以治梁师成之罪。” 朝堂上鸦雀无声,陈禾手心冒汗,心中擂鼓一般。 蔡京、杨霖、王黼、蔡卞等宰相班子,都是面沉似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梁师成跪地请罪,并且自陈冤屈,赵佶脸色阴沉,下旨将陈禾逐出汴梁,梁师成罚俸一个月,然后起身愤愤然退朝。 党争用到这种手段,是要把庙堂的默契和规矩彻底打乱的,赵佶不想看到这种一锅粥的局面。 他喜欢祥和的朝堂,即使是假的祥和,也一定要做足表面功夫。 聪明至极的赵佶,只是不想操心国事,并不是个傻子。 退朝之后,杨霖派人把陈禾接到了万岁营,一路护送他家到密州,根本无视门下省发的贬黜他去琼州的制文。 真让他去了琼州,还没出开封府估计就家死完了。 ------------ 第二百三十七章 离龙坎虎更猜疑 杨霖指使手下打破了官场默契之后,大宋朝廷那些没落的清流们,拍手叫好的同时,都在等待着梁师成的反击。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依旧是风平浪静,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梁师成的书房内,蔡攸和王黼对面而坐,等待着据传是卧病了梁隐相。 蔡攸压低了声音,问道:“王金睛,你说恩府为什么如此隐忍,按正说此时早就该铺天盖地弹劾他杨霖才是了。别人咱们不知道,杨霖这厮可弹劾的点实在是太多了吧。” 王黼的眼珠有些发黄,也就是罕见的碧眼金睛,不过这个诨号也只有蔡攸等寥寥几个人敢叫。除了…… 王黼抬眼看了看他,轻笑道:“小蔡学士,莫非没有注意到当日在殿上,官家的表现。” 蔡攸一想,顿时了悟,暗道原来是梁师成见到官家心生不快,便不在这个时候反击。 官家已经表现出对这种不计手段的党争的厌恶,作为天子近臣再追上去打,没来由惹得官家厌烦,就失去了在朝中立足的根基。 似梁师成这般内臣,一旦失去圣眷,便是万劫不复,休想再踏足这大宋的决策圈。 想通了此关节,蔡攸才知道梁师成能够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平白得来的。 若是自己有他那个权势,受此侮辱,早就开始了疯狂报复。 而王黼也能先自己一步体会到他的意思,显然都是要比自己高明的,这让小蔡学士有些沮丧。 若是自己的爹爹大人蔡京,肯定也能体会到这一点,而做下这等大事的杨霖,估计也知道梁师成会选择隐忍。 可是接下来事情淡去之后,杨霖就不怕梁师成的报复了吗,为什么他屡次三番冒犯这个大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官,却还能越来越蹦跶…… 蔡攸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九曲十八绕的玲珑心肠,吾不及也……” 王黼眉毛不经意一动,严厉的得色一闪即逝,随机笑着道:“我哪里能想到这些,不过是提前问了恩府大人而已。” 蔡攸将信将疑,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群宫娥太监簇拥着梁师成进来。 两个人赶忙起身相迎,梁师成没有一句废话,坐定之后说道:“杨霖出了开封府,去往西北延安府,车驾今晨出发,预计半个月后即可抵达。” 王黼当即跳脚,怒道:“贼子!要坏我等伐燕大计!” 梁师成点了点头,王黼这个后辈却是心思活泛,看问题往往能切中实际。 小蔡学士不甘示弱,摇头道:“灭亡西夏、收复大理、痛击吐蕃,大宋军威眼看是一日强似一日。契丹文恬武嬉,不复当年之勇,真是北伐幽燕的大好时机。杨霖小儿,定时看到我等近来筹划此事,担心我们收复了幽燕,从此彻底将他踩在脚下,要从中使坏了……” “开国百年,伐燕是从陈桥驿之后,大宋上下最大的愿景。这个功劳太大,杨霖那厮定然是眼馋了,他去西北若是能斡旋宋辽关系,朝野中支持我们伐燕的便没有多少了。 再者说,最紧要的是官家的态度,官家喜好武功不假,若是能够免战,他还会支持大宋挑战屡次大败宋军的契丹么? 可恨!可恨!这个小奸贼,为了争权夺势,竟然敢阻止我们北伐幽燕!私心之重,闻所未闻。” 梁师成面色阴沉,冷冷地挤出一句:“伐燕势在必行!不管他使出什么手段,都阻止不了。” 王黼阴笑一声,道:“恩府大人且请宽心,他杨霖不过是个奸猾小子,勾结蔡京得了个状元,满朝谁人不知,凭什么他去斡旋就一定能成功?实在不行……” 梁师成竖指于唇,道:“此事不可声张,你有什么手段,尽管去使,务必让契丹羞恼撕破脸皮。若是契丹铁骑南下,我倒要看看,杨霖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跟契丹讲和。” 三个人会心一笑,王黼和蔡攸一起起身,走出了书房。 走了没有几步,蔡攸环视一周,低声道:“王金睛,今日相聚,恩府没有通知高俅,还是那厮自己没来?” 王黼笑容一僵,冷声道:“有什么区别么?” 蔡攸楞了一下,然后笑道:“确实没有区别……” 蔡攸心道:高俅这厮想要左右逢源,却只是敢指使他儿子前去跟着杨霖厮混,禁军这一块是梁师成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怎么可能坐视他投降杨霖或者态度暧昧。 突然,蔡攸怔住了,高俅父子被梁师成轻易识破,那么自己呢? ---- 汴梁西去的官道上,几十个万岁营校尉开路,二十名身着圆领甲的红袍亲卫紧随其后,簇拥着纯色白马拉车四周垂挂青幔的豪华马车,这便是赶赴延安府的杨霖一行了。 杨霖斜靠在红心金边织丝的座褥上,一脸佛系地看着身前两个小小美人: 一身白裙的杨天爱正专注地更换脚边香炉内的安息香,时不时回头对他甜笑。 满身红裙的种归夷,捧着一个金黄色的削皮蜜桃,啃得满嘴汁液,十指黏黏。 真他娘无聊,早知道路途这么无趣,就带几个侍妾来了。 都怪一时心软,禁不住两个萝莉央求,带她们出来之后,杨霖才知道是大大的失算。 这两个活宝,就跟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自己身边,一心渴望沿途欺男霸女的杨霖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杨霖闲极,掀开帘子,探头伸出马车。 “还有多久到陕西?” 陆谦纵马过来,提起缰绳道:“少宰,咱们马上就到解州,出了景山二里地,便能望见陕西。” “给我牵匹马来,车中太憋闷了,还是快马扬鞭来的痛快。让人护卫着马车和里面的人,在后面慢慢赶路便是。” 杨霖盘算道,甩掉两个小萝莉,自己先去快活一番。 杨霖话音刚落,从马车中钻出两个少女,瞪眼掐腰,状极不满。 “我们也要骑马,不想坐马车。” “对,还要和你共乘一匹。”种归夷理直气壮地说道。 杨霖苦笑一声,翻身上马,一手一个把两个少女拽上马背。前面揽住小桃子,后面杨天爱脸红红地揽住他的腰板。 杨霖骂了一句:“老子修身养性半个月,到了延安府再说!” 说完一手持缰,轻踢马腹,胯下马也是希律律一声长嘶,立刻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计谋不分贵与贱 北伐幽燕要不要打? 肯定是要打的,但是绝非现在,大宋的兵威实际上没有看上去那么强。 几年来接连的捷报,没有一场是实打实的硬战得胜。 杨霖对此心知肚明,西夏覆亡,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希望一战定乾坤挽回被逐渐蚕食的劣势。 这给了童贯一个机会,误打误撞才能这么顺利攻灭西夏,而且至今还不曾完平定西夏的国土。 很多党项贵族,依然控制着大片疆土,手里有兵有马。 若不是杨霖使诈,在西南的崇山峻岭间真刀真枪地跟大理的乌蛮三十七族打一仗,大宋九成九都赢不了。 契丹作为一个主昏臣庸的庞大帝国,行将死去却底蕴犹存,又失去了挥师南下的野心,君臣都沉浸在大辽最后的余晖中享乐。 这样的庞然大物,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替还不够强大的宋朝,挡住来自更北边更凶残狠戾的异族,争取更多发展变强的时间。 茶马古道,西北养马之地,各色边关剽悍异族兵源,大好的局面摆在眼前,这个时候不乘势训练强兵,反而要用久疲西军和童贯私兵还有河北招募的未经训练的新兵去挑起一场大战,当世最大两个帝国的大战,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权势,强行要拿汉家王朝的国运做赌注,于公于私杨霖都必须阻止他们。 延安府乃是北地重镇,自然人丁繁茂,杨天爱坐在马上遥望城中有一座高耸城楼,高约九丈,俯身问道:“义父,你看那座楼,好高。” 种归夷大为骄傲,得意洋洋地道:“那是镇羌楼,是我太爷爷修建的!” 杨霖哑然失笑,在她的小鼻子上一划,道:“行,都知道你的威风了。” 杨霖骑得不慢,只被陆谦拉开了三天的脚程…… 他带着万岁营人马入城的时候,延安府大小将官都出来迎接。 如今的杨霖,是整个西军的靠山,当初西军宿将们入京求人四处碰壁,咬紧牙关勒着裤腰带饿着肚子和党项人死战仿佛就是昨天的事,西军上下自然分外重视这颗大树。 分列坐定之后,还陆续有听到消息的西军将领,从各个军州赶来。 一阵寒暄之后,杨霖开门见山道:“蒙古人请求开边互市,是越过了契丹的,整个草原都是契丹治下,他们未必会纵容这等簪越之事。” 种师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道:“少宰,契丹名义上控制着蒙古诸部,实际上从未拿他们当自己的子民。契丹贵族时长西进,猎杀牧民、掠夺女子孩童为奴,如今蒙古诸部选择开市,对契丹的害处也不甚大,该不会有过激反应吧。” 边关大将,毕竟不是朝廷大员,有其眼光的局限性。 杨霖抿茶道:“开边互市,绝非一般,此举契丹不管,相当于给其他部落番族开了一个头。而且蒙古输入大宋的,都是一些军备之物,尤其是战马。 契丹人就是再蠢,也不会坐视我们拥有无穷无尽的战马,谁不知道大宋有钱,放开了边市,把蒙古马买绝了都不是难事……” 众将会心一笑,姚古起身道:“少宰,此事不难,若是契丹敢南下,属下愿意充当先锋。” 种师中还是一脸傲娇,淡淡地说道:“可以先打黑山,出西京道,拿下大定府,包围上京,活捉辽帝。” 杨可世一拍桌子,唾沫横飞:“说动蒙古诸部,大家一起北进,活捉昏君耶律延禧。” …… 西北诸将,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欢腾。 杨霖气的手指发抖,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扔,顿时安静下来。 “如今西夏刚刚打完,党项诸部还未归心,吐蕃跃跃欲试,西北边疆并非就是铁板一块。这个时候,不想着好好收拾拢右,巩固河套,竟然想着去打契丹! 契丹虽然不复当年之勇,尚有兵马百万,上将千员,岂是这般容易打下的。 契丹的疆域东到东海,西至天山,北到兴安岭,南到河北白沟河,数倍于大宋,是你们能夷灭占领的? 如今契丹百病缠身,正在逐渐衰落,国内各个种族都不甘心臣服。现在去攻打契丹,不是帮他们整合国,重新崛起?” 实际上,契丹这个民族,真的不如女真和蒙古那么凶残。 947年,辽太宗率军南下中原,攻占开封汴梁,耶律德光于汴京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大辽”。 此后,他们就自己退出了中原,只占据了燕云十六州,回到草原上为王称霸去了。 众将哑口无言,种师道打了个哈哈,抱拳道:“武人无知,少宰息怒,少宰准备怎么做,我们西军听少宰的。” 他轻轻挥手,又有人端过新的茶水来,杨霖叹息一声,道:“要解决此事,须有蒙古、契丹和咱们大宋坐下来谈。” “少宰刚才说过,契丹必定难以容忍,坐下来见到蒙古人,岂不是当堂就要掀桌子开战?” 杨霖笑了笑,道:“从契丹举国的利益来看,却是不容许他们谈,但是从契丹个别人的利益看,就未必如此了。如今契丹的朝政,把持在萧奉先兄弟手中,此人贪财恋势,若是买通了他,契丹的事无不可为!” …… 买通敌国权臣,出卖他们的国家利益,这怎么看都像是以前异族用在汉王朝身上的。 如此行事,也忒不光风霁月了,这还有半点大宋的风骨么。 看到一群将领,都有点汗颜,杨霖抹着眼皮道:“计谋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而在于用计者的目的和身份。我们今日的举动,是为了大宋长治久安,为了边关永享太平,将来必可以留名青史,供人瞻仰。” 杨霖说道。 众人低头不语,为将者但知厮杀建功立业,这种事还是有些羞于同谋,只有种师道开口:“既然如此,我们便和朝廷索要贿金?” “朝中诸公无谋短视,如何会拿出钱来,此事本官揽下了。你们只需派人,护送我的人去契丹,用钱砸死萧奉先!” ------------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收伏横山诸羌 马蹄声急,二十余骑健马过了无定河,来到横山脚下,黄土夯实的道路被雨水渗透,茶马商道经过的车队碾压出一道道扭曲的车辙土,让健马仍奔跑起来轻快利落相当迅疾。 马上的健儿都是清一色的魁梧汉子,身穿扎眼刺目的大红锦袍,内着丝甲,腰里别着削铁如泥的倭刀,正是大宋独一份的万岁营。 陆谦举目远眺,勒马道:“此地高阔,一旦出事护着少宰下山,半点风险也无,是个好地方。” “李乾顺都被斩了,这些横山诸羌,没有胆子也没有实力造反。” 吕望说完,伸手指进嘴,吹了个清亮的口哨。 不一会,令旗挥舞,浩浩荡荡两千骑兵护送着杨霖和种师道等人,来到山前。 这两千骑兵,虽然不如万岁营那么骚包,但也是膀大腰圆骠悍威风,乃是西军中的精锐白梃兵。 横山羌,称“山讹”,人马劲悍,每战必为前锋。 他们和西夏的皇族李家本是世仇,但是李氏势大,这些横山羌不得不依附于同族。 西夏上下都知道这些羌人善战悍勇,所以不得不加以小心,在这施行高压政策下的军事统治。 在西夏,其他的地方征兵,都是每家出一个六十以下,十五以上的男丁。 但是在横山羌这里,不论男女,不分老幼,逢战民皆兵。 老弱妇女作为辅卒,也要上阵杀敌,在西夏贵族眼里,就没拿这些人当人看,只当他们是刀是箭,是战场上的杀器。 西夏拓跋氏的覆灭,这些横山羌看在眼里,痛快在心中,可以说早就被压迫的想反抗了。 今日杨霖在横山脚下,约见横山羌的七位首领,他们就是横山诸羌中最大的势力,只要这六个服从了,整个横山羌就可以为我所用。 陆谦吕望插手立在杨霖身后,坐定之后,很快有几个士卒开始上茶。 横山脚下风光不错,草盛鹰飞,美丽的草原就像一张绿油油的毯子,绵延地铺向远方。 秋天的气息已经临近了,天更高原,风更清冷,策马轻驰,马蹄声声,横山羌人骑着马赶来都抖擞起来。 难怪决策者总是喜欢秋后出兵,对于草原汉子来说,这就是个厮杀得见季节。 当然,对于杨霖这种人,秋日还是停车枫林晚,来几次轰轰烈烈的马车野合来得好,打打杀杀的实在没有半点意趣。 他坐在山腰,俯瞰着下面的人马,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要睡着了,时不时还要打个呵欠。 种师道忍不住提醒道:“少宰,横山羌人桀骜难驯,少宰还是不要太过轻视他们。” 杨霖心里暗骂,老子在汴梁夜夜笙歌,到这里来搂着个小萝莉种归夷,缠着自己片刻偷腥的机会都没有,还他妈得讲故事,早就连着好几天睡不好觉了。 横山羌慢慢靠近,西军骑兵举起了号角,苍凉的“呜呜”声在空旷的草原上低沉地响起。 杨霖精神一振,站起身来道:“要整合西北,先要收伏这横山羌人为我所用,然后稳住蒙古和契丹,别让他们大动干戈,咱们才有机会操练精骑,养精蓄锐。今日至关重要,横山羌纵使有些落后愚昧,你们也不要嘲笑耍乐,都给我忍住!” 西军都惊讶地抬头看他,杨霖不明所以,迎了出去。 远处数十只号角同时吹响,横山羌骑士奔到山腰忽然一勒马缰避向左右,两股骑兵就像训练有素的仪仗队,片刻功夫就分列左右,站得整整齐齐。 杨霖差点惊掉下巴,不是说横山羌都是野人一样的么,怎么这么雄壮整齐…… 一群横山羌人,簇拥出十几个贵族,走到杨霖身前,单手抚胸,躬身施礼道:“横山羌人,见过杨少宰。” ……会说汉话,而且还挺懂规矩。 杨霖笑吟吟地把众人让起来,然后道:“来,坐下说话。” 这七个首领,都是秃头,党项族有秃发习俗,当年东进以后,受汉族习俗的影响,便开始学习汉人结发。 如果再给他们几年,就跟当初善战的沙陀族一样,几乎部汉化了。 后来逆贼李元昊上台后,第一道命令就是秃发令,推行党项族的传统发式,西夏境内统一秃发,从他自己开始,如果谁不秃发,就要严惩。 党项八部,除了已经被灭族的西夏皇室拓跋氏,其他的七个首领部在此。 杨霖四下一看,他们的实力看座位顺序便一目了然,自己右手边的应该就是细封氏的族长,名叫苏珂野。 此乃一个五旬壮汉,眼像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中多了一分阴冷。 一看杨霖望来,顿时笑了起来,显得十分恭敬。 杨霖轻笑回应,心道这蛮子不简单呐,看来不是个易于之辈。 “李乾顺逆贼伏诛,连累了西北几百年的望族拓跋氏,他们是党项最大的部落。西北虽然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但是却并不排斥诸位,在大宋的统率下,必定会让你们过上比以往安逸的好日子。” 杨霖侃侃而谈,诸位首领听得聚精会神,接下来这个大官的话,就决定了横山羌的未来。 突然,一声不和谐的嗤笑传来,杨霖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发作,苏喀雁一拍桌子,怒道:“苏伊娜!给我滚出去!” 顺着他的眼光,以及身边人的闪躲,一个羌人少女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这个少女身体很匀称健美,长相俊俏,下巴尖尖的,翘直的鼻子,有些上翘的嘴唇,颇有异域风情。 她的一双眼睛,也是又大又亮,睫毛也又长又翘。 苏珂野怒火中烧,今日横山羌瓜分拓跋氏的日子,自己被娇惯坏的女儿竟然当堂嘲笑宋朝的大官。 杨霖摸着下巴,心里暗叹一声,好俊俏! 羌人是古戎人的后裔,戎人自古出美女,什么褒姒、骊姬都是戎人。 杨霖呵呵一笑,道:“无妨,这位姑娘若是对本官的言行,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大家商议一番。本官最是开明,听得进不同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这熟悉的声调……陆谦暗暗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苏伊娜默念道: 完了,姑娘你完了…… ------------ 第二百四十章 阳谋随势而发 苏伊娜站了出来,挺胸道:“你们这些人,就会嘴上说得好听,到头来还不是让我们的族人去战场上送命,自己却享受着肥美的水草和牧场。” 杨霖暗暗点头,这小妞是个棒槌啊,还当自己是西夏的高官呢。老子要你肥美的牧场有毛用,要肥美的……那什么还差不多。 胸大无脑……老子久旷之身,这下有着落了。 苏珂野把酒碗重重一顿,沉下脸来喝道:“你再敢胡言乱语,对杨少宰不敬,我就宰了你。” 苏珂野不是他的无脑女儿,深知要确保细封氏一族的利益,瓜分拓拔氏族人,他就必须尽快巴结上这个大官。 不过他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么大的官受到了侮辱,他自己的手下却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丝毫没有生气,甚至有些……猥琐。 杨霖站起身来,笑道:“不怪这位……苏什么?” “小女苏伊娜。” “不怪苏伊娜有此质问,自古西北主人,都对横山羌十分刻薄。可是如今,我们大宋掌管此地,情势便不一样了。” 众首领一起竖起耳朵,想听到具体怎么安排他们。 杨霖笑道:“本官准备,让你们部搬到银州、夏州、龙州、洪州、宥州、燕州、石洲中去。不过城中位置毕竟有限,只能是你们带自己的亲眷前去,不得超过五百人。” 众人眼色一亮,这都是横山一带的大城,比起贫瘠的山中,不知道能多出多少财富。 杨霖呵呵一笑,心道野狼进了城,早晚驯成听话的狗,这些头领和他们的家人离开了穷山恶水,去城中作威作福,究竟还能控制自己的族人多久呢? 横山羌是上好的兵源,稍加操练配备上好的盔甲兵刃,就是一支不下于白梃兵的先锋利刃。 把他们的领主,都请进大城大邑享清福,这山中的苦日子过够了,不如去当个有权有势的宋官。 众人听完后,反应各异,有几个实力小的部落,自然是十分开心。 他们在这横山,也是弱者,连自己的牧场和猎场都保不住,时常受到细封氏的欺压。 对他们来说,舍弃族人,带着亲眷去城中享受,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对于细封氏来说,他们就将失去至少十万族人,十万羌人民皆兵,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杨霖仔细观察着所有人的神色,在苏珂野嘴唇刚动的时候,朗声道:“横山的羌人,诸位的部落子民,可以集中起来。本官划给你们横山到银州一带为牧场,并且允许你们横山羌人自己管理!” 自己管理? 在场的羌人首领都神色一动,难道大宋要给自己西南土司那样的权力? 要是他们知道,杨霖此时在西南的布局,正在对土司老爷们做的事,估计就不会有人生出这种想法了。 房当氏、米擒氏两个族长正在优哉游哉想着要去那个州享福,杨霖对着他们一指,道:“你们两个先任横山羌大小族长,管理银州和横山之间的八百里牧场如何?” 两人一听,喜从天降,他们是党项八部里最弱的,横山七羌他们就是凑个数……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党项族的主人,可以统率这么大的草原,如何不高兴。 其他族长则愤愤不平,大宋现在是西北最强的力量,横山七羌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他的话就足以改变持续百年的强弱局势,房当族长心中盘算,只要有了宋人的支持,自己和子孙潜心积攒百年,何愁不能像李继迁一样,占据银州,称雄一方。 他转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苏珂野,发现对方的眼神,如同鹰鹜一样阴冷刺人。 杨霖这是阳谋,避无可避的阳谋,是他跟后世的西方殖民者学来的。 扶持弱者来管理强者,如此一来,有了大宋的支持,房当氏和米擒氏为了自身的发展,肯定会竭力打压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这些强横部落,然后发展自己的族人。 到时候横山七羌,再也不是铁板一块,只要细封氏闹事,失去了其他部落的照应,大宋可以轻易剿灭他们,因为他们赖以守御外敌的横山,已经有了其他部落羌人的指路和攻击。 而房当和米擒氏,为了能够不被愤怒的细封氏撕碎,就必须越来越依靠大宋。 等他们矛盾不可调和的时候,自己再煽风点火,挑拨是非,让这些羌人头目领主都自相残杀,最后自己剿灭所有头人领主,然后安抚诸羌,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羌人面前,发放粮食,救援伤兵,给他们生路和活计。 来时还同心同德,要为横山诸羌谋求最大利益的七部,到了此时不到一刻钟,便已经离心离德,各怀心思。 强的部落不甘心受到昔日小弟的统治,弱的不舍得主动放弃这从天而降的权势,中间的两头都不想得罪,而且他们也想参与瓜分拓跋氏。 可惜,现在的决定权,在兵强马壮的宋人手里。 杨霖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冷眼巡视一圈,道:“各个部落去到哪个州府,由房当氏负责分派,即日起开始落实去做。” 房当氏族长别失野离单手握拳,放在胸前,行礼道:“遵命。” 杨霖笑着一拍手,开始上菜上酒,剔透如玉的精美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一一端放在杨霖、在场的大宋武将和各部领的桌面上。 精心调配的各式菜肴色香味俱佳,尽显大宋气派,却有几个人味同嚼蜡。 杨霖笑道:“只要你们在大宋的治下,便可日日享受这等酒食,而不用像拓跋氏统治时候一样,族上阵当炮灰。夏贼驱使你们,如同犬羊一般,我们大宋则待你们和自己子民无异。” 别失野离和米擒氏的祝孔革一同起身,为杨霖祝酒,然后亲自下场载歌载舞。 ---- 夜色下的无定河犹如银镜,映出河边一只小鹿的眼睛。小鹿低下头饮水,鹿吻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涟漪。 突然,一支利箭刺穿了它的喉咙,苏珂野马术精湛,纵马赶来一把将小鹿往后一抛。 自有手下的羌人伸手接住,不顾鲜血捆到身前,一路上众人一言不发,气氛十分沉闷。 等他们回营之后,苏伊娜来到父亲的房中,往地上一跪:“父亲,女儿不懂事,惹了那个大宋高官,误了我们细封氏的大事了,请父亲责罚。” 苏珂野自知不是女儿的事,这根本就是那个宋朝的杨少宰事先安排好的,驱虎吞狼好计谋啊。 这条毒计就摆在那里,却由不得你不上当,别失野离和祝孔革能够为了羌人的共同利益,放弃自己的这个机会? 他脸色沉郁,心里想着今后的对策,细封氏有十万族人,绝不可能屈服在两个小部落的帐下。 苏伊娜见父亲不说话,心里更加难受,倔强地抬着头,隐隐有泪珠就要决堤涌出。 苏珂野并不是温柔地人,甚至也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心中烦躁不堪的时候低头看见女儿甚至有些厌恶,挥手道:“出去!” 苏伊娜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没想到这次给部落带来这么的的损失,自己的刁蛮任性终于受到了惩罚。 清冷的河水映照着满天繁星,河边的晚风带着一丝水汽,苏伊娜终于大哭起来。 这个美丽的族长女儿,在横山犹如一朵鲜花,是所有羌人的公主一般存在。 ------------ 第二百四十一章 赤阳真人展神威 横山大营的帐中,灯火通明。 杨霖清了清嗓子,道:“契丹人和蒙古人马上就来谈判,稳定好西夏旧地,才能为我们增大谈判筹码。” “先拿下横山诸羌,再利用他们统治党项,最后组建一支属于我们的羌兵。” “羌兵善战,横山羌尤其善战,必须为我所用。” 种师道点了点头,他的想法和杨霖一致,在西北打了一百年,谁不知道横山羌人悍勇善战。 他顿了顿首,沉声道:“少宰,若是上来就把细封氏逼的太急,这支部落着实不容小觑,就算能剿灭他们,也势必要损兵折将,而且还会让其他的横山羌人部落兔死狐悲,不如稍微给点好处。” 杨霖站起身来,拉回踱步,捏着下巴问道:“给到什么地步?” 种师道沉吟道:“羌人崇尚羊,以羊为图腾,就算是到了如今,打仗前都要用羊占卜,或许可以在这上面着手。” 这么好战凶狠的种族,竟然用羊做图腾,杨霖有些惊奇……自己道号吃羊子,看来西北羌人的问题,到了自己手里势必能迎刃而解。 “那便给他们名誉上的好处,凡是羌人用羊占卜、祭祀、大典之类的活动,都要细封氏主持负责,给他们这个看不见的好处和名头,势必让房当氏和米擒氏嫉恨交加,让他们早点闹翻,咱们好从中渔利。” 众人齐齐点头,暗道不愧是少宰,真损…… 想到回去还得哄孩子,杨霖笑着挥了挥手,道:“今日心神疲乏,就不回去了,在横山大营宿一晚,明日再回。” 西军众将却不想陪他在横山吹风,笑着告退,杨霖吩咐一声,自有亲兵铺床倒水。 横山一带,累年兵灾,每一块石头上都有箭矢痕迹。 杨霖披上大氅,走出帐外,正好看到陆谦,便笑着道:“陪我巡视一番。” 陆谦应诺一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 西北的天空,若是没有乌云的时候,繁星璀璨如同一颗颗钻石,十分好看。 人在军营,就得有个肃穆威严的样子,杨霖挺直了腰杆四处巡视。 横山大营,是西军当年对付夏贼的大本营,杨霖心中曾经的好兄弟现在的死太监童贯就是在这,点将发兵误打误撞下一举攻灭了西夏。 杨霖踢了一脚石头,道:“突然想去童贯点兵的地方看看。” 陆谦犹豫道:“少宰,夜深了,不然明日再去?” “明日便回延安府,准备会见蒙古人了,哪还有机会。” 虽然是在军营不远处,陆谦不敢怠慢,叫来了万岁营的亲兵护从。 入夜渐久,营中除了一队队巡查的守夜兵马,其他人都已经在帐中睡下。 山麓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兵马,此刻却寂静地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寨门口,明暗的哨卫都警惕地观察,突然一队红色战袍的亲兵走了上来,一人走到寨门外,低声道:“少宰要出营。” 寨门缓缓打开,杨霖走了没有几步,一骑飞奔而来。 侍卫们拔刀在手,待对面的骑士靠近,才发现竟然是一个羌女。 陆谦眼尖,低声道:“少宰,是白天的苏珂野的女儿,苏伊娜。” 杨霖眼色一亮,道:“放她过来。” 火把照耀下,小羌女俊俏的脸上,有一丝恐慌,但是随即强行镇定下来,翻身下马上前。 杨霖心底暗笑,明明就是个心智不成熟,还被惯坏了的刁蛮小公主。 这种女人自认为很是有两下子,殊不知早就被杨霖归为无脑易骗的一类。 “原来是细封部苏伊娜姑娘,这么晚来营中所为何事?” 杨霖不紧不慢地说道。 苏伊娜手足无措,凭着一股委屈和冲动,来到了横山军营前,想要挽回自己白天惹的祸,见到真人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霖轻轻挥了挥手,陆谦眼皮一抹,看了一眼苏伊娜轻轻摇头,附耳道:“少宰,不行,此女有些武艺。” 杨霖笑着低声道:“无妨,以我观之如插标卖首尔。” 堂堂的赤阳真人,还欺负不了一直小白羊。 “少宰……安危为重,标下职责所在……还是……不要冒险吧。” “滚!” 陆谦无奈,带人散开,远远地将两个人护在中间的点将台,背身低头,不敢乱瞟。 杨霖掐着腰,笑道:“苏伊娜姑娘,现在有什么话,可以尽情说了。” 苏伊娜明显是对人说话颐气指使惯了,尤其是对这种年轻人,在横山哪个部落的少族长,见了自己也是巴结逢迎。 她语气依然有些骄纵,道:“你……白天笑你是我不对,你也不该这么小气吧。我们细封氏,乃是第一大族,为什么要被房当和米擒氏管着。我现在向你陪个不是,你把命令撤回好不好?” 杨霖笑吟吟地道:“好啊,不过你得拿出足够的诚意,靠嘴巴道歉太没诚意了。” 苏伊娜愣了一下,她自小在羌人部落长大,见惯了很多那方面的事,不过一时间没有想到。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的汉人大官,竟然比自己那些野蛮的叔叔伯父还无耻。 她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意思?” 杨霖笑道:“这都不懂?就是你脱得光溜溜,让我玩弄一番,便给你们好处。” 苏伊娜如同炸毛的小猫,叱道:“无耻,我杀了你!” 杨霖摊手道:“无所谓,你要是想看到你们的族人继续受难,被朝廷大军和其他羌人瓜分,你就尽管来吧。” 苏伊娜愣在原地,脚下如同灌铅了一样,杨霖冷笑一声,道:“口口声声你们部落,你们细封……你知道有多少好汉子,为了部落死都不怕,他们身上挨了多少刀子,流的血把无定河都能染红。他们难不难受,他们疼也不疼? 而你呢?你的先辈的白骨和鲜血,你爹心力交瘁的算计和经营,都因为你的娇蛮任性而成为徒劳,你的心不会痛么?现在不过是要你伺候一个男人,你都不肯,呸!不要脸!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细封氏的先人么?你对得起你爹?你还有一点良心么?” 苏伊娜双眼中泪珠儿不断地砸落,闭着眼道:“你来就是……我苏伊娜,为了细封氏~~呜呜呜呜,我……不是狼心狗肺。” 杨霖眼色一亮,解下腰带道:“我们汉人有个说法叫负荆请罪,来,马鞭还拿着干什么,给我用用,你把手背到身后,手腕并住……对对,就是这样,拴住了才算赔罪。” …… 看着地上的苏伊娜,浑身的鞭痕,杨霖有些怜意,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放心,这次为了你,我决定回去之后,任命你爹掌管羌人祭祀、占卜、庆典之事,并求皇帝赐下金羊给你们细封氏,主管其他部落不得供奉羊神,这都是你努力给细封部落换来的。”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草原上的蒙古人各自为战,混乱纷纷,没有一个真正的强者。 而在他们的身后,契丹也不允许一个强大的蒙古部落,一统蒙古诸部。 这次来谈判的,是克烈部,如今的蒙古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蒙古族,是蒙古草原上众多部落的统称。 而这个克烈部,便是其中较强的一支,和原本西夏的国土紧挨着,现在西夏被灭,他们便成了大宋的邻居。 十年前克烈族长磨古斯举兵反辽,打了七八年,最终兵败被契丹人捕杀。 这次前来谈判的叫忽儿札,是他们的族长余古赧的亲弟弟,城郊的杨霖等人便是在等待他们。 远远地,一群骑士卷起尘沙,奔驰在黄沙遍地的秦陇古道。 种师道凑上前,道:“少宰,克烈部来了。” 大地微颤,几十骑奔来的速度,已经有些骇人。 杨霖眼睛眯起,从这支克烈部的骑兵,就隐约可以看到百年后那支纵横欧亚的骑兵的影子。 看现在这般气概,你就可以想象今后的几百几千倍的精骑是怎样的威风! “唏聿聿”的马嘶和悬腰的佩刀并响,一群克烈部的骑士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西军中有懂番语的,已经高声喊道:“谈判期间不得携带武器。” 一个红脸魁梧大汉,笑着解下配刀,朝属下一扔,然后赤手空拳大踏步走了过来。 种师道低声道:“少宰,此人必是忽儿札。” 杨霖点了点头,细看之下,此人一脸横肉,面阔口方,威猛的气势在那张赤红的方脸上表露无疑。 忽儿札到了近前,扯着嗓门问道:“哪个是杨少宰?” 虽不标准,有些奇特的腔调,却也是十足的汉话。 杨霖哈哈一笑道:“正是本官。” 忽儿札单膝跪地,握拳于胸,对着杨霖行了一礼。 杨霖笑呵呵上前,把他扶了起来,道:“城里面已经备下我大宋的酒菜,咱们进去说话。” 这一次克烈部重启边境商路,最大依靠就是宋朝,他们已经厌恶仇恨契丹的统治太久了。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蒙古部落反叛,可惜的是这些部落相互间并不团结,经常自己人杀自己人,最终契丹也没有伤筋动骨。 现在大宋灭亡了西夏,重新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有大宋撑腰,他们又跃跃欲试起来。 不得不说,契丹的民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个顶个不是省油的灯。 杨霖对此也有些同情,实在是难以管理,管的松了他们就桀骜不驯,管得严了又要造反。 若是碰到精明悍勇的契丹之主,还能靠着强大的武力,镇压住这些小老弟。 可惜如今的耶律延禧,是个地地道道的昏君,放在汉王朝的历史上,可以说和赵佶不分伯仲。 有趣的是,后来这俩货被金狗俘虏了,还成了一对好朋友…… 杨霖亲热地牵着忽儿札的手,好像多年未见的兄弟一般,带他来到夏州城中。 如今的城主,横山羌中的房当氏族长别失野离作陪,现在这厮已经成了杨霖的忠实属下,只要是杨霖来到夏州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以房当氏弱小的部落,不过两万族人,想要统治党项诸羌,必须依靠大宋和西军。 别失野离心知肚明,尽管杨霖又给了细封氏掌管祭祀的权力,依然不改他的恭敬和卑微。 杨霖呵呵一笑,安排众人坐定,然后让忽儿札和别失野离坐在自己的左右两侧,以示亲近。 姚古站起身来,轻轻一拍手,来自党项部的两列小美人鱼贯而入,纤细有力的小蛮腰,扭着好看的步子,端着剔透如玉的瓷器上盛着各式精美的菜肴。 杨霖对着左右的两条大汉,笑道:“来,这是种经略从延安府带来的厨子做的菜肴,你们都尝一尝大宋的风味。” 忽儿札用不惯筷子,杨霖早就安排人给他准备好了趁手的勺子,吃过之后交口称赞。 紧接着,几个党项的汉子,用漆盘抬了一头炙烤多时、披红挂彩的羊来到帐中。 忽儿札竟然十分懂行,知道党项羌人吃羊前的手势,然后才从腰间擎出银制小弯刀,娴熟地割下肩胛骨,挑在刀尖上。 他把羊肉最肥美的地方,都切到小盘里,敬献给杨霖:“杨少宰,这一次契丹人来势汹汹,若是没有杨少宰的庇护,黑山互市肯定没法继续进行下去。”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只要咱们这些人,齐心同德,契丹人不敢怎么样。我们并没有要动契丹的一草一木,不过是为了生活的的更好而已,难道这也有错么?如果契丹真的霸道到这个地步,我们都是响当当的男儿汉,还怕厮杀不成?” 别失野离赶紧大表忠心:“若是契丹敢来犯,羌人愿为杨少宰做先锋。” 杨霖笑着摆手道:“是为大宋,为夏州,为了我们大宋的各族百姓,还有克烈部的朋友。” 与此同时,在契丹的西京道,一行人正在骑马赶路。 马上的年轻人虎背熊腰,如同一堵墙般结实厚重,正是契丹林牙耶律大石。 国事维艰,这个年轻的宗室林牙,就像是偌大的契丹的补锅匠一般,四处奔走。 奚人萧氏把持着契丹的朝政,现在的契丹,是萧奉先说了算。陛下他但知耍乐,根本不和耶律氏的族人接触,被一群姓萧的围在中间,浑然不知大辽已经是百病丛生。 远处赶来一个骑士,在耶律大石的车驾前勒马,抱拳道:“林牙,大宋和克烈部的谈判者已经打探到了。” 耶律大石神色冷峻,眉毛一挑道:“说。” “克烈部去的是忽儿札,他是余古赧的亲弟弟,大宋来的是少宰杨霖。” 耶律大石突然一阵烦闷,表情狰狞起来,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又是这个贼南人!” 大石林牙向来沉稳内敛,极少有这种粗鄙失控的时候,契丹使团的其他人纷纷侧目。 耶律大石不知道触动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恨声道:“等将来咱们大辽恢复了生机,定要发兵南下,把这群贼南子撕个粉碎!”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恨意滔天 契丹西京道,宁边州,黄河渡口。 一辆辆马车从桥上过来,连绵不绝,让耶律大石的队伍等了足足三刻钟。 耶律大石的耐心一点点耗尽,他上前用马鞭指着一个指挥马队的契丹人,问道:“你们是哪个州的,做什么的?” 此人虽然认出了眼前的队伍是契丹林牙的仪仗,依然有些傲慢,笑着道:“这位官爷,我们是萧相国的人,再多了就不方便向您透露了。” 一个小小的相府下人,竟然这样对契丹林牙说话,就相当于蔡京府上的都管,跟杨霖如此傲慢一样,放在谁身上也很难忍受。 不过在契丹,萧奉先的权势远远大于蔡京,而耶律大石现在还没发跟杨霖相比。 他隐忍着怒气不发,手下却已经听不下去了,一个契丹武士将手里的长枪一攥,怒吼一声扔了出去,插在了这个傲慢下人的身边的木头上。 此人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屎尿齐流,他本就是个奚族的奴隶,那有什么胆魄可言。 契丹武士们哈哈大笑,这时候从车队里露出一个人头来,瞄了一眼迅速盖上了车帘。 耶律大石正巧瞥见,怒道:“车里缘何有宋人!” 几个武士上前,掀开车帘,果然藏着三个宋人打扮的汉子。 这几个人见了耶律大石的手下,屹然不惧,眯着眼看着他们。 耶律大石骑马上前,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住手!” 车队里出来一个中年文士,虽然是契丹人,却也有些风雅儒相。 耶律大石冷哼一声,道:“原来是萧大郎……看来这真的是相国的车队了。” “那是自然。” 萧昱是萧奉先的远房侄子,更是他的心腹,契丹朝中无人不知。 耶律大石面色越来越凝重,他马上要去和宋人还有蒙古诸部谈判,为什么在宰相的车队里,会有宋人出现…… “不知道车里装的是什么?”耶律大石幽幽地问道。 萧昱眉飞入鬓,阴声道:“大石林牙,你过分了。” 耶律大石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一个契丹武士,手里握着一柄大斧,骑马上前一勒马缰,扬蹄而下将马车劈开。 刷的一下,财宝散落一地! 太阳下,金光刺眼,珠流遍地,晃人心神…… 相府、宋人、财宝…… 耶律大石突然一阵心绞痛,这群狗贼祸国,直要把俺大辽好端端一个帝国,整治的千疮百孔才行。 萧昱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大声道:“大石林牙,你要造反么?相国追究下来,你担得起么?” 耶律大石身后的武士,人人义愤填膺,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厮杀。 骑在马上的耶律大石,神色复杂,他的势力和萧奉先相比,十分渺小。 对方说毁灭他,只在一念之间,确实不敢得罪这个权相。 可是现在明摆着,萧奉先要受贿卖国了,作为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耶律大石自然不肯坐视祖宗的基业被毁。 萧昱的心里十分惊恐,他有些怯意,好声道:“大石林牙,这些都是西北路招讨司的萧大王送给相国的,你还是让开道路放行吧,我保证回上京之后,绝口不提此事。” 耶律大石心如死灰,面色煞白,这个萧昱故意说起西北招讨司,那是萧奉先的弟弟萧嗣先的大本营。 也就是说,自己一旦发难,会有几十万大军前来,将自己这些人踩成肉泥。 耶律家的基业,被人毁成这样,自己这个宗室根本无能为力,耶律大石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手下的武士唯命是从,纷纷散开,让这些宋人和马车过去。 等到车队都过去之后,萧昱冷笑一声,也跟着车队离开。 耶律大石只觉得胸口一股闷气,让人喘不上气来,他双眼紧闭,周围的武士一言不发,紧紧盯着自己的主人。 突然耶律大石挥了挥手,众人渡过桥去,最后一个过来的耶律大石,望着远去车队的背影,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还没开始谈判,宋人已经把几十车的财宝送到了契丹,这还怎么谈? 愤懑至极的耶律大石,突然爆发出一阵虎啸,周围的武士都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追随这个霸气的男人,冲回去把车队的人杀光! 耶律大石夺过手下手里的大斧,纵马乱劈,不一会木屑纷飞,黄河上这个重要的渡口大桥,砰地一声落进湍急的河流中。 文武双状元,契丹最后的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在场的武士,都感觉到了主人心里的愤慨,一个个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大辽西京道的尘沙,遮天蔽日,马车中几个宋人都是西军的将官,隔着老远还能听到耶律大石的这声嘶吼。 “可惜了,是个汉子!” “这个契丹人若是汉儿,我愿意追随此等人物。” 此时夏州,杨霖正带着克烈部的人,游览夏州繁华的市区。 堆积如山的物资,让忽儿札口水直流,这里的东西随便拿到蒙古草原去,都是值得打一仗的紧俏物资。 杨霖笑道:“怎么样,茶马商道,我们一定要保住!这对你们来说非常重要,草原的寒风来的紧,秋日便有了杀人的风!若是没有粮食,何以撑过来。” 忽儿札点了点头,道:“杨少宰的话,句句属实,这次和契丹人谈判,我们克烈部,听杨少宰的。” 杨霖暗道,这是咱们利益一致,还他娘听我的。 他笑吟吟地说道:“本官十分愿意,把这些物资和你们交换,不过说实话,蒙古草原没有那么多我们需要的货物,来交换这些物资。” 忽儿札本来就红的老脸加深了眼色,眼前的宋人说的不错,蒙古除了战马和兽皮,根本没有别的事汉人需要的,尤其是他们灭了西夏,自己也不缺这些东西了。 但是汉人的物资,是蒙古人梦寐以求的。 杨霖看到他的窘迫,笑道:“不过,本官十分愿意,你们蒙古派一群战士前来,作为大宋的雇佣兵。” “雇佣兵?” “没错,就是你们部落的勇士,来到大宋为我们打仗,就可以换回山一样堆积的物资。”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忽儿札眼色一亮,草原人命不值钱,就算是自相残杀,耗费的青壮就有无数人。 若是输送战士就能换回雪一样白的稻米,明晃晃的尖刀和茶叶、铁锅、食盐、瓷器……那么他相信自己的兄长一定十分愿意。 杨霖继续循循善诱,道:“而且,本官可以明确保证,这些人不会用来对付你们蒙古任何一个部落。” 忽儿札一口替兄长答应下来,双方都十分开心,秦陇一带打了一百年,到处都是寡妇村,青壮严重不足。 现在虽然有横山羌的加入,依旧是缺少大量兵源,杨霖这一手招募来的是精通骑射的战士,在西军大规模组建训练骑兵的这个时节,必会收获奇效。 西军诸将尤其是种师道,频频点头微笑,这个靠山认得值了! 房当氏的别失野离和米擒氏的祝孔革,在杨霖身后也是暗暗佩服,这个大宋官员和其他的文官很不一样,他很务实也很精明,是个可靠的靠山。 他们早就把族里最美丽的少女,献给了这个年轻的大官,她们虽然不如细封氏的苏伊娜那么美丽可人,但也是羌人中数一数二的美色。 杨霖走到库场的一头,笑着说道:“契丹的使者,离这里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脚程,我带你们去其他州郡看看。大宋繁华富丽,圣主仁爱慈怜,德被天下,从此之后克烈部就是我们大宋的朋友,这里随时欢迎你们前来。” 忽儿札眼中无限神往地问道:“杨少宰,我听说在东边,还有一个汴梁城,那里是此地的几百倍的繁华富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前去见识一下。” “哈哈,这个好说,等到今年元旦,吾皇大庆,届时万国来朝。欢迎你们克烈部,单独派人前来。” 杨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克烈部是契丹的一部分,元旦佳节契丹皇帝也要大庆的,到时候看看克烈部敢不敢两边都派人。 要知道,万国来朝,是藩属国对宗主国的礼仪。 克烈部要是敢派人到汴梁城庆贺,契丹一定不会容忍,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背叛了。 克烈部未必知道这些礼节,不过那一天可是有契丹使团的,到时候一定安排他们见面…… 忽儿札很是兴奋,即使是在草原,他也经常听闻汴梁的富丽风流,那里是人间的仙境,富贵了极至。 望着远处明媚的天空,杨霖心情不错,兴致颇高,笑着道:“趁着时辰还早,我们到处逛逛,先去宥州吧!” 横山羌中实力最强的细封氏,自从获封了主持祭祀之后,并收到了大宋皇帝御赐的金羊,也老实了下来。 他们被分到了最小的宥州,自从族长苏珂野到底层羌人,都十分不服。 宥州城外,苏伊娜坐在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羊。 她美丽的大眼睛,近来时常被哀伤填满,这种楚楚动人的韵味,让本就沉迷于她美色的羌人青年,更加的如痴如狂。 修长却有些老茧的手指,是她常年弯弓射箭的后遗症,抚摸着怀里柔顺的小羊,迷人而又凄婉。 不远处,一个羌人身穿一袭盔甲,衬托出他那英武的身姿、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少女。 “伊娜!” 来人大声喊道,听得出他的声音里饱含爱意。 苏伊娜咬了咬下唇,苍白的俏颜无甚血色,五根泛白的指节紧紧攥着她的裙角。 “你怎么来了?” 苏伊娜语气有些不自然,这个年轻人是她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往日里苏伊娜对他颐气指使,稍微笑一下就是天大的恩赐了,足够他开心好几天的。 美人儿的转变,让来自费听氏的少族长收藏赫连瀚海十分激动,还以为自己的温暖终于融化了这块冰山,自己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我来找你啊,我听说你喜欢雪莲,这是我徒步爬上雪山为你采摘的,漂不漂亮?” 苏伊娜晃了晃脑袋,想让一切的耻辱、怨恨、痛苦与歉疚麻痹从她脑海中离去。 再看到眼前这个一脸猪哥样的赫连瀚海,她突然生出一阵厌恶。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还有你的雪莲。” 赫连瀚海心中一苦,这才是自己熟悉的苏伊娜,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若即若离的女神。 不过即使是美人嗔怒,在他眼里都是极好的。 她伸出皓腕,将一绺墨色长丝儿撩至脑后,刚想板着脸再训斥眼前可恶的男人几句现在,在她眼里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突然,远处来了一群人马,黑压压的一大片。 苏伊娜兀的一下,下意识地把大腿绷的笔直,一阵颤栗。 抬眼望去,又是熟悉的大红色亲卫开道,苏伊娜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小羊撒开腿跑开。 赫连瀚海顿时无比心疼,大呼小叫:“伊娜!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得疼不疼?咦,你怎么了?” 这么大的阵仗,当然瞒不住细封族长,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细封氏的族长苏珂野,亲自迎了出来,本来横山七羌同进同退,还可以摆摆架子和大宋谈筹码。 现在被那个少宰使了一招毒计,搞得羌人内部离心离德不说,彼此间仇恨很深。 房当氏和米擒氏自己很弱小,便时刻担心被自己的部落打击报复,防范、排挤、打压之心赵昭然若揭。 比如这次让房当氏分派七羌的驻地,自己的细封氏明明人数最多,却被分到了最小的宥州。 这里不但是小,还很贫瘠,这就是别失野离对细封氏毫不遮掩的打击。 对此苏珂野十分无奈,形势比人强,有了大宋撑腰的几个弱小部落,都跳到了自己的头上。 而党项人现在的不团结,注定了他们只能在大宋的统治下谋生存,这一切都是那个阴损少宰的毒计。 想到这里,苏珂野叹了口气,细封氏不弱于人,为什么要忍受比自己小的部落的统治,嫉恨的种子一旦埋下,两个部落间的仇恨和隔阂便很难消弭了。 虽然现在的横山羌过的比以前西夏时候好了无数倍,不用被逼着当炮灰了,但是细封氏没有感到幸福感。 人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凭什么那房当氏和米擒氏比我过得好……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无情未必真豪杰 宥州城内,一行长长的队伍,护送着几个人巡查。 杨霖兴高采烈地给忽儿札介绍这里的物产和工坊,忽儿札本来就是克烈部对汉人了解比较多的,依然是目不暇接。 在他们身后,横山七羌中的三个族长,紧紧跟着杨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桀骜。 七部横山羌拧成一股绳,谁也得怕上三分,你在穷山恶水的无定河横山一带打他们,纵使赢了自己也得掉层皮。 那样的话,就算是收服了他们,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安抚照顾。 现如今,他们是一盘散沙,西军反倒成了大爷。 杨霖就是大爷的大爷,进到宥州之后,带着几个族长和西军诸将巡视了一番,宥州街头已经初现繁华。 商道开启,势必带动西北地区的几个大城的发展,宥州算是一般的了。 银州、夏州、兴州这样的州府,估计很快就将从战乱中走出来。 不过西北民生恢复,不可能这么迅速,毕竟是百年战乱,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 西北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的匮乏,在这个时代,不具备机器和智能,劳动力就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一切都免谈。 所以西军中,必须填充蒙古人和党项人以及诸羌来充当兵源。 众人齐聚宥州衙署大堂,坐定之后,杨霖笑着说道:“这些时日,你我虽然有汉人、有党项人、克烈人,但是相处融洽,只愿从今往后,咱们能够戮力同心,共保西北草原安宁。” 忽儿札眼色一亮,此言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现在西北一片祥和,唯一的不和谐的声音,就是从契丹那里传来的。 而且马上契丹的使者就要来到此处问罪,大宋和克烈部在黑山开市,越过了契丹,从道义上来说确实不对。 因为克烈部是契丹西南招讨司治下的一个部落,直接就是契丹国土而不是契丹的藩属,就如同延安府绕过大宋和契丹开始直接对话是一样的,都是统治集团不可能容忍的。 这几天通过杨霖的有意指引和露富,他已经见识到了大宋的繁华,各种物资应有尽有,要是有了这个强援,克烈部何惧契丹。 酒酣耳热,外面走进一个亲卫护从,将一个密卷交到杨霖手中。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耶律大石意气豪雄,顾视不常,可托萧奉先诛之,否则必为大宋后患。 不动声色地将密卷塞到袖子里,杨霖稍微有些失神,这是他派去契丹送礼的属下送回来的消息,说明他们可能在半路遇见了耶律大石。 贿赂萧奉先,斩掉耶律大石? 这个主意不是不能行,当初秦朝贿赂赵国奸臣郭开,使赵王杀李牧;赵匡胤用了一副画卷反间李从善,让李煜鸠杀南唐大将林仁肇…… 如今的萧奉先,权势犹有过之,他恨不得杀尽耶律宗室。 而耶律延禧又是个棒槌,耶律大石也没有成为辽人心中不可或缺的大将。 这个时候,来一招离间计,杀一个耶律大石,不过是耗费些钱财。 细封氏苏珂野注意到他的神情恍惚,赶紧问道:“杨少宰?” 杨霖回过神来,笑道:“汴梁有家书到此,直言小女染病,一时竟有些失神,诸位勿怪。” “杨少宰如此英雄,竟然也有疼爱幼女的柔情,真不愧是大国使相,有情有义!”忽儿札大声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厮真是个蒙古汉子,跟高柄倒有些像,别是流落草原的高太尉的衙内吧。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女如何不丈夫。呵呵,本官向来就是这个怜惜家人。” 众人大献殷勤,有拿出人参的,有拿出藏红花的,浑然不顾一个孩童能不能受得住,反正行贿就完了。 杨霖眼中精光一闪,叹了口气,暗道耶律大石此人不能死。 他若是死了,谁来抵抗即将出现的女真铁骑,大辽亡的太快绝非好事。 偌大的契丹必须充当一个长城,完成它抵挡北方金狗的缓冲作用,等待自己把大宋带上正轨,可堪一站时候再亡。 想到这里,杨霖不再管这个密卷,专心跟座上的众人饮乐。 他们在宥州城欢饮的时候,万里之遥的契丹,也有一场酒宴。 --- 北境契丹,辽主耶律延禧驾幸春州,出城到混同江钓鱼。 契丹治下各部首领皆来陪同,宰相萧奉先也伴驾而来。 遇头鱼宴,酒半酣,耶律延禧醉意醺醺,指着帐下许多头领笑道:“朕今日钓鱼,喜得大鱼一条,你们每人到中间来跳一支舞,外加恭贺之词。” 室韦的族长第一个站出来,扭腰摆臀,粗鄙可笑,引得契丹贵族抚掌大笑。 室韦族长跳完之后,面红气喘,跪在地上高声道:“小臣颇懂南人文采,愿为陛下赋诗一首。” “你还有这个本事?说来听听。” “陛下钓了一条鱼,赏给我们都能吃。吃在肚里暖融融,回去不敢蹲茅坑。” 他故意扮丑出丑,果然引得契丹人大笑,室韦族长屁股朝天,低着的脸上,冷笑连连。 耶律延禧长相四平八稳,算是个比较英俊的男子,不过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看上去有些虚浮苍白。 他一手端着酒杯,笑的直拍大腿,酒洒了一地。 在场的人一看,都卖力表演起来,反正是怎么丑、怎么可笑怎么来。 直到轮到女真完颜部,这一任的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冷峻的脸上隐隐有怒气含而不发。 辽朝的内侍几次上前喝骂,他都站在原地不动,就是不肯上前跳舞。 几个内侍急了,上前拳打脚踢,这些小阉人身子虚,打在完颜阿骨打身上,跟用肉拳捶铁一样,疼的自己龇牙咧嘴。 耶律延禧大怒,一拍桌子起身,骂道:“给朕拿下!” 一群契丹侍卫上前,把完颜阿骨打按在地上,重枷披身,吊在旁边的树上。 完颜阿骨打一言不发,只是用眼色制止想要暴起的弟弟乌奇迈等人,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百年屈辱结宿仇 深夜时分,秋风呼号,空地的大树上,绑着一个宽大强壮的汉子。 萧奉先手下管家萧林的帐内,几个女真人低着头,跪在地上。 他们带来了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堆得满满当当。 萧林冷冷一笑:“你们的首领很有骨气啊,这么多的首领,都可以为陛下献舞,为什么唯独他不行?” 完颜乌奇迈低着头,用额头磕在地面上,道:“萧管家,我兄长他不是不肯,而是不会跳,若是陛下愿意,我们这些人愿意替他跳。” “你跳?你也配?” 萧林骂骂咧咧地道,随后又看了一眼他们带来的礼物,还算是满意,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劳动老子去给相爷说情,回去之后告诉完颜阿骨打,以后老实点。” 完颜乌奇迈刚刚被契丹皇帝封官晋爵,但是在萧奉先的仆人面前,还是什么都不是。 就在前几天的会猎中,完颜乌奇迈和几个女真人,为耶律延禧表演呼鹿、射虎、搏熊,引得耶律延禧大为惊叹,当即给他们加官进爵,当然都是些虚名,点儿用处没有。 女真人的勇武丝毫没有引起契丹贵族的重视,在他们眼中,这些野蛮的北地女真人,不过是蕞尔小族,根本成不了气候。 要知道,契丹国土广袤寥廓,似这等小部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契丹贵族们想要欺负,都不知道先挑哪一个好。 女真地区出产“北珠”,辽国不断索取,女真只得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凿冰取蚌,苦不堪言。 还有更离谱的,契丹每年都要派人去女真索要海东青,这些腰佩银牌的索鹰使者被叫做“银牌天使”。 先不说海东青数量稀少,极难捕捉,而契丹索要的数目,却逐年增加。 不知道多少女真人,死在捕鹰的路上。 更过分的是,这些“天使”依仗他们的身份地位,只要他们看上的女真美女,既不问出嫁与否,也不问门第高低,任意拽来荐枕。经常有女真贵族,在门外守着自己的妻女被这些人凌辱,敢怒不敢言。 契丹对女真的欺压凌辱,已经几百年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在灭辽的时候,会变得这么凶残悍勇。 一口气憋了几百年,爆发出来的声势确实非同一般。 偷偷藏下一颗东珠,萧林这才兴高采烈地来到萧奉先的帐外,帐内萧奉先还未睡下,萧林不敢进去只在外面说了一番。 萧奉先不甚在意,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本官马上要入睡,岂能为了他再起身,让他先吊一晚,睡醒了再说。” 北地的寒风吹过,完颜阿骨打被吊在风中,沉重的枷锁磨破了他手腕的皮肉,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难受。 仇恨的种子,在深夜里,早已埋下…… 十几年前,女真族分为几十个不相统属的部落,完颜氏在女真诸部中地位并不突出。 到了乌古乃任完颜部长时,完颜氏发展成为强大的部落,并征服和联合十几个部族组成部落联盟。 乌古乃成为部落联盟长,并被辽授予节度使称号。 乌谷利用契丹的支持,把自己的同胞部落杀了个七七八八。 到了完颜阿骨打这一辈,他已经成了女真奴隶主的共同的领袖。 从天祚帝耶律延禧即位以后,契丹贵族对于生女真各部落的压榨勒索越来越重。 契丹的官吏和奸商在契丹朝廷的纵容下,经常到榷场中用“低值”去强购女真的货物,还自称为“打女真”。 天空中一只雄鹰盘旋而下,落在阿骨打的肩头,蹭着他的脸颊十分亲近。 阿骨打感受着这扁毛猛禽的温度,嘴角竟然一笑,看着契丹贵族享乐的大帐,一个危险的想法不断在他脑子里滋生蔓延。 他这次来到契丹的上京道,所见所闻都是契丹贵族和君臣的腐朽和无能,路边的契丹人脸带菜色,行乞者极多。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更是穷奢极欲,日夜享乐。 --- 宥州城内,杨霖的卧房点着熏香,牙床垂着幔帐,一个羌人少女正在铺床。 屏风外是万岁营的陆谦,抱拳垂首道:“少宰,我们离开一个半月,汴梁城中并无甚大事传出,只说是蔡相复新法,盐税、茶税过四百万贯。官家大喜始建二灵塔,上书‘福延圣寿,保国爱民’。” 杨霖哂笑一声,道:“咱们的蔡相,这一手盐茶新法,虽然为朝廷敛取了四百万贯钱财,却把江南无数豪商逼得到街头行乞。你们传话给我爹,让他去江南收拢这些无家可归的商贾,考教一下有真才实学的可以为我们所用。” 蔡京的新法,说白了就是集中民间财富到汴梁,到朝廷手里。 这一政策,在他身败名裂之后,还被延续了百年。 不得不说,南宋能以半壁江山,阻挡蒙古人四十五年,这一政策功不可没。 脚下一凉,洗脚的羌人少女把他的脚抬起来,正想用布擦拭。 杨霖抬起来,到她胸前轻轻一擦,笑着柔声道:“这是规矩,可得记好了。” 小羌女脸一红,轻轻点头。 杨霖趿着木屐,走到床边道:“官家他既然建楼,万岁营不能没有表示,传令给殷慕鸿,让他招揽开封府画师,画上他娘的六千三百九十六幅祥瑞图,编纂成册,就叫大观画谱,为祝官家万寿。” 好大的手笔! 陆谦暗暗摇头,少宰媚上真是舍得下本钱,这得招收多少画师。 眼看杨霖没有其他吩咐,陆谦这才转头,退出卧房,给他轻轻关上门。 牙床另一头,两个娇俏可人,肤脂滑腻的羌族少女,慢慢地解开衣带,去掉贴身小衣,一人怀里抱着他的一只脚,侧卧着躺下。 连日的奔波劳累,让杨霖有些倦乏,很快有轻微的鼾声传出。 …… 与此同时,皎月下的旱莲树上,一个少女,坐在树枝上,双脚垂在下面来回摆动。 往日里英姿飒爽的苏伊娜,草原之花,自从那一夜之后,整个人气质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经意间,常常是目似春波,面带桃花,樱唇细颤,顾盼间凄婉迷离比起以往更加动人。 苏伊娜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些嗔怨,有些凄凉,又有些患得患失。 那个人到了宥州,苏伊娜又惊又怕,生怕他来找自己。 强忍着羞意洗了个澡,害怕了一晚上,脑子里反复演练自己该如何严词拒绝、厉声叱骂、甚至动手打人。 谁知道,夜色渐深,却没有人来。 苏伊娜的惧意消散,转而生出一些恨意,少女心思真可谓是不可理喻。 ------------ 第二百四十六章 英雄恨满盈西北 翌日清晨,薄雾笼罩,西风拖着凉秋转眼即至。 旌旗招展,迎风烈烈,校场上马嘶鼓响,万岁营人马进行着日常的操练。 几个月地狱式地折磨练兵,在他们的骨子里刻上了坚忍和服从,杨霖难得起了个大早,站在一旁观看。 有没有少宰在场,这些汉子都是一样的操练,并没有比平时多出一些花里胡哨的操作来。 一招一式,一劈一砍,不过是寻常至极,却也是最有用的杀敌手段。 校场旁边,西军重将姚古,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赞叹。 杨霖端着一碗粥,边吃边道:“打铁还需自身硬,羌人、蒙古人,都是外人。若是自身实力不济,这些人纵使一时恭顺,终究会生出反心。” 姚古转头笑道:“少宰放心,我们省的此事,灭夏之后西军上下并无懈怠。” 西军不弱于人,从过往无数次的战阵中,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杨霖点了点头,继续点拨道:“人贵有恒心,大胜之后,能否不忘初心,还需时日检验。路遥知马力,西军有没有懈怠,将来自然会得知。你们这些将门世家,最是重要,一定要做个好的表率出来。” 面对这些教训,姚古并不反感,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却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贵,是西军立足大宋的靠山。 而且他说的话十分恳切务实,比起以前接触的文官,让人舒服许多。 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大头巾,连赏功罚过都做不到,得胜还要被训斥,谁还肯尽心打仗。 同样是进士出身,这帮书呆子岁数都活狗身上了,市井村夫都明白的事,他们就是不懂。 外面一阵喧闹,杨霖举起碗来,使劲扒了两口,不一会忽儿札和羌人族长们联袂而至。 苏珂野上前道:“杨少宰,契丹使者快马加鞭,已经提前五日到了大宋,让他们在夏州等候,谁知道那使团为首的并不答应,率众赶往这里来了。” “耶律大石?”杨霖问道。 “正是。” 挥了挥手,陆谦将令旗催动,万岁营集结完毕,簇拥着杨霖等人来到城外。 远远望去,契丹人飞马赶到,怪不得能提前这么久来,杨霖暗暗摇了摇头。 你们来的急有什么用? 老子已经买通了你们的宰相,还未谈判,筹码已失,可怜的耶律大石…… 马到近前,耶律大石盯着杨霖,目光锐利如刀。 杨霖被他看得十分不舒服,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有些烦躁,背着手朗声道:“哈哈,大石林牙,上次一别本官甚是想念林牙,不曾想竟然在西北重逢。” 耶律大石这才下马,他一下马身后的契丹武士,纷纷跟随,举止间十分有气势。 耶律大石皮笑脸不笑,凝声道:“杨少宰几个月不见,为大宋立下无数大功,让在下好是羡慕。” “不过是侥幸罢了,来,大石林牙城内请。” 因为本来打算在夏州相会,宥州并不是主场,便没有任何准备。 苏珂野只得清理出自己的大帐,供这些人谈判,好在杨霖和耶律大石都不是讲究这个的人,众人落座之后,耶律大石冷冷地望着忽儿札,道:“西北招讨司什么时候允许克烈部在黑山开市了?皇帝陛下下了圣旨?” 现在他们自忖有了宋人襄助,忽儿札不甘示弱,嘲讽道:“往日里卖给西北招讨司的马,竟然有人出了十倍的价格哄抢,我们不卖难道留着送人么?” 耶律大石眉间怒气翻腾,一拍桌子,行将爆发。 杨霖赶紧打哈哈,站起身笑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和气生财。契丹和大宋乃是世代交好的兄弟之邦,宋辽友谊源远流长,两国百姓互敬互爱,开市不是情理之中?大石林牙何必大动肝火,要与这小小的克烈部为难,要知道克烈部也是契丹的子民啊,他们一到严冬就饿死不少人,来换点保命的粮食,能有什么过错。相信大辽的君臣,定能体谅子民的这点求生诉求,不会阻拦黑山互市的。” 忽儿札笑道:“杨少宰是明白事理的人,永远是我们克烈部的朋友。” 蒙古诸部虽然是契丹国的一部分,但是每隔几天就要造反,对这个辽国的林牙根本没有半点畏惧。 耶律大石恨得牙根痒痒,他如何听不出杨霖话里的含义,不过就是隐晦地提醒自己,契丹朝中被他买通了,自己再怎么争论、使出何等手段,都是徒劳费力的。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袭上耶律大石的心头,真不知道南人朝廷,那个道貌岸然处处讲究礼法的朝廷,如何生出了这么一个少宰。 眼前这个人的手段,简直就是脏的出奇,什么腌臜手段都是信手拈来,他是怎么放下南人读书人的气节,去贿赂萧奉先那个狗贼的。 两侧的太阳穴因为咬牙而绷紧,耶律大石沉默了一阵,整个大帐也随着他鸦雀无声。 终于,紧握的双手摊开,耶侓大石眼中的凝练逐渐散开,纵使强悍如他也有丧气的时候。 姓萧的奚人,已经把契丹的利益卖个干净,耶律大石索性威胁道:“西北路招讨司有五十万兵马,不知道这次克烈部准备拿出多少人来厮杀?” 忽儿札也不是好相与的,想也没想就回道:“过了古泄兀儿湖,遍地都是克烈战士,我们的敌人见到几个人,便有几个人与他们厮杀。” 火药味渐重,杨霖又一次跳出来灭火,笑吟吟地说道:“何必要打打杀杀,大石林牙远来不易,我带你和忽儿札兄弟到处逛逛,带回几包特产分一分,和和睦睦岂不是更好。” “杨少宰少在这癫言风语,我们契丹不会做视此次背叛,回去之后我一定奏明皇帝,出兵把这克烈部从草原上抹去。” 和事佬杨霖目光一寒,笑容逐渐消散,淡淡地说道:“你能不能说动契丹皇帝我不知道,本官奏明吾皇,料想必得准奏。克烈部若是因黑山互市而被人攻伐,大宋西北军马二十万,绝不坐视!” 春风满面的杨少宰突然变脸,大帐中的气氛为之一凝,这个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谁敢忽视他说话的分量? 忽儿札最为激动,刚想说话,被杨霖压手制止。 耶律大石心中恨意滔天,堂堂的契丹,兵强马壮幅员辽阔,曾经打得宋朝丢盔弃甲,几番南下杀人无算。 可惜朝中奸佞当道,以至于他竟然被人如此威胁,偏偏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主。 瞪着的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杨霖浑然不惧。 耶律大石心中悲叹一声,西北的局势,契丹已经无力掌握了……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可怜无定河边人 秋风漫卷过,草木半焦黄。 距离三方和谈过去了十天,茶马商道上越来越热闹了。 耶律大石发狠般赌咒的西北招讨司五十万大军,并没有一兵一卒出现在克烈部的草原上,远在上京的契丹权贵,为了几十车珠宝黄金,把大辽的利益卖了个精光。 无数匹耐力强悍、暴乱不惊的蒙古马被卖到大宋的西军兵营,一队队的克烈战士,如同货物般被交易到夏州,在这里接受西军的分派,充斥到各个营中。 而蒙古人也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粮食、食盐、铁锅…… 在河北边界憋着劲搞摩擦的童贯,愕然发现契丹人半点怒气也没有,根本没有要携怨报复的意思。 梁师成童贯一系,想要藉由伐燕,重新霸占朝堂的想法落空。 天高澄净,地阔草深,杨霖扩了扩胸,俯瞰着草原,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西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惊心。 既要对付强大的契丹,又要分化拉拢羌人,还得防着自己人背后使阴招。 所幸自己所求的结果已经达到,接下来就是埋头发展,等待着风云激荡的大战在北边拉开帷幕。 若是被梁师成他们得逞,宋辽一旦开战,女真趁势崛起,那可就真成了比原本历史还糟糕的烂摊子了。 杨霖自嘲似的想到,这次功劳论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可惜的是天下人几个能看透……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老将,年约六旬,身材魁伟,颌下长须已经有了几缕白色,神情淡淡的,却给人一种坚毅如钢的感觉。 举手投足间,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显然是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正是西北重将种师道。 杨霖望着校场上排队等候领大宋盔甲武器的羌兵和蒙古兵,笑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如今胡马不用夺,胡人也为我所用,西北首要的目标当然是恢复民生生计,不过接下来大理稳定之后,大宋吐蕃必有一战,你们西军不可懈怠。朝中多少文臣,一双双眼睛可都盯着你们呢。” 种师道微微一笑,眼下的局面来之不易,他如何会不懂得珍惜。 “少宰尽管放心,我听少宰话里意思,是要返回汴梁了么?” 杨霖点了点头,久离汴梁不是好事,没有自己看着,王黼、蔡攸这些鸟人撺掇着赵佶指不定搞出什么事来。 走到城下,西北各州的官员,有资格的尽数到场。 杨霖也不管在场的都是什么族的,反正是以汉人居多,便朗声道:“西北胡汉杂居自有民情在此,尔等管制地方,其实并无甚难处。你们知道什么政策是最好的么?” 种师中笑道:“愿听少宰教诲。” “一视同仁!” 杨霖晃着食指道:“凡是宋境之内,尽是吾皇子民,都要一视同仁。不管是格外优待还是欺虐凌辱,都会让其他族人抱团而与汉人离心离德。你们为官一任,治理地方,难免遇到各族问题。汉人偷窃打几板子,羌人偷窃就打几板子;汉人灾年拿多少赈灾粮,回鹘人就吃多少。” 说完转向西军诸将,道:“一个道理,汉人杀敌多少赏银,羌兵就多少;汉人建功怎么提拔,蒙古人就怎么提拔。” 在场的文臣武将,不管是横山七羌还是克烈部的头人,都点头称是。 外面陆谦进来,询问是否启程。 种师道挽留道:“明日便是中秋,少宰何不过完再走。” 杨霖刚想回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道:“既然如此,便后天动身。” --- 府谷,折家,中秋夜宴。 西北世家,累世积攒,豪奢并不弱于汴梁权贵,甚至犹有过之。 宴席设在内宅一处精阁内,阁中设有四隻高及阁顶,可供排烟的熏炉,这会儿已经烧了多时,阁内温暖如春。 数十名美婢分列两排,一眼望去,满目珠翠,花枝招展。 席间玉盘珍馐不必多说,府谷折家的豪奢,即便打了百年仗也差毫分,杨霖在汴梁虽然早已是见惯的,来了西北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逸,也让他感到久违的舒适。 光杨霖身边就有四个羌女侍姬环侍桌旁,玉指操箸,翠袖斟酒。 这些羌人部落送的少女,穿上汉家服饰,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到一半,婉转的笛声响起,随后是幽幽的箫声。 折府的歌伎击鼓吹笙,操琴抹弦,珠帘外六名舞伎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声翩然起舞,满庭彩衣雲飞,香风四散,令人耳醉心迷。 西北诸将,挨个敬酒,杨霖笑着推辞,这时候陆谦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番话。 杨霖神色一喜,频频点头,然后低声跟陆谦吩咐几句,让他从速去办。 陆谦面带难色,被杨霖瞪了一眼,快步出去。 在场的西北诸将纷纷侧目,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杨霖正好起身道:“今日恭贺仲秋,本官在外不能和家人团聚,却不能拉着你们一道。 如今咱们酒酣耳热,大家都回去陪陪家人吧!” 众人簇拥着他,送到折府门口,杨霖把自己的几个侍女送上马车,却骑马和万岁营一道,走到城郊的营帐内。 圆月如盘,一个高佻的少女,站在树下等候。 看得出她是骑马来的,手里握着一根羊皮小鞭,冻得指节有些发白。 杨霖整了整衣冠,翻身下马,手执缰绳慢慢走了过来,苏伊娜略显惊慌。 杨霖却丝毫不露怯,露着一嘴小白牙,笑道:“你来啦!” 苏伊娜咬着下唇,低头道:“你官这么大,只需要动动嘴指使手下去要人,我爹高兴地嘴都合不上了……杨少宰官威这么大,我敢不来么。” 杨霖眼珠一转,伸手握住她的小臂,苏伊娜浑身一颤,还是没有拒绝。 杨霖一边走一边柔声道:“娜娜,今天是中秋,我们汉人的习俗是家人团聚。我在西北哪有什么家人,如果说有的话,我觉得只有你才是。” 走到一半,陆谦过来,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按吩咐已经弄好了。 杨霖喜上眉梢,带着羌族公认的第一美人儿,漫步走到一辆马车前。 华丽的马牟四角悬着明灯,帷幔低垂,香牟宝马,车内地板和座位上都撒着花瓣芬芳扑鼻。 纯白色的骏马,柔软的地毯,撑着粉色灯罩的蜡烛。 杨霖跳上马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苏伊娜是个羌人少女,别说见了,梦里都不曾梦到过恁多的花样…… 晕红的双颊上,浮着醉了似的酡红,娇憨可爱。 轻轻靠近被杨霖一把抱了起来,一声娇呼后,双臂不自觉地搂住他的脖子。 纯白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香车,在无定河畔漫步…… 车身震啊震的。 ------------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东行路上公子多 清晨,延安府。 杨霖坐在榻上,一边由苏伊娜服侍着梳头,一边道:“告诉老种经略,延安府我就不待了,各部恪守职责,不许来送,带上桃子咱们马上出发。” 站在外面的吕望抱拳称是,转身离去,边境上新的局势注定了西军的忙碌,杨霖下令不许相送,他们也缓了口气。 毕竟有些离得远的,来回奔波极是好费时间,还有可能耽误政事。 西北的路面,没有开封府那么平整宽阔,也舍不得用青石板铺就。 所谓的官道,也不过就是黄土路。 黄土过筛之后,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车辆行走依旧有些颠簸,毕竟多年的磨损早就坑洼不平,杨霖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轻轻颠一颠也是种享受。 种归夷小小的脑袋,时不时地抬头偷瞄苏伊娜,似乎是对她这段时间夺去了杨霖有些不满。 苏伊娜是什么人物,生平就在杨霖面前服过软,趁着杨林不注意凶巴巴瞪了她一眼,吓得小桃子一下钻进杨霖怀里。 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打闹,杨霖探出头去,观察着地面若有所思。 自己的马车架构稳当,尚且有些颠簸,这条路如此重要,事关西北商路是否通畅,岂能不加修缮。 苦笑一声,杨霖暗叹自己的学渣本性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造出点水泥来就好了。 自己回朝之后,要上奏陛下,拨下点闲散的京官,前来监督修路才好。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隻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 好死不死的是他们胯下的坐骑都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黄尘弥漫。 前面的万岁营如此扎眼,大红的战袍分外显眼,这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直愣愣驱马前行,似乎是笃定前面的人马会给他们让行。 杨霖指使马夫驱车上前,拉车的那三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 杨霖用这样的名驹拉车,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其中一个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对着车帘笑道:“前面的朋友,也是去汴京参加花灯庆典的么,不如结个伴同行。” 杨霖掀开车帘,三个人顿时眼前一亮,好俊的美人儿。 苏伊娜骄傲惯了,草原上不知道多少好男儿都围着她打转献殷勤,小辣椒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瞪了他们一眼,撇过头去。 杨霖刚想板着脸训斥他们几句,让这些纨绔子弟,知道爱护道路。 这时候,其中一个指着种归夷道:“小桃子,你怎么在这?” 种归夷显然和这些人很熟,翻个白眼不说话,三个人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 “原来是杨少宰,下官等见过少宰。” 眼前的人是他们西军的靠山,自己还想让他让路,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杨霖终于得了机会,训斥道:“你们是西军的人?” 三个人赶紧自报家门,原来他们都是西军世家子弟,西军常年缺粮饷,就是靠着这些人走南闯北赚取钱财,维持着他们和西夏对峙。 这些将门子弟,手里握着钱财,又有军汉护卫,行事难免张扬了些。 “下官折彦文,家父折可求,我在族中排行十七,少宰叫我小十七就行。” “下官姚术,家父姚古。” “家父杨策卿,俺叫杨伯勋。” 清一色的将门子弟……杨霖不禁有些无语。 眼前这三个人,一个是姚古的儿子姚术,一个是折可求的儿子折彦文,还有一个是杨家的杨伯勋。 杨霖点了点头,关上车帘,自己纵身到车外,坐在马后问道:“你们都是西军子弟,更应该知道这道路的可贵,闲着没事呼鹰簇犬的,还要如此踩踏,就为了逞威风,这成何体统?” 三个人满脸羞惭,连连告罪,杨霖问道:“你们先前说的什么花灯大典,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官怎么没有得到消息?官家下过旨了么,着那个大臣操办的。” 官家若是举办这等大典,定然又是一个大手笔,按理说自己这里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没理由比这些纨绔儿知道的晚。 这几个衙内脸色古怪,沉默了一会,终于杨伯勋抱拳道:“惭愧,这个花灯大典却不是陛下主办,而是汴梁商会的手笔,他们请动了开封府一带所有的花魁行首,广邀豪商巨贾与会,好像要商量什么银票的事。俺们几个虽是军籍,却时常跑商,是以也受到了邀请。” 汴梁商会? 杨霖凝神片刻,心道这不是老子搞出来的东西么。 那个王运,被推举为第一任会长,自己还派人送了个金算盘以示庆贺。 当初稍加点拨,看来他们真的已经做出银票来了,这东西掌握在万岁营的手里,不过商人们也着实获利不少。 至少以后不用推着几车的大钱到处奔波了,也难怪他们会帮自己卖力宣传。 杨霖让他们拆掉了马蹄上夸张的蹄铁,换上军中一般的铁掌,然后率众在前面带路。 既然是西军子弟,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门下,是时候好好教育一番。 几日相处下来,杨霖发现这些人对自己无戒心,甚至有一些亲近。 也难怪这样,毕竟自己对西军来说,是他们在朝中的唯一靠山。 西军最难的时候,自己给了他们三年军粮,童贯祸害秦陇壮丁,也是自己的出面救下,打了胜仗朝中文武大臣想要裁撤西军,还是自己出面保住了他们。 这些将门世家的子弟,早就把自己当做少宰门下的人,这些人出身名门,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除了有些张扬,还是很不错的衙内。 杨霖有心提点他们一番,便部带在身边,一同赶往汴梁。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宰相隔阂靠蔡通 汴梁,新起一座高楼,不过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 袖楼依汴河而建,高十二丈,楼分四层,玉楼重檐,金碧辉煌。 两侧设有观景的扶栏平台,在楼内便可俯览东京胜景,也可以纵览汴河繁华风光。 此时楼前的广场上聚满了车马,还有数以百计的豪奴与门客。 商会内的小厮,在楼上的大厅中摆好筵席,按照赴宴的贵客人数,每人一张漆几,一条锦席,几上摆着匕、箸、杯、觥,器具整洁精致。 汴梁商会第一任会长王运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长,颇为特异。 此时正在楼前处迎客,频频抱拳拱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此时主座上已经聚了数十人,尽是长袖善贾的豪商,还有几个年纪轻轻锦衣貂帽,一看便是世家子弟。 他们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处谈笑喧哗,大谈生意经,亦或是单纯叙旧。 王运看似豪迈实则有些紧张,这些商人第一次敢在汴梁这么风光大办,只因为今日要决定的事实在是太重要了。 交子名存实亡,大宋朝廷发的钱引一文不值了,往来的商人携带着大量的钱财行商,简直就是强梁的盛宴。 若稍杨少宰的万岁营推行的银票能够发行,那么将大大提高商人的收入,降低风险,是所有的商人都乐意看到的。 遍布各地的钱庄,统一印刷发行的每一张银票,都是有真金白银做抵押的。 想到这里,王运不禁暗暗咋舌,杨少宰到底有多少钱…… 他抬起头来,朝着楼上的一个雅间望去,眼里满是敬意。 雅间内,隔着纱帘布幔,杨霖懒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 旁边的桌子上,他的一大一小两个“管家婆”——李芸娘和杨天爱各自拿着个算盘,不知道在整对什么账本。 天色将晚,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王运走到殿中,扬声道:“诸位,请各自归席,咱们开始吧?” 汴梁城中,也有不少达官显贵,尤其是勋戚宗室对此很感兴趣,王运对着楼上远远作揖,扬声笑道:“潘意驸马,请来上坐!” 珠帘一挑,一个书童出来道:“我家驸马说了,他在楼上招待贵客,让你们不用管。” 王运笑道:“也罢,来人,给驸马那一桌上去最好的酒菜一份。” 潘意不来,首座空了出来,王运便推西北的姚术等人上座,西军将门世家到了汴梁,巴不得低调如尘,同样不肯就坐。 众人有帮腔的,推让的,一时间拉扯不下。 今日试行银票,所印有限,分发给哪一家多少大有讲究。 前来赴宴的,也都是各地的豪商,当然也有许多官员家属,不过至少是有大生意的。 这时一名少年拾阶而上,听得里面吵嚷,走到里面道:“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脸庞稚嫩,举止嚣张,膏梁纨袴十足,锦衣貂裘,仆从健硕,不是寻常人家。 那少年哂道:“有什么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 他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顿时惹来更多的目光。 今日发了请帖的,王运一一都接待过了,见到这个少年面生,便上前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公子哥走到上位,一屁股顿下,笑道:“这不就完了?让来让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听说你们袖楼把所有花魁都请来了,还不快叫出来表演歌舞。” 感情他逛青楼来了……众人哭笑不得,袖楼今日要办的事,比什么花魁行首重要一万倍,那不过是引人注意的噱头而已。 杨霖眉头一皱,走到窗边,推开小轩窗往下一瞧…… 娘的,又是这个小王八蛋,蔡京的孙子蔡通,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今日花魁齐至,来着寻欢作乐来了。 他身后蔡府的恶奴,凶巴巴地训斥周围的商贾,直如训骂儿子一般。 商人们料定他身份显贵,不敢还嘴,含羞忍骂十分屈辱。 这么重要的时候,今日的作为,可以说是即将把大宋本就繁华的商业推向另一个高峰。 竟然出来个小王八蛋,气的杨霖胸口起伏,双眼眯起。 他推开们,走出雅间,扶着栏杆往下看:“蔡通,本官今日看在恩相面上,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给你十声还不滚出袖楼,我把你打得恩相都认不出你来。” 杨霖是蔡京提拔的,所以他一口一个恩相,但是语气仿佛雷霆,根本没有半点的亲近。 在场的众人,也有些懂得官场的宦门子弟,纷纷揣测起来。 人说杨少宰趁着蔡相回杭州,竖旗和韩忠彦一战,把他赶出了朝堂。 如今的少宰虽然还不如蔡太师,但是某些方面已经能和太师分庭抗礼,现在看来,所言不虚啊。 众人抬头一看,纷纷抱拳行礼道:“见过少宰。” 蔡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知该如何收场,楼上的人他如何不认识,为了个农家女,他一个巴掌把自己扇的转圈,而且事过之后还毫发无损。 但若是就这么滴溜溜的走了,蔡三公子颜面尽失,在汴梁还怎么混? 数到后五位,杨霖加大声音,朗声道:“五!四!三……” 这时候,二楼的潘意站了出来,笑道:“小蔡公子,不如来我这里饮酒。” 潘意本是好意,一心要在杨霖和蔡京之间做个和事佬,缓和双方关系。 现在的潘意,是彻底被杨霖整怕了,安安心心窝在家里赚钱,不然就陪自己的老婆柔惠帝姬。 只要他不插手自己的市舶司,杨霖也无心赶尽杀绝,自己和他索要了大笔钱财,抢了他一对双生儿侍妾,动辄就带人去他家搞拆迁,仇也报了恨也消了。 柔惠帝姬是个好人,心眼也不坏,没有必要对他们穷追猛打。 杨霖卖他一个面子,道:“既然是驸马说情,就饶了他吧。” 蔡通一听这话,本来还有些害怕,顿时火冒三丈,跳脚道:“杨霖,别人都怕你,我却不怕!没有我祖父,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霖抱拳冷笑,道:“恩相与本官之情,不是你个黄毛孺子能够明白的,今日恩相若在,他想坐哪个位置,想干什么,都无人违逆。他不坐首座,在场的包括本官谁也不敢落座。可是这跟你有何关系?你是恩相么?你配么?” 蔡通耳朵根子都红了,刚想说话,杨霖一挥手,几个大汉上前架住他,手持四肢从楼里扔了出去。 他的奴仆都被拦在一旁,如同被人刨了祖坟,嗷嗷叫着上前,挨了一顿胖揍。 杨霖朝潘意看了一眼,和善地一笑,然后压了压手,道:“王会长,没事了,现在继续。” ------------ 第二百五十章 做人不能太杨霖 汴梁城,蔡府。 一辆马车,即将把蔡通送出了汴梁,行时未见蔡京来送。 蔡通摔得不重,掀开帘子不住地张望,说到底他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被祖父赶出汴梁让他心里十分害怕。 蔡府的老都管说着一些宽慰的话,直言小郎回去之后不久,定会随父重新入京。 蔡京的儿子,外放知府怎么会得不到升迁,进到汴梁做官是迟早的事。 蔡通刚走,门前驶来了一辆青灰色马车,一个中年文士走出车内,对着门子交上了拜帖。 门子一看,神色古怪,马上送到老都管的手里。 “杨少宰派你来的?”老都管面皮不动,沉声问道。 殷慕鸿呵呵一笑,道:“正是。” “里面请吧,我去问问太师见不见你。” 殷慕鸿在花厅内,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老都管出来引着他进到蔡京书房。 殷慕鸿行礼之后,抬头一看蔡京正在一张宣纸上挥毫,便站在一旁不说话。 蔡京头也不抬,问道:“文渊差你来所为何事?” 殷慕鸿赶紧回道:“前番在袖楼,少宰他和太师的孙儿,有一些误会,特地让下官来说清楚。” 蔡京笑着说道:“不必了,通儿顽劣,不懂事,你跟文渊说一声,就说老夫感谢他暗中保护我这孙儿。” 殷慕鸿心里轰的一下,冷汗直流,万岁营暗中追查蔡通的黑资料,他是不知道的,但是蔡京如此说还能有假? 姜还是老的辣,杨霖都知道培养一群刺探情报的死士,更何况蔡京这种。 少宰还是浮浪了,不该轻易派人查蔡京的血亲的,如今双方的关系才是真的不可弥补了。 蔡京终于写完了,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殷慕鸿,赞了一声好皮相儒雅温和如玉,就是书里的君子走了出来一般。 他点了点头,道:“我和文渊是忘年旧友,岂能让你白来一趟,这幅字拿回去,就说老夫送给他的。” 殷慕鸿小心翼翼上前,只见宣纸上龙飞凤舞,笔力遒健,、行云流水、鸾飘凤泊。上写着一首随笔小诗: 从此无心爱扬州,人情易冷天易秋。青山常在云变幻,春潮不来泊晚舟。 殷慕鸿提着卷帛,心事重重地走出蔡府,宰辅蔡京使相杨霖,宰、相不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袖楼里,赶走了蔡通,花灯大典继续进行,银票的发行代表的是汴梁商会的威信。 若是做成此事,将来各地的钱庄都将日进斗金,也会彻底改变现有的商贾格局。 为此,汴梁商会下了血本,不仅是建成金碧辉煌的袖楼,更是请来了附近所有出名的花魁行首,花了大价钱,让她们轮番地在台上献艺歌舞。 杨霖在雅间中紧张兮兮地趴在门口看,芸娘倒了杯热茶,上前笑道:“大郎如此在意,何不大大方方到楼下,坐在上首主持大局,门缝里瞧个什么劲。” 杨霖回到牙床上一趟,笑骂道:“你懂什么,我这叫运筹帷幄,高深莫测,反正银票这东西,是对大家都有莫大的好处,你爱用不用,我若是出去了,倒像是求着他们来用一般。” 芸娘掩嘴偷笑,站在他身前,将各地的钱庄账目一一说来。 一串串账目数字报出来,杨霖早已失去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妇人来。 她穿着一条绛红色的丝绸长裙,裙上绣着一朵红灿灿的牡丹。 那丝绸是有名的蜀锦,由于用的是柞蚕丝,比寻常的桑蚕丝要重上半分,织成的锦缎质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时从后看去,正看到肥臀近乎完美的轮廓,曲线饱满诱人,腴润的像是要坠下来一般。 杨霖听到一半,心不在焉,蹬掉靴子伸脚往那圆月般的靶心去碰,那触感如同踩在刚蒸熟的馒头上。 芸娘轻轻拍掉作怪的脚,朝后努了努嘴,杨天爱正在伏案算账,小手啪嗒啪嗒,算盘打得很溜。 杨霖心道这淫妇本来最是温柔恭顺,现在也学的有些奸猾,经常不顺自己的心意,非得寻机会找茬抽一顿,给她紧紧皮子才行。 正想着有什么理由使坏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敲门,杨霖摆了摆手,芸娘过去开门,殷慕鸿对着她问了个好,知道这是杨霖的钱袋子女管家,十分客气地问道:“少宰在里面么?” 芸娘笑道:“大郎正在里面查看账本,先生随我来吧。” 进到房中,杨霖懒洋洋躺在牙床上,哪有看账本的样子,乜视着他问道:“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让你去给蔡京送礼,送到了么?” 殷慕鸿低声道:“少宰,你看看这个吧。” 说完铺开卷轴,只见上面是蔡京熟悉的笔迹。 杨霖轻轻念出声来,皱眉道:“蔡京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又没打他孙子,而且你没有讲清原委么?” 殷慕鸿叹了口气,问道:“少宰,是不是派人追查蔡通的底子了……” 杨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懊恼地说道:“娘的,大意了,老贼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殷慕鸿心里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没事就要派人查人家的黑料,憋着劲害人,现在倒骂起人来了,别说是蔡京了,这事搁谁身上也膈应的慌。 “你怎么看?”杨霖问道。 殷慕鸿尴尬一笑,道:“少宰,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况且现在您和蔡太师的势力,加起来也不如梁师成,他不会贸然动手的。” 这一回自己的坏心捅了个篓子,杨霖立时垮了脸,道:“这个却是说不定,现在他自己斗不过梁师成,可若是把老子生吞了,可就能跟姓梁的较量一番了。” 两个人唉声叹气,外面又有敲门声,不一会芸娘过来说道:“大郎,隔壁的潘意驸马,邀请您过去共进午宴呢。” 杨霖一时之间,也没什么头绪,听了这话便摊手道:“算了,就按你说的兵来将挡吧,‘人情易冷天易秋’,这大宋朝堂上,我倒要看看你和我谁是青山谁是云。” ------------ 第二百五十一章 菟丝花傍大杨树 隔壁的雅房,丝毫不差于杨霖那间,鎏金的兽炉内,散发着宁神的沉香。 潘意和柔惠帝姬坐在下面,上座竟然是道人,和他身边的一个宫装丽人。 那道人年约四旬,留着三绺长髯,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双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他身边的丽人,乌亮的长髮盘成鬟髻,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 雪白的额上贴着一朵鲜红的梅花钿,肌肤白里透红,粉腻如脂,一双杏眼明眸善睐,顾盼间艳光照人。 杨霖怔了一下,赶紧抱拳道:“微臣杨霖,见过官家,贵妃。” 赵佶还没说话,小刘贵妃喜笑颜开,道:“杨少宰前番帮着舍弟婚事,还没来得及道谢呢,赶紧给杨少宰赐座。” “贵妃客气了,清水和我情同手足,跑跑腿是应该的。” 杨霖笑吟吟地坐下,跟潘意和柔惠帝姬眼神交汇,算是打了招呼。 赵佶也笑道:“这个袖楼,虽然金碧辉煌,富丽有余,雅致不足,比不得杨卿修建的堆玉楼,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潘意笑道:“此乃汴梁商会所营建,是民间的酒楼。” “难怪……”赵佶看上去十分开心,笑道:“我大宋百姓,是越来越富足了,似这等高楼,开国时候非王宫贵胄无力营建,如今民间竟也有如此财力,呵呵。”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杨霖心里骂了句娘,暗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霖又挑着简单的,把银票的事一说,赵佶顿时兴趣乏乏。 花钱他是行家,一挥手就是百万贯,但是跟他谈民生经济,无异于对牛弹琴。 本来还精神奕奕的赵佶,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竟然打了个呵欠。 杨霖气的头皮发麻,沉着脸不再说话。 潘意察言观色,笑着转移话题,说道:“杨少宰此次西行,重开茶马古道,真是立竿见影。你看这楼下,马匹无数,这在以前也是不敢想的。” 赵佶有神气活现起来,笑着道:“西域汗血宝马,艮岳的马厩中也不剩几匹,既然西北商道畅通,该让当地州县进贡一些来。” “陛下放心,臣已经和几个番邦谈好,没了西夏拦路,元旦时候大典,他们自然来朝。届时西域小国使者,定会把他们最好的马匹献给陛下。” 赵佶趁机问了一些西北趣事,杨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转到国事上面,道:“大理已经平定的七七八八,等到完安定,也不过是半年左右的时间。到时候西北西南一起发力,拿下吐蕃如同探囊取物,朝廷也应该早做打算了。” 赵佶又打了一个呵欠…… 看到杨霖脸一黑,赵佶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种忠心耿耿为自己分忧的臣子,还是要体谅一下的,便腆颜道:“昨晚皇后为朕献上一副神山玉石雕成的棋盘,朕一时兴奋爱不释手,睡得晚了……爱卿所言大有道理,你便莫辞辛劳,若是拿下吐蕃,朕封你……许你一样东西,随便开口。” 说到一半赵佶才发现眼前的臣子已经没啥好封的了,干脆开个空头支票。 一说起郑皇后,杨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个事来。 郑皇后出身不好,靠着脑子活泛,模样俊俏,会讨赵佶欢心,一举成为赵佶的宠妃。 后来更是凭着不吃醋,而且又漂亮的宫女、亲戚什么的,就一股脑地给赵佶介绍,也因此越来越受宠。 不久之后郑氏在宫中升为贵妃,怕被人排挤鄙夷,便想着认个厉害点的亲戚。 正巧那一年有一个叫郑居中的人,刚考中进士,当了礼部员外郎,本来他只是与郑氏同姓而已,可是他到处对人讲自己是郑氏的叔伯兄弟。 郑氏后来听说这件事情,竟然默认了这种关系,两个人也就此结盟,郑氏还向宋徽宗推荐郑居中,郑居中很快就升为同知枢密院事。 郑居中靠着胆子大豪赌一把,果然成了皇亲,从此仕途顺利。 两年前王皇后病逝,郑氏扶正做了显肃皇后,郑居中更是了不得了。 他仗着自己的假表妹,竟然要和蔡京分权夺势,他是愣头愣脑的不怕蔡京,可是郑皇后是个顶聪明的女子,不然也不会从小宫女升为皇后。 当时蔡京、童贯、杨霖,结成同盟精诚互助,进退一致,这三个人有钱有势有权,一道从扬州发迹,短短时间内崛起在大宋庙堂。 郑皇后岂肯让郑居中这个假表哥打着自己的旗号,在外面招惹蔡京,便主动找到赵佶,对他说道:“妾回娘家省亲,见居中与父亲相往来,人们都说他在招权市贿,应该加以禁绝,并允许弹劾。” 赵佶一听,自己的皇后果然是母仪天下的料,把郑居中贬为观文殿学士,从此对皇后更加宠爱。 现在郑氏虽然当了皇后,跟小刘贵妃一样,家里没啥背景,她生了两个女儿。 已经死去的王皇后,可是给官家生了两个儿子……郑氏就生了一个还早早死了,她能不为自己身后事考虑? 果真是妇人短视,没有长见识。 我杨霖这棵大树,又结实又可靠,不比郑居中靠谱。 不就是不姓郑么,老子脱了官服就去找你爹拜把子,到时候大家都是亲戚,互相关照也太应该了。 再说了就算是生了儿子又怎么样,还能护得了你? 历史上大刘贵妃死了之后,赵佶思之不已,将追册为后。 郑皇后即奏妃乃其养子,乞别议褒崇之礼,帝大喜。 从此大刘贵妃生的儿子,就由郑氏养大,后来被金人抓去了五国城,不到五年就被折磨死了。 想到这里,杨霖心里的不快很快驱散,势必要攀上郑皇后这根线,不然同时对付蔡京和梁师成,也太吓人了些…… ------------ 第二百五十二章 累累骂名可护身 花灯大典最热闹的当属最后一段,杨霖反倒没了什么兴趣,告退之后便回府去了。 初次发行的银票,刚一开始便兜售一空,让紧张了一个月的汴梁商会成员们长舒一口气。 商会中人互相击掌,互相道贺,脸上无不是喜气洋洋。 王运来到楼上报喜,才知道杨少宰已经先走了,扑了空的他稍有遗憾,带着商会成员去早就布好的酒席上庆祝去了。 华灯初上,袖楼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杨三无奈地摊手道:“大郎,这里是没法赶车回府了。” 这番花灯大典,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开封百姓又是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喜欢喧嚣,街道上人来人往,袖楼已经报备了官府,今夜可以尽情地燃放烟花,悬挂彩灯。 即便是在开封府汴梁城,百姓的娱乐活动也是够匮乏的,今夜虽然是商贾们搞出的大典,着实吸引了不少的人来赏玩,甚至连皇帝都惊动了。 自从上次杨霖劝谏之后,赵佶便深信青楼女子会玷污他的神格,神霄宫圣主是不能染风尘的,心里暗暗庆幸没与李师师共赴巫山。 至那往后,李师师他都不见了,今夜的行首更是不在他眼里,而是专心赏玩花灯。 几个白面无须的内侍跟在他的身后,手里身上挂的满满当当,眼看着官家沿途猜灯谜,念完一遍就猜得出来,硬是把小奖品都赢了回来。 杨霖倚在楼顶的栏杆,看的一清二楚,杨三笑道:“大郎,难得这么热闹,咱们挤出去吧!” 回头看了看前凸后翘的李芸娘,小巧可爱的杨天爱,这一番挤出去,不知道要碰到多少挤神仙的泼皮闲汉。 北宋风气开放,颇有盛唐遗韵,并不像明清时候一样把女人藏在家中。 乡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样下地劳作,城里呢,这些米店、药铺、酒楼、裁缝店,和羊肉猪肉铺子里同样有许多打扮利落的妇人腰系一条青花布的手巾,绾着危髻坐店经营。 街头男男女女往来不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头,并不怕抛头露面。 每逢大典,就有一群闲汉上街,在人群中东游西逛,看见容貌姣好、体态迷人的女子,便找机会凑过去挤挤擦擦占便宜。 东京汴梁城的老百姓,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挤神仙的”。 像李芸娘这种身材,加上她的装扮,一旦跟自己挤出去,肯定是招蜂引蝶的主。 “今夜就在这睡了,让袖楼的人给我腾一间房。” 看到杨三有些失望,杨霖笑骂道:“你自去耍便是,老子又不曾留你,闹完回府之后知会一声,便说明日带着朝服来伺候我洗漱更衣,我从这里直接去早朝了。” 杨三应了一声,嗖的一下就跑了,杨霖笑着骂了一声,这些都是扬州的旧人,杨霖对他们一向宽厚的很。 不一会王运亲自带人进来,面上带着喜色,还有些红晕,想来是正与商会中人喝庆功酒。 进来之后,果然有些酒气,笑吟吟地抱拳道:“少宰,小人等幸不辱命!这一回银票发行如此顺利,只要我们不乱刊印,当可一改行商路难的苦处。” 这老东西暗中点化自己呢,规矩都定好了,商人们还是不放心。 杨霖也知道原因,这个时代的商人地位太低,他们不放心是正常的。 以往时候也发行过代金的纸币,只要朝廷缺钱,就要胡乱刊印,来榨取商人的钱财,所以这玩意慢慢地都沦为废纸。 没办法,当权者就是硬抢,也没有人站出来给商人鸣不平。 杨霖笑道:“辛苦诸位了,今后百年千年大宋商人都将记你们的好。至于乱刊印的问题,更是不用担心,我们拿出金银存到钱庄,你们再行刊印发行,如此互相监督制衡,若有人想要胡乱发行,大不了你们不用了就是。” 王运放下心来,堂堂少宰能够提出这个主意,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杨少宰是真心为民谋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更别提这些人精一样的豪商了。 “草民等安敢贪天之功,这都是少宰的手笔,我们只是跑跑腿而已。” 杨霖从栏杆处俯瞰,赵佶赢得喜气洋洋,似乎那些小玩意比旁边的小刘贵妃还好看,他轻笑一声道:“你去把花灯猜谜的奖品,设的高雅一些,不要怕花钱。” 王运当即派人前去,然后抱拳道:“少宰,小人已经给您安排好了上房,请随我来。” 带着两个女管家,迈步随着王运上来,说了一声等杨霖进去之后,请便转身离开了。 这里果然是收拾过了,难得他们这么短时间便安排妥帖,外堂搭了软榻,铺上厚厚的貂皮黏毯。 李芸娘沏了壶茶,端上来笑道:“汝窑的青纹茶盅,北苑的上品龙茶,这袖楼还真有钱。” 她跟着杨霖待久了,也成了识货的,一张嘴便说出了茶具茶叶的来历。 杨霖在软榻上枕着双手,道:“袖楼这群人,虽然说是豪商,可真要跟朝中的士大夫比,可就小巫见大巫了。如今咱们这个大宋,官员是在太多,每一个又都拿着吓人的俸禄,才真该清理一下。” 他一说国事,芸娘习惯性地不敢接话,本朝的官老爷确实多,而且每一个过得都比较滋润。 比如说蔡京,这老东西的生活到杨霖都有些羡慕,他一个人吃个包子,厨房就需要百十个人来做,各道工序十分繁琐只为做出一个包子。 里面铺床的杨天爱忙完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甜笑着出来要给杨霖打水洗脚。 杨霖赶紧笑道:“爱儿乖,算了一天账手累酸了吧,快回自己房间睡觉吧,明天咱们再回府。” 杨天爱拧着裙子,羞答答地说道:“他们没给人家安排房间。” “太不像话了!” 杨霖一拍桌子,杨天爱虽然幼嫩,看上去也有十二三的样子,许多官员的妾室侍婢也就是这个年纪。 王运会错了意,不知道这是杨霖的义女,还以为也是他的侍婢,便安排了一个房间。 “你去让王运来,再安排一件上房。” 芸娘转身要出去,被杨天爱拽住了衣角。 她在西行路上,和种归夷一道,跟杨霖住在一个马车里,回来之后无比怀念,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半点也不想放弃。 小丫头眼巴巴地瞪着自己,怯生道:“这里不是府上,自己睡好怕的。” 李芸娘掩嘴偷笑,把她揽在怀里,道:“天爱和奴家睡外面的软塌,大郎自己睡吧。不然大郎便自己去睡,想来不会像天爱一样害怕。”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杨霖恨得牙根痒痒,这淫妇是得收拾一下了。 ---- 苍山,茫涌峰。 一勾残月挂在峰顶,照亮了不远处山上数百骑甲士,这些甲士躺在地上,放任马匹在一侧,自己则枕戈而眠,刚刚的厮杀让他们困意乏乏,躺了半天也睡不着。 偶尔犬吠声音传出,却让这个夜晚,显得加的森寒。 杨天仁提着一个桶,正在给小狼营的军犬喂食。 忽然几声哀嚎传出,杨天仁眉头一皱,怔了一下随即继续喂食。 杨天宁身后跟着一只大狗,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战场厮杀屠戮万人也是英雄,杀俘虏算什么本事。” 杨天仁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管好你自己就行,这是大理自己的事,轮不到我们来管。” 不远处,韩世忠倚着一棵大树,目光中有些厌恶,骂骂咧咧地说道:“俺在西北从军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却是没有见过这么狠的人。大理段氏笃信佛教,竟然如此凶残,再这么杀下去,这烂仗何时能够打完?” 他话音一落,周围的几个西军将佐齐齐点头,朝着山谷望去。 已经晋升为马骏都指挥使的呼延通打了个哈欠,将护腕除下套在刀鞘上,铺下身上的软甲翘着腿道:“要俺说你们就是吃得太饱,闲的鸟疼,人家大理的皇帝处置乱臣贼子,干你们鸟事。还是好好睡一觉是真的,明天还要打三阳峰,这次俺可得第一个爬上寨头,累军功做到都统制,那才是真的快活。” “做你的鸟梦,都统制是什么品阶,老子还没有混到,能轮到你这贼厮鸟?” 韩世忠还没骂完,就听到呼延通那边鼾声如雷,竟然说睡就睡了…… 西军这么多人,就属呼延通心肠直,活得率真像个身高八尺的孩童。 众人笑着骂了声没心没肺,也都准备睡下。 段正淳带着宋军,刚刚攻破了一个营寨,俘获了终于高氏的大理望族杨家一门老小。 除了几个年幼的阉割掉送去汴梁之外,其他的都跪成一排,等待着行刑。 压抑太久的段正淳,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活口,也不知道是在释放积攒已久的怨气,还是为了表现给宋廷看。 大理皇帝名正言顺地带着军队,对西南土司来了一场大清洗,失去了羊宜咩城根基的高泰明,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进攻。 且不说兵力的差距,光是粮食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现在的大军十五万,反倒成了累赘。 若是这些部落的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盘,占据地利又能互相照应,宋江一时也难以剿灭,每到一处都是一场恶战。 可是他们偏偏都集中在苍山,而且还被围了起来,缺粮的危机就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大理段氏名正言顺地带着宋军到处收取大理的城池村寨,西南第一强国眼看就要被自己的皇帝部卖给大宋了。 亲眼看着手下杀完人之后,段正淳回到了大帐,里面有几个光头和尚,都是大理皇族段氏的人。 段正明举着一张卷帛道:“妙贞从汴梁托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她已经求到汴梁贵人相助,保我们段氏不死,可以在开封府获得一个王爵。” 段正淳眼色一亮,道:“她可曾说是什么贵人,能不能让我们留在大理,哪怕是做一个节度使,镇守一方。” 一阵沉默过后,段正淳惨笑道:“罢了,皇图霸业一场空,向来都是过眼云烟,我们段氏从开国之后,便被高家掣肘,几代下来都是些傀儡,提线皇帝有什么好当的,不然去汴梁城安享富贵。” 这番话说出来,鬼也不信,不过是段氏聊以的场面话罢了。 若是能当皇帝,终究还是有翻身的希望,毕竟名分大义在那。 可是去了汴梁,那就真的成了普通的富家翁了,甚至都有可能被人斩草除根。 段家若是真的多皇位没有什么眷恋,早就不问朝事,又怎么会在崇圣寺养了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武僧。 段正明叹了口气,道:“二弟,如今局势已经明朗,你也可以放下心结,不要再造杀孽了。” 段正淳如今比在皇宫时候,又消瘦了些,不过却和那时候唯唯诺诺的病秧子不同,整个人显得刚硬了一些,闻言眼神一冷,道:“大哥,你还不明白么,我们非得杀得西南血流遍野,让我们段氏成为整个西南的苦主,才能保住段氏一门。 我等帮助宋廷清除这些盘踞千年的土司头领,势必要把自己的皇家恩德部葬送在这杀戮中。斑斑血迹就是我们的功劳簿,累累骂名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到时候宋人再来安抚地方,收拢人心,彻底平定大理。而我们断无可能再来西南举事,才能让他们放心。” 几声叹息过后,大帐内传来诵经声…… ------------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此乃良配 汴梁城东,太师郑绅的府邸前,停着一辆豪奢到有些夸张的马车。 杨三在车上不停地打着哈欠,昨夜贪玩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晨还早早起来赶到袖楼带大郎上朝,散朝之后又匆匆赶到了这里。 困乏至极的杨三倚着马车小憩,郑府内四面雕空的花厅当中,郑绅笑呵呵地跟一个穿着紫金纱袍的官员寒暄,这个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最近朝野风头正劲的少宰杨霖。 郑绅也是太师,不过他这个太师,和蔡京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是个虚职。 郑绅原本不过是个闲散直省官,后来女儿当了皇后,便步步高升,已经被赐为太师。 他虽然不知道杨霖来看自己为了什么,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御前红人,状元出身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使相了…… 按照这个趋势,所有人都知道,不久的将来杨少宰必定拜相。 在大宋,宰相是个了不得的官职,在开国之初就明确规定,宰相的地位在亲王之上。 也就是说,就算是皇帝的亲儿子见了宰相,也得行礼让路。 眼前的郑绅中年文士打扮,保养得宜面皮白净,看上去颇为和善。 “少宰莅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请茶之后,郑绅笑吟吟地问道。 “太师可曾听闻袖楼?” 郑绅捋着胡须,笑道:“怎么不曾听说,这几日便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袖楼里据说是一群商贾,竟然有那么大的声势,做出一个花灯大会,不下于上元灯花。不瞒少宰,昨夜我还带着阖家,前去观赏了一番呢。” 杨霖放下茶杯,笑道:“袖楼之所以这么有钱,不过是因操持着汴河漕运,如今生意铺的大了,难免短些钱财周转,如果郑府有闲钱,愿意拿出一些接济他们,渡过危机之后或可按股分红。” 郑绅白净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有些红润,这哪是来借钱,这明明是来送财的。 汴河的漕运,何止是日进斗金,若是能占有哪怕一点点的份额,每年所得都不知有多少。 饶是皇后的娘家,也得动心! “少宰此言当真?不会是耍笑吧?” 杨霖呵呵一笑,道:“本官与袖楼有些情分,我说话他们还是愿意听的。” 郑绅当即道:“一言为定!我马上派人去袖楼送钱,不知道多少合适?” “太师随意……” 摆明了来送礼,杨霖也就不遮遮掩掩了,难不成袖楼还真缺他那几个钱么。 不过是给他个由头,免得落人口实,郑皇后如此谨慎,定然不愿意太过明显张扬的。 财帛动人心啊,杨霖看着郑绅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感慨。 若不是自己的爹给自己打下这片商业帝国,这一路仕途走来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郑绅前去安排的时候,杨霖又想起自己的爹好处来,却不知道他现在又去哪里潇洒了……杨通自从寻到了孙女,亲热了没几天,实在是每次见到方妙怜都有些不自在,便又恢复了飘忽不定的行踪。 万岁营什么情报都能打探到,除了创始人的行踪…… 不一会,郑绅满面春光地回来,杨霖也就起身告退。 现在郑绅看向杨霖,便如同看着一尊财神一般,亲自起身把他送到门外。 打通了郑绅这条路,到时候再跟郑皇后联络一番,又是一个强援,杨霖暗暗窃喜。 同时得罪了蔡京和梁师成,要说他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 这两个人随便拿出一个来,稍微露点表情,都能让大宋的朝堂变色。 蔡杨两人一道打压旧党,蔡京就能主持新政,而杨霖只能去开封府外收耕田,这就是差距。 蔡府门口,杨霖对这送出大门的郑绅一抱拳,道:“太师请回吧。” “少宰走好,恕不远送。”郑绅笑呵呵地说道。 走到车前,竟然有轻微的鼾声,杨霖没好气地踹了一脚车身,杨三迷迷糊糊地道:“啊,出来啦,咱们走吧。” 周围的亲卫们哄笑起来,杨霖登上马车,掀开帘子和郑绅挥手,却见郑府门口停下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个美妇下车,伸手扶着另一个少女下来。 杨霖已经见过不少出色的美女,但眼前这个女子的容貌仍让自己有种惊艳的感觉。 她五官精美无瑕,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眼角的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若不是她稚嫩的脸庞上表情天真烂漫,杨霖都要怀疑这种面相的女人会不会是个水性杨花的媚物了。 天生狐媚脸,竟然和方妙怜不相上下,更妙的是她还是个少女,清纯与媚意并存,简直就是上天恩赐下的男人的珍宝。 少女见到郑绅,笑着迎了上去,拉着他的胳膊进了郑府。 “陆谦!” “属下明白。” …… 昭德坊,书房内。 隔着一道褐色镶紫边珠帘,是一道水蓝色屏风,里面隐隐有两个身影,地上伏地深跪着一个苗条的倩影,上头正座斜斜翘腿侧卧着才是少宰。 陆谦笑着抱拳垂首,却也不去瞥一眼,便低着头汇报: “少宰,属下已经探查清楚,那郑绅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一个便是今日所见的少女。” “此女名唤郑乐瑶,年方十四,许的是刑部尚书上官均的孙儿上官云,已于今年三月纳聘,尚未过门。” 杨霖坐直了身子,双手抱住了刘蓉娘的甄首,轻轻一哆嗦,这才道:“上官均名列奸党,托了蔡京的势霸占一部尚书还不知足,竟然敢妄图和皇后结亲,简直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这么好的姑娘,落到上官云手里,岂非是暴殄天物。快去查一查上官云的底细,这个郑乐瑶便是我的良配。 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让我爹记挂就太不孝了,才给他生了一个孙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和乐瑶的孩儿应该就出生了,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她大姐叫杨天悦,她就该叫杨天笑。” 陆谦突然剧烈咳嗦起来,面皮涨红,十分难受。 ------------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有何难 昭德坊,书房内。 杨霖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榜下捉婿,可能是大宋年轻的进士成婚最直接的方式。 杨霖当时坠马昏迷,不少豪门大呼可惜,错过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女婿。 到后来随着地位的上升,蔡灵宝这样的相门千金倒是能够相配,可是杨霖不敢娶也不甘心娶。 他不想成为蔡京的附属,外人都以为给蔡京打下手也就是区区几年,只有他知道蔡京这个宰相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就是靖康之耻的源头,若是不能独当一面,将来浩劫到来自己就是被俘虏的奴隶中的一个,纵然是享受几年安逸富丽的生活,又有什么用处。 现在看来,和赵佶做个连襟,娶了郑皇后的妹妹,是个不错的选择。 突然珠帘一掀,一个急吼吼的脚步声传来,杨霖眼都不睁就知道是刘清水到了。 一杯香茗随之被一只白玉般剔透的手掌推到面前,杨霖闻到茶香,撇着头睁开眼道:“今天这么客气,说吧什么事。” 刘清水讪讪一笑,道:“大郎,我是来还钱的。上次借了你二十万贯,在皇城司收买人心,上下打点,说好了是入秋了还。” 杨霖顿时来了精神,笑吟吟地坐直了身子,对身边站着伺候的秦情情道:“情情,快去把我上次从苏州带回来龙凤团饼,给清水兄弟沏一壶来。” 秦情情笑着答应,转身欲走,就听到刘清水说:“嘿嘿,就是……手头不太宽裕,我能不能先少还一点?” 杨霖狐疑道:“多少?” “三千贯?”眼看杨霖神色不善,刘清水咬牙道:“不然五千贯也行。” 秦情情端着一壶茶过来,却见刚才的欢快氛围不见了,自家主人按住茶杯,拍了拍自己身边,道:“别给他倒,你坐在这,我们两个喝。” 秦情情笑道:“婢子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便宜自己侍妾也不给他喝。” 秦情情无奈只好惴惴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好茶,敛裾坐在一旁,被杨霖一把拽到怀里。 刘清水有些心虚,道:“大郎,你放心,我到了冬天必还。” “你拿什么还,俸禄么?” 杨霖一点都不信,刘清水拍着胸脯道:“我去跟姐姐要。” “胡闹!” 杨霖竟然有些心疼,训斥道:“贵妃在宫中,那可是名利场是非地,花销少了过得能舒坦么。” 刘清水大为感动,挑着大拇哥赞他够义气! 突然,杨霖眼珠一转,道:“我这里有件事要你帮忙,若是能成,咱们的帐便两清了。” 一听可以免掉二十万贯的巨债,刘清水听都不听什么事,拍着胸脯道:“大郎,你尽管说,赴汤蹈火兄弟我虽然不干,但是跑跑腿什么的绝不推辞。” “我怎么听着有点别扭。” “你别别扭了,快说吧,我等着销账……不是,我等着帮忙呢。” 杨霖低声道:“我看上一个姑娘……” “我当什么事呢,你说吧,强还是夺,皇城司别的不会,欺男霸女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杨霖无语地看着他,道:“这个人是郑皇后的亲妹妹。” 刘清水脸一垮,道:“大郎,你可不要坑兄弟我啊,皇城司是东京汴梁的百姓保护伞,大宋律法的守护人,这事我们还是去提亲吧。就凭你的身份相貌,什么样的人家会拒绝,足够相配郑家。” 杨霖和秦情情不伦不类地碰了一杯,满面哀色地借茶消愁道:“她有了婚约,许配的是刑部尚书上官均的孙子。” 刘清水一听,翻了个白眼,道:“那你还惦记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给你寻摸几个。” “还钱!” 刘清水讪笑道:“你看你,说翻脸就翻脸,既然她已经有了婚约,此事却棘手的很。不过幸亏是你杨大郎,你还怕这个?去骗啊,那不是你最拿手的么。” “上官云你认识么?”杨霖敲着桌子问道。 “认识,怎么不认识,他弟弟上官群在皇城司,他在太学,都是些十足的膏粱子弟,斗鸡走马,打猎狎妓,蹴鞠吊球,是行家。” 如此一来,倒是好办,只要先把郑云瑶骗到手…… 杨霖眉开眼笑,道:“清水兄弟,这一回你可得帮我,你我兄弟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官家,为了大宋,一定要和奸党上官均斗争到底。” “没错,我再把老杨喊上,一起共扶国祚,大郎,我带来的那三千贯……” “拿走!” 杨霖挥了挥手,好像是说微不足道的小事。 刘清水大喜,道:“仗义!大郎你先把郑小娘子骗到手,然后兄弟做个局,你带着她无意撞见我们和上官云放浪形骸,此事便板上钉钉了。有郑皇后在,士林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人家占着理。” --- 郑府,后花园内。 一个少女踮着脚尖,挽起袖子,伸长手指,仰着小脸,正在勾着树上的一张风筝。 下面的侍女急的跺脚,不停地喊:“小姐,快下来吧,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少女清丽脱俗但又媚意入骨,精致纯美的面容上,似乎连呼吸都是在勾引人。 终于,她白皙的小手勾到了挂在树梢的风筝,却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接住了她,好在她身子纤细苗条,轻盈娇小,和丫鬟们滚到一堆。 郑云瑶捂着屁股连连呼痛,不停抱怨几个丫鬟不忠心,几个丫鬟反唇相讥,不一会就笑着打闹起来。 郑绅正巧走了进来,几个人赶紧装作乖巧的样子,不过郑绅只是看了一眼,便笑呵呵地继续走。 郑云瑶揪着裙子上前,追着问道:“爹爹,何事这么开心?” “呵呵,说了你也不懂,咦?秋天没风,你放的哪门子风筝,这个时节放风筝只能挂到树上。” 郑云瑶把风筝背在身后,想了想干脆一丢,她惯会撒娇,晃着他爹的手臂,道:“爹,你快说嘛,有什么好事?” “袖楼你知道么,你知道少宰杨霖么,瑶儿,咱们的财运到了。”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夺妻大计 袖楼的背后,是汴梁商会,汴梁商会的背后,是万岁营的庞大商业战车。 郑绅上车之后,才知道这里面的利润,往日里耳听着杨少宰人物风流,堪称一时俊彦,手笔惊人,营造的大场面常常是汴梁城中人的谈资。 若论人品,不说也罢。 现在看来,有这些钱财支撑,才是他的立身之道。 当今官家的脾气秉性,熟悉的都知道,喜欢铺张炫耀,前段时间蔡太师提出丰、亨、豫、大之说。 丰亨豫大,典出《周易注疏》:“丰亨。王假之。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 这下为赵佶奢侈挥霍提供了理论依据,铺张奢靡成了合理合法的事了。 而杨少宰有袖楼这等财团为后盾,何愁不能圣眷永固,至少官家改掉性子之前是离不开他的。 官家能改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想到这里,郑绅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丫鬟道:“去把郑旺找来。” 到了客堂内,郑云瑶早就跑开了,老都管郑旺的媳妇是皇后的奶娘,凭着这层关系,他一直是郑府的总都管。 进到堂内,郑旺垂手道:“老爷,您找我。” 郑绅点了点头,道:“你去准备一些礼物,打点金银宝玩,送去杨少宰府上,今后两家要多多走动。” 自从大小姐当了皇后,这还是老爷第一次给别人送礼,以前都是收礼了。 郑旺不敢怠慢,赶紧问道:“老爷,送多少?” “礼多人不怪,你看着来,要拿得出手,不要小家子气。” “小人知道了。”郑旺躬身一拜,赶紧去准备。 --- 昭德坊,书房内。 杨霖安坐品茗,看着对面唉声叹气的张商英,笑道:“天觉公,何必愁眉苦脸。” 张商英剑眉略微抖动了下,也看得出他心中的急躁,凝声道:“文渊,你不是不知道,如今蔡京那厮有了梁师成襄助,简直是不拿我们这些尚书当人看。 老贼假托‘绍述’的名义,掌握大权,钳制天子,用条例司故事,在尚书省设讲议司,自任提举,用他的党羽吴居厚、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 重要的国事,如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每事由三人负责。所有决策,都出自讲议司。 有这个所谓的讲义司,我们这些尚书成了泥塑的菩萨,纸做的摆设,不如在家养花弄鸟,颐养天年算了。” 杨霖端起茶壶,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笑道:“天觉公海内人望所归,若是在家养鸟,实在是屈才了。如今曾布离朝,右相的位置一直空着,官家拟从王黼、蔡攸与本官中选一人,却不知该如何选择。 我若是自荐,肯定是贻笑大方,若是举荐外人,相信官家应该会乐见其成。这大宋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的官位,不比养鸟养花来的重要。” 张商英神色一动,道:“文渊,此事……” 杨霖呵呵一笑,推开一张画卷,是一副开封城郊向晚图。 “好画!”张商英拍手赞道。 杨霖道:“此乃陛下新作,被我讨来观摩几天,你可在此题诗,到时候还画,我趁机举荐你上位。” 在皇帝的画上题诗,还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张商英有些犹豫。 杨霖却知道,赵佶那厮最吃这一套,张商英不缺才华,只要挠到了皇帝的痒处,凭他张商英的人望和出身,当个右相不难。 杨霖拿起笔来,在画上点了个墨点,道:“现在还也没法还了,天觉公,开始吧。” 张商英苦笑着指着他道:“你啊,文渊,也就是你敢如此对陛下。” 杨霖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商英,只见他沉思了片刻,便挥笔开写。 张商英擅长的事草书,如今的笔法显然是不如赵佶和蔡京,却也有自己的风骨 向晚出京关。细雨微风拂面寒。杨柳堤边青草岸,堪观。 只在人心咫尺间。 酒饮盏须乾。莫道浮生似等闲。用则逆理天下事,何难。 不用云中别有山。 杨霖笑着称赞了几句,然后让身边的侍女去晾干收起来,气定神闲地说道:“满朝文臣,不是依附蔡京,便是依附梁师成,剩下的首鼠两端不堪大用。天觉公要隐忍呐,仗义执言虽是臣子本分,却大有可能被奸人利用,不如蓄势不发,看鼠辈阉人能作何打算。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将他们拿下。” 现在自己的势力就这么几个拿得出手的,大部分都是蔡京的老对头,尤其是这个张商英必须保住,不然自己将直面两大阵营的攻讦,连个炮灰也没啦。 张商英被他说的有些澎湃慷慨,重重地说道:“文渊你放心,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就不让他们只手遮天。” 将他送出府后,李芸娘迎了上来,低声道:“大郎,郑府派人送来了一顶纯金盏羊角东珠灯、两把东海珊瑚托玉如意、十匹上好的蜀锦丝缎、四对白金手镯、四个碧玺宝石戒指。” 杨霖嘿嘿一笑,道:“知道了,收起来吧……嗯,算了,你包一下,然后加上两食盒瓜果菜蔬,两坛金华果酒,新摘下来鲜玉簪花一盒,送去礼宾馆的段妙贞那里,就说都是我亲手挑的。” 段妙贞虽然是大理公主,但是一同前来的大理使团,都被杨霖杀了。 只剩下几个老奴,身上估计也没有多少钱,顾念这自己的身份没好意思跟自己张口来要,杨霖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的女人。 尤其是被杨霖一顿坑蒙拐骗,这个堂堂的公主,心绕在了杨霖身上,平日里弄起来竟然比侍妾还乖巧。 李芸娘翻了个白眼,被杨霖赏了一巴掌,捂着臀娇笑着跑开了。 ---- 汴梁城郊,高柄脱去了甲胄,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牵着黄狗,背着雕弓,还有几个胳膊上架着鹰,手里提着鸟笼,鞍旁挂着酒囊、箭矢,一行人鲜衣怒马,浩浩荡荡,兴师动众。 在他身边,一个锦衣公子,也是这般扮相,身着乌衣,大袖飘飘,人物俊雅不凡。 只是涂脂敷粉,头上簪花,一看就是纨绔子弟。 上官云笑着道:“高三哥,你在禁军中上窜下跳,据说比殿帅还忙,今日怎么得空,来跟哥哥们驾鹰打猎。” 高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老子乐意,权当是给你们的恩典。” 高衙内低下头去在心中哼了一声:“这些酒囊饭袋,白白生了一身好皮囊,却是一群银样镴枪头,走几步路都需要奴仆搀扶,若非少宰吩咐,老子才不屑与他们为伍!” 汴梁城郊,被杨霖开发的权势一列列的农田,他们也不敢随意践踏。 只有奔出数里,才能看见一条大河,河畔的青山隐隐中,藏着许多小兽,是他们的猎场。 一群人闹腾到了傍晚,天色已暗,华灯初上。 宽阔的河水邻邻闪动波光,不时有挂着彩灯的画舫楼船从河中泛过,船桨在水中划出道道静谧的波痕。 这些都是为了打猎贵公子准备好的,彻头彻尾的一条龙服务,画舫中的龟奴谄笑着迎了出来。 走下到河畔,有人接过他们的猎物,剥皮放血交给后厨烹饪,有的牵马到马厩喂草料。 一群群红袖红衫的丽人从舷窗探身出来,扬起丝帕笑道:“各位公子,辛苦了,快进来歇歇吧。” 众人大笑着进去,唯独高柄被一个人接过,来到一个雅间内。 杨霖笑吟吟地道:“衙内,怎么样?” 高柄打了一天猎,骑马时还好,一坐下汗频频地流,脱去上身抓起酒壶灌了几口,抹嘴道:“少宰,这上官云十足一个草包,没什么好试探的。” “那就好。”杨霖暗暗点头。 “少宰要做什么?”高柄幸灾乐祸地问道。 “抢他娘子,唔……不对,是抢过来做我娘子。”杨霖十分实诚。 高柄一下子来了兴致,挑着大拇哥赞道:“不愧是少宰,那郑皇后的妹子,据说是国色天香,上官云每日炫耀,弟兄们不胜其烦,少宰这就是为民除害。” 杨霖呵呵一笑,却发现高柄举起的胳膊上,竟然纹着字,好奇地道:“你这是绣的什么字?” 高柄脸一红,笑道:“年轻时不懂事,纹着耍。” 杨霖一看,左边刻着“多情”两个字,右边的胳膊上,却写着“有种”。 再看高柄,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笑。 杨霖哈哈大笑,发现这个高衙内盛名之下,其实还算不错。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插一个美丽的二五仔(加料)   深夜,蔡府,一向注重养生的蔡京竟然还没有睡下。   书房内灯火通明,吴居厚、王汉之、魏伯刍、冯澥四个讲义司的高官坐在下首。   蔡京端坐在乌木靠椅上,一手轻抚着椅子上的一个金丝楠木的把手,面色在烛光掩映下忽明忽暗。   “我们兴建讲义司,架空了六部衙署,杨文渊竟然没有动静?”   冯澥笑道:“太师,莫不是太过看重这个杨霖了,离了太师他便如同鸟失羽翅,虎落獠牙,半点能为也没了。”   蔡京轻笑一声,道:“杨文渊诚如你所说的一般,能横扫韩忠彦,踩着曾布,拿下童贯,在梁师成的攻讦下屹立朝堂?”   “我们讲义司忠君体国,圣人垂拱,天下大治,有何不好。想那杨霖定是自觉无力,干脆袖手了。”   蔡京面色难看,这几个人完全没把杨霖当回事,枉自己夜里召集他们商议,一点用处也无。那杨文渊在扬州的各种手笔,才是自己拜相的最大依靠,后来他在自己的庇护下,羽翼渐丰,这才自立门户。   世人都道杨霖是因为斩了自己的手下心腹朱勔,才迫不得已自己竖旗的,对此蔡京嗤之以鼻。   杀朱勔是大事所需,自己岂是那等目光短浅的人,只有蔡京自己知道,这个杨文渊,根本就不甘心附属任何一方势力。   他一个八品监丞的时候,就敢跟梁师成作对,这样的人会师省油的灯?   突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房门一敲,外面有人低声道:“老爷,内侍省送来密信。”   蔡京赶紧让他进来,接过密信一看,双眼一闭,神色吓人。   “太师?”   蔡京平复下心情,沉声道:“杨霖今夜入宫,向陛下推举张商英为右相,陛下已经应允了。明日早朝,便要当廷宣布,官家应允,本官这里也只能盖印。”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右相位置空了很久,一直得不到补充,就是因为蔡京不想来个副手分他的权力。   没想到杨霖龟在家中,竟然憋了这么一招大的,书房内蔡京赶苍蝇一般把几个人赶走。   等到人走房空,蔡京叹了口气,苦笑道:“文渊呐杨文渊,你若是肯辅我,娶了灵宝,还怕将来这宰相位置跑了?你怎么就等不起这几年呢。”   ……   翌日,张商英拜相,奇怪的是杨霖并没有来朝。   张商英兴冲冲地来杨府,也被告知少宰不在家中,心情激动的张商英等了一小会便回府庆祝去了。   东京汴梁大相国寺内,智清方丈面带苦色,看着眼前的杨霖。   这个人除了当朝少宰之外,还是延庆观的观主,天下道教副教主,自从他搞出一个官家是神霄宫长生大帝君说法之后,道教已经俨然成了国教,陛下自封道君皇帝,大相国寺也失去了往日的荣光。   现在的大相国寺,就是靠着笃信佛教的官僚家属,捐些香火钱。   一些小寺庙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像大相国寺这样的古刹大寺,虽然比以往拮据了些,可还是比一般的官员家富裕。   杨霖呵呵笑道:“智清大师,本官不过是问一些寻常琐事,你何必如此执拗。”   “少宰要所有豪客的预定的上香时辰,本寺若是轻易吐露,传扬出去这些人怎肯罢休。”   杨霖道:“这里就这么几个人,你不说我不说,谁能传扬出去。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本官的人品么?本官虽然不说是光风霁月,但是磊落光明总当得起吧?”   智清无可奈何,心道今日是逃不了了,任命似的点头道:“圆慧,你去把册子拿来,给少宰过目。”   “方丈!”圆慧大叫一声,还没等说出下一句,被吕望踹了一脚:“还不快去,你连方丈的话都不听,简直是无法无天。好了陆谦,把刀放下来吧。”   陆谦朝着杨霖一看,后者轻轻点头,他才把架在方丈脖子的刀放下。   “哈哈,方丈放心,这件事我是不会出去乱说的,万一走漏了风声,就是你们寺内自己说的。到时候,我可还来找你麻烦。”   智清叹了口气,饱含着无奈,看着杨霖等人把册子誊抄了一份,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   杨霖随手翻阅,道:“郑云瑶七天后会来上香,到时候都准备好,一点纰漏也不能有。”   陆谦脸上有些悻悻然,抹着眼皮道:“少宰放心,弟兄们轻车熟路。”   杨霖楞了一下,竟然听出一丝嘲讽,笑骂道:“少他妈废话。”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鸿胪寺礼宾馆,这里的主事的正是王朝立。   万岁营的人马进去之后,进了一个院子,把里面礼宾馆的人轰了出去,牢牢占据各个门口。   杨霖整了整衣冠,迈步进去,走到一半回头道:“谁也不能放进来。”   “少宰放心,属下明白。”   礼宾馆内,一间木制的房间十分宽敞,四周雕梁画楝、珠帘翠幕,虽然不是十分豪奢,也别有一番雅致。   房内临窗摆着两张小几,坐具是锦边茵面的象牙席。段妙贞随意地坐在茵席上,小孩子一样摩挲着满地的礼物,眼里充满了甜蜜。   砰地一声,门被踢开,段妙贞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霖郎。   段妙贞眼里的神色由惊转喜,乳燕投林一般,轻巧地奔进站在那的杨霖怀里。   杨霖却翻身过去,一把抓住段妙贞胳膊,将她拉起,段妙贞不知杨霖想要做什么,杨霖却拉着她往角落去。 绕过屏风,前面便是那张春凳,段妙贞一愣,杨霖喘着粗气道:“坐上去。” 段妙贞咬着嘴唇,随即道:“坏人.....就会....!” “听话.....!”杨霖横身抱起雪白的胴体,径自走过去,将段妙贞刚在春凳上坐下,段妙贞面红耳赤,欲要挣扎,杨霖却已经将她双腿一左一右分开,搭在了椅把上的凹陷之处,一时间段妙贞那美妙处完全显露出来。 杨霖喉头发干,看着楚楚可怜的美人,褪的一丝不挂,坐在这椅子上像这般分开大腿,纤纤玉指抠挖玉户,那蜜汁横流颤抖声音的娇态,腿间龙枪更是勃然挺立。 段妙贞这时候哪敢看杨霖一眼,胆战心惊,两腿分开搭在椅子上的凹陷处,玉门大开,只能用一只手捂着,只是她耻毛浓密,虽然掩住了玉户,但茂盛的芳草自然无法全部掩饰。 她被杨霖挑逗的早已经是欲火焚身,这时候那手掌在玉蚌上抚动,触摸感让穴内更是麻痒无比,喉咙里不自禁发出骚浪的轻吟,中指和食指按在玉门处,用力揉搓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本来闭起的玉户,被两指揉开,一股股浪水从里面直冒出来。 杨霖凑在段妙贞耳边,低声道:“贞儿,里面是不是很痒?还不放手进去,难道要让我的大棒子进去止痒?” 段妙贞穴内也确实奇痒难当,食指一弯,小心翼翼往那穴内探入进去,她的玉户虽然窄小,但因为蜜汁充盈,滑不留手,所以手指十分轻松便探入进去。 手指进入一刹那,段妙贞浑身肌肤紧绷,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喉咙里长出一口气,随即手指轻轻抠挖起美穴来,每一次手指都会从穴内带出一汪清泉。 看着这美人自渎的骚浪模样,杨霖喉头更是发干,催促道:“快一些,快一些!” 段妙贞已经被那种爽感刺激的意乱情迷,坏人的声音就如同魔咒一般,让她乖顺服从,手指进出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开始只是口里浪吟,片刻之后,已经如同呓语般道:“好舒服.....啊啊啊.....好美.....呜呜呜呜......出来了,出来了.....!”猛地浑身抽搐,手指陡然拔出,杨霖便看到一股宛若尿水般的清泉喷涌而出。 美人竟然潮喷了! 美人臀儿连续往上抛,从那美穴内一股又一股浪水直喷而出,经久未息,地面上早已经被一股股浪水打湿。 杨霖迅速走过去,却已经跪在椅子前,将段妙贞玉手拿开,只见到玉蛤饱满,微微隆起如同小包子一般,那缝隙微微张开,四周一片亮晶晶的蜜水,上面的耻毛却是异常的茂密,肉阜雪白肥美,杨霖一时间心跳加速,只见到合拢的肥阜外略有晕红,扩散到周遭。 细瞧美处,只见到花瓣微呈粉嫩,这道狭长的粉色几乎便是她整个玉哈的外形,阴唇吐陷喷凸,并不外翻,层叠密簇,宛若缀生起多余的松唇软肉,显得十分的骚肥,似乎阳物放上去触接,不须入户,便会陷入那娇软的花唇包围之中。 杨霖喉咙发干,伸指略一拨触,秘唇竟然翻露出水光,如晨叶带露。 杨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那黄豆般的阴蒂上轻轻揉动,这是女人最为敏感之处,很快,从那肉缝内顿时一股股甜美的蜜汁泊泊直流,宛若向外溢出尿水一般,那汁水润滑,杨霖那根手指不经意间便已经溜入进去。 段妙贞浑身打颤,想要收起腿,但是那种快感却让她浑身酥软,喉咙里情不自禁发出娇吟。 那穴内好在汁水充沛,滑润无比,杨霖手指在那穴内进出,发出“唧咕唧咕”之声,杨霖间的那美穴可爱异常,猛地凑上前去,张嘴含住了玉蛤。 这一下段妙贞再也受不住,臀儿挺起,竟似乎是让媚穴更加凑近杨霖嘴巴。 杨霖对这风月之事自然是了若指掌,以舌尖剥开唇瓣、刨勾嫩瓤,轻点着那细小的豆蔻,将舌板挤入膣内翻搅,一阵浓香扑鼻,鲜腻的花浆涌了出来,段妙贞不自禁用双手各抓住自己一团沃乳,用力揉捏,竟似乎要将自己的沃乳捏破一般。 杨霖肉棒上前,只能放在肉缝处,上上下下摩擦着玉蛤,那本来紧闭的玉蛤被杨霖肉棒上上下下摩擦间,也是一翻一合,蜜汁不受控制箱外直流,杨霖趁机往里面一戳而入,段妙贞的蜜穴已经是汁水如潮,吩咐道:“贞儿,腿夹起来。” 段妙贞两条玉腿抬起,往中间一合,腿立时夹住了杨霖的虎腰,杨霖凭借着汁水不断地快速抽插。 那肥蛤柔软至极,却又水量充沛,杨霖抽插之间,只听到那处叽咕叽咕直响,自然是因为蜜水太多所致。 杨霖抽插了百来下,温柔道:“贞儿,我们玩些新花样,来,跪下,屁股对着我。” 段妙贞顺从的起身,按照杨霖指示,有小心翼翼跪在椅子上,虽然羞臊无比,却还是老实地撅起了大白臀,两瓣雪臀高高翘起,就如同两瓣绵软的大白桃,又大又圆,肉感无比。 摆出这种淫浪姿势,让段妙贞脸上直发烧。 杨霖看着两片又白又圆的臀瓣,心跳加速,猛地双手一左一右扒开着元段妙贞的肥臀,肌肤滑手,两根大手指竟是陷入到元琼光溜溜的臀缝间去,粉色褶皱的菊花腻滑,触手异样。 杨霖故意用食指去挤压,段妙贞丰腴娇躯颤动,发出一声呜咽,杨霖却已经将拇指往上一刮,他手指沾满了美人润滑的淫汁,段妙贞惊羞无比,摆动雪臀,似乎要抖开杨霖双手。 杨霖难受的紧,也不废话,把住肥臀,龙枪凑过去,一棒杵在段妙贞油腻腻的臀瓣上,深深地陷入那光泽如绢般的雪肉之上,那臀瓣太过丰软,而杨霖尘根又太过坚硬,所以这一杵,便在臀瓣上杵进一个凹陷,但觉软腻肥滑,美不可言,只是这一杵,竟已经有了泄意。 杨霖抱着大白臀,轻轻杵动,那凝乳般的臀肉微微哆嗦,段妙贞美臀轻摆,闭着眼眸儿,任由小侯爷腰臀发力,怒膨的杵头频频陷入面团儿似地臀肉之中。 只是杨霖连续发力,臀瓣又太过油滑,有几次一错,竟是从臀瓣滑溜溜地别进了臀缝,段妙贞每次都迅速晃开,担心借着油滑被龙枪戳进后庭谷道之内。 等的又一次用力一戳,龙枪再次别进了臀缝中,这一下用力甚猛,龙强深陷臀缝中,杵头一紧,触碰到一处,龙头似给一团腻滑至极的嫩肉秘密裹住,滋味奇美,却听段妙贞“哎呀”惊叫一声,急扭臀儿,带着哭腔道:“进去了,呜呜呜,坏人,快出去,你....你进去了......好疼......!” 段妙贞后庭从未开发,骤然被这巨大的龙头挤进去,如何能受得了,不顾一切摇动臀瓣,倒也是将那龙枪从后庭甩了出去。 事已至此,杨霖忽地伸出双手,搭住段妙贞双肩,猛将她抓的直立起身子,段妙贞双腿屈跪,肥臀后翘,而上身挺直,那一对丰硕的乳瓜变更时显得凸挺傲然,这姿势更显得她的身材柔美,细腰处凹陷下去,亦显得肥臀更是向后挺凸,杨霖龙枪在深邃的菊花中快速抽动,股间被撞得“啪啪”作响,杨霖那销魂的呻吟也随着撞击的节奏断成一片急促短音,宛若哭泣,而臀瓣的白浪抖动的更为剧烈。 那柔软的硕乳也如同水袋子一般,上下抛洒,划出优美的弧线,雪臀更是水滋滋的滑不留手,杨霖双手绕至段妙贞胸前,抓住了美人上下摇晃的巨硕乳瓜,一边加速挺动,一边疯狂地揉搓她的豪乳,将那豪乳之上挤滑的满是液珠,丝毫不逊色于淫水狼藉的股间大腿。 段妙贞蜜穴出骚水直流,猛地浑身一哆嗦,穴内一股淫水喷涌而出,也正是这一哆嗦,两片臀瓣绷紧,一时间挤压力惊人,杨霖感觉再也耐不住,低吼一声,杵头一股精华喷涌而出,尽数打在了段妙贞的菊花之中。 段妙贞感觉到小侯爷终于喷射出来,如释重负,胸脯剧烈起伏,她浑身上下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连唇上都沁漫晶莹汗珠,白皙的胴体遍布彤艳艳的玫瑰色潮红,高潮余韵,艳丽动人,美不胜收。   段妙贞纤细白皙的玉指,在他胸膛上来回画圈,杨霖揽着她道:“贞儿,我有件事求你。”   想着他今天的温柔,段妙贞心里甜的像是要炸,闻言还是双股一紧,下意识地往下捂,随机又下定了决心,羞羞答答地道:“霖郎,你尽管说,我……我都答应你。”   杨霖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番,段妙贞倒是没有什么抵触,啐道:“坏人,又要骗人家女孩,还让人家去当帮凶。”   杨霖赶紧大表爱意:“贞儿,我这是为了保住咱们家的富贵,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呢。现在我被宰相掣肘,再不寻个靠山,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段妙贞一听,大有同感,自动带入了高明泰那副不可一世的专权宰相的嘴脸。再加上杨霖骗她的时候,什么脏水都往蔡京脑袋上泼,凡事要对大理皇室不利的手段,都是蔡京的主意……段妙贞早就把蔡京当成了宋朝的高明泰,而霖郎就是自己的救世主。   再加上杨霖一句“咱们家”,把她哄得眉开眼笑,低声道:“人家答应你就是,七天后就去相国寺,贞儿自小诵经,一定帮霖郎把她骗到手。”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这事成了 讲义司的成立,让蔡京的权势日炙,而杨霖则不动声色地拿下了右相。 六部尚书,就只有户部张商英时杨霖的人,这些人的权力被架空,杨霖马上帮他谋取了尚书右仆射。 如今少宰游山玩水,整日里不上朝,也算是避过了蔡京新政的风头。 终于消停了几天的大宋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步步惊心。 九月初,淮东提点刑狱章縡上书说改盐钞法坑害百姓。 三天之后,朝廷下旨免他的官;并铸当十大钱,陷害章縡所有的兄弟。 御史沈畸等因办案不合蔡京意,有六人被捕或削官。 陈馞之子陈正汇因上书触犯蔡京被处黥刑并流放到海岛。 大宋向南开辟黔中,建靖州,当地傜人作乱,蔡京规定杀傜人首领一个,赐绢三百匹,拜官班行,且不必追究原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西南大军疯了一般,血腥镇压当地异族,短短半个月收复湟川、鄯、廓,攻取羊牁、夜郎。 至此,吐蕃已经在大宋三面合围之下,对吐蕃用兵已成定局。 一时间,蔡京文武皆有建树,更受赵佶的宠信。 内侍省,梁师成脸色阴沉,桌前摆着西南战报。 蔡京在他的帮助下如此顺利,却没有履行约定,帮助自己和童贯伐燕。 朝廷能调配的人力物力有限,如今看来肯定是要先取吐蕃,他们筹划已久心心念念的伐燕大计,怕是要搁置起来了。 西南大宋先取大理,再攻吐蕃,两番大功,竟和自己没有关系。 若是长此以往,能有多少恩情维系着官家的宠信,自己手里的权势短短几年,已经被杨霖蔡京之流,挖去小一半了。 “再不伐燕,我等都要受他调度指派了。” 梁师成寒森森地说道,自从混到现在的地位,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等姿态了。 王黼低着头,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快意,很快又被他隐藏过去。 老东西顾忌自己的权势,迟迟不肯帮自己更进一步,以为靠几个外廷的文官能够坐稳相位。 谁都知道,若是近臣当了宰相,他的权势就控制不了了。 梁师成按住自己和蔡攸,没想到一下子钻出蔡京、杨霖两个人,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如今他想重新压制蔡京,只能是尽心提拔自己了,总不能他拖着个太监的身子,亲自去抢宰相之位吧。 梁师成环视一眼,见几个心腹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不禁有些泄气。 大宋立国到如今,自己是权势最大的太监,这主要源于官家的刻意提拔。 当初官家以端王继承大统,朝野多有质疑之声,为了制衡新旧两党,稳固帝位,赵佶大力提拔宦官,抬高了内侍省的地位。 现在官家地位已经无法动摇,西北宿敌又被一举铲灭,朝廷收入日渐增长,他还会一力庇佑自己么…… 就算是内侍省,也出现了个杨戬,不停地蚕食自己的势力。 内侍省几个衙署,虽然绝大部分都在自己手中,但是官家搬出禁中,入住艮岳之后,内侍省无形中被弱化了许多,缉事厂反而更显重要。 “王黼,你准备一番,去一趟西南大理。” 王黼眼色一亮,大理现在就是一个即将成熟的果子,自己的身份一旦去了大理,这个果子势必落到自己的嘴里。 至于现在的什么宋江之流,不过是微末小官,如何能分掉自己的功劳。 王黼利落的爬了起来,躬身道:“恩府大人放心,王黼定然不辱使命。” 底下的蔡攸又酸又恨,暗暗骂道,你叫一个阉人大人,亏你说得出口。 自己的脸皮怎么就不如王黼厚呢,不然这种好事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梁师成点头道:“此时我已经暗中安排很久,不过一定要切记,不得走漏风声。宋江虽然微不足道,但他可是杨霖的人,是杨霖一力提拔起来的,这猢狲最是护短,被他知道,定然要暗中破坏。” 王黼深信不疑,点头道:“恩府所言极是。” “那杨霖最近神出鬼没,连早朝也不来,他在忙什么,又在酝酿什么诡计?” 王黼呵呵一笑,道:“我等一直派人监视,此子不是去相国寺,就是去延庆观,悠闲自在的很。” 梁师成端坐上首,表情凝重道:“不可掉以轻心……” --- 山峰秀丽如锦屏入画,阳光普照下,林木光影陆离,翠鸟轻啼,山风拂面,凉意舒爽。 佛门重地,杨霖坐在钟楼的一角,身后是陆谦吕望并六个亲兵。 一口大钟立在身后,这里本来是不许外人踏足的,在此处可以俯瞰整个大相国寺。 突然,两名女子沿着大雄宝殿,细语轻声,把臂而下极其亲昵。 郑云瑶绕着段妙贞,巧笑嫣兮,倒像是面对自己十几年的闺中密友一般。 段妙贞神色有些慌张,她很喜欢这个没有心机的小姑娘,但是自己做的……唉,让霖郎娶了她,真不知道是这小丫头几辈子的福分呢,我这是做好事,嗯,就是这样。 段妙贞自己安慰自己,竟然起到了不错的作用,罪恶感一扫而光,和郑云瑶亲密地下山。 一个月前,郑云瑶就已经定好了今日前来上香,给皇后姐姐和新生的小帝姬还愿。 在这里,“邂逅”了大理段氏公主,公主率先搭讪,几句话下来,就把小姑娘给折服了。 段妙贞事先得到了万岁营调查到的所有郑云瑶的信息,从小到大,再加上她自小在崇圣寺诵经,深谙佛法,三言两语便成了郑云瑶心中的高人。 不光是她身上散发的佛门气质,还有神秘的大理公主的身份,最紧要的是她隐约间总是能说对自己的一些。 郑云瑶不过是个少女,她懂事的时候,姐姐已经是贵妃了,自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的磨难,甚至连普通官吏家的挫折都没有遇到过。 这样的少女,纯真的如同一张白纸,这样精心准备的骗局,用来对付她甚至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关系,杨霖在钟楼上抚掌道:“成了!”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手段卑劣却有效 陆谦面色古怪,道:“少宰,快些收网吧?” “不急。” 杨霖站起身来,摆了摆手,说道:“再给她们处一段时间,将友情发酵,不然太突兀了。这玩意不能心急,试玉要烧三分满,多熬些日子酿出的酒喝着才香甜。” 陆谦和吕望都不信佛,但是在这大相国寺的金殿之上,两个人都有些心怀惴惴……自己到底跟了个什么人。 杨霖盘算着,显得让高柄多带上官云风流几番,最好再被郑云瑶看见,这时候自己再出面才好。 趁虚而入,使出一些手段,俘获一个少女的芳心,这便是水到渠成。 想到得意处,杨霖从背后拿出扇子,摇了几下便把玩垂在扇柄上的软香扇坠, “软香”这东西前几年才开始流行,宫廷民间都有佩戴,所用香料价格昂贵,色彩缤纷,既被置于胸襟,也可挂在身边作为佩饰,更常见的便是当作扇坠。 持扇人闲来可以将之握在手中赏玩,其质莹润如脂冻,触之则手感柔腻,任人手随意捏弄出各种形状,既活动了关节,又让指掌间悄染清芬。 “斗合一团娇,偎人暖欲消。”其间妙处,只可意会。 也只有大宋才有这样的发明,杨霖当然不会错过,一边把玩揉捏一边往钟楼下走。 躲在暗处的小和尚见到这一幕,站在原地等他们走远了,才敢拔腿前去报信。 一行人摇摇晃晃走到寺外,只见官道上长长的一列禁军,正结队出城。 杨霖挥了挥手,陆谦上前打探,不一会回来说道:“少宰,遭了,这些人是去大理的。” “去大理就去大理,遭什么?”杨霖突然眉毛一动,问道:“谁领队?” “特进王黼……” 不远处,果然是王黼,这厮本来就是俊逸非凡,这一下春风得意,更是甲胄着身,威风凛凛。 骑在马上,想着此番去了大理,一朝功成自己就和杨霖一样,有了灭国的功劳。 那杨霖从童贯手里抢了灭西夏的大功,自己就从他手里夺大理,简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那厮住着自己的宅子,处处压制自己一头,这一回把他气个半死,实乃人生乐事。 “直娘贼,狗杀才,草他娘!” 杨霖连骂三声,引得周围百姓侧目,杨霖又当街啐了一口,这才匆匆赶回昭德坊。 几个心腹看着坐在上首,面色不善地杨霖都有些畏惧,面面相觑。 突然,杨霖冷笑一声,道:“吕望,你亲自带人快马加鞭前去华亭港,调大船南下把宋江和段氏一家接过来。大理提前收网,我们再来一次献捷,让王黼这狗攮的,去和土司老爷们厮杀吧。” 众人一听,眼色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有陆谦面带疑色,道:“如此一来,少宰在大理的部署,岂不是功亏一篑……” 盘踞千年的土司尚未杀完,此时收手给了他们喘息投降的机会,再想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就是去了大理皇帝这种名正言顺的利器了。 一群人面色古怪地看着他,陆谦有些不自在,解释道:“这不是少宰以前自己说的么。” 杨霖老脸一红,看着自己这个“实诚”的心腹,叹了口气。 “西南毕竟不是重中之重,将来还有机会收拾,若是让王黼得了势,他们一派极力促成伐燕,扰乱了我的大计才是最致命的。心中有棋盘,当学会取舍。” 殷慕鸿见气氛有些凝滞,上前笑道:“少宰胸怀丘壑,所做分毫不差,万不能让梁师成一派再次得势。” 杨霖也想彻底解决西南土司问题,不过眼看着继续杀下去,段正淳和征西大军有可能先成了精神病了。 西南不断有人给自己书信,写道段氏的报复太过酷戾,西南已经被他杀得人人自危。 这时候朝廷派王黼去,说不定能取得好结果,一味地扑杀虽然是根治西南的办法,用药太猛也可能适得其反。 王黼这次去,没有了大理段氏,他才不会傻到去和土司们拼命,给杨霖擦屁股。 当初蔡攸去江南,辛辛苦苦剿匪,回来就成了一大笑柄,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好处。 杨霖摇了摇头,可惜的是王黼此去,虽然不能得到征缴大理的功劳,却也让自己在西南安插基层亲信的事泡汤了。 大理从唐时剥离出去,现在原原本本收回来,还多了向西延伸几百里的国土,就算是这么久割出去的利息吧。 光这西南的开边疆域,已经有大宋两成之多,这次的开边之功,说起来比西夏还大。 只不过西夏是大宋宿敌,而且党项李氏一向喜欢攻打大宋,一直以来耗费朝廷的钱粮,时刻都有巨大的威胁,所以灭夏才有那么大的影响。 这一回打下大理,西南若是再如算计当中那般轻取吐蕃,大宋再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多出了广袤的土地和上等的兵源。 只需几年休养生息,就能为大宋提供无数的兵马、钱粮和物资。 届时腾出手来,北境风云跌宕的大戏,谁唱主角就不一定了。 杨霖看着殷慕鸿,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安排你做的两件事,都怎么样了?” 殷慕鸿早就想邀功了,赶紧说道:“少宰宽心,属下在开封府附近,光搜画师不下千人,势必为官家做出一卷卷史无前例的盛世舆图。 茶楼酒肆间,属下也买通了无数文士,给少宰歌功颂德。此事用在别处不行,主要是咱们控制的江南等地,各家书院招生决定了谁能进入太学,从而取得功名。 只要我们放下话去,要谁进谁就能进,士子们便争相自觉来投了。” 徐知常一阵恶寒,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此,会不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 “怕什么!” 杨霖大声道:“不招人妒是庸才,有些争议无妨,百姓是最好糊弄的。他先是听到了夸老子的一首诗,心里就已经认定了老子是好人,再碰到人贬低我,他甚至会去与人争辩。如果我们不作为,坊间是些鸟人造谣中伤,我们就真成了奸党了,名声坏了拿什么功绩出手也没有。” 杨霖点了点头,道:“记住,主要是清廉、忠君、爱国、人品这些事上下功夫,不要一味地鼓吹功绩,甚至要尽量掩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少宰杨霖不过是个忠于皇帝的圣人罢了。等我得了空,再搞出一套杨学来,专教大家天地君亲师,如何做一个忠于陛下的好人,做一个彬彬有礼的人。” “这个不消少宰吩咐,属下自然省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起嘿嘿笑了起来……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旱涝两极 几匹烈马,三五大汉。 昭德坊前,杨通山一样的身躯从马背上翻下,兴冲冲地往门前赶。 “我已经几个月没见着悦儿了,不知道这小孙女会说话了么。” 吕泰玄牵着马,笑道:“大哥不是耍笑,这幼儿说话至少得一岁之后吧。” “那也该会爬了。”杨通哈哈大笑。 门子是新来的,甚至不认识这个大汉是谁,伸手讨要门贴。 老门子一个爆栗敲他脑袋上,笑吟吟地开门把人迎了进来,送进去之后才低声道:“这是咱们少宰的亲爹,你还敢要拜帖……” 小门子委屈的很:“我又不知道。” 府里的庄客护院,有认得杨通的,齐齐上前打招呼问好。 杨通个心情不错,一一回复,直通通往内院走。 走到一半,正好看见在院里种树的锦儿和杨三,两个人一道上前:“老爷,您回来啦。” “霖儿呢?悦儿呢?” 杨三笑道:“可巧这几天少爷都在家,小小姐也在家。” 杨通点了点头,大踏步就要向前,杨三赶紧上前拦住:“老爷,不能进啊。” 他瘦削的身躯,挡在杨通前面,就像是一只小鸡子,被杨通笑呵呵地揪到一旁。 杨三还想上前,锦儿轻轻将他一拽,噘着嘴道:“你拦什么,少爷他……不像话,就是很过分,正好让老爷治治他。” 杨通走到内院门口,就闻到一阵酒气,不禁摇头道:“这小子才给我生了一个孙女,就如此膨胀,怎地如此不爱惜身子?” 进了院子,一双手摸到了他的身上,还叫道:“这下还不是被老子抓到了。” “你是谁老子?” 杨通打眼一看,直接没脸看了,一群美貌女子鬓钗散乱,娇笑着东躲西藏,见了陌生男人进来,纷纷四散而逃,躲进了房中。 杨霖身着白色夹袄绸裤,一块绣帕蒙着双眼,醉意醺醺的乱抓。 听到声音不对,杨霖解下绣帕,就看见几个月不见人影的老爹,神色尴尬地站在自己跟前。 …… 内室,温暖如春。 杨霖给自己爹倒了一杯热茶,挥手赶走了丫鬟,亲自端到他的跟前,抱怨道:“爹,你去哪了,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到处乱跑。” 杨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不是爹说你,你得节制一些,你才多大?” 杨霖臊的耳根都红了,赶紧转移话题:“爹,出去这么久,给我带啥好东西了?” 杨通将一个袋子,从脚下提起来,扔到桌子上,道:“这都是给你的。” 眼色一亮,自己的爹自己清楚,出手绝对不凡,上前一翻,杨霖顿时一阵古怪。 “这是什么?” “虎鞭、虎骨,这是我们在高丽猎虎得来的。” “这个呢?” “鹿鞭,鹿茸,这是正宗的梅花鹿,这雄鹿有马那么大,强壮的很,射它的时候中了三箭还能飞奔,我们顺着血迹捉到的。” 杨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又是什么鞭?” 杨通看了一眼,笑道:“傻孩子,这是一颗人参啊。” “真是亲爹啊。” 杨霖感叹了一句,不一会奶娘抱着一个孩儿进来,杨通马上站起身来,过去笑着叫道:“悦儿,悦儿……” 说来也奇怪,小孩见了他咧着嘴大笑,丝毫不怕生,惹得杨通大喜。 杨霖在一旁摆弄着一袋子宝贝,心道前几天去看方妙怜,好像有些身子不适,不如把这些补品分她一点。 正在这时候,许叔微前来拜访,见到杨通恭恭敬敬上前行了一礼。 “你小子怎么来了汴梁,自从霖儿他娘走了,你爹也没了,咱们可有日子没走动了。听说你考了功名,现在在哪个衙门?” 杨霖笑道:“爹,他把官辞了,要做郎中。” 许叔微有些怵头,这些当长辈的最喜欢训斥自己,一听自己辞官往往是大发雷霆。 出乎他意料的是,杨通摸了摸大腿,道:“辞官就辞官吧,被那鸟俸禄拴着,有无数的上官,何来的半点快活,你跟着我,咱们去最寒的林子里,猎最凶的狗熊,岂不快哉。” 许叔微鼻子一抽,叫道:“高丽千年参!鹿茸!还有虎鞭?” 杨霖大惊失色,上前在他跟前晃了晃,道:“你莫不是属狗的?” 许叔微赶紧道:“这么多好东西,不愧是堂舅,果然豪气。” 杨霖拉着这个医呆子,去给自己的小妾看病,背着满袋子的宝贝,馋的许叔微差点流口水。 方妙怜生了第一个孩子,功劳着实不小,她的院子回廊上,只有几个侍女丫鬟,都在闲坐,只内廊靠近厅门,有一个插金佩玉,锦缎小褂的俏丽佳人,正是和方妙怜关系不错的李凝儿。 她在长乐楼安乐窝,很是信了几天明教,对这位圣女也十分尊崇。 见了杨霖,巧笑嫣嫣上前道:“大郎怎么来了?” 杨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来找你这个小东西……” 许叔微一阵尴尬,轻咳一声,杨霖才想起还有一个外人,赶紧正色道:“快去让里面准备准备,我带来个神医,院里的丫鬟婆子有不舒服的,也一块来坐诊,不花钱的不用白不用。” 许叔微额头一阵黑线,小声反抗:“外甥于妇人一科不甚精通。” 李凝儿遣了个小丫头进去,自己陪着杨霖在外厅坐了,说道:“我这几日都来看姐姐,这次病的不轻,连日都身子滚烫,日日昏睡上七八个时辰,吃的倒是不少。” 许叔微抽了抽鼻子,道:“此间有一股半浓半淡的药气,初嗅来略含清苦,细品倒也有一分温心暖神之意。应该是党参麦冬、防风桂枝……,这是谁开的方子?” 李凝儿略同医术,自得地说道:“这位先生好嗅觉,是我给姐姐开的一方参芪滋补汤。” “再喝就出事了。” 许叔微摇头晃脑,道:“根据你说的病象,不过是孕期反应,没病你给她防什么风寒,岂不是乱弹琴。” 杨霖闻言一愣,笑道:“大外甥,你此番可漏了怯啦,这位是女儿的亲娘,刚刚生完不到一年呐。” “那怎么了?不是如此,岂会有衰弱的症状。” 不一会,两个丫鬟扶着方妙怜出来,她穿着一身绸衣,头缠白巾,果然是病恹恹的。 许叔微告了声罪,两根手指一碰,便道:“恭喜堂舅,夫人她有喜了,大概是两个月。” 在场的人同时一怔,这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一般妇人产子之后,最好两年再孕,否则损耗极大。幸亏堂舅这里滋补品极多,正好让外甥调理出几个新方子来,当可保证母子平安。” 许叔微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就连一向和她交好的李凝儿,现在也有些嫉妒了,暗忖道莫非怜姐姐真的藏了什么圣教的秘术…… ------------ 第二百六十章 殿堂交锋 杨府内喜气洋洋,庆贺杨通回府,方妙怜再次有孕。 后厨内灯火通明,烧制各色菜肴,今夜昭德坊大肆庆贺。 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晚宴,突然进来一个小宦官,笑嘻嘻地对着杨霖行了一礼。 “杨少宰,咱家奉官家口谕,来给你传个话。近来多有言官上奏,直言卿家举止失度,颇多推辞而不早朝,怠惰有失大臣之体。明日早朝,不得再旷,钦此。” 杨霖心中暗道,这必定是梁师成撺弄的,自己避避蔡京风头,他的人是不会把自己弄到朝堂上自找不自在的。 送走了传旨的小内侍,气氛为之一凝,杨通笑道:“我儿身为大臣,就该勤于政事,有什么好垂头丧气的。” 杨霖点了点头,道:“爹说得对。” 晚宴散了之后,杨霖漫步到方妙怜的院子,屋内熏着香却开着窗户,方妙怜倚在床头,眯着一双杏眼,像个餍足的猫儿般慵懒。 看见杨霖进来,她的眼一睁,随即又闭上了。 “散了?” 杨霖嘿嘿一笑,坐到床头,揽过她的香肩,笑道:“辛苦你啦,又给我怀上一个。” 方妙怜横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算我命苦。” 杨霖往下一看,在她雪腻的前胸佩戴着海蓝色的价值连城的项链,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杨少宰一下子拿出当家老爷的气势,指挥着丫鬟们伺候洗漱,然后往床上一躺,抱着江南第一艳妇,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大庆殿上,百官齐至。 杨霖来得极早,皇帝下了旨意,当臣子的还是要勤快些。 杨霖站在一旁打着瞌睡,暗想着昨夜里受用还在哺乳期的妙怜的唇舌之利,水乳交融让人回味无穷。 突然一个尖细的声音笑道:“杨少宰,许久不久,愈发的光彩照人了。” 杨霖睁眼一看,竟然是一群人簇拥着梁师成围了过来,当即恭恭敬敬抱拳笑道:“梁太傅,前番受封检校太傅,下官身体抱恙不在朝中,没能登门庆贺,现在这里陪个罪。好在太傅一向有雅量,定能宽恕则个。” 看他这执礼甚躬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蔡攸、王黼一样,是梁师成的亲信呢。 梁师成难得跟他直接对话,周围的官员无不竖起耳朵,想着听一听两个朝中巨擘在交流些什么。 “杨少宰以文章领袖缙绅,如今各郡县书院,包括开封府的太学里,都有不少士子对少宰推崇备至。书生谈论少宰功绩,诗词歌舞妙笔生花,让人不禁心折,所谓君子群而不党,杨少宰如此光风霁月,自不虑小人诋毁。” 梁师成说完,心底冷笑一声,周围的官员也都替杨霖捏了一把冷汗。 他聚合了一群溜须拍马的无耻文人,到处宣扬自己的高尚品德,已经成为了官场上的笑谈。 可笑民间百姓迂腐无知,竟然都信以为真,还以为这个年轻状元郎杨少宰,是个道德圣人,下凡辅佐君王的道教神者。 这些事说来荒唐,却可以成为结党的证据,若是隐相梁师成发难,着实不好应付。 杨霖眼皮一抹,笑道:“那些不过是虚名,就跟天边的浮云一样,本官也没想到士林中人对我如此抬爱。此事传到陛下耳中,也不过是博君一笑,没有人会当真的。” 梁师成笑道:“自然如此,少宰所言分毫不差。” 这时候杨戬引着赵佶出来,百官肃立,一起行礼。 赵佶扫视一眼,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杨霖,捻须一笑。 “杨爱卿,身子可无恙了?”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惊讶,没想到杨霖的圣眷如此之隆。 杨霖咳嗽两声,虚弱地道:“好了一半了,本来还有些迷糊,听到官家垂问,微臣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赵佶瞪了他一眼,示意自己早就知道他是装的,杨霖马上说道:“陛下,臣奉命经略大理,如今克以功成,此番收复西南开疆拓土,诚宜祭祀太庙,告慰历代先帝。臣提议,在堆玉楼前,举行大典。” 梁师成一系的人,眼都绿了…… 王黼还在半路,怎么就大功告成了? 梁师成使了个眼色,一个文臣便出列道:“杨少宰此言差矣,大理如今战事不断,日夜厮杀,前先将士用命,三军山下血战,如何就大功告成了?” 这绯袍文臣面若冠玉,三缕墨髯,端的是好卖相,正是谏议大夫耿南仲。 杨霖脸色一寒,当廷喝问道:“大理原国王段氏一门,已经部启程,随大军前来汴梁。各地战火平息,只剩下些许抵抗,这还不叫功成? 你如此小觑我等平南之功,莫非也比本官和陛下还要清楚?你可说的出大理有几个城池,有几十万兵马,有多少战将,你说得出一件,本官就给你赔礼道歉。” 大宋文臣眼高于顶,哪有人潜心研究各国的局势,西南战事在他们眼中更是无关痛痒。 耿南仲被骂的哑口无言,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 杨霖得势不饶人,指着他道:“既然你半点也不清楚,却跳出来指手画脚,阻碍本官为陛下举行祭祀太庙的大典,莫非是不愿意见到陛下成此大功,告慰先帝,你存的什么心?” 耿南仲心中惊慌,汗如雨下,这厮使劲给人扣大帽子,每一顶都有可能断送自己的仕途。 梁师成恨铁不成钢,出列道:“耿大夫一时口直心快,只是心系西南将士,虽有些急躁冒失,想来并无对陛下不敬之意,杨少宰稍安勿躁。” 赵佶也笑道:“既然如此,便准杨卿所奏,于八日作重九排当,与民共贺西南大捷。” 百官中,蔡攸忍不住低头偷笑,前段时间还眼红王黼,现在却只想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这个小蔡相公蔡攸,不为汴梁中人待见,不管是敌是友,都对他大摇其头。 这厮是既无节操,又无本事。 什么事情交到他手里,只有办砸的份儿,而且号称专业卖队友,只要能损人利己他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但是架不住他有个好爹。 周围的官员,可没有蔡攸的背景和胆量,都一脸严肃。 不过众人心中都知道,梁隐相这次又跌了份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赤阳子吃羊总共分三步 散朝之后,来到宫外,几个关系亲近的文臣凑上前,和杨霖寒暄几句。 他已经半个月不见人影了,饶是他的亲腹,等闲也见不到杨少宰的面。 漫步走到宫外,杨霖上了马车,陆谦在帘外一敲,低声道:“少宰,大理公主昨夜住进了郑太师的府上。” 杨霖神色一喜,点头道:“知道了,大理献国在即,一定要保护好大理公主,有什么消息要及时跟我汇报。” 汴梁城郊,大相国寺。 钟楼上,杨霖一手捏着下巴,一手轻轻敲着棋子,紧盯眼前的牌,拧眉沉吟许久,最后大喝一声:“押!” 说着将面前的银票一把推了过去,现在的银票可是紧俏的好东西。 在他对面,高衙内一脸错愕,道:“少宰,你可马上要输了,还敢押?” 他们玩的是一种类似麻将的游戏,发明者乃是名媛李清照。 赌博之风,古已有之,王公贵族尤盛。 “婉约派词人”李清照对赌博不是一般的喜欢,简直到了执迷不悔的地步。 她不但赌马、赌棋、赌球……犹自嫌不够过瘾,自己发明了一种打马游戏,很快就风靡北宋。这也是麻将的前身…… 大宋若是评选一个赌神,寇准和李清照夺冠的呼声肯定都很高,他们爱赌而且会赌,很少会输。 大宋禁赌,你要问为什么这些人还如此痴迷,而且堂而皇之地写书、写词、写诗来炫耀…… 傲娇的李清照,肯定会皱着鼻子告诉你:大宋禁止百姓赌博,和我们这些权贵有什么关系? 杨霖斜眉笑道:“再烂的牌,只要比对手大一点,就是绝妙的好牌。衙内,我看你手脚失措,明明是心虚,怎么样,还要不要压?” 高柄眼珠一转,道:“少宰,你吓不住我的!” 啪的一声,高柄扔出一张牌,得意地道:“少宰,出牌吧。” 杨霖眼神一呆,随机痛心疾首道:“大宋律法明文规定,禁止关扑赌博,我身为朝廷重臣竟然知法犯法,属实可耻!” 说完收起银票,一掀桌子,怒道:“你们都做个见证,我要是再赌,形同此桌。” 高柄一脸委屈,道:“少宰,要不要如此耍赖,你已经赢了我二十颗金珠了。” 杨霖笑吟吟地搂着高衙内的肩膀,把大把银票塞进他的怀里,道:“你只要帮我拉上官云下水,这些钱还不是小意思,事成之后你就看本官怎么答谢你就是了。” 高柄大喜,道:“少宰放心,那厮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只要他原形毕露,简直易如反掌。” “这次的事办的可仔细?” 高柄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我早就让一众兄弟,约请那上官云在山下狎妓,这些人放浪形骸喝点酒什么丑态做不出来。此番是我花钱,他们更是没了命的挥霍,我找的又是开封府最浪的窑姐,得了我的吩咐稍微勾引,嘿嘿……那场面绝对不堪入目。” 杨霖和他勾肩搭背,站在大相国寺的钟楼上,心中暗暗盘算今日她见了上官云的丑态,心里虽然不敢违逆婚约,也得有些抵触,我再安排几次,让她多涨涨见识。 然后我安排妙贞,用封建迷信跟她说一番命中注定姻缘什么的,营造几个巧合,每次巧合都是老子,还怕小姑娘不红鸾心动。 到时候,使出点漫天花雨之类的手段,再让妙贞套出她的喜好,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心里一旦沦陷,就偷了她的身子,到时候便成了我的杨夫人啦。 在他们脚下的大雄宝殿中,智清方丈一脸苦色。 看着两个少女结伴来到殿内上香,智清仿佛明白了上面那个少宰的意思,只是他可不敢拆穿什么。 不过眼前的少女,身份高贵,饶是杨少宰应该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吧。 智清如此一想,好受了许多…… 大殿内,郑云瑶看着虔诚诵经的段妙贞,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好友。 短短几天,妙贞姐姐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因为这个姐姐比起皇宫内的亲姐姐更像是自己的亲姐姐,处处都和自己心有灵犀。 段妙贞坐在蒲团上,先是给杨霖祈了一段平安,然后才自己的父皇还有族人许愿,最后又给自己新交的云瑶妹妹合十默念。 诵完之后,郑云瑶在一旁,笑咪咪地说道:“今儿个天候真好,已经好些日子没这般暖和过了。” 段妙贞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她,云瑶真的是很漂亮呢…… 她的小脸灵动精致,活像是个瓷娃娃,眼睛乌黑而明亮,肌肤有如牛乳般白皙,五官虽然青春稚嫩,但眉眼儿脸盘说不出的妩媚。 “你又想去山里野了?不行不行,临行前太师叮嘱过,不许你乱跑。” 段妙贞笑着说道,心中却想的是,好妹子快到我霖郎怀里去,了结了他的心事才好。 段妙贞的身份,现在有些特殊,大理段氏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们在故国的根基,不管是从哪一方面说,他们都没有半点复国的机会了。 甚至大理有反叛的人,也要竭力和段氏撇干净关系,不然会遭到当地各族的仇视。 如此一来,他们反倒清贵起来,毕竟马上就要进行的是献国大典。 上一个献国于宋的,还是吴越国钱家,宋时编写的《百家姓》第一句就是“赵钱孙李”,由于赵氏为帝,所以“赵”姓排在第一位;“钱”姓排在第二。 大宋为了鼓励这种盛举,肯定会厚待段氏,郑皇后人在深宫如何不知。 她听说自己妹妹和段妙贞结了手帕交,不怒反喜,派人告诉郑绅,一定要和段妙贞交好关系,将来势必有用。 段妙贞抬头看了一眼秋日的晴空,天色湛蓝得教她觉得刺眼,她眯起美眸暗思着事先说好的方向,笑着道:“你若是嫌家里憋闷,姐姐带你在河边走走如何?” “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郑云瑶欢呼一声,两片眉梢之间一笑,轻易就笑出一个祸国殃民的盛世美颜,牵着段妙贞的胳膊走出寺里的山门。 郑府的护从赶紧跟上……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大幕开启 延安府,种师道府邸。 老种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虽然身子骨比一般的老头的壮实,但也不爱走动了,整日就在地龙烘得暖暖的书房花厅卧房里面打转,轻易不出来见人。 若不是杨霖来西北,等闲见不到他走出自己的宅子。 饶是如此,西军大事,总还得由他来拿主意。 西军虽然是百年将门集团,但是也都是百年来给文臣士大夫来回的整治怕了,西军托庇于杨霖,军上下却并不放心,朝中文臣之间争斗动辄就是贬官到琼州海岛。 杨少宰被贬黜尚可以东山再起,但是他一旦倒了,自己这些将门世家势必遭到清洗,至少也是杯酒释兵权。 带着这样的共识,还有西军将门再度一齐找上了老种相公的行辕。 众人并没有等候多久,老种就派人将他引了进去,直到老种的书房。 一进书房,众将就看见老种一脸倦容的拥裘倚在一张胡床上面。 姚古上前抱拳道:“老种相公,身子骨可还康健?” “西宴,你们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空着手又来我这将死之人的府上,不是来提前吊唁?” 听得出他话里语气不善,众人都是苦笑一声,姚古更是赶紧说道:“老相公说笑了,咱们虽大多是平辈,却都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这西军上下,谁不曾受过您老恩惠。如今大家心里没底,不来找您拿主意,还能找谁,还能指望谁去?” 这句话的确是姚古的心里话,也是在场许多人的心里话,西军诸将,谁不是老种看着长大,一手一脚的提拔上来的? 西军诸将说实在的资历差不多,都是世代将门,西军内部也各有各的势力,谁能服谁? 只有一个种师道,算得上是西军当世领袖。 种师道淡然一笑,叹道:“老夫当年也是英姿勃发,能骑劣马开硬弓,便如你们今日一般。那时节当真是不知道什么是怕,横冲直撞创下些许微末功劳,也做了无数的傻事。如今我老了,前番陪杨少宰来回奔波,坐的是马车都已经吃不住了。你们要谋划什么事,只管跟我这老东西说一声,该做的我不会推辞,不是还有二哥么。 不该做的,若是你们听我一句,我也会给你们个警示,左右不要让祖辈的心血毁在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手里便是。” 种师道是唯一能将西军捏合成一个整体的唯一人物,众将听他语气萧索,都有些畏惧。 老种相公毕竟年纪大了,小种又是个冷傲的性子,根本不能服众。 大家敬重的不是种家,只是种师道而已,若是他真的没了,西军山下一盘散沙,又该如何自保于对武将世家极不友好的大宋朝堂。 姚古上前,凑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俺们这些人,都认为杨少宰护得了咱们西军一时,却护不了一世。西军立身之本就是打仗,为大宋戍边,现如今夏贼已灭,难道就没有新的敌手了么。 杨少宰害怕幽燕起战事,那是因为河北诸路兵马是草包,哪有一个能打仗的。俺们讨论后一致认为,契丹虽大,已经是外强中干,未必有夏贼厉害。 咱们能在自己的故土上,踩着先辈的骸骨和党项人打了百年,如今背靠秦陇,有了后盾还有缓冲,难道还怕和契丹人开战么。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有打起仗来,才是俺们西军的立身之本。” 种师道的眼皮慢慢垂下,盖住了浑浊的眼光,老迈的脸上古井无波。 “没了西贼,还有北虏……” ---- 黑山脚下,新建成的乌梁海,是荒漠中的绿洲,草原上最热闹的集市。 站在城墙之上,两个蒙古汉子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忽儿札指着下面热闹的集市道:“我的安达,你看这来来往往的商人,这就是我们克烈部强盛的源泉。” 在他身后是一个个子不是很高,十分粗壮的蒙古人,头上裹着白布,蒙古乞颜部首领八哩丹。 乞颜部和克烈部世代交好,彼此首领的儿子往往在很小的时候,就结为兄弟,以安达相称。 在历史上,八哩丹的孙子铁木真举事初期,便是强大的克烈部为他保驾护航,逐渐征服了蒙古所有的部落。 此地开市,彻底打破了草原上势力的平衡,本来就强横的克烈部,一时再无敌手。 草原上大大小小的王国常常是可以在短短的几年中威风凛凛地建立起来,又常常在短短的几年中土崩瓦解。 究其原因,就是缺少必须的物资和底蕴,如今和大宋接壤的广袤土地上,不断开启的互市,正在改变这一点。 八哩丹语带艳羡,道:“你们克烈部和西夏挨着,大宋灭了西夏,你们便有条件和富裕的南人做买卖。” 忽儿札仰天一笑:“别的部落我不敢保证,你们乞颜部可以放心的从克烈的每一条道路上经过,这里的勇士会像守护自己的族人一样,守护你们安全。” 八哩丹笑了笑,想要说些具体的数目之类的,却发现在集市的一头,很多人围了上去。 巨大的吵闹声,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忽儿札伸手遮阳,道:“怎么回事?” 身边的近卫瞧的真切,道:“我看是西北招讨司的人,莫不是契丹狗闹事。” 西北招讨司,是契丹为统治蒙古所设立的军政一体的机构,管辖范围涵盖整个草原。 忽儿札脸色一寒,他们克烈部几乎过几年就要造反,对西北招讨司也不是很畏惧。 草原上的汉子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饥饿、仇杀、风雪、酷寒……随时都会失去的生命,让他们无所畏惧。 提着马鞭来到城墙下,此处已经围的铁桶一般,一群士兵拔刀驱散人群,进去一看是一群买马的汉人和契丹人发生了争执。 契丹人看上了一匹马,不巧的是刚来的汉人也看上了,契丹人先来一步却出不起汉人那么高的价格。 卖马的当然想要多赚点,便不已经和契丹人谈好了价格,反悔卖给了汉人。 这是一起简单的纠纷,但是涉及了三个民族,语言不通只能简单地交流,双方的火气一大,便失去了控制,各种脏话骂出来都是语气不善。 忽儿札进来之后,分开了争吵的三方,通过一番交涉,了解了事情的起因。 他虽然是克烈部的族长的亲弟弟,和契丹常年打仗,和杨霖、西军诸将关系很好,但是却并不偏袒汉人一方。 “既然已经把马卖了出去,就不该因为有人出更高的价格而反悔,你的女人娶回家之后,也会因为被人比你强壮而离开么?”忽儿札板着脸把卖马的训斥一番。 没有买到马的汉人马队,总共有十几个人,愤然离去。 八哩丹笑道:“安达,这件事做的漂亮,难怪你们的集市这般兴隆。” 买马的汉人们离开了集市,突然半途停下,聚在一块。 不一会他们四散而去,很快消失在荒漠中。 此地是一个三不管的地区,若不是开辟了马市,常年都是人迹罕至。 落日熔金,孤烟直上。 乌梁海的荒道上,契丹西北招讨司派来监视集市的官吏一十三人,被杀死之后吊在路边的枯树上。 等到西北招讨司的人,出来寻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天。 秃鹫啄食着腐坏的骨肉,看上去分外诡异,骏马奔驰而来,鸟兽四散。 忽儿札捂着鼻子,看着已经发臭的尸体,一股不安在心中动荡。 周围的亲卫上前,道:“这些人是被人射死之后,吊起来的。” “不管凶手是谁,契丹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至少也是无休止的勒索索贿。” 忽儿札冷哼一声:“这肯定是宋人做的。” “要不要派人去询问。” 忽儿札摆了摆手:“没有必要,宋人不会承认,契丹狗也不会听我们解释,西北招讨司的辽狗贪婪的就像是困了一个寒冬的饿狼。” “呸。南人和契丹人,都不是好东西!” --- 种师道在延安府和几个西军重将,商议出这条毒计来,既然伐燕不行,就让大战在西北开启。 克烈部自己抵挡不住契丹人,势必请求大宋增援,到时候西军又成了西北的壁垒,谁还敢说裁撤西军。 契丹人早就看不惯茶马互市了,这个集市让强敌大宋平白得了无数战马,而契丹的马源却减少了。 克烈部得到了粮食等辎重,让他们不必挣扎在生死线上,势力隐隐上涨。 草原上的部落兴起,是非常迅速疯狂的,契丹当年也只不过是给人打铁的奴隶而已。 西北招讨司派人前去讨要罪犯,并且将克烈部恨恨羞辱了一番,没有等到第二天,克烈部首领余古赧下令,斩杀契丹上官,起兵叛辽。 西南招讨司五十万兵马,西北招讨司三十万兵马,逐渐集结靠拢西京道丰州,也就是后世的呼和浩特。 西北大战一触即发,早有准备的西军上下集结在火山军。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外强中干 东京汴梁,风冷叶黄,秋意深深。 一处水榭,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 这里是杨霖新买的一处大宅子,挂在段妙贞的名下,是为了她的即将来到汴梁的族人准备的。 大理公主段妙贞一袭棉丝软袍,上绣垂枝牡丹,耳听着爱郎给她讲述在朝堂上如何力保大理段氏,免遭蔡京迫害。 美目中又是感激又是爱慕,偎在杨霖身侧,美目流眄,樱唇含笑,白皙修长的素手,剥好一颗颗水嫩多汁的葡萄,挑去籽送到杨霖嘴边。 杨霖低下头,捏着她的下巴,问道:“给你安排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段妙贞中了杨霖的毒,被他一看都觉得晕陶陶的,好似饮了醇醪,双颊融融,妩媚动人。 “人家帮她抽到‘则去偷香窃玉上用心,又不曾得甚。自从海棠开,想到如今。’是婚姻下下签,让她自己舍弃了上官云才好叫霖郎得手。上次下了山,见到上官云在河边放浪形骸,小妮子回去趴床上哭了半天,眼睛都红肿了。 到时候,再跟她说‘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那时节,你合该柳下邂逅,让她红鸾星动,我在撺弄几句,让她心里挂念,梦里成思,才好配成良缘。” 杨霖十分满意,将她揽到怀中,调笑道:“妙贞宝贝这么可心,要我怎么疼你?” 段妙贞红晕遍脸,粉颊酡红,从他怀里挣扎着翻过身子,趴在地上仰首道:“妙贞是你的,霖郎想怎么疼就怎么疼……” 杨霖兴致高昂,刚想扶住佳人肩膀往下按,外面隔着纱幔,传来陆谦的声音:“少宰,西北出大事了。” ---- 一行骑士,护送着杨霖纵马驰骋,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贼厮鸟,泼军汉,此必是西军的鸟人所为!” 杨霖恨恨地骂道:“终归是一群军阀秉性,养不熟的狼,这他娘的是挟边关自重,其心可诛。” 周围的亲卫不敢说话,任由他发泄不满,不过心中都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西军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人无数,怎么会挑起战争。 杨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改变了历史的同时,自己熟知的那段历史就已经消散了。 因为西军想要自保,在边境惹出这些事端,强横的克烈部先于女真人走上了反辽的道路。 大辽的内乱,不是起于东北的女真,而是西北的蒙古。 如此一来,完颜阿骨打肯定不会错失良机,女真人也有可能提前动手。 契丹就像是个百病缠身的巨兽,这一回究竟是豪杰尽起挽救危亡,还是提前完蛋,都成了未知数。 杨霖最大的依仗,对于历史大势的先见之明,终于还是不复存在了。 蒙古人,女真人,一个比一个凶狠残忍,一个比一个残暴好战,这两个货要是瓜分了大辽,还有宋朝什么事么…… 杨霖宁愿要一个契丹这样的邻居,也不想要女真和蒙古作为边境草原上的邻国。 耶律延禧多么可爱,萧奉先简直是辽奸,这俩货凑在一块简直是大宋的守护神。 换成完颜家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生,天知道他们对于南朝的富丽是多么的眼馋。 纵马来到明堂,蔡京等人早就讨论了半天了,见到杨霖进来,人人脸上都有喜色。 “文渊呐,为何姗姗来迟?”蔡京笑道。 他实在有理由开心,梁师成心心念念的伐燕大计,亦或是杨霖力保的西军,都将在未来一段时间,为自己所用。 一旦大战开启,他这个宰相便可以主持局,定计大宋该如何应对,到时候功劳就成了自己的了。 杨霖抱拳道:“些许小事,耽误了脚程,不知道西北战局如何?” 高俅有些讶异地说道:“未曾想契丹这么不经打,几十万大军在乌梁海厮杀一场,竟然被七万人杀的大败而逃。早知如此,何必年年进奉岁币,早早雪了澶渊之耻才好。” 杨霖心中顿时一沉,这些鸟人难道只知道关注契丹的软弱,没有注意到这异军突起的蒙古人,是多么强悍么…… 蔡京摇头道:“高殿帅此言,为时尚早,那契丹纵使损失百万,依旧有控弦之士,执戈兵卒,披甲战马,领军大将。反观克烈部,死了一万人,已经是伤筋动骨。国力强盛的契丹,定然不会一蹶不振,这仗还有得打。” 高俅不以为然,但是却不想和蔡京争辩,这老东西现在权势日炙,高俅有个趋利避害的性子,自然不肯在他鼎盛时唱反调:“太师所言,大有道理。” 蔡京对这个墙头草很满意,转头问道:“文渊以为,我们该支持谁?” 杨霖沉吟片刻,凝声道:“若是克烈人摧枯拉朽,将大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我们便该和克烈部结盟,趁机取幽燕。 若是大辽反攻,克烈部支撑不住,我们就该暗中支持蒙古人,给他们粮食和物资,继续为战。 若是双方僵持不下,我们就该作壁上观,坐视两方损耗,等着收渔翁之利。” 蔡京没有想到杨霖竟然是这个主意,在他看来,杨霖为了自己手下的西军,肯定会鼓吹西军参战,从而赢得更大的话语权,到时候自己又可以和他一道,坐收功劳而打压梁师成。 毕竟对于如今的蔡京来说,梁师成对他的掣肘,远远大于杨霖。 能有机会打压任何一方,他都会乐意出手,财力的争斗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大权独揽的宰辅时光,已经让蔡京飘然若仙,那滋味可比享用美食、美酒、美人都要舒服几十倍,几百倍。 “文渊你在西北,不是和克烈部有君子协定,若是契丹动手,一定会上奏陛下出兵么。” 眉毛一动,杨霖暗暗骂道:妈的老贼,老子在谈判桌上的话,你竟然一清二楚。派人暗查你那孙子,你也知道。 心里骂的起劲,杨霖却笑呵呵地摊手道:“恩相,学生君子了这么久,为了大宋偶尔不君子一次,实属正常。” --- 草原实在是太大了,克烈部打了一场胜仗,然后便赶着蒙古包,来到乌梁海躲避漠北的风雪。 契丹人追赶了一阵,沿途杀了许多其他部落的牧民,提着首级回去请功。 对于蒙古诸部的叛乱,契丹的朝廷早就习以为常,这次也没有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 死的人虽然多,但都是边远地区的军马,萧奉先等人瞒着耶律延禧一个,只说是又发生了些小叛乱。 克烈部于是有了充足的时间,从乌梁海补充自己,积蓄实力。 此时在上京,此时此刻,天气已经极寒。天空飘着碎粉也似的小雪。 几个头戴皮帽的女真人,坐在上京的酒舍饮酒,上京虽不及汴梁,对于女真来说已经是出奇的繁华,哪怕天气寒冷,街巷之中,仍然到处是人头攒动。 完颜乌奇迈饮了一口热酒,抹嘴道:“蒙古人在西北,和南人贩茶贩马贩盐,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这番又杀了契丹十几万大军,越发的风光了,可笑这上京的契丹人,还是这般安逸自在,浑然不顾西北的军情。” “首领让咱们进上京探查虚实,想来不过是这般光景,再探也没有鸟用,不如回去之后召集族内勇士,俺们也风光一把,试一试契丹狗的斤两。” “克烈部能聚齐七万男儿上马打仗,我们呢,最多也就两千人!” 几个女真人讨论了半天,完颜乌奇迈一拍酒杯,道:“两千人又如何,狼追杀羊群,从来不数有多少只羊。这契丹早就失去了开国时候的锐气,便是有百万大军,也只是不堪一击。” 周围的几个女真汉子,都精神一振,围在他的跟前,问道:“要打么?要打么?” “大哥让俺们来上京探听契丹的虚实,眼看这里根本就是烂泥一滩,若是不反难道还由着他们骑到俺们头上作威作福?”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引杨入室 秦凤军大营,武装到牙齿的大宋精锐西军,摆脱了钱财的桎梏,越发地精壮强悍。 一匹匹战马停在空旷的校场上,此地方圆十里,是大军演练所在。 得了军马补充,又补齐了三年拖欠的粮饷,西军上下人人摩拳擦掌,想的竟然是再立军功。 大丈夫生在秦陇,父兄皆战死,难道拿着抚恤的这点钱财,回去守着物是人非的故居凄凄惶惶哀叹后半辈子么。 中军大帐,种师道脸色阴郁,姚古站在中间来回踱步:“没想到契丹好大的名头下,却是这般不禁打,西南招讨司号称五十万人,被克烈部击退,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俺们西军这次枉做小人,若是朝中少宰不知觉还好,万一知道了是俺们动的手脚,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克烈部打退了契丹的镇压,躲到乌梁海避漠北的风暴去了,这暴雪夹杂的狂风,吹过的地方断然没有活人。 西军挑起契丹和蒙古的战事,想在西北和契丹人厮杀的计划就此落空,不光是他们,谁都想不到克烈部能抵挡大辽两个招讨司的兵马。 西军尾大不掉,是文臣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一力护着他们的杨霖权势实在太大,灭夏之后就是他们西北将门被解除兵权的时候。 种师中眼睛睁开,叹道:“必须求得少宰原谅,我们若是抱着侥幸,装作事外之人,惹怒了杨少宰,万事皆休。那万岁营的车马遍及西北,少宰的手段你不是没见识过。” 帐中众人一起点头,折可求站起身来,道:“此事我已问过老种相公,必须有人去一趟汴梁,你我族中几个后生晚辈,和少宰有同行之缘,便让他们置办厚礼前去。” 种师中站起身来,道:“只让晚辈小儿前去,怎见心城,我得亲自走一趟。” “唉!说到底,还是契丹人忒也无能,泱泱大国打一个草原部落,竟然能打成这样。” 克烈部有七万控弦之士,契丹输了已经被骂成这样,殊不知在黄龙府有两千五百个披甲女真青壮,磨刀霍霍,正准备起兵反辽。 --- 汴梁,艮岳寿山。 赵佶一身窄袖短衣,脱了帽子,仅用网巾笼着头发,在池畔空地上摆弄着一个红鞠。 红色的鞠球高低飞舞,起伏不定,赵佶除了用脚踢外,头、肩、臀、胸、腹、膝等部位无一不用,花样缤纷,煞是好看。 也不知道这是使了什么技艺,球吸附在他的身上翻滚不停,无片刻离身。 周围的宫娥太监拍掌叫好,这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几个内侍引着杨霖、杨戬快步走来。 赵佶这厮耳聪目明,听得真切,来了一个收尾,马上有宫女递过温热的手巾。 两杨上前行礼毕,赵佶笑吟吟地说道:“两位爱卿平身吧,这次把你们招来,是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两位卿家。” 杨戬敛眉垂目,受宠若惊地说道:“官家尽管吩咐,老奴拼了命也给官家做的圆圆满满。” 杨霖心里翻了个白眼,老杨年纪大了演技越来越浮夸,当即抱拳道:“臣也一样。” 赵佶笑的有些心虚,道:“皇后自从跟了朕,性子端谨,少有归宁,朕前番应了她为她老父郑绅修葺宅院,内府一时有些拮据,两位爱卿修建这艮岳,若是有些边角余奉,不如……抽出几个人手,帮她整修一番。” 杨霖一听,你放的什么狗屁,老子每年给你内府百万贯不止,你还拮据…… 这摆明了是来打土豪来了,万岁营的营建确实是为了修筑艮岳寿山,但是恐怕也只有赵佶把它当成一个建筑队了。 杨戬马上答应下来,反正这事和缉事厂关系不大,杨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是修几个院子,臣安排一下也就是了。” 赵佶大喜,他是穷过的人,曾经拖欠这西军三年粮饷不发,还要出钱给大辽送岁币。 也就是蔡京上台之后,朝廷的收入增加,而杨霖修建艮岳、经营蹴鞠联赛,又给他赚了一些钱财充盈内府,谁要是从他的内府拿钱,无异于与虎谋皮。 赵佶笑吟吟地唤来准备好的宫女,命宫娥捧上银盘,盘中有玉带缎靴尘笏。 “臣无功受禄,伏为天恩,诚惶诚恐。” “杨爱卿忠君体国,理当受赐。” 这些东西自有人会送到杨府,杨霖行礼之后,正准备和杨戬退出去,赵佶又到:“杨戬,你先退下,朕和文渊有话要说。” 杨戬暗暗艳羡,少宰才是陛下最亲近的臣子,他脸上不动声色,轻笑着退了出去。 赵佶稍微有些犹疑,摆了摆手屏退了周围的宫娥,道:“每年这个时候,番邦进贡的香榧到了,朕都要赐下香榧杏仁酥黄独给李居士。如今朕为了神霄圣体不见她,也不知道伊人靠何谋生,可怜见的,不如爱卿替朕送去几盒。” 李师师? 杨霖眉头一皱,板着脸道:“陛下!何不自爱!臣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艮岳风水,莫非要陛下非要毁坏殆尽,为了李居士把臣好不容易聚起的福运散尽耶?若是陛下只重一风尘女子,愿陛下准许臣辞去营建艮岳之职,为陛下尽忠于庙堂即可。” 赵佶不怒反而有些惴惴,艮岳万岁山他十分在意,不然早就偷偷派人送去了。 他叫住杨霖,也只是希望有什么破解的办法,但是让他为了李师师冒险影响福运,他是不愿意的。 现在杨霖这么义正词严,他倒是有些窃喜,毕竟这也意味着自己的神格福运是千真万确的。 “既然杨爱卿如此说,朕岂能不听良言,唉……这一盒就赐给爱卿吧。” 杨霖气咻咻地离开艮岳,提着一盒香榧杏仁酥黄,直奔李师师的居处。 现在这里没有了皇帝的临幸,慢慢褪去了神秘,汴梁一些权贵也都有些蠢蠢欲动,众所周知皇帝对此看得并不严。 皇帝看的不严,杨少宰看得却比谁都严,所以整个汴梁盯着的这块好肉,谁也吃不到嘴里。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少宰,身体为重啊 摘星楼,李师师绣房。 原来的丫鬟婆子已经被杨霖换成自己人,就是在江南杀李彦时候,那六个清倌人。 看见推门进来的杨少宰,众女一脸喜色上前给他更衣,脱去外袍,端茶看座。 李师师正在和几个人闲聊,一看杨霖先是一惊,随后看到他手里的食盒,顿时百感交集。 杨霖眼珠一转,上前说道:“官家今日分发此物,御赐下来与我,想着你许是以前吃过,便带来给你尝尝。” 说罢就感觉一阵温香暖玉入得怀来,腿上软绵绵坐上一个软香身躯,李师师也算是心思敏捷,马上猜出了杨霖的试探,赶紧投怀送抱道:“以前的事,师师早就忘了。” 杨霖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蛋,又觉得不够过瘾,挑起她雪润的下巴,在俏颊上拍了两把道:“算你个小玩意识相,你有什么能为,哪里逃得出我的手心。” 李师师一拧身子,端着茶杯敛裾拜倒,深深一个万福:“师师不舍得逃,师师欠主人太多,永远都给您当牛做马。” “你欠的是什么啊?”杨霖故意问道。 “三个市舶司,几百万贯的钱财……师师是个风尘女子,古往今来都没有这么贵的嫖资,都是主人心慈手软才收留师师。”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她拉到怀中,吩咐在这个院子摆宴。 六女娇笑一声,一个个穿花蝴蝶一般,将冰湃葡萄、蜜炼山楂、挂枝杨梅、碎丁香瓜等果品,装在琉璃托盘上摆放,又上几壶香茗秋茶。 然后才是几碟小菜,熏肉,美酒…… 几个人伺候着杨霖酒足饭饱,往一张铺着柔软的白狐皮子的太师卧榻上一躺,搂着李师师看几个行首花魁出身的侍女们,各展所能。 这些人本就是江南的花魁,自小学培养下、歌舞身段、奉承人物、琴棋书画、诗书杂艺,都尽量教习。 卧榻上杨霖欣赏着歌舞,怀抱着李师师,又吩咐将赵佶的香榧杏仁酥黄独拿出来,分与众人吃了。 夜色渐浓,杨少宰夜宿摘星楼,不过是一夜操劳。 翌日清晨,陆谦将杨霖接着,直接前去郑太师府上,准备为他修葺宅子。 看得出赵佶对郑皇后属实不错,这个人的优点便是对待亲近的人,都十分贴心。 不然他也不会抛弃了李师师之后,还记得给她送酥黄独,可惜一番好意没有好用,只害的李师师现在还起不来。 …… 郑府门口,已经得了消息的郑绅亲自站在门外迎接,他的身份特殊根本就不会在乎朝中大臣的权势,哪怕是蔡京亲至估计也没有这个待遇。 可是杨霖不一样,他在郑绅眼里不是当朝少宰,而是财神爷。 杨霖下了马车,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晃着两条虚浮的大腿,步伐十分嚣张。 打了个哈欠,陆谦忍不住提醒道:“少宰,年纪轻轻,身体为重。” 杨霖白了他一眼,道:“我心中有数,无须担心,说起来阮小七这个王八蛋,有日子没派人进汴梁孝敬老子海狗鞭了,下次再有弟兄去密州,帮我捎句话再这么没谱,趁早滚回梁山伯捞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远远看见郑绅站在门口,陆谦笑道:“郑太师以国丈身份,也得临门相迎,少宰果然不愧是众望攸归、赫赫之光。” “老子有什么呵呵之光?我估计是钱财光芒万丈,哼,郑太师笑的跟朵菊花一般,却不知道老子的钱不是这么好花的。” 想到郑云瑶那诱人模样,杨霖阴笑两声,打起精神迈步而行。 “哈哈,杨少宰大驾光临,我们郑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杨霖笑的干净清爽,俊逸的脸上不乏英气,朗声道:“太师太客气了,杨霖奉了皇命前来,心里却也畅快。我今日带了几瓶两浙路产的好酒,却是想在太师府上蹭一顿饭,还望太师不要驱赶呐,哈哈。” 两个人胳膊揽着胳膊,亲热无比地跨进郑府,杨霖指使着万岁营招募的工匠前去那几个新开辟的院子观瞧。 这里本来是隔壁人家的宅子,郑皇后孝顺自己地老爹,便花钱找人买了过来。 赵佶无意中听说,便大包大揽,承诺帮她修葺。 郑皇后当然感恩戴德,承情涕零。 赵佶哪里有这个闲心,随口就吩咐给国家重臣,当朝少宰。 这事要是搁在前几朝的使相身上,早就勃然大怒,怒斥皇帝了。 尤其是几十年前的包拯,要是摊上这件事,估计脸都能气白了,喷的皇帝一脸唾沫。 杨霖倒是觉得无所谓,真的在明堂点卯,国家大事他也插不上手。 蔡京老贼搞出一个讲义司,真正的实现了宰执天下,杨霖懒得去蔡京的一言堂,看他耍威风。 郑府的花园内,一张小石几,两个蒲团櫈。 杨霖观瞧着郑府的精致屋宇,萧疏花影,笑道:“太师,这个宅子当初也花了不少钱吧?” 郑绅叹了口气,道:“陛下开恩,赐下的这处房产,少宰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么?” “愿闻其详。” 郑绅眼里好像有些落寞,道:“这是前朝宰相章惇,章相公的府邸。” 章惇是个狠人呐,杨霖暗暗咋舌,赵佶竟然把章惇的宅子赐人,只能说明他把老宰相给抄了家了。 章惇此人在北宋的历史上,绝对值得大书特书,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样的人物,若不是肃清了他的余党,震住了他的门生故吏,就算是死了皇帝也不敢轻易拿他开刀。 事实上,赵佶登基之后,先是斗章惇,然后斗向太后,从一个谨小慎微的皇帝,主将独揽乾纲,唯我独尊。 徽宗赵佶在北宋历代皇帝里面,权势只怕是最重的,以前的宰相都能在很多时候挟制皇帝,但是到了赵佶,真的就是想换谁就换谁。 这孙子登基时候,使出的权谋手段,估计放在能人辈出的帝王家,也是精彩万分排的上号的。 可惜的是,他的这些绝顶聪明,没有变成治国安邦的大计,大权独揽之后他把自己的天才,尽情挥洒在艺术上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率兽食人 杨霖与郑绅闲聊几句,便被他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向袖楼。 郑绅是国丈,他的女儿并没有生下皇子,想要在朝堂上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政治根基,他既没有这个本事,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对这一点看得清楚明白的郑绅,余生的追求便是敛取更多的钱财。 杨霖却没有兴趣应付一个老财迷,等到万岁营的人回来,便站起身子道:“既然已经看好了院子,回去之后好生规划,这件事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 几个万岁营的工匠连连点头称是,杨霖扶了扶腰带,笑道:“既然如此,本官便告辞了。” 郑绅赶忙挽留:“这如何使得,劳烦少宰为我们操心,难道郑某连一顿饭都拿不出来么?少宰若是不嫌弃,一定要用过午膳再走。” 杨霖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直言道:“本官既然接了陛下这个差遣,少不得将来时常叨扰,太师别嫌烦就行。” 登上马车之后,杨霖透过车帘,看到一辆精巧的马车停在府前,掀开帘子,是两个女孩一起挽着手下车,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段妙贞如何不认得杨霖的车架,她光是在这里面被弄的瘫软如春水就有七八次,车帘里面就是自己的爱郎,段妙贞朝着那里粲然一笑。 郑云瑶歪着脑袋,看了看她,奇怪地道:“妙贞姐,你笑的什么?” 段妙贞捋了下耳边的青丝,甜笑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马车内,杨霖早就半躺在卧榻上,双手一摊,自言自语道:“不愧是李师师,真他妈被掏空了。” --- 汴梁秋意渐浓,远隔千里之外,黄龙府早就是冰天雪地。 大雪纷纷而落,契丹东京道大地上,一片白茫茫。 雪花纷飞中,来流水河冻成了一条长长的坚冰,一群骑士穿着厚厚的兽皮,腰里别着弓箭,打了铁掌的马蹄翻动,将一路的残冰浅雪踏得四下纷舞。 蹄声很快淹没在呼号的北风中,冬日刚刚来临,大雪漫天道路隔绝,绝不是适于大军行动的时节。 就在这种极端恶劣的天气下,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集结了两千五百人,起兵反辽。 女真人已经展现了他们的凶狠残暴与强悍的战力,沿途旋风一般击破其他部族的坞壁堡寨,搜其粮草,屠其老弱,强迫青壮在后面给他们运送物资,就是有不听他号令的女真人,也是屠其首领,并其部众,收其粮草辎重。 大雪封山,这般偏远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传出消息去。 两千人沿途血迹累累,终于杀到了宁江州,这个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契丹人城池。 宁江州的城墙低矮破旧,一应附属守备设施都没有,守城器械也是空空如也。 从地理位置来说,宁江州控制着东京道诸多部族,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事重镇。 在宁江州的东边,生活着渤海人、女真人、铁骊、兀惹、突厥、党项等部族,都是聚众成落。 而大辽无兵驻守…… 甚至,城墙上连个兵卒也不曾有。 宁江州的知州还在房内烘烤着火炉取暖,便传来了厮杀哀嚎声。 他皱着眉推开房门,冷风灌入,只见面前立着一个面阔口方,魁伟冷戾的女真人。 “完颜阿骨打?你要造反么?” 宁江州靠近完颜部,是契丹统治女真人的第一线,往日里这个知州没少去女真部落耀武扬威,残虐欺压女真人。 女真几十个部落,他强行荐席玩弄过的首领妻子和女儿,就不下三十个。 只要一眼,他便认出了这些女真人,往日里的威风再次涌上心头,甚至是出于惯性的训斥张口就来。 接下来的喝骂声还没出口,迎接他的是一把来如闪电的刀刃,将他从脸上划开,完颜阿骨打一脚踢开尸体,走到屋内。 他的手下鱼贯而入,很快把这里的男女老少部砍杀,血腥混合着木炭燃烧的暖流,气味难闻至极。 在场的鞑子都没有任何反应,这种血腥对他们来说是熟悉而亲切的。 完颜阿骨打环顾四周,他的亲信尽在,都是能在林中猎熊的勇士,终于开口道:“契丹没什么了不起的,杀人比打猎收获的多,今日洗劫了宁江州,就是俺们女真人纵横天下覆灭契丹的开始。凡是城中的子女财帛,谁抢到算谁的,在这城中待上三天,俺们便去打下黄龙府。” 欢呼声惊天动地的在房内外响起,粗壮的女真甲士挥动手中军器,放开喉咙,如狼群一般呼啸而出。 阿骨打踞坐在知州房内,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敲打着腰间佩刀刀柄,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自己的手下把宁江州染成人间炼狱。 东京道各地的局势,听闻自己起事之后契丹的反应,已经在他脑中无数次的演练过了。 而几名女真亲卫按刀侍立,个个都脸上挂着兴奋,如同磨牙吮血的鬼怪。 谁能想到,几百年来饱受欺辱的女真军马就在这冰寒天气,翻越险绝山脉,杀到了宁江州。 数百年来,渔猎于白山黑水当中,追逐兽迹于冰天雪地之中。磨砺出的坚韧凶悍,此刻终于爆发。 两千五百个粗壮的女真鞑子,身上围着一层层的兽皮,手持弯刀腰悬利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无人看守的宁江州城门。 这样的大雪中行军,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军队能够做到,更不用说还要攻城杀人。 一扇扇大门,被人挨家踹开,契丹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刀剁下了脑袋。 时值正午,家家灶上做饭,女真鞑子便坐在主人家中,踩着刚刚杀完的尸体,提着滴血的刀,吃饱了之后再把恶狼一般的眼光巡视着房内的女眷。 拖拖拉拉集结起来的契丹兵马,没有形成丝毫的抵抗,这座小城绝望地生受着女真的屠戮。 大辽天庆二年冬,天气比起往年都要寒冷得多。 女真完颜部首领召集女真诸部,翻出大山越过冻住的冰河,攻陷宁江州。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凶蛮初露 女真人造反,攻克屠尽宁江州。 在大宋没有引起丝毫波澜,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大辽的反叛多如牛毛,这次只有两千多人,打下一个破落州府,契丹自己都没当回事。 萧奉先派出自己的亲弟弟萧嗣先,亲率大军前去刷军功,萧嗣先一路上吃喝玩乐,等到了黄龙府的时候,女真人已经牢牢占据了宁江州。 阿骨打在辽军集结之前,先发制人,命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移烈、阇母为将,在江宁州大肆杀戮,裹挟无数的生口为奴。 到了黄龙府之后,萧嗣先漫不经心地派出了七千人,丝毫过问前线战事,满以为这七千人就能轻松平叛。 至于让他去前线,根本不可能,萧嗣先在上京上个厕所都有十几个人伺候,怎么可能去那种苦寒之地挨冻。 七千辽兵,号称十万,慢慢靠近宁江州。 夜色低垂,乌云在夜空中层层堆积,直压城头。将星光遮得一点都看不见。 城塞内外,只听见寒风呜呜卷动之声。 这个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在城头在各处拱卫小堡上燃动的火光,才映照出在空中簌簌飞扬卷落的雪花。 完颜阿骨打的大帐内,所有的女真鞑子都有些畏惧,包括完颜阿骨打本人。 十万辽军,自己只有两千多人,加上炮灰生口也不过万。 火把散发的黄光,照射在众将的脸上,完颜阿骨打鹰一样的眼光巡视一圈,站起身道:“俺准备主动出击,打辽狗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女真将领心里有些惶恐,却没有人怯战,闻言都站起身来。 阿骨打见众将有战意,满意地点了点头,沉声道:“今夜有雪,辽狗一定没有防备,更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袭营。俺们偏偏今夜去厮杀,才好大获胜!” 众人心怀惴惴,就像是少年时第一次跟着族里的长辈一起出去猎熊时候一样,心怀激荡又有些紧张害怕地踏上了夜袭的道路。 辽军号称十万,其实只有七千…… 出河店,辽军大营。 夜里的寒风呼啸,来自黄龙府的辽兵都有些烦躁,造反的小部落不少,在冬天冰天雪地时候造反的,女真人还是第一家。 契丹人在各自的营帐里,枕着胳膊骂骂咧咧,热烈地讨论着打败女真之后,如何的羞辱他们泄愤。 大帐中燃着的篝火,不时爆出火星,小将耶律射十吩咐身边的亲兵出去拿些木柴。 一声凄厉惨叫,从夜空当中传来。为寒风一遮掩,没有引起注意,辽军轻敌之心尽显,竟然只有一个暗哨,轻易地被猎人出身的女真探子射杀。 两千五百女真鞑子,趁夜色杀入辽营,当先放起火来。 火光之下,完颜阿骨打一马当先,襄着蹄铁的战马一声嘶鸣,冲进辽军大营。 女真人此时已经失去了路上的怯意,嘶吼着冲进敌营,杀气勃然而出,挥舞弯刀屠杀从营帐避火的辽兵。 耶律射十披甲而出,大声呵斥指挥着手下迎敌,完颜阿骨打瞧得分明,拔箭弯弓只一箭射穿了耶律射十的喉咙,将他钉杀在帐前。 失去了将军的辽兵,匆忙拿起手边的武器,冲出来之后先是环视一眼,发现漫营都是火光和女真鞑子。 即便是放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你也不得不承认这支被我们汉人世代痛恨的鞑子的战争天赋,他们就是冷兵器时代战场上的杀人机器。 至于后世所谓的八旗铁骑,跟这些女真鞑子比起来,真的不够看。 自小耕地里长大玩耍的汉家儿郎,第一次杀鸡都有些不忍和手抖,可是他们从小就要去苦寒之地猎熊、呼鹿、刺虎。 第一次展开会战的女真人,骨子里的凶蛮之气得到了最大的释放,似乎这个民族存在了几百年,就是为了此刻的杀戮。 火光照耀在女真人的脸上,从完颜阿骨打,到任何一个普通鞑子甲兵,都是一样的表情,狰狞嗜血而且兴奋。 辽兵的反扑很快变成溃逃,双方的关系也从互相厮杀的敌军,变成了猎人与猎物。 踩在营中遍布的累累尸体上,完颜阿骨打环视身边众将,突然放声大笑。 银术可、娄室、移烈、阇母……这些后来为人熟知的、双手沾满血腥的畜生将军,也都跟着首领笑起来。 大辽天庆二年,辽兵先锋耶律射十战死,七千先锋尽殁,女真人得到了数倍于己的人畜、车马、兵甲。 史书上称之为出河店之战,女真人终于引起了契丹高层的注意。 --- 大宋汴梁昭德坊,一间宽敞的大厅内,上摆着的老君神像笑的十分慈祥。 神像下是一处高台,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一阵阵安神的熏香弥漫在房中,更衬得此地犹如仙境。 蒲团上杨霖端坐,双眼闭着,身边的蒲团环绕着六个小道童,隐隐排呈七星阵。 种师中和几个留在汴梁的西军子弟,站在台下,额头沁汗。 他们已经在此看了很长时间了,杨霖连话都不想跟他们说,种师中终于忍不住了,躬身道:“少宰,此番我们进京,特来向少宰请罪。” 杨霖眼皮也不抬,挥了挥手示意道童们离开:“你们先退下吧。” 几个小道童一齐道“是,师叔祖。” 等他们都退了出去,杨霖一下子蹦了起来,将台上的蒲团踢飞。 “西军好大的本事,养寇的手法玩的妙啊,不如你们教给我,我也学习学习!” 种师中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少宰已经猜到了,或者……他已经得到了情报。 可笑我们一群人,还想着瞒天过海引起边境战事,这一回说什么也要求得少宰原谅才可,不然西军在朝中是去了庇护,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射来,裁撤是早晚的事。 “少宰息怒,下官们知错了。” 杨霖越想越气,契丹在西北的窘迫,将他们羸弱的国力暴露无疑。 蠢蠢欲动的各路人马,早就盯着这个暮年巨兽,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北境之主的,大有人在。 杨霖还不知道的是,早就有人开始行动了,还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群人…… ------------ 第二百六十八章 人贱如草 种师中冷汗频流,西军的确是有养寇的想法,被杨少宰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前几年在汴梁上下奔走,却没有门路,想送礼都没人收的窘迫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 这才好过了几天……总算是尝到了背靠大树的滋味,甚至不用自己这些人出面,朝廷中的明枪暗箭都被杨少宰挡住了。 结果自己这些人,自作聪明,已经惹恼了这个朝中新贵,教他如何不急。 自古以来的地方将门集团,都会有意识地抱团保护自己,但是杨霖不想让西军变成后世大明的关宁军。 好在西军总的来说,比起后世那支关宁军还是强上一些的,毕竟几门宿将在北宋末年,降金者极少。 杨霖抹着眼皮,看向下面的种师中还有西军负责生意的三家子弟,心中暗暗磋磨最好是为我所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如把他们绑上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战车,让西军上下都从中获利,才是王道。 想到此处,杨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当然现在还是不能轻易给他们台阶下,不然将来直接管不住了。 杨霖冷哼一声道:“本官有些乏累了,你们走吧。” 种师中抢步上前,眼中急色难掩,大声呼道:“少宰!” “送客。” 几个亲卫站到门口,将手一摆道:“种将军,请。” 种师中叹息一声,朝着杨霖一拜,带着几个子弟走出了大堂。 随行的姚术见带他们出去的是陆谦,当初东归时候有过一段同行的经历,两个人比较熟稔,便开口央求道:“哥哥,这次我们犯了大错,可如何是好。你跟随少宰时间久,可得拉我们一把啊。” 种师中一听,神色一动,没想到姚术这小子还有这层关系。 陆谦的身份他知道,跟杨少宰是形影不离,赶紧放缓了脚步。 陆谦苦笑一声,道:“俺有个什么主意,若是有了就说给你便是。少宰平日里极好说话,等闲和俺们耍笑一番,顶撞他几句也不甚着恼。可是牵涉到国事,旁人半点也休想改变他的心志。” 姚术一脸苦色,道:“就没个补救的法子么,俺们结结实实知道自己错了。” 摇了摇头,陆谦道:“你等俺消息吧,若是少宰想要整治你们,不会拖过今夜。俺上前探探口风,如果他有心思放你们一马,俺便说与你们听。不过丑话可说前面,少宰吩咐的差事,俺可不敢打了折扣。要是真有命令下来,俺半句话也不会提前透漏,更不敢手下留情。” 姚术大喜,深深作了一揖:“谢过哥哥了。” 回到大堂内,杨霖又坐到了铺团上,听到陆谦进来,淡淡地说道:“秋深霜重,天气变凉,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快。再过几天汴河就该结冰了,宋江他们现如今到了何处?” “回少宰,前番来信说是到了应天府,照着脚程计算,不出半月当可抵达开封府。” 杨霖嗯了一声,道:“把段氏的宅子内,多填上些名贵器具,不要短了他们的用度,尤其是不要短了公主的,算了……这个不用你管了,我让芸娘来做。这次运回的大理财物珍玩,留一些在府上,其他的都交到艮岳当中,在艮岳南边,开辟出一个大理风格的院子来,供陛下赏玩。” 陆谦点了点头,道:“少宰还有什么吩咐?” 杨霖摇了摇头,陆谦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道:“少宰,刚才姚术那小子,向属下打听少宰的意思……” “先打两棍子,我还准备了一些甜枣,这次教训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放任西北将门自治西军是不可取的。刀不在自己手里,如何能安心?” 陆谦轻笑一声,道:“属下省的了,那俺什么都不跟他说,先让他们急上几天。” “急上几天?这群鸟人搞出这件事来,让老子心急了多少天。嘴上长泡就不说了,差点连尿都憋不出来,老子干他……嗯,老君面前,不宜无礼,你退下吧。” 杨霖看着一脸慈祥的老君像,突然有些心虚,赶紧默念了几遍清心咒,专心打坐起来。 ---- 黄龙府前,硝烟浓烈。 十余名穿着破旧皮袍的女真骑士,正策马驱赶着一群大辽百姓,走得慢的免不了就是几鞭子劈头盖脸抽下来,若是倒地不起多半会被一刀戳死。 黄龙府是东北的重地,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可以说是大辽国内的重镇巨邑。 契丹也因此也在黄龙府驻扎了军队,用来提防东北的蛮族。 人烟稠密,村屯密布,城郭相望。 黄龙府境内不仅住有契丹人、渤海人、汉人、女真人,并有铁骊、兀惹、突厥、党项等族人。 此地杂诸国风俗,凡聚会处,诸国人语言不能通晓,则为汉语以证方能辩之。 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之后,趁势攻下宾州、祥州、咸州,将黄龙府的防线撕的七零八落。 契丹人在守城和经营城墙上的造诣,属实不算高明,大辽境内能够挡住这支女真人的城池,也不算多。 扫荡了黄龙府周围的城镇之后,女真人的凶名已经传开,欺压了他们几辈子的辽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小奴隶,已经养成了这般气势。 给这些女真鞑子一匹健马,他们披上半甲就是合格轻骑,裹粮奔袭百里,沿途驰射骚扰,进退自如。 往往十个人就足以灭掉大辽的一个小部落,好像每个人都是开了挂的战士。 冰天雪地里,一般人连门都踏不出,这些人却能纵横驰骋,到处杀人。 趴在雪里猎熊、捉鹰磨砺出的坚韧耐性,绝非一般人可比。 他们胯下的东北之地的马匹,传到后世已经没了自己品种,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过。 但是从东汉末开始到辽金时代是一个良马产出的高峰,在东北次第崛起的民族无不以骑闻名,尤其是重骑。 乌桓骑、鲜卑骑、白马义从、铁浮屠、远拦子都是威震寰宇的重骑兵。 这些辽东马匹,虽然不如蒙古人耐性强,但是论起爆发力,确实是强横。 萧嗣先难得爬上城头,看着远处驱赶奴隶的女真人,吓得他牙齿打颤。 这些人凶狠残暴,已经超出了萧嗣先的见识,这个时候的女真仪制粗疏,刚刚从山窝里出来的女真贵人们,对自己俘获的奴隶辅兵只是一味的高压虐待。 稍有违逆,就有可能被踏成肉泥,敢反叛的都已经杀完了,剩下的奴隶生口们,只能犬羊一般被女真人驱赶着,填命似的冲锋攻城。 他们往往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人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手中所持,都是些草草砍削出来的尖头木棍。 这些生口都是女真人在附近捕获的,不光有青壮,甚至不乏老人和妇孺。 他们来自不同的族群,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了亲人被女真人杀死,却不得不在雪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女真鞑子策马在两边往来驰奔,大声呼喝,催促着他们攻城。 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劈头盖脸的抽打着这些生口。 无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 几千人组成的黑压压一大群无边无岸也似的队伍当中,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 这等景象,足以让城头大辽守军头皮发麻! 自古以来草原上异族,都是强者为王,欺凌弱者。 但是打起仗来,都是兵将厮杀,驱使生口送死般攻城的,还是第一次见。 在他们身后,女真骑兵已经是人披重甲,马裹毛毡。 他们笑看前面的奴隶们,随时准备纵马去砍杀后退者,还有的搭弓射箭,对准的正是落后的生口。 鼓足勇气上城墙的萧嗣先,已经是面无人色,几欲作呕。 远处的完颜阿骨打,面上却丝毫没有半点不忍,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的送死进攻。 ------------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与虎谋皮 深夜,黄龙府内。 萧嗣先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还是浑身发抖,萧家是契丹累世的宰相之家,而且契丹的皇后也大多是萧家的女子。 萧嗣先的兄长,便是契丹的相国萧奉先,权倾一时的奸相。 这种门第出来的公子哥,如何见识过今日血腥残忍的攻城场面,简直吓得他肝胆俱裂。 女真人还没有出手,他们在耗尽城里的守军的檑木滚石和守城的胆气。 室内的炉火烧得很旺,突然门被推开,一个萧家的管事进来,萧嗣先看了他一眼,没有开骂。 这是兄长的心腹萧昱,在兄长面前说得上话,还是要给他一些薄面,让这个奴才觉得脸上有光,才好继续给萧家卖命。 “大哥他好生没有计较,这些鞑子哪里还有半点人样,却叫我来剿灭,他自己在上京享福。” 萧昱一阵无语,这都是为了给你捞功提拔,你倒是抱怨起来了。你这废物会投胎,要是让我生在你的府上,何愁荣华富贵不手到擒来。 萧昱鞠了一躬,上前关切地说道:“都统,今日我观女真蛮子如此凶残,若是死命守城,一来未必能够守住,二来咱们奉命前来平叛,若是仅仅守住黄龙府,陛下那里也说不过去。” “你有什么主意?” 萧昱凑上前,低声道:“女真人不过是山里的野人,能有什么见识,当时大辽的官员到他们部落,随意享用他们的妻女,都不见他们反抗。这群人没有廉耻,目光短浅,不如派人前去,用重金和女子贿赂他们的首领完颜阿骨打,让他们撤回自己的老巢。最好是让他们把俘获的生口给我们一些,杀了带着首级回到上京,有相国为您说话,谁还敢明察。 陛下那里肯定深信不疑,至于朝里的大臣,谁要是敢乱说话,我们就杀谁。” 萧嗣先一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起身大赞道:“好一个萧昱,果然是我们家的智囊。” 萧昱自得的一笑:“既然都统同意,小人这就出去安排了。” “快去,不要怕花费,尽管给,把这些蛮子喂饱。等到成功了,就让黄龙府的官员上缴。” 萧昱轻轻关上门,一股冷气顿时灌入他的衣襟,感受着室内外的差距,不禁暗道萧嗣先这个草包,生对了地方,当真是享福…… --- 女真大营,主帅帐内。 完颜阿骨打看着漫帐的财物,还有几个妖娆的美人,愕然道:“送给俺的?” 萧家的亲腹萧纲笑道:“正是给首领您的。” 完颜阿骨打笑道:“既然送礼,便是要降,你说好是哪一家的,俺们进城之后,留下你一门不杀。” 萧纲忙摆手道:“不不不,这是让你们退兵的。” “退兵?” 女真诸将一个个皱眉张嘴,显然是没有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纲谄笑道:“我们都统愿意出钱,买首领退兵,这就是定金。只要你们退回北边,还有更多的钱财和美女。” 银可术总算是听懂了,随机大怒,拔刀就要杀人。 完颜阿骨打一把推开了他,银可术在女真人算是强壮的,被完颜阿骨打一推,却没有半点抵抗之力,一下蹲到了地上。 “你回去告诉萧都统,俺们愿意退兵,不过这点东西太少了。” 萧纲赶紧道:“首领放心,您要多少,尽管开口,都统他一定满足各位。” “俺要十倍的钱财,然后保证契丹不再索要海东青和东珠,不得派天使到俺们部落逞凶。”完颜阿骨打认真地说道。 帐内的女真人纷纷跳脚大骂,虽然没有人敢出手,但是看得出没有一个服气的。 现在的女真,没有半点法度,即使是威望不低的完颜阿骨打,一言不合也会被骂。 完颜阿骨打一掌拍在桌子上,骂道:“俺才是完颜部的首领,女真人的盟主,谁要是不服可以站出来。” 萧纲早就被这些野人的怒吼,震得肝胆俱裂,一看众人无人敢站出来反对,这才稍微安心,上前道:“都统他还有一个条件,请您留下几千个牲口……” 完颜阿骨打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心中对萧嗣先更加鄙夷。 “必须送出财货女子,在城下交给俺们,才能退兵。” 萧纲来时获得了极大地权限,这些事完做得了主,眼都不眨就答应下来。 等到送走了辽人,帐中的女真人没有一个好脸的,完颜阿骨打笑道:“少在这里冲俺瞪眼,快回去准备,等辽人出来屠杀生口,咱们就杀进城去。” 众将这才知道首领的意思,转怒为喜,不过完颜娄室还是出言道:“这城下打成了空旷的一片,俺们如何藏身?” “所以俺让他把财货运出来才走,他们干这些勾当,敢在白天么?夜里黑漆漆的一片,俺们女真人藏在生口中,等他们出来杀生口,俺们就宰了这些辽狗,杀进黄龙府中。” 大帐内顿时欢呼声大作,银可术道:“若不是首领想出这个计谋,俺们正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进黄龙府。” 大辽开国这么多年,昏暗已经到了骨子里,萧嗣先听闻买退女真的计谋得逞,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 他马上下令,在黄龙府内搜刮,凑齐女真需要的十倍货物,然后挨家搜捕俊俏的少女,准备献给女真人。 城内的百姓,万万没有想到,女真人还没有打进来,他们就遭此浩劫。 辽兵对付不了女真人,甚至不敢对敌,但是欺负起城中百姓,个个都是一把好手。 辽兵不分日夜,十二个人为一小队,挨家挨户搜刮财物,抢掠女子。 一时间黄龙府内鸡飞狗跳,反抗被杀的百姓不计其数,很多士兵趁机中饱私囊、玷污妇女,黄龙府内哀嚎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出三天,萧嗣先就凑齐了财货,甚至自己还发了一笔小财。 他马上派人和女真人联络,约定好了夜里交易。 是夜,月黑风高,乌云堆叠,乱世的大幕正式开启。 ------------ 第二百七十章 策勋归来犹遗憾 大辽天庆二年,夜色正深。 辽兵鱼贯而出,推着搜刮的财货女子,准备屠杀女真人留下的生口,然后结束这场炼狱般煎熬的战争。 生口们瑟瑟发抖,他们早就麻木了,浑然不敢揭穿身边隐藏的两千女真人。 大营内,完颜阿骨打率领诸将,站在大营门口,笑呵呵地把萧纲迎了进来。 萧纲一脸谄媚,笑道:“首领,我们如约送来了二十车珠宝,还有五百个女人,都是城中的富户妻女。还有五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他们的父兄被都统杀了,算是都统私人送给您的礼物。” 说着就要呼喝身后几个女人上前,完颜阿骨打笑着道:“不用了,现在我还需要一个东西。” 萧纲心中有些怨怒,这个时候你又提条件,不能早点说? 今夜你们不撤兵,回去我还不被萧嗣先那个王八蛋杀了。 “首领尽管说,不管什么要求,我们大辽都会满足您。” “俺今夜要攻打黄龙府,想借你的脑袋,来祭旗。” 阿骨打扶着萧纲的手臂突然一挪,双臂聚力咬牙,一下把他的脑袋拧了下来。 帐中诸将跺脚欢呼,拔出腰刀冲出了大营,藏在生口中的女真人暴起杀人,一起涌向黄龙府。 萧嗣先和他的幕僚,展现了这个帝国如今的腐朽昏暗,以及愚蠢。 声名不显的辽东一个小部落,一夜之间震动了整个大辽。 契丹重镇黄龙府被攻克,平叛都统萧嗣先被俘,黄龙府内大辽兵马十万有余,被两千五百女真人俘虏。 完颜阿骨打下令抢掠三日,女真人费尽心思打下了黄龙府,却没有占据此地的想法,只留下了杀戮和掠夺。 两千多女真兵将,驱赶着无数的生口奴隶,带着无尽的财富,按原路回师…… 在他们身后,原本是辽东最繁华的黄龙府,陷入一片火海。 尸体堆积的地方,甚至高过了城墙,血腥气连漫天的大雪也遮掩不住。 这里居住的各色族人,都遭受了灭顶之灾,除了一些女真商人。 一个族群无双的战力从辽东爆发,带来的只有毁灭和杀戮,凶蛮之气让整个大辽笼罩在愁云之下。 十几万的奴隶,如同犬羊一般,被赶回女真部落。无数的财货堆积,让女真人见识到了猎人与猎熊的差距。 完颜部首领阿骨打,一时间成为女真人的英雄,其他部落无不拥护他为帝。 天庆二年冬,提前举事的完颜阿骨打,在完颜部称帝,国号为金。 --- 上京城,相国府。 侥幸逃出的萧昱,跪在地上,涕泪齐下。 砰地一声,萧奉先把手里的玉瓶摔碎,大声道:“十几万人,怎么就守不住一个黄龙府?” 萧昱不敢说自己出的主意,只是推辞道女真人如何凶悍,天气寒冷守城将士都不出力,丝毫不提愚蠢的买敌退兵的事。 萧奉先脸色沉郁,低声道:“先想办法,救出二弟,然后瞒住陛下,举大兵把女真踏为齑粉!” 萧昱一听,若是萧嗣先被赎回来,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眼珠一转,想了想女真人的残虐暴戾,又想了想萧家兄弟的权势,伏地道:“小人愿意去一趟女真,把二爷赎回来。” 萧奉先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忠心,当下稍微有些感动,哪里想到这个下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去把萧嗣先弄死。 “好。你回去准备一下,等我商议出一个攻灭女真的路线,你再去救出二弟。只要是灭了女真,提着他们的脑袋进京,陛下那里好应付。” 萧昱贴在地毯上的脸上,晦暗难明,闭着眼称是。 ---- 汴梁城郊,近万百姓齐聚,迎接南征的将士回京,并且就近观看大理献国。 杨霖一袭紫金官服,腰系玉带,站在前列。 深秋的天空湛蓝无云,气氛热烈到让人不觉寒冷,站在万民中央的杨霖面色如水。 西南在他看来,只是完成了事前规划的一半,为了不让梁师成和王黼得逞而选择了提前收网。 可想而知,这事肯定留下后遗症,比如说不能彻底解决西南土司的问题了,少不了以后还得费心去坑他们…… 一阵欢呼,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远处一列列的骑兵开道,引出了今日的主角。 段正淳骑在马上,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落寞,甚至有些开心。 隐忍了这么久,至少演技方面,这个皇帝是成熟的。 祖宗基业的丧失,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一点的影响,回归大宋倒像是他一直渴望的事了,至少从脸上看是这样的。 宋江没有选择自己出风头,身为南征主帅,战功赫赫,他甚至没有出现在第一梯队进城。 来自大理皇室的私兵,簇拥着他们的末代皇帝,走在最前面。 汴梁百姓无不欢呼呐喊,像是迎接英雄回城,紧接着就是得胜之师,这支杨霖亲自挑选的禁军,先是剿灭了方腊,然后南征大理,很是为禁军孱弱的名声挽回了一点尊严。 两旁的禁军世家子弟,挥舞着拳头高喊,对着自己熟悉的朋友兄弟。 百姓们迎出了不下十里,一路跟随簇拥着他们来到汴梁城,段正淳远远看见一个大官在城郊的高台上,便下马带着皇室上前。 在他身后,王朝立笑道:“段国主,此乃我大宋的少宰杨霖。” 段正淳脸色一动,在大理军中,那些将佐一口一个杨少宰,未曾想如此年轻。 他现在还没有献国,依旧是大理之主,番邦国王,在大宋按亲王对待。 而杨霖是使相,开封府仪同三司,按规矩和亲王是一个待遇。 至于蔡京,那是宰辅,亲王见了他还要行礼,让路,大宋的文官属实是有排面。 杨霖却不摆架子,呵呵一笑行了一个晚辈礼,道:“国主,一路风尘,辛苦了。本官权且替大宋军民,欢迎国主到来,陛下已于宫内设宴,给国主接风洗尘。” 段正淳是个什么人物,隐忍时卑微如老阉奴,爆发后血腥屠杀几十万,赶紧回礼道:“哪里哪里,有劳杨少宰远迎,实在叫人受宠若惊。少宰若是不弃,咱们兄弟相称便是。” 杨霖面不改色,身边的侍卫却都神色古怪,等看到一脸正气的少宰毫无波澜之后,才暗暗佩服少宰的定力。 杨霖一声令下,汴梁城郊礼炮齐鸣,百姓的情绪被推到顶峰,花团锦簇中一行人往城内赶去。 这个时候,宋江才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见杨霖咧嘴一笑。 杨霖细看之下,自己这个心腹愈发的黑了,伸手一招道:“公明,辛苦了。” “可惜未竟功!” ------------ 第二百七十一章 顺逆天下几人清 开国时,吴越国王钱弘俶“纳土归宋”。 宋太宗先后册封钱弘俶为淮海国王、汉南国王、南阳国王、许王、邓王。 钱氏一族极尽荣宠,锦衣玉食自不必说,朝廷还时不时以各种名义给钱俶发放丰厚的赏赐。 钱弘俶生病,宋太宗为了表示慰问,赏赐钱俶“白金万两、钱千万、绢万匹、金器千两,赐其子惟濬、惟治白金各万两”。 如今大理也要纳土献国,可想而知待遇也不会低,只不过不可能有钱家那种厚待了。 段氏毕竟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杨霖坑了,别人不知道赵佶心里一清二楚。 大理的覆灭看似水到渠成,其中的曲折从始至终只有杨霖和赵佶最清楚,这两个人当然不会到处乱说,因为若是真相大白于天下,宋廷的脸上属实不甚体面。 杨霖带着段正淳进了艮岳,殿陛之间才知道大宋的繁华不是说说而已,走水路经过江南尚且在他的意料当中,但是汴梁的风华确实把段氏一族惊住了。 等到了艮岳,段正淳环视一圈,烟波虹横,一所殿宇临湖而建,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整个大宋的菁华所在,让这里充满了雅趣和风流,湖水清澈荡漾,恍若仙境。 这里便是大宋,难怪千百年来,境外异族都想杀进这中原花花世界。 进了艮岳的宫殿之后,殿内段妙贞正端坐着和皇后闲聊,见到自家父亲被杨霖带着进来,顿时泪珠打转。 见惯了皇室被高家欺压的段妙贞,甚至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比起在大理当皇帝好多了。 杨霖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给她一个飞眼,段妙贞破涕为笑,笑颜绽放,如三月春风。 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段正淳和赵佶身上,段正淳恭恭敬敬参拜皇帝,念了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贺词。 赵佶也不是完来虚的,对于这个皇帝他也有些同情,大家都是皇帝,你也太惨了…… 更何况现在段正淳马上要帮自己成就无上的名声了,太祖何等英雄,开国之后至今百年的皇帝,兵威之盛,拓疆之广,原来我赵佶才是第一。 赵佶心怀大畅,父兄夙兴夜寐,每日里担忧国事,也没有取得像样的大捷。 而自己登基以来,吃喝玩乐,琴棋书画,蹴鞠走马,却先灭西夏,再收大理,朕不是天命之子,不是神霄宫长生大帝,谁是? 想到这里,赵佶笑呵呵地宽慰了段正淳几句,转头去看自己的爱卿杨霖,只见他眉飞色舞,手指做着奇怪的小动作。 赵佶莫名其妙,也不管他,继续和段正淳闲聊,浑然没有注意到大理公主面色如同熟透的石榴一般红灿灿。 ---- 龙图阁大学士蔡攸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明堂,他爹蔡京办公的地方, 蔡京年迈,虽然仍是丰姿俊伟,仪表不凡,但毕竟已经年近古稀,朝廷为了照顾他,特许蔡京携侍女进明堂端茶递水。 一个高佻的侍女今日排到了执勤,正在殷勤地给蔡京捏肩,抬头见了满头大汗的蔡攸,低头在蔡京耳边道:“老爷,是小蔡学士来了。” 蔡攸左右看了一眼,除了自家的亲爹,没有其他官员在场,至于这些侍女,简直如同蔡家器具一般,便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道:“爹,你听说了吧,女真人造反,只两千五百人,杀得黄龙府十万辽兵丢盔弃甲,部做了俘虏。” 蔡京抬起头来,笑道:“这件事除了契丹的皇帝陛下,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为父自然知道,你又有什么想法?” 蔡攸往桌前一凑,挥手把侍女驱赶,然后说道:“爹,梁师成等人密谋伐燕,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满朝谁不知道。现如今大辽如此羸弱,女真弹丸之地,撮尔小邦,尚能杀得他们如同割草乂麦,更何况我们大宋百万精兵,千员良将,伐燕之事我看是板上钉钉。 伐燕是何等的荣耀,我们岂能让梁师成专美于前,不如快些奏请官家,由我们来主持这伐燕大计!” 蔡京捋着须髯,眼色突然凝重起来,问道:“你觉得我们大宋伐燕,有几成胜算?” “十成!百成!一万成!爹,十万人打不过两千五,这是什么样的将士,还能守得住我们宋军?西军能打,让他们去,这些人虽说托庇于杨霖,可又没刻上杨霖的名字,说到底是我们大宋的将士。一群军汉有什么主见,只要是我们主持的,这分功劳就落不到他人手里。 儿子在江南征缴方腊,很是有些手段经验,愿意去河北挂帅督战,一定帮官家拿下幽燕,亦或是直抵上京也未必不行。” 蔡京突然笑出声来:“你也知兵?” “父亲大人,何故小觑孩儿,儿子虽然不比孙吴,灭辽还是有些信心的。” 灭辽?蔡京心底冷笑一声,他和杨霖曾经促膝长谈,契丹看似百病缠身,羸弱不堪,一攻既灭……但是大宋呢? 满殿文武官员,在这汴梁无边的富丽风流中,谁又能开眼看清整个帝国的貌。 羸弱的,又何止一个大辽。 大宋确实富有,有极多豪门富可敌国。 只不过大量财富淤积在民间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难动员得出来,就跟没有一样。 如今帝国冗官冗兵,制度崩颓,人心浇薄,纸糊的富强只有看清的人才会忧心。 单单在地方的官僚就有千万贯的俸禄,而厢军和禁军的饷银却都流入了将门的私囊,大宋一年接近亿贯的财政收入远超盛唐,却已经支撑不动这个帝国的运作。 厢兵和禁军的战力,真真是不提也罢,维护地方的治安,甚至都有些吃力。 大宋在奢靡颓唐中,除了在西面还因为西夏,勉强还有几名可堪一用的将帅之外。整个大宋的武臣都已经养废了,既无血勇,又无本事,国中无将,甚至连童贯都能拔尖。 口口声声要与君王共天下的文臣士大夫群体,有几个还存着大儒的气度本事。除了党争揽权本事一流,根本就不堪一用。 幸运的是,还有大辽这个同病相怜的大国,在北境苟延残喘,维系着边关的稳定。 贸然伐燕,加速了这个邻居的灭亡,新崛起的凶残无比的异族岂会止步,无论是哪个得势必会南下。 悠悠岁月长河中,有几个草原霸主不贪恋中原的富丽。 满朝文武,看清楚这一点的,也就自己和杨霖寥寥几个人。 可笑那梁师成、童贯还要策动伐燕,大宋的弊病一旦显露,黄龙府的事情未必不会出现在河北诸路。 若是由着他们乱来,便是把大宋往火堆上推,当今之际只有大力促性新政革除弊端,期盼着契丹能多撑一会,才是正道。 好在现下新政进展顺利,自己和杨霖一道,清楚了朝中的顽固势力,截止到如今一切都很顺利。 “伐燕时机未到,你不要上蹿下跳,当心以后被人捉来顶罪!再说了你有几分本事,为父还不清楚,征缴方腊是杨霖的功绩,你去时候方腊本人都已经被杀,我会不知?”蔡京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蔡攸满腔热血跑来要求挂帅,竟然被无情嘲讽,不禁勃然大怒:“父亲大人,只看重杨霖小儿,却为何如此轻视儿子。他说伐燕不行,纯属为了自己的权势,怕梁师成和童贯打压报复他,他自己倒是西夏大理到处揽功劳。为了咱们蔡家的门楣,儿子这次少不得要跟隐相交交心了。” “逆子!” 蔡京摸起茶杯,蔡攸见事不好一蹦三跳,躲出了门外。 蔡京余怒未消,只见门口露出半个脑袋来,蔡攸恨恨地道:“你等着瞧吧。” 气得他爹往椅子上一躺,两眼一黑,闻声而来的侍女花容失色,赶紧上前轻抚他的胸口顺气,这才帮他悠悠醒来。 “逆子,逆子啊!”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焉能妄议万年忧 杨霖悠闲地靠在一张躺椅上,举着一个册子看得津津有味,这是西北传来的互市交易记录。 大宋的富裕在货物的交易量上就可以轻易看出来,因为军队大量需求战马,马匹的交易毫无疑问是第一,不过可想而知很快就会降低。 让杨霖意想不到的,是羊的买卖,贩羊的商队成了西北客商的主流。 可以想象,假以时日军马饱和,这羊的交易会取代马成为互市的第一买卖。 宋人吃羊,马上要把蒙古人的库存吃空了,这可以帮助他们度过这次的暴风雪危机。 毕竟粮食才是活下去的保障,羊再多也不够活命的,吃一只少一只。 一只羊换来的粮食,能够吃一个月,可是杀一只羊却只能吃几天。 而无数的羊肉,流到大宋境内,不知道要催生出多少的吃法来…… 以前的时候,有西夏这个茅坑的石头挡在西北,实在是太碍事了。 躺椅后是一个穿着银红袄裙的俏丽女子,正在卖力地为他摁揉双肩。 女子已经累得娇喘吁吁,云鬓半斜,杨霖的眼睛埋在书中不能自拔,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西北的繁华。 丝绸之路当年有多么繁华,楼兰古城至今仍是一个神话,开市之后的西北不会差当年,西域的商人也逐渐开始多了起来。 现如今的海商,还不足以支撑起欧亚的交流,这条古老的商道,还有它存在的必要。 苏妆怜撒娇着将册子从杨霖手中抽掉,纤腰一扭,倒在他怀里,嘟嘴道:“这册子比人家好看么,大郎怎么只顾看它,人家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也不知道心疼?” 杨霖顺手搂住她的纤腰,这对双胞胎姐姐温顺,妹妹活泼,很是得宠,当即笑道:“你是爷心头尖尖的肉,爷不疼你疼谁,来,把眼蒙上我教你个巧活。” 苏妆怜在他怀里一扭,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娇媚一笑刚要蒙眼。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苏凝香端着一碗补汤,款款而来看见两个人的模样红着脸低声道:“大郎,外面来了几个客人,杨三儿说是延安府的种经略求见。” 一听这个名字,杨霖瞬间想起女真人已经提前举事的事情,心头一阵火起,此事分明就是西军挑起的克烈部做反,让契丹的外强中干暴露,帮助早就有反意的完颜阿骨打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端起汤盏喝了两口,杨霖拍了拍怀里的苏妆怜,让她站起身来。 苏妆怜扭着身子,闷闷不乐,杨霖经验老道,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玉簪,笑道:“想不想要,叫声好听的就给你。” 苏妆怜手快,一把夺了过去,背在身后娇笑道:“偏不叫,谁叫你只管诓人哄人。” “小蹄子,骑到你男人头上了,这还了得?凝香你帮我执行家法,一会我回来这小淫妇的臀儿没有打红,你就跟着连坐。” 苏凝香红着脸啐了一口道:“大郎就会说些风话欺负人。” 杨霖无心和侍妾调笑,站起身来,让姐妹俩伺候着换了身衣服,迈步走到客堂。 大堂内,种师中等人站在原地,见他来了都是神色一喜。 少宰肯相见,至少说明事情还有转机,杨霖叹了口气,道:“黄龙府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种师中低声道:“这件事在汴梁传开,下官也有所耳闻,说是契丹人被女真痛击,损失十万带甲之士。” 站在种师中的角度,他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至少说明了自己撩拨契丹,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 契丹虽然说是和大宋建交结好的邻国,但是谁不知道两国的嫌隙,说是宿仇也不过分。 根据澶渊之盟,大宋至今还要交大量的岁币,来换取边境的安宁。 “契丹死了十万将士,那些人和咱们大宋的厢兵何异。你们觉得厢兵的战力如何?” 种师中一脸愕然,少宰缘何如此不自信,大宋兵马近来屡获大胜,连灭强敌,兵威正炙,再加上战马的涌入,以及西北羌兵和克烈兵的补充,怎么能和黄龙府那十万草相提并论呢。 看到他们的反应,杨霖心里暗暗摇头,西军诸将也只是稍微能打而已,目光短浅并不比朝中文臣强多少。 如今的朝堂上,能和自己有一样想法的,只有看透了大宋国情的蔡京而已。 可惜,蔡京毕竟不是自己一路人,他会屈从于赵佶而把自己的才能部用在搞钱上,可惜了一代能臣。 不然的话,杨霖倒不介意辅佐他一起把大宋挽救回来,蔡京这个人绝对有这个能力。 论起治国,他比自己强了不是一星半点,杨霖有这个自知之明。 叹了口气,杨霖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契丹兵马何止三百万,岂能因为其中有十万废物,就以偏概。上次的克烈,这次女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新起的异族势必又是一只狠戾残暴的野兽。 西北商路,乃是我大宋帝国的又一根基,万万不能动摇受挫。你们坐镇西北,应该做的是用尽手段保证西北的和平安宁,而不是挑起战端。 本官愿意对你们信任,可惜你们不愿意接受这份善意,我将上奏陛下重设秦陇制置使。” 种师中暗舒了一口气,杨少宰要派人到西北统筹全局,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 毕竟西军求的只是自保,没有什么大的不该有的野心,只要不裁撤将门,解除兵权,他们并不介意头上压着一尊大神。 杨霖接受了这次西军送上的厚礼,算是双方的一次开解,然后送走了千恩万谢的种师中。 他们前脚刚走,陆谦引着刚刚回朝的宋江,迈进了杨霖的书房。 “公明,坐。” 两相对比,杨霖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腹和附庸的区别,跟眼前的黒厮说话,人都轻松了一些。 “少宰,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宋江很久没有见到杨霖了,眉宇间也有些喜色。 “你这次立下大功,朝廷必有封赏,你想要什么?” “属下……” “那都不重要,我现在有个地方,非你去不可,你可愿意。” “属下……” “算了,你不用说了,现在就你合适,你回去准备一下,收拾一番,去延安东路。” 宋江憋了半天,差点噎死,心中暗自腹诽,你不让说你问个什么劲? “少宰,属下去了有什么任务?”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发挥你的长处便是。” 宋江闻言一喜,自谦地说道:“属下有什么长处,少宰还从没有夸过呢。” “拉帮结派啊。”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厦将倾多奸邪 百官齐至,万民空巷。 堆玉楼前,大理国王段正淳,双手奉上国玺,纳土归降大宋。 至此从唐时剥离出去的西南广袤疆土,重回中原王朝的怀抱,甚至附赠了许多领土。 大理八府、四郡、四镇,从名义上说,已经都是大宋的疆域了。 东至普安路之横山,西至缅甸之江头城,南至临安路之鹿沧江(今越南莱州北部的黑河),北至罗罗斯之大渡河,相当于今天云南省面积的三倍。 大理国汉化的很彻底,加上主流又是佛儒两道,并不是很排斥大宋。 尤其是那些冥顽的土司,很多已经被段正淳杀得灭族绝嗣,剩下的也不敢挑头闹事。 以往大宋,只有在上元节官家会与民同乐,但是自从赵佶和杨霖这一对君臣凑到一块,隔三差五就是一场狂欢。 在汴梁城中经营这么一番番盛事出来,装点都门气象,粉饰太平盛世,在赵佶的眼中这无疑也是一番功绩。 赵佶一口气赐下了良田千顷,黄金两万两、钱二千万贯、绢万匹,封段正淳为滇王。 赏赐之厚,竟然部压过当初的吴越,让杨霖都暗暗咋舌,这是要和自己的祖宗比个高低…… 赵佶心里也稍微有些肉疼,不过为了个面子,他又何惜这些钱财。 毕竟大理纳土归降之后,大理的财货一大半进了他的内府,现在的赵佶也是阔的不行。 动辄打赏周围的嫔妃宫娥,让本来就亲和力爆棚的他,更得宫人的拥戴了。 段正淳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丰厚的赏赐,大理段氏如今到了开封,算是要彻底在此安居了。 有了这笔钱财,将来安身立命也就有了保障,于是欣然接受。 更让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女儿竟然长了本事,结交了大宋皇后的妹妹,这层关系用好了可以给段家免去很多灾祸。 一时间钧乐齐鸣,宏达的奏乐声响彻堆玉楼,底下的百姓都在这庄严肃穆的乐声中,感受着帝国强盛带来的荣耀。 杨霖悄悄移步,靠近了蔡京,低声道:“恩相。” 蔡京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两个人会心一笑,都知道对方的意思。 黄龙府出了那档子事,再加上现在尝到甜头的赵佶渴望军功,压抑已久的梁师成势必争取伐燕,若想阻止须得蔡杨合力。 蔡京和杨霖每次联手,都是石破天惊,功成之后各自本本分分拿自己的好处,也不争抢,默契十足。 --- 聚集在完颜部的女真人,已经越来越多,金这个国号也渐渐被女真接受。 完颜阿骨打废除原来部落联盟长的制度,终于完成了从一个部落首领到部落联盟之主,然后到女真人的皇帝的进化。 他还设立勃极烈四人,组成皇帝以下的最高统治机构。 完颜乌奇迈为谙班勃极烈,原国相撒改为国论忽鲁勃极烈,辞不失为国论阿买(第一)勃极烈,阿骨打弟杲为国论昃(第二)勃极烈,用这四个人来管理整个女真。 军队上设置猛安谋克,以三百户为谋克,十谋克为猛安。 勃极烈的设置,保留有古老议事制的一些痕迹,但它实际上已是辅佐皇帝的统治机构,是完颜阿骨打摸索着进入帝制的手笔。 简陋的皇宫内,无数被俘获的辽人女子,含羞忍辱侍奉这些女真贵族,或是端茶倒水,或是垂手侍立。 完颜阿骨打端着一个纯金的酒杯,笑道:“辽人用镔铁为国号,耶律阿保机想让自己的国家像镔铁一样坚固。他不知道镔铁虽坚固,时间长了也会生锈只有这黄金才永不会变。俺用金作为国号,也是为了让咱们女真永不腐坏。” “皇宫”内的女真贵族纷纷叫好,他们用的都是抢夺而来的金银器具,奴役着大辽的子民妇女,尝到了攻伐杀戮带来的甜头。 这时候一个粗矮大汉进来,抚胸道:“皇帝陛下,外面有个契丹人,想要见您。” 阿骨打疑道:“契丹人,他们已经被我杀得吓破了胆,是什么人派他来的?” 完颜乌奇迈大叫道:“叫进来不就知道了,把他带进来!” 不一会,两个女真亲兵,押着萧昱进到宫内。 萧昱一见完颜阿骨打,便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十分恭顺。 女真人分分大笑,完颜阿骨打压手问道:“抬起你的头来,契丹人,是谁让你来见俺的。” 萧昱通晓女真语,抬头说道:“萧奉先让小人来见陛下,说是让小人用钱赎回他的弟弟,但是小人钦慕陛下的威名,不愿意为他奔走,请愿投效陛下,为女真出力。” 娄室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身上,骂道:“叛徒,懦夫。” 完颜阿骨打瞪了他一眼,脱下帽子上前,亲手擦掉了萧昱脸上的唾沫,笑道:“你愿意来投奔俺,是弃暗投明,我们大金国也不会亏待了你。” 萧昱悬着的心终于放心,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道:“陛下,萧奉先赎回他弟弟,想要纠结二十万大军,进攻我们大金。为了让小人调度辽兵,他的行军路线小人已经尽知,这就说与陛下知道。” 这里面有真有假,萧昱为了拔高自己的位置,说是萧奉先让他调度兵马。 实际上,他只是个传话筒,萧奉先让他传话给萧嗣先,如此行事而已。 萧昱出的主意,让萧嗣先买通女真人,谁知道反倒上了完颜阿骨打的当。 若是真的赎回了萧嗣先,就凭他的脾气,自己不死才怪。 萧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在上京的家,彻底投奔了完颜阿骨打。 女真人一听契丹这么奸诈,都勃然大怒,前段时间的大胜让他们早就看不起契丹,恨不得再去屠戮一番。 完颜阿骨打腮上一紧,心底暗笑不止,这可不是天助暗女真? 他环顾宫内诸将,笑道:“上一次咱们用两千人灭了十万,这一回,俺们的女真勇士已经有五千余人,契丹的二十万大军,合该部死在这里。” ------------ 第二百七十四章 西出阳关酒一杯 汴梁城西,枫林似火。 林间官道上,停着几辆马车,少宰杨霖在此等候宋江,为他送行。 南征有功之臣,俱有封赏,在赵佶心中,清楚地知道此次最大的功臣是杨霖。 故而杨霖虽然没有封赏,所提出的要求都被赵佶同意。 王朝立拔擢为礼部左侍郎,进光禄大夫。 主帅宋江被赐同进士出身,迁为河西拢右制置使,作为朝廷监视西北军政的封疆大吏。 “这黑厮刚回汴梁,屁股还没有做热,就要去拢右吹冷风,唉,不得不让人掬一把同情泪。” 殷慕鸿背着手,幸灾乐祸地说道。 在他身边,花荣怒目而视:“俺哥哥立下大功,升了如此高官,你这厮定是眼馋心酸,才在这里大放鸟屁。” 殷慕鸿在密州厮混一段时间,早就和这群人混熟了,闻言背着手鄙夷道:“粗鄙,粗鄙至极。” 花荣虽然浑却也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混蛋,自己打不得,便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一会,去门下省述职的宋江,这才骑马出来。 在他身后几个皮肤黝黑,精瘦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在西南新结交的小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陆谦在车帘前敲了敲,道:“少宰,宋制使来了。” 躺在软榻上的杨霖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子走出来,远远看到宋江骑马赶来。 “属下岂敢劳烦少宰亲自送行!” 宋江翻身下马,一脸受宠若惊地喊道。 “公明,你来这里,我们说说话。” 杨霖走到一个路边亭内,坐下之后见宋江还站在一旁,笑道:“你也坐。” 宋江也不客气,毕竟自己和少宰是几次过命的交情,坐下之后一脸欣喜道:“属下还没谢过少宰,为宋江谋来同进士出身。” “些许小事而已,你是我的心腹,我不提拔你还能提拔别人不成。” 同进士出身,也比普通武将要好,大宋是一个啥都看文凭的时代,你没个好的出身,当了大官也束手束脚的,没人钦服。 杨霖之所以这么跋扈,还有许多人向着他,就是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状元出身。 江南书院中疯狂鼓吹杨圣人的那些,也都是以此为杨吹最大的底牌,你不服文曲星下凡? “西北自有局势在彼,你此去之后,要多和当地的胡人结交。党项人、蒙古人、回鹘人、吐蕃人,用的好了都是我们的爪牙臂膀。西北胡汉杂交,你虽然要倡中原之风,也不许欺凌胡人,我曾跟西北官吏说过,一视同仁就是最大的仁政。 西军虽然军纪涣散,结党蔚然成风,亦多有可取之处。他们托比与我,你却不必过多顾念,只要做好一个制置使应该做的就行。 西军将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摒弃私心为我所用,我们不抱着个奢望,更不会去为此浪费心力。你要做的,是收心,收秦陇百姓、军心。若是他们的生计,和咱们休戚相关,那么西北就是我们的天下。” 宋江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杨霖颔首轻笑,看来这黒厮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他轻呼一声,不一会陆谦带着亲兵上来,摆了一桌子酒菜。 二斤酱肉,一碗酱烧核桃,一碟香煎黄鱼,一盆煮的脱骨的猪头肉。 陆谦解下酒囊,宋江、花荣、殷慕鸿、吕望几个人挤在亭子里,杨霖笑着道:“来,为宋公明辞行。” …… 乌梁海,克烈部。 忽儿札的脸上,挂着一丝丝担忧,迈步走进他哥哥的大帐。 做工精美的桌椅,金银器皿,以及散发着醇香的美酒。 忽儿札更加着急,道:“禄汗,如今我们克烈部,人人都想回家放羊,前几天招募人防备契丹,都无精打采的不愿打仗。克烈部纵横草原,靠的可不是放羊啊。” “忽儿札,羊群带给我们粮食和财富,为什么不养呢。我准备在乌梁海建城,组建咱们克烈部自己的商队,以后再也不用在草原上四处漂泊了。” 一听这话,忽儿札差点晕倒,上前道:“禄汗,草原上的蒙古人如同散沙一般,一直没有自己的大汗,现在契丹羸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克烈部称雄的机会来了,怎么能贪图安逸。 在东边,弱小的女真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皇帝,我听汉人的商队带来的消息,女真人只用了两千战士,就打败了契丹十万铁骑。 每个汉人都在宣扬女真的勇猛,所有人都不记得了,率先打败契丹的可是我们克烈部。” 打什么契丹,克烈禄汗不以为然,自己现在过得十分舒服,为什么要带着族人去拼命。 以前的时候,不拼命会死人,现在粮食足够吃的,契丹人又没打过来,为什么要舍弃这舒服的日子,去撩拨契丹人。 “忽儿札,你的眼光就像是漠北的冻窟一样古老陈旧,现在我们克烈部要什么有什么,不过是付出几只羊、几匹马而已,我的子民都有粮食吃,不用再寒冬中等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 自凡是草原上的霸主,他们起事之处往往是凶蛮霸道,悍不畏死,战力骇人。 但是一旦成功,也会迅速腐化,如今的大辽,马上崛起的女真,次第而起的蒙古,以至于其后的八旗野猪,无不是如此。 原因就是这些人起事之初,不拼命就活不下去,反正也是一死谁还顾忌这个那个的。 但是后来生活一旦安逸,便会失去那股子血性,变得瞻前顾后贪图享受。 如今的克烈部,只是通商而已,就已经被富庶的宋人带来的中原风气给熏醉了。 这些人疯狂追逐大宋的烈酒、美食,都想办法提高自己的羊、马的质量,好卖个好价钱去了。 忽儿札竟然被说的哑口无言,自己的亲哥哥,克烈部的禄汗,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禄汗,万一大辽来攻打我们,该如何对敌?” “契丹人早就不复当年之勇,再说了,我们不是还有大宋可以依靠么。大不了举族投宋,顺服大辽和顺服大宋有什么不一样。” ------------ 第二百七十五章 英雄气短安逸时 忽儿札愕然看着自己的哥哥,突然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克烈部虽然实力很强,也只是在草原上和其他蒙古部落比较而已,若是真的和大辽、大宋这样的怪物比,依旧只是一个小部落。 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贪图安逸,居安不思危么。 忽儿札看着两鬓斑白的大哥,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有雄心壮志了,自从西方的基督教传入克烈部以来,自己的这个部落一直就没有什么进取心。 强如克烈部,被喀喀尔人打了几次,都没有要报仇的想法,反而一味地媾和。 只有在契丹大军压境的时候,没有退路的克烈部,才爆发出自己本该有的血性和战斗力。 黑山马市,已经变成黑山羊市了,这么多的羊肉依然供应不上大宋的需求,禄汗已经决定让和自己关系较好的乞颜部,也参与到黑山互市来。 忽儿札没有心情和大哥在帐中饮酒,他拒绝了禄汗的邀请,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曾几何时,他们在草原上纵横驰骋,虽然经常食不果腹,每年部落都会饿死人,但是却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造反的汉子。 尤其是大哥克烈禄汗,更是一等一的英雄,扛着父亲的尸体和契丹打了两个月,硬是没有投降。 整个草原这么大,谁提起克烈禄汗也得挑大拇哥,赞一声真英雄。 现在面对契丹的威胁,大哥竟然脱口而出要归顺大宋…… 忽儿札去过大宋,哪怕是边远的延安府,也不是草原上能比的。 在那里的一个县令,或许生活就比禄汗优渥,可是那个中的富丽风流,其实草原豪杰的胸襟…… 举目远眺,枯黄的草原上一望无垠,熟悉的牧民脸上,都洋溢着红扑扑的神色,忽儿札知道那是喝了大宋美酒的反应。 其实他们喝的,只是宋人的烈酒,但是对草原上的牧民来说已经是琼浆玉露一般了。 忽儿札叹息一声,心底无比的落寞,怪不得以前看不起大宋,却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原来财富,真能让英雄气短…… --- 御街樊楼,雅轩。 高衙内等一干贵胄公子众星捧月般将上官云奉在席间上首,恭维不断。 “上官世伯短短数月既升尚书,又入讲义司,圣上加恩不断,蔡相信任有加,真是荣宠至极,羡煞旁人。”高柄兴高采烈地举杯相祝。 上官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柄这些日子大方起来了,时常请自己喝花酒,但是自己没道理怕他。 满饮一杯,随即笑道:“家父宦途数十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足见好事多磨。” “是极是极,令尊以尚书之尊兼入讲义司,社稷大事都须他老人家睥睨指点,可见圣上垂意,蔡相青眼相加。” 高柄急忙起身为上官云再满上一杯。 在他们一旁,上官群咬牙切齿,这些鸟人恭维自己的父亲的高升,却按住弟弟巴结,把自己晾在一边。 自己和他一母同胞,都是嫡子,自己还是个长子呢,怎么就这般被冷落了起来上官群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高柄和自己的几个兄弟,云山雾罩一通吹捧,将上官云忽忽悠悠捧到云端,还没等清醒过来,忽听一阵桌椅挪动。 却是一群莺莺燕燕,穿花蝴蝶一般捧了各色酒食进来,推杯换盏,酒宴开席。 王禀脸色涨红,席上高柄不断地戳自己,他终于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偏又故作豪气地喊道:“高三儿,你请的什么鸟客,连个陪酒的……姑娘都没有。” 他是正经的将官,平日就爱耍枪弄棒,不怎么参与这种场合。 高柄神色一动,笑道:“王禀说的对,咱们汴梁子弟,如此豪杰,在此饮酒岂能没有美人相伴。” 他轻轻拍手,进来几个唱小曲的白脸小厮,还有几个俊俏的姐儿。 大宋风气如此,狎妓是一个十分风雅的事,在场的人也都放得开。 众人有意奉承,上官云如同众星捧一般,被灌了了大醉。 上官群心中愈加恼恨,干脆起身回家了,不久之后上官云晕陶陶的,不知道被什么人架起来,往楼下走。 “别……别拉老子,我还能喝,哈哈,喝……” 樊楼上,高柄站在雅间往下张望,见到郑家的车轿如约而来,拍掌道:“来了来了,快点就位,按照演练的来。” 上官云醉醺醺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高三儿还安排了下一场么?” 突然,扶着他的人撒手而去,上官云倒在路边。 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厮,上前扑在他身上大哭,上官云浑身没劲,挣扎了几下连踢带踹都软绵绵的。 樊楼乃是闹市中心,很快就聚集了一批人围观。 远远驶来马车内,郑云瑶掀开车帘,神色兴奋道:“姐姐,那里好像有热闹看嗳!” 段妙贞宠溺地抱着她的肩膀,轻笑道:“这么多人,你去看热闹,当心被人挤神仙。这么好的身子,可就可惜啦。” 郑云瑶脸一红,转身不依地和她厮打耍闹起来,段妙贞连连告饶,道:“不如找个人问问。”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一边,连连摇头,脸上一副嫌弃的神色。 郑云瑶眼色一亮,高声叫道:“高柄,高柄,这边!” “郑家妹子,你怎么在这里?呀,熙淑帝姬也在,高柄见过帝姬。” 段妙贞刚刚被封了帝姬,跟他爹一样,大宋对他们一家都不吝惜爵位,因为大宋的爵位半点也不值钱。 “高柄,前面怎么啦?” 高柄突然脸色一变,道:“唉!你还是别问了……” 这一下更是勾起了郑云瑶的好奇,催促道:“到底怎么了,别卖关子了。” “既然被你撞见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上官兄他……唉,他和人争抢,大打出手,倒地不省人事了。” 郑云瑶脸色苍白,咬唇道:“哪个上官兄?” 高柄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跺脚道:“还能是谁,某的好兄弟,上官云啊。” 郑云瑶掀开车帘,郑家护卫感赶紧为她挤开人群,地上一个衣着暴露粉面油头的小厮,抱着一个人嚎哭不止,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可不就是纳征时自己偷偷瞧过的上官云。 上官云还在一边骂一边挣扎,看来真的是被人打了,郑云瑶的心中如遭雷殛。 远处段妙贞蛾眉轻颦,与高柄对视一眼,对方的眼中尽是得色。 段妙贞却十分心疼自己的小妹子,低声道:“这是不是有些过了?” “郑小妹子跟了少宰,不强似上官云百倍千倍,这就叫不断不立啊。” 高柄一本正经地说道:“这都是为了她好。” 段妙贞白了他一眼,下车拉着郑云瑶回来,搂在怀中安慰起来。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凶蛮兵威凌苍穹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官均近来好事不断。 讲义司的成立,让蔡京的权势达到顶点,而上官均就是讲义司的一员。 蔡京的新政,部对了他的胃口,在上官均看来,能中兴大宋的,非蔡相莫属。 书房内,上官均正在伏案阅览文案卷宗,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上官均眉头一蹙。 他早就吩咐过,自己在书房的时候,不许下人来打扰。 小厮在门外站好,敲门道:“老爷,高尚书来了。” 上官均道:“高屐?他来做什么?” “小人观他神色不善。”小厮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官均却不害怕,笑道:“高屐小儿是蔡相心腹,许是有什么差事,走,去会会他。” 花厅内高屐背着手站着,见到上官均近来,拂袖道:“彦衡!你可把我坑苦了,丢人呐!” “高悉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儿子和郑太师的女儿,是我保的媒,出了这种事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云儿?” 上官均不以为意,道:“我那云儿乃是太学学生,书香门第,配郑太师之女绰绰有余。当初是皇后找的你,前来说和,并不是我们上官家求的。你现在跑来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北宋的士大夫有多傲气,郑皇后当初确实是主动上杆子为妹妹求亲,因为郑家实在没什么根基。 但是上官家不一样,累世都是公卿,上官均当初是有些不愿意的,抹不过多方的面子,加上官家亲自开口,他才同意下来。 高屐神色一凝,不敢置信地道:“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在樊楼玩,还和人当街斗殴拈风吃醋,已经风传汴梁了,你们上官家,出大名了!” 上官均两眼一黑,差点被气死过去。 --- 马蹄声碎,车辙印浅。 一队骑士,沿着一条纵贯中原的古老官道缓缓向西而行。 几番厮杀,转战南北,两千多个西军神武军的兵将,都有些疲态。 韩世忠带着这些人,重回西北,他们便是宋江的初始班底。 如今奉命提前一步,走在了宋江他们的前面,充当开路先锋。 当初但凡是在西军中有些根基的,都不会被选出来远征西南,尽是些和韩世忠一样屡立战功还没有提拔起来的。 呼延通伸了伸手,感受着西北的寒气,笑道:“还是这滋味舒爽,在大理闷热潮湿,让俺浑身都不自在。” 骑在马上的一个汉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杆,笑道:“呼延通,漠北的草原更加凉快,东北的黄龙府,据说比漠北还冷,你要不要去爽利一番。” “若是当将军的有令,俺呼延通哪里去不得,就怕宣帅们不敢下令。” 韩世忠眼睛一瞪,骂道:“泼贼,宣帅相公们,岂是你能背后议论的,小心别给俺生事。再说了,开战时宣帅们能决定的,真是蠢笨,那是朝中的君王公卿,至少也得是少宰那样的人物,才有资格决断的?” “泼韩五,你不过是俺脚下的一块泥,官没升多大,官威倒是不小,俺在弟兄们面前吹一番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再敢扯着狗皮充黑熊,小心俺在少宰面前,告发你驴攮的偷着赌博。” 呼延通大呼小叫道:“还真当自己是宣帅了。” 韩世忠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笑出声来,笑完直起腰叹息道:“俺这辈子,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就是想到枢密院干一任枢密使,执掌西府。哪怕只有半年,也无遗憾了。” 这番话说出口,在场的军汉无不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指着韩世忠笑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一直与他互损互骂的呼延通,看出了自己兄弟眼里的渴望和向往,泼韩五还真想当一回殿帅?呼延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两声。 军汉们的笑声在山间嗡嗡回荡,连他们胯下坐骑都受到感染也似,不住的长声嘶鸣。 山风掠过,卷起战马颈项上长长的鬃毛,韩世忠突然提起马缰,一夹马腹飞奔而去,卷起一路的灰尘。 剩下的军汉,随着他扬鞭催马,加快了行军速度。 --- 此时的辽东黄龙府,又是一片人间炼狱。 一队女真鞑子穿着广领皮袍,戴着狼皮帽子,踏着冠头靴。大摇大摆地纵马奔驰在辽军大营中,此地的辽兵早就被部击溃。 从来没有一支军队,从它开始举事那天起,就爆发出此等威势。 金辽开战以来,竟然没有一支能和女真相持而战,稍稍能战一个不分胜负的契丹军马。 以武力开国,建立了北境草原上,迄今为止最强大的帝国的契丹,被几千个女真精骑杀得威风扫地。 不管曾经有过什么辉煌战绩的辽兵辽将,在女真铁骑面前,只有战栗溃散的份儿。 辽军中的善射勇士,隔了百步之外的距离,也很难保持箭矢的准头。 但是女真营中,哪怕是一个最底层的阿里喜,在二百多步之外发出一箭,犹自有猎猎破空之声! 如今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威望正隆,女真诸部纷纷效忠,这厮手下已经能拉扯起一支六千人的骑兵了。 萧昱降金之后,哄着萧嗣先出来,按照原本的计划,大辽都统耶律讹里朵、左副都统萧乙薛、右副都统耶律章奴率骑兵号称二十万、步兵七万至达鲁古城。 还没等他们发兵,完颜阿骨打先发制人,于高阜列阵。令完颜宗雄以右军冲击辽左军,令左军迂回至辽右军阵后,又命娄室、银术可率军冲击辽中军。 女真骑兵先后九次冲入辽军阵营,把契丹铁骑当成了摆设一般,远处督战的阿骨打令完颜宗雄抓住战机猛攻辽右军。 辽兵溃败,退回达鲁古城,次日凌晨,被打怕的辽军突围北逃.金军追至阿娄冈,歼辽七万步兵。 这一次,女真人乘胜追击,再次攻占黄龙府。 二十七万辽兵,被六千人杀得尸横遍野,完颜阿骨打和女真贵族们,彻底看清了契丹的外强中干和自己的强横实力,他们不再后撤,阿骨打当即任命完颜娄室为万户,镇守黄龙府。 ------------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解衣推食待豪杰 日已西斜,天色不明。 黄龙府上空乌云堆积,雪片纷飞,开始遮掩大地上的血腥。 千年浩渺的历史中,曾经在短时间内崛起了两支破坏力最惊人的种族,一个叫女真,一个叫蒙古。 他们丝毫没有给世人喘息的机会,几乎实现了屠戮的无缝连接,而女真人实则是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一个bug。 他们起兵之初,就凭借着几千骑,纵横天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后世托名后金的所谓八旗铁骑,跟这些人比就像是鳄鱼比之于壁虎。 五千杀败二十七万的消息传开,整个大宋竟然沉浸在一种病态的狂欢中,契丹人骑在自己头上这么多年,现在他们倒霉了,大宋中心的开封汴梁,上至士大夫,下到贩夫走卒,都洋洋自得面带喜色。 昭德坊内,杨霖脸色阴郁,女真人凶名满天下,不是切身处在这个时代,根本不能体会他此刻的压抑。 前世读历史的时候,看到完颜阿骨打在达鲁古城率领五千人击溃二十七万辽兵,紧接着当年十一月,天祚帝亲率七十万大军出征。辽驸马萧特末、林牙萧扎拉率骑兵五万,步兵四十万至斡邻泺,企图两路夹击,一举击败金军。 当时金兵人数暴涨,但是也只有两万之众……两万人,竟然主动出击,集中兵力攻击辽主所在的中军,并以左右两翼合击,辽军不备,大败而逃。 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躺在史书上时,杨霖不过是呲着牙喊一声牛逼。 而现在,这些变态就在不远的黄龙府……与大宋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幽燕,将来迟早要直面的。 如今的大宋……又该如何阻挡这支白山黑水养出来的绝世凶蛮呢。 此时的昭德坊外,一个中年官员带着两个随从公差,正在递交名帖。 “治河总督宗泽,来见杨少宰,烦请通报则个。” 门子笑道:“总督里面请,且在花厅稍歇,小人这就去告知少宰。” 两个差人一人手里提着一条黄河鲤鱼,另一个拿着一坛解州土酒,满脸的惶恐。 “总督,我们拿着这些东西,就敢进少宰的门,是不是有些……” 宗泽笑道:“无妨,少宰府上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我这刚捞出来的黄河锦鲤。” 一个公差愁眉苦脸地说道:“总督,这哪是什么刚捞出来的锦鲤,这不是咱们刚从汴梁城郊买的么。” “闭嘴!” 宗泽左右环顾,看见没人才抚胸道:“少宰府前,不要聒噪,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一句话都不要说,就当自己是哑巴。” 看到两手下点头,宗泽才放下心来,背着手欣赏花厅内的名人字画。 不一会,出来一个侍女,宗泽赶紧整襟施礼,侍女巧笑道:“少宰有些公务走不开身,说是要在书房会客,几位里面请。” “有劳姑娘带路。” 宗泽是正经进士出身,答对之间颇有礼数,两个手下闭口不言,果然扮起了哑巴。 昭德坊府邸宽大深邃,四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穿庭过院,向右折过一间月亮门,绕过花畦、假山,迎面便是一处书房。 三人偷眼望去,见是两个身穿粉缎对襟袄裙的清丽女子站在门口等着伺候,这两个美人气度娴雅,眉目如画,真如画中人一般。 宗泽暗暗咋舌,都说杨少宰家中豪富,果然名不虚传,两个使唤丫鬟也是如此佳丽。 他却不知道,这两个丫鬟的叔父的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三级,正是礼部右侍郎徐知常。 见到三人过来,其中一个站在左边门口的佳人埋怨道:“怎么这时候才来,里面都等急了。大郎自从早朝回来,便坐在书房,已经半天了,相必是有些饥了,我去后厨备些点心,你在这应对着些。” “去吧,去吧,小姑晓得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啊,宗泽心道,徐赛月打开房门,笑道:“三位里面请。” 两个公差不敢说话,嗫喏应声,乖乖地跟了进去。 进到书房,一股子安神香气缭绕,温暖如春。 “下官宗泽,见过少宰。” 杨霖长舒一口气,吐出胸中浊气,起身笑道:“宗泽,你怎么进京了?” “回少宰,隆冬将至,上游已经结冰,下官闲来无事正好进京到工部述职。” “今年的天气,还真是冷的特别快。” 杨霖伸手道:“坐下说话吧,月儿,端杯茶来。” “今年未闻河水决堤,下游也没有改道,想来是治河颇有成效。”杨霖笑吟吟地赞道。 宗泽自矜一笑,劳累了一年,几乎没有停歇,光是被泥巴陷到腰间,就有好几次,才取得了这点成就。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当不得少宰夸赞。” 杨霖凝眸细看,眼前的宗泽,一声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稍微有些黑。脸庞棱角分明,目光炯炯,精神奕奕。 杨霖突然有些释然,心中的郁气稍有消散,任你女真如何强悍,我大宋江山又岂是契丹能比。 汉家人物出色的,哪一个不是当时豪杰,只要使用得当,如何不能挡住女真南下了。 铁打的汉儿,流水的鞑子,自己又何必未战先怯。 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印象中他们灭辽用了十年,自己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史书上记载的出色的汉人将领,无不是因为朝廷的昏聩,没有机会施展抱负。 我杨霖自问没有将才帅才,统兵征缴方腊尚且不及方七佛,但是我可以拼死给你们营造一个机会,一个舞台。 就比如眼前的宗泽,你不是死都想过河和金兵一战么,我给你搭桥造船,给你训练有素的兵马、精良的盔甲武器、充裕的粮草后勤。 看一看,这天下无敌的女真鞑子,到底能不能被战胜。 让史书扼腕叹息的北宋末年的英雄豪杰,到底是真的怀才不遇,还是失败的汉人聊以的吹捧。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天地之间,无限广袤。 跌宕的乱世已然在契丹展开,指望着逃避是不可能的,不如就放手一战。 男儿大丈夫,重活一回,当如是也。 ------------ 第二百七十八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看到宗泽身后的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鱼,一人拿着酒,紧张地提溜着,好像很贵重的样子。 杨霖笑道:“既然是来拜访本官,想必不会是劣酒糟鱼,来人呐吩咐后厨炖一锅鲜鱼汤,宗泽你留在这陪我用膳。” 三个人老脸同时一红,早就有侍女进来,带着食材去后厨了。 杨霖带着宗泽,来到小院一间香阁内,摆好酒皿,宾主落座。 正巧徐赛月带来一些点心小菜,便倒上他们提来土酒,侍立一旁斟酒布菜,杨霖笑道:“宗汝霖,你治河有功,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边治河司的两个人,继续扮演哑巴,给他们的总督宗泽倒酒。 宗泽稍微沾唇,放下酒杯道:“当不得少宰谬赞,若非少宰开治河之工,不知道多少黎庶要年年遭难。” 杨霖微微一笑,试探性地问道:“你可曾听说黄龙府女真叛辽,建国称金的事?” “怎么没听说,如今开封府到处都在风传,直言契丹行将覆灭,大宋将少一强敌。”宗泽苦笑道。 “你怎么看?”杨霖追问道。 宗泽沉吟片刻,才凝重地说道:“女真如此悍勇,对于大宋来说,绝非好事。若是他们立国之后,和契丹相持,彼此间互相掣肘,才是大宋之福。 可是如今他们这般战绩,极有可能一鼓作气,灭掉契丹之后,恐怕不会就此止步。 河北诸路,常年糜烂,抵抗契丹人都只靠民兵和岁币,如何能挡住女真铁骑。” 杨霖心底叫了声好,盛名之下果然有点东西,大声道:“倒酒!宗汝霖这番话,当浮一白。” 徐赛月笑着给他满上一杯,杨霖端起酒杯,灌进去之后一扭脖子,朝后噗的一口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 两个小哑巴终于憋不住了,赶紧起身告罪道:“少宰恕罪,此乃乡间酿的劣酒……” 宗泽一脸尴尬,他哪里想到杨霖会留他吃饭,更没有想到会把他提来的酒开了坛,在他看来杨少宰生活豪奢是出了名的,自己只要提点东西来,肯定就被尘封在那个角落了。 他们治河花费不小,危险极高还是清水衙门,本来就没啥积极性。 宗泽只能拿出自己的俸禄,激励手下,抚恤那些坠河而亡的人留下的鳏寡妇孺。 杨霖一看他们的反应,就都了然一清,从徐赛月手里接过手绢,擦了擦嘴指着宗泽笑道:“以后来我的府上,不许带任何礼物,我怕哪天被你毒死了。哈哈,月儿,把陛下赐给我的苏合香酒带来。” 宗泽暗暗称奇,坊间传言少宰飞扬跋扈,乖张暴戾,动辄打人,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度量。 他也乐得放开心胸,和当朝少宰倾吐肺腑,一述抱负。 宾主尽欢,不必赘言。 …… 宗泽离开汴梁之后第三天,朝中一纸文书下来,调任他为河间府知府。 河间府,在河北东路,快马一日可到燕京。 如今童贯在河东、河北招兵买马,训练士卒,把持军政大权。 蔡京对此颇有微议,他自己又不想和童贯撕破脸皮,所以杨霖来一说他便同意了。 宗泽等了七天,把治河司的大小事务安排妥帖,带着一个老仆上任去了。 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进士出身的他终于得到了提拔,宗泽自己心中清楚,这恐怕和在少宰府上的一席话脱不开关系。 自己刚刚展露了些抱负和见识,就被杨少宰安排到河间重地,这个毁誉参半的少宰,自有其独到之处,也难怪他能蹿升如此之快。 --- 寒冬已至,朔风正劲,契丹皇城偏殿内温暖如春。 窗外寒风呼啸,殿内地龙烧得火热,配上鎏金仙鹤铜炉内龙涎香的烟雾萦绕,殿内气氛融融。 相国萧奉先不安地挪了下屁股,可以离御案后面的天祚帝耶律延禧远些,如今这个皇帝的脸色可不好看。 “前后折了十几万将士,三十万人落荒而逃,竟然还敢瞒着朕,这都是你那个草包弟弟干的好事!” 萧奉先虽然惯会哄骗皇帝,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他也没有什么说辞了。 一个骨碌扭到地上,萧奉先磕头如捣蒜,求饶道:“臣也是受了他的哄骗,没有想到前线战事糜烂至此,为今之计只有陛下御驾亲征,才能歼女真,荡平东北。” 耶律延禧稍微有些犹豫,一拨楞脑袋,道:“荒谬,朕为万乘之君,富有四海,对付区区女真,还得亲自出征?真是岂有此理……”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听外面北风呼嚎,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么冷的天,萧奉先这个狗贼竟然要朕出去受冻…… 至于女真的强悍,他还不看在眼里,女真弹丸之地撮尔小邦,纵使再怎么悍勇,也无法动摇契丹的国本。 同在东京道的渤海人、室韦人,在契丹君臣眼里,都比女真更有威胁。 萧奉先为了保住自己的富贵,肯定不会让耶律家的人挂帅,否则的话凭借这个功劳,宗室万一有人崛起,第一件事就得要把自己满门杀了。 而萧家有没有放心派出去统领大军的,前番派出自己的弟弟萧嗣先,惹出这么大的篓子,他不愿意再行冒险。 不如干脆撺弄皇帝御驾亲征算了,萧奉先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红肿,爬到耶律延禧跟前,凑近了说道:“陛下,如今天气严寒,极难行军,不如下令各地严防死守,等到开春之后我们召集契丹北院兵马,率兵百万压境,晾他去去女真如何抵挡。到时候,就当是陛下的春猎,我们在黄龙府斩了阿骨打的脑袋,做一道头鱼宴,让东北的其他蛮族品尝,震慑宵小,看看还有谁敢反叛契丹。” 耶律延禧一听,大感有趣,而且到时候天也不这般冷了,去一趟东京道就当游玩了,于是神色一缓,道:“你下去之后好好按排,到时候再出了纰漏,朕先杀了你。” 萧奉先赶紧磕头谢恩,连滚带爬走出了大殿,往东北一看,眼里无尽的愁绪,轻轻化作一声叹息。 ------------ 第二百七十九章 满城尽知反悔难 艮岳,移清殿,暖阁。 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欲睡。 郑皇后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着一件织金出风毛的对襟褙子,捧着一个鎏金手炉,柔声安慰自己的妹妹。 郑云瑶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又哭过了,自从在御街偶遇了那桩丑事,郑云瑶就天天以泪洗面。 郑绅没有了办法,只好送她来宫里见见皇后,指望着见惯了风雨的胞姐能开导一下自己的小妹。 这门亲事,是郑皇后自己上杆子找的人家上官家,本来那些文臣世家就是眼高于顶,出了这档子事丢人的反倒成了自己郑家,而且还不好兴师问罪。 说到底还是自己一门根基浅薄,在朝中有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子弟…… 郑皇后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道:“是姐姐没看清人,不曾想那上官云书香门第,竟然如此不堪,早早断了才是好事,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郑云瑶抬起头来,瞪着眼道:“你当然不担心,你已经找了夫君,我没人要啦!” 郑皇后看着就娇憨的妹妹,忍不住拍了她一下,笑道着打趣:“小瑶儿这么俊俏,我看了都心疼,怎么还愁没有男人要,姐姐给你找一个才貌双的,当世俊彦。你要是再哭哭啼啼不吃饭,到时候瘦成干柴,姐姐给你找来什么样的,都看不上你喽。” 郑云瑶心思单纯,被姐姐逗得破涕为笑,“要是你帮我找个好夫君,我一顿吃五大碗,胖给你们看。” “好好好,吃成一个小圆球,看哪个婆家还敢要你。”郑皇后应和道。 郑云瑶害羞娇嗔:“姐……” 安抚了妹妹,郑皇后心里嘀咕起来,想要给妹妹找一个婆家,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今的高门,都不敢和自己走得太近,毕竟都是士大夫世家,没有必要靠后宫稳固地位。 而从普通门第起身的,一来年纪都太大了,二来都是依附于人的普通官员,自己的妹妹嫁过去还得跟着他们吃苦受累。 她想来想去,也不曾想到杨霖,因为杨霖的身份有些高了。 若是杨霖娶了自己的妹妹,那么便不是一个官员攀附了皇后,而是皇后找了个靠山或者说找了个朝中的依仗。 毕竟杨霖是和蔡京、梁师成分庭抗礼的人物,郑皇后不想把郑家绑到他的战车上,因为其他两个她也不想得罪。 只不过她不想上车,杨霖却有把她拉上车的意思。 后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也潜藏着风险,自己没有儿子,已经亡故的王皇后却有三个儿子…… 陛下和家人亲厚,所以都住在这艮岳当中,难免有些亲疏比较。 自己和大刘贵妃走得最近,大刘贵妃却是个有福的,连生了两个皇子。 想到这些烦心事,郑皇后抱着小妹,叹气道:“你可愁死我了。” 郑皇后长吁短叹的时候,浑然不知他爹已经把自己妹妹卖了…… --- 郑太师的府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今权势熏天,御前红的发紫的缉事厂大官杨戬带着几个缉事厂的番子,不请自来。 郑绅知道这些人是官家的私兵,也是官家的耳目,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来。 杨戬的样子,实在是很有亲和力,看上去活像一个善良的老太太,笑起来十分慈祥。 “太师,咱家不请自来,还望太师见谅。” 郑绅笑道:“杨大官说的哪里话,早就想请您来府上结交一番了。” 说完伸手做了个请的的姿势,把杨戬迎进了府中,在花厅分主客落座。 杨戬笑吟吟地说道:“咱家这次来,还真是一件好事,不瞒太师说,咱家受人所托,来为人提亲来啦。” “提亲?” 郑绅喃喃道:“提什么亲?哦!你是说……唉,家丑外扬啊,让杨大官笑话了。” 事关上官均的颜面,杨戬也不想得罪人,不提此事,笑道:“郑太师有所不知,咱家这次是受杨通所托,前来提亲来啦。” “杨通?”郑绅想了半天,也不记得汴梁有什么权贵叫杨通的。 杨戬呵呵一笑,轻声道:“他有个儿子,叫杨霖,至今还未婚配。” 手指一哆嗦,拿着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郑绅愕然道:“杨霖……杨……少宰?” “杨少宰状元及第,年少有为,这个相信没有人不知道,咱家也就不多赘述了。” 杨霖的生平,那还需要别人介绍,早就已经成为汴梁上到公卿大夫、下到贩夫走卒的谈资。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郑绅红光满面,把杨戬送了出来。 什么袖楼、股份、百万贯纳聘之礼,听得他晕陶陶的。 再加上杨霖的身份又高,找了他做女婿在汴梁还不是横着走? 自己的女儿毕竟在皇宫轻易出不来,有些事找她很不方便,郑绅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拒绝杨霖的理由。 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还没有知会自己的女儿,杨戬是何等人物,能在奸臣济济的徽宗一朝名列六贼的人,岂会给郑绅这个机会。 他三言两语,套的郑绅频频点头,中午出了郑府,便有一大队的纳聘队伍从杨府出发。 一路上敲锣打鼓,吹吹打打,披红挂彩,十分高调。 冗长的队伍,从昭德坊出来,排成长长的队列。 无数的金银器具,锦缎丝绸,挑成胆子连绵几里长。 万岁营的骑兵,脱去了甲胄,身穿喜庆的长袍,胸前系着红绸,沿途笑呵呵地撒糖果干果。 汴梁城内的孩童,追着队伍欢笑跳闹,一时间所有的百姓都翘着脑袋看热闹,到处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杨府的人沿途都在散播消息,很快大家就都知道,少宰杨霖给郑家的小女儿纳聘了。 这桩婚事经双方父母同意,媒妁之言,算是定下了,男方请的媒人是缉事厂的杨戬杨大官。 一传十,十传百,队伍还没到郑府,整个汴梁差不多都知道了。 昭德坊内,杨戬看着躺在卧榻上翘着二郎腿的杨霖,笑道:“你就不怕郑皇后知道了,反对这门亲事?” 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一定地步,杨霖便也不用装模作样了,这几个货凑在一块十分放松。 “她爹收了钱,说破大天去,咱们也占着理。不管她怎么想的,现在皇后娘娘,和咱们是一路人了。现在连皇后都是咱们的亲戚了,我就想问问梁师成,在禁中这一亩三分地,他还拿什么和我们斗。” 杨戬手里捏着一个刚刚从杨霖这讹到的软香,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哈哈,老弟你啊,总是喜欢先斩后奏。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小了,早早立业是该成家了。” ------------ 第二百八十章 谁把名将填边关 诗出河间传天下,一脉斯文溯韵长。 河间府,本是诗经的发源之地,到了后世以驴肉火烧出名。 官道上,寒风萧瑟,过往的行人极少,此时不是农耕时节,偶尔有几个过路客,也是行脚的商贾。 幽燕之地,虽然只占了契丹国土的一小部分,不过却为整个契丹提供了大半的赋税,供养着这个庞大的帝国。 所以契丹在幽燕陈兵数十万,燕京城更当得起天下之雄的称呼,如此一来靠近幽燕的河间府,时常遭到驻守契丹军马的骚扰,汉人把这叫做打草谷。 宗泽车马初入河间,便有几骑扬尘而来,对着一行人喝问道:“哪个是河间知府宗泽?” 宗泽虽然在县令的位置上干了几十年,到底是正经进士出身,等闲何曾被军汉呼来喝去,冷哼一声道:“你是何人?” “胜捷军在此驻守,童制使请你前去,有事商议。” 童贯的人?宗泽心底暗道,早知道童贯要找自己,没想到这厮来的这么快,自己还没上任,就被他拦住了。 “前头带路。”宗泽一甩袖子,笑道。 路边的石亭中,坐着一位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颌下十几根胡须,身穿着普通的青灰色布衣,宗泽一看便知道是童贯。 “下官宗泽,见过童制使。” 童贯呵呵一笑,并没有半点颐气指使的官威,伸手道:“宗知府,来,请入座。北地风寒地冻,不似汴梁,宗知府一路上可生受了吧。” 宗泽轻笑一声,道:“下官身子骨一向硬朗,这初冬的北风还算不得什么。” “那倒是,宗知府朝中有贵人扶持,自然是风吹不动雨打不惊。”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宗泽无心插手这些朝中顶层的争斗,懒得多说:“宗泽身为宋官,哲宗皇帝恩科录取,便是宗泽的贵人。” 说起来,宗泽的履历属实不错,他是正儿八经的金殿唱喏的进士出身。 当初在大庆殿的殿试中,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力陈时弊。 不按规定也就算了,超字数也是小事,可是他一个没入职的进士,就敢喷当时的宰相。 还批评皇帝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大呼“朋党之祸自此始。” 朋党之祸自什么时候始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主考官害怕皇帝问罪,把他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 从此之后,在县令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几十年,再也没有得到升迁。 “河间屡遭契丹侵扰,却没有朝廷兵马调度前来护卫百姓,此间士绅都手握私兵,宗知府遇事须得三思而后行。我这胜捷军离此地不远,如有解决不掉的事,可到某的大帐来。” “童制使有心了。” 这种硬骨头,当然不怕童贯的威胁,眼帘微垂,语气也听不出多少尊敬来。 童贯静默片刻,站起身来,道:“那便如此吧,本官尚有军务,就不耽搁知府的时间了,这河间之地不比中原,宗知府好自为之。” 童贯起身,自有胜捷军的亲兵给他牵来战马,率众扬尘而去。 一个长相英武的少年,在童贯身后,抱拳道:“义父,这厮如此不识抬举,让他钉在河间这个位置,岂不会坏了义父大事。” 这些少年,都是西北战死老卒的子侄,被童贯收养之后组成了他自己的私兵,总共不下万人,对童贯忠心耿耿。 “无妨,此人虽为河间知府,但是河间的局势哪是他一个迂腐酸进士能够掌控的。这里的民兵、私兵无数,地方豪强为了抵抗契丹,手里都有不俗的兵力,他一个大头巾有什么能来知这河间府。” 远处的亭子里,“没什么能为”的宗泽看着远处的尘土,凝眸处目光坚毅如铁。 --- 汴梁春风巷,乃是一等一的好地方。 有数不清的店铺,数不清的酒家,数不清的妓馆,茶楼,香铺,勾拦,药房,鹰店,靴店,马行,酒肆,瓦市,不一而足。 其中又以摘星楼最为出名,尤其是还出了一个艳名高炙的李师师。 摘星楼的雅间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琳琅满目。 杨霖在此设宴,款待禁军的高柄和王禀,答谢两人前番助他夺妻。 请客的还没到,高柄已经带着王禀提前赶到,大喇喇坐在一旁。 王禀不常来这种地方,闻着弥漫的脂粉香气,竟然也会脸红:“高三哥,我们帮了少宰这么点忙,还劳烦他亲自设宴,是不是有些过了。” 轩室内烧着地龙,高柄脱去大氅,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这是沾了我的光,我和少宰是什么关系,那是过命的交情,你知道的吧?” 王禀没好气地说道:“知道,校场把你打了一顿,一个月没下床嘛,这是东京汴梁都知道。” 高柄老脸一红,笑骂道:“那叫不打不相识,后来我跟着少宰,平定江南方腊,方腊是什么人?那可是百年不出一个的逆贼,头上反骨已经长出角来了。 若非我与少宰联手,但凡少一个,都绝难将此贼扑灭。” 王禀懒得搭理他,不一会门被推开,杨霖懒洋洋的进来,身后跟着的陆谦手里提着一壶酒。 “坐。” 看到两个人都站起身来,杨霖自觉来到上首,坐下之后压了压手,笑道:“这一回是我设宴答谢你们,咱么不拘官职,但称兄弟。” 酒菜早就已经上齐,高柄站起身倒了一杯酒,端到杨霖跟前说道:“少宰,前番送聘的队伍如此壮观,轰动了汴梁城,不愧是少宰的手笔,下官恭贺少宰抱得美人归。” 杨霖一饮而尽,笑道:“若非有衙内帮忙,再多的聘礼也无处送,来,我给你敬一杯。” “使不得、使不得!”高柄笑的眉开眼笑,挥着手推辞。 王禀在一旁看得咋舌,原来高三哥没有吹牛,他和杨少宰关系当真是不错。 酒过三巡,杨霖突然停著,笑道:“朝廷在西南重新招募兵马,欲取大理三十六夷民,组建一寨军马。然后在西北,以秦凤军为基础,广募羌人、蒙古人、回鹘人……建一支重骑兵。” 王禀神色激动,忍不住打断道:“莫不是要对吐蕃用兵?” 杨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不愧是未来的名将,一点就透,再看旁边的高衙内…… “衙内,我准备保举去前去报效大宋,你看怎么样?” 高柄如同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弓着身子跳将起来,吐蕃?那里可是连喘气都难的不毛之地。 “少宰明鉴,我上有老母,不便远行。” 杨霖撇着嘴道:“高太尉府上,奴仆如云,还用不着你在跟前伺候。再说了,你出去建功立业,你爹娘指不定多么高兴呢。” 高柄苦笑道:“实不相瞒,我有痔疮,不能穿重甲骑马。堕了大宋军威,可就罪业深重了,还是留在汴梁做一个禁军指挥使吧。” 这边百般推辞,旁边的王禀却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抱拳道:“少宰,我……” 高柄马上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着哇,少宰,王禀可以去,他弓马娴熟,两百步外箭无虚发,一杆长枪在禁军罕逢敌手。” 这本来就是杨霖的意思,再好的苗子,待在禁军也能给养废了。 历史上王禀也是去到西军,才逐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后来童贯卖了整个京西西路,带兵逃走之后,留下他做副都总管,统领宣抚司兵守太原。 王禀靠着这些残兵败将,死守太原,久攻不下的宗翰驰赴河南与东路军会合,行至泽州接到宋钦宗割让太原等三镇的消息,即返回受降。 王禀拒绝接受怯懦圣旨,拒不投降,金兵使用“鹅车”狂攻,糠秕充饥的守城军民舍命抵抗了四个多月,最终粮食耗尽,金兵才攻破城门。 王禀背负宋太宗的画像突围,身负重伤后投汾河自尽。 暴怒的金兵纵马把王禀遗体踏成肉泥,太原也被金兵屠戮一空。 如今西夏亡了,王禀自然也不能在西北的战场磨炼成长,杨霖有意调他到西北准备讨伐吐蕃。 金朝已经提前立国,杨霖也慢慢开始了自己的部署,一些有机会独当一面的将才,必须到真刀真枪的战场上历练了。 若是等到胡马南下,在炼狱一般的修罗战场临场练兵,不知道要做多少的牺牲,才能换来几个名将。 王禀、宗泽、韩世忠、方七佛……这些自己发掘或者史书留名的将才,都被他慢慢安插到了边关,并提供给他们尽可能优渥的待遇。 杨霖心中暗笑,自己刚才故意说是让高衙内去,本就是引出这个话头。 没想到王禀自己站了出来,果然不愧是马帅王禀。 可惜的是,这样的虎将,也被施耐庵那厮在水浒里丑化成了抢夺战功、谗言惑主的奸臣。 “王禀,你若是想去,本官也愿意在官家面前保举你。不过此去西北,还须得靠自己的真本事,杀出一个功名来才好。” “末将必不负少宰举荐之恩!” ------------ 第二百八十一章 遍地胡草起汉风 好好的一场欢宴,硬是喝成了送别酒。 傍晚时分,三个人勾肩搭背出了摘星楼,骑马来到杨霖的府上。 一脚踢开校场的府库,给王禀凑齐了一身行头,身上是雁翎甲,腰中别的是长倭刀,背上挂着鹿角弓,胯下一匹通体漆黑的大宛良驹。 自古将军的行头,以甲最贵,马次之,这一身上下都是极品,凭王禀的家世,估计要倾家荡产才能凑齐,把高衙内眼馋地恨不得自己也去西北重骑营里当兵了。 王禀脸色涨红,想要推辞吧……实则是舍不得,无故生受又有些不好意思。 杨霖长叹一声,笑道:“走吧,回去跟爹娘兄弟多亲近亲近,本官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的事要靠你自己。” 王禀敏于行讷于言,想要说些感谢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双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高柄在他身后,害怕杨霖怪罪,故意板着脸骂道:“真是个木头疙瘩,少宰你别介意,这人就这样,有什么好处都记在心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杨霖拍着他的肩膀,咧嘴一笑,背着手离开了冷冰冰的校场。 他只负责把这些人送到边关,至于他们混成什么样,杨霖决心不再插手。 宗泽有统筹局,独当一面的本事,就给他放到局势最复杂的河间府,在那里知府的权利无限大,因为河北诸路直面契丹,朝廷一般放任不管,靠当地的地方官和士绅组织民兵、义兵来抵抗契丹。 当初契丹凶残的时候,朝中士大夫们甚至想着把黄河引过去,淹出一片沼泽汪洋来,阻挡契丹铁骑南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事竟然真的着手了,把河北诸路百万百姓的生命视若草芥,不是读书人干不出这种事来…… 也难怪后来的北地汉儿,视大宋如仇寇,所谓的“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不过是诗人的美丽幻想而已…… 宗泽在靖康之难之后,临危受命,到前线的磁州任知府。 受命当日就独自骑马上路,随从的只有十几名老弱士卒。 磁州经过金兵蹂躏之后,百姓逃亡,仓库空虚。 宗泽到达之后,修缮城墙,疏浚隍池,整治器械,招募义勇。 很短的时间就屯精兵二万人,朝中诸公和宋钦宗这才知道他的本事,任命他为河北义兵都总管。 金兵分路南下,分遣数千骑兵进攻磁州。 宗泽披甲、操戈登城指挥战斗,粉碎了金人的攻势后,主动开城追击,斩杀数百女真鞑子,是开战以来宋军第一次战胜金兵…… 如今派他去河间府,是杨霖慎重考虑过的,他接触过宗泽不止一次,确信其完具有让人信任的能力。 而王禀则不同,他是一个虎将,送去和吐蕃人厮杀一回,应该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将来就是大宋攻城略地的先锋大将。 更别提西军的老兵痞韩世忠了,那厮看上去粗犷,实际上精的跟猴一样,胆子又大,本事又强,只要生逢乱世,就是没有自己扶持,他也能乘势而起,就是多受些磨难罢了。 吐蕃,就是最后一块磨刀石…… --- 西北夏州城,寒风凛冽,城门口立着几个昂扬大汉。 在人群中,还有一个小黑胖子,被人簇拥在中间,可谓是鸡立鹤群一般。 韩世忠眼力最好,举手遮阳,看向远处道:“好像是来了。” 宋江赶紧上前一步,果然大地稍有震颤,不一会如风般迅捷的几百骑士来到城前。 这些人都是蒙古克烈部的战士,在他们后面,便是如今的克烈禄汗,受秦陇制置使宋江的邀请,前来夏州相会。 宋江给足了他们面子,亲自出迎不说,还搞了一群花里胡哨的表演队伍。 乌央乌央一群的鼓乐手,吹拉弹唱,还有许多花钱招募的老百姓,乱扭乱跳,那场面直如地狱门大开,群魔来乱舞。 就连他的心腹花荣,都有些看不下去……拽着呼延通,嘀嘀咕咕道:“俺那哥哥,想学人家少宰的本事,没想到弄出这么一景来,这不是献丑来了么……真他娘的丢人。” 克烈禄汗下马之后,大笑着上前,握住宋江的手,用简单的汉语寒暄几句,便跟着他进到夏州城。 城内的党项诸羌,被杨霖来了一个分化离间,现在已经失去了团结起来的能力。 分散的羌人,当然是无力和朝廷抗衡的,慢慢地融入到汉人的官僚体系中。 再加上此地的官员,受杨霖和宋江的教条约束,对待各族都是一视同仁,更加速了当地的汉化。 进到城内,夏州城虽然是边陲之地,却也是西夏兴起之地,几代的经营之下,颇有些富贵气象。 再加上西域商路畅通,更是让这里有些繁华,虽然是隆冬之际,也有不少的行人。 宋江挽着克烈禄汗,进到大堂内,顿时一股热气袭来。 克烈禄汗带来的蒙古人大惊,在冬天也有这般暖室,莫不是要把人舒服死? 精致的各色菜品,一一端上,今天宋江的用意很简单,要让这个克烈禄汗,见识到大宋的富贵气象。 克烈部没有实力南下,想要参与这无边的富贵,就要和大宋望来亲密才行。 临行之际,少宰吩咐要和克烈部搞好关系,宋江来了之后才懂得是什么意思。 克烈部有最好的战士,而自己这里,需要的就是这些战士。 三言两语下来,宋江就让克烈禄汗如沐春风,十分喜欢这个黑黝黝的大宋高官。 酒至半酣,宋江一拍手,盈盈起舞的羌人少女徐徐退下,宋江站起来说道:“西北乃是百族汇居之地,克烈部永远是大宋和汉人的朋友,我们准备在夏州,建立一座教堂,克烈人可以随时来此地朝拜。” 克烈部是信基督教的,也难为宋江能搞清楚什么是教堂,草原上跟本没法建教堂,毕竟你得随时迁徙。 在场的克烈人经过翻译,都面带喜色,信了几辈子的耶稣,还没见过教堂,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遗憾。 韩世忠心里暗道一声这黑厮厉害,如此一来克烈人和大宋的关系无疑更进一步。 而且教堂设立在夏州城,控制起来易如反掌,有朝一日真的起了冲突,他们克烈部的人会为谁而战,还真说不好。 克烈禄汗站起身来,丝毫没有想到过这其中的厉害,心悦诚服地说道:“我们克烈部,愿意出钱、出力、出人。” 宋江赶紧摆手,说道:“这是大宋的事,岂敢让你们破费,我们宋人也有不少信教的。” 黑厮十分慷慨,因为他早就请示了杨霖,后者毫不犹豫地决定自掏腰包。 甚至不通过朝廷,不要朝廷出钱,万岁营通过各种权力敛取了无尽的钱财,是时候反哺这个内忧外患的王朝了。 毕竟杨霖不想像土财主一样,把钱埋到地里,传给子孙后代。 而且几个市舶司,眼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他拿出几百万贯买通赵佶,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赵佶也不傻,给了那群士大夫,他们上供自己的,不如杨霖十分之一多。 广州市舶司就是证明…… 大宋的士大夫公卿们,吃相着实难看,光看他们奢靡的生活便可以知晓他们是多么的“肥”。 这些人风流富丽的背后,便是北宋穷苦大众水深火热的根由,有宋一朝是农民造反最多、最频繁的朝代。 酒席还在继续,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克烈部的人群中,禄汗的弟弟忽儿札脸色难看。 他站起身来,趁着没人注意,迈步走出大堂,冷风拂面,忽儿札总算舒了口气。 上天赐下寒冬,宋人的大堂内却逆天地温热,让他十分不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大哥对于宋人毫无防备,什么狗屁友情,两个部落之间的友情都是靠利益拴着,大宋和克烈部刚刚通商,以前隔着西夏根本没有任何交流,何来交好之说。 一旦教堂建成,到了冬季时候,本就闲着的克烈族人势必会纷纷来到夏州朝拜。 久而久之,克烈部肯定会别汉风融化,忽儿札很了解这个民族,他们拥有把一切靠近的人群同化的可怕能力。 现在的党项人,已经不剃头了,再过去几年,西北广袤的土地上,会说党项语的羌人都不多见了。 一股冷风吹来,打断了忽儿札的思绪,耳边响起的是大哥熟悉的豪爽笑声。 ------------ 第二百八十二章 鸾凤随我方得翱 一道珠帘,将艮岳移清殿隔成两半,外间简洁。 珠帘之后陈设富丽,一床坐榻之上,郑皇后半躺在其上,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家事。 旁边十几个侍女宫娥,容颜秀美,垂手侍立。 郑皇后在官员中的声望属实不错,一来是因为她从不插手朝政,而且性子也好。 二来是郑家没有什么势力,皇后就是再得宠,没有外戚也就不会牵涉外廷半点利益,大家也乐得见到这种皇后执掌后宫。   但是现在,情况有所变化,郑皇后他爹郑绅,把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了少宰杨霖。   当日还在宫中安慰妹妹的郑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蹦了起来,没想到这么大的事,自己那个不靠谱的亲爹竟然没有跟自己商量,便擅自做主了。   急火攻心下,郑皇后上火牙疼了三天,几至于夜不能寐。   如今既已成了定局,反过头来细细思考,此事未必是坏事,但也不敢保证就是好事。   少宰杨霖她可不陌生,那小子还没进京的时候,便托童贯给后宫嫔妃大肆送礼,自己当时还是懿肃贵妃,收到的礼物全都是豪奢至极的珠宝首饰。   后来竟然年年不断,只不过帮他送礼的人成了杨戬,听说是和童贯起了嫌隙。   当初蔡京童贯杨霖他们三人,从朝堂崛起,一个比一个升的快。 不出两年,便把持朝政,能和梁师成那个大阉宦分庭抗礼。 而且成为了士林攻讦的对象,据说还有太学儒官把他们列为三贼,上奏官家闹得沸沸扬扬。   这些事郑皇后岂能没有耳闻,镇日待在宫中,那杨霖的事也听得耳朵起茧了。   从他的所作所为看,这小子好像是一个近臣,和王黼、蔡攸等人无异。不一样的是,这是个状元出身的近臣……状元及第,可谓是大宋最清贵的出身了,便是宗室入仕,也没有这个身份来的出彩。   今日郑皇后便在艮岳,召杨霖来见,正常来说,宋时怎么也没有嫔妃见大臣的道理。 只不过到了赵佶一朝,确实是礼法崩坏的时代,朝中几个大臣都有追捧摈妃的名声,给妃子们送礼更是近臣的必修课。 赵佶在这上面是个相当洒脱的人,根本不管自家嫔妃的事情。   哪个嫔妃要是所得的贿赂丰厚,说不定赵佶还得笑着去跟自家媳妇分红,上一次杨霖送给小刘贵妃的几支百花蝴蝶簪着实精巧了些,赵佶便讨了一个送给了新纳的昭容李珠媛。   当然,一般的进士出身的士大夫,爱惜羽毛顾忌身份,不管皇后如何相召,都不会来的。   很明显,杨霖不属于这个一般出身的士大夫,他收拾的立立正正,在艮岳轻车熟路就来见自己的大姨子了。   一阵沉沉的脚步声,显示来人并不畏缩,甚至有些摆架子。   郑皇后眉间一蹙,只见珠帘外一个身影躯干欣长,身穿朝服,微微一拜:“臣杨霖见过皇后殿下。”   郑皇后淡淡地说道:“今日召见杨少宰,实在是本宫唐突了,不过你和我小妹即将结亲,有些事我这做胞姐的,势必要问清楚才好。” 郑皇后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这个权臣,突然想到自己对小妹的承诺,这个人倒是全都符合了,甚至都有些超标了。 这已经不是不是当世俊彦这么简单了,这是本朝权奸啊……   杨霖轻轻一笑,道:“说起此事,我实不知,不瞒殿下,我甚至连令妹的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家父看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打听得郑府千金贤淑知礼,堪为良配,故而请了杨戬前去提亲。”   信你个大头鬼,郑皇后气不打一处来,这也太奸猾了些,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把自己爹给迷惑住了,还没问询自己就同意了亲事。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皇后,也就被迫成为杨霖一系的了,朝中他的对头可是蔡京、梁师成呐。   杨霖环视一眼,抱拳道:“殿下,马上都是一家人,如何不知道心疼我这个妹夫。臣在御前,都是被赐座的,如今站的有些腰疼。”   郑皇后气的咬着嘴唇,道:“来人,给少宰赐座,送上饮品。”   几名娇俏宫娥送上锦墩,再奉上饮子,就默不作声的退下去了。   郑皇后见他的模样,再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啊你,本宫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你说吧,用了什么手段,把我爹给唬住了?”   杨霖嘿嘿一笑,这皇后确实如传言般,干脆爽快不是墨迹的人。   “殿下说的哪里话,臣在坊间,颇有贤名,可以说是冠盖满汴梁。郑太师慧眼识珠,招我为婿,实乃有大智慧之人。”   郑皇后彻底败了,娇叱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杨霖看了看左右,郑皇后绉着鼻子道:“尽管说,都是本宫的人。”   杨霖挑了个大拇哥,道:“厉害,不愧是皇后娘娘。” “少拍马屁了,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说服的我爹。” 郑皇后已经被这个惫懒臣子搞得没了脾气,撇着嘴说道。   既然你要求好好说,我可就不藏着掖着了,杨霖摊手道:“用钱砸。”   郑皇后沉默不言,女子和太监都是阴人,在钱财上面看得忒重,更何况郑皇后是没有皇子的。 将来赵佶去后,自家是不能指望新官家的。 只有自己顾着自己,在钱财上面就看得加倍的重了。 或许眼前这个妹夫,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毕竟他还这么年轻,梁师成、蔡京垂垂老矣,年轻一辈如王黼蔡攸之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状元及第,又是陛下的近臣,宰辅之位根本跑不掉。   郑皇后是个爽利人,算定了其中的得失,便笑道:“少宰年纪轻轻,屡立大功,正是大宋将来中流砥柱。本宫虽居于深宫,也时常听闻你的事迹。我辈女流,见识浅薄,不当士大大一笑。杨少宰娶妻之后,须得好好善待小妹,不然本宫也饶不得你。”   杨霖来之前就料定是这个结果,你郑家太缺少我这种女婿了,起身振衣一拜道:“皇后娘娘且请宽心,臣必不负郑太师和娘娘所望。”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杨氏新学初显露 清晨的阳光透过月白色的纱窗,洒落在床头。 昭德坊的卧房内,三个垂着双鬟的侍女各自拿着一枝紫竹箫,坐在榻脚轻轻吹奏。 一袭白绫袄的李凝儿坐在一旁,曼声唱道:“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声音又软又腻,令人心荡神动。 杨霖伸了个懒腰,侧卧在床头,按着膝盖轻轻打着节拍。 他的胸襟半开,下面盖着一张绒毯,仗着烧着地龙练习了些道家养生的手法,也不怕冷。 李凝儿一双妙目好像会说话,盈盈似水,脉脉含情。 突然门被推开,李芸娘款款进来,笑道:“大郎,外面来了殷慕鸿先生,说是有要事要见大郎。” 杨霖已经清醒不少,一掀毯子道:“叫人来伺候我洗漱吧。” 一刻钟之后,收拾完的杨霖来到客堂,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难得今日陛下不早朝,什么事一大早赶来?” 殷慕鸿心中暗道,陛下隔三差五就不早朝,有什么难得的,嘴上却笑道:“少宰,今日太学院数十位学生,联名恳请少宰到太学讲课。” 杨霖差点把粥喷出来,咳嗦一声道:“啥?让我讲学?” “没错,这些都是少宰的倾慕者,仰慕少宰的学识品性,翘首期盼之心,让人难以推辞。” 杨霖低着头想了想,自己花了重金,买了无数酸文人给自己写诗唱赞歌,没想到真的有了成效。 这群水军可比后世的有良心多了,水军多了带来真爱粉,看来是亘古不变的路数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辜负了大家的一片殷切之心,反正今日无事,便去一趟太学好了。” 太学,从汉代开始便已经出现,历代都是最高学府。 宋初仅设国子监,学生名额甚少,且只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 宋仁宗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庆历新政,始以东京开封锡庆院兴办大学,招收内舍生两百人,采用胡瑗的湖学法制订“太学令”。 宋神宗赵顼时,扩建太学,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四百人,设八十斋,并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 到了宋徽宗赵佶,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宰相蔡京一力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太学在如今正式达到极盛时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未来的庙堂上,做官的都是这群人。蔡京的改革,也让太学内涌入大量的平民子弟,这些人家中没有固定先生,多是私塾出身,大多都是杨霖的拥趸。 太学门前,两派学生横眉冷对,互不相让。 其中一些是老太学的学子,他们亲身经历过杨霖凶残的时期,新状元骑殴陈朝老是太学生永远的痛。 另外一些,则是新晋的太学生,他们在汴梁之外就是天天听杨霖的赞歌。 更有甚者,他们的启蒙先生,很多都是收钱办事的主。 殷慕鸿拿到经费之后,左思右想,只有私塾先生缺钱而且穷酸,会写诗难夸人,所以大力招募这些人,利用万岁营的流动性,发展了很多教书先生作为宣传工具。 这些人教出来的学生,天生就对杨少宰抱着几分亲近之意。 新入学的士字,竟然要请杨霖那厮来太学讲课,对老学子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群人堵在门口抗议,要给杨霖一个下马威,将他拦在门外。 另一派针锋相对,当即组织起来要保护少宰。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几百人衣着大红袍子,纵马而来。 众人到了太学门前,纷纷下马,簇拥着身后的杨霖出来,来到太学门前。 万岁营人马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有人命,以前就是群亡命之徒,训练之后气势更甚。 放在一群江洋大盗面前,都要吓得他们瑟瑟发抖,何况是一群读书的士子。 至于杨霖,则是峨冠博带,一袭文士打扮,迈步过来。 这一行人刚一出现,老太学们气势就为之一夺,虽然还是憎恶杨霖,但是敢出来挑头的却一个也无。 另一边的太学子,则脸色发红,神情激动,围在杨霖身边,紧紧跟随。 杨霖笑着进到太学内,一阶阶走上山门,半山腰是一个大的广场,中心立着孔夫子的雕像。 在白玉石的雕像旁,已经搭好了台子,众人簇拥着杨霖上台。 “诸位都是太学子,未来要到庙堂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不过是先行一步。今日我们暂且不谈治国之道,先说说做人二字。” 底下十分安静,就连不喜欢他的,也都想听听状元公有什么高见。 杨霖看了一眼底下士子们,这些人就代表了大宋的未来,是将来的顶梁柱。 若是能从他们开始,革除一些士大夫的糟粕思想,等到他们作为新鲜血液,注入到文官队伍时候,或许能改变大宋死气沉沉而且腐朽不堪的官僚现状。 想到此处,杨霖搜肠刮肚,说出一番肺腑之言: “我浅陋揣摩,人为万物之灵,而人初将,其时懵懵未开。故善恶无辨,皆生存为先。此为心之体,亦为人之本。 心是何物?用孟子四端为要,即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辞让之心皆为良知。 圣人说格物致知,便是希望后世人致本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而无人欲之杂。知而不行,为不知。知而行止,为不知。知是行之始,行乃知之成。知行并无先后之分,而我本人更崇尚行。 古来士人治国平天下之夙愿,亦为无上荣光。为众生善,可为大成。 但能力小为小善,能力大则为大善为良知,不是非得强求自己为大善。” 底下众人,被这一番新奇而且蕴含哲理的说教,讲的似懂非懂,若有所悟。 杨霖干脆在铺着蒲团的台上席地而坐,指着下面说道:“今日探讨做人与学问,在场不论官职,我们平辈相称,尽管上台一叙或者发问。” ------------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自古圣贤不寂寞 “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恪守本心,人人皆可成为圣人。” 太学讲坛上,最后一科状元郎语出惊人。 北宋末年,人心浮躁,礼乐崩坏,奸邪四起。 士林学派上并没有新的学说诞生,无非是吟诗弄词,以狎妓为风流。 杨霖以少宰之尊,坐在太学讲坛,任由还未入仕的学子提问对答,俨然平辈,光是这份胸襟气度,就已经让很多人折服。 对答之下,又有发人深省的语句频出,一场预计之中很短结束的场面讲学,从早上持续到了傍晚。 很多人忘记了饥饿,听得如痴如醉,直到天黑。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眼看天色将黒,杨霖才感觉到肚子里饥肠辘辘,他结合后世的见闻,加上今生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光是给别人讲课,自己也有一些体悟。 站起身来,杨霖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身为太学子,不应该和普通学院的懵懂孩童一般,只知道读书,更应该思考。圣人未读书时,也是普通稚儿,唯有常思本心,才能超凡入圣。我希望你们都能思考,都能如今日般聚坐而谈,集思广益,汇聚成潮,即为思潮。思潮涌动,奔流不息。” 据传扒灰的朱熹建立了灭人欲的理学,现在守正君子杨霖,也要引领思潮了。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台下一个学生大声疾呼,走到台上纳头就拜。 “学生浙东吴敏,愿拜少宰为师。” 杨霖闻言一愣,拜师? 底下众人也是恍然大悟,随即又有更多的学生上台,一时间台上人满为患。 杨霖沉吟片刻,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你们若心中有惑,拜我为师,无有不可。若是为了荣华富贵,我事先说好,此路不通。须待我回去之后,请示官家,再做决断。” 杨霖身份太特殊,若是在太学大肆收徒,肯定会被疯狂弹劾。 要是请示皇帝之后,择优收取,还是可以的。 毕竟他是状元出身,有人拜师其实是理所当然,更何况现在他要引领思潮,涤荡北宋官场,将尽可能多的士人带到正确的道路上来,至少要知道做些实事,如此抱负更是需要一些学徒。 回府之后,杨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吩咐后厨做了些晚膳,便到书房研究起来。 现在的大宋士林,浮躁的不成人样,该怎么把他们拉回来? 肯定不能用程朱理学,心学也未必就完合适宜,说到底就是要让这些闲的蛋疼,做了官光知道享福的人,扑下身子做些实事。 这些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相当艰难,不过也重要万分。 不改变思潮,做任何事都是扬汤止沸,自己一旦失势或者身亡,这大宋照样会继续沉沦下去。 吱呀一声,书房的乌木门被推开,苏伊娜端着一碗汤进来。 草原之花的小羌女,进了杨府没有机会骑马,原本苗条纤细的身子有些腴润,观赏度微微下降的同时,可玩性上升了几个档次。 轻轻放下汤盏,提前红了脸等着调戏的苏伊娜,意外的发现眼前的男人竟然改了性子,拧着眉毛不知道再愁些什么。 “这汤冷了不好……趁热喝了吧。” 杨霖点了点旁边的汤匙,苏伊娜撇着嘴拿起来,伏低了身子,一勺一勺放到嘴边,吹过之后喂给杨霖。 杨大老爷光动动嘴,看样子懒得连咽都想找人代劳。 苏伊娜银牙暗咬,低声撒娇道:“你最坏了,自己什么都不干,就知道指使人。” 说完不知道联想到什么羞人的场景,自己先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起来。 嗯?正在沉思的杨霖突然脑子一动,着哇,为什么要我自己来干? 找一群水平高的徒弟,把自己学说的中心主旨传播下去,让他们加以总结、深入、甚至是过度解读。 古往今来,哪一派学说不是这样……《论语》《孟子》都有大部分是圣人徒弟们的功劳呐。 杨霖端起汤盏来,顿顿顿喝了几口,嚼到一块肉十分筋道,边嚼边问道:“娜娜,这是什么汤?” “参茸虎宝汤。” 杨霖一听,赶紧挑了几口吃了,将苏伊娜拽到怀里,挑着软玉般的下巴道:“娜娜,你今夜立了大功了。” 苏伊娜浑然不知自己立了什么功,好在她粗枝大叶根本没啥好奇心,满怀期待地问道:“有什么奖励?” 杨霖一拍手,笑道:“有啦,奖励你和我玩骑大马。” 苏伊娜顿时想起小时候,自己骑在父亲脖子上的难得的欢乐时光,俏颊一红道:“羞死人了,你能行么?” 这句话简直是男人的引燃线,瞬间激起了杨霖的豪气,起身道:“怎么不行,来,你到那边跪好,我去找根马鞭。” “啊?谁……谁是马?” --- 翌日清晨,天高云淡,阳光喜人。 杨霖穿着十分正式,让杨三带自己直奔艮岳。 赵佶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觐见,自己已经八天没有早朝了,稍微有些心虚。 听到是杨霖来了,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杨爱卿,这么早来见朕,所为何事?” 杨霖兴冲冲地说道:“陛下,微臣近来读书,偶有所获,获益匪浅。在太学开坛讲学,不少学子心悦诚服,想要拜臣为师。 微臣念着这些人都是太学生,将来有可能是天子门生,所以来和陛下说一声。” 赵佶一听这么风雅的事,自己竟然错过了,遗憾道:“此事当然可行,不过爱卿下次开坛,须得知会一声,让朕也去听一听。” 杨霖神色一动,看向赵佶,心中突然想到若是能成事,这个皇帝又白得一个文治盛世。 看上去只知玩乐的赵佶,真的只是运气好,运到自己这个臣子么? 大宋这么多皇帝,他能做到集权,胸中未必没有丘壑。 只不过就是此人太过爱玩,不想多花时间操心罢了,对于雄主来说治国是一种享受,对他来说实在是个累赘。 若真是如此,可惜了一根好苗子啊…… 有了皇帝的首肯,做起事来便有底气多了,开宗立说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杨霖并不担心。 涤荡大宋的风气,意义甚至胜过边关大捷,骨子里烂了外面再好看有什么用。 礼乐崩坏,后事文人的自私、无耻、结党,与大宋脱不了干系。 世人尽道大宋乃是文人的天堂,殊不知,也是他们堕落的地狱。 生活上有多优渥,思想就有多么堕落,偶尔淤泥中出几棵莲花,也会被这群士大夫利益群体给撕个粉碎。 大观二年冬,艮岳外,杨霖雄心勃勃地说道:“是时候下刀治病了。” ------------ 第二百八十五章 试玉要烧三日满 天地君亲师,一个“师”字在古人看来,重于千金。 少宰杨霖收徒,没有人可以不动心,那是年纪轻轻的少宰,将来一个宰相之位是跑不掉的。 如今是从太学中择优取士,只要是杨霖想提拔你,是可以直接从太学生踏上仕途的。 在历史上,王黼坐到杨霖这个位置的时候,是直接明码标价的,坊间流传“金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若是放在以前,杨霖肯定照着那些贪权的收,让这些官场小能手,为自己冲锋陷阵,打下几个实权衙门。 但是现在不一样,杨少宰有了更高的追求,收徒便要设定门槛了。 杨霖事先没有公布这个消息,而是把太学生部三千多人,让万岁营一一调查,将平日里人品不行的,部剔除。 有些地方州郡来京的学子,便去家乡问询调查,这个时代一个人就算可以在外面装,却很难瞒住乡里,你平日的德行父老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读书的士子,稍微一打探,便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除非你从一开始就装,那装了几十年,也成真的了。 这是个繁琐的过程,但是杨霖愿意等待,不然的话从根上就挑错了人,再大的善举也将南辕北辙。 杨霖此次所图甚大,由不得他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杨霖自己并没有这个本事改变北宋的上大夫风气,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徒弟们,在将来兴起一股清流,越来越大,汇聚成大江大河,涤荡这个浮躁堕落的时代。 大宋的官员,是历朝历代人数最多的,但是真的干实事的,简直可以称之为异数。 蔡京就算再怎么贪腐,总算是推行了一些新政,让大宋朝廷有钱可以支撑军队打仗。 虽然到了后来,两个皇帝还有领兵的童贯等大将不敢打。 从这一点看来,蔡京实在不该为北宋灭亡背锅,他背不动。 至于后世大明,官员士绅富得流油,朝廷一分钱没有,崇祯还要筹钱发军饷的时候,世人才知道朝廷有钱的重要性。 大宋到了现在,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 冗官、冗兵、冗费,机构臃肿,人浮于事,让官员都养成了当官就是来享福的想法。 不是没有有志之士发现这个问题,他们也曾努力去解决,但是都望而兴叹。 昭德坊内,殷慕鸿眉头紧锁,叹道:“少宰,此事……铺得大了些,就怕是得不偿失。” 杨霖笑了笑,跟他说道:“无妨,早晚有人要做,不然大宋就完了,文人若是如此这般发展下去,只怕会祸及子孙。” 大宋之后,文人更加不堪,到了明清两代……呸,什么东西。 “本官享受着身为少宰的荣耀和优渥,就该为此做出些事来,你说对不对?” 这句话十分动人,但是从杨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殷慕鸿有些意外。 但是转念一想,少宰虽然风流不羁,行事不择手段,但是着实为大宋办了不少实事。 只不过他的跋扈和媚上,让人忘记了他的功劳,当初夙兴夜寐来回奔走,为了给西军提供灭夏的机会,他可是自掏腰包买通了蔡京和皇帝。 后来江南杀了朱勔、李彦,平定方腊,除掉了两浙路百姓的苦主。 不动声色,帮助大宋拿到了大理万里江山,说他是西平诸戎,南抚夷越,也不过分。 殷慕鸿突然发现,原来少宰不声不响的,在欺男霸女的时候,顺便为大宋做了这么多事了。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前去安排,正巧小狼营从大理回来了,是不是派他们前去?” 杨霖想了想,道:“我来安排吧。” --- 这一夜睡得特别踏实,杨霖早早爬起来,洗漱之后来到后院跟着梅道士练了一套五行拳。 这套拳法是本朝开国时候,道家大家陈抟老祖传出,使人体脏腑经络、四肢百骸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五行拳有劈、钻、崩、炮、横五式,分别应于金木水火土五行。 练此五式,可分别有利于肺、肾、肝、心、脾五藏。 漫步周天则是利用其机制,在更符合人体生命活动规律的基础上,强化引导和五脏六腑相联属的经络和部位。 汉人在古代的智慧,属实是独树一帜,有奥妙无穷。 打完这么一套,出了一身的汗,看这擦脸的杨霖,梅道士笑呵呵地说道:“师叔身居高位,尚且如此恪谨自律,实乃大家风范。” 杨霖暗道自己一屋子娇妻美妾,不用功能行么,而且这道家功夫妙用无穷,嘴上却说道:“我辈修道之人,无为而动,在于修心,修身不过是辅助罢了。” “师叔精通儒道两家,实乃千年一遇的大才!” 两个人正在互相吹捧的时候,外面来了一群少年,杨天宁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就要往杨霖身上乱跳,被他轻易腾挪躲过。 杨天宁摸着脑袋,笑道:“哈哈,义父这是什么功夫,怎么不教我?” 杨霖一把将他捉到怀里,挟到肋下,看着跟前另外三个,笑道:“我听宋公明说了,你们在大理表现不错,很是立了一些功劳,没有给我丢脸。” 杨天仁腆然一笑,在他怀里的杨天宁却步摇着嚷嚷道:“那是,我们在苍山双云峰,提前探知了乌蛮人的埋伏之地,来了一个引蛇出洞。” 杨天赐举起手,道:“还有我,义父,我在羊宜咩城设计出一种火箭,可以把猛火油推送到他们的大营,雪山峰前,我们凭借此物在千里之外烧了一片蛮子营寨,这叫兵不血刃。” 自古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属实不假,这两个活泼的被杨霖一手一个揽在腿上,其他两个一脸眼馋,却不好意思上前。 杨霖笑道:“这次回来,义父给你们放几天假,去江南游乐一番如何?” “我营里几十个弟兄,能去嘛?”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当然可以了。” 四个人身后的少年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杨霖眯着眼道:“顺便帮义父打探些消息。” “就知道没有这种好事。” ------------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为人师表杨少宰 一张漆红色的矮桌前,摆着几个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沉香烟气。 杨霖笑吟吟地坐在桌前,前面站着十几个儒服打扮的太学生,这都是杨霖调查过的家世清白、德行无亏的太学生。 其中一个就是当日讲坛上率先提出拜师的吴敏,蔡京季子蔡绦,狄道人马扩、广都人宇文虚中、开封人袁庭植。 这些人都是学识出众,而且对杨霖都很崇敬,尤其是蔡京季子蔡绦,生怕杨霖不许,更是求着蔡京带自己来拜师。 蔡京的长子蔡攸,都能被他推到梁师成那里,梁师成和蔡京可是从一开始就是对头,都能接受他的儿子,更何况和自己有一段渊源的杨霖。 杨霖也痛快地答应下来,蔡京这个季子蔡绦的才学和品性其实都还不错,在太学也是拔尖的,并不是像水浒中说的,蔡氏一门都是那种鱼肉乡里、胸无点墨的恶官。 在他们的身后,是梅道长带着一众小道童,从旁观礼。 小道士们看上去十分可爱,坐在蒲团上,看着师叔祖收徒,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声乖巧,除了那些被杨霖带着他们强拆的房子的主人…… 这些小道士,骂起人来,十分下饭…… 时辰一到,第一批弟子总共五人,每个人手里提着一束“束脩”,也就是一束肉干,又称肉脯,有点类似现在的腊肉。 送上束脩之后,五个人恭恭敬敬朝着杨霖鞠躬一拜,行束脩之礼,敕学生在学,各以长幼为序,齐声道:“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杨霖轻轻一笑,让人端出文房四宝五套,送给每一个学生。 五个人落座两排的小桌,听杨霖讲课训话,第一次收徒弟杨霖也有些紧张,这和后世那种烂大街的收徒不同,对古人来说这就相当于多了几个亲人。 《弟子规》可是每个人读书就学的启蒙读物,也看得出古人对于拜师的看重。 “你们今日拜我为师,从此要好生跟着为师钻研学问,格物致知。 你们都是太学生,将来势必要入仕做官,更应该知道,人在仕途,比之退处山林时,其工夫之难十倍。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本门学问的钻研之道,在于万事万物皆可钻研,而不是背诵圣人文章。” “谨遵恩师教诲。” 杨霖点了点头,凝声道:“今日入门,为师且问你们,你们为何读书?” 吴敏反应最快,眼珠瞪得溜圆,朗声道:“回恩师,读书是为了学圣人之道,报效朝廷。” 宇文虚中大为同意,跟着说道:“读书则修身养性,入仕才能治国平天下。” “子厚先生有云:读书乃是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蔡绦很赞同师兄们的看法,大声附和道。 杨霖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背着手笑道:“依我看来,读书就是为了超凡入圣。” 几个弟子再次听到这个观点,都十分激动,抻着脖子等待杨霖继续说。 自己这些人,也可以成为圣人? 前些日子,在太学讲坛,杨霖的一句“圣人不曾高,众人不曾低,恪守本心,人人皆可成为圣人。” 就如同是朝平静的湖面上丢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蔡绦站起来,往前倾斜了下身子,脸上带着激动到顶点的血红色,问道:“恩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该如何成圣?” 杨霖笑道:“我有四句话送给你们,了悟之后,方为杨氏门人。” 说完他走到墙边,提笔写道:“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 梅道长若有所悟,摇了摇拂尘,叹道:“师叔祖他儒道精深,已经融会贯通了,果然大道之巅,乃是相通的么?” 杨霖写完,笑着说道:“从此之后,你们每日不必去太学了,便到昭德坊内读书钻研,我得空便来讲课。” 蔡绦还好,其他几个人都面带难色,若是不能在太学考试中评优,如何可以入仕? 但是既然恩师有命,说不得也得咬牙答应下来。 杨霖看出众弟子的犹疑,笑道:“太学那边,自有为师去说,你们不用管。你们家在外地的,可以住到昭德坊外院,我找人给你们收拾几间院子。只不过我可说好了,这外院不少的武人,你们不得轻慢他们,须得以礼相待。” 现在的文人鄙视武官,几乎是从骨子里刻上的,杨霖得想办法从自己的弟子开始改正。 杨霖吩咐一声,让杨三带着他们,来到外院,只见这里浑似一个闹市一般。 在杨霖昭德坊的外院,汇集了各种人才,自己弃官从医的外甥许叔微也被他拉了过来,还有他的那些朋友…… 这些人涵盖了数学家、地质学家、木工、铁匠、兽医……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臭味相投,相互结交。 汴梁房子贵,有这样的好事从天而降,谁都不会拒绝,只有许叔微颇有微词,他本来打算回乡结庐而居,研究医术的。 杨霖只用了一句话,就让这个辞官学医的刺头乖乖留下:你自己买得起这么多药材研究么? 吴敏暗暗咋舌,自己恩师的家中,可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看到收拾出来的院子,都是干净整洁,而却家具什么都是名贵木材,让这几个书生开了眼界。 外院如此,内院得是什么样子? --- 昭德坊内院,杨霖往软塌上一躺,长舒一口气道:“端着老师的架子可真他娘的累。” 旁边的殷浅浅奉上茶水,抿嘴直笑:“大郎,以后端着架子的日子还长呢,真不知道你正经起来是什么模样,下次我扮作男儿,去旁听可以么?” 茶水里调了蜂蜜,微微发烫,让说了一天话的杨霖喝了润润嗓子。 杨霖坐在床榻上,喝着热烫茶水舒服地吐口气:“照我说也就开始辛苦点,装着装着,就习惯了。促狭小淫妇,你扮成学生凑什么热闹,咦……”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杨霖脑中,眯着眼在殷浅浅玲珑身姿上,来回打量起来。 ------------ 第二百八十七章 身体力行为施教 汴梁城外,杨霖带着五个弟子,还有自己府上养的一群杂学家,甚至包括兽医专家,一起跋山涉水来到一处石灰坊。 石灰坊在大江对面一处僻静山谷中,一方面免得锻烧石灰时的浓烟影响周围居民,另一方面也便于伐木烧炭和开采石灰石。 圆锥形石灰窖上,烟囱都封着,只露出一个小孔冒出浓烟。 几名石灰匠不认得他们,但是看这些人前簇后拥,侍卫开道,便知道是贵人,纷纷站在窖旁远远看着他们。 吴敏、蔡绦等人也都很是费解,恩师不给自己讲课,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反倒是许叔微又来了兴致,大声给同伴讲解石灰可以入药:“若五月采蘩缕、葛叶、鹿活草、槲叶、芍药、青蒿叶,合石灰捣为团如鸡卵,暴晒而干,可以疗疮生肌。” 众人兴致乏乏,此地的烟味很大,窑中烧出的坯料还在散发热气,灰扑扑有股呛人味。 杨霖却回过头来,问道:“刀箭创伤可以医治么?” 许叔微一看有人捧场,大喜,抖擞精神道:“当然可以。” 杨霖留了一个心眼,继续带人往里钻,不一会石灰坊的主人闻讯赶到,搓着手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让他们在道路两旁起哄还行,单独面见这么大的官,难免有些缩手缩脚。 杨霖伸手一招,掌柜的笑吟吟地点头哈腰,道:“小民拜见少宰。” 杨霖笑道:“我们今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参观一下你这作坊。掌柜的若有得空,可否带我们四处看看?” 一听杨霖这么客气,掌柜的差点泪奔,带着众人进了窑内。 一边走,一边讲解道:“工匠从山里开出石灰石,放在窑里,铺一层木炭,再铺一层石灰石,堆到七八层然后封窑锻烧,出来就是石灰。” 逛了一圈之后,众人跟着杨霖来到一个空地,杨霖找了块石头,就势一坐。 周围的人也不再顾及形象,纷纷跟他坐下,将杨霖围在中间。 拿起一块还未煅烧的石头,左手是已经冷却的石灰,杨霖对着众人道:“你们看,这石头原本坚硬无比,烧制成石灰却可以粉饰墙壁。你们想过其中的道理没有?为什么普普通通的石头,封窑锻烧能变成石灰这种用处很大的东西,你们知道其中的道理么?” 众人拨浪鼓一般,纷纷摇头。 杨霖接着说道:“格物致知,当钻研探讨,若是你们了解了其中的秘密,是不是可以举一反三,把更多的看似无用的东西,化腐朽为神奇。 世事洞明皆学问,圣人出世之前,世上本没有论语。诸多经典也未面世,但是当时百家齐放,诸子争鸣,圣贤频出。 我辈读书之人,就是应该从书中走出来,而不是走进书本,做一个啃书死记硬背的老书虫,掉书袋,百无一用说的就是这等书生。” 吴敏等人似懂非懂,一些杂学家已经拍着大腿叫好,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杨霖继续说道:“圣人著书立言,是要教会我们行事准则和道理,而不是规划好你行事的道路。整日里研究论语、中庸,难道你还能超越孔孟?他们已经为后人留下了自己的学术,需要的是后人发扬光大。 你把圣人参悟通透了,你成了孔孟老庄,又有何用? 我们已经有了孔夫子,不需要第二个,我们需要的是新的圣人。 若是有人能寻出类似把石头做成石灰这样的途径,造福万民,那么他就是新的圣人。” 会开高次方幂的数学大拿贾宪,喝了假酒一样,站起来大声叫好,吓了旁边的好友许叔微一跳。 看到众人都向自己看来,贾宪面皮羞赧,挠头道:“少宰金玉良言,让我忍不住叫好,诸位勿怪。” 许叔微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赶紧坐下,不要再丢人现眼了。 贾宪没有理由不激动,杨霖的话给了这个不被人理解的数学家以莫大的鼓舞。 而且人家杨少宰不是说说而已,已经许诺了给他新书做序,并且印刷发行。 一派学说,能不能流传下去,自己毕生所为,会不会打了水漂,百年之后能不能人过留名。 这一切,都归结于能不能著书,否则收个小徒口耳相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绝了。 而且每个人悟性有限,收到的徒弟未必有这方面的天赋,中国古代很多的学术研究,就是这样失传的。 贾宪虽然被看得十分不自在,还是对着杨霖深深抱拳,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让贾宪激动不已。 杨霖看向几个学生,发现它们都是若有所思,甚至是眉头紧皱。 自己恩师的话,和以往接受的灌输不甚相同,人人皆可成圣竟然不是从圣人文章学出来的么? 不过仔细一想也确实有些道理,自从圣人立书之后,未听闻哪个大儒能够成圣。 众人坐在山谷里,渐渐有些寒冷,杨霖便大声道:“今日便到这里,咱们回去吧。” 没事带着他们出来逛逛,也算是给这些书呆子们锻炼下身体了,在讲坛上、书房内给这些人讲大道理完讲不通,就得深入实地,一点点地扭转这些人根深蒂固的看法,让他学会思考,学会质疑,学会脚踏实地,学会言之有物。 几个书呆子和一群杂学家,都有些体力不支,他们不是杨霖,没有天天八段锦、五行拳、参茸汤、海狗鞭伺候。 杨霖也没想一口吃个胖子,朗声道:“今天就到这里,明日我们继续。” 众人一听,叫苦连天,吴敏蔡绦等人不敢哀叹,但是也面带忧色。 杨霖轻笑一声,笑骂道:“你们这些劣货,再不动动,皮都生锈长毛了。明日不用钻山,我们去织布坊看看。” 现在从江南尤其是苏州那边,传来一种水力纺织车,是后世公认的机器做工的开始。 众人一听是在汴梁城内活动,顿时转忧为喜,跟着杨霖慢慢走出了深山。 杨霖放慢了脚步,故意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抹过一道欣慰和自豪。 ------------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再闻金人势力增 内侍省,一个安静地屋子里头,只有梁师成、李邦彦、高俅三人。 往日里最喜欢粘着梁师成的王黼,现在还在西南跟土司老爷们缠斗,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伐燕大计,是我们的一个机会,若是再错失此等机会,只怕我们永远都要被蔡京压着一头。” 梁师成难得有些狠厉之色,在他脸上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就算是面对赵佶也从未失色。 如今被搞成这副模样,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放在七八年前,梁师成风头正炙,大宋隐相之名慢慢传开,谁会相信扬州的一个知府、一个士子,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看着高俅、李邦彦泥塑菩萨一样,低着头不说话,梁师成恨恨一锤大腿,逼问道。 高俅乃是枢密使,虽然权力被蔡卞分去大半,也算是西府重臣,叹了口气说道:“恩府,若是伐燕,没有蔡京和杨霖的支持,我们的胜算不大。 如今杨霖把持着市舶司和西北商税,蔡京操控盐引、茶引,他们一起变着法把钱弄到自己把控的衙门内,除了给官家的内府,剩下的则刚开维持开支。 再说军队,禁军伐辽,只怕是……力有不逮,别看辽人在东北损兵折将,前几年河北兵乱,他们一口气打到了山东劫掠一番扬长而去,禁军并不是他们的对手。 童贯的胜捷军,兵微将寡,唯有西军可堪一战,现在被杨霖攥在手里,派去了个宋江,只怕是西府下令,都不如杨霖的密信好用。 我们此时若是贸然伐燕,一旦失败,官家定不轻饶。” 李邦彦赶紧附和道:“高太尉所言大有道理,对付蔡京我们须得从长计议。” 半晌之后,梁师成才叹息一声,说道:“杨霖那厮在做什么?” 李邦彦正巧听到些消息,回道:“那杨霖每日带着几个学生,还有一群闲散百姓,到处游玩乱逛。” “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 两个人起身,慢慢退出了屋内,出门之后,高俅和李邦彦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转身离开。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大宋权势第一的隐相梁师成,风光已然不再。 靠着庞大的底蕴,他尚能撑一段时间,不过再过几年,这无边的权势早晚被蔡京和那个杨霖瓜分干净。 --- 昭德坊院子内,杨霖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背着手训斥几个徒弟。 这几天跑下来,杨霖带他们深入到各个工坊,观看平日里衣食住行用度的由来。 “读死书,死读书都是不可取的,等过完元旦,我再带你们去田地里,看农人是怎么种植庄稼的。你们一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走不了几步路便叫苦连天。 圣人当初,哪一个是闷坐家中读书读出来的,孔圣人周游列国,要是你们这种体魄,走到半路就累死了。” 五个徒弟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恩师,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一天不停也面不红气不喘。 昏惨惨的天空上乌云堆积,不一会忽然飘下大雪,杨霖带着他们来到自己的书斋。 本来还半死不活的吴敏、宇文虚中、袁庭植、马扩四个货,顿时眼前一亮。 “恩师!这是官家的笔迹?俊逸,俊逸啊。” 马扩眼一瞪,鬼叫道:“王公真迹?!这是书圣的手帖啊。” 只有蔡绦是有见识的,他爹蔡京的收藏,不比这里少。 杨霖眉毛一动,拍了拍桌子,道:“通通闭嘴。” 四个人眼神一汇,老老实实坐到单独的座位上。 杨霖继续教训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你们将来要做官,要造福一方百姓,却什么都不懂,满嘴的仁义道德,未必能让治内的盗贼收手;一手锦绣文章,也不足以让百姓填饱肚子。眼要放低,手要抬高,才是本门学问的菁华所在。” 这些学生中,蔡绦虽然是蔡京的儿子,却没有什么架子,和几个师兄相处的颇为融洽。 他放着自己老子不学,跑来做杨霖的学生,就是看到了一些杨少宰的与众不同。 宇文虚中最崇尚杨霖,是真的以他为师,努力地去接受学习恩师的教诲。 至于马扩,这小子鬼头鬼脑的,很喜欢思考。杨霖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去想,去记录,然后自习琢磨。 袁庭植和吴敏一样,都是寒门出身,从家乡书院就听到处传颂杨霖的文章和诗词,他们十分崇拜恩师,却还不能接受他的一些学说。 不过这个时代,你既然认了师傅,就要听话好好学。 杨霖眯着眼环视一圈,心中暗暗点头,这几个人是自己的开山弟子,一定要好好教,将来是要出去给自己收徒子徒孙的。 他们也不是什么蠢货,自己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真心实意教上一段时间,然后把他们放入官场。 给这个死气沉沉,一潭死水的大宋官僚系统,丢进几个异类来,搅动这汪死水。 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陆谦在外直接开口喊道:“少宰,刚刚传来消息,黄龙府那边契丹人出大事了!” 杨霖心中一紧,几个徒弟也都竖着耳朵,初次听闻这种军机大事,让他们有了一种参与社稷大事的激动。 陆谦推门进来,叉手道:“少宰,东北渤海人举事反辽,兵马不下四万,已经投奔了女真,金国声势又大了几分。” 杨霖一拍脑门,揉着眉毛,暗暗叹气。 这本是意料当中的事,但还是让他有些气馁,眼看着女真鞑子一步步崛起,自己却半点阻碍也造不成。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属古靺鞨人,他们投奔女真半点也不稀奇,当初渤海国十分强盛。 隋唐时侯起,渤海国存续二百二十九年,农业、畜牧、渔猎业繁荣。 甚至包括纺织、冶炼、金银铜铁加工、制瓷业、造船业在内的手工业也很发达。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航海技术精湛,汉字是渤海国的通行文字,渤海国学术气氛浓厚,文学、艺术、绘画、雕塑都有建树,成为中原人眼中的海东盛国。 女真鞑子的铁器冶炼,其实半点也不比中原差,甚至有些方面犹有过之,就有渤海国的影子。 和很多强国一样,繁荣一时的渤海国,亡于内乱。 耶律阿保机趁着渤海国内战不断的机会,起兵攻渤海,不几天就把渤海国王大諲撰给抓了起来。 渤海国亡了,耶律阿保机就让自己的儿子当了国王,改渤海为东丹,五十七年后,废东丹国号,东丹疆域归了辽朝,与庞大的契丹融为一体。 如今他们的小兄弟女真如此强悍,打的契丹丢盔弃甲,还建起了靺鞨民族的第二个王朝,金朝。 本就受够了契丹的高压政策的渤海人,兴高采烈地就起兵反辽,让金国气势为之一盛。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昏君佞臣举世无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这对君臣,还在等着春暖花开好御驾亲征,一举扫平女真。 渤海作乱的消息传来,让天祚帝勃然大怒,又把萧奉先叫到皇宫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奉先眼珠一转,想出一个转移祸水的办法,建议耶律延禧把大辽境内的渤海人女真人杀个干净,免得将来作为内应。 堂堂大国宰相,说出这等话来,简直是狗屁不通,不过大大的对了耶律延禧的脾气。 皇帝一声令下,无数的辽人军马,在自己的城池内搜寻女真人和渤海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首。 无罪而斩,只为了预防他们会成为内应,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暴戾行径。 从这一点来看,辽金可真是一脉相承,一丘之貉谁也别笑话谁凶蛮没人性。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严格排查,力求不误杀其他族人。 到后来,早已腐坏的地方官吏,以此为由大肆索贿,凡是不给钱的一律按女真人处置。 契丹国内,族群极多,这么一来都人心惶惶,很多人连夜逃往黄龙府,投奔金国。 完颜阿骨打下令,凡是前来投奔的,一律优待。 女真人已经把黄龙府杀得差不多了,填进这些对契丹恨之入骨的百姓子民,对于刚刚建成的金国是一件大好事,极大地缓解了杀戮过分的后遗症。 就连大宋边境,也接受了不少南逃的辽人,宗泽和童贯纷纷接纳这些人,从他们当中招募兵马。 御驾亲征还没开始,一场大乱由辽人自己掀开,把自己搞得元气大伤,消息传到汴梁,差点把杨霖气吐血…… 以至于他现在看着赵佶,都顺眼了许多,至少比邻居那个废物强。 赵佶坐在艮岳议事殿,正在和杨戬闲聊,感觉到一道目光,转过头来疑问道:“杨爱卿,你盯着朕看什么?” 杨霖怔过神来,从契丹的思绪中走出,笑道:“微臣凝神屏息细观,陛下的福寿之气大增,侧眼望去一片蔚然!” 赵佶很是相信,喜滋滋地说道:“此皆杨爱卿艮岳寿山的功劳。” 说完之后,赵佶突然轻笑一声,道:“听皇后说,杨爱卿已经到郑府下聘,来年便可以迎娶郑家女儿,可有此事?” “承蒙陛下垂询,微臣父亲已经找人看过八字,极为般配,来年成婚。” 赵佶哈哈大笑,开心道:“如此一来,咱们不是成了连襟?” 杨霖笑道:“微臣可不敢攀皇亲。” 赵佶摇着头道:“若依百姓规矩算,我们马上就是亲戚了,来人呐,去把皇后请来。” 他脸色红润,神采风扬,看来以为此时十分有趣。 不一会,一群宫娥簇拥着郑氏来到殿内,杨霖和杨戬赶紧起身参拜。 赵佶指着杨霖说道:“皇后,杨爱卿马上就是你们郑府的女婿了,临近年关,他没有给你送些心意么?” 郑皇后横了他一眼,风情万种,不过马上就恢复如常,轻笑道:“多亏了陛下做主,不然臣妾都没出喊冤呢,未来妹夫,你的心意呢?” 杨霖心里暗骂了一句,老子还没娶到手,夫妻俩连起手来讹钱来了…… 好在他今天就是来送礼的,笑道:“微臣岂是失礼之人?陛下、娘娘且请稍等片刻,微臣马上回来。” 他转身出去,打了个招呼,缉事厂的小内侍们马上嗨呀嗨呀地搬着几口箱子,进到殿内。 当先六人,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走了一圈,杨霖道:“此乃六盘东海珍珠。” 紧接着一群人鱼贯而入,一人捧着一顶名贵的帽子,杨霖一一介绍道:“这是凤凰盘绕攒珠凤冠一顶,北珠冠花梳子环,七宝冠花梳子环,锦绣销金帐幔。” “这些箱子里,是臣给姐姐、姐夫的礼物,官家富丽风流,用度都比臣好,没什么好送的,只有锦鸡五只,骏马八匹,雄鹿十头,还有纯银十万两,纯金两万辆。” 赵佶大喜,笑道:“竟然连朕也有分么?” 杨霖一口姐夫叫出来,吓得杨戬和郑皇后一惊,纷纷拿眼看官家,却见他笑吟吟的,显然没有生气。 他自己没事就喜欢和别人论亲戚,后世历史上蔡绦娶了茂德帝姬,赵佶便和蔡京亲家相称,经常去串门。 送完了礼,杨霖才和杨戬并肩走出大殿,一股寒风吹来,杨霖紧了紧大氅,笑道:“老哥,你这身子骨够壮实的,穿的比我还少。” 杨戬笑骂道:“你就打趣咱家就是,咱家老了,怎么和你们这些后生比。” 路边几个小内侍,弯着腰埋头铲雪,杨霖压低了声音道:“老哥,契丹那里厉兵秣马,说是年后御驾亲征。这还没打呢,先嚷嚷着的满天下都知道了,生怕女真人不防备……唉,依我看,这次契丹又悬了。我们也得早做打算,万一契丹倒了,不能让恢复幽燕这样的功劳,落到梁师成的头上。” 杨戬心中惊疑不定,这周围的小内侍,都是内侍省的人,杨霖一向很谨慎的,怎么就犯了这个错。 再细看杨霖,神色如常,他轻轻一拽杨霖衣袖,后者也是毫无反应。 杨戬顿时明白过来,他眼珠一转,撇着嘴道:“杨老弟莫要浮浪,在宫中不要妄议朝事,我们可以留在大殿上说。” 杨霖这才一副懊恼的表情,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走出了皇宫。 铲雪的几个小内侍,这才抬起头来,脸上都有些兴奋,这次的功劳可算是从天而降。 到了马车上,杨戬笑道:“你刚才在宫内透漏这个消息,又想怎么算计我们的隐相了?” 杨霖叹息一声,道:“开春我们要打吐蕃,女真和契丹也有一场恶战,我怕他梁师成忘了北伐,让他发光发热给我凑辎重人马,将来伐燕时候,我好伸手能用呐。” 杨戬摇头道:“你这就想多了,梁师成你和他打交道时候,他已经发迹了,你是没见当初在内侍省争权夺利时他的手段,这样的人岂会咱们铺路架桥。” ------------ 第二百九十章 金辽使者聚汴梁 密州,徐家庄。 万岁营的吕望亲自送来消息,说是有一群女真人会从高丽那边,乘船过来。 如今虽然海面未结冰,但是港口也已经关闭了,等到来年春上再开。 徐进拿着杨霖的密信,看完之后笑吟吟的说道:“回去之后让少宰放心,这些小事徐某还是可以帮少宰操心的。” 吕望点了点头,刚想说些客气话,外面一个高佻倩影,抱着一个小婴儿进来,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白狗。 吕望一看,来人虽是个少女,却有着和自己差不多的个头,一袭白绫袄,穿着榴红色的百褶裙,鹿皮虎头靴子脚步细碎,美貌惹火不说,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 一开口,声音清脆,“爹,快把你儿子抱走,一点都不听话,就知道哭,打他一巴掌都不停。” 徐进脸色一变,伸手宝贝似的把儿子接过来,唬着脸道:“小孩子有打一巴掌来哄的么?你弟弟好好的在屋内睡觉,你去招惹他做什么,就跟谁让你抱了似的。” 他虽然心疼,也不会抱孩子,赶紧交给身后的奶娘。 徐月奴一看房内有人,只当是有客人来了,刚要离开却犹疑了一下,回头一看来人生得英俊魁梧,眉宇间隐有一股剽悍之气,正是自己爱郎身边的亲卫。 徐月奴神色一喜,轻轻挽了下鬓角,问道:“吕大哥,你怎么来了?” 吕望赶紧笑道:“某奉少宰之命,前来接姑娘进京,今春大婚当日,迎娶姑娘为平妻。” 吕望身为杨霖的左右护法之一,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当然不会派他来传个信这么简单。 马上要迎娶郑云瑶为妻,杨霖心里当然没有忘了密州的徐月奴,不给她个名分这小妮子自己可打不过啊。 徐月奴芳心一甜,却皱着鼻子道:“谁稀罕。” 徐进赶紧道:“嫁嫁嫁,赶紧出嫁,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你爹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以欺负自己弟弟为乐的闺女。” 有了儿子就忘了闺女的徐进,引起了徐家庄一霸的强烈不满,掐着腰道:“姓徐的,我跟你说,我的嫁妆必须把正妻比下去。” 徐进哭笑不得,自己以前就这么一个女儿,娇惯坏了,而且只有徐月奴才是正妻所生,苦笑道:“这个你放心,爹什么都没有,钱还是不缺的。” 吕望在一旁看得热闹,心中暗暗艳羡,这徐家庄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地做海商,富得流油,被少宰收服之后,干脆就光明正大走空子了…… 就郑太师那点小家资,估计把宅子卖了,也不如徐进拿出来的嫁妆丰厚。 徐月奴的笑脸已经藏不住了,满心欢喜地回自己的院子,准备收拾细软启程。 女真人定都会宁,建元“收国”,完颜阿骨打为金朝皇帝。 元旦佳节将至,金人派遣使者来到大宋,俨然以契丹的取代者自居。 金朝使团乘船,经过高丽,来到密州港,正式踏上大宋的土地。 他们刚刚和渤海国合并,金人具有了一定的航海能力,已经开始派出商船和倭人、高丽人交易。 密州港前,徐进把他们迎到港内,稍作停留便派人送这些人前去汴梁。 女真人见识过黄龙府的繁华,已经是远超女真部落几十倍的富丽,此时来到中土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所在。 到了密州府内,完颜吴乞买伸出手来,道:“隆冬季节,这里竟然半点也不冷。” 使团中的渤海人杨璞,曾经来过中原几次,笑道:“今年已经是最冷的一年了,过不了几天,便要打春,那时候才是半点不冷。” “世上还有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俺们女真人,就要在冰天雪地里讨生活,贼老天也不公道。” 马上就是新春,密州城内到处都是去集市的百姓,这里自从通商以来,每日都有各色各样的番人,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 反倒是女真人,看着中原百姓,心里暗暗计较。 这里的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能打仗的,将来…… --- 与此同时,大辽也派遣使者萧保先从燕京经过河间府,赶来大宋。 在河间府,他们先是大闹一场,要求宋人归还逃走的辽人。 宗泽不动声色地置之不理,童贯那边则激进了许多,态度强硬语气傲慢。 以往契丹强盛时,这些宋人岁币伺候,见了辽使也巴结客气,如今态度转变,让契丹人恨得牙根痒痒。 气归气,他们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前去汴梁,契丹现在自己有了个大的内乱,女真人和渤海人占据了东北,要和契丹分庭抗礼。 这就好比当初西夏立国,大宋朝野震怒一样,属于自己的臣民造反,是万万不能容忍。 尤其是大辽这么多族群,一旦开了这个头,其他人难免会效仿。 御驾亲征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次亲征之后,若是平定了女真,夷灭其族,到时候再来和这些南人计较。 萧保先见交涉无果,让大宋放人根本不可能,自己也不能调动大军施压,只得做罢。 辽使走了之后,童贯便钻进了书房,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笔墨纸砚,久久不动。 梁师成消息传来,杨霖想要坐取伐燕大功,听到这句话差点让童贯气的昏死过去。 在他看来,西夏灭亡完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你管我是不是运气好,反正西夏的兴庆府,是在我童贯的指挥下攻下来的。 可是最后,所有的功劳都落到了杨霖的头上,他还借此收服了西军诸将。 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某童贯的,现在他还不知足,要来夺某伐燕之功…… 当初从扬州一起发迹,如今的杨霖和蔡京都已经在朝中立足,以他们两个手段本事,经营数年,当可稳固。 可是自己,差点成功时,被自己信任的人给坑了一把。 如今要给梁师成回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朝中争斗他们这些人一直被蔡京和杨霖牵着鼻子走,这老贼和小贼怎就如此奸猾。 砰地一声,童贯把笔一扔,溅起许多墨点。 杨文渊,过河拆桥的小人,某跟你没完。 ------------ 第二百九十一章 花鸟大夫酒囊卿 汴梁城西,靠近昭德坊的街前,有一间大宅子。 此处本是杨霖给自己的姘头段妙贞准备的,段氏献国之后,便住进了此间。 对于女儿和少宰杨霖的风言风语,段正淳也听到一些,不过他并不反感。 大理段氏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有一个朝中巨擘关照,总好过族山下提心吊胆的。 关于宋廷的权势排行,他早就清清楚楚,那些大理国内的宋军,也都是杨少宰的手下。 段正淳住进这府邸中,才发现此处竟是意外的好,用度不下于大理皇宫。 自己的女儿哪有这些钱,来汴梁时不过是带了几个老仆,其他的都是高氏安排的人手,钱财也在他们的掌管之中。 现在看来,自己女儿的衣服、首饰,都不是凡品,尤其是满头珠翠,动辄就是金玉翡石,段氏也是穷皇帝,自问是拿不出来这些钱给女儿置办首饰的。 花厅内段正淳正在胡思乱想,只见远处两个少女笑着走来。 段妙贞和郑云瑶把臂扣指,芳息相闻,吹鬓如柳,并肩靠头,模样十分亲热。 见了段正淳,叫了一声伯父,后者赶紧笑着应承一声。 这是皇后的亲妹妹,段正淳不禁有些高看自己女儿的本事了,来了大宋才几天,就和这么多当权者挂上了勾。 郑云瑶只是和段妙贞亲近,对着她爹有些不自在,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爹爹,我把瑶儿送回家。” “去吧,见了郑太师注意莫失了礼数。” 段妙贞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笑道:“知道了。” 段正淳看着两女的背影,眼中有精光闪动,据说那钱家献国之后,有几百个进士,当宰相的也不在少数。 复国肯定是无望了,若是能成为钱氏那样的望族,也不失为一个弥补祖宗的好办法。 -- 昭德坊,书斋之中,坐着一班士大夫模样的人物,奇怪的是人人都是一身道袍,未曾着冠,只是乌木横钗簪发。 大袖飘飘尽显疏阔之态,就好像都是宦海倦游,从此芒鞋竹马道袍,寄情于山水之间的闲散人。 只有杨霖知道,这群人对权势的热衷,只怕是比真道士对成仙的渴望都大。 这些都是蔡京新政,裁撤掉的官员,蔡京也还算是厚道,答应每月都按时给他们发放养望钱。 但是对于大宋的文臣士大夫之辈而言,断了仕途上的前程,比杀了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这些人想了半天,蔡京老贼下的手,朝中也只有杨少宰能帮自己了。 于是他们聚到一块,前来找杨霖,希望能够换来少宰的支持,众所周知杨少宰手下没多少人。 自己这些人,都是宦海沉浮的老官了,杨少宰或许会仗义执言帮助自己恢复官职也说不准呢。 谁都知道杨霖的另一层身份,所以他们便投其所好,道袍来见。 众人来时已经商量好了,此刻端坐书斋内,安安静静等着杨少宰前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一起竖起耳朵。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杨霖进来之后,先是一愣,道:“本官莫不是来了延庆观?” “少宰。” 众人一起起身行礼。 杨霖哑然失笑,道:“诸位虽然失了官身,什么时候一起投了道门,不过这样也好,说起修身养性,我们道家不让于人。” “少宰,我等皆是班科出身,礼部唱喏点名的金殿进士,蔡相挥笔一勾,便把我们从吏部除名,古往今来都没有这种事,还请少宰为我等做主啊。” 说话的人相貌儒雅,身材欣长,乃是大宋正奉大夫魏贤。 宋官僚机构中的怪事之一是本官常常不管本职事务,“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不与朝政,侍郎、给事不领有职,左右谏议无言责,而起居郎、起居舍人不执记笔之事,……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七八。” 究其原因,封府才是实际职务,前两项为空头衔,而这样的高官充斥中央和地方政权机构。 魏贤就是一个这样的闲官,听说他天天养花弄鸟,还得了一个花鸟大夫的雅号。 魏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天天以花鸟大夫自称,显得自己清贵悠闲。 杨霖坐在上首,轻笑一声道:“我大宋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中枢两府更是人浮于事。自古滥官,未有如此之多,蔡相一力改革,我等当力支持,他若是觉得本官可有可无,一并裁了我也无话可说。” 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大表自己的重要性。 杨霖一拍桌子,对他们说道:“蔡相新政,本官第一个赞成,你们不要来我这里聒噪。若是有确实冤枉的,便回去之后把自己的履历写一遍,为政举措和处理过什么事件,写的清清楚楚,我自会酌情去找蔡相商议。 像是魏贤这样花鸟大夫的,就别来触这个霉头了,我丑话说在前面,让我查出弄虚作假的,本官和他好生清算。”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像他们这样的被逐出官场的士大夫,近来汴梁城中着实不少。 他们每日里游走于汴梁酒肆瓦舍,一副天子呼来不上船,自云臣是酒中仙的范儿。 灌饱了黄汤,阴一句阳一句的对着当道诸公发各种转弯抹角的牢骚。 再多饮几角,干脆就撒酒疯,谁来劝都骂对方是俗人。 这般闹了一阵,连瓦舍里面的小厮都知道这帮人是十足十的厌物,正眼待见他们的越来越少。 把这些苍蝇赶走之后,杨霖不禁轻笑一声,蔡京真的开始了,这个人的新政就像是手术刀一般精准,把大宋的烂肉分毫不差地割掉。 在被改变的旧时空中,蔡京为相之后,因为身边都是梁师成、李彦、王黼……这样的对头,为了保住权位,他哪还顾得上大宋的弊病。 执掌中枢以后,蔡京深谙死也不能撒手的道理,日夜浸润,培植势力,一点点的将中枢大权抢过来。 在这过程中,无非就是党同伐异,打压异己。 这腐臭的党争,不但浪费了金辽之争给北宋带来的最好的崛起机会,也浪费了蔡京一身的治国才华。 使京能正心术,虽古之贤相弗加也。 ------------ 第二百九十二章 授徒何须颜闵材。 时值岁末,年味渐浓。 昭德坊内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大清扫,每个人都忙碌起来,杨霖连个站脚的地方都不好找。 几个学生提着各自的礼物,前来拜访,被杨霖拉着来到院子里,让他们一个一个来说自己都学到了什么。 吴敏身为大弟子,第一个说道:“恩师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我等思索经历的事,遇到的物,都能有所获。” 杨霖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将来老子的学说,就得靠你来发扬光大,开枝散叶了。 袁庭植比较老实,轮到自己先是对着杨霖作揖,然后说道:“治理一方百姓,要粗略懂得农田、水利、矿产、交通……若要为民谋福祉,不能眼高手低。” 杨霖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看来,这货可以做官。 马扩早就等不及了,兴冲冲地起身,抱拳道:“恩师,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钻研学问不能读死书,要活学活用、身体力行。学生以为,行大于知,躬行乃是成圣之道。” 宇文虚中站起身来,接着道:“子充说的没错,就如同这战阵谋略,就是熟读兵法,也不如久经战阵。世间大事莫不是瞬息万变,唯有身处其中,把握脉络,才能得心应手。” 杨霖笑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道:“为师期待你们将来有所作为。” 马扩和宇文虚中对视一眼,都十分兴奋,这两个人再后来的靖康之变,皆有不俗的表现。 马扩西山和尚洞义军抗金,曾被俘。 逃出来之后又组织了五马山义兵,被举为河东、河北各路义军的首领。 宇文虚中更离谱,靖康之后,毅然挺身而出前往金国充当使节,被扣留后出仕金国,官至特进、礼部尚书,封河内郡开国公,金国上下称之为国师。 在金朝商议南征的时候,国师每次都是老生常谈,扳着手指头给金人算计,出征费钱、费力收不回成本,不如在北方享乐,这样的言语得到了很多女真贵族的共鸣。 金朝逐渐出现与南宋议和的心态,在女真人兵威最强的时候,宇文虚中拼了命在敌人老巢拖后腿,很大程度上给大宋赢来了南渡之后的宝贵的喘息时机。 宇文虚中一开始就打算将来要利用自己的官位,来一个里应外合,帮助大宋夺回故土。 可惜的是他碰到了赵构秦桧,这两个人不但在他举事时提前告密泄露给金人,还把他家二百余口,送到了金朝。 被大宋的皇帝和宰相出卖,情急之下,宇文虚中还是想着帮助大宋,干脆趁着金熙宗祭天之际将皇帝挟持,可惜最后功败垂成。 金人把宇文家锁到一个屋子里边,宇文家两百多口被活活烧死。 宇文虚中曾经密奏赵构,希望以家被乱兵所杀为借口不要送过来,包括宇文中虚的儿子也上书皇帝希望不要把家送到金国。 但是在宋高宗和秦桧的一手操纵下,宇文虚中的家属部被送往金国,老幼无一遗漏。 到了蔡绦,见到四个师兄都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心中有些紧张,起身道:“恩师,学生以为作学问要时刻省察克治、反省思诚,认识自己的不足,在事亲上体会什么是孝,在事兄上体会什么是悌,最终修身有所成,才能为国尽忠。”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杨霖早就发现蔡京这个儿子,根本就是个守正君子。 和几年前没有穿越融合的自己一样,个人品德无懈可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蔡京和蔡攸的教导下,变成这个模样的…… 杨霖心道,自己的学说传播,还得靠吴敏、蔡绦这样的人,毕竟对于士子们来说,这样的人才有人格魅力,可以博得大家的认可和崇尚。 杨霖让亭子外的锦儿过来,耳语一番,不一会李芸娘带着几个下人过来,身上各有几个包裹。 “岁末已至,为师给你们放假半个月,上元节之后再来昭德坊。” 杨霖走后,众人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一张一千贯的银票,两支紫毫笔,五块歙县烟墨。 恩师手笔就是惊人,这个时候尊师重道,便是老师给的礼物,都是不能推辞的。 这些钱对于蔡绦来说还好,和自己的用度差不多,对于其他四个,则就是天降横财了。 一千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能是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就是一般的富户也轻易拿不出来。 杨霖对于这几个弟子,抱着很大的希望,实指望他们能作为一股涤荡大宋文官的清流。肯定不会让他们为了生计发愁。 如今大宋的朝堂上,蔡京因为别无所求,正在铆足了劲做一个贤相。各种新政切中病根,杨霖自问让自己坐到那个官位上,肯定不如蔡京做得好。就算他有贪墨、任人唯亲,也可以忍了。 千万不要以为,随便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就能够出将入相,无所不能。 事实上,给你一个县令都不一定能做好。 杨霖现在已经完成了边关布局,就等着开春拿吐蕃这块试刀石练兵, 与其去横插一手,引来和蔡京的又一轮争斗耽误新政,不如专心教学生。 大宋士大夫已经从根上腐烂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再造新根。 送走了几个学生,杨霖一身轻松,为人师表可太累了,时刻都要端着架子。 看到他肩膀一垮,芸娘捂着嘴笑了起来,调侃道:“奴还没见过大郎这么正经的样子呢。”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瞧着她沉甸甸的肥臀,心道一会再收拾你,叹了口气问道:“给陛下的进项和蔡府的财货,都准备好了么。” 到了年关,坐到现在位置的杨霖,送礼的人都不多了…… 自己虽然摆脱了蔡京单干,但是该有的年礼还是不能吝啬,毕竟他是当朝宰辅,若是一个劲跟自己过不去,自己很有可能什么事都不好做。 芸娘点了点头,道:“已经装好了,什么时候大郎吩咐一声,奴就让杨三送去。”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四分五裂西吐蕃※ 昭德坊,杨霖书斋内多了一道门,连着一处香阁。 当初念着杨霖是状元,想必是嗜书如命,便把书斋建的分外宽敞,谁知道状元根本不读书…… 杨霖本着物尽其用的美好品德,派人在中间加了一个隔断,又开辟了一间香阁。 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尊三尺多高的银制熏炉,架上摆着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华丽异常。 整个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进来之前就要先除去鞋袜,好在地龙暖炉让这里温暖如春。 杨霖赤足卧在榻上,捧着一本道家经书看得起劲,突然外面响起开门声。 能够不敲门进自己书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杨霖也不管,果然香阁门被推开,来的是许久未见的段妙贞。 大理公主见到杨霖,发自内心的笑脸,宛如鲜花初放,姣丽无匹。 杨霖把书一丢,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段妙贞解去鞋袜,扑到他的怀里。 “想我了没?”杨霖明知故问。 轻轻嗯了一声,段妙贞刚从外面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冷,钻到杨霖怀里就不想动弹。 突然听到一声细弱游丝的喘息声,段妙贞吓了一跳,抬头往后一看,马上臊的她脸色羞红。 只见屏风下,李芸娘皓腕上一根红绳,被吊着蹲在屏风前,嘴里还含着一根藤条。 “霖郎,这是什么张致,怪可怜人的?”段妙贞低声道。 “这淫妇几次三番不听话,拂了我的意,趁着没事教训她一下。”杨霖一边说,还用脚尖去碰芸娘,惹得她更加窘迫。 胸前一对雪乳,也是正半裸着由得杨霖的脚丫搓揉,麻痒痒的感觉自胸前传来,这般凌辱淫色的姿态感受,让芸娘雪腮潮红,胸波起伏之余,泛滥出一股说不尽的屈辱、幽怨、羞涩来。 这般淫糜的场景,段妙贞看得面红耳赤,芳心中好似被虫咬蚁噬般,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一颗心眼儿嘣噔嘣噔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来。 那芸娘姐姐的美乳,竟然丝毫不垂,白皙娇粉也就罢了,难得是乳型圆美波涌,便如两个浑圆的球儿一般缀在胸前。 骄傲挺拔地诉说这美妇的娇艳,随着霖郎脚下的动作微微颤动,那一对乳头倒是深红成熟,乳晕更是肥美朵大。 杨霖几次要她伺候,这淫妇都怕疼推诿,这番就要尽心玩弄一番,让她知道偷奸耍滑的下场。 一只脚踩着揉乳,另一只脚去碰她股间的象牙杵,嘴上还问道:“跟我宝贝贞儿说,你犯了什么错。” 嘴里咬着藤条,想说话话又吞咽难出,只化作阵阵呜呜嗯嗯的喘息娇吟。 杨霖搂着段妙贞,在她的俏颊上亲了一口,笑道:“你看这淫妇嚣张,浑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整治一下能行么,还不骑到我的头上去了?” 芸娘一急,开口说道:“奴奴错了,错在不给爹爹亵玩,求爹爹饶了闺女这一回吧。” 她这一说话,嘴里的藤条落了下来,股间实在太滑,已经遍布淫液的象牙杵也应声落地。 杨霖马上说道:“好啊,促狭的淫妇,果然是不服,让你含住夹紧,你竟然全部弄到地上,可见是心怀怨愤。” 芸娘再难忍受,但觉浑身都酥麻难堪,只不过她的双腕被绑到一处吊起,没法动弹,不然早就跑到杨霖跟前求欢去了。 杨霖却不睬她,只把一双怪手伸进段妙贞的领口,一只手掌先伸到她抹胸里摸弄那对肥软的,另一只顺着她细软的腰身伸到裙内,摸她的大腿和凤穴。 段妙贞是杨霖肏熟了的,最是温柔恭顺,玉颊已经红透了,发出一声媚叫之后,提着裙子,双腿微微张开,挺起下腹露出股间的美肉任他摸弄。 杨霖一边把玩,一边哂笑道:“你看看我的宝贝贞儿,比你这淫妇乖巧百倍,不枉我最疼她。” 段妙贞羞难自抑,嘤咛一声趴到杨霖身上,杨霖扶住她的香肩藕臂,轻轻一转让她面向李芸娘。 然后用把尿一样的姿势,将大理公主抱起来,段妙贞下面门户大开,被送到李芸娘的嘴边。 芸娘内心凄苦,但是却不敢违逆,赶紧伸出香舌轻轻舔弄,段妙贞年幼,更兼娇小,整个身子一蜷缩,在杨霖怀中便如一个幼女一般。 一面却越发觉着口干舌燥,从那内心深底里,竟然也仿佛颇为受用,贪恋芸娘舌尖细腻处刮过自己下体时的触感。 满足、昏沉、羞涩、苦恼、哀怨,一起涌上心头,从丹田里化作一根暖暖的流线,自自己那已经酸涩不堪的下体奔涌了出来,烫烫得一股汁液从自己那羞人的蜜穴深处喷了出来。 从未经历过这般淫态的段妙贞,泄得娇躯颠颤,全身抖个不停,美目翻白,淫水溅洒,阴精喷射不休,淋得李芸娘满头满脸。 杨霖只觉得分外得趣,笑出声来,把玩着少女的淫核,指挥着妙贞把头顶的节扣打开,红绳瞬间落地,失去了红绳吊拽芸娘瘫坐在地毯上,两个手腕都有一道勒痕。 段妙贞只觉得只觉下身痒极,再忍不住,呻吟之际,将心一横,媚脸上仰含羞娇嗔道:“霖郎,人家被你…被你弄得…好生舒服,能不能给人家嘛。” 杨霖心道妙贞原本稚嫩保守,没想到被自己玩弄几次后,已经这般淫荡。看来是个内媚的性子,天生就该有强势的男人主宰亵玩,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随心所欲亵玩淫弄的快感来。 将她放到地毯上,板着脸道:“一大一小两个荡妇淫娃,竟然在本状元的书斋内如此糜烂,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脱光了受罚。” 段妙贞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刚刚“尿”了书斋,惹得霖郎生气,赶紧怯生生颤巍巍将自己贴身衣衫除去,脸上俏皮娇憨已全换了生涩羞辱,是主动脱光了衣衫肚兜,纱裙内裤,将少女的玉乳、娇臀、肚腹私处裸得干干净净。 寸寸肌肤仿佛都在一时滚着香气,却更有一脸惶恐只是怕自己恼怒,杨霖心头大喜。 再看那一旁,终于得到自由的芸娘也已是解尽罗衫,将一身娇躯美肉亦是尽数裸了出来,论起风流旖旎来更胜妙贞一筹。 二女此刻才裸了身子,要遮不能遮,尤其是刚刚经历那一场淫戏,正羞耻得不成样子,杨霖便佯怒道:“跪下。” 两女一并跪了转身,此刻倒是可以夹紧自己的玉股,段妙贞心里什么龙脉凤种,公主气度更是休提,只想着取悦眼前的男人,自己的爱郎。 杨霖见她们弓腰而跪,绻腿翘臀供自己淫玩,心中起了轻虐之心。一脚一个,也不顾美人体柔娇软,将二女后背都是猛得一踩,二女受力,自然都更伏了下去。这身子一倦一伏,那两瓣嫩花花的臀部就少不得翘了起来。 顿时,本来夹在臀肉中那两朵菊花,都如秋风中绽放一般,粉嫩嫩得呈现在杨霖的眼前。顺着菊门略略向下,更可见两条勾缝美穴,此刻裸候主人凌辱奸污,一张一吸,吞吐哀泣,仿佛是在为两女感到羞耻。 如此美景,让杨霖不禁捡起藤条,轻轻抽打起来,嘴里还高声道:“撅高!” 可怜这一对美人,跪伏着身子两两对望,都羞得连脖领都通红,脸蛋儿各自低垂,只得将身子伏得更低,由得那两对奶儿风情万种得荡悠悠更加垂下,腰肢挺耸,将两面玉臀努力得再次抬高。 花棉美肉、绽芳菊蕊、香幽耻缝就在眼前,杨霖抽打一阵将腰带一解,露出狰狞的肉棒。 杨霖先是把一双中指从两女臀后各入其中,只觉芸娘宝蛤娇嫩紧小,肉壁幽深异常,宛似未开苞雏娘般鲜嫩,阴肉缠紧手指蠕动不休,却淫水极多,滑不溜手。 妙贞的美蚌肉壁一张一合,有如婴儿吸奶小嘴般吮吸手指,春水随张合涌出,也是自有风流。 …… 一个时辰之后,杨霖微微气喘,吩咐芸娘穿好衣服去端杯茶来,低着头问怀里的段妙贞道:“你爹爹最近在忙什么?” 段妙贞拧着身子,调整了舒服的姿势,道:“爹爹每日和伯父诵经,再不然就是教兄长弟弟们功课,没见有其他的事做。”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段氏佛法精深,我准备奏明皇上,来年打吐蕃的时候,让你爹也去一趟。吐蕃人信佛,不能一味地攻伐,得想办法从宗教上让吐蕃人归心。” 吐蕃王朝早就崩溃了,只不过大宋甚至以后的元明,都习惯性地称那些散碎部落为吐蕃或者西蕃。 若是打到吐蕃,四分五裂的吐蕃人也无法联合起来,根本无力抵抗大宋的兵马。 不过想要彻底降服他们,估计还得从佛教入手。 唐末最后一个吐蕃王达玛死后,由于他的两个儿子,即大王妃抱养的永丹和小王妃生的欧松之间的争立,大臣们分成两派,从此吐蕃王室分成两支,连年混战。 吐蕃在各地的将领也拥兵称雄,彼此争立,过去一些归属吐蕃的部落也相继脱离吐蕃的管辖。 紧接着一场奴隶平民大起义爆发,席卷了整个西藏地区,吐蕃王朝在这样的局势下随着佛教的衰落而崩溃了。 西夏建立之后,对大宋和吐蕃造成共同的威胁,大宋向河西走廊等地的藏族部落拨发弓箭及其它武器,并招募藏族弓箭手,在藏人中建立类似大宋民兵的军事体制,以共同防御西夏人的入犯及袭扰。 宋将王韶在今甘肃临夏,临洮一带大量开拓土地,招纳三十多万藏人从事垦种。 著名的茶马互市也在今四川雅安、甘肃临夏以及陕西一些地区的大宋专设市场上进行,开始了尔后数百年藏区马匹与汉区茶叶的经常固定交易。 也就是说,现在的大宋出兵吐蕃,将会有几十万的带路党。 到时候,只需要派出一个佛教代表,自上而下用宗教安定地方,应该可以慢慢把这群饱受战乱折磨的百姓,纳入大宋的怀抱。 吐蕃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当年祖上阔过,一鼓劲征服了整个青藏高原,北起天山山脉以南、居延海,南至青藏高原南麓与印度,整个克什米尔地区,都是吐蕃的疆域。 段正淳已经彻底失去了大理的民望,别说回去之后称帝了,就算是把他送回大理,他都不敢自己回去了。 原大理皇帝,去吐蕃做个活佛还是可以的,毕竟他们都是实打实的佛门中人。 南边越来越稳固,将来和北边的劲敌交锋,才有底气。 若是成功拿下吐蕃,赵佶这个吉祥物皇帝,短短几年之内,打下的疆域就要超过赵匡胤了 不过想到吐蕃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想要彻底平定吐蕃,只怕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而且和大理不一样,这里没有任何捷径,好在杨霖把它当做宋将的磨刀石。 大宋还有时间,金兵还没有南下的机会。 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很自信,他们面对契丹这个庞然大物,难免会有些畏惧。 所以他们会同意契丹的请和,还希望和大宋建立邦交,渴望来自外界的认可。 一旦耶律延禧亲征失败,契丹的外强中干彻底暴露,就是女真人释放兽性的时候。 后世历史上,面对大宋,他们也是如此。 就是因为童贯在伐燕时候屡战屡败,金人一看自己随意欺负的辽兵,都能把宋军杀得丢盔弃甲,这才引起了女真人南下的。 今年辽人和金人同时派遣使者来大宋,这两伙人见了面,可万万不能在大宋的都城内出事。 辽金之战,是大宋壮大自己的机会,有蔡京和杨霖的共同努力,争取在战事胶着的时候,大宋可以横插一手,从中渔利。 但是现在,宋朝最好两不相帮,不能被拽进这场大战当中,失去了坐山观虎斗的机会。 ------------ 第二百九十三章 赤阳星象堕北城(加料)   春节既至,自然还是老一套的流程。   一大早跟着赵佶装模作样地祭天,然后就是国宴,接待番邦使者。   辽使萧保先横眉怒视,看着对面站着的女真人,现在的萧保先还将他们看作造反的逆贼,行将被陛下的大军歼灭,对于宋廷接受女真的使团,分外不满。   在萧保先看来,这就好比方腊派人去上京,大辽以接待别国使者的规格招待方腊的人一样。   “这些女真匪类叛贼,如何能登上金殿,和我等一样出使大宋?这未免太过荒唐了吧!”萧保先厉声斥责,浑不把大宋君主当回事。   赵佶面色稍微有些阴郁,从道理上来说,他确实是理亏的。   蔡攸抢先一步迈出,指着萧保先道:“大胆,竟敢对吾皇如此不敬。”   萧保先屹然不惧,怒道:“宋廷若是不驱逐这些叛贼,大辽铁骑将会为契丹讨回公道。”   满殿的君臣,此刻对契丹还心存畏惧,毕竟百年时间里,大宋都被契丹压着打,几乎没有胜绩。   抢先一步的蔡攸,站在殿前,有些骑虎难下,求助似的看向自己的亲爹。   蔡京老神在在,好像没有看见,丝毫没有要出来替他解围的意思。   自己这个儿子,太浮躁了,这若是个好拍马屁的机会,还轮得到你?   这殿上比你腿脚好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再看看杨霖,果然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蔡京心底暗暗摇头,生子当如杨文渊呐,好在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已经拜在他的门下,希望能学会点圆滑来,将来撑起蔡氏一门的荣耀。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三儿子蔡绦,正在被杨霖教育成为一个圣人……马上就要成功那种。   眼见气氛已经尴尬到极点,杨霖轻轻迈步,出列道:“辽使莫慌,我们大宋乃是礼仪之邦,向来讲究以礼待人。女真人立国之后,派遣使者来宋,我们本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须知你们契丹,当年也是这般对待西夏的,这才过去多久,难道契丹举国上下,没有人记得了么?”   蔡京面色微微一动,杨文渊什么意思,刚夸了他圆滑,怎么就出来这般作死。   万一契丹大军南下,这个罪责不是被他揽在身上,再也摘不掉了么?   就连赵佶,在感觉到微爽之后,也有些害怕。   杨霖心里却门清,马上你们的七十万大军,就会在天祚帝的率领下,来一个丢人的大败。   后世历史上,两万女真人就把你们杀得溃败,更何况现在女真得到了渤海人的投奔,手里的精兵怕不是有十几万。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准备了一个冬天,不可能临时放弃女真,转而南下攻宋。   等到他们在东北品尝到女真的狠戾凶蛮之后,别说攻打大宋了,就是自己的燕云十六州,也该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保住了。   萧保先一看这个可恨的汉官又冒了出来,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初就是他害的自己假传情报,致使契丹坐视西夏被灭。   没想到这厮官升的这么快,仅仅站在蔡京的身后,俨然是大宋的第三号人物了。   “说起西夏,本官倒要恭喜杨少宰,给大宋立下这般功劳,我们契丹上下,可是记得十分清楚呢。”   杨霖哈哈一笑,不顾萧保先话里的威胁,回道:“攻灭西夏,乃是吾皇圣明,将士用命,本官不过是尽了微末之力罢了。倒是贵国深明大义,不予插手,我们大宋上下十分满意。这番辽金之争,我们大宋也会做到作壁上观,绝对不会趁着辽帝亲征,去北伐幽燕,收复故土的。”   此言一出,赵佶差点从座位上跌落,众人诧异地看着杨霖,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竟然这么猖狂地威胁其辽人来。   萧保先显然也不适应,一向软弱的大宋,竟然变得这么强硬,难道他们也打算伐燕了?   满殿的君臣,只有梁师成等人面色最为奇怪,他们心里已经笃定,杨霖肯定要争夺自己的伐燕之功了。   就像是自己下聘了,还没有娶到手的小美人,时时刻刻被人惦记,心里的膈应可想而知。梁师成暗暗咬牙,心里细细思量,他有什么办法从自己手里分掉功劳。想来想去,只有西军那边,须得小心提防。   女真人那边,本来怒气冲冲,要和辽使当廷开干,看到宋人如此袒护,反倒抱臂上观。完颜吴乞迈,也就是后来的金朝第二任皇帝,他是见过耶律延禧和大辽的重臣的,细细观察辽宋君臣的差别。   从心里来说,杨霖肯定是更厌恶这些披着人皮的女真鞑子,但是从目前的态势来看,辽宋之间有幽燕之地的争议在,迟早要开战,但是宋金现在却没有什么交恶。   杨霖一番话说得萧保先暴跳如雷,带着辽使拂袖而去,甚至没有回礼宾馆。   散了国宴之后,就是大宋官员喜闻乐见的七天假期,赵佶顾不上享受长假,把杨霖叫道殿内,问道:“爱卿,何故激怒辽人,若是他们南下,须知我们大宋的大军可都在西南等着攻打吐蕃呐。”   杨霖呵呵一笑,他的权势,大部分来源于道教。   他把赵佶捧到神霄宫长生大帝君的位置上,并且修建艮岳万岁山,是他圣眷最隆的来源。   杨霖眯着眼,笑道:“陛下勿忧,臣和几位道长夜观天象,北方有斗大的星辰坠落,辽人此战必败。届时辽弱而金强,合该我大宋,收回燕云,光复故土。”   赵佶深信不疑,因为有了几次先例在,不管是江南民乱,还是收复大理,都在杨爱卿的算计之内。   自己是神霄大帝,杨爱卿是侍辰,特意下凡来辅佐自己的,他都如此笃定,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若是收回了幽燕……赵佶的眼睛里精光一闪,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那时候该是什么场面。   后世的子孙,在祭祀太宗太祖的时候,也得知道自己的功绩乃是第一位了。   大宋开国这么多年,文治武功,哪有一个比得上自己。   看着赵佶又陷入了想象,杨霖轻笑一声,躬身告退。 ------------ 昭德坊,杨霖书斋内多了一道门,连着一处香阁。 当初念着杨霖是状元,想必是嗜书如命,便把书斋建的分外宽敞,谁知道状元根本不读书… 杨霖本着物尽其用的美好品德,派人在中间加了一个隔断,又开辟了一间香阁。 房中摆着一座镶金嵌玉的屏风,四壁垒垂着帷幕,榻前放着两尊三尺多高的银制熏炉,架上摆着玉器古玩,一器一物都华丽异常。 整个地上是厚厚的地毯,进来之前就要先除去鞋袜,好在地龙暖炉让这里温暖如春。 杨霖赤足卧在榻上,捧着一本道家经书看得起劲,突然外面响起开门声。 能够不敲门进自己书房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杨霖也不管,果然香阁门被推开,来的是许久未见的段妙贞。 大理公主见到杨霖,发自内心的笑脸,宛如鲜花初放,姣丽无匹。 杨霖把书一丢,做了个张开双臂的动作,段妙贞解去鞋袜,扑到他的怀里。 “想我了没?”杨霖明知故问。 轻轻嗯了一声,段妙贞刚从外面进来,身子微微有些发冷,钻到杨霖怀里就不想动弹。 突然听到一声细弱游丝的喘息声,段妙贞吓了一跳,抬头往后一看,马上臊的她脸色羞红。 只见屏风下,李芸娘皓腕上一根红绳,被吊着蹲在屏风前,大片的雪嫩肌肤裸露在外面,嘴里还含着一根藤条。 再往下看,更是不堪入目,蜷起的两腿之间,露出一截白色的物体,股间的玉户微微红肿着隆起,两条大腿像水洗过一样湿淋淋的,散发出靡的气息。 “霖郎,这是什么张致,怪可怜人的?”段妙贞低声道。 “这淫妇几次三番不听话,拂了我的意,趁着没事教训她一下。”杨霖一边说,还用脚尖去碰她胯下塞着的象牙杵,惹得她更加窘迫。 胸前一对雪乳,也是正半裸着由得杨霖的脚丫搓揉,麻痒痒的感觉自胸前传来,这般凌辱淫色的姿态感受,让芸娘雪腮潮红,胸波起伏之余,泛滥出一股说不尽的屈辱、幽怨、羞涩来。 这般淫糜的场景,段妙贞看得面红耳赤,芳心中好似被虫咬蚁噬般,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一颗心眼儿嘣噔嘣噔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来。 那芸娘姐姐的美乳,竟然丝毫不垂,白皙娇粉也就罢了,难得是乳型圆美波涌,便如两个浑圆的球儿一般缀在胸前。 骄傲挺拔地诉说这美妇的娇艳,随着霖郎脚下的动作微微颤动,那一对乳头倒是深红成熟,乳晕更是肥美朵大。 杨霖几次要她伺候,这淫妇都怕疼推诿,这番就要尽心玩弄一番,让她知道偷奸耍滑的下场。 一只脚踩着揉乳,另一只脚去碰她股间的象牙杵,嘴上还问道:“跟我宝贝贞儿说,你犯了什么错。” 嘴里咬着藤条,想说话话又吞咽难出,只化作阵阵呜呜嗯嗯的喘息娇吟。 杨霖搂着段妙贞,在她的俏颊上亲了一口,笑道:“你看这淫妇嚣张,浑然不把我放在眼里,不整治一下能行么,还不骑到我的头上去了?” 芸娘一急,开口说道:“奴奴错了,错在不给爹爹亵玩,求爹爹饶了闺女这一回吧。” 她这一说话,嘴里的藤条落了下来,股间实在太滑,已经遍布淫液的象牙杵也应声落地。 杨霖马上说道:“好啊,促狭的淫妇,果然是不服,让你含住夹紧,你竟然全部弄到地上,可见是心怀怨愤。” 芸娘再难忍受,但觉浑身都酥麻难堪,只不过她的双腕被绑到一处吊起,没法动弹,不然早就跑到杨霖跟前求欢去了。 杨霖却不睬她,只把一双怪手伸进段妙贞的领口,一只手掌先伸到她抹胸里摸弄那对肥软的,另一只顺着她细软的腰身伸到裙内,摸她的大腿和凤穴。 段妙贞是杨霖肏熟了的,最是温柔恭顺,玉颊已经红透了,发出一声媚叫之后,提着裙子,双腿微微张开,挺起下腹露出股间的美肉任他摸弄。 杨霖一边把玩,一边哂笑道:“你看看我的宝贝贞儿,比你这淫妇乖巧百倍,不枉我最疼她。” 段妙贞羞难自抑,嘤咛一声趴到杨霖身上,杨霖扶住她的香肩藕臂,轻轻一转让她面向李芸娘。 然后用把尿一样的姿势,将大理公主抱起来,段妙贞下面门户大开,被送到李芸娘的嘴边。 芸娘内心凄苦,但是却不敢违逆,赶紧伸出香舌轻轻舔弄,段妙贞年幼,更兼娇小,整个身子一蜷缩,在杨霖怀中便如一个幼女一般。 一面却越发觉着口干舌燥,从那内心深底里,竟然也仿佛颇为受用,贪恋芸娘舌尖细腻处刮过自己下体时的触感。 满足、昏沉、羞涩、苦恼、哀怨,一起涌上心头,从丹田里化作一根暖暖的流线,自自己那已经酸涩不堪的下体奔涌了出来,烫烫得一股汁液从自己那羞人的蜜穴深处喷了出来。 从未经历过这般淫态的段妙贞,泄得娇躯颠颤,全身抖个不停,美目翻白,淫水溅洒,阴精喷射不休,淋得李芸娘满头满脸。 杨霖只觉得分外得趣,笑出声来,把玩着少女的淫核,指挥着妙贞把头顶的节扣打开,红绳瞬间落地,失去了红绳吊拽芸娘瘫坐在地毯上,两个手腕都有一道勒痕。 段妙贞只觉得只觉下身痒极,再忍不住,呻吟之际,将心一横,媚脸上仰含羞娇嗔道:“霖郎,人家被你…被你弄得…好生舒服,能不能给人家嘛。” 杨霖心道妙贞原本稚嫩保守,没想到被自己玩弄几次后,已经这般淫荡。看来是个内媚的性子,天生就该有强势的男人主宰亵玩,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随心所欲亵玩淫弄的快感来。 将她放到地毯上,板着脸道:“一大一小两个荡妇淫娃,竟然在本状元的书斋内如此糜烂,简直是有辱斯文,还不脱光了受罚。” 段妙贞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刚刚“尿”了书斋,惹得霖郎生气,赶紧怯生生颤巍巍将自己贴身衣衫除去,脸上俏皮娇憨已全换了生涩羞辱,是主动脱光了衣衫肚兜,纱裙内裤,将少女的玉乳、娇臀、肚腹私处裸得干干净净。 寸寸肌肤仿佛都在一时滚着香气,却更有一脸惶恐只是怕自己恼怒,杨霖心头大喜。 再看那一旁,终于得到自由的芸娘也已是解尽罗衫,将一身娇躯美肉亦是尽数裸了出来,论起风流旖旎来更胜妙贞一筹。 二女此刻才裸了身子,要遮不能遮,尤其是刚刚经历那一场淫戏,正羞耻得不成样子,杨霖便佯怒道:“跪下。” 两女一并跪了转身,此刻倒是可以夹紧自己的玉股,段妙贞心里什么龙脉凤种,公主气度更是休提,只想着取悦眼前的男人,自己的爱郎。 杨霖见她们弓腰而跪,绻腿翘臀供自己淫玩,心中起了轻虐之心。一脚一个,也不顾美人体柔娇软,将二女后背都是猛得一踩,二女受力,自然都更伏了下去。这身子一倦一伏,那两瓣嫩花花的臀部就少不得翘了起来。 顿时,本来夹在臀肉中那两朵菊花,都如秋风中绽放一般,粉嫩嫩得呈现在杨霖的眼前。顺着菊门略略向下,更可见两条勾缝美穴,此刻裸候主人凌辱奸污,一张一吸,吞吐哀泣,仿佛是在为两女感到羞耻。 如此美景,让杨霖不禁捡起藤条,轻轻抽打起来,嘴里还高声道:“撅高!” 可怜这一对美人,跪伏着身子两两对望,都羞得连脖领都通红,脸蛋儿各自低垂,只得将身子伏得更低,由得那两对奶儿风情万种得荡悠悠更加垂下,腰肢挺耸,将两面玉臀努力得再次抬高。 花棉美肉、绽芳菊蕊、香幽耻缝就在眼前,杨霖抽打一阵将腰带一解,露出狰狞的肉棒。 杨霖先是把一双中指从两女臀后各入其中,只觉芸娘宝蛤娇嫩紧小,肉壁幽深异常,宛似未开苞雏娘般鲜嫩,阴肉缠紧手指蠕动不休,却淫水极多,滑不溜手。 妙贞的美蚌肉壁一张一合,有如婴儿吸奶小嘴般吮吸手指,春水随张合涌出,也是自有风流。 继而长臂一伸,将妙贞裙衣撩开,淫艳艳的牝户正对着芸娘的脸庞。   两人齐声羞叫,互避不及,杨霖将妙贞的娇躯搂过,狂吻片刻,怒龙插入妙贞美穴之中,片刻之后就势抱在身边,阳具重又插入芸娘阴户,将芸娘两条白嫩嫩的腿儿推高,举过一边,道:“妙贞,你帮我扶稳了。”   妙贞红着脸儿,竟真的接过,推扶着,窥看杨霖与芸娘交接秘景。   芸娘两腿高高叠向一边,她腿儿纤长,像个未熟的少女,可是愈往下愈肥白,至腿根处,胯间两弯嫩松松粉股夹含着肥美的牝户,被杨霖粗大的阳具暴进暴出,插得她花容失色,双唇哆嗦,说不出话儿。   她失神的双目紧盯在杨霖脸上,情欲溢动的两颊被酡红涂醉,半晌才牙根打颤,娇娇喘泣:“爹爹……你……你将女儿捣弄坏了。”   “女儿,你夹得我那么紧,还真是骚啊……”不知为何,杨霖称呼芸娘虽然更为柔情,可是称呼她为“女儿”,却觉得性趣更浓,也更为刺激。   芸娘羞隔了气,那妖柔柳细的风流腰段却放放浪浪地使了出来,似乎成心要迷醉杨霖。   她膣道嫩美,抽添中,牝户里边娇嫩的粉肉被拽得乱冒,泛着白浆,仿佛连里边的肚肠都被杨霖捣出来了,瞧着淫亵不堪,无法无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当然更不容有人冷眼旁观。   杨霖朝后一伸手,将妙贞一道拉进,三人滚着一团,胡天胡帝,妙贞艳美大胆,让人情热难禁,芸娘娇怯温柔,则每每激起杨霖的施暴之欲。   杨霖将两名荡妇淫娃操得阴户红肿,淫水乱流,自己也泄了两回,才歪身仰倒,一时只顾沉醉回味,对身旁两名钗横鬓乱、身衣不整的美人,再也无力理会了。   软软的大床垫在身下,甚是舒坦,三人躺作一堆,除了狎欢后的余韵之喘,再也没有旁的声息。   等到醒来,太阳升顶,阳光透过轻纱洒入到屋内。   三人从情欲的迷乱中清醒后,说话都很轻声,掩饰的是内心的羞赧与不平静。   妙贞面上倒还坦然,芸娘却是讪讪的,怎么瞧都有些扭捏,但有了妙贞领头作样,也渐渐不惧杨霖的目视了,只脸上那难洗之羞,怎么也挥散不去。   “两位淫娃,早!”   杨霖有意打破尴尬,趁着方才缠绵的热劲还未全然消散,故意狎笑:“若是不怪我无礼,你们每人都来我脸上香一下,如何?”   “美得你!”   妙贞白了杨霖一眼,狠狠在杨霖臂上捏了一把,红唇却凑了过来,热气吹耳:“谁来香你?人家却要咬死你!”   说着,腿脚也挨擦上来,贝齿在杨霖耳根轻轻咬动,一阵喘笑。   杨霖魂飘天外,几欲再度将她推倒,眼儿却企盼地望向芸娘。   “不!”芸娘腼着脸,温和地勾头羞笑:“你胡闹,休想!”   抵不过杨霖盼视的目光,却也移近娇躯,杨霖一把将她拽进怀,道:“女儿,你不听爹爹的话了么?”   芸娘娇羞如少女,又矜持似慈母,愣是噙笑不语。   杨霖将妙贞也揽进怀,妙贞主动牵过芸娘纤手,杨霖向妙贞暗暗投去感激的一瞥,悄悄在她屁股边轻捏了一把。   “姐姐说得是,是我错了。”芸娘粉面微变,唇儿抿了抿,抬起柔目,脸儿粉晕,大胆地望着杨霖:“爹爹,你想让我亲哪?”似乎是全然豁出的态度,语气却依然娇柔。   杨霖促狭地撩开下袍:“这里。”   芸娘本准备亲脸,正靠近欲动,要来亲上,闻言一呆,薄面憋得通红,惶然无计中,转而推了妙贞一把:“妙贞,你去!”   臊羞立时转到了妙贞脸上,一咬牙,道:“我们一起!”   两名荡妇淫娃,吃吃娇笑,像玩闹的少女一般,面上都是一阵悄红,春情余韵,在那眼角眉梢,挥散不尽。   一番嬉闹后,妙贞先跪在床上,撅起肥臀,双手抓住了杨霖勃起的怒龙,丁香舌儿灵活舔动,芸娘犹豫一下,也红着脸凑近过来,两名美女的一左一右撅着肥臀在杨霖两边,你一下我一下地吞吐着杨霖的怒龙,一白一古铜两只肥臀宛若两朵摇曳的花儿,三人成团拥立,云翳稍散,心间均羞喜甜蜜。   杨霖靠在枕头上,不自觉间,伸出双手,各自握住妙贞和芸娘的一只手,柔荑娇柔无骨,却传来无法言喻的紧热,仿佛她们一生的性命在这一捏握中交托了,从此再也分拨不开。   杨霖心间忽扬起异样的感觉:“身为男子,能将她们弄得欲仙欲死,柔情相系,固然威风,但若能令她们抛开一切,全心倚仗,使她们在我的羽翼庇护下无忧无惧,安心喜乐,这才是真正大丈夫吧!”   心念微动间,怒龙更是生铁般挺立,他知道,接下来数日,自己必要全力以赴,让这两名美人享尽男欢女爱! ……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一人奉养宋皇室 汴梁春节期间,百无禁忌,官家开放关扑三天,任由百姓庆贺新禧。 艳阳高照、街上行人渐炽,北城门忽然出现一支奇怪的队伍,十六名身赤红色袍服、佩着腰刀的魁伟骑士,护侍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前来。 少宰杨霖亲自来送女真使团,足见大宋朝廷的诚意。 气走了契丹使团,女真人这边抱臂冷笑的同时,也老实恭顺了许多。 完颜吴乞买很早便上交了碟文,他们不准备在大宋长待,辽金马上开战,完颜吴乞买不光是阿骨打的亲弟弟,也是金国的重将,他们不是契丹,对兵微将寡的金国来说,少一个将军都是大的空缺。 北边那场仗,势必是震惊天下,席卷一个时代的混战,想一想就让人紧张。 大宋君臣混日子的美好生活,也快要结束了,杨霖从车帘看着远处的女真使团,这些人并不高大,不过却显得十分粗壮。 下车之后,杨霖和他们寒暄几句,渤海人杨璞精通汉语,倒也不需要四夷馆的人翻译。 突然,完颜吴乞买笑道:“若是我们金朝打赢了契丹,你们愿意联手么,我们取辽东京,你们取燕京。” 杨霖听完杨璞的翻译,心中暗笑,这群蛮子还是不自信,以为自己只能拿下辽东京。 事实上,大辽五京不出几年都将沦落到他们手里,若是按照原本历史,就连着大宋的东京汴梁,也要让这群狗日的糟蹋一便又一遍。 这么区区几万人,到底在战场有多能打,杨霖时常会想,是不是历史上有什么特殊的事件,被人为的抹去了。 不然单凭史书的记载,这些鸟人的战斗力有些不科学了,杨霖轻笑一声,说道:“若是天下有变,我们宋人自然会随机应变。” 他这番话,并没有承诺参战,相比后世历史上,大宋积极参加和女真的海上之盟,想要共分大辽的做法,杨霖的话有一些模棱两可。 对于杨霖来说,女真永远都不是一个合格的邻居,这些人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还没有进化出人类应该有的心肠,他们作为邻居甚至比不上契丹人。 未来这一战,不可避免,而且也会决出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完颜吴乞买得到这么一个回复,实在他的预料当中,当下也不过多废话,抱拳之后转身离开。 女真使团,竟然都是清一色地骑马来的,也难怪比徐月奴他们早来这么多天。 陆谦看着少宰的目光久久不肯收回,探了探头,疑问道:“少宰?” “好想弄死他们啊……” …… 陆谦表情有些夸张,不一会低声问道:“要不然联系密州港的兄弟在海上……”说完做了个手刀一斩的动作。 杨霖克制住了巨大的杀心,叹气道:“算了,就怕他们选择和辽人议和,然后先来攻打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是群鞑子罢了。”陆谦颇不服气。 杨霖苦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月奴姑娘快来汴梁了,毕竟没有过门不能进昭德坊,我们还有院子安置么?” “少宰,长乐楼安乐窝自从凝儿姑娘搬走,还一直空着呢。” “长乐楼啊。” 杨霖的神色有些缅怀向往,那可是刚进汴梁开始奋斗的回忆啊。 “空了这么久,一定有阴潮郁气,快点派人去清扫一便,开窗通风,熏香除臭,然后该换的家具都换一下。” 陆谦一一记在心里,只听杨霖又嘀咕道:“这种事早就该提醒我,我便寻摸一个美人安置进去,才不算浪费。” 陆谦突然脸色涨红,剧烈咳嗦起来,忍不住还是劝诫道:“少宰如此年轻,身体为重啊。” “不要聒噪,我心中有数。” 杨霖板着脸喝了一句,随即有些心虚,道:“我有内外进补,道家秘术,而且不算纵欲过度。” 陆谦一摊手,来了一个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杨霖痛定思痛,说道:“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算了,过完这个元旦,我便收敛一些。” 陆谦大喜,少宰终于听进自己的金玉良言了,笑着问道:“少宰,我们去哪?” “摘星楼,嘿嘿,还就没见李师师了,我去给她‘拜个年’!” 陆谦:…… --- 艮岳之内,赵佶带着自己一家人,其乐融融共进午膳。 殿内奏着雅乐,中间有宫中舞娘起舞,翩妍多姿好似神仙中人。 无数个身穿绫罗,头戴珠翠的宫娥,穿花蝴蝶一般在殿内伺候。 在赵佶的怀里还是郑皇后的两个帝姬,两个小帝姬如此年幼,粉嘟嘟的瓷娃娃一般可爱,是赵佶的心头肉。 她们和赵佶十分亲昵,不哭不闹,有时候揪着赵佶爱如性命长髯,陛下也只是笑呵呵地拿开,并不怪罪。 她们身上穿一身一模一样的粉色绣月的套头小袄,颈领处却是用丝纱垒成几朵团花,下身一条却不穿裙子,想是怕两个小帝姬受冷,穿了一条软绵的素月色薄棉贴裤。 头上用丝带挽个团花的两颗珍珠,稚嫩可爱好似两只小玉兔,真就是人见人爱。 在大宋,还是一个人一个桌子,没有一起用膳的说法。 在赵佶的桌上,摆着各色珍贵的新鲜菜蔬,如今是隆冬之际,还有这么新鲜蔬菜瓜果,也只有皇帝享用的到。 在一旁的郑皇后忍不住给自己妹夫说话,笑吟吟地道:“陛下今年桌上翠绿盈盈,果然是富贵气象,盛世太平之下,才有这般福气。” 赵佶笑道:“说起来这都是杨爱卿的功劳,他在府上做了个什么温室,才得以每日进贡如此多的新鲜菜蔬。” 在场的皇帝、后妃、亲王、帝姬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穿得,头上戴的,好像也都是杨少宰的进献。 从冠冕到履袍、衫袍、朱袜、鹿靴…… 皇宫内的裁缝所做,总是不如杨少宰送的大气,光拿大裘冕来说,杨少宰进献的周缀金丝网,钿以真珠、杂宝玉,加紫云白鹤锦里。 不知不觉间,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已经开始靠杨霖的行贿了。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岂无功业书青史 西北河湟州,还未等上元佳节过完,大军便已集结而来。 昏惨惨的天空上乌云堆积,虽然没有大雪飘下,也给人一种老天要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这酷烈的苦寒中,挣扎不出的感觉。 漫卷的风尘中,山脉起伏若隐若现,风声凄厉嚎叫,竟让人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一行人马,不过六七骑,都是身披铁甲,头戴兜鍪,外裹披风,此刻正在一处山丘上静静勒马而立。 被簇拥在中间的,就是如今风头正炙的韩世忠,这老兵痞自从走了狗屎运,被少宰看中之后,可谓是战功赫赫。 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泼韩五浑身的邋遢气质已然消褪得干干净净。脸上线条如刀砍斧凿一般加倍分明起来,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蓄有一股飘飘的短髯。 在他旁边,就是杨霖派来的王禀,自然而然成了重点关注的对象,被韩世忠留在身边。 毕竟现在他是以杨少宰的心腹自居,当然要关照下这个关系户,不过很快韩世忠就发现,这个汴梁禁军的小将,不是来混资历的。 在这种苦战中熬练出来的兵营中,从来不是以年龄来换取尊重,你是个什么货色往往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禀,就是天生的虎将,汴梁的风月气丝毫没有浸染这个沉默敦厚的少年。 声若洪钟,压过风嚎,韩世忠大声问道:“王禀,取吐蕃应该从何下手?” “若能打下积石山,便可坐等吐蕃诸部来投。” 韩世忠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逝,转身拍马回营,前几次战争自己都是先锋的角色,这一次轮到自己主持这西北十几万人马,攻略吐蕃,是韩世忠期盼已久的机会。 远处就是自己的大帐,王禀说的没错,打下积石山,吐蕃便如同失去了横山的西夏,失去了主动进攻的机会。 男儿所求的功业,就在眼前,教他泼韩五如何不血热慷慨。 眼前的吐蕃人四分五裂,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吐蕃的内附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必然。 这个地区的问题相当的复杂,自从唐时建国起,这就是个强大但却畸形的帝国。 说它畸形是因为其先天不,一个强大的奴隶制国家,一个地理环境并不得天独厚的地区,出现了强大的世俗政权。 松赞干布草创的制度,无论从政治上和经济上并不能绝对的适应青藏高原,因此奴隶们层出不穷的暴乱就有持续生存的土壤,一个帝国不断的被起义和纷争、新旧贵族的矛盾所困扰,只能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如今这块土地成为佛教的势力范围,拥有着根深蒂固、对信仰毫不动摇的宗教政权。 松赞干布的制度,从开始就已经决定了,佛教势力不断强大到最后无法控制。 自墀松德赞之后,佛教势力开始干预政治,旧贵族越来越力不从心,僧人干涉政权就如唐中期以后的太监摄政,到了可废立弑杀君王的地步。 信仰宗教的人越来越多,宗教的势力也越来越大,世俗政权再也不能抑制其发展,甚至僧人势力能决定政权的生与灭,吐蕃地区成为了彻底的宗教政权。 但是这些僧人,只能控制藏民,却没有与之相应的强大武力。 面对不信佛的外部势力,他们只能选择妥协,或者灭亡。 只要大宋,给高层僧人开除足够的条件,收复吐蕃就会事半功倍。 要知道,这里的佛教也是分各种派系的,彼此间争斗不断,这就是个自相残杀的角斗场,根本没法团结在一块,谈何抵御外辱。 --- 大雪鹅毛般飘落,顷刻间路边参差树木尽白头。 杨霖握着一个暖炉,站在城郊亲自等待迎接,便是在群芳环绕的汴梁城,杨霖也丝毫不掩饰对徐月奴的偏爱。 远处的车辕吱呦吱呦压在雪地上,马车内的妙儿掀着车帘,东瞧瞧西看看,小嘴一停不停。 “小姐,你看汴梁的树好高啊。” “小姐小姐,你快看那座道观。” “哇,好多的人。” …… 徐月奴哪还有心思跟她乱看,手捏着裙角,难得地露出一丝羞态。 一年不见了,待会该怎么面对薄情负心的郎,要不要故意不睬他,那样他会伤心嘛,还是算了吧。 我一会先低着头不说话,看你怎么解释,嗯,就这样。 打定了主意的徐月奴满心欢喜,嘴角挂着一丝傻笑,芳心中好似一颗熟透的葡萄炸裂,酸汁甜汁一股股浆涌而出。 打定了主意给杨霖一个软绵绵的教训,徐月奴低着脑袋给自己打气,不一会妙儿一声惊呼:“天爷,那个雪人莫不是杨少宰?” 徐月奴嗖的一下,窜到车外,只见杨霖手捧着一个暖炉,帽子肩头是雪花,站在远处朝着自己轻笑。 徐大小姐不愧是武艺高强的女侠,一个箭步从行驶的马车上跃下,刚才的计较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三步五除二奔跑到杨霖身边,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 高佻丰满的徐月奴,个头比杨霖还高,两个吊藤圆瓜就有每个六、七斤的重量,杨霖倒在雪窝里的一刻,马上有十几个护卫背身站好围成一圈,拽着大红色的披风,将他们围在中间。 嘴里哈着白气,杨霖一把将她按在身前,在雪窝吻了起来。 不一会,陆谦站在人墙外,低声道:“少宰,身体为重。” 拽着徐月奴,无视路人好奇的眼光,将她拉到马车内。 两个人抖了抖身上的雪沫子,揽在一块,说着一些体己话。 妙儿在一旁插科打诨,逗得两人时而轻笑,时而情动。 不一会,长乐楼便到了,早就收拾的整整齐齐的屋子内,几个使唤丫鬟也都是从杨府调来的。 冒着白气的浴桶旁,整齐地放着几方巾帕、皂角、新衣服。 徐月奴红着脸,想把杨霖推出去,几个丫鬟已经笑着上前,就要服侍她入浴。 这些人都是伺候过杨霖和侍妾共浴的,经验丰富,不一会就把徐月奴送进了浴桶。 杨霖哈哈一笑,舒舒服服泡完之后,并没有急着要掉月奴。 过几日就要一起娶入门,杨霖想给她一个完美的洞房夜,当天便宠幸了妙儿,让月奴在一旁观瞧。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战场白骨缠草根 明堂内,决定大宋国策的官员们再次汇聚,短暂的七天假期结束的总是这么突兀。 杨霖的手里,是一份关于吐蕃的情报,详尽地描述了如今四分五裂的吐蕃,各方势力的强弱和疆域。 “吐蕃番民,桀骜难驯,骁勇不下鞑靼,闻战不惊反喜。虽崇尚佛教,却无慈悯之心,男女皆以劫掠为荣,凡经此地商贾,必受其害,盛唐时商道曾为之隔绝。” 韩世忠的这番话很有水平,一看就是仔细研究过,而且派出了足够的斥候。 杨霖轻轻合上卷帛,笑道:“恩相,吐蕃人各自为战,乃是天赐良机,若于此时取之,易如反掌。若是假以时日,让吐蕃养成气势,有一枭雄一统蕃人,则其为害之深,较之西夏必有过之而不及。” 蔡京轻轻点头,道:“朝廷多年统筹,谋划布局,至此实则已是万事俱备。上元佳节之前,须有捷报,为陛下贺喜。” 众人一起站起身来,十几位当朝重臣,共同朝北一拜,蔡京笑道:“我等大臣,皆应策应万,保证辎重,可等捷报入京。” 在西南的王黼,终于逮到了一次机会,这一回身在大理的禁军兵马,直接挥师北上,要拿吐蕃开刀。 在西北,大宋和吐蕃因为共同的敌人西夏,早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宋将王绍组织熙河开边,从西夏的南部向西进攻,不断击败和收服吐蕃部落,势力进入新疆东部,对西夏形成战略包围,若没有后来司马光的重新为相,认为打仗得不偿失,早就和几十万吐蕃人一道,把西夏给灭了。 从那时起,战乱不断的吐蕃小部落,就纷纷选择内附,归顺大宋。 而西南则不同,大理和吐蕃在这里用兵从未停止过。 可以说这里以前几百年,以后几百年都不会太平。 大理的前身南诏经常和吐蕃争战,但大理成立时,吐蕃帝国已经衰落、解体,吐蕃地区成为封建领主和寺庙的割据,大理国内也不太平,权臣高氏和皇家段氏的争夺日剧,也无力对外扩张,总体趋于和平。 唯一例外的就是滇藏交界的盐井地区,由于食盐的重大经济利益,双方一直争夺,延续数百年。 在后世的历史上,直到清代,丽江的土司仍然和藏区领主为此地大打出手。 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共戴天,此地的吐蕃部落也一直防备大理人的入侵,守卫森严。 按正说,从大理进攻吐蕃,一定要绕开这块是非之地。 只要从其他地方进入吐蕃,相比不会有什么抵抗,可以和北线一样,慢慢收拢吐蕃部落。 可惜的是,王黼根本没有派出哪怕一个斥候前去探查。 北线韩世忠兵不血刃拿下积石山辐射吐蕃诸部的时候,南线王黼兴冲冲地带兵撞进了这块盐井之地。 吐蕃僧尼部落的首领尚可屹,身材粗壮,手里拿着两把尖刀吗,身后就是一群从未停止过战斗的吐蕃勇士。 这些人看上去都比自己胯下的马还要强壮,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眼神甚至有些呆滞。 战争就像是家常便饭,这块盐井之地,自古是强者得之。不知道有多少强横一时的部落,在此被彻底抹平。 看着阵营排列,他们不过两万人,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十几万宋军,并没有一丝的畏惧。 一声令下,吐蕃骑兵从高处顺势而下,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 空气散发着血腥与硝烟气息混杂的味道,无数的尸体横躺在冰冷的高原冻土上,他们多半是汴梁京营禁军,身上的盔甲质量极高却都已残破,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惧。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让事前信心满满的南线宋军,遭遇了出征方腊以来自大的惨败。 几年时间、数次大战,辛辛苦苦养成的信心和气势,就此付之一炬,溃逃的宋军甚至踩死了不少自己的同袍。 通!通!通! 带着金属颤音的鼓声在战场上空回荡,吐蕃人耀武扬威地走过战场,收缴着战利品。 他们随意翻弄着宋军的尸体,搜寻一切可能搜到的财物,各种武器更是遍地都是。 宋军京营禁军,装备最是精良,常常让西军那些苦哈哈眼馋的发红。 退到原大理国内的王黼,惊魂未定,看着满殿的武将,忽然一把将桌案掀翻,开始大发雷霆。 “十几万人马,连小小的吐蕃领主都打不过,朝廷养着你们不如养一群猪。贼军汉,鸟配军,平日里夸耀本领,一打仗是含鸟的猢狲、绣花枕头。这一回不上奏朝廷,治你们个无能怯弱,本官怎肯罢休。” 帐内武将一个个低着头,虽然愤恨却不敢顶撞,王黼还是当朝特进,单从官位上说,还在少宰杨霖之上。 谁知道这个特进却是个草包,事先不做刺探,竟然带着大军直奔盐井之地,被人家当头痛击。 如今损兵折将,出师不利,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众人默不作声,王黼更加气急败坏,他是为了权势而来大理,谁知道一无所获。 杨霖那厮派人从海上把大理段氏部接走,自己接手了个烂摊子,跟一群野蛮的土司进行无休止的战斗。 好不容易又有了攻灭吐蕃的功劳,可以说就摆在自己的眼前,那韩世忠不过是区区的宣帅,一旦灭了吐蕃,谁也不能把功劳从自己身上抢走。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师不利,在这区区的小领主面前,就已经大败而回。 对于王黼来说,吐蕃人四分五裂,不堪一击的传言,都快把他的耳朵灌满了。 事实上在吐蕃确实如此,若是大宋的军队阵容煊赫,兵锋极锐,势如破竹,哪怕再不情愿,这些吐蕃贵族和寺院也只能是开门归降,从此以后成为大宋一个地方守臣,或者类似云贵那些土司。 可是王黼这一败,让观望的吐蕃领主们起了异样的想法,大宋军队如此羸弱,我们为何还要怕他们。 就连北线都收到了影响,前来投奔内附的吐蕃领主和寺院原来越少,更多的则是选择彼此之间加强联络,加倍派出各种各样的哨探,看一看这宋军有没有实力吃下吐蕃。 雪上加霜的是,受此一败的王黼,不知道整顿军马,再战雪耻,反而畏缩不前。 宋人怯弱,一时成为吐蕃领主的笑谈,西南吐蕃诸部对于大宋轻易收复大理的敬畏之心,也在慢慢散去。 很多部落,都摩拳擦掌,等着和僧尼部落一样,从宋人头上掠取一番。原大理边境上,吐蕃人蠢蠢欲动。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将军夜战挽时危 怒江西侧,水势平缓,上游的冰川还未解冻。 几只战马,在河边饮水,还有零星的宋兵取水生火做饭。 王黼下令撤回铁桥城,等待援兵,留下一支不属于禁军的厢兵殿后。 这一伙几乎可以说是被放弃的厢兵,他们的主将便是在征缴方腊时候立下些许功劳的湖州张叔夜。 就在今天,王黼的大部队又被吐蕃多弥部追击,张叔夜率兵抵抗一阵,王黼顺势让他殿后,浑然是把这个还有胆魄作战的将领,当做殿后的炮灰。 突然,来了个将佐一脚踢在他们的屁股上,低声道:“去准备一番,今晚反击。” 与此同时,军营中每一个人,包括伙头兵和运送民夫,都被提醒做好准备。 几天以来被人追着杀,从怒江上游追到中游,复仇的情绪早就弥漫在宋营当中。 兵将殊死一战的情绪高涨,但是主帅王黼,却是个从未打过仗的。 他是靠着拍梁师成的马匹上位,最擅长的是谄媚皇帝和他的恩父,见识过一次尸横遍野的惨败,已经被彻底吓破了胆。 他现在只想退到羊宜咩城,然后回到汴梁,再也不踏足战场一步。 天色慢慢黑了下去,远处战场上的搏杀也终于告一段落,几十个蕃兵提着刀在尸堆来回走动,时不时的向看上去还算完整的尸体踢上两脚,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只要听到一点呻吟之声,他们便会走过去,分辨清楚身份,一旦确认了不是自家人,便抬手补上一刀。 在他们旁边的战马上,都装满了抢来的财物,几乎压垮了他们战马的腰。 没有人骑在马上,因为上面已经没有了空位,宋军的尸体一个个扒得精光,砍下头颅,把残躯丢进怒江。 就算是普通的棉布衣服,在他们看来也是极好的收获,吐蕃百年的混战,让他们穷的叮当响。 “快点清扫,不一会还要去攻打西侧的宋人。” 有个吐蕃头人高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劫掠的兴奋。 这句话果然有用,打扫战场的效率就令人吃惊的变得飞快,战场上的尸体飞速的减少着。 突然,在他们一侧,出现一支白檐红缨的宋军。 这些人幽幽地靠上前来,目光中闪动着复仇的怒火,主将一声令下,千余人拔刀上前,和这支清扫战场而落单的吐蕃人缠斗厮杀起来。 吐蕃人还以为宋军大部队回袭,每个人都不防备,哪里料到这些人只是宋军的一队小股人马。 张叔夜远远的躲在战团之外,为防流箭,他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边。 并不是说张叔夜贪生怕死,他自己并不是武将出身,若是不小心死了,对于麾下的将士来说,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很快,开战以来不可一世的吐蕃人,根本摸不到自己的武器。 他们忙着清扫战场,满地都是他们眼中的宝贝,恨不得自己多长几只手,怎么可能还带着武器, 战马也失去了作用,仓促间就算他们舍得,也没法把沉甸甸的财物卸下马背。 偶尔有几个捡到武器的蕃兵,奋力抵抗也挡不住复仇的宋军。 张叔夜下令宋军在外围点起一个个火把,插在地上,一团团火焰在闪动。尽管只是虚张声势,但看上去却是铺天盖地,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蕃兵环顾四周,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只想着逃命的多,敢于反抗的少。 不久之后,反抗终于被扑灭,几百个蕃兵扔下武器请降。 宋军押着一个光秃秃脑袋的蕃僧来到张叔夜所在的树下,张叔夜看了老贼秃两眼,慢慢开口说道:“你们有多少人马,去到了什么地方?” 老贼秃半躬下身子,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却是个懂汉语的。 不管在哪个番邦,往往只有高阶的贵族才会精通汉语,这个秃驴显然职位不低。 “这位宋将主,贫僧平素里只是吃斋礼佛,哪里知道什么军机大事。今次跟领主来青渭,也是想劝他少做杀孽,防着死后下了地狱。” 张叔夜冷笑一声,对于这番话他连一个字都不信,和王黼不同,自从知道朝廷要攻打吐蕃,他便仔细探究过吐蕃的国情。 在眼前的弥如部中,所谓的领主就是他们寺院之主,这个蕃僧百分百是一个蕃将。 “本官不是吐蕃人,也不信释法佛学。自幼承袭圣人之学,大宋进士及第,你若是再敢冥顽不灵,本官不介意手下儿郎们多杀一个贼秃。” 蕃僧有些怒意,毕竟在吐蕃很多部落,僧人的身份就是他们高贵的象征,眼前的宋将竟然敢对佛不敬:“阿弥陀佛,宋人,你可知道礼佛不敬是要入畜生道,受几世轮回之苦的。” 张叔夜冷笑一声,神色一寒道:“拖下去,拴在马后,随我们奔回大营。” 几个宋兵上前按住他,蕃僧眼珠骨碌一转,先是叫骂两声,尔后剧烈挣扎起来。 张叔夜面沉似水,借着火光观察蕃僧的神色,在暗处淡淡地说道:“蕃人无谋短视,他们定是已经回自己领地了,我们慢慢收拾战场,然后和大部队汇合便是。” 蕃僧先是一怔,然后继续挣扎起来,目光里隐隐有一丝狠戾和得色。 张叔夜呵呵一笑,道:“刚才本官说笑的,吐蕃人尾随准备追袭,我们正好夹击于他。” 蕃僧的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愕,这时候才知道上了宋人的当,用听不懂的蕃语大声叫喊起来。 几个宋兵将他手脚各戳了一刀,从肋下捆住拴在马后,催动吐蕃战马前去驰援本部。 远处撤退的王黼大军,又被吐蕃人追上,护着中军仓皇逃命。 突然身后来了一群友军,黑夜中火把如龙,本就不十分自信的吐蕃人,大叫一声上当,然后四散而逃。 张叔夜带着几个亲信,来到中军旗下,将自己夜袭吐蕃的战斗一说,王黼的脸上阴晴不定。 张叔夜没有在意,只当他被吓得还没回神,抱拳道:“王特进,吐蕃不过如此,前番小败只是我们大意。不如整顿军……” 话还没说完,王黼声音有些尖,俊逸的脸庞上略显狰狞,厉声道:“来人呐,把张叔夜拿下!” ------------ 第二百九十八章 温酒一壶待天明 大帐之中风云突变,几个亲卫稍作犹疑,便把张叔夜和他的亲兵拿下。 王黼厉声道:“张叔夜不听号令,擅自出战,损兵折将,打乱了本帅的盘计划,致使此次出兵功亏一篑。 若非本帅和诸位将官死战,晚会颓势,并且力斩恶僧,军有覆灭之寓。 将首犯张叔夜拿下,奏请朝廷斩首,其他从犯就地处决。” 刚刚浴血归来,立下战功的几员湖州将官,还在营外和袍泽吹嘘自己刚才的大胜,并拿出腰间的吐蕃首级显摆。 这些厢兵,一向被禁军瞧不上,如今在张知府的带领下,把打的禁军丢盔弃甲的吐蕃人,杀败两阵。 扬眉吐气之下,人人都带着兴奋激动,这就是一个名将的作用,获胜比任何动员都能提升士气和军队的战斗力。 厢兵得胜,实在是长脸,就像是不被看好的孩子,突然一鸣惊人。 这些裨将,此刻何尝不像是孩子,脸上洋溢着骄傲和兴奋。 很快,几个面色不善的宋兵,靠近之后将他们一一拿下。 就在这战后的路途上,明晃晃的钢刀举起,十三个人头瞬间落地。 西南的冬夜乌云堆积,凄寒的风吹起刺骨的寒冷,高高在上的北风呼号着,似乎在嘲笑地上的渺小人类,彼此攻杀为乐。 平静的怒江里,丢下了无数的尸体,其中有十三颗无头尸体,看上去格外凄凉。 张叔夜没有死,并不是王黼不想杀,他是进士出身,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杀他。 王黼暗中吩咐押送亲兵,让他们对张叔夜格外“照顾”。 因为张叔夜和他的厢兵,转败为胜之后的南线大军,没有了追兵,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在王黼的催促下逃往羊宜咩城。 至此,早在段妙贞献图那一夜,杨霖就已经谋划好的两路夹攻,轻取吐蕃的筹划,彻底宣告破产。 王黼本人对此并不以为意,他做的过分么? 站在后人的角度看,这厮千刀万剐,实乃一代奸贼。 若是放眼在宋史来看……这他娘的就是大宋文官的常规操作,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这还王八蛋的事,屡见不鲜,甚至还有打赢了仗签订城下之盟的。 汴梁城中,对此一无所知,昭德坊的香阁内,红烛高燃。 地龙烘的室内暖流阵阵,杨霖胸襟打开,看上去十分轻松,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低着头在他腿边伺候他洗脚的苏妆怜,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薄汗,呶着嘴娇声道:“姐姐,你看爷又偷笑,肯定是想到坏心思整治你了,一会你可得小心点。” 苏凝香俏脸一红,啐道:“没廉耻的小蹄子,乱嚼什么舌根。” 苏妆怜摸着杨霖的大脚,撒娇道:“爷,你看看,姐姐她又欺负我。” 杨霖把脚提出木盆,姐妹俩马上一跪昂首挺胸,擦干之后有小丫鬟上前端走,杨霖一手一个搂着笑道:“我疼你们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你们。明天让芸娘带你去府里,每人裁一身衣裳,领两个月的例钱,置办一身的首饰头面。” 苏家姐妹大喜,尤其是小妖精苏妆怜,搂着杨霖的脖子,腻声问答:“什么事让爷这么高兴?” “哈哈,我从去年谋划至今,终于要大功告成。马上就要为大宋开辟几乎等倍的国土,这天下少了谁都行,就是少了我杨霖不行。你们说,对不对?” 两女齐声道:“对。” 杨霖志得意满,一人赏了一巴掌,道:“对什么对,两个狐媚儿懂什么,滚去铺床熏香,哈哈哈。” 两姐妹白了他一眼,款摆细腰前去铺床,杨霖嘴角又笑了起来。 这种谋划已久,尽在掌握的快感,实则是男人至乐。 突然,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丫鬟举着灯笼,隔着门道:“大郎,外面陆虞侯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 苏凝香听闻之后,拿了一个大氅,走过来给他系上腰带,披上大氅。 杨霖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什么事,不能过完上元节么,这厮懂不懂什么叫一刻。” 话虽如此,杨霖还是走出院子,两个丫鬟在前面开路,天空飘着鹅毛般的大雪。 书斋内,陆谦脸色阴沉,见他进来,抱拳之后,竟然一时难以启齿。 杨霖当即觉察到事情不对,凝声道:“何事?” 南线宋军,最早是杨霖从汴京带出去的,从江南方腊到西征大理,主帅要么是杨霖自己,要么是宋江、王朝立。 这么几年的时间,南线宋军遍布杨霖的眼线,斥候探子几乎是万岁营人马。 王黼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仗着当朝特进的身份,想要揽功推过,找一个替罪羊,早日回到汴梁享福。 他并没有当回事,区区知府和十几个裨将,怎么会放在当朝特进的眼中。 所以他做的并不精细,很多人都一清二楚,包括万岁营的探子。 快马入汴梁,陆谦得知事情的真像之后,马上来到了昭德坊。 总归还是要讲的,杨霖一追问,陆谦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杨霖呼了口气,低声道:“张叔夜委矣,马上派人先夺下张叔夜,保住他的性命再说。” “这一来一返,最快怕不得有一个月时间……” 杨霖双手扶住陆谦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动用最多的人手,传递消息,连夜赶路。不停换人,不做停留,尽最后的努力。张叔夜乃是进士出身,王黼敢害武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擅杀进士。” 张叔夜已经入狱,陆谦如何不知道那些狱卒整治人的腌臜手段,若是王黼有意,张叔夜除非是铜皮铁骨,不然撑过一个月,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还是重重抱拳,然后转身离开,不敢耽搁片刻。 看着匆忙出去的陆谦,甚至连门都来不及关,一丝冷气灌进杨霖的脖颈,让他精神一振。 紧了紧衣襟,慢慢走出书斋,天空上好一场暴雪,雪片簌簌地落下,望去庭院楼阁遍地茫茫。 杨霖信步来到外院,杨天宁的房中,一脚踹开房门。 杨天宁刚刚睡下,蹭的一下蹦了起来,看清是杨霖之后,叫道:“义父?” “烫一壶温酒,陪我一起等到天明。”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欲斩奸邪问宰相 一夜北风,雪掩江山。 汴梁城的街道上,天还没亮时候,开封府衙就组织人手一条条街道铲雪。 眼中有些血丝的杨天宁推开门,回头看了一看,说道:“义父,天亮了,不过还没晴。” 杨霖振衣而起,乐极生悲,静坐一夜,脑子里想的是无辜惨死的湖州厢兵将官。 这个腐朽的王朝,沦落到靖康之难的地步,当然有其昏暗的一面,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但是王黼的行为,还是让杨霖动了真怒,清晨早朝之后,也没有回府,而是和东西两府的蔡京、蔡卞一道,前往崇政殿。 南线的战事传来消息,此时距离王黼大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吐蕃人打到了大理境内,让人始料未及。 赵佶昨夜和几个宫廷画师鉴赏殷慕鸿献上的两万副画,一时间有些忘情,早朝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有西南战报传来,他也不甚在意,本来大理就是平白得来的,和吐蕃在大理的国内打还是在在吐蕃人自己的地盘打,在赵佶看来区别不大。 反正杨霖、蔡京已经跟他说的很清楚,此战必胜。 不一会,赵佶进来,顶着两个黑眼圈,呵欠不断。 蔡卞脸色一寒,直接就开骂:“陛下不理国政,沉湎于酒乐之间,通宵达旦,不知昼夜,长此以往,将如天下何?!将如百姓何?!”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都是无奈地撇嘴,这一来赵佶肯定更不管了。 果然,赵佶脸色一变,拂袖而去。 ……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蔡卞一时有些怔住了,这是……我大宋皇帝? 他所经历过的几个天子,都是怕在青史上留下拒谏的坏名声,而不会对臣子言语上的冒犯而当庭动怒。 要知道,当年仁宗皇帝被包拯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也只是恨恨骂了句:差点被臭汉熏杀。 空荡荡的大殿,没了宫娥太监,也没有了皇帝。 蔡京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苦笑一声,道:“我们明堂议事吧。” 大宋文官游宴,动辄就是玩到天明,什么新奇风流的花样都有。但是皇帝只要一有这个苗头,就会遭到无情的痛骂。 但那是老黄历了啊,现在的皇帝,权柄之重往往是一言就拔擢个宰相。 当朝的蔡京、王黼、杨霖、蔡攸、高俅……等一众宰相、重臣,都是赵佶一手提起来的,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 因为除了杨霖和蔡京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前几名,其他的都是什么货色,几乎是赐同进士出身,没有一个参加过旧科举。 历史上执掌西府的蔡卞难怪会在这几年被贬黜,他辅佐了三代帝王,还按以前的文官做派行事,不被一撸到底已经是看在蔡京的面子上了。 到了明堂,杨霖抱了抱拳,直言道:“太师,少保,征蕃南线兵马,已然是溃败而逃。王黼身为主将,枢密院当定其罪,奏明圣上。” 蔡卞晃了晃脑袋,从对皇帝的不着调和任性的执念中走出来,怒冲冲地说道:“王黼狗贼,乃是天子近臣,备受官家宠信,等闲难以动他。” 这话说得半点不假,王黼行事乖张高调,多有暴虐乡里,索贿不法之事。 一次次带着真凭实据的弹劾摆到赵佶跟前,都是轻描淡写地处罚,这次估计也能逃过严惩。 大不了就是在家里缩上几天,等着梁师成引皇帝去见他一面,心一软就都忘了。 杨霖冷笑一声,把张叔夜和湖州厢兵之事一说,明堂中的兄弟二人同时动容。 “竟有此事?” 蔡卞有些怀疑,但是转念一想,王黼哪有什么下限,多半是做的出来的。 反倒是蔡京眉毛一挑,道:“张叔夜乃是徐国公张耆嫡孙,张家是开封府望族,此事或许可以和他们商议一番。” 行家一张口,就知有没有,在权斗这方面蔡京比他弟弟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杨霖心领神会,暗暗点头,心道我还真不知道张叔夜来头这么大。 张叔夜本是湖州知府,征缴方腊时,江南十几个州府只有他遵从命令,率兵驰援苏州,又在守明州的时候,立下战功。 于是便和湖州兵一道,跟随大军被调往西南大理作战,没想到遭逢此难。 蔡卞终究还是关心前线战事多一些,问道:“西南局势糜烂,西北倒是高歌猛进,韩世忠麾下将士也比王黼的善战一些。不知道积石山上的兵马,能不能挽救南线。” 杨霖沉声道:“何来北线挽救南线之说,北线南线,都得赢!我等布局至此,若是还打败仗,岂不让西南番邦笑话。吐蕃四分五裂,大宋取吐蕃便如犁庭扫穴,王黼狗贼不行,大不了临阵换将,南线必须给我打回去。” 这番话掷地有声,蔡卞仔细想了想,也不禁暗暗称赞,杨文渊临危不乱,想的确实比自己周。 蔡京眼皮一抹,轻声道:“文渊,你想扳倒王黼,可能需要些非常手段。” 杨霖神色一动,蔡京这番话,已经表明了态度。 老贼还是看得清,知道要威胁到他,必须是梁师成这样的人。 而事实上,后世历史把蔡京几次扳倒,夺了他的首席宰相之位的,正是梁师成扶持的王黼。 王黼当了宰相,也只干两件事,一是对梁师成言听计从,二是不择手段打压蔡京的旧部。 有了蔡京的帮助,甚至只要有了他不阻拦,自己对付王黼就更有把握了。 蔡京让自己用一些非常手段……杨霖深深吸了口气,道:“学生先行告退。” 看着杨霖的背影,蔡京眼中神色复杂,身后的蔡卞还在抱怨:“大哥,陛下这脾气,如何使得。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先帝哪一个不是礼贤下士,善待大臣,虚心纳谏。今天不过是稍微说了几句,便置国家大事不顾,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蔡京收起脸上神色回头,笑吟吟地道:“二哥,元旦文渊送到我府上几壶好酒,午膳不如到我府上去吃吧。” ------------ 第三百章 蔡杨翻为社稷臣 王黼和杨霖不同,他没有那么多心腹。 心腹不是想培养就培养的,光是一个忠心就不易得。 随随便便拔上来一个人,能有追随他几十年的人可靠么? 王黼没有一个两淮盐王的爹,他的手下多是梁师成的亲旧之辈,让他们手刃一个进士,谁都得犯嘀咕。 但是王黼乃是特进,官职犹在杨霖之上,他下了命令谁又敢违逆。 所以押送的差人你推我我推你,迟迟不肯下手,却每日折磨于他,实指望张叔夜经受不住自己死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没料想,张叔夜却是个硬骨头,饱经折磨却愈发坚挺。 原本的张叔夜四十出头,眉目清朗,衣冠楚楚,气质不凡,乃是一员儒将。 如今却是浑身血污,微闭着眼睛,在来回晃荡的囚车中一言不发。 几个押送的公人,都是王黼从汴京带出来的虞侯,看着他这副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一脚踢在囚车上,让张叔夜脖子碰到狭窄的木栏,吃痛之下张叔夜忍不住发出一声嘶嘶的声音。 四个差人一起大笑起来,听得出里面有一丝畅快,对于他们四个来说,张叔夜已经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眼看就要到大宋境内,若不趁着在大理处理了他,到了宋境到处都是人,万一走漏了风声他们可吃罪不起。 这几个人不敢怨恨王黼,只能把气撒到张叔夜的头上。 “张知府,你这骨头还真够硬的,莫非是石头做的?” 张叔夜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显然是到了这般田地,也没把几个人放在眼里。 几个人趁着生火的时候,凑在一块,商议道:“若不下手,到了王特进跟前,必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你们如此拖延,无非是想让其他兄弟动手,要俺说不如一块下手。这山势陡峭,一会将他推下山去,就说是他畏罪逃跑,脚下一滑跌落而死。” “就这么说定了。” 张叔夜远远瞧见他们聚在一块,便知道聚无好聚,此番多半要结果了自己的性命,好去跟王黼交差领赏。 他眼光一凝,心道此番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他环顾四周,前面的陡坡处,遍布灌木丛,并不是恶石嶙峋,便高声叫道:“本官要如厕。” 四人大喜,上前笑道:“还本官,不过是个贼犯官,早晚要剥了你这身官服的,到时候怕是连个黔首都难当。” 张叔夜趁着他弯腰低头解开枷锁的瞬间,撕咬了一块烂掉的衣服,紧紧咬在嘴里,免得一会滚落时咬到舌头。 四个人站在张叔夜身后,互相对视几眼,慢慢靠了上来。 还没等他们下手,却见张叔夜自己挑了个平缓的,侧身一跳进了一堆低矮的灌木中。 四人大惊,叫骂着摸起兵刃,却不敢下去。 年长的几个搬起石头,往看不见人的灌木丛中乱砸,嘴里骂声不停。 “这一番若是叫他逃了,我们必吃挂落,特进岂会饶了我们。” 一个略显瘦削的虞侯,冷笑道:“这厮不逃,尚有威胁,吃饭畏罪潜逃,他还敢露面? 莫说这丛林九死一生,便是侥幸活了下来,他最多也就是在大理的穷山恶水,躲藏起来,还敢如何?” 其他三个一听,大有道理,又顺着小路到山下搜了一圈,然后准备回去复命。 --- 汴梁城中,梁师成正在发火,他拍着桌子骂道:“王黼这个鸟杀才,恁是如此无能,我给他争来南线主帅,正是难得的机会,这猢狲就这般不堪大用么?” 高俅在一旁,心里乐开了花,我让你一心就知道提拔金睛小儿,让你帮我挤走蔡卞,你就是不肯。 他心里暗爽,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甚至有些忧虑,弯腰道:“恩府,王将明是个不知兵的,当今之际,是快些瞒住陛下,想办法帮他遮掩一番。” “混账、无能的东西,若不是念着咱们之间,互相维护这点情分在,咱家管都不管他。” 在场众人,无不在心中冷笑,你不管谁也不可能不管王黼,这金睛小儿在官家面前最是得宠,不保下他来对梁师成的打击太大。 毕竟他的权势,部来自于官家,大宋也就是到了赵佶这里,才有了这么强势的太监。 因为他自己的权柄大,太监作为赵佶的家奴,自然是水涨船高。 既然如此,他就需要维持官家的宠信,王黼在这方面是他的左膀右臂。 梁师成恨恨地骂完,问道:“你们有什么主意?” 这时又匆匆跑进一个小太监,说道:“爷爷,兵部侍郎王宁到了,在外面候着,说是要求见爷爷。” “嗯?王宁?他来干什么?” 梁师成暗想:“兵部尚书上个月刚刚致仕回乡,莫非是来送礼的?这尚书之尊,哪是侍郎轻易能补的。不过自己现在正在筹划的几件事,都是兵事,兵部拿到手倒是不错。” 想到这里,梁师成在椅上坐了,说道:“唤他进来”。 兵部侍郎王宁,已经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官场黄金年纪,进来之后,一见梁师成便弯了个大腰,说道:“下官王宁拜见恩府。” 梁师成笑道:“王侍郎,来内侍省所为何事?” 王宁心道,不拿出点诚意,如何能让这宦官出手,帮自己夺去尚书之位。 不加停顿,王宁当即说道:“兵部刚刚收到消息,王特进率兵已经到了羊宜咩城,南线战前拟定的计划已然破产。 征吐蕃乃是蔡京、杨霖一力促成,他们岂能没有怨言。我看此事最难办的,多半就是他们在官家面前发难,若想把官家的怒火将到最低,只能是弹劾两人,官家再听他们的话,多半就以为是有些携私怨报复的意味,便有可能对王特进网开一面。” 梁师成一听,总算来了个能办事的,乜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如此,便由王侍郎上书如何?” “恩府有令,下官不敢推辞。” --- “汴京一夜雪纷纷,蔡杨翻为社稷臣。大观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 突然之间,由兵部王宁掀起,朝中兴起了一股弹劾蔡京杨霖的浪潮。 ------------ 第三百零一章 琉璃世界一点红 漫天的攻讦,并没有伤到蔡京和杨霖。 但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伤人,它恶心人呐。 很快蔡京的反击就开始了,王宁本打算交好梁师成升任尚书,却被蔡京告发他毁谤官家,惨遭流放。 蔡京的大舅哥韩木吕升任兵部尚书,小儿子蔡眥任侍读,蔡京心腹白时中拜吏部侍郎。 短暂的交锋过后,纸醉金迷的大宋文臣们,才知道大宋的天变了。 蔡京不动声色,暗中已经把持了朝廷大权,新政的实施让他超过了梁师成,大宋如今就一个宰相。 所谓的隐相,已经是明日黄花,宰执天下的就是首辅蔡京。 此时,杨霖正极有默契地把朝堂交给蔡京,自己专心忙着搞掉王黼。 上元佳节将至,这可以说是汴梁城内最大的狂欢。 大街之上,行人如织。 为了招揽顾客,两边的店铺都是在门头上高高的挂起一串灯笼,每到晚上便映得街面灯火通明。 不仅店铺,就来拿街边摊贩,也在摊头上刮着各色有趣的彩灯,唱着成调成套的吆喝,来吸引游人的耳目。 当下虽是白天,也有不少转灯已经点着,大宋汴梁的富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节俭。 本该欢庆的日子里,却像是有一股阴云笼罩在汴梁的上空,一则消息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传播,闹得整个汴梁人尽皆知。 大宋军队在南线,被四分五裂的吐蕃人打败,十万禁军男儿死伤惨重。 这些人都是开封府的健儿,很多人的亲眷就在汴梁城中,都郁郁寡欢,整日以泪洗面。 茶楼酒肆中,一条条让人闻之惊怒的消息,通过一些“大有来头”的内幕人士透漏出来。 文士打扮的赵佶在路边缓缓走着,他以前都很有兴趣逛铺子街摊,买回各种稀奇玩意,赏赐给宫内的家人。 但是今天,赵佶却面色阴郁,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很多行人在商议西南兵事。 一场大败,让汴梁百姓失去了往年的欢腾,近来捷报频传营造出的盛世气氛,几乎毁于一旦。 在他身后,杨霖穿着文士襕衫,以方领矩步,还有皇城司的刘清水保驾护航。 杨霖冷眼观瞧,很多的“行人”都是他安排好的,但也不乏有百姓也在担忧地讨论。 当今天子,最好面子,一向以自己治下富丽风流的太平盛世而得意。 如今,殷慕鸿发动自己手底下,为了给杨霖造势而建立起来的“水军”团体,这些诗词文章客、说书人,把西南的战败夸大了无数倍,搞得汴梁人心惶惶。 而蔡京而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各级衙门十分克制,起到了纵容的作用。 一时间谣言满天飞,就差没说凶恶的吐蕃人,要像唐末杀入长安一样,打到汴梁来了。 百姓的想象是无穷的,汴梁城的上元佳节,历来是粉饰太平的最重要的节日,如今笼上这层阴影,不禁让赵佶对自己的近臣王黼生出一丝气愤来。 杨霖要的,就是这个气愤,对于王黼这样的近臣,还有赵佶这种君王来说,这一丝丝的气愤失望,胜过了无数贪腐的铁证。 赵佶,一向是不管自己手下的亲近之臣贪腐的,哪怕是很过分。 但是谁要是破坏了他的太平盛世,就真的是触碰到赵佶的逆鳞了,那就肯定要倒霉。 杨霖跟在他的身后,沉着脸一言不发,就连刘清水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有和平时一样谈笑。 越是这个时候,杨霖反而不肯上前说半句王黼坏话,终于赵佶忍不住了,回头道:“今日逛得有些乏了,不如回去吧。” 赵佶的精力和体力,便是逛上几天也不见得会累,杨霖心中有数跟着他回到艮岳,抱拳之后便行告退。 在艮岳的楼阁内,赵佶才稍微舒缓了一下心情,这几天出去游玩,每次回来都生一肚子气,尤其是今日。 如今在园中环顾四周,有雪漫名园,冰裹湖山,亭台新洗,松柏旧翠,赵佶这才感觉回到了自己的天地。 什么西南遍地血腥,怒江浮殍无数,蕃兵吃人饮血,都竭力地从脑中挥散了去。 他轻轻地摆手,招来一个宫娥,不一会抬着画板进来,身后几个内侍端着笔墨纸砚。 赵佶放眼望去,几处楼台,那飞檐铜铃,挂在碧云天上,衬着檐上残雪,不禁赞道:“杨爱卿建了好一座园子,真个是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他挥笔泼墨,完沉浸其中,白雪、冬日、晴天、碧空、老枝、红梅……一个个景物,只需要寥寥数笔,意蕴尽显。 画完之后,赵佶长舒一口气,却突然不知道想起什么,砰地一声将墨汁打翻,一副本可传世之作被尽数污染。 几个内侍宫娥,赶忙弯着身子收拾起来,赵佶眼睛一闭,沉声道: “传蔡京、杨霖、梁师成,一起来见朕。” 上元节前夕,活跃在徽宗朝中多年的特进王黼,终于结束了惊世骇俗地升官之路。 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被任命为特进,已经是破了大宋开国以来的记录。 状元出身的杨霖,与之相比也稍逊一筹。 西南大败,官家将主帅王黼贬谪出京,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籍没家产。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随机都低下头去,这番算是除掉梁师成一根臂膀,至于梁师成脸上没有丝毫的神色。 杨霖躬身道:“陛下无须震怒,西南战事尚有回旋余地,有此大败实则是主帅王黼无能并不是将士羸弱。臣愿亲赴西南,收拾残兵败将,整顿旌旗军马,为吾皇踏平吐蕃。” 蔡京神色一动,乜着眼看着杨霖的侧脸,心中骂了一句:奸猾猢狲。 把梁师成这个老阉宦点着,自己溜出去带兵,如今官家震怒自然不敢有人再拖你后腿,梁老太监的怒火就由老夫一人担着? 赵佶点了点头,道:“正事还是要看爱卿,此番需大胜而回,挽回局势,安抚百姓,勿失朕望。” 杨霖叉手抱拳:“臣,敢不竭忠尽智,扫平吐蕃,涤荡西南,开疆拓土,报效吾皇!” ------------ 第三百零二章 千骑破晓别汴梁 昭德坊内,杨霖一夜好睡,甚是香甜。 这些日子,闭上眼就是张叔夜的惨像,以及湖州军官的无头尸体,让杨霖困乏难堪。 其实张叔夜自己只见过一面,还是在万分紧急的苏州城下,早就忘了他的模样。 杨霖一心以为张叔夜已经身死,心里十分难受,为国而战落此下场,难让英雄不垂泪。 王黼那厮一旦失了势,正不知多少人憋着要弄死他,完不需要自己操心。 后世历史上,王黼失去相位不久,开封尹聂山与王黼宿怨未解,就派人将其杀死。 天蒙蒙亮,杨霖便已经起身,徐家姐妹俩打水来伺候他洗漱,拿热毛巾洗了脸,她们的小姑姑徐赛月站到他身后,取个犀角梳子,替他梳头发,一边还抱怨道: “朝中那么多将军,怎么总让咱们大郎一个文官出征,吐蕃人可凶着呢。上次我们和凝儿夫人去月瑛巷买胭脂,就碰到一个吐蕃番子,眼睛瞪得像铃铛,胳膊比人家的腰还粗。” 杨霖让她逗得差点笑出来,回手在徐赛月的臀尖上轻薄一把,隔着衣衫也拍得她的软肉乱颤,笑道:“正宗的吐蕃人又粗又矮,你碰到的八成不是吐蕃番子,倒有些像鞑靼人。这一回我出京,不光是为了征战,你们几个在府上也无聊,上元节便找芸娘带些礼物,回娘家去吧。” 三女大喜,徐赛月搂着他的脖子,用力啄了一口,其他两个端着木盆也十分开心。 杨霖起身之后,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刘蓉娘端进来一木餐盒进来,里头一个汉陶漆碗,三个仿陶小碟,盛着稻米粥一小碗,还有四个小包子,一碟是豆豉泥,一碟是炸春卷儿,都腾腾冒着热气,瞧着颇是香甜馋人。 杨霖随手抓了一个包子,笑道:“你也回娘家去看看吧,找你芸娘姐姐安排一辆马车,差三五个护院送你回去,上元节我不在府上,你们独自在昭德坊也是无趣。” 刘蓉娘比其他侍妾还要温柔恭顺,眉眼盈盈,娇音幼语:“谢大郎。” 随口吃了早餐,杨霖起身,穿戴好官服,去方妙怜的院中,自己的女儿还在呼呼大睡。 方妙怜孕期嗜睡,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上次的颠沛流离补偿回来,见到杨霖进来睡眼朦胧,腻喏道:“你怎么来了?” 杨霖坐在床边,柔声道:“我要出征吐蕃,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方妙怜一听,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怎么又出征?” 杨霖心中一动,垮着脸说道:“王黼战败,西南局势危急,吐蕃人已经长驱直入进入宋境。若是没人站出来,大宋就危险了。” “吐蕃人竟然这般厉害么?” 方妙怜哪里知道吐蕃的国情,但是她也知道,大宋总是打败仗,汴梁就被人围了几次。 “你这次去,会有危险么?” 杨霖长叹一口气,道:“要是我回不来,你好好把悦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养大,这份家业就当是我留给你们娘仨的。” 方妙怜眼中闪动着泪花,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红绸,系在杨霖的腰上:“这是我给悦儿求得平安符,你带上它,定能逢凶化吉。” 杨霖挤了几滴眼泪,摸着她隆起的小腹,动情地说道:“为了你们娘仨,我一定活着回来。” 出了内院,万岁营的人马早就集结完毕,杨霖跨上战马,一声令下朝着汴梁城外出发。 冷风嗖嗖地吹过,汴梁城中百姓,绝大部分还在温暖的被窝里。 杨霖再次踏上了南下的征程,在他的计划中,本来没有这次出征。 自己坐镇中枢,吐蕃乃是大宋将士的磨刀石,为了几年后北方的大战做准备,锻炼出一支强军和几个合格的统帅来。 谁知道,好死不死,碰上王黼这个劣货,几乎把他的计划毁于一旦。 幸好这厮逃得干脆,而禁军的财货又多,胸无大志的吐蕃人只顾着捡战利品,没有想着结盟起来,把这支南线宋军吃掉。 不然的话,十几万京营禁军还有厢兵若是死的太多,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大理,势必又将燃起兵祸。 要知道,乌蛮三十六族的领袖高泰明,现在还躲在苍山洱海的山麓中打游击呢。 马蹄铁溅起冰沫,迎着冷风南下的队伍的头顶,东方渐白。 出了汴京,陆谦纵马而行,心中十分快意。 虽然跟着少宰前途无量,但是他并不喜欢憋闷在汴梁城中,每日里当成一个寻花使者,为少宰寻觅美人或者保驾护航。 男儿壮志在胸,一身本事,唯有在疆场上才是最酣畅的痛快。 杨霖高声道:“陆谦,似这般纵马,几日能到?” “不出一个月。” …… ---- 积石山,韩世忠的中军大营,无数的精锐骑兵蓄势待发。 韩世忠的麾下,除却些许西军精锐,尽是些羌兵、克烈兵、青蕃兵。 占据高处,骑兵冲锋,在这空旷的高原上,可谓是无敌的战术。 令旗挥动,千百人的呐喊同时暴起,与仍未停息的号角声一起穿梭在山谷之间,直往云霄传去。 两侧的山壁将声浪一重重的放大,最后汇成的巨大轰鸣,与奔流而来的蹄声汇合,就像突然卷高的潮水,要把下面的吐蕃僧兵彻底埋葬。 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在吐蕃队伍中弥漫开来,紧紧攥住了白兰部蕃兵的心脏。 和西南吐蕃的凶残不同,大宋几代边将努力之下,北线已经有将近三十万吐蕃人归顺内附大宋,这些人就是最好的引路人和前锋。 韩世忠当了半辈子冤大头,立下无数战功,不是被冒名顶替,就是被遮掩瞒报。 唯一换来的,就是几个赏钱,还填不上他的赌债。 如今咸鱼翻身,成为这北线主帅,看着麾下兵马冲锋,心中激荡澎湃。 自从北线开战以来,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遇到,唯一反抗稍强的白兰部吐蕃,马上就将被碾灭。 更多的蕃人部落,则是选择内附投降,毕竟他们打了这么久,也有些厌烦了。 吐蕃在僧人的折腾下,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王,归附大宋未尝不是个好主意,遍天下谁不知道大宋的富裕。 王禀笑道:“韩帅,此战过后,积石山附近,已经没有不投降的吐蕃人。听说怒江附近的蕃兵凶悍,把王特进杀回了大理,俺们不妨去支援一番。” “吐蕃境内,多是旷野,经常是千里无城邑。我们都是骑兵,纵马而去不过一个月时间,应该能拦截住蕃人。不过说真的,俺倒是真想知道,王特进是怎么败的……叫俺看来,这场仗,输可比赢还难。” ------------ 第三百零三章 不叫营中见冤魂 一路南下,仿佛在追着春的脚步。 天气越来越暖和,本来穿在身上的厚厚的大氅也脱了下来,直到云贵一带,已经是绿意盎然了。 吐蕃人并没有大肆入侵,因为他们了解自己的实力,一旦追击过深,自己的老巢很有可能被后面的部落侵占。 四分五裂的吐蕃各部,彼此间攻伐征战了百年,早就打成了一锅粥,仇恨这东西越积越深,谁也不敢贸然率兵离开自己的本部太久。 杨霖来到羊宜咩城的时候,已经是春暖花开,原大理都城门户大开,几百员武将迎接杨霖入城。 杨霖曾经带给他们无尽的荣耀,如今已经部被丢掉了,耻辱印在每一个将士的额头,他们被区区吐蕃追杀了百里,颜面尽失。 一个月的奔波,让杨霖疲惫不堪,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欢迎仪式,杨霖对跟在身后的将官们说道:“选授、处分、粮草、军械,所有相关的卷宗,部送到我这里来,另外收拾士气是第一位的,不出十天,我就要继续出征。” 羊宜咩城囤积了足够的粮草,不下二十万大军驻扎,吐蕃人真的打了过来,就算是王黼都能守住。 武将们一看,还以为是少宰对战绩不满,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他们哪里知道,杨霖这属于累虚脱了,双腿至今还打颤,一动就疼的要命。 进到羊宜咩城,杨霖倒头就睡,无心欣赏这宋代时候大理的美景。 在他的住所,有一个院子,院落不大,充满了大理风情。 一色的青瓦粉壁,水磨青砖铺地,影壁上“福禄寿”的砖雕精致有序。 院落虽小却也五脏俱,正房、东西厢房、北厅各三间,屋顶低缓,简单古朴,房檐下兵器架上刀枪棍戟擦拭的铠亮。 杨霖到了卧房,竟然也有安神的沉香,看来这里的人生活也不错。他哪里知道,大理国内的贵族,生活质量不次于宋人,安逸得很。 坐到床沿,将自己靴子扯下来,杨霖忍不住龇牙咧嘴:“他娘的好痛!” 这靴子他都不知道几天没有脱过了,进了大理就没有再住过城邑,臭那是不用说的,脚底走出了血泡又磨破,这个时代所谓袜子的东西就跟脚底板粘成了一片,稍微一扯动就让他吱吱哇哇一阵乱叫。 “天塌下来,也别来吵我。” 杨霖大吼一声,然后抱着被子安心入睡,一睡便到了傍晚。 这里本是大理的高明泰的别院,现在成了杨霖的卧房,十几个将官就在外面等候。 众人谁也不敢说话,就连卧房内轻微的鼾声都能听见,等到杨霖终于醒来,饿的前胸贴着后背,趿拉着鞋披了一件衣服,一脚踢开了房门,十几个将官纷纷站起来,抱拳道:“少宰。” 似杨少宰这般风流儒雅的人物,如今脸上也满满的都是风霜之色,脸颊瘦削下去许多,倒多了几分英武之色。 “湖州厢兵,每人赏二十贯钱,被冤杀的裨将一十三名,统计名单,上报朝廷,追封功劳,分发亲属。至于张叔夜,明日到他死的山崖,开坛祭祀。” 众人一听,这是要清算王黼时候的旧账,给湖州系洗冤,从而提高士气。 湖州兵马已经证明了,吐蕃人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家都看不起的厢兵,也可以把他们击败。 陆谦搬来一张凳子,杨霖就势一坐,立刻有万岁营的人上前,抬着摆好了的一张沙盘过来。 接过吕望手里的细长杆,杨霖招了招手,众将一起凑了上来。 杨霖指着沙盘山的怒江,问道:“你们虽说逃回来的匆忙,还没有忘了这条路怎么走吧?” 众将面带羞惭,虽然王黼下令逃窜,但是真的像张叔夜那样有胆子反击的,也不多见。 杨霖看着众将的反应,冷笑一声,猛不丁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拍桌子骂道:“方七佛,滚出来。” 在众将堆中的方七佛,不知道为何被点名,怔了一下愕然出来,抱拳道:“少宰?” “别人老子不知道,你在苏州跟我放对,指挥打仗很有一套,怎么到了我大宋军中,就成了草包?” 方七佛面带苦色,皱眉叫苦道:“少宰,末将手底下没兵啊,那张知府还有几千个厢兵,末将是管营妓的……” 杨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惊得下巴都掉了,问道:“你管什么?” 事关宋军体面,宣抚副使刘仲武附耳说了一番,杨霖这才明白。 原来王黼到了大理之后,耀武扬威不说,还把大理原本相国高泰明一脉的官员部抄家,把他们的妻女丫鬟不下两百人组成营妓,专门负责为宋军表演歌舞。 方七佛好死不死,是杨霖的人,被王黼寻了个由头,打了几十板子,发配来管理这些“营妓”。 杨霖心道,王黼这孙子在汴京被自己压的死死地,连他的昭德坊都抢了过来自己住,出了汴梁可把他能坏了,专门挑老子的人欺负。 看了一眼方七佛,这小子被发配去了这个差事之后,倒是白胖了许多,不禁骂道:“没用的东西,老子给你三十万贯,你竖起大旗在大理募兵,乌蛮十三六族多是悍勇之辈,生活困苦许以好处岂能不效死力。” 方七佛一听,这么多钱,当即笑眯眯地答应下来,恭维道:“少宰出手,就是不凡。” “滚蛋,你带着江南百姓都能有些章法,这里的兵源好似草原,是猎手,稍加训练就可以征战。你也不用再在脂粉堆里打滚了,男儿志在四方,岂能流连于女色。” 方七佛领命而退,南线大军不缺军费,事先拨下了足够的辎重粮饷,王黼虽然贪墨了许多,但是现在他被撸了,官家的话是籍没家产,估计都已经收归公用了。 王黼家在汴梁,肯定没有运回去,自己依旧有足够的军费开支。 长舒一口气,杨霖站起身来,厉声道:“明日去拜祭张叔夜,凡我军中为国而战,不许有一个冤魂!官大如王黼何如?老子也不会饶过了他。” ------------ 第三百零四章 赤阳真人招魂术 当日几个虞侯,领了王黼的差遣,算是倒了血霉。 回来之后,刚刚说完还没来得及领赏,王黼就倒台了。 张叔夜从罪犯一下子成了英雄,几个人顿时被打入牢中,审出当日的滚落山坡的地点。 杨霖率众骑马赶来,冠上腰间皆系着白绫,头戴黄梁道冠,身着玄色道袍,一脸肃穆。 此地早就摆好祭坛,前来拜祭主要是鼓舞士气,宣示有战功的人不会被遗忘,免得大军因此不愿死战。 毕竟有功之人的得到张叔夜这种下场,是个人就要感到心寒,谁还肯奋力向前。 杨霖迈步而上,脚踏七星步,手中拂尘轻扬,口中念念有词。 底下一个小兵,捂着嘴笑道:“你看少宰,这是要做法事么?” 在他旁边的一个,年纪比他稍长的,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低声道:“你懂什么,少宰乃是延庆观赤阳真人,是道教副教主,有大道行在身的。” 这两个小兵,却原来是兄弟两人,哥哥叫吴玠,弟弟叫吴璘,都是德顺军陇干县人,原本是西军的两个小兵,当初随辛兴宗南下,走的时候却没赶上便留在了此地。 吴璘挨了哥哥一下,左右一看,没有人注意他们,便不服气地说道:“我就不信这些什么佛啊道啊的,都是蒙人的。” 吴玠大怒,低声喝道:“闭嘴!” 吴璘翻了个白眼,转头去看别处,周围的人却都十分虔诚地看着杨霖。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杨霖在汴梁日夜修习,于道门说得上精通,不管它有没有用,自己便渡一渡冤死的亡灵,不过是求个心安。 纸皤飘拂,白花摇曳。 他正在朗声念诵,惊动了底下的人,这山脚下却是有一户白族猎户,当日张叔夜为了自救,滚下山去,正好挂在灌木中,被猎户救回了家。 如今听到汉话,可不是和自己当日救得人所说差不多,只当是他的家人终于来寻找了。 正在砍柴的猎户飞奔而下,拽着不明所以的张叔夜就往外跑,手上一直比比划划。 张叔夜被拽的有些疼,叫道:“到底什么事?唉,你慢点!此地推行汉风事不宜迟,本……本官……出去之后,当奏明……圣上,大力……哎吆,慢点。” 猎户身子强健,不耐烦将他扛在肩头,在丛林中扛着一个人却健步如飞。 春日的林中,万物复苏,此情此景张叔夜诗兴大发,却被颠的有些难受,只是一个劲地叫道:“慢一点,慢一点。” 好死不死,这句话从他嘴里的开封口音说出来,有点类似白族的:“快些,快一些。” 猎户呲牙一笑,展露本事,便如这林中的精灵一般,迅捷似鹿。 山半腰,杨霖的一篇经文已经到了最后一段,他长叹一声,高声道:“魂魄升碧落,御风回故乡。此时此刻,魂断泪肠,既使永别,魂系归来!” 话音刚落,底下众人无不落泪,突然一个身影从底下跃出,陆谦目呲欲裂,哎呀一声拔刀在手已然是来不及登坛,只暴喝道:“有刺客!” 众人在下面,看得分明,只见一个穿着奇特的瘦削男人,扛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站在台前稀里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在他背上,张叔夜却一眼认出了杨霖,喜道:“少宰?” --- “俺服了,回去之后,俺也找个道观,希望余生能参透生死。”吴璘着了魔一般地念叨。 吴玠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这蠢货,不是都说了,那就是张知府没有摔死。” “那么多人看着,杨少宰一句魂兮归来,便有一个使者将张叔夜送了回来,少宰谦逊不肯显露神迹,才托词张知府没有摔死,这点事大哥你看不懂么?” 吴玠懒得跟他争辩,大步跟上队伍,往羊宜咩城方向赶去。 杨霖等人骑马,早就回去了,包括重见天日的张叔夜。 他被救了之后,害怕王黼追杀,一直没有敢现身。 杨霖心情十分欢畅,拽着张叔夜来到自己的小院,进来之后门口就是一个沙盘。 张叔夜心中暗暗点头,那王黼来此,每日但知饮酒作乐,同样是御前亲近的高官,状元出身就是不一样。 杨霖兴冲冲地吩咐下去,置办一些酒菜,自己要给张叔夜接风。 这一回来到大理,上来就是一个惊喜,开了一个好头。 吐蕃之战,希望也能顺利完成,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长待,若是变成战争泥潭,如隋征高丽、唐攻南诏,那可就完了。 牵动大宋的兵马辎重在此,亦或是促进了吐蕃诸部的融合团结,都是灾难性的后果。 北边的战事,此时估计已经马上开始了,就算是北境冬天结束的晚,也不会再拖太长时间。 辽金一战,势必是天崩地裂,从此有一个种族就此沦落。 幽燕之地,中原的门户,万里长城的险要,迟早是要多回来的。不管是谁赢了,大宋都要参战。 一桌酒席,祭奠变成夜宴,杨霖款待了张叔夜一番,然后仔细询问了当日夜战的每一个细节。 “吐蕃人军纪涣散,夜间作战尤其疲软,大部分都是贪财怕死的性子,没有几个愿意为领主死战。” 杨霖凝声说道,这就是他从张叔夜那里,得来的情报。 张叔夜点了点头,道:“吐蕃自相残杀,打了两百年,心气已经打没了,除了蕃僧有些悍勇,其他兵马未必会为自己的领主效死。若是能分化他们,不战而平,乃为上策。” 杨霖轻笑道:“先打几场漂亮的仗立威,杀一杀蕃人锐气,不然总会有人心存侥幸,抗拒天兵。” 这番话笑着说出来,却有铮铮之音,令张叔夜十分心折。 跟着这样的人打仗,才是男儿少年时向往的战场,中原有斗争,况在狄与戎。丈夫四方志,安可辞固穷。 那王黼,什么玩意! ------------ 第三百零五章 将士自重需自清 大理产马,不过不够雄俊,马铠也比北边的鞑子们差了不少。 北边正在厮杀的重骑的战斗力,一半就在战马上,这些雄俊龙驹,负得重甲,还有长力,可以反复冲阵厮杀。 金国所用那些长于极寒之地的大马,在辽人最盛时侯就是极为宝贵的贡品,如今的那个然不会再上贡给契丹人。 辽国就是镔铁之国,在制造甲胄、兵刃的水平上至少不差似大宋多少,女真人同样的擅长打铁。 这一切,吐蕃和大理都没有,历史上也从来没有过从南边入侵进来的厉害蛮族,多半也与此有关。 杨霖巡视着正在操练的军队,顺便审查粮草辎重。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有古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战一触即发,先看看自己的家底,好做到心中有数。 眼中看不出什么神色,周围的将官也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远处的校场上,一队新招募的乌蛮兵正在演练射术,周围的大宋禁军围着发笑。 乌蛮人脸色红和相杂,显然是窘迫到了极点,杨霖慢慢挪动脚步,凑了上去。 禁军的军汉们,一看长官都到了,纷纷站好腰杆挺直,脸上的笑意也都收了起来。 几个乌蛮兵垂头丧气,拿着手里的弓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一个稍显强壮的疤面青年,伸手一拉角弓竟然断为两截。 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草他娘的这是什么天生神力,难道乌蛮人这么强? 没有道理啊,不是被宋江打得到处跑么。 方七佛受命训练这些乌蛮兵,充作后备军,跟在大部队之后,以战代练。 他脸上挂着无奈的神色,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弓,递到杨霖手上道:“少宰,这些兵刃如何能打仗……” 杨霖按住两边,一用力,弓身马上折断。 怔了一下,杨霖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断弓一扔,骂道:“贼厮鸟,这是哪个鸟毛干的?” 方七佛拿起盾牌,用手指轻轻一戳,就是一个窟窿。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起来,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大理特有的春日花香,杨霖这才缓过神来,骂道:“谁干的!” “回少宰,王黼……” 杨霖冷笑一声,骂道:“王黼以次充好,谋取钱财,这其中能都是他一个人来办?势必有一条完整的贪腐链,至少这些残次品他就不会自己动手去做。给我挖出来,把奸商贼官都挖出来,肃清了内部我们再出征不晚。” 一杆长枪,立在武器柜前,阳光下枪头熠熠生辉。 杨霖用力一踹,果不其然,长枪折断。 在他身后,不少的武将都面带惴惴,满营的装备,只有当初从江南带来征大理的,还有一些是合格的。 就算是这些,也被王黼卖掉了一批,短短的时间内,他能联系到买家也不容易。 至于府库的粮草,更是充满了发霉的稻米,还有一些木屑填在其中。 朝廷拨下的钱粮,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却让手下爪牙逼着地方官在当地收军税,闹得天怒人怨。 这些事,王黼早就听说了,他亲自试验了一番,才知道果然是个发财的好门路,甚至觉得以前敲诈那些武将还是太轻了。 杨霖背着手,离开校场,回到小院内,余怒未消。 这时候张叔夜走到门口求见,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 “少宰,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杨霖乜视着他,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够明显么?” 张叔夜嘿嘿一笑,道:“大理多丛林树木,兽筋熟牛皮也不缺少,制造兵刃就是缺铁,我们可以在羊宜咩城附近建立几个军械作坊,招募当地夷人生产,然后运抵前线。 羊宜咩城和吐蕃相邻,道路又平缓,沿着怒江两侧运输极为便利。” 杨霖冷哼一声,道:“不把这群蛀虫挖出来,我心里火气难消。” 王黼倒了,到时他毕竟统兵半年,只怕是一个月就就够他在军中兴风作浪,培植一群蛀虫了。 别的本事王黼没有,拉帮结派,拖人下水,一起发财,相信他还是很精通的。 “大战在即,牵连太广,恐怕会影响士气。” 张叔夜虽然差点被这些人害死,但是依旧不想大张旗鼓地肃清军队,毕竟能打的就是王黼腐蚀最厉害的京营禁军。 杨霖沉默不语,脑子里飞快转动,最终还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肃清军中遗毒,方能出战。” 张叔夜不知道少宰为何如此执着,要知道大宋的兵源,本来就是乱七八糟,很多市井闲汉、刺配匪类,充斥其中。 好男儿都以当兵为耻,军中来了个王黼,被带坏一批很正常。如今大战在即,为什么非要追究到底呢。 杨霖心中所想的,却比他还要长远一些,自有宋以来,自古传承下来的汉家武力血气,被摧折得元气凋丧。 宋朝之前,将相相敌,彼此地位相当,出则将入则相。 武人地位从来未曾如此低微过,到了五代,礼乐崩坏,制度沦丧,武将自立的太多,宋惩五代之弊,矫枉过正。 大宋百年来以文驭武,把将士血气,压制得苟延残喘。 刚开国时候尚有几十万精锐禁军,可以破北汉,击辽国,血战于燕京城下,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才功亏一篑。 接下来便是武人地位不断沉沦,军队不断崩坏。 甚至出现过一市井黠徒便能冒朝中文臣名义,欺凌胁迫边镇武将,据而起兵作乱,差点闹出大笑话来。 武人因此也多是自甘堕落,并没有什么荣誉感,混着混着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都觉得低人一等,也就更容易自甘堕落。 这天下纵然繁华富庶如大宋,没有可以上阵、可以冲阵、可以在万军当中做决死厮杀,可以独当大敌而不稍却的纯正汉家边军捍卫,又有什么用处,终究不过是沦为异族铁骑的猎物罢了? 军中正气不存,得过切过的情绪泛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泼军汉,贼配军。 “把军营清理干净,就是对将士最大的尊重。”杨霖凝声道。 张叔夜若有所悟,低着头沉思起来。 ------------ 第三百零六章 血未流尽军又来 军营中一场意料之外的审查,来的很快,顺藤摸瓜,不是难事。 这都是因为王黼行事嚣张,完没有要遮掩的意思,这些人捞钱早就是肆无忌惮,仗着皇帝的宠信,可以说是肆意敛财。 很快,一张张供词就摆在了杨霖的桌案前,不出所料,京营禁军腐坏的很彻底。 杨霖苦笑着摇头,自己在南征方腊的时候,砍了四个世家子弟,军纪为之一正。 可惜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王黼就像是个毒瘤,来到此地不出半年,就折腾的乌烟瘴气。 杨霖一个个地审查,希望能找到几个冤枉的,但是每一个都是证据确凿。 这些人跟随自己,征缴方腊,然后冒着瘴气,来到大理开拓了云贵广袤的疆土。 可惜啊,财帛动人心,他们跟着王黼倒行逆施,给军装备上软如棉絮的兵刃盔甲,去和吐蕃人拼命,若是不会方七佛这个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的部下,巧妙地告诉自己,不知道你要枉死多少兵马。 一阵脚步声从小院传来,禁军宣抚副使刘仲武迈步进来,抱拳道:“少宰。” 杨霖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作为副将,没有跟着王黼瞎搞,属实不易。 “老刘,坐,从大理武备库调的装备怎么样了,还有这么晚了有何事?” 刘仲武乃是禁军将门子弟,做到宣抚副使,实际上品阶不低。 他苦笑一声,道:“少宰,我们不日将出征,少宰也知道官家为此战已经震怒一次,我们南线军师,都经不起第二次败仗了。 少宰如今清扫军中王黼遗毒,末将举双手赞成,但是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允许他们戴罪立功,等到打完了仗再清算。 不瞒少宰说,末将听说了不少他们的混账事,若是部处置了,谁来带兵……” 杨霖心里也有些挣扎,大战之前失去了这些将官,确实要冒一些风险。 拧眉思索了一番,杨霖还是沉声说道:“军中若无法度,永远都是乌合之众,谈何获胜。” 刘仲武一急,站起身来,还没说话杨霖便提前道:“此事我意已决,无须再言。” 走出杨霖的小院,刘仲武跺脚哀叹:“这些鸟人,为甚要跟着王黼胡来,叫某家如何保你们。”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春日的鸟语花香和军营并不十分搭配,战鼓擂起众将齐至。 南线宋军中,总共有一十六名都指挥使被撤,贬为小兵。 性质恶劣的五人被斩,捉拿进牢狱的都头十几人,军中为之一振。 杨霖站在点将台山,扬声道:“这些混账下去了,势必要提拔一批,都他娘的好好打,拼命给妻子爷娘搏一搏。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岂能碌碌无为一辈子,这便是最好的机遇,望诸位勉力争取。” 底下的将官,现在看向杨霖,眼光中多了一丝敬畏。 倒不是因为他处置了贪墨的将官,而是因为杨少宰把死了一个月的张叔夜从地府捞了出来,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少宰是文曲星下凡,最后一科状元,道家顶上的人物,如今看来果然不是虚言。 他话刚说完,底下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把杨霖自己都吓了一跳。 处理了自己的部将,本来心情有些低沉,根本没说啥狠话,怎么反响这么热烈? 杨霖自己都搞不明白,背着手离开点将台,心怀忐忑的准备正式出征。 沿途的吐蕃部落,他已经了若指掌,本来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会有几十个蕃人部落来投。 王黼来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表演,让吐蕃人又都观望起来,宋人羸弱至此,何不入侵大理的想法,在吐蕃领主之间不乏市场。 简单的动员之后,杨霖派出几千人的斥候,分成几百个小队,前往地广人稀的吐蕃探路。 大军一路沿着怒江前进,因为却少了很多的裨将,干脆组成大军,摆一字长蛇阵,顺着河道向前。 沿途白骨累累,腐烂的尸体,都是昔日的袍泽。 众人一边行军,一边收敛骸骨,就地埋葬,或者有信物认出了是昔日兄弟的,将骨骸收起来带在身上,准备把他们带回故乡。 怒江的水势,比起上一次出征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水流湍急,河道宽阔,不小心掉下去,很难活命。 两边的路途,狭窄难行,树木丛生。 再临旧地,军中一片哀叹,上一次的惨败历历在目,杨霖并没有更换行军道路。 上次王府选择这里,是个巨大的错误,让盐井之地的吐蕃人为了保住这块盐井,而选择和宋人拼命。 但是这一次,宋军必须选择走这里,把上次击败自己的吐蕃人打败、撕碎、彻底征服,才可以扭转宋人羸弱的形象。 说到底,征服吐蕃,靠的就是他们百年内战,人心向着内附大宋,结束这残酷的纷争。 必须摆出足够强的姿态,才能让这些人放心的归顺,而却归顺之后服服帖帖,不要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这一点,北线的宋军贯彻的十分彻底,韩世忠王禀等人,从积石山下杀出,所到之处几乎是望风而降。 吐蕃领主贵族、僧人豪强,无不派出人马,到处搜寻韩世忠的大军踪迹,提前送上金银财货,免得到时候投降不被待见。 北线精兵强将,战马如云,十万秦陇汉军,又有羌兵、克烈兵、回鹘兵……还有数十蕃部十万人马听候使唤。 韩世忠春风得意,一路南下,高歌猛进摧枯拉朽。 更加过分的是,北线的吐蕃各部,相比较南线来说,都是些细末枝叶。 要知道,吐蕃王朝,是从逻些城,辐射周围的各个城池,才是吐蕃的中心,最强的部落和寺庙,都集中在这里。 若不是吐蕃太大,南北之间相隔又远,这南线大军的存在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就在这种一片唉声的行军中,杨霖率领的缺兵少将的南线宋军,终于又到了吐蕃僧尼部领土。 奔腾的怒江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在空旷的高原上空回荡。 杨霖环顾四周之后,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传令下去停止行军,在此地安营扎寨。 一场恶战,行将爆发。 ------------ 第三百零七章 南北烽烟各自稠 宋军兵马驻扎在怒江西岸,以王者之姿重回僧尼部,并不因上次的失败而畏缩。 这一战就是立威来了,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碾压曾经把宋军打败的僧尼部,才算是得胜。 上一次春寒料峭,这番随着暖意浮现,雪融冰消,则就开始了道路翻浆的时节。 大军后续的人马通行起来,比起原来被冻硬了的道路要艰难十倍不止,潮湿的路面也不适合骑兵冲锋。 “大宋禁军多是步卒,道路泥泞,对我们倒是利好消息。”大帐内杨霖笑着说道。 刘仲武显然也是十分欣喜,扬眉道:“若是主力会战的话,这不是一般的利好,简直是天助我军。” 此战关系到整个吐蕃的归顺内附,打赢了不知道少打多少仗,所以一定要赢得漂亮,越漂亮越好。 斥候已经派出,散布在各处打探着敌人的动静,僧尼部毕竟无法和宋军规模相比,只要他们集合出击,自己这里都能提前得到情报,不至于跟上一次一样,被人一冲而散。 杨霖哈哈大笑,点头道:“各位好生休息,打下了僧尼部,为沿途的白骨报仇。” 众人摩拳擦掌,起身告退,等到最后一个武将出去,杨霖脸上的笑意倏尔凝固,长叹一声。 吐蕃延误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个时候北边的战事应该已经决出胜负了吧,距离女真人名震天下用不了多少时间了。 大辽这个庞然大物,一旦倒下便如同鲸落海底一般,不知道多少势力因之崛起。 女真自不必说,还有西边的蒙古诸部,尤其是善战的鞑靼人,喀喀尔部。 这个关键的时候,大宋却被四分五裂的吐蕃羁绊在此,杨霖很怕战事拖得太久,贻误了自己的大事。 第二天一早,三名斥候站在河边,洗了把脸,润了润皲裂的嘴唇,然后便取下水囊汲起水来。 这里的江水碧水悠悠,清冽甘甜,然而河畔却是黄沙漫漫,一望无垠。 正是朝阳升起的时候,远处起伏的沙山,在朝霞的映照下幻化出火红的颜色,就像燃烧着的火焰。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三个人机警地伏地,只见无数的骑兵奔驰而过,都是蕃兵。 不久之后斥候们放出报信的讯号烟花,一层层传递,到了宋军大营。 怒江西岸,大营绵延十里,军威肃杀,哀兵重回战阵,也有必胜之心。 中军大帐,一队甲胄鲜明的持枪武士巡弋于外,万岁营的亲军侍卫则如众星捧月一般,将整个大帐团团围住。 掀开大帐,杨霖左边是刘仲武,右边是张叔夜,身后跟着陆谦吕望。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杨霖轻笑一声,道:“准备了这么久,连我都期待此战了,诸位请上马!” “中军步卒摆阵,挡住敌人的冲锋。方七佛,你率乌蛮骑兵,从左翼围上。西边地势较高,张叔夜你率兵为左翼殿后,顺便抢占山顶,准备居高临下,随时围歼增援的蕃兵。” “我的斥候,已经探到,僧尼部蕃贼此番请了两路援兵,正好一起灭掉,让蕃人知道我大宋的兵威。” “其余诸将,随我在中军迎敌,随时待命。” 众将轰然应喏,潮水般退出大营,各自翻身上马,带了亲兵侍卫驰回本阵,片刻功夫,急促的号角声便纷纷响起。 宋军阵前,蕃兵还未到,已经列阵以待。 大宋兵将队列整齐,旌旗鲜明,鼓角声鸣,马嘶不断。 远远看去,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曰,刀光锋寒,谁敢相信这是一战被人打回羊宜咩城的军队。 终于,地平线上翻出一支黑压压的大军,吐蕃僧尼部落的首领尚可屹,手持着两把尖刀,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 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宋人不吸取教训,几乎是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兵马,又来给自己送一次横财? 他身后的骑兵,跟着首领疾冲过去,那骑兵看似乱哄哄一冲而上,可是每三名骑士之间,都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互照应,每三匹马,就是一个锲形,而所有的锲形,又汇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锲形。 这便是锲形冲阵,两军交锋,蕃兵没有任何试探,没有通过侧翼冲锋、袭扰、牵制等措施打乱对方阵形,竟然就想直接凿穿宋阵? 瞭望台上,杨霖冷笑一声,刘仲武也眉毛一挑,怒道:“蕃贼欺人太甚!” “此番教他们有来无回。” 宋军有十万大军,还有乌蛮兵压阵,吐蕃人显然是想复制上一次的胜利,并且把战果扩大。 十万大军,就想着这样凿穿,杨霖不禁为他们的勇气和嚣张的态度竖一个大拇哥。 你当我是王黼?对不起,我不是废物。 大地颤抖,蹄声如雷。让眼前这怒江的声势都不再耳闻,凭添无穷的杀气,衣甲碰撞金铁交鸣之声,策马扬鞭叱喝喝杀之声,遮掩了湍急的流水声。 烟尘弥漫,天地变色,狠狠的碰撞下,人仰马翻,惨号连天。 中军令旗不停地挥舞,杨霖再遣兵将,向对方的侧翼军队发起了攻击,一场面的大混战,在河边展开。 尚可屹的打法,注定了此战没有后路,除非是一头栽进这奔腾的怒江中,否则别想或者脱离战场。 从瞭望台看下去,杨霖不断地投入兵力,让战团越来越形壮大,整个河边到处都是横冲直撞的兵马,杀得惊天动地,日月无光。 突然,远处一阵烟尘起,尚可屹大笑一声:“援兵到啦!” 原来这一个月的休战期,僧尼部也没有闲着,联络了几个大的部落,要一起击败来犯的宋军。 西南方向地平线上烟尘腾起,先是一缕黑线,然后迅速向前推进,烟尘滚滚如同一条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黄龙,风驰电掣一般飞卷而来。 吐蕃波如部和多弥部,论起实力还在僧尼部之上,聚集了不下三万精兵,一起驰援尚可屹而来。 这便是杨霖排兵布阵时,所说的敌军两路援兵,果然好大的声势。 “来得好!” 杨霖一拍手,高声叫道,身后的陆谦猛的发现,少宰的脖子都红了,显然是激动紧张到了极点。 --- 黄龙府,城下烽火连天,战火如荼。 一个冬天的时间,契丹军匠们赶制出了八百台石砲,箭雨、石雨,每天不花钱似的往黄龙府里倾泻,登云梯,擂城门、垒土山、挖地道,种种战术无所不用其极。 辽军军威雄壮,分成多路向金国占领的黄龙府进发。天祚帝此时信心极大,觉得在自己亲征下,金国肯定会灰飞湮灭。 城中守军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是见招拆招,竭力抵抗。 辽军一阵猛攻之后,没有丝毫的起色,反倒是城里的女真人,损伤着实有限。 不过大辽此番带来的七十万兵马,不带一个虚报的水分,着实有些吓人, 完颜吴乞买建议收缩兵马,保女真故地。 有一个人倡议,便有十个人、百个人响应,一时间女真大帐内喧嚣的都是同一个声音:“放弃抢来的土地城池,收缩兵马,以保金国!” 金国皇帝,年轻的完颜阿骨打,拔刀而起,一刀斩断了身前的桌案:“俺们既然起兵,就要想着已经和大辽决裂,这种战争不过是预料当中的事,为什么事到临头又想着退缩。若是如此,俺们牺牲了那么多儿郎,就是为了让你们过几天舒服日子么?” 帐内的女真鞑子,此时还没有养成暴戾张狂的心态,被完颜阿骨打一声怒吼,吓得都不敢再说话。 “再有敢说退兵自保的,杀无赦!” 一番决然的话也激起了他们的凶悍之气,完颜吴乞买低头道:“大哥,俺们都听你的,你是女真的首领,是俺们金国的皇帝。” 完颜阿骨打神色丝毫不见缓和,举起手里的刀,大声地道:“辽人无能,累日攻城而没有几个敢攀登的勇士,只知道在城外砸石头。俺们女真勇士天下无敌,你们率领各自的谋克跟随我冲出去,把辽狗屠尽。” 连连大捷,并不能改变女真族的“先天不足”:贫困、人口少。 刚刚归附的渤海人,并没有彻底臣服比他们纸面实力小的女真,渤海王高永昌,在辽军大军压境的时候,选择登基称帝,自称“大渤海皇帝”,意图恢复祖先的渤海国。 眼下,女真人只有两万兵马,完颜阿骨打竟然要弃城,和七十万辽军打野战。 与之相比,同一时刻在西南,宋与吐蕃进行的一场大战,未免要黯然失色。 ------------ 第三百零八章 满碛寒光生铁衣 京营禁军,在开国之初,是一支纵横天下的强军。 几十万大军,排成阵势,在战场上所向睥睨。 如今虽然没有了那时候的自信和昂扬,总算还留着点先辈的技艺,十万人布阵,大部分的宋兵握着枪杆的手微微颤抖,沁出汗水粘湿湿的。 终于,吐蕃人冲到了眼前,最前排的宋军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一阵吼叫,提前布好的军阵开始展露出腾腾杀气。 正面会战时候,战阵的作用将会被无限放大,这是无数人杰一代代研究总结出来的精华,是大宋禁军最后的看家本事。 诸部兵马之间按照阵图有序配合,渐渐地靠着在汴梁每日的操练,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尚可屹的楔形攻势,被步卒挡住,吐蕃骑兵渐渐地浮躁起来。 上一次,他们只用一轮冲锋就击溃了这支宋军,沿途追杀几百里,杀得尸横遍野,抢的满载而归。 为什么还使这支敌军,还是同样的地点,自己却冲不开对方的步卒了呢。 杨霖凝视着战场,将发抖的手藏到护腕内,以免露怯。 这样的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双方血肉相搏,不是亲身经历,难以理解那种血气翻涌的紧张。 “擂鼓!” 战鼓响起,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也响起,西边高岗上的张叔夜看着敌人两路援兵越来越近,终于下令放箭。 得益于斥候探子的情报,让杨霖可以从容布置对付援兵,军的弓箭都集中在张叔夜的手里,让他占据高地,可谓是万无一失。 波如部首领松落屹若有所觉,猛一抬头,就见四面八方骤然袭至的狼牙箭,已经像镰刀刈草一般连人带马射倒了一大片,人喊马嘶声这才仓促响起。 “埋伏,有埋伏!” 松落屹的周围,有亲兵凄厉地大叫,叫声随即戛然而止。 蕃兵没有盾牌,有的举起刀来抵挡,有的甚至举起胳膊来挡,更多的人选择低头催马,杀进战团躲避箭雨。 突然,藏在山下侧翼的乌蛮骑兵出现,从蕃兵的侧翼杀了出来。 方七佛神色木然,看上去像个人畜无害的呆子,却有一双出奇坚毅的眼睛。 他从容地指挥着乌蛮骑兵,眼睛微眯,注视着战场。后面的马蹄声顿时轰鸣响彻云天,一股颜色鲜艳的骑兵冲了出来! 乌蛮骑兵,总是喜欢在盔甲上和马的身上涂上色彩斑斓的颜料,十分的醒目刺眼。 这些人对吐蕃并不陌生,大宋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之前,他们已经欺负了吐蕃人百年了。 这些乌蛮人是刚刚招募的,却不是新兵,只不过他们以前为之效力的土司老爷们,都已经被段正淳屠杀殆尽。 乌蛮人并不怀念以前的主人,说实话,土司长期奴役压榨这些土人,浑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奴隶,平日里为土司老爷打仗,可没有这么高的饷银和杀敌立功之后的奖励。 刚刚摆脱奴隶身份的乌蛮人,此刻对于自己的新身份,还有一种解脱后的躁动感,正好借有这场酣畅淋漓的大战,来彻底释放。 在乌蛮人自己的眼中,他们的命不值钱,只是土司老爷的个人财务罢了,就跟领地里的牛羊是一样的。 这个世上,第一次把他们当人看的,是大宋派来的官员。 两路吐蕃援兵,被人数碾压他们,又有一种奇特的高涨士气的乌蛮骑兵拦住,左翼率先开始崩溃,很多人被打到了怒江边上,无路可退。 张叔夜下令军用最快的速度,把手里的羽箭射完,然后拔出刀下山。 蕃人援兵还未抵达战场,就连连受挫,尚可屹争取来的时间部白白浪费。 他本部的骑兵,一头扎进禁军的大阵中,被围起来消耗,根本无法对宋军的本阵造成有效的冲击。 杨霖此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比上次指挥大军攻打方腊,可刺激紧张太多了。 这无关乎战场的形势,几乎没有什么战阵经验,就要充当主帅,难免会有些慷慨澎湃之心,有人天生就是帅才,很明显杨霖不属于这一波人。 眼看局势明朗,杨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战场上腥膻味道逐渐浓烈起来,即使在后面的高岗瞭望台上,杨霖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后军预备队从侧翼压上,将蕃人彻底击溃。” 一声令下之后,刘仲武大喝一声,亲自率兵从侧翼压了上去。 面对宋军和乌蛮骑兵居高临下的冲击,吐蕃人也想躲避,然而此时的怒江河岸已经非常拥堵,人们早已无处可躲。 “啊!” 蕃兵中的那名骑兵痛叫了一声,后腰被一个步卒拿枪刺了一下。 接着更多的步卒从周围扑上来,很快将那停下来的骑兵拖下了战马,很快不见了身影,只剩下一阵惨叫声。 更多的吐蕃兵,被赶到了湍急的流水中,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此战从早上,打到了日落时分,不下三万吐蕃精兵,被彻底击败。 他们不知道宋军的情况,宋人的斥候却对他们的排兵布阵了如指掌,可笑的是尚可屹等人还用老眼光来看宋军,轻敌之下难免大败。 有时候,决定几万人生死的战场,靠的不过是主帅称不称职,做没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杨霖知道自己不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帅才,于是兢兢业业,未曾开战便细细梳理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派出大量探子斥候,鼓舞士气设下足够吸引人的奖赏制度。 没有惊才绝艳的指挥,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赢下此战,一雪王黼给大宋南线军带来的前耻,让不可一世的尚可屹跪地请降。 宋军顺势占领了怒江沿岸的拉里岗、津贲城、瓦戎寨。 夕阳拉成一条长长的红线,似乎是天边燃烧了起来,怒江河畔杨霖下令把三部吐蕃将官、僧侣斩杀,尸体推入怒江中。 沿怒江设下祭坛,为路上累累白骨报仇,告祭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一天,大宋南线军用战绩震慑吐蕃诸部,并且用三部吐蕃的首领脑袋宣誓,凡是抵抗者必死,早早投降可保富贵。 ------------ 第三百零九章 赤阳真人战活佛 杨霖得胜之后,接到了来自北线的消息,北线韩世忠已经打到了沧澜江。 两军相隔,也就是三天的脚程,南北两线即将提前会师,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合兵向西南进攻,彻底征服吐蕃。 夕阳西下,走在僧尼部的老巢,这里的蕃民没有实际上的城镇,大多散落居住在周围。 拉里岗内,大多是寺庙的僧人,一座雄奇魁伟的寺庙,矗立在高原的荒野中,显得格外壮观。 望着这座寺庙,杨霖心里不免有些警醒,被宗教裹挟的政权,往往比皇权腐化的更快,因为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愚民。 无数的蕃民,奉献出毕生甚至几代人的努力,为他们的僧人建立起这座寺庙。 自己住在低矮的泥巴屋中,一家人艰难度日,所求的就是个心安。 但是那些居住在高大寺庙的僧人,他们真的在礼佛么? 世俗的权欲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心,有几个寺庙中都是高僧,还不是彼此争斗不休,为了更多的子民奴隶和其他的部落、寺庙互相杀伐。 小小的吐蕃,就有十几个佛家教派,彼此嫉恨,恨不得把对方致于死地。 真有无欲无求的僧人组成的寺庙,只怕是在这百年的争斗中,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落日熔金,悬挂在寺庙的后面,已经落下了一半。 杨霖笑着道:“走,去会一会寺内高僧。” 一千多个万岁营亲兵,簇拥着他,来到寺庙的山门前。 山门缓缓打开,几个僧人眼色不善,却也没有阻拦,应该是已经收到了高层僧侣的命令,不许他们抵抗。 陆谦在前面开路,侍卫们一字排开,将杨霖送入寺庙的同时,占据了各个路口,连门口都换了自己人把守。 几百个亲卫,将寺内的僧人部赶到院中,杨霖则直奔寺院中心,渐渐离那高耸入云的大殿近了的时候,他才更为惊讶,从外面已经看出此地的雄伟,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寺庙规模如此宏大。 整个山头都成了寺庙的后院,一座座金壁辉煌的建筑依山鳞立,远远看去,似乎后山也是一座座寺庙,而且还在陆续施工中。 在吐蕃,活佛的府邸叫‘囊欠’,囊欠依活佛佛位高低不同,囊欠大小也不同,而且还要考虑到教徒多少、财物是否宽绰,这僧尼部不算很大的部落,没想到这里却养着一尊大佛。 活佛的囊欠分为上院、中院,下院,规模宏大,富丽豪华,仅是一座上院,就有三进院落,殿宇无数。 到了活佛的后院,几个僧侣出来,伸手拦住,用汉语问道:“几位来此,所为何事?” 一场大战,杨霖几夜没睡了,手指眼窝和鼻梁之上,抹了抹眼屎,道:“问我么?” 几个僧人和一般的吐蕃人不同,生的高大魁梧,满面红光,点头道:“正是。” “老子……本官素来喜欢礼佛,快带我去见见你们活佛。” 两个僧侣对视一眼,道:“容我等进去请示。” 杨霖哈哈一笑,道:“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你们带路就是。” “这……” 稍一犹疑,刷刷刷,四五把刀架在了几个人的脖子上,吓得几位高僧一哆嗦。 几个僧人不敢再摆谱,引着杨霖登上左侧楼梯,进入二楼正厅,只见室内摆放着檀木雕刻的屏风,屏风上绘着种种佛教故事的画像,还置有檀木、花梨木的几案、坐椅。 若不是周围的僧人,杨霖还以为到了汴梁豪门的府邸,万里荒野的高原上,竟然也有比肩汴京风华的院子。 一位身着暗红色僧衣的活佛,正端正地坐在几案后面,看他模样,竟然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貌英俊,见到杨霖进来,他微微一笑,并不害怕,向一旁摆手道:“少宰请坐。” 旁边的僧人赶忙介绍,合什施礼,一脸崇敬道:“此乃我们的措摩活佛。” 活佛如此年轻,倒是吓了杨霖一跳,还以为这里都是老僧才能称为佛。 年轻的活佛笑道:“少宰有所不知,本座乃是上任活佛转世,所以看上去年纪小了一些。” 杨霖依稀记得,藏传佛教出现转世活佛的制度,好像没有这么早。 没想到小小的僧尼部,竟然这么前卫,早早弄出了这个十分有逼格的活佛转世制度。 杨霖呵呵一笑:“失敬失敬,本座乃是神霄宫侍辰星君转世,当代神霄道门副掌教,赤阳真人是也。” 措摩活佛眼皮一跳,好在他的养气功夫够深,很快平定了下来,脸上不见丝毫异色,微笑道:“少宰不远万里,来到我们吐蕃僧尼部,不知所谓何事?” 陆谦见没人给少宰让座,环顾一周,走到一处将一个椅子搬了过来,,杨霖就势一坐,道:“本官本来在汴梁享福,准备和几十房娇妻美妾,共同欢度上元佳节,顺便努力一把看看能不能让她们怀上我的孩子,让我爹开心一下。 谁知道,这小小的吐蕃僧宁部,竟然屠杀了我大宋数万儿郎,每一个都是本官的治下子民,都有爹娘妻子在家中翘首盼归。如此大仇不能不报,老子便来此地,为手下将士报仇,为大宋雪耻。” 措摩活佛在吐蕃众多的部落中存活到今,不知道和多少西北豪强打过交道,却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人。 措摩活佛暗暗心焦,脸上却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道:“本座自入主僧尼部以来,这里地方战事弥乱,不得安生,吐蕃与西夏,吐蕃回纥,吐蕃与大理,还有吐蕃和吐蕃,彼此征战,纷乱不休,以致百姓流离失所,就是我们出家人也不得安宁。 本座享百姓香火,怎忍坐视此地百姓陷落无边苦厄之中。少宰既然有慈悲心肠,又是星君转世,来此平息战乱,本座愿意辅佐少宰,安定此地百姓。” 杨霖心里冷哼一声,你这小子不甚老实,老子肯定要用更老实听话的人,不过先用你来过度一下也未尝不可。 “哈哈,活佛和我不愧都是有神仙背景的,说话就是痛快,来,让你手下避一避,我们细谈一下,如何安定此地的百姓。” ------------ 第三百一十章 自古道胜者为王 几个僧人被陆谦等人赶苍蝇一般撵了出去,房内就剩下措摩活佛一个吐蕃人。 杨霖辛辛苦苦打了胜仗,不是来装孙子的,姿态必须摆的很高。 活佛虽然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慌得要命,他这个活佛是不是转世他自己最清楚,不过是因为上一任活佛留下的血脉而已,便被保举到了这个位置上。 此时宋人大兵压境,自己控制的领主尚可屹已经被砍了脑袋,扔到了怒江。 眼前的大宋少宰,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的寺庙踏平,双方根本不在一个对等的地位上。 若是眼前的宋官,不愿意推举自己来统治当地的蕃民,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见到无关人员已经清场,杨霖笑道:“本官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说话不喜欢转弯抹角,一定要直来直去才爽利。 这吐蕃,眼看就要被我们部征服,势必要扶持一个密宗领袖,来帮助我们统治蕃民。 这个人不需要有什么才能,也不用有多深的佛法,本官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听话。” 杨霖说完,看着措摩活佛,只见这个年轻人的脸色涨红,显然是高高在上惯了,不习惯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训话。 冷笑一声,杨霖问道:“给个痛快话,你愿不愿意干,不愿意的话我这就让人把你杀了,再去找下一个。” 一连串刀子一样的发问,让措摩活佛难以招架,心急之下连声道:“本座……愿意为大宋所用。” 杨霖呵呵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好好听话,老子帮你统一吐蕃密宗佛教,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吐蕃诸部得以统一,消弥战乱,百姓自然可以安居乐业,这是无上功德。” 措摩目光微微一闪,不动声色。 杨霖看见他这幅神棍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便生出坏心来,促狭一笑道:“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在汴梁可是有个小兄弟叫高柄,最喜欢男色,看你长得还算清秀……” 措摩活佛大怒,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认怂道:“本座愿为大宋效力,管理西方密教和百姓。” 杨霖摇头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你能做的就是听话,至于怎么管理密教和蕃民,是我们的事。这是一场交易,你得到的,就是活命而已。” 这一统密宗的事,杨霖早就拟好了人选,就是不能让吐蕃人继续担任活佛。 不然在这片土地上,迟早又生出异心来,也不好管理。 政教分离,乃是地方安定的首要因素,后世历史上千年以后尚有一小拨人,打着佛法的旗号兴风作浪,就是他们曾经的权柄太大,养出来的野心。 敲着木鱼引导大家向善,减少一些地方上的打架斗殴、坑蒙拐骗等犯罪活动,就是杨霖对于密教的最大期待,别的就不指望他们费心了。 西南虽然不是重中之重,但是早晚也是要打理妥帖的,不然到时候北边大战开启,这里再拖了后腿,就大大的不妙。 杨霖又连威胁带讽刺,狠狠敲打了措摩活佛一番,年轻的活佛根本不曾见过这种人,脱去了一身的盔甲,你说他是个泼皮闲汉措摩活佛都相信。 这个人深谙各种敲诈、套话、威胁、下套、嘲讽……之道,一场天聊下来,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溻湿了。 这时候一个女奴隶,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为杨霖和措摩奉上两杯奶茶,又轻轻地退了下去。 杨霖好奇地盯着她看,这寺庙里竟然还有女奴使唤,措摩看着他的目光,赶紧谄笑道:“此乃本寺的佛奴,少宰若是喜欢,本座让她服侍少宰。” 杨霖赶紧摆手,道:“本座不好这口。” 开玩笑,这吐蕃女人,膀大腰圆,面庞男子化,自己实在有些爱不起来…… 杨霖为大宋统治吐蕃的密宗信徒,找到了个临时工,并且和他达成了一致,心情十分好,站起身来道:“来,措摩兄弟,带本座到处走走,观赏一番你这宏达的寺庙。” 措摩心中一沉,万分不愿在信徒和僧侣面前,像个跟班一样带他游览本寺。 可惜,形势不由人,只能起身带着杨霖等人,走出后院。 踏进寺庙正殿,中间设一宝座,座高三尺,四尺见方,部黄铜所铸,四周有九条金龙,座上嵌有银质花卉、龙、狮等。座上陈列法衣、法器。宝座左右有巨柱,上悬四条金龙。座下有八具铜狮,活灵活现。 高高的殿顶上悬挂着各种式样的大小彩灯,精巧玲珑,四周悬挂彩色绣像多幅。 供有鎏金铜佛二百余尊,其风格也和中原大乘佛教有些不同,倒是和大理的佛教中有些相像。 杨霖心道,我那妙贞宝贝,最是可心,听话乖巧,此番出征怎么能不给她带点东西。 正巧她也是信佛的,我就借佛献花。 “陆谦,把那个,看见没就是那个拈着兰花指的小佛像,给我取下来。” 陆谦指使着万岁营一个亲兵,骑到兄弟的脖子上,笑着用刀柄勾下来。 众人欢声笑语,气氛十分融洽,只有措摩活佛的心底,仿佛要滴出血来。 --- 黄龙府,冰天雪地,遍地都是尸首。 女真甲士怒吼声音惊天动地,欢呼呐喊之声,响彻整个黄龙府。 谁也没有想到,女真不到两万人,竟然不守城而选择野战。 城门大开之后,浑如地狱之门开启,放出了一群吃人的恶魔。 两万个女真鞑子,骑着满身盔甲的战马,杀出城来直奔契丹大军。 未来战场上的主角,女真铁浮屠和拐子马的雏形,首次降临战场上,就展现了它的强悍和无敌之姿。 完颜阿骨打就像是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带着自己所有的兵马,冲向七十万契丹大军。 这一天,血光笼罩黄龙府,完颜阿骨打他赌赢了。 契丹中军竟然轻易被这些人冲破,早就满腹怨言的契丹兵马,作鸟兽散。 女真人纵马追击,往往是几十个人追着一百个跑,沿途无数人举起武器跪地投降,女真鞑子甚至来不及收编俘虏。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谁人青眼识国将 成都府以西,不出百里的地方,就是吐蕃领土的最东端。 如今庞大的吐蕃帝国的东部和北部,已经都纳入大宋版图,只剩下西南腹心之地,几十个领主还在观望。 如今不过是等他们做出选择,战,他们打不过;降,须趁早。 大帐内,几个亲兵在收拾一些衣服等物品,杨霖坐在一堆篝火旁,和陆谦烤着羊腿吃。 帘门掀开,刘仲武带着韩世忠进来,抱拳道:“少宰,北路兵马,已经打过来了。” 沉稳了一些的韩世忠,迈步上前,叉手道:“少宰,俺已经收拾好了西北的吐蕃人,接下来就跟着您打进逻些城。” 看得出他的神色很是激动,再见杨霖自己已经是一军主帅了,当初南下时候,自己还是辛兴宗麾下一个轻骑兵,朝中有人对于这些大宋的边军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杨霖指了指旁边,道:“搬个凳子,来吃肉,老刘,你也来。” 刘仲武和韩世忠对视一眼,各自搬了个矮敦子过来,四个人围着火堆烤羊腿。 杨霖啃了两口,道:“这里是你们的战场,我的战场不在这,既然你来了我就可以回汴梁了。” 两个人心底一震,还以为杨霖说的是朝堂上的争斗,据说少宰和梁师成的过节已经到了不死不休地地步。 尤其是这次把王黼打下去,让梁师成更加的怀恨在心,那王黼离开了汴梁的权力中心,走在半路便被人乱刀分尸,他的仇家遍布天下,谁也不知道是哪个动的手,但这笔账势必要算在杨少宰的头上。 更别说,还有一个关系似敌似友的太师蔡京,杨少宰说他的战场不在此地,实在是大有道理。 那些庙堂顶处的争锋,是他们还不能够触及的高度。 杨霖撒了些盐巴,看着羊腿上蹭蹭地往下滴油,哪里想到手下几个大将心思这么多。 他所谓的战场不在此地,指的是北境的女真鞑子,还有大厦将倾的契丹。 那里才是未来十年,天下大势的重中之重,风云激荡的漩涡中心。 作为三方势力之一的大宋,至今还没有参与其中,再晚了就要失却先机了。 韩世忠看了一眼杨霖,发现他眼色深邃,不知道在沉思什么,满肚子话一句也没说,便沉默着等他开口。 杨霖一边转着羊腿,一边道:“咱们如今在此会师,吐蕃诸部必定望风归降,这些人中很少有真心实意的,大多数是为了保富贵。 我走之后,你们拿住措摩活佛,大肆宣扬他的转世理论,牢牢控制住他,在吐蕃剿灭所有其他的佛教。 佛家密教一派,必须只有一个门,不然吐蕃的战乱永远不会休止。” 韩世忠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些什么,迟疑片刻还是问道:“这样一来,只怕是要死不少人,那些教派的信徒是很愚忠盲目的。” 杨霖眼色一寒,瞪了他一眼,训斥道:“带兵打仗的将军,有必要害怕本地愚民么,不行就杀光这一代,过去几辈之后,这片土地上就都是措摩转世活佛的忠实信徒了。” 愚昧永远不是犯罪的借口,也不足以成为他们反抗朝廷的缘由,如果大宋给与本地奴隶们的自由,不能让他们安享大宋相对宽松的统治,那么就只能用刀刃把这里的顽疾彻底割掉。 韩世忠悚然一惊,杨少宰的话里,看似平常,却藏了无尽的杀意。 吐蕃,会成为第二个大理,甚至收伏此地的过程会比大理更加血腥。 自己当初依着树干,和弟兄们大骂段正淳,如今却要扮演他的角色了么。 一声冷笑传来,韩世忠抬头一看,少宰正盯着自己,嘴角勾起嗤笑道:“你若是干不来,趁早滚蛋,我再挑几个能干的。” 没有人比韩世忠知道,有一个靠山的重要性,在他早年的西军生涯中,战功无数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个都头的提升。 他的功劳不是被瞒报,就是被冒领,脑袋别在腰带上,拼死拼活赚来了几个赏钱,说句不好听的,这年头军汉的命还不如羊肉值钱。 心中波浪翻涌,韩世忠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抱拳沉声道:“少宰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 杨霖脸上的寒意尽去,站起身用油油的手掌拍着他的肩膀,咧嘴笑道:“泼韩五,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将军,别让我失望。” 闻言韩世忠有些惘然,随即浑身一震。 难以抑制自己内心地激动,自己浑浑噩噩的军汉生涯,碰到了少宰才有了起色,原来在他心中俺泼韩五是这等地位么。 士为知己者死,在古人看来,可不是一句空话。 俺韩五乡里泼皮出身,又有一身的毛病,除了在西军中混了个好人缘,浑浑噩噩这么多年,什么都没赚下。 难得少宰如此青眼看俺,还有什么好说的,定要帮他将这吐蕃平定。 杨霖说这番话,自己也没有想到会给韩世忠带来这么大的触动,他只是说的实话而已。 韩世忠是什么人,当代最好的将军,绝非妄言,如果说自己只是兢兢业业的主帅,韩世忠则是天生的帅才。 他的眼锐利似鹰,隔着几里都能把战场上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生了一颗泼天的胆子,五十个人就敢闯方腊老巢;一身的弓马娴熟,能开硬弓,骑得了烈马,武艺高强。 更重要的是,他胆大心细,脑子好用,对于稍纵即逝的战机,把握的比谁都准。 如果说当今大宋谁可以与之相比,只能是河间府的宗泽了。 杨霖擦了擦手,解下酒囊灌了几口,道:“吃饱喝足了,陆谦,准备出发吧。” 陆谦笑将一声,起身指挥着万岁营的亲卫们准备启程,自己则牵着杨霖的马过来。 回头看了一眼,满营的将领都注视着自己,杨霖轻笑一声道:“本官把这个烂摊子补救回来,交到你们的手中,再出什么差池,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刘仲武笑道:“少宰且请宽心,坐等我们得胜返回汴梁。” 大笑一声,杨霖一拍马鞭,在万岁营的护卫下,要从河湟出秦陇,返回开封府。 ------------ 第三百一十二章 河州小镇 河州的城郊的小镇前,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让道路愈加泥泞起来。 春到塞外,寒意料峭,细雨好似冰霰一般,让人浑身不舒服。 “什么鬼地方!” 杨霖牢骚满腹,用力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连他娘的土都是红的,从泥上走过来,跟从死人堆里蹓一圈一样,晦气。” “少宰说的是,这小破地方确是配不上少宰的身份,咱们还是快些去夏州吧,来西北一趟,怎么能不体会一下羌女的风情呢。” 说话的人一副谄媚相,浑然没有把自己的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的身份当回事,竟然是太尉高俅的三公子,衙内高柄。 杨霖会心一笑,道:“你这话说的深得我心,我跟你说世间美人各有风情,羌女实则是个中翘楚,堪称极品。再次便是回鹘女儿,据说也有些别样的风味。老子前几天在吐蕃,蕃女……不说了。” 高柄赶紧挑着大拇哥,赞道:“不愧是少宰,我常跟人说,杨少宰不光是品花之人,更是懂花之人,正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哪家的美人儿遇到少宰这样的伟男子,才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杨霖轻笑一声,也不揭穿他,高柄大拍马屁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小子被他爹搞到西北来,用意昭然若揭,就是混军功来了。 吐蕃即将归入大宋,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四分五裂的吐蕃渴望内附一个强权国家,若不是大宋前几年有些弱,还有大理和西夏隔绝,早就有无数的吐蕃部落归顺了。 百年的征战内讧,是个人就受不了,更何况这里有无数的小部落。 高柄来蹭功劳,却不敢上前线,据说到了高原就被抬了下来,沦为一时笑柄。 这极有可能是高原反应,高衙内也未必就是装的。 杨霖知道高俅的能量不小,没有必要非要在这上面和他较劲,毕竟高柄和自己的关系不错,他至多就是在功劳簿上混个名字,大的功劳是分不走的。 高柄自己却是有些心虚,毕竟这次收伏吐蕃是杨霖主事的,少宰最为护短,自己来混军功,虽然不会影响韩世忠、刘仲武这些人的功劳,却算是占了他们的便宜。 所以一听到杨霖的仪仗来到了河湟一带,高柄马上带人迎了出来,直接从夏州迎到了河州。 心怀惴惴的高柄,故意拿荤话试探了一番,看到杨霖还能和自己开这种玩笑,才长舒一口气。 两个人正在闲聊,陆谦从小镇中出来,脸色难看道:“少宰,有点不对劲,这个小镇空荡荡的,没有人。” 高柄不以为意,笑道:“西北乡野小民,没见过世面,感觉到了少宰的英气,怕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少他娘的扯淡,进去去看看。” 杨霖一挥手,万岁营精兵进到城中,其中一个收了收鼻子,道:“少宰,血腥味好浓。” “邪了门了,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高柄皱着眉头说道。 小镇人不算多,街道上却还算整洁,家家房门大开,却都空无一人,不闻鸡犬之声,说不出的诡异。 这死一般的静寂,不止杨霖等人,便是万岁营胯下坐骑也都不安地轻蹈马蹄。 陆谦沉声道:“少宰,不如我们先去前面的河州府,再派人来调查。” 他是为了杨霖的安着想,杨霖却不信这个邪,一挑眉毛道:“怕什么,老子手下兵强马壮,精气直逼红日,谁敢造次,给我搜!” 万岁营众人立即闪入各户人家,细细搜寻,杨霖则带着陆谦吕望还有高柄一行人,来到了镇上内最大的一个院落内。 这户人家应该是小镇的士绅级别的,至少也是个富户,围墙比别家篱笆圈出的院子还要大出许多,三进三出在西北已经算是个大的宅子,房内的陈设也算干净齐整,内院的房内桌上有一盏灯油耗尽的油灯,桌上杯盘狼藉,盘内剩下的食物已然腐坏变质。 高柄上前一看,骂道:“贼厮鸟,怎么到处都透着一股怪异,惹得他高三爷心里瘆得慌。少宰,不然我们还是走吧。” 杨霖冷着脸,迈步进来,突然一个小小的木马吸引了他的注意。 木头削成的小小木马上,铺着一层布满灰尘的垫子,很明显是给家里的孩童做的。 “血……”杨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众人围了上来,这才发现,木马的左边脸上沾满了变黑的血迹,很明显已经很多天了。 本来可爱的马脸,因为这片血渍,从侧面看显得十分诡异骇人。 高柄整个身子,恨不得都贴到陆谦的身上,惹得后者一阵无奈。 “少宰,这里有……过来看吧。” 外面传来吕望的声音,杨霖迈步走出内堂,只见内院的卧房内,一群万岁营的亲卫静默站立。 能让这些刀头舔血的汉子都这副模样的景象,到底是什么? 杨霖拨开人群,进来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几十个男人的尸体,有老有少,被吊在院里靠墙边的大槐树上。 他们手腕、脚踝被捆起,吊在大槐树上,手腕上糜烂的腐肉臭不可闻。 而院子内,摆满了衣衫不整,亦或是没有衣物的女人尸体,很显然,有一伙恶人,在这家男主人们的面前,奸污了所有的女性,然后杀人灭口。 过了一会,其他的人也都赶了过来,几乎每一家都是这种情况,房中翻箱倒柜,所有财货都被洗劫一空。 “派人去召集河州文武官员,到这个小镇来见我,你们把这家人都葬了吧。” 杨霖前行了几步,又强调了一句,“埋得深些。” 众人沉声应是。 万岁营的亲卫们,用巾帕缠住口鼻,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大坑,将所有尸体埋了进去。 杨霖看着新竖起的坟茔,心里很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见高柄将那个带血的木马,搬到了坟茔的一侧。 叹了一声,杨霖带着人去往小镇外面,现在这里极易产生瘟疫,不是久待之地。 人去房空,后院的土堆上,只剩一只带血的木马在风中来回晃动。 ------------ 第二百一十三章 沾血木马 河州官员陆续赶来,看到杨霖都吓了一跳。 “少宰远道而来,怎么不提前通知我等,好来迎接少宰。” 河州知府郭朝勇提着官袍,从很远就开始喊话。 杨霖坐在一棵大树下,看着人到的差不多了,脸色一寒,骂道:“朝廷派你们牧守一方,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迎接本官么? 在你们的治下,一个镇子被屠戮一空,你们身为当地父母官,竟然都不知道么?” 所有人都怔住了,西北不同于中原,此地地广人稀,很多小镇都是极少与外界沟通。 那些在交通要道上的,还好一些,至于这个小镇,就很少有人光顾。 若不是杨霖的万岁营人生地不熟,又信了高柄这个半吊子的话,走了一条他们想象中的近路,这里的惨像还不会被发现。 “少宰,这……” 郭朝勇使了个眼色,马上有巡检司的人,带着公差要进镇内查看。 杨霖瞪了他一眼,骂道:“你们都进去,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庇佑一方的。” 河州大小官员,不下百人,一起进到镇中。 再出来时,眼眶已经都有些氤氲,郭朝勇甚至对着小镇双膝跪地。 “杨少宰,下官……有罪。” 杨霖眼皮一抹,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河州通判方缙云脸色铁青,站出来道:“少宰,此乃回鹘贼惯用的手段。” “回鹘贼?”高柄抢话道:“是什么鸟贼人,这般丧尽天良。” 跪在地上的知府郭朝勇,沉声道:“仁宗时候,河西回鹘被夏逆李元昊所灭,回鹘人的可汗夜落隔被杀,大批的回鹘人逃至河湟。当时这里还是吐蕃人的地盘,他们便设下很多规矩,想要把这些回鹘人,变成自己的奴隶。 后来这些回鹘人不堪受辱,便推举出一个首领来,反抗吐蕃的压迫。 这些人被吐蕃人打败,成了一伙流窜在河湟的匪类,靠打劫过往商队,虐流当地百姓过活。 他们行踪诡秘,来去成风,残虐嗜杀,我们几次围剿,都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原来还有这个历史,杨霖对此知之甚少,上次灭了西夏,杨霖光顾着分化羌人了。 不过那时候,河西回鹘已经十分恭顺了,因为他们常年被党项人压的喘不过气来,实际上大宋灭掉西夏,反倒是帮了他们一把。 西夏的统治者,党项贵族们,对待当时西夏国内的其他族人,都十分凶残。 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族人,横山七羌,也被他们当做牲口来管理。 杨霖冷笑一声,道:“河西回鹘,如今已经尽数归顺了我大宋,他们的族人也不管么?” 高柄轻咳一声,凑近了说道:“少宰,你在西北的时候,不是把他们规划到各个州中了么……回鹘人,已经没有自己的军队和族长了。” 杨霖啐了一口,骂道:“那就该有更西边的喀喇汗王朝负责,我大宋的百姓被无故屠杀,绝对不能只追究一个回鹘贼就这样了事。” 河州官员还没从悲愤中走出来,一个个呆如木鸡…… 回鹘贼作乱,和他们的喀喇汗王朝的同族人有什么关系,要知道完整的回鹘汗帐,在唐末就已经灭亡了。 现在作乱的回鹘贼,是河西回鹘的一部分,严格来说就是大宋的子民。 这就相当于,在后世的延边有朝鲜族的同胞犯了事,我们要去找韩国和朝鲜的麻烦一样。 “让宋江,来河州见我!” 杨霖不顾众人的反应,吩咐手下,前去把西北制置使宋公明喊来。 显然,他不是动动嘴,而是真的要行动了。 “西军不是在训练骑兵么,先调来拿回鹘贼练练手,我要把这群人部抓出来,一个不剩的让他们为自己的罪孽偿命。然后,我回去奏明陛下,咱们再找喀喇汗王朝算账。” 回鹘贼,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反倒成了顺手收拾的小角色。 八竿子打不着的回鹘王朝,却倒了大霉。 说到底,还是杨霖还是要练兵,西军自从没了西夏这个宿敌,现在开开心心和克烈人交易,已经朝着一群合格、专业的羊肉贩子和马贩子发展。 大规模招募的回鹘兵、克烈兵、羌兵,也需要检验一下,或者需要起点摩擦,时刻以战代练,保持战斗力,应对将来的金人。 大家为大宋打的仗多了,他们也会对中原王朝生出一份归属感。 再者说了,回鹘王朝现在的地盘,在大唐时叫做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 也就是说,那块土地自古以来就就是中原王朝的,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大宋继承了唐时的王朝,这份财产当然也要收回来。 还有河州小镇的惨案,也暴露出西北的民风彪悍之下,有多少的骇人听闻的罪行,时刻都在上演。 必须改变这种乱象,前期就要用铁和血震慑这些人,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畏惧,才会约束自己。 既然纳入了大宋的版图,就没有法外之地,就没有可以随意欺虐杀戮的百姓,不管他是哪一族的,都是宋人,受大宋军队的保护,都要服从大宋的律法。 杨霖掐指算了一下,新的西军有近十年的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尽情的练兵和收复故土。 将来和金人相争,转卖羊肉的技能,可起不到丝毫的用处。 因为周围的强敌要么都被消灭了,要么就是盟友,大宋的西北现在有些太安逸了。 一旦出现一个强横的草原游牧部落,这种安逸就会要了大宋的命,必须让边军保持战斗力。 杨霖也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带着众人离开这个血腥的小镇,河州府留下了人掩埋尸体,其他官员都随杨霖一起回河州城。 西北昙花一现的虚假和平,即将被撕破,可想而知接下来是又一轮的争锋。 没有辉煌的战绩,根本别想在这里和别人和平相处,这里本来就是强者为尊的古战场。 一旦有草原王朝兴起,他们的眼睛势必盯往河西走廊,那么中原王朝振兴之后,为什么要故步自封呢。 ------------ 第二百一十四章 汉风西渐 河州还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官,这里刚刚平定了四年,衙署还没有完建好。 四年前,童贯率兵出征,在朝中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最终赵佶显示了他作为皇帝的绝对权威,无视文官士大夫的谏言,力主自己的家奴童贯挂帅。 这也是北宋皇权在百年之后,又一次回到了巅峰的表现,当然此事的结果也是一波三折。 皇宫着火,文官们趁机进谏,说这事让宦官挂帅,引起了上天的警示。 赵佶犹豫之下,下令撤兵,童贯当中将手诏内容篡改,出兵一举平定了河湟蕃人的叛乱。 杨霖走进河州,心思难免又想起那一年,在扬州和蔡京童贯三人,把酒言欢,相约共进退。 如今各自为战,不胜唏嘘,虽然三个人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不会有钟子期伯牙的友情,但是要说一点旧情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河州的官员,都有些兴奋的神色挂在脸上,若是少宰真的说动官家,对西北用兵。 对他们这些边关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天降的机会,因为战时难免就给了他们刷政绩的机会。 就算是组织民夫运粮,也是一个功劳不是,更何况西北的军州厢兵都不弱。 杨霖便在河州城中住下,当天召见了河西回鹘在军中的几个将官,一说对回鹘贼拥兵,他们比汉人还开心。 有时候,同族之间的仇恨,才是最深的。 河西回鹘普遍信奉的是摩尼教,也就是方腊那个教派,便是从回鹘人这里传入中原的。 当年大唐王朝内乱爆发,借兵回鹘平乱,开除的条件就有允许他们进中原传教。 江南所有的摩尼教,也就是明教,都是那时候传入的。 但是祸害河湟的回鹘贼,却和喀喇汗王朝一样,信的是伊斯兰教。 唐末喀喇汗王朝的第三任大汗萨图克在河中地区伊斯兰教圣战者的支持下,打败并杀死其叔父奥古尔恰克,夺取了政权,称博格拉汗。 不久,他在穆斯林信徒的支持下,从萨曼王朝手中夺回恒逻斯,随后攻占巴拉沙衮,基本确立了对塔里木盆地西部、费尔干纳地区和七河流域的统治。 正因为如此,喀喇汗王朝,实际上和西亚的阿拉伯人关系很铁,动不动就要打进吐蕃和回鹘,斩杀异端,烧毁寺院,欺男,无恶不作,实乃西域一霸。 河西回鹘人,因为西夏的打压,早就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性,但是对宗教问题还是耿耿于怀,因为他们的喀喇汗邻居,把他们视为异端,动不动就要东进消灭他们,彼此间仇恨很深。 回鹘贼,也时常在河湟一带屠杀河西回鹘人,很多村镇都被他们人为的抹去。 七个河西回鹘的将领,笑容满面的来到衙署大堂,排成两列抱拳道:“见过少宰。” 横亘在西域中间的西夏朝被灭,汉风西渐,此地的回鹘人多少有了些汉人的装扮。 实际上,河西回鹘一直是积极汉化的,若不是李元昊强行让他们改成党项的服饰和发型,他们从外表看都和汉人没啥区别了。 《宋史?回鹘传》说先是,唐朝继以公主下嫁,故回鹘世称中朝为舅,中朝每赐答诏,亦曰外甥。五代之后皆因之。 就连喀喇汗王朝可汗,也一直称宋朝皇帝为“汉家阿舅大官家”。 回鹘自唐末浸微,本朝盛时,有入居秦川为熟户者。女未嫁者先与汉人通,有生数子年近三十始能配其种类。媒妁来议者,父母则曰,吾女尝与某人某人昵,以多为胜,风俗皆然。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盖与汉儿通而生也。 也就是说,在宋朝刚开始的几代人中,他们的少女以和汉人生过孩子的为荣,长此以往很多的河西回鹘人都是拥有汉族和回鹘两种血脉。 男人还则罢了,那回鹘的少女,就是活脱脱的后世维族美人,十分俊俏可爱,在杨霖和高柄闲聊时,就以为她们仅次于羌女。 唐宋之时,中原王朝的汉文化,不管是经济还是科技都领先世界太多了。 搞得很多异族,都以向汉人借种为荣,东有东瀛,西有回鹘。这种热情,丝毫不亚于后世的所谓慕洋犬。 这几个回鹘将领,顶盔挂甲,头盔红缨圆边帽,左右护耳外卷,身甲探出护颡,披膊如同龙,胸甲前后各有一枚护心宝镜,腹甲如鱼鳞,下垂膝裙战袍,小腿缉扎吊腿,脚下一双战靴。 和西军的汉家将领,并没有一丝差别,活脱脱就是汉将。 杨霖笑容满面,起身走到堂下,扶着为首的一个回鹘大汉的肩膀,笑道:“诸位将军,此番叫你们前来,相比也都听说了。回鹘贼祸害河湟,不光是我们大宋的乱匪,也是你们回鹘的家贼。可恨这些跳梁小丑,行踪诡秘,难以捕捉。 你们都是回鹘人,多少了解他们的习性,在这次戡乱中,要发挥带头作用呐。 你们尽管放心,我杨霖把话说在头里,只要是有功之人获不得该有的封赏,尽管去汴梁找我,我必为尔等做主。” 说完回头跟亲兵头子吕望说道:“凡是这些回鹘将军,到我府上,一律放行,就是去找我喝酒,也不能拦着。” 吕望的养气功夫,比陆谦强一些,没有丝毫异色,抱拳道:“遵命,属下记得了。” 七个回鹘将脸色一肃,深深鞠躬,道:“我等代河西二十七万回鹘人,起誓必为少宰效命,剿灭回鹘贼。” “好!” 杨霖赞了一声,然后大声道:“来人呐,抬出美酒和金银,给诸位将军壮行。” 早就候着的亲卫们,推着一车车的金银财货还有好酒出来,一行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地欢送回鹘将军们。 七个回鹘将领,血气翻涌,心怀激荡。 大宋的文官素来清高孤傲,尤其是对待武将,更别提异族武将了。 这次来了个当朝少宰,却是这般推心置腹地对待自己,此恩不报枉为人也。 杨霖又来了一记猛药,握住为首的将军苏古里的手道:“等到将来立下战功,我当在官家面前为你们替你们进言,让官家赐姓给有功之臣。” ------------ 第二百一十五章 西征之利 西北军中,没有回鹘营。 将近三万回鹘兵,被打散了充斥在各个营中,这次也没有单独出来。 杨霖干脆把各个营中的汉军也交给他们指挥,反正是剿除回鹘贼,没有多大的难度,最难的就是确定他们的藏身之处。 七个回鹘将领,也享受到了指挥远高于自己的官职所能指挥的兵马,过了一次大将军的瘾,每人麾下不下万数兵马,在西北像扫灭四害一样,到处追杀族中的败类。 河州,知府衙门。 杨霖坐在院中,翘着脚听陆谦汇报金辽之战的后续,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少宰,少宰呢?” 宋江极具辨识度的声音传来,不一会,一个小黑胖子窜到院内,笑容满面,恨不得把脸都贴上来。 “少宰,下官宋江,拜见少宰。” 杨霖哈哈一笑,眼前这个黑厮,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 他对自己的朋友,不管是上司还是手下,都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长期不见的,就会时不时思念,见到之后便会实打实的欢喜。 也难怪他在山东混的风生水起,多少莽撞汉子,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少宰坐镇汴京,身膺重任,向不轻出,出必有因,宋江身为边关官员,想见少宰一面实在是天难了。” 杨霖对自己人,向来是嘴硬心软,没有了对回鹘将领的客气,笑骂道:“把你调来西北,不是让你整天念旧的,干的怎么样?” 宋江也不客气,找了个小板凳,坐到跟前笑道:“少宰,西军自下而上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 下官提拔了一大批没有背景的基层军官,他们都和西军将门世家没甚关系,往日里立下好大的功劳,却迟迟不见提拔。哦,对了,就跟韩世忠差不多。 反正现在西军扩充厉害,用不了多久,他们那十几万人,只能做个先锋用了。” 杨霖暗暗点头,自己在西北不断挑起战事,本来打算的事练兵,没想到还有这个效用。 只要能钳制住西军,他们便不得不完依附自己,到时候打女真,还真得靠他们出一份力。 如今女真人名振天下,但是真的一直把他们当做大宋假想敌的,唯有杨霖一人而已。 默默准备了这么多年,那一条都是为了将来宋金之战做准备,要是这样还打不赢,就算他娘的逑了,反正自己的能力使出来了。 宋江看到杨霖有些愣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少宰?” 杨霖缓过神来,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勾着宋江的肩膀,道:“你在西北当地头蛇这么久,总得攒下几壶好酒,难道空着手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宋江嘿嘿一笑,两个人一起进了院子,摆上一桌酒菜,宋江熟络地招呼陆谦吕望前来,在树下败了一桌酒菜。 到了北宋徽宗这个时候,宋人已经逐渐开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不过正规场合还是一人一桌。 今天都是亲近的兄弟,山槐树下,宋江刚咽下一口香酥炙鱼,烫得直吐舌头,缓口气道:“少宰,俺们常听人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在俺看来,这夏州一带,已经和扬州差不了多少了。 尤其是夏州一带,因有商道重开之利,南商北贾,店肆林立,奔走阗咽,人烟稠密,实乃塞外江南。” 杨霖一拍桌子,骂道:“这么好的一块地方,老子从南走到北,一个送礼的都没见着,真他娘的不拿少宰当回事。” “许是少宰一身正气,吓得他们不敢公然行贿。” 杨霖也就是开开玩笑,他现在手上握着大宋的经济命脉,东有四个市舶司,垄断了和高丽东瀛的走私活动; 淮南有万岁营的老本行,利用修建艮岳的便利,大肆晒制贩卖私盐; 西北马市、茶市,还有近期兴起的羊肉市场,都有万岁营的影子。 每年除了上缴给徽宗赵佶的内府百万贯,还经常拿出来给皇帝起大楼,盖宅子,几乎以一己之力,供养整个皇室的后妃、帝姬和皇子吃穿用度。 饶是如此,他还是富的流油,别说索贿了,他甚至时常接济下自己的属下。 韩世忠那个兵痞,一身的盔甲兵刃马匹,都是从昭德坊拿的。 酒至半酣,杨霖压低了声音,对着宋江道:“公明,我有意对喀喇汗下手,你在西北统筹调度,给我做好准备。” 宋江一听,耸然一惊,喀喇汗不是弱国,一旦开战,有可能是一场大战。 不过西北现在繁华到了一个瓶颈,究其原因就是这个喀喇汗王朝。 不知道少宰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喀喇汗是一个伊斯兰国家,他们极度排外,只允许大食人的商队经过。 如此一来,穆斯林们垄断隔绝了东西商道,从中谋取暴利。 若是打开了喀喇汗这个缺口,东西商道畅通,西北的繁盛将更上一层楼,重现古道之兴旺繁庶也不再话下。 “玉门关外,几乎被喀喇汗吞并一空,这里的西域胡人都对他们的政策不满。这些人为了推行自己的宗教,杀僧侣,焚经卷,屠百姓,其形其状,惨不堪言,若是我大宋西征,倒也不是不可行。” 杨霖摆手道:“此事已经不是可不可行,而是必行,我回汴梁之后,势要说服官家,出兵西征。你们西北招募的兵马,也是时候拉出来试试水分了。” 说服赵佶西征,简直太简单了,赤阳子掐指一算,便知道西征乃是天意。 神霄道教的二把手,拿着天意劝一把手西征,就跟劝他修建艮岳一样容易,都是赵佶本来就想干,却害怕干不成的。 宋江拿着几个酒杯,简单地一摆,指着说道:“此乃克烈、此乃喀喇汗、这里如今都是大宋疆域。我们西征,首先要断绝喀喇汗的外援,不打则已,一旦开战,不如以雷霆万钧之势,占领撒马尔罕,生擒其王。” 杨霖对自己的半吊子指挥作战的水平,十分有自知之明,道:“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商议,我只看结果,最多就是记得老子的好处,给我私藏几个公主什么的。”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古都长安 清晨的空气总是怡人心脾,寒风带来的黄河水气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尘,而多了几分甘甜。 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沿途绿意昂扬,春风在不知不觉间,拂过了秦陇大地。 及匹快马,奔驰在前,在他们身后,是一众万岁营精骑,护送着一辆马车,载着杨霖赶回汴梁。 虽然是做了一些减震的措施,但是马车依然颠簸的吓人,杨霖脑袋嗡嗡的响,暗自发恨:一定要逼着自己外院那些杂学家,鼓捣出橡胶来,不然出门在外太难了。   一来是如今的地面,难免凹凸不平,马车行的慢了,还能靠在轮子上裹上一层皮革减震,一旦行的快了就没什么用了。   “少宰,前面便是京兆府,弟兄们人困马乏,要不要进去休整一天。”   外面传来陆谦中气十足的声音,显然他所谓的“人困马乏”是在给杨霖留面子,万岁营中每一个人都十分轻松,也就是杨霖有些撑不住了。   杨霖掀开帘子,点了点头,道:“在京兆府待三天,不然还没回汴梁,身子先垮了。”   京兆府就是长安,唐朝灭亡后,后梁改为大安府,后唐再改回京兆府,历后晋、后汉、后周、北宋都没有再改名。   吕望使了个手势,马上有两个亲卫一夹马腹,扬鞭而去,到京兆府内报信。   杨霖此番出京,一来是挽回王黼造成的颓势,二来是躲避梁师成的报复。   如今吐蕃的局势已经明朗,接下来就看韩世忠多少天能够给自己彻底收伏吐蕃了,反正大方向自己已经指给他,真说起打仗来,韩世忠比自己强多了。   辽金之战传来消息,因为女真人起事比历史上早了几年,准备还不够充分,所以这次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驾亲征,没有原本历史上败得那么惨。   渤海人临阵倒戈,不再承认金国对自己的统治,转而去打契丹东京道吗,一举攻下了东京道五十七州。   完颜阿骨打勃然大怒,停止了对耶律延禧的追击,转而回头收拾自己的靺鞨小兄弟。   七十万契丹大军,因此有了喘息之机,虽然被俘被杀无数,但是还有五十多万逃了出来。   耶律延禧大怒之下,罢免了萧奉先的宰相之位,逃回上京再也不敢出来。   经此一败,本来就反叛不断、离心离德的契丹帝国,暗流涌动,无数的野心家蠢蠢欲动,就等着有一个人挑头,一代枭雄耶律阿保机打下的庞大的江山,就将四分五裂。   长安城外的港口前,船舶密集,道路上,车马如织。   一代古都虽然不复当年,但也算得上是西北重镇,隐约可见当年盛唐风华。   除了密布的水道网,长安城中道路也便利至极,虽然数次遭到战火摧残,但是有宋百年的安宁,让这里又恢复了生机。 青石板的主道宽达十余丈,这还是因为两旁商户太多,无法扩建,才保留这种规模。 道路两侧供行人通行,中间是马车行驶的车道,虽然车水马龙、来往繁忙,却秩序井然。   走出马车,杨霖精神一振,迈步走在两百年前世界当之无愧的中心,长安城人烟稠密,建筑大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极有格调。   杨霖让吕望带着万岁营亲卫们去饮酒休息,自己则带着陆谦和七个亲卫,漫步在长安城中。   西域商道重开,让这里更加热闹,被西夏隔绝百年的胡人,蜂拥而至。   路边的酒舍内,装饰奢华,翩妍起舞的胡姬,用了一根鱼线般的细丝,上面挂着一幅淡青色的薄面纱,随着舞曲来回摇曳。   下面一群豪客哄然叫好。 “嘿嘿,长安有点意思,毕竟是盛唐古都。” 杨霖捏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轻笑着和亲卫们说道。 陆谦身边,一个年长的亲卫,是杨通的老部下,都叫他朱老头。 时间长了,大名都反倒忘了,他年纪虽大,身手矫捷,感官敏锐,所以一直留在杨霖的身边充当侍卫。   听了杨霖的话,朱老头笑道:“少宰,这还是街边的酒舍,当年盐……杨爷他带着我们来长安,在一处僻静的画舫中,那姑娘们穿的鞋子是用白色柳木雕刻出来,外面贴着银色装饰;前端窄窄的,鞋跟细细的,足足有三寸那么高。   穿上之后,腰细腿长,纤美脚掌踩在木鞋上,那滋味看一眼都要让俺销魂蚀骨。”   说完,朱老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一脸的怀念。   卧槽,这不就是高跟鞋……杨霖暗暗称奇,大宋的士绅就是会玩,要是让徐月奴穿上……   几个人在城中乱转,不一会街道上就传来一阵骚动,一行人便从城门驰入,马后足足跟了三十名随从。   为首的一个少年郎是一身银白色的锦袍,头戴金冠,那匹白水驹紫辔雕鞍,雪白的长鬃在风中猎猎飞舞,神骏无比。 一人一马占尽风流,惹得路上行人人人回首。 长安百姓看向这群人,脸上没有怒色,反而拍手抚掌,颇有引以为豪的意思。   正在想象着美人穿上高跟木屐的娇媚模样,而猥琐大笑的九个人,赶紧退到一旁,目送他们走远。   “好俊俏的小哥。”杨霖笑道。   陆谦一拍额头,道:“坏了,少宰,这多半是出城迎接少宰的京兆府官员,咱们把他们忘了……”   杨霖累了一路,从吐蕃开始就没好好休息过,一咧嘴道:“无妨,派个人去说一声,咱们在长安好好玩玩。”   杨霖和众人说说笑笑,谈起当初刀头舔血的生涯里、见识过的某楼美妓,一个个眉飞色舞。   也有不少人说起杨通的威风,惹得杨霖皱眉不信,自己那个从不着家亲爹,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生猛么?   ……   京兆府,姚家府邸内,一个白衣少年脱去锦袍,往桌上一摔。   周围的丫鬟们都噤若寒蝉,不敢上前,少年嘴里兀自骂骂咧咧。   不一会,十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美妇进来,见到他这副模样,笑道:“逸儿,谁又惹你生气了?”   这女人体格样貌,音容笑语,都看着是美不胜收,但是最要紧的,还是那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静观便是绰约仙子,有成熟的韵味,一张嘴说话又如娇娈如少女。   少年见她进来,怒气顿消,拧着眉道:“娘,那杨少宰太不像话,说好了让我们出迎,却又不见个踪影,刚派了个人说是他们自己在城中游玩一天,这不是把人当猴耍么。哼,若不是二叔有令,谁希得出去迎他。”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守法少宰 长安乃是秦陇要地,西军将门姚家如今的家主,乃是姚古。 姚家祖籍陕西三原,紧靠近长安城,从姚兕开始,姚家便世代担任西军大将,屡抗西夏。 姚古一向在边关军营,那边有他的府邸,豪奢不下宫殿。 至于他的本家,则是在长安城中,姚古的兄长死得早,剩下寡嫂侄儿,承父荫现任京兆府防御使。 今日白马锦袍的少年,就是姚古的侄子姚平逸,年纪轻轻,就是京兆府的防御使,遍数大宋,也只有在西军中会有这种待遇。 现在西夏被灭,虽说官家仁厚,没有过河拆桥,立刻削减裁撤西军,但是像以往和西夏对峙时的特殊优待,估计也不会有了。 姚平仲气咻咻地说完,美妇人展颜一笑,脸上竟然有些幼憨稚嫩之色,看得一众丫鬟都有些呆。 关键这还不是她故作姿态,实乃天生的童颜,可爱至极。 服侍姚平仲的小丫鬟媚儿,暗暗咬唇,心里如同咬破了葡萄汁,想道:这夫人如此风情,便是女孩儿见了都心旌神摇,难怪老爷死的那么早。狐媚多妖,肯定克夫…… 往椅子上一坐,姚夫人教训儿子道:“逸儿,少宰乃是我们西军的倚靠,便是延安府你种伯父,都对他客客气气,据说在夏州城外迎接少宰,一候就是半晌。 老种相公年近六旬,尚且不敢托大,你这般年少,出去一趟怎么了。” 姚平逸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姚夫人也不着恼,纨扇掩唇,眉眼间笑意难掩。 看得出,姚平逸这般性子,就是这个不太成熟的妇人一手娇惯出来的。 这样的大事,也只是训斥了几句,便不再说他,反倒问起一些琐碎的事来,姚平逸不一会就和她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若是让他叔父,西军重将姚古知道,早就板起脸来往死里骂了。 现如今西军处境尴尬,朝廷派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制置使,脸黑心更黑,西北之地的军马,已经扩充了三倍有余,但是原本西军的骨干力量,基层军官或者没有背景战功累累的强兵,都被他笼络了去。 久而久之,这秦陇之地,就成了他宋江的了,这个时节杨少宰乃是重中之重,如何能轻易得罪。 --- 长安城,一件普通的酒舍内。 台上胡姬翩翩起舞,底下的酒客却都被两个年轻人吸引了过去。 杨霖傲然而立,乜着眼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哼道:“你还敢跟我叫板,你知道我是什么牌?” “少废话,押还是不押!” 周围的人哄然叫好,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在长安颇有声望,周围的汉子将他簇拥在中间,面庞红晕激动地看着他的桌前,那里整整齐齐放着几个马牌。 这是大宋名媛李清照发明的一种叫“命辞打马”的赌博游戏,在民间颇为流行。 李清照一生,发明了二十多种赌的游戏,在李清照的《打马图序》当中,文章的一开始就教训人说,你们赌博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精通? 然后李清照大谈经验,说只有专心致志的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谓“博者无它,争先树而故专者能之也”。 在金兵入侵,与众多达官显贵一起南下逃难的时候,她也不忘带上自己的赌具。 而且她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害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厉害,故意写了打马图序,“使千万世后知命辞打马,始自易安居士也”。 杨霖现在就是玩的这个游戏,美人、观众、叫好声……无不把气氛烘到最高,让人激动万分。 这种感觉,就是要在这等酒舍才有,若是在精致的楼舍院落,丝竹管乐之声缈缈传来,说是十分优雅,到底也有些无趣。 杨霖难得在市井间,了解下大宋百姓的乐趣,自然是怡然自得,彻底放松自己。 绷紧的神经,动不动就是吐蕃、喀喇汗、大辽、女真……头都大了。 万岁营的亲兵们,当年便是这些地方的常客,带着杨霖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乐子。 杨霖撑到现在,也是色厉内荏,其实牌烂的出奇。 他本想吓唬得对面不敢再跟,谁知道那小子也是个硬茬,就是不肯认怂,现在赌资已经到了五十贯。 在做这种小酒舍,五十贯已经是了不得的数字了,杨霖只好又扔出几个,道:“摊牌吧。” 待看清对面的牌后,本来已经认定自己必输的杨霖眼一瞪,笑骂道:“好小子,你比我的还小。竟然还想把我吓走,忒也奸诈。” “你也好不到哪去!” 对面的年轻人输了钱,却不恼怒,晃着手指笑吟吟地说道。 陆谦站在一旁暗暗摇头,自己失策啊,少宰本来就有些好色,若是沾上了关扑恶习,可如何是好。 天天为杨霖操碎了心的陆谦,上前附耳道:“少宰,该歇息了。” 杨霖确实有些累了,尤其是这么多天的舟车劳顿,若是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实在是难得的乐事,便跟他一起出了酒舍。 出来之后,杨霖将赢来的钱,顺手分给了手下,然后道:“咱们大宋明令禁止关扑,只有上元节和元旦,朝廷才会特许三天。这些人聚众关扑,派个人去衙门报案。” 陆谦脸一红,又咳嗦起来。 杨霖皱着眉头,关切道:“陆谦,你三天两头咳嗦,别是染了什么恶疾,可有头痛?” “谢少宰关心,属下没事……没事。” “那就好,我问你,关扑怎么罚?” 刚才那个小子挺对杨霖脾气的,惩罚太重就算了。 西北地区,赌成了家常便饭,究其原因就是西军当时和西夏打仗,动不动就死了,很多军汉赚了钱没地方花。 今天不花出去,明天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像韩世忠,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他立功无数,赏银很多,却都输掉了。久而久之,得了一个烂赌棍的名声。 “回少宰,打三十板子。” “好,派人去衙门吧,既然有律法就得遵守才行,再说了,赌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谦:…………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奇葩悍将 姚府后院,廷轩虚敞。 风力还夹着些春寒,从左侧厢房廊下看去,月白纱窗却支开着。 若是顺着纱窗往里一望,眼见的是一间颇有雅趣的卧房,靠着旁窗有一张书桌,上面摆满了几瓶娇艳鲜花,旁边摞着几策古卷。 卧榻上斜躺着一个玲珑身段,二十七八光景,身穿着衣衫,发际上只斜斜一根青玉簪子,青丝铺散在卧榻上,平素之中掩饰不住的殊丽春色。 姚夫人芳名叫做折浣香,娘家乃是府谷折家,嫁过来不到一年就死了夫君。 因其生的妖媚异常,府上多有传言,说她是狐媚转世,专门克夫,好在她娘家够硬气,才不至于吃些闲言碎语。 在房内还有六个丫鬟,都是折浣香从娘家带来的,名字都有一个珠字,宝珠、明珠、花珠、荷钗、蕊珠、画珠。 这六珠都有十分姿色,年皆十五六岁,真像六朵鲜花,一群粉蝶,个个慧心香口,莲步柳腰,都是大户人家也难得的美婢。 眼下夫人在卧榻小憩,几个美婢便坐在房中,针线女红不敢聊天。 突然,外面来了一个小丫头,梳着双丫髻,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蕊珠吐出半个瓜子皮,蹙眉道:“小菱子,跑什么,仔细吵着夫人睡觉,看我怎么捏你。” 小丫头扶着门,弯腰道:“二郎回来了,被人打了一顿板子,让官差送回来的。” 几人听了大惊,折浣香睡得浅,闻言也惊坐起来,困酣娇眼雁眉心微攒道:“是哪个衙门的官差,敢打我们姚家的人?” “说是关扑被抓了,打了三十板子。” 姚夫人坐起身来,怔了一下,道:“关扑算什么罪过了,是谁下得手?” “二郎他叫嚷着要去报仇,说是被人告发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 前院,一个身材魁伟的年轻人趴在一张椅子上,嘴里骂骂咧咧。 在他跟前,是他的弟弟姚平逸,想笑又不敢笑。 被打的,赫然是杨霖派人举报的青年,原来他是姚古的养子,名叫姚平仲。 自己不过是被戏耍了一顿,一向厉害的二哥,却被打了屁股,不由得姚平逸有些好笑。 这个二哥,虽然是叔父的养子,却处处压自己一头……其实不光是压自己一头,姚平仲在整个关中,也是了不得的遮奢人物。 姚平仲在西北颇有些声望,为人四海,有勇有谋,在西军也是屡立战功,关中的豪杰都推崇他,叫他“小太尉”。 当初童贯征讨西夏,心里知道姚平仲的本事,却又不喜欢他桀骜的性子。 童贯实在是佩服他的沉稳勇猛,为了能打赢,便又调他同行。 结果姚平仲的功劳在全军最大,于是面见童贯说:“我不想得到赏赐,只愿见一面皇上。” 童贯立马变了脸,一顿腹黑,你小子野心不小啊,还想见圣上,便把他的功劳全部压了下来,直接赶出了西军,军中没有一个服气的。 这小子是个性情中人,在原本的历史中,宋钦宗做太子的时候,听说了姚平仲的名声,等到一即位,金人南下,京都被围,姚平仲正好在京城,得以在福宁殿被宋钦宗召见询问对策,赏赐了他十分多的金钱布匹,许诺退敌后给他重赏。 于是姚平仲战,带着一群临时拼凑的敢死队攻入敌人的军营,准备擒贼先擒王,把女真鞑子的将领献给宋钦宗。 他出击后,接连攻破金人两座营寨,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也被他吓得不轻,趁着夜色偷偷撤走了。 姚平仲一看金人逃了,自己岂不是不能完成对钦宗吹下的牛逼,于是他……也逃了。 这个逗比独身一人,骑着青黑色的骡子逃命,跑了七百五十里,到达邓州。 进入武关,到了长安,打算在华山隐居,担心离朝廷太近,又跑到蜀地,到了青城山的上清宫,人们都不认识他。 钦宗当然不会怪罪他,这样能打的将军实在太少了,多次下诏搜寻他,都没有找到。 这就是宋金劫寨之战,是当时重大战事之一,后世的所谓专家喜欢把功劳算到李纲头上,其实这场难得的胜仗,是钦宗谋划,姚平仲执行的,和李纲关系不大。 几十年后,这个人出山,已经是南宋孝宗时代,令人吃惊的是钻到山里这么多年的姚平仲得道了…… 当时他已经八十多岁,陆游在渭南文集中描述,他紫红色的胡子很密,长好几尺,脸上有红光,走路不躲避崖、沟、荆棘,速度就像奔马,也经常给别人写草书,字迹非常奇特雄伟,但是从不说他得道的原因。 这个奇葩,因为打了一场胜仗而连夜狂奔八百里,就差没逃到天涯海角。 也因为这项独一无二的本事,他被戏称为史上最能跑的将军,不过难以否认他确实能打。 如今被人举报,万岁营的人带着衙役来到酒舍,把京兆府有名的“小太尉”捉了,衙役们满脸苦色地打了他三十板子,已经成了笑谈。 一阵香风袭来,姚平仲顿时闭了嘴,姚平逸也站起身来,笑道:“娘,你来了。” 姚夫人一看侄子的惨像,顿时双眼一红,道:“这是怎么说的,二叔他不在家,京兆府衙直如此欺负我们姚家么?” 姚平仲有些不自在,自己这个婶子,实则和自己年纪相仿,他起身强撑着挠头道:“婶婶不必伤心,此乃小人奸诈,不干府衙的事。来日见了那厮,我必让他好看。” 话虽如此,姚平仲自己也知道,未必能奈何得了那个人。 亏自己白天还看他十分顺眼,谁知道竟然这般不厚道,你要是说关扑违禁,那你自己怎么不被打屁股。 越想他越气,姚平仲一瞪眼,问自己弟弟:“他这么大的官,进了城你没去迎接嘛,怎地让他在街上如同闲汉般乱窜。” “谁说没去……扑了个空。” 姚平逸摊手道,不过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真是个混蛋!” 兄弟来异口同声地骂道。 ------------ 第三百一十九章 姚氏二子 日上三竿,杨霖推门而出,这几天赶路实在太累,一觉睡到自然醒,心情十分舒畅。 门外侍卫们都已经准备好,正在酒店的小桌上,吃着早饭。 杨霖走过去,有店家殷勤地盛了一碗粥,这么多的官差护送,也不知道是西军的哪位世子,饶是京兆府最好的酒楼也不敢得罪。 喝完之后,陆谦笑道:“少宰,门外长安城的官员,又派人来接了。京兆府是姚古将军的本家,他的侄儿也要宴请少宰。” 西军是杨霖棋盘上的重要弈子,姚家是西军的四大将门之一,如今种师道垂垂老矣,下一辈的西军重将中,以姚古和种师中为首。 “走,去姚府吃一顿好的。” 杨霖很给面子,毕竟准备好了在长安城休息三天,他的时间还算宽裕。 姚平逸百无聊赖,在外面等着,终于等到了杨霖出来,心里暗骂他能睡。 这个世家子,哪里知道杨少宰从河湟赶来,一路上累的心神皆乏,还以为他游山玩水一路逶迤而来呢。 见到众人簇拥着一个人出来,姚平逸料定此乃少宰,赶紧上前抱拳道:“下官京兆府防御使姚平逸,见过少宰。” 杨霖点了点头,道:“有劳了,前面带路吧。” 既然是家宴,当然就没有那么多规矩,房内设好酒席,因为姚古不再,就由他的养子和侄儿待客。 看到姚平仲,杨霖稍微有些尴尬,笑道:“原来你也是姚家的子弟,今后要切记,违法乱纪的事不能做。” 姚平仲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沉声唔了一下,权当回复了。 姚平逸心里十分紧张,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姚家世子,按正说比二叔还根正苗红。 第一次接待这么大的官,当下打起精神,行待客之道。 杨霖坐到上首,笑呵呵地说道:“本官虽然少宰,却最喜欢洁身自好,酒舍也是为了试探下本地民风。 除了有些许不足之外,京兆府还算是不错,都是姚家的功劳。” 姚平仲嘴上说的让杨霖好看,纯属嘴上功夫,真见了本人也只能跟着喝酒。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可是大了七八级,还是他们的朝中靠山。 真把他得罪了,先不说这厮风评不好,据说十分跋扈,但就是养父那里就得和自己拼命。 西军将门,全都是狗大户,富得流油。 毕竟是几代人积攒下来,用度豪奢不在话下,种归夷在昭德坊,也是有种家人不停地捎带些财货金钱,生怕她受了委屈。 酒至半酣,话头说道童贯伐夏,姚平逸喝了些酒便有些忘情,替自己的二哥叫起屈来。 杨霖一听,还有这等事,没曾想这个赌棍还是个将才? 不过这等事做不了假,应该是真的,不然他们不敢在自己跟前乱吹。 杨霖当即笑道:“本官最是惜英雄重英雄,你既然有功反被罚,说不得要为你平反昭雪。若你真是立下这等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姚平仲不假思索,大声道:“常听人言官家风流倜傥,乃是神仙中人,若是能见一见圣上,末将便不觉得冤屈了。” 尼玛,还是赵佶的小迷弟,怪不得冒着得罪童贯的风险,也要提那种要求…… 杨霖笑道:“此事简单,你若是愿意,就跟我一道回汴梁。” 姚平仲沉思了一会,还是答应下来,毕竟老是听人说起当今官家的风姿,情性则蕴藉风流,胸襟则卓荦潇洒,不见一面怪可惜的。 如此一来,席上的气氛反倒好了许多,杨霖和姚家二子谈笑从容,恬然自适。 姚平仲很对自己的脾性,放开了心中的芥蒂,言谈之间豪气顿生。 --- 姚府后院,姚夫人听着蕊珠的报信,脸上顿生狐疑。 “他们真的相谈融洽?” 蕊珠掩唇笑道:“夫人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就是。” 姚夫人虽然天真烂漫,但是却也有些心思,毕竟自己刚刚嫁进来,就死了丈夫,难免有些敏感。 所以她就加倍疼爱丈夫留下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那么疼爱,就是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现在姚平逸单独接待这么重要的客人,她还是不怎么放心,便起身道:“走,你带我去,我们从屏风后看看。”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来到大堂,隔着屏风往里看,旁边一个锦缎织帘,和外面隔绝开,果然是十分融洽。 只见自己的儿子应对得体,侄儿欢声笑语,不见嫌隙,堂上一人相貌英俊,举止言谈有一股上位者的风度。 姚夫人忽然想到,自己是一个守节的小寡妇,竟然带着婢子偷看男人,脸上顿时起了两朵红霞。 想到都是旁边小蹄子唆使的,恨恨地回头捏了蕊珠一把,疼的她叫出声来。 姚夫人生性率真可爱,做事经常单凭本心,没有思考太多,用句通俗话讲就是有点憨。 杨霖隔得近,听到之后转头一看,恰巧这时候起了一阵风,将那压金线的蜀锦织帘吹出一道缝隙来。 惊鸿一瞥,惊为天人。 姚夫人拽着蕊珠回到后院,噘着嘴在后院教训自己美婢,丝毫不知道自己惊鸿一现,已经把当朝少宰的魂给勾去了。 刚才还喝着很香的美酒,只觉得平淡无味,夹一口金黄酥软的羊肉,也吃着没滋没味。 她在姚府后院,显然是人家的内眷,可惜,可惜啊。 杨霖虽然好色,却不是淫人妻女的下三滥,也只能干咽几口唾沫。 姚平逸今日自觉接待得体,颇为得意,见到杨霖突然闷闷不乐,赶紧道:“少宰,可是困乏了?” 杨霖神色一动,问道:“姚家乃是豪门大户,既是家宴,怎么不见贵府的其他人出来?” 姚平逸还没说话,姚平仲大着舌头道:“俺爹爹和大哥在西北边关,经年不回家一趟,三弟大江南北到处走动,伯父走的早,长安只有俺们兄弟二人,把持着京兆府姚家的家业。其他亲戚,却是在三原祖宅。” 说起亡父,姚平逸神色一黯,道:“所幸家中尚有母亲在,等吃完了酒,便出来拜见少宰。” ------------ 第三百二十章 属下明白 折家的女儿,似乎是有当寡妇的命,杨家将里的老太君原型也是府谷折家的小姐。 北宋时候,豪门仕女地位很高,作用也很重要,尤其是在西北这种男人战死大半的地方。 若不是姚夫人年纪太轻,是要出来宴客的,如今则只是饮茶寒暄几句。 进到前院花厅,远远看见厅前站着一个绰约的人影,周围有七八个丫鬟环绕。 姚家兄弟笑着将他请了进来,杨霖看见眼前的美人,显然是因为要见客,重新做了妆束。 眉竟不画墨,腮也不抹红,唇亦不点朱。只因为天生丽质,轻易不肯浓妆艳抹。 淡淡脂粉,遮掩不住富贵华范,名门艳质,眉梢眼角是风香月浓,却有一张稚嫩的童颜俏靥。 盘好的坠马髻上,珠翠盈盈,额头垂下一块吊坠,是一小块红宝石,相映成趣。上面穿的是一身苏绸软缎月白色落地衫,下着一袭繁华百褶裙,身段是玲珑浮凸,跌宕起伏。 杨霖嘴角一勾,眼睛一眯,很快隐去了自己的笑意,拧了拧护腕迈步上前。 他打量别人的时候,姚夫人也偷偷瞄了他一眼,眼前的少宰恁的年轻,这就是叔叔常说的西军将门的靠山么。 “这位就是杨少宰吧,妾身姚折氏,见过少宰。” 啧啧,这声音,浑身一酥的杨霖马上笑道:“姚夫人有礼了,今番有劳京兆姚家款待,本官心中甚是承情。” 姚夫人见他十分客气,举止儒雅,性子温和,让人如沐春风,并没有半点上官的架子。心中暗道,看这少宰也不像平逸、平仲说的那般不近人情,许是两个孩子太过骄纵,当下笑吟吟地将他请到上首坐了。 杨霖随意闲聊几句长安的风土人情,慢慢地又说起此行的见闻,他几个月内纵横西南西北之间,趣闻轶事知道的自然不少,专挑这等富贵人家的小姐爱听的,不一会就逗得姚夫人掩唇娇笑。 留下爱个好印象,杨霖便起身告辞,不然的话就太唐突了。 走到一半,杨霖突然转头,问道:“本官在汴京,招收弟子门生,我看姚家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不错,夫人若是有意,可以问一下姚古将军,愿不愿意让他的子侄随拜本官为师。” 杨霖收徒,乃是陛下御笔准奏,轰动太学的大事。 便是京兆府,也曾有所耳闻,遍寻天下惊才绝艳的少年,还要到故乡数次审查,没想到他竟然看上了平仲和逸仲,姚夫人一对俏丽眼珠儿滴流圆,稍微一转便笑着道:“若是叔叔知道,指不定多高兴呢,妾身就替他答应下来,改日再摆束脩谢师宴。” “哈哈哈,夫人这就见外了,本官公务繁忙,陛下数次差人前来催促回京,这拜师之礼就不在京兆府举办了。姚家若是有心,可以到汴京补办。”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这个少宰的学生。 不过,当了他的学生,仕途必定可以一帆风顺,也未必是坏事啊。 杨霖给了两人一个鼓励的目光,师道尊严,一旦进入为人师的角色,他还是很正气的。 “你们准备一番,到了汴京到昭德坊找我,哈哈,我带你去见圣上。” 姚平仲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浑然不顾自己屁股还隐隐作痛,已经对这个未来的师傅有些好感了。 杨霖不是推脱,赵佶确实派了好几拨人前来催促他入京了,原因竟然是两个最受陛下宠爱的小帝姬,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同时病了…… 赵佶的皇子皇女,有六七个夭折的,在他看来这是自己风水不顺,为了保住两个爱女,必须让杨霖回来堪舆一番。 杨霖却不是很着急,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都是活到十几年之后的,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春夏之交,有些病痛很正常,等自己回去之后,带着外甥许叔微进去看一看,又是一桩功劳。 陆谦扛着一把朴刀,正在给几个姚府的下人发放腰牌,看到杨霖出来上前道:“少宰,我们乘船走水路回汴京吧。” 杨霖点了点头,长安城外水路纵横,交通便利,尤其是现在有了专门的治河衙署,顺带着又疏通了一遍周围的河渠。 自己在西北一路走来,沿途有不少的民夫在黄土上种树,看来宗泽虽然走了,但是留下了一个好的治河班子。 宋元之际是黄河彻底崩溃的时代,在这个时候及时治理,还有机会。 --- 江风吹来丝丝凉意,时值黄昏,夕阳正红。 河面上锦帆如云,舟楫似林,热闹非凡。 杨霖站在船头,看着来往的客船,时不时就冒出几个打着万岁营旌旗的大船,笑着对身边的陆谦说道:“挖河修渠,架桥铺路,看似花费甚巨,实则利在千秋。 你看这条河,不知道多少的人赖以为生,两淮也是一样,江南多少读书人,在骂着炀帝的时候,也都享受着他的遗产。” “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读书人的嘴,最是……” 陆谦说道一半,突然想起跟前的少宰也是个读书人,还是一个状元,当即闭嘴。 好在他抬头一看,杨霖并无愠色,自己的这个少宰,时时刻刻就没怎么把自己当成读书呐。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的状元,便是后来又朝中人帮忙,若是没有一定的才气,就是官家也不敢钦点他为状元。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在十五岁之前,可是苦读十年书的真正书呆子。 沐浴着晚霞江风,杨霖心中正在酝酿着有一个大手笔,交通才是商业繁荣的基础。 不管是船只、橡胶轮胎,还是更平整的地面,都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呐。 自己虽然造不出来,但是可以引导,让社会上有这种诉求,让袖楼拿出足够动人心的财帛来,设立一个奖项。 凡是有所发明的,都可以领取那巨额的赏金,还怕没有人钻研? 回头一看,长安城墙已经看不见,杨霖甩了甩手,对着陆谦说道:“回船舱歇息吧。” 陆谦应了一声,刚要走,杨霖突然道:“那个姚夫人……” “属下明白……”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皇子出宫 汴河,清溪港口。 人满为患,多有紫金官服,环佩玉带的朝中大臣,前来迎接凯旋的杨少宰。 盛唐之时,吐蕃崛起西南,从此制衡唐朝百年,一直蚕食唐领土到河西走廊。 如今,吐蕃平定在即,又把杨霖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下船之后,杨霖迈步而行,身后跟着一种官员和五个学生。 张商英上前,道:“文渊,我等已经备好酒宴,为你接风洗尘呐。” “哈哈,天觉公摆宴,杨霖岂敢推辞。” 随着车架前来,到了一所临湖而建的庄园,亭台楼阁布局有致,飞檐翘角,古树葱茏,环境清幽。 张商英下车之后,亲自将人都迎了进来,一时间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众人先是盛赞了杨霖南征的功绩,然后便是各自落座,笑颜与座上众人寒暄。 “自从文渊出了汴梁,如今已经半年有余,这东京汴梁可是安静不少啊。” 张商英开着玩笑,精神矍铄,声若洪钟。 杨霖笑道:“天觉公莫要打趣,不过是走马兰台,听鼓应官,为官之人的本分而已。此番回京,这百万户汴梁城,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为君尽忠的臣子而已。” 众人又一齐称赞起来,杨霖捏着酒杯一角,暗暗舒展腰股,心中已经琢磨着去到昭德坊美美的睡一觉。 难怪古人会发明舟车劳顿这个词,实在是太累了,这个时代的长路简直难行。 丝竹声一响,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上酒菜,张商英刚要开口,外面来了一群锦衣侍卫,一看便知是皇城司的人。 这些侍卫簇拥而出的,却不是皇城司提举刘清水,而是缉事厂的杨戬。 杨戬见到座上杨霖,相对一笑,然后道:“杨少宰,陛下有请。” 众人无不暗暗称羡,这少宰的圣眷之隆,果然是无出其右者。 刚刚回到汴梁,饭都没吃一口,就急着召见。 杨霖却是明白其中原委,赶紧起身道:“有劳哥哥传旨了。” 起身一抱拳,杨霖笑道:“刚说完,这就叫嗟余听鼓了,哈哈,改日我摆宴,咱们再聚。” “官家的事要紧,文渊赶快去吧,我等自饮自乐。” 张商英起身,捻须笑道,作为这一脉的领袖,杨霖的圣眷就是他们权势的保证。 随着杨霖起身的,就是他的五个学生,跟着马车也回到了昭德坊。 杨霖在车内问道:“哥哥,那两位帝姬,病的可严重?” 杨戬面带愁色,叹道:“你是不知道,今年你走之后,宫中夭折了两位皇子……陛下为此大哭一场,闷闷不乐,如今帝姬染病,更是惹动了陛下的情肠,生怕再有些闪失。” 杨霖暗暗点头,道:“我且回府,带上一位郎中,此人乃是我的外甥,最善医道。” “如此甚好,那两位帝姬乃是郑皇后亲生,算起来和你也沾些亲戚。” --- 博山炉内香烟袅袅,珠帘后端坐的帝后二人半遮半掩,神情难测。 “臣杨霖,见过陛下,殿下。” “你可算回来了,爱卿离京这段时间,朕诸事不顺,痛失爱子。郓王、淑庆都离朕而去……” 赵佶色哀语弱,郑皇后赶紧握着他的手,良言温劝。 杨霖心道,这个皇帝对家人还真是不错,他要是知道自己后来会把全家害成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因此痛改前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管家无须伤神,臣这就带人前去看看两位帝姬。” 帝姬年幼,虽是金枝玉叶,也没那么多的在乎。 杨霖带着身后一声玄青色道袍的许叔微,来到郑皇后的宫内,两个小帝姬大白天的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绒被,睡得正沉,神色萎靡。 有宫女上前,轻轻掀开一角,把一根红线拴在两个帝姬细细的手腕处。 许叔微辞官之后,潜心研究医术,刚好主攻的便是此等伤寒症状。 他先是翘着脚尖,往里观瞧,杨霖刚想拽他,又想到望闻问切,这便是望,便转到一旁,替他遮挡一下。 捏住红线,许叔微闭目凝神,似乎是在探脉。 眉头一拧,许叔微低声道:“舅舅,两位帝姬小小年纪,积攒阴寒,阴虚火旺。” 他一转头,像旁边的宫女作了个揖,问道:“敢问这位女官,帝姬是不是长期不寐?” 郑皇后在外听见,急声道:“怎么可能,本宫这两个女儿,哪次不是日上三竿才起床。” 几个宫女忙道:“娘娘有所不知,两位帝姬常常半夜起来呢。” 许叔微轻轻点头,走到一旁道:“那就对了,这就是寒气入体,此地乃是山泉泯泯,风水极好,对成人来说再好不过,不过不太适合幼稚孩童居住。” “干山药、酸枣仁、辰砂、蒲黄、木通、远志,水二钟、姜三片煎服。三个月的调理,应该可以无碍。” 杨霖点了点头,出来之后,对帝后只说是陛下福运太盛,亲王帝姬不堪承受,赵佶面带难色,道:“既然如此,就让皇儿皇女,搬回禁中居住。” 从此之后,艮岳没有了皇子帝姬长住,反而搬回了赵佶原本的大内禁中。 杨霖神色一动,道:“禁中憋闷,不如为诸位亲王营建府邸。” 赵佶眉间轻轻一动,杨霖赶紧说道:“陛下亦可时时前往,而不至闷在艮岳,又成了另一个禁中。” 赵佶这才点了点头,道:“此言不差,朕这就安排梁师成去做。” 处理完了家事,郑皇后留下,君臣二人来到艮岳外的园子内。 赵佶这才道:“爱卿,两日前金人来使,相约结盟取辽,爱卿之意如何?” 杨霖心里暗暗骂娘,这么大的事,自己竟然不知道。 实则是他在河上船中,无法通知他,刚一下船又被接到了酒宴上。 “臣以为,万万不可。” 赵佶楞了一下,杨霖一向是乐于开战拓土,如今契丹累败,将自己的衰弱无能暴露在世人眼前,怎么杨爱卿发倒不想打了。 “却是为何?” 杨霖沉声道:“陛下,若是早早结盟,如何能两边取利。契丹还不到穷途末路之际,女真又有如此悍勇,不如坐山观虎斗,臣愿派人前往契丹,若是他们真的不支,不动一兵一卒把幽燕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将相之才 “看到了,看到了。” 种归夷举着一个黄澄澄的长筒铜管,站在昭德坊外院的阁楼上又蹦又跳。 她神色激动,蹦蹦哒哒,周围还有几个孩子,有男有女。 哇的一声,小桃子从栏杆前下来,将手里的长筒背在身后,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杨天爱奇怪道:“桃桃,怎么啦,怎么啦,你看见什么了?” 种归夷把手里的长筒给她,指着前面说:“诺,你自己看吧。” 杨天爱好奇地一看,远处的景色如在眼前,只见自己心爱的义父,背着手带着几个学生往这里赶来。 在一旁晒太阳的杨天赐,懒懒地问道:“姐,怎么了?” “父……干……干爹回来啦。” 杨天爱心中暖暖的,语气有些局促地说道。 杨天赐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他和外院的一群杂学家,用义父的指导,做出了这个千里镜。 实际上汉人玩透镜已经几千年了,《淮南万毕术》里甚至有用冰加工成球形透镜的方法,东汉张衡还借助透镜观察月亮。宋朝人赵希鹄《洞天清录》中曾讲到的叆叇就是眼镜,只不过琉璃这玩意被阿拉伯人炒的太贵,眼镜才没有在北宋普及开来。 有了杨霖讲解组合使用的原理,分清目镜和物镜所使用的透镜区别,再加上他的昭德坊有的是透明水晶供应,几个杂学家和杨天赐一道,经过多番试验,终于制造出了当世的第一个“望远镜”。 如今义父回来,正好去讨赏,就算什么都不给,让义父夸几句也是杨天赐自小渴望的。 杨天赐一跑,几个孩子也跟着他,哒哒地下楼蹿了过去。 外院门口,杨霖带着两个学生,分别是宇文虚中和马扩。 “我已经在陛下面前,保举你们两个做使者,出使大辽。”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里的兴奋,杨霖顿了顿,找了个院中的石凳,坐下之后说道:“你们对于金辽之战,怎么看?” 一听恩师要考校自己,马扩鼓起勇气,抢先道:“学生以为,历来草原强族,都是趁势而起。在汉为匈奴;随唐为突厥,唐末至今是契丹;如今女真气势如虹,必能一举攻灭契丹。 如此,我大宋该与金人结盟,发兵讨回幽燕之地,一雪太宗北伐之耻。” 他的声音嘹亮,脸色红晕,显然是壮志凌云,就想着大干一番。 杨霖并不急着否定他,问宇文虚中道:“叔通,你怎么看?” 宇文虚中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拍了拍师兄的肩膀,道:“子充,你所言虽然有些道理,但是我细细想来,却也颇有风险。 那女真如此凶蛮,黄龙府下杀了多少的无辜百姓,各族都受其害,显然是蛮心未消,兽性压过了人性。 契丹则不同,他们虽然也是蛮夷,却已经有了法度、礼仪、廉耻。 若是和女真一道,将契丹攻灭,我们只得幽燕之地,女真人却轻松吞下整个大辽。 到时候,他们岂能不想南下,染指这花花江山。” 马扩眼珠一瞪,就要反驳,被杨霖压了压手打消。 宇文虚中转头对杨霖道:“恩师,学生以为,对大宋而言,助长一个气势如虹的金朝,不如保住昏庸没落的大辽。 辽人衰败至此,若是能替我们挡住女真,到时候大宋取幽燕,如同探囊取物。 若是女真人不小心打下了整个契丹,我们再要回幽燕,难如登天。” 杨霖用眼色,示意马扩继续说话,他扯着标志性的大嗓门,道:“恩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与其瞻前顾后,害怕女真崛起,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幽燕拿回来再说。反正关外不论是什么异族,都得和我们交战,拿回幽燕我们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来的是谁,一决胜负便是。” 眼前两个学生的对话,杨霖细细琢磨,品出滋味来。 宇文虚中眼光长远,善于提前谋划,看得深,心思细,有机谋。 难怪在后世能够做到金国的国师,差点让他把钦宗偷回来,恢复北方。 而马扩则是善于抓住眼前的机会,是个将才,却做不了宰相这样的位置。 打定主意之后,杨霖笑道:“我与陛下,倾向叔通之言,子充,你此番去便做副使,凡是多听叔通的。” 马扩虽不服气,但是恩师的话还是要听,两个人一起抱拳称是。 这时候一群孩子跑了过来,杨天赐还没说话,姐姐从后面一把夺过千里镜,到义父跟前献宝似的拿出来,一阵讲解。 眼前的男人在她看来,丰神俊朗,对着自己一笑,就像有一片灵光飞出来,把自己眼光罩住,整个人芳心可可,晕陶陶不知身在何处了。 杨霖看着小丫头娇憨可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杨天爱浑身过电一半,身子顿时酥了一半。 杨天赐见是自己亲姐姐,也不计较她抢功,便笑着在后面补充,说的头头是道。 杨霖拿起来往远处一看,还是有些瑕疵,不过已经可以看得很远了。 他呵呵一笑,递给马扩,道:“为师常跟你们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世间万物蕴含无穷的自然学问。你们且看,这件千里镜,便是赐儿他们钻研琢磨出来的。” 两个人都试验了一番,啧啧称奇,也更加笃信杨学才是真理。 格物,可以目视千里,那么成圣也未尝不能。 杨霖看着两个爱徒,笑道:“行了,眼下你们要考虑的,还是以金辽为重。马上回去收拾一下,我在朝中给你们挑选几个干练的官吏,随你们一道前去上京。 到了契丹,凡是不可意气用事,处处应以国事为重。 在公事上要强硬,不可堕了大宋半点颜面。私下却要谦和有礼,多多送礼,多多行贿,尽可能多的买通契丹的权臣,最好是和契丹贵族打成一片,放心钱为师有的是。 在上京吃喝玩乐,所有账目,均可报销。 只有这样,一旦我们朝中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才有人可用,才心中有数。” 马扩有些不自在,宇文虚中却都一一记在心里,两个人一道拜别离去。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奸流契丹 皇城明堂外,花园内一处方亭内,杨霖和蔡京对坐饮茶。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初夏之际已经是鲜妍夺目,群芳绽蕊,蔡京笑道:“文渊,据说你对宋金结盟,不是很看好。” 杨霖点了点头,道:“恩相,女真人在黄龙府所作所为,狠戾暴虐的本性尽显,若是让他们轻易灭掉契丹。他们见识过大宋的富丽,岂能忍得住不南下,届时又是一个强敌。” 蔡京沉吟片刻,缓声道:“辽宋之间,虽说是有盟约在,每年也都互派使者,邦交未尝缺礼。 不过世人皆知,辽宋乃是世仇,有宋一朝契丹不知道多少次兵威南下,还数次攻到汴梁。河北一带,深受契丹兵灾之苦,百姓无不枕戈而眠,随时准备和打草谷的辽人拼命。 幽燕之地,更是宋人揭不过的伤疤,若是让人知道你阻碍宋金结盟灭辽,恐怕会有损你的名声。” 那时候契丹对大宋,是有事没事就来撩拨一番,杀烧淫掠不在话下。 后人天龙八部中,硬是给辽人洗白,说什么大宋军队也去契丹打草谷,还虐杀契丹老人孩童,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事实上,河北一路受契丹之苦,丝毫不亚于西夏之于秦陇。 那时候的宋军,在文官集团的威压下,就如同日寇侵华前的东北军,克制的很,生怕给契丹南下的理由。 幽燕之地,更是宋人揭不过的伤疤,若是让人知道你阻碍宋金结盟灭辽,恐怕会有损你的名声。” 我还怕有损名声?我水军近万人,再说了我自己不出面不就完了。 杨霖心中对此并不担心,反而更担心蔡京的态度,这老东西若是一力主张宋金结盟,自己还真不好对付他。 不过他说话模棱两可,一直也没表态,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霖试探性地问道:“恩相如何看待此事?” 蔡京轻笑一声,有一个侍女上前,为他满上茶水。 这是人家蔡京的特权,官家说他年纪大了,可以带侍女来明堂处理政务。 “倒成了你小子问我了,老夫年长你几岁,觉得此事不急着处理。 辽金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大宋如今的处境前所未有的好,往日都是关外异族坐视中原内乱,他们好坐地起价。 如今我们也可以这般,你倾向契丹,梁师成倾向女真,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让他们开价,价高者,才可以和大宋结盟。” 姜还是老的辣,杨霖心里顿时放心下来,只要蔡京有这个想法,自己就愿意为他所用,哪怕是利用。 他蔡京何尝不是坐地起价,利用自己和梁师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坐稳自己的相位。 如今梁师成就像是契丹,底蕴庞大却连战连败;自己就像女真,新兴崛起,却气势如虹;蔡京这老东西还是厉害。 杨霖不是王黼,没有天天急着登上最后一步,坐到首席宰辅又能如何? 如今的日子哪里有差了,高处不胜寒,首席宰相的位置有多么光鲜,就要承受多少的冷箭。 只要蔡京能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为大宋做些事,哪怕他贪腐如虎,自己也愿意保住他。 让他贪,他能贪多少,我自己就给他送百万贯……比起上来几个无能碌碌之辈好的多,那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后世历史上,王黼把蔡京赶下相位之后,几乎就是只干两件事: 其一,提防蔡京复位;其二,对梁师成言听计从。至于军国大事,根本不在这个宰相的考虑范围内。 北宋崩溃最狠的,恰恰就是那几年,到后来赵佶不得不把七八十的蔡京,再次扶上相位。 今天知道了蔡京的想法,杨霖一身轻松,又敲定了几个官员随行前往契丹为使。 杨霖特意点名:秦桧、高柄、白时中,都是鼎鼎大名的谄媚之臣,别的不知道,特别会办事。 吃喝玩乐放在汴梁也属一流,就别提去了上京,败坏契丹风气就靠这几个货了。 出了明堂,杨霖让杨三赶车前往袖楼,袖楼几个管事的豪商,早就恭候多时。 杨霖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内院,停在一棵梅树下。 商会会长王运,带这样一众有头有脸的巨贾豪商,在楼下占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马车进来,纷纷上前,杨霖笑着下车,道:“被蔡相留住喝茶,耽误了些时辰,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王运赶紧笑道:“少宰国事为重,我们等上一年也是应该的。” 进到一间香阁内,杨霖便放松了许多,早有昭德坊的侍女三人,为他铺好座垫,俏立一旁,纤手捏肩。 杨霖抿了一口茶水,示意众人各自坐下,笑道:“今天把诸位叫来,主要有两件事要相商,一来我准备设立一个奖项,专为奖励发明工具、创造机器之人。” “少宰……请恕草民等人无知,何为机器?” “纺车、水轮、石磨……凡是可以代替人力的,都可以称之为机器。” 众人恍然大悟,从字面意思也解释得通,杨霖道:“在商言商,袖楼乃是商会,诸位也知道一个水力纺车,可以为商人的作坊带来多少的利润。 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潜心研究,我觉得无非就是没有利益。 我准备由袖楼中自己的那份红利中,拿出二十万贯,每年一次评选,有好的机器诞生便可以获奖。 你们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不拘于袖楼或者商贾,有他们统一评选。然后把有用的全都报给我,我带人现场考察之后,亲自评定分名次。” 少宰如此豪气,众人忙不迭交口称赞,杨霖此举将会大力推进民间的能工巧匠发明创造。 二十万贯,无疑是是一比巨款,是很多家庭几十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 民间能读书的毕竟是少数,杨霖这是相当于为杂学家们谋了一条出路,毕竟每年都有二十万贯。 王运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问道:“少宰,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本官准备,奏请陛下,将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此言一出,底下惊叹声一片,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白银在历史上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上有同为贵金属黄金的压制,下有历代所铸铜钱的牵制,国内银矿产量又小,相当长时间,白银并未作为正式货币使用。 以唐朝为例,虽然唐末白银开始大量涌现,但是毫无疑问黄金仍是主要的储藏货币,市面流通的也主要是铜钱,白银最多算个位轻言微的配角。 唐末五代时,经过长久的演进,白银开始有货币性。 宋初缺铜钱,民间货币紧缺,一些地区逐渐允许百姓用白银代替铜钱纳税,白银取得了一点法律地位。 所以现在,很多时候白银是可以当做货币的,不过不流行。 白银在宋朝还不是十足的货币,因为它既不是价值尺度,也不是主要的流通手段,有时作为支付,也不是唯一的支付,民间的日常交易用白银的极为有限。 如今海商发达,西域商道也已经重新开启,只等打通了喀喇汗王朝,就会彻底重现往日荣光。 西域一向是以白银为货币的,大宋已经开始受此影响,西北地区白银作为货币越来越普遍。 杨霖已经准备,奏请赵佶,开始铸造首批银元宝、金元宝。 不然的话,铜钱这东西,实在是太难携带了,而且还容易仿造。 大宋海商贸易如此发达,谁能想到卖的最好的东西,竟然就是宋朝的铜钱。 尤其是倭国,那里多金多银,但是不会铸造铜钱,经常整船运来黄金白银,换取大宋的货币铜钱。 一旦国内改用金银货币,对西域商人和沿海港口来说,都是一个大的变革,有助于白银涌入中原,让大宋对外的购买力增强,把朝廷的府库存钱升值一番。 随着对外贸易的越来越多,征服的疆域越来越广,此举可以说是迫在眉睫。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袖楼里的商人,其实各自都有自家的产业,如今绑在商会上,也只是为了赚钱给方便而已。 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并没有被杨霖所吞并,杨霖要拿出钱来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事,不会动用商会其他人的钱财。 作为对金钱最敏感的商人,袖楼中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少宰就跟和钱有仇一样,赚的虽然多,却变着法花出去。 其实杨霖的心中,自有一杆天平,若是跟个守财奴一样,疯狂敛财,成为王黼蔡攸之辈。 那么大宋的钱财,不出几年,就得有相当一部分,被自己私吞。 那真的是好事么?多少人会疯狂眼红,皇帝也未必会免俗,即使当了宰相,睡觉只怕都不踏实。 不如像现在这般,赚的多花的更多,变成实打实的东西回馈给这个文化、科技、经济都一枝独秀的朝代。 而且还有了遍布全国的商业帝国,如同这片土地上的脉搏一般,滋养大地的同时,也可以带给自己无穷的回馈。 财富,绝对不只是橙黄闪光的金银珠宝,堆满仓库的铜钱通宝。 从秦汉到盛唐,从唐末到北宋,这冠绝当世的地位,是属于先人的辉煌,既然有这个能力,理应为这锦绣盛世使劲地添花。 因为惯性,宋朝或许很长时间内,不会成为银本位的货币国家,但是也应该开始向着这个方向改变。 从现今的贸易中,让足够多的白银流入,等到将来商路全面打通,大宋才有无与伦比的购买力。 王运等大宋商户的佼佼者,对杨少宰心服口服,这绝对不是一个但知贪腐的高官。 他的诸多举措,会让大宋的繁华,成倍的翻转。 回到昭德坊之后,杨霖到卧房,由徐家姐妹服侍着换了衣服,然后带着她们漫步来到方妙怜的院中,眼看着第二个孩子就要临盆了。 回廊上,几个身穿碧色纱衣的侍女丫鬟,都在闲坐聊天。 内廊靠近厅门,却有一个插金佩玉,身穿白裙的俏丽佳人,正逗着一个小孩儿,却是李凝儿在逗着杨天悦玩。 杨霖过来之后,看到女儿眼珠滴溜溜地瞪着自己看,嘴角不自觉漾起一丝微笑。 顺着小孩子的眼光,李凝儿才惊觉杨霖的到来,赶紧抱着他起身,道:“大郎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堂全是蔡京的人,懒得在那里多待,不如回来陪陪你们。” 说完伸手逗弄趴在李凝儿怀里的女儿,小家伙长得粉团团的,十分秀气,正在努力地为杨霖表演自己刚学会的吐泡泡的绝活。 李凝儿芳心一喜,把杨天悦交给奶娘,挽着杨霖的手臂就往里走。 小美人儿还在长身体,每次自己的胳膊的感觉都不一样,杨霖心道吃的好了发育就是不错,再大一些都能夹枪捧棒了。 进到房内,方妙怜倚在一张榻上,肚子圆溜溜地藏在一张薄毯下,从外面看只是微微隆起,正在午睡。 怀孕的女人有不少都嗜睡,方妙怜也有这个毛病,散挽着半月的发髻,从左侧腮边披散下来一挽秀发直至胸前,下身只穿一条粉桃色的绸裤,露出一段雪白玉腻的玲珑脚踝来。 赤着的一双小足交织着,不着套袜,玉足之背肌理可辨,肤色胜雪,晶莹可爱。 李凝儿压低声音,娇笑道:“大郎,怜儿姐姐刚刚睡下。” 杨霖竖起手指,道:“那就别吵醒了她。” 嘴上这么说,手却不安分起来,把李凝儿臊的俏颊阵阵羞红。 杨霖一下子来了兴致,便让她伏在方妙怜卧榻前,掀起裙子忍住不敢出声,分外刺激。 --- 上京城,一片愁云惨淡。 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驾亲征,败的比赵匡义当年还惨。 至少人家赵匡义,前期是按着契丹打的,而耶律延禧刚攻了几天城,就被女真人冲出城池,杀了个丢盔弃甲,战阵杀人比砍瓜剁菜还容易,七十万大军一败涂地,简直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更为可怕的是,刚刚立国的完颜阿骨打,在金国最缺少物资的时候,耶律延禧给他送来了几十万俘虏和七十万大军的物资。 屋漏偏逢连夜雨,耶律延禧亲征刚刚失败,他钦点的三军都尉东征军的副先锋元帅耶律章奴率领两千多骑兵北上拥护燕王耶律淳为帝。 东征军渡过鸭子河后,几个野心家就神差鬼使地碰在一起,耶律章奴、萧敌里、萧延留竟然异想天开,趁天祚皇帝在前线,他们率领两千多辽军深夜逃往上京发动政变,企图推翻天祚皇帝,拥戴耶律淳为帝。 燕王耶律淳也很懵逼,我没说要做皇帝啊,但是毕竟是帝位的诱惑,他岂能不动心。 谋反这种大事被他们办成这个模样,若是搁在中原,简直如同笑话一般,但是在契丹却屡见不鲜。 耶律淳是天祚皇帝的堂叔,封燕王,一个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两千多叛变趁天祚皇帝不在家,偷偷地拥戴他为帝,他的野心固然喜滋滋的,问题是如此叛变能成功吗?能成功才行哦! 燕王的岳父、王妃的父亲害怕惹上灭族之祸,马上向天祚皇帝告密。 这时候天祚帝身边的萧奉先终于干了一件正确的事,派使者及时赶到了耶律淳的府中。 燕王耶律淳吓得脸如土色,这时候皇帝梦早就破碎了,赶紧磨亮了屠刀指向这三位背叛者,耶律章奴被逃跑,率军而去,萧敌里、萧延留成了刀下鬼。 萧敌里是耶律淳的妻舅,无缘无故地死于非命,说起来契丹的贵族们,立国几百年都没有成为真正的贵族,大部分人骨子里还是当自己是当初的酋长、首领,视叛变、谋反如儿戏。 天祚皇帝从护步答冈败回广平甸,看到眼前这位亲王老实巴交,觉得挺可怜的,就赦免他的罪,其实他本来就没有罪,当亲王好当,当乱世的亲王就难当,人家总是拿叛变找他合作,往往会无缘无故沾上叛乱之名。 而这是轻易掉头脑的经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攸举。耶律淳命大福大,天祚皇帝和赵佶一样心胸宽阔,饶了他一死。 谋反的头子耶律章奴逃走之后,和背叛完颜阿骨打的渤海人搞到了一起,在上京周围烧杀劫掠。又攻打祖州、庆州,这些都是契丹兴王之地,都建有宗庙,祖州是耶律阿保机兴起之地,太祖庙就是这里,耶律章奴在祖州、庆州祭祀诸庙,向祖先历数天祚皇帝的罪恶,陈述自己举兵叛变是大义所在。 耶律章奴的叛军如无根的浮萍到处流荡,沦成流寇。而辽国在天祚帝和萧奉先的统治下黑暗和混乱,百姓流离失所,耶律章奴向各州县颁发檄文,这些檄文犹如革命的号角,那些活不下去的契丹人纷纷投靠叛军。叛军日益增多,人数达数万,声势浩大。 这次叛乱闹剧,彻底拖垮了契丹的最后一口气,这个时候上京城外,来了一群衣着华丽,车马豪奢的客人。 天祚帝对于大宋这个时候,还这么讲义气,派使者来的行为,大为感动,亲自设宴款待他们。 宇文虚中、马扩、白时中、秦桧、高柄……. 没有一个省油的灯,有能打的将军,有能玩阴谋的超级间谍,有汴梁根正苗红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打猎狎妓的领袖,有溜须拍马,察言观色的班头…… ------------ 第三百二十五章 群魔乱舞祸上京 一个宋人,在契丹能混成什么样? 看看大宋使官们就知道了,混迹在上京才半个月,高柄、秦桧、白时中结交了耶律宗室和萧家十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结成什么上京十三鹰,每日里酒席不断。 高柄本来就是个会玩的主,从西北混了点军功,直接连升三级被调到了上京,成为大宋常驻契丹的使官之一。 如今有了杨霖供应的无限金钱,让他敞开了挥霍,这小子快把上京的各个娱乐场所,都玩出花来了。 毫不夸张的说,因为高柄一个人,契丹上京的青楼妓馆业务水平,进步了几十年不止。 白时中虽然不如高柄会玩,但是他会说啊,这小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一群脑子不太灵光的契丹贵胄子弟,哄得如在云端。 不开玩笑的说,原本历史上,再过十几年,白时中就将成为北宋唯一一个靠拍马屁,当上宰相的人。 你想听什么,你听什么话开心,白时中一眼就能看出来。递话递到你的心窝里,捧你捧到云端上,这样的朋友谁不喜欢? 秦桧跟着两位大哥,享受了一把前半生从未想过的风流富贵,也帮了不少的忙。 这小子十分有眼色,办事得力,又是杨霖的好友,高柄乐得每次都带着他。 宇文虚中,则潜心研究琢磨契丹如今的官场,专门分析哪些人需要重点结交,然后耳提面命让三人组去勾搭。 经过上次一战,耶律延禧对打败女真已经不抱希望,常常跟身边的说,大不了逃到大宋去,还能安享富贵。 在原本的时空中,他就在这个时候,发出了要逃到大宋或者西夏的惊世骇俗之语,成功把契丹上下的决心和意志给一举碾碎。 同一个时代当世两大强国,竟然会同时出现赵佶和耶律延禧这两货,还真是非常难得。 如今没有了西夏,耶律延禧的退路只有一个大宋,更加重视起这些使者来。 有了皇帝的纵容,高柄和白时中、秦桧三个人,甚至比在汴梁还快活。 说来可笑,契丹在摇摇欲坠之际,京城契丹贵族们反倒更加的糜烂起来。 马扩则一门心思,帮助耶律延禧抵抗女真,并且取得了契丹朝中几个仅存的有志之士的认可。 在他们的努力下,天祚帝将魏国王耶律淳进封为秦晋国王,为都元帅。上京留守萧兀纳为契丹行宫都部署兼副元帅。 在枢密院方面,除了提拔耶律大悲奴,还命萧察剌为同知枢密院使,又命南面宰相、执政吴庸、南院枢密使马人望、枢密直学士柴谊等人参议国家大事。 让燕王耶律淳在辽东招募饥民,建立“怨军”,大约两万八千人,意图继续与女真作战。 完颜阿骨打这个时候,也无意继续攻打契丹,派人前往上京和契丹和谈,自己反倒回头收拾自己的后方的渤海国去了。契丹的压力顿时一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该来的总还会来。 萧奉先一看,天祚帝一连提拔了这么多老臣,自己的权势被分去大半。 不得不佩服萧奉先这个奸相,这种时候还想着争权夺利,指使手下人在上京城编唱歌谣: “五个翁翁四百岁,南面北面顿瞌睡。自己精神管不得,有甚心情杀女真。” 传到天祚帝的耳中,天祚帝先是哈哈大笑,笑完之后觉得不是滋味,面对阿骨打抛来的不平等条约,五个老头自顾不暇,又拿什么抵挡呢?于是开始考虑罢黜这五个老头。 很快,萧奉先恢复了北院枢密使的职位。萧察剌改任西京留守,吴庸、马人望、柴谊先后被罢黜,代以李处温、左企弓,如此以来,辽朝的军国大事再次把持在萧奉先的手中。 马扩差点被气的吐血……捶胸大骂这契丹活该灭亡,被宇文虚中一顿哂笑。 “子充啊子充,你当恩师派我们来,真是解救契丹来了?我们是既没这个本事,也不该如此行事。嘿嘿,萧奉先复位又如何?他身边几个心腹,早就被我买通了。” 马扩一脸落寞,道:“难怪恩师让我全听你的,看来他老人家早就料定这个结果了。” 上京城群魔乱舞的时候,汴梁盛夏悄然而至。 蝉声切切,绿树成荫,风一吹空气中都是棉花一般的杨柳絮。 湖心亭的四周笼罩着纱帘,用黄金色芥子绳绑定,下面摆放了消暑用的冰块。 杨霖一身贴身舒适的秀衫,胸襟微微敞开,懒洋洋脱了靴子,翘着腿半躺在一个藤椅上。 李芸娘和李凝儿一左一右侍奉坐在身侧,一边剥着荔枝,喂到杨霖嘴里,一边说着大婚的事宜。 杨霖一场大婚,本来不打算铺张大办,但是郑皇后却派人送来不少的礼物。 郑皇后小门小户,虽然如今贵为皇后,但是依然为出身自卑。 毕竟他们郑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亲戚,让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也时常因此自怨自艾。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厉害的妹夫,还不得使劲宣扬一番,让人知道自己在外廷也是有倚靠的人了。 如此一来,杨霖倒不好再低调了,不过他眉头一皱,问道:“还是联系不到我爹么?” 一说起这事,芸娘就愁眉紧锁,叹气道:“老爷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带了几十个庄客,府上的人说老爷出行从来没有目的地,都是一时兴起就到处乱去。 再过几天,妙怜夫人就要产子了,老爷他应该会掐着日子回来吧。” 杨霖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心道要不要先把徐月奴娶进来。 虽然只是个小妾的名分,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她。 他要是知道,徐进给自己的女儿准备了多少嫁妆,就不会想着一起娶进门了。 虽说郑皇后为了面子,很是出了一笔血,给自己的爹爹让他准备的尽量体面。 但是他们对于密州的土豪,高丽、东瀛和山东之间最大的走私头子,徐家庄的财力一无所知。 这时候,徐赛月敛裾跑来,隔着帘子道:“大郎,外面来了些客人,说是大郎的学生,京兆府姚家兄弟。” 杨霖站起身来,道:“就来了兄弟两个?还有其他人没有。” 徐赛月一脸娇憨呆萌,摇了摇头道:“就来了两个人。” 杨霖脸色一垮,站起身来,道:“可惜,可惜呐,走,去前院看看。” 姚家兄弟二人,在昭德坊的花厅内,规规矩矩也不敢乱看,全然没有在京兆府那份潇洒。 府上的下人端着茶盘上来,两个人都连声道谢,看来是在家中收到了长辈叮嘱,才让他们执礼甚躬。 杨霖进来之后,两个人一起站起身来,上前行礼。 “见过恩师。” 抛开那个娇滴滴,明艳动人的小寡妇不谈,杨霖对这两个学生也很满意,尤其是姚平仲,十分对自己的脾性。 能在猛人林立的西北之地,混出个小太尉的称号,让秦陇豪杰人人钦服,尤其是才这个年纪确实不凡。 杨霖笑道:“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可曾找了住处?” 姚平仲笑道:“我们三弟他在汴京有一处宅子,如今我们和叔母就住在那里。” 心中咯噔一下,杨霖竖起耳朵,问道:“呵呵,姚夫人也来了?” “承蒙恩师看重,收了我等兄弟为弟子,姚家上下无不欢欣。过几日行了束脩之礼,姚家长辈少不得登门道谢。” 如此一块美肉进了汴梁城,就相当于已经进了我杨霖的嘴里,这下是跑不掉了。 再想到那堪称绝色的郑云瑶,身材逆天的徐月奴,看来阮小七的海狗鞭又得吃起来了。 杨霖脸上如沐春风,一扫阴霾,挥手道:“既入杨门,成了我的弟子,便要住在这昭德坊的外院,和你们师兄一道随我做学问,明道理。 本来这事知会你们一声就行了,不过既然家中长辈到了,少不得我要去说道说道,免得他们担心。” ------------ 第三百二十六章 岂有人心似兽心 海东盛国,迷之王朝。 这是后世史学界给渤海国的八字评语,道出了这个强盛一时的帝国往日荣耀。 唐玄宗册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并加授忽汗州都督,始以“渤海”为号。五十年后,唐朝诏令将渤海升格为国。 从此靺鞨族有了自己的国家,文化昌盛,经济繁荣,成为东北一时的霸主。 直到契丹崛起,渤海国位于契丹的肘腋之地,当然是契丹必争之地。 已经传了十五代帝王的渤海国,早就君臣昏聩,风光不再,耶律阿保机率大军亲征渤海,次年春攻陷上京龙泉府,大諲撰投降,渤海灭亡。 契丹的都城,就建在渤海国的旧都之上,仍然叫上京城。 “金伐辽,渤海来归,盖其遗裔也”。 女真和渤海人,实际上都是一脉相承,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渤海人云起相应。 但是女真能打仗的兵,只有两万五千人,可是渤海人却有三十万大军。我人比你多十几倍,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太丢脸了,我自己干多好。 趁着女真刚刚建国,还要应对辽人的时候,渤海贵族们拥护辽东京裨将、渤海人高永昌拥兵自立,占据辽东五十余州。 焦头烂额的天祚帝,一边骂娘一边派张琳、耶律淳募兵镇压。 高永昌见事不好,来了一个神操作,派遣使者去向完颜阿骨打求救,差点把完颜阿骨打气笑了…… 我和辽人打得正酣的关键时候,你给我玩了一手自立,现在辽人打你了,你竟然还厚着脸皮求救,服了。 被恶心到的完颜阿骨打,派出斡鲁统率内外诸军进攻高永昌。 本来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的渤海人,突然发现金辽竟然同时派人征讨自己……辽金这两个大哥,自己一个都打不过,更别提混合双打了,东西夹攻了。 三方互相敌对,见面就打,整个辽东北打成了一锅粥。 金朝悍将斡鲁率军南下,还没碰到要收拾的渤海军,先与辽军遇于沈州击败辽军,攻克沈州。 高永昌率军二十万结阵于沃里活水以拒金军。金将阇母乘势率军强行渡河,大败永昌军于首山,永昌率残军败退东京城内。 第二天,豁出去的高水昌尽发城中士卒与金军决战,又大败,金军乘胜攻占东京。 短短的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辽东五十余州,包括契丹东京在内,全都归了女真人。 更可怕的是,金军占领东京后没有想着停下来歇息歇息,迅速率军西进,准备夺取辽上京。 天祚帝早就被吓破了胆子,上京城岌岌可危,此时的契丹显贵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 上京城内,气氛就是如此的诡异,既有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前的惶恐,又笼罩在一片纸醉金迷的疯狂享乐奢华中。 亡国气象,尽显无疑。 --- 女真人对待战俘和生口,向来残暴狠戾,就没把他们当人看。 但是渤海人是个例外,这些人和他们同宗同祖,最重要要的是,女真人口实在是太少了,需要这些渤海人充实进来。 金朝都城会宁之内,一群披着兽皮的女真鞑子,押送着许多渤海国的高层俘虏进城,路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的生口奴隶。 女真这几场大仗打下来,每一个贵族帐下都俘虏了近万的生口,无数的契丹百姓沦为这些人奴隶。 他们往往衣不蔽体,神色木然,敢于反抗的都被杀了,剩下这些人的脸上,更多的是麻木。 鞭子打在身上,也不知道躲避,只是哀嚎不断。 亡国之奴,不如犬羊,家破人亡,靠着一股求生的本能,苟活在女真鞑子的马鞭之下。 一个所谓都城会宁府,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在渤海俘虏中,有一个人抻着脖子观看周围,摇头道:“女真人虽然勇猛,却不知道怎么治国,似这般如何能长久。” 被俘的渤海王高永昌微微转头,苦笑道:“杨璞,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替他们发愁呢。我们的下场,多半和这些生口类似,到时候我非一头撞死不可,誓死也不受这些鞑子作践。” 这些人被押到一个校场内,几百个女真将领和谋克在操练,远远地过来两匹马,马上是粗壮的两个女真贵族,身上穿戴豪奢异常。 虽然没有品位,但是着实炫目,全都是金银挂饰。 “哈哈。杨璞,你果然在这里,叫俺好找。” 杨璞抬头一看,竟然是完颜吴乞买,他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弟弟,在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初渤海人没有反叛的时候,他们一起出使大宋。 完颜吴乞买十分看重这个杨璞,在完颜阿骨打面前一顿猛夸,甚至亲自来找他。 这种情形下相见,杨璞苦笑道:“原来是二大王,请恕杨璞枷锁在身,不能施礼。” 完颜吴乞买仰天一笑,挥了挥手,几个女真鞑子上前,解开了杨璞身上的锁链。 “还有我的家人。” 完颜吴乞买笑道:“谁知道哪个是你家人,赶紧指出来,全都解了绑。” 杨璞快速地伸手指画,不一会解出几个孩子来,杨璞搂着他们抱成一团。 几个孩子的裘衣,一路上早就被拔下来裹在了女真人的战马身上,此时冻得哭都哭不出来。 完颜吴乞买不耐烦地说道:“走,我在大哥面前把你夸上了天,他现在就要见你。” 高永昌一看,大声道:“杨璞,我为阶下囚,你是座上客,别忘了救我一命。” 完颜吴乞买虽然和杨璞客气,实际上是个暴虐成性的人,眼睛一眯道:“高永昌,你率兵反叛俺们女真,还想有什么好下场么?不用等俺大哥发话,俺先结果了你。” 他一挥手,身后的女真鞑子一拥而上,从俘虏中把高永昌一家的男丁揪了出来,统共几十口人。 完颜吴乞买嫌人不够多,使了个眼色,他帐下的女真鞑子随便拽了一些渤海人,驱赶到校场中间。 女真鞑子,驱赶着奴隶们上前,把这些人打倒在地。 完颜吴乞买狞笑一声,将手伸到嘴里,呼哨一声,顿时间几百骑兵纵马而来,将高永昌等人踏为肉泥。 来不及躲闪的奴隶生口,也都被女真鞑子乱刀砍到,血肉喷涌的场面,对于这些女真来说,就像是普通人拨开拦路的石子一样,轻描淡写。 残忍的笑声传开,伴随着擦拭刀刃的声音,十分瘆人。 现在女真人俘获了不下百万生口,但是他们却不打算拿出粮食养他们,屠杀发生在金国的每一个地方。 杨璞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冷气直冲脑顶,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小儿子,捂住他们的眼睛。 从未见过的凶蛮之气,萦绕在血腥气弥漫的校场上,让杨璞一瞬间有些恍神。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朝仪制度驯凶蛮 完颜吴乞买,杀完人之后若无其事,说说笑笑带着杨璞来到金国皇宫大殿。 此地说是皇宫,比起渤海国内的郡守府邸恐怕都不如,完全就是大帐。 如今南方已经是骄阳似火,极北之地的会宁府还是有些寒冷,殿内甚至堆着篝火。 完颜阿骨打坐在龙椅上,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杨璞。 “你就是杨璞?俺二哥说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能人,你可愿意为俺大金所用。” 踩着同胞血泥而来的杨璞,心底长叹一声,躬身道:“臣杨璞,愿为皇帝陛下效忠。” 完颜阿骨打是个实在人,根本不和你多说废话,随口笑了几声,马上问道:“你想要个什么官?又能为俺做什么?” 杨璞也是第一次见这种皇帝,他沉思片刻,已经在心里把金国的现状捋了一遍,脱口道: “匠者,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必巧;师者,人之模范,不能使人必行。大王创兴师旅,当变家为国,图霸天下,谋为万乘之国,非千乘所能比也。诸部兵众皆归大王,今可力拔山填海,而不能革故鼎新。愿大王册帝号、封诸蕃,传檄响应,千里而定。东接海隅,南连大宋,西通西夏,北安远国之民,建万世之镃基,兴帝王之社稷。行之有疑,则祸如发矢。大王何如?” 在场的女真贵族,如听天书,云山雾罩。 杨璞左右一看,顿时明白自己说的太文雅了,换了个直白的用词继续说道:“自古英雄开国,或受禅,必先求大国封册。 陛下可以让辽人先册封陛下为兄皇帝,承认陛下为耶律延禧兄长、徽号大圣大明皇帝、国号大金及赐以玉辂、衮冕、玉玺诸天子仪物等十事。 如此一来,我们再对契丹用兵,则名正言顺,不算是造反。” 完颜阿骨打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这一点,女真太小了,没有个名分就算是打仗再厉害,前来投奔的人都是很少。 接下来几个月,已经失去了国家的杨璞,一门心思效忠大金,被册封为国师,像极了后世的范文程。 杨璞接着又提出了许多国策,金建国之初,诸事草创,朝仪制度皆出其手。 金朝的最有权势的两兄弟,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全都推尊杨璞之言,这个渤海俘虏,帮助金人慢慢完成了从部落到国家的演变。 奴隶们也不再被随意处死,转而成为女真发展国力的劳动力,他们还创造了十分严明的军法。 桀骜不驯的女真贵族,在前些日子和契丹打仗时,还都十分桀骜,他们帐下的谋克死得多了,心疼之下连完颜阿骨打他们都敢骂。 军法颁布之后,杨璞便带着完颜吴乞买,到军中找茬杀了几个将领立威。 完颜阿骨打听从国师杨璞的意见,停止了继续进攻契丹,转而和他们讲和,让契丹册封自己为帝。 上京城的耶律延禧,在听到金人军队停止西进的消息,高兴地和萧奉先相拥大哭。 契丹贵族、高官,一片欢腾,街道上张灯结彩,燃放鞭炮。 天祚帝遣耶律奴哥等使金,议及封册事。 耶律大石等人拼死反对,一旦册立了女真人,那么他们的反叛就成了合法。 契丹上下,对抗女真本来就吃力,给他们个大义名分,让他们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契丹还拿什么抵抗。 耶律大石据理力争,告诫天祚帝,只有破釜沉舟,利用大辽无尽的地域和兵源的优势,不停地动员兵将,在女真还没有完全成势的时候,用尽一切办法剿灭它才是正道。 不然的话,契丹上下只知道苟和,一味退缩忍让,会让女真人更加肆无忌惮。 便是幼稚小儿,也知道女真鞑子不会停止攻辽,他们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一定会再次亮出獠牙。 这区区几年的虚假安宁,不要也罢! 契丹男儿勇武不弱于人,何必要卑躬屈膝求苟活。 耶律大石的话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天祚帝看后十分感动,一拍桌子下令把他驱逐出了上京,丢到燕京去了。 可怜耶律大石,一代雄才,也只能坐视祖宗基业被败光。 不过凡事枭雄,轻易不会被击溃,打起精神的耶律大石,准备到幽燕之地,招募一支新军,随时北上。 萧奉先带着如今上京第一红人,宋使高柄来到皇宫,一起商议女真立国求册封之事。 这种大国建立,肯定要考虑到宋人的态度,也一定会派人去宋朝求碟文以建交。 天祚帝和萧奉先,很想知道宋人的态度,他们也害怕大宋女真结盟,那样的话契丹就真的死透了。 高柄在来时,收到了杨霖的密信,告诉他在上京百无禁忌,什么方便说什么,管他真真假假,反正我们汴梁这边的举动完全根据局势来,根本不会对这几个使臣的话负半点责任。 高衙内生的人高马大,八尺身材,相貌堂堂,除了没有真本事,其他都不弱于人! 一拍胸膛,高柄胡吹大气,道:“陛下放心,只要是女真鞑子敢放肆,我大宋百万军马,必定直捣黄龙,要了完颜小儿的狗头,砍来给陛下做尿壶。” “高柄不才,愿为宋辽做先锋,马踏会宁府!” 天祚帝和萧奉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宋辽齐心,去去女真不足为惧。”萧奉先捻须笑道。 天祚帝也十分开心,这几天把他愁的,都很少喝醉了。 听了这豪言壮语,当即说道:“若真如此,高将军便是大辽的恩人,就冲高将军这份豪情,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 汴梁,安乐窝。 这处汴梁文士心心念念的雅趣之地,自从换了主人,便被改的面目全非。 就算是卧房内,也是雕金镂玉富贵非凡,在原来的长乐楼小阁楼内,摆着一张长丈二,宽七尺,足足可以容纳七八人的卧榻。 除了一张藤条编织的凉席,还摆着糕点、香料、瓜果、器皿等物,陈设说不尽这富贵风流。 小丫头妙儿穿着一袭银白绸面细褶裙,螓首低垂,秀眉凤目,容色俏丽。跪坐在榻上,捏腰捶腿,用心伺候。 杨霖枕在徐月奴的身上,看着宇文虚中的来信,不停地笑出声来。 徐月奴露出半个脑袋,歪着头疑问道:“霖郎,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 “我笑契丹这群人真的是醉生梦死,女真鞑子都打到门口了,还想着怎么玩乐,真真是笑死个人。” 徐月奴对此半点兴趣也没有,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问道:“霖郎,人家进杨府的时候,是从正门进么?我爹爹的几房小妾,都是从后门进的,人家觉得好心酸啊。你这么疼我,应该不会和徐进一样吧?” 杨霖将密信小心地收好,回头捏着她的元宝似的耳垂,坏笑道:“你让我走后门,我就不让你后门。” 徐月奴怔了一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嘟嘴道:“人家那时候前门后门都给你开着,偏你都不走,就要爬墙进去,密州港前的庄园内,所有的庄客都在背后笑话人家,都是你坏死了。” 杨霖哈哈一笑,道:“你懂什么,男人,就是喜欢攀高峰!” 唔……这峰,真高。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常有帝王求长生 诗酒风流,风度仪态俨然的兖兖诸公,如今在汴梁有些抬不起头来。 蔡京这个宰相,是有宋以来颇为强势的一个,虽不及赵普那般专权,也不如章惇那样跋扈,但是对于异己的打击,却是最不留情面的。 自从大观元年以来,六部公卿被贬到琼州吃荔枝的,就不下四五十人。 和以往的宰相不一样,蔡京不管你是大官小官,只要是反对他的,子侄师徒为官的都要遭殃。 杨霖对此看在眼中,没有丝毫的波动,因为他动不了自己的人。 唯一能制住蔡京的,就是如今的天子赵佶,别看蔡京玉殿命相,彤庭宣麻,风头无两。 但是只要赵佶有意,一句话就可让他回家静养,而杨霖是赵佶的近臣,绝对不会允许蔡京动他。 蔡京也知道,若是轻易动杨霖的人,这小子马上就回去找官家告刁状,不会有一刻的迟疑。 只要自己的人不被蔡京收拾,我管你满朝文官呢,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宋的在编官员,裁撤掉十之七八,剩下的人处理政务都绰绰有余。 只要按照这个局势走下去,赵佶马上就要对蔡京动手了。 蔡京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赵佶开疆拓土、捧吹神仙、营建殿宇、操办庆典,看起来风光无限,实则没有建立半点势力。 而蔡京,把持这么多衙署,说话快比皇帝更管用了,赵佶岂能容他。 杨霖的势力,不着手在天下中心的汴梁,而是铺散在全国各地。 西南的大理吐蕃、西北的秦陇河套、江南两浙两淮、山东密州、河北的河间…… 到处都是他安插的基层官吏和衙门,还有车马行、漕运船,唯独在汴梁,杨霖只有一个万岁营,跟随他的官员不出十个。 至少在当下看来,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和蔡京抗衡的,只有依靠官家才能保住富贵荣华,这也是杨霖自己最希望处在的位置。 昭德坊内,忙得热火朝天,杨霖大婚在即,全府上下都在准备。 就连外院养的那些闲人,也都有多表示,嘀嘀咕咕要在大婚当天给少宰献礼。 一颗榴树下,杨霖和刘清水对坐,闲聊一些朝中逸闻。 男人成婚之后,成熟的就快,这一点从刘清水身上看来,确实没错。 小刘贵妃给自己的弟弟找了个媳妇,好让他成为男子汉,挑起家中大梁来的想法,现在看来是很明智的。 刘清水脸上的轻狂渐渐褪去,如今多了些稳重,面如傅粉的小郎君,现在也开始蓄胡须了。 这一留胡子,别说还真有些风仪俊朗,不愧是小刘贵妃一母同胞的弟弟。 杨霖每次看见他都有些嫉妒,这小子白长了一副迷死人不偿命的俊俏脸蛋儿,要是自家有他那副模样,这汴梁的贵妇,还不成堆地倒在本少宰的金枪之下。 有时候,女人好色起来,比男人可疯狂的多。 “大郎,前些天蔡京把自己的次子蔡翛拔擢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礼部几个老官儿铺天盖地反对,带着自己的门生故吏大闹一场,没想到蔡京还真够狠的,把这些人一股脑全贬了。” 刘清水有些幸灾乐祸,他们皇城司没有少倍弹劾,一直是文官们的眼中钉,现在这些人被贬,他高兴还来不及。 杨霖身子后仰,将头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道:“朝中那帮书呆子眼睛只盯着庙堂之上,在这里和蔡京斗法,他们还差了点火候。 不过这些却不干我们的事,由得蔡京和他们闹去,我们现在就为几个亲王,把汴梁的王府宫殿盖好就行了。 任他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等到他们闹大了,官家那里自然会出面。我们这位官家,看着什么都不管,心里明镜似的。” 刘清水轻轻撇嘴,显然是对自己的姐夫不怎么看好,不过他肯定不会说出来,即使是面对杨霖这等挚友。 突然他眉间一动,想到一件事,面带愁容地道:“大郎,我听杨戬说起,官家最近似乎迷上仙丹长生之法。” 杨霖瞬间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哪来的道士给官家进过丹药。” “是郭天信。” 杨霖点了点头,暗道果然是他,这郭天信乃是赵佶任端王时的老朋友了。 据说当时赵佶是个闲散王爷的时候,这老道就暗地里对他说:“王当有天下。” 这事在杨霖看来,八成就是这俩货喝多了,郭天信吹捧过了,说的一句大逆不道的玩笑话。 毕竟那时候,赵佶的皇兄身强力壮,八竿子也轮到他当皇帝。 谁知道后来宋哲宗赵煦在二十四岁这年,突然病死了。 赵佶当上皇帝之后,郭天信的好日子就到了,他到处宣扬自己当初的那番“预言”。 当时赵佶皇位不稳,很多人不服,这种神话色彩的预言对他有大用处,于是把郭天信提至枢密都承旨、节度观察留后。其子中复为阁门通事舍人,许陪进士径试大廷,擢秘书省校书郎。 若不是杨霖横空出世,这厮就是朝中最得宠的道士了,如今备受冷落想起蛊惑皇帝吃仙丹的办法,也算是挽回一点圣眷。 自古帝王过舒服了,就想着长生不老,永远享受下去。就算是汉武帝、唐太宗也不能免俗,更别提本就崇信道教的赵佶了。 赵佶这老小子,最近几年是安逸了,他有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 上一次赵佶委婉地跟杨霖表示过一次,被杨霖不屑地推了过去,只说道那仙丹乃是小道,而神霄大道是不需要这些外物的。 没想到赵佶还是没死心,他吃仙丹吃死了不要紧,新来一个皇帝肯定是从几个皇子里选,他们可还都没有成年呢。 如今最大的皇子就是赵桓,也就是后世宋钦宗,赵恒乃是已故的显恭皇后王氏的长子,身份无可挑剔,是绝对的储君不二人选。 问题关键是他现在还是个五岁的孩子,虽说马上要给他建造宫殿了,但是估计还得在禁中生活几年。 这种幼童做了皇帝,肯定会被架空,自己估计是没份的。 不是梁师成那个老妖,就是蔡京这个老鬼,两个人的势力都在自己之上,现在必须有赵佶来制着他们才行。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时候赵佶就是杨霖最大的保护伞,必须全力保住这个风流天子。 赵佶这个宝藏皇帝,老子忽悠行,其他人竟然也来忽悠他,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清水看着杨霖脸色慢慢难看起来,稍微有些奇怪,在他看来皇帝迷上丹药,也是对道教的一种认可。 大郎他作为天下道教副教主,怎么这副模样…… ------------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仙果仙草是正道 始皇帝一统六合,派人去海外求药,徐福老贼带着童男童女一去不回; 汉武帝派人用铜修建了高三十丈,周长为一丈七的承露盘,据说用此承露盘接收来的承露混合玉屑服用可以实现人的长生; 秦皇汉武实践长生的行动虽然没有取得成功,但其影响却不小,世间因为他们的行动流传了很多关于长生不老药的传说。 有人说服用金丹可以长生;有人说吃了人生果可以长生;还有人认为吃了云母片可以长生等。 隋炀帝杨广、唐太宗李世民、唐宪宗李纯、唐穆宗李恒、以及明世宗朱厚熜等人都是仙丹的追寻者。 其中很多雄才大略的君王,皆因服用含有汞铅的长生不老药——“金丹”中毒而未尽天年。 道家外丹黄白术也就一直流传了下来,无数的道士,用丹炉、丹鼎、水海、石榴罐、甘蜗子、抽汞器、华池、研磨器、绢筛、马尾罗等,把汞、硫、碳、锡、铅、铜、金、银等金属来炼制,丹成之后美滋滋来一口,把自己毒死在深山的,不知道有所少人。 炼丹过程中还一不小心,发明出了火药这种玩意,试想一下能炼出火药来,他们用的原料能他妈无害么。 后世的史学家一致认为,这些道士所从事的活动,就是最早的化学研究…… 炼丹术是近代化学的先驱,它当之无愧。 但是用来长生,就纯属南辕北辙,有害无益。 杨霖低着头,心中反复思考,该如何劝说赵佶放弃食用金丹。 难道跑到艮岳,跟他说金是原子序79的金属元素,而非化合物,你靠别的金属炼不出金丹来? 刘清水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大郎?” “太不像话了!” 刘清水吓了一跳,只见杨霖拍案而起,骂道:“狗贼郭天信,无端进谗言,惑圣主,是要害陛下,我杨霖饶不了他。” 刘清水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他心中想这不是你开的好头么,怎么别人用你的招数就成狗贼了。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说,虽然是好兄弟,但是自己府上的用度全靠大郎的袖楼分红了。 以前时常还得进宫跟姐姐要钱,现在则天天往宫里送一些首饰珠宝、名贵补品、胭脂水粉…… 似他这般被袖楼商会养着的官员,还有张商英和杨戬、王朝立、宋江、徐知常……等人,凡是杨霖一系的,都有汤喝。 杨霖也靠着他们,以及更底层的地方上的官员,维系着自己庞大的万岁营商业帝国。 当然,这一切都是杨通着手再做,现在他已经开始慢慢交给杨天爱来做了。 刘清水嘿嘿一笑,道:“大郎,你准备怎么办?” 杨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炼丹这种事,虚无缥缈,凭啥你的金丹能长生,我就不能炼了。 搞一些奇花异果,测试没毒的,弄出一些丹药来多好…… 大不了加一些刺激神经的草药,让赵佶飘飘欲仙,总好过让他吃汞和铅好吧。 说干就干,杨霖跟刘清水笑道:“哥哥,我今日有些急事要见陛下,就不留你吃饭了。” 刘清水知道杨霖,他干正事的时候,啥也拦不住。便笑吟吟地起身,道:“那我给你记着,改天再补回来。” “一定一定。” 送走了刘清水,杨霖回到内院,迎面差点撞上急吼吼的芸娘。 “哎吆,大郎,走路怎么低着头,吓奴家一跳。” 杨霖拧了拧她的腮帮,笑骂道:“你这淫妇走路带风,还怪罪起我来了。” 李芸娘这几天忙得要死要活,为杨霖大婚的事,腿都跑断了。闻言啐道:“大郎成婚,府上都忙得汗如雨下,就您一个悠哉悠哉,偏偏走路还撞人。” 反了天了,杨霖笑骂道:“淫妇,你是要降服你爷。” 李芸娘急着去交待一件事,便笑着上前推他,杨霖见她紫红色牡丹翘首裙衫。那袄子并那裙衫却也别致,于脖领胸膛这里,缝了两条子修裁得挺拔的竖心立领,自脖领开一条线,隐约可见深邃的沟壑和跌宕的峰峦,嫩白如雪。 杨霖看得这等颜色,忽然来了兴致,也不管内院长廊上常有丫鬟走动,将芸娘按到在栏杆上。 “别,别,亲爹,这是什么地方,门房里有人看见呢。” “看着才好呢,刺激。” 反正内院没有男人,杨霖十分想得开。 ………… 激战正酣,内院花团锦簇,又是夏日,蜜蜂极多。 杨霖面朝走廊,他的身后就是花园,正舒服呢不小心碰到了一朵大的茶花上。 几个马蜂,如临大敌,对着他的屁股就是几下。 --- 昭德坊外院,许叔微的房中,这个辞官从医的狠人,正在拿着一杆小秤,不知道在称量什么药材。 砰的一声,门被一脚踢开,许叔微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里的小秤往前一举,做了个防御招式:“来者何人?” 一看是杨霖进来,许叔微更加奇怪,只见杨霖面红气喘就要解裤子。 “……舅舅,外甥并无……龙阳之好。” “滚蛋!” 杨霖骂了一声,解开裤子爬到凳子上,只见屁股都肿了。 许叔微强忍着笑,道:“这……好像是马蜂蜇得,舅舅不愧是舅舅,一般的汉子早就疼的受不了了,舅舅还是这般从容淡定,实乃世间少有的伟男子。” 杨霖咬着牙,道:“你再废话,我就让人捉几只,塞你裆里。” 许叔微嘴巴安静之后,手脚瞬间麻利起来,很快就下了些清凉镇痛消肿的药,外敷在杨霖的屁股上。 杨霖一边咬着牙忍痛,一边问道:“知可,你有没有那种,让人吃了之后很……很舒服的药。” 许叔微如临大敌,赶忙摇头道:“舅舅,那种东西可不能乱吃,您还是忍一忍吧。吃了那个虽然会让你忘掉疼痛,但是过后却会空虚难耐,还想再吃,轻易不要服用。” 杨霖心中笑了笑,果然不愧是医道大家,你还真是啥都有啊。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你取几分无毒无害的草药,和野果什么的混在一块,做出一味凝神、镇静的药丸来。” 许叔微一听他没有继续要,心里松了一口气,道:“若是原料够用,这个不成问题,不知道舅舅要治什么病症。” 杨霖点了点头,道:“没病!专治没病的那种,那你就快点做,我有急用,只要是无害无毒的,都可以。虽然不治病,但是必须要有效果,最好是让人心神愉悦。 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和别人重样,药丸必须漂亮。这昭德坊有的原料,你随便用,没有的你提出来,我也给你搜寻来。” 许叔微眼色一亮,古来医术进步慢,很大原因就是以为有些名贵药材,就连郎中也接触不到几次,怎么研究药效。 如今有这个财大气粗的小舅父,自己岂不是可以大展拳脚。 ------------ 第三百三十章 官家不是你忽悠的 一身玄色道袍,身后跟着六个小道童,杨霖在艮岳的花园内,找到了赵佶。 在他身边,有一个娇俏可人的宫装丽人,年方十三四的样子,伴在赵佶跟前。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刚刚蹴鞠完了,或者进行了什么运动,赵佶的额头有一层汗珠, 杨霖身边的这六个贼道童,来的时候不过五六岁年纪,已经是在昭德坊内长了三四年了。 他们一块来的有百十人,那时节天天跟着杨霖吃喝玩乐,到处拆人家房子,再加上梅道长很久才来一次,没人看管养的他们鸡贼得很。 什么溜须拍马、装腔作势,对他们来说是手到擒来,不过认真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道家金童的意思。 这六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求长得好看清秀,有那股子仙气。 跟着杨霖来到艮岳之后,也不怯场,一个个眼光涣散,有如通灵。 赵佶也吓了一跳,这是要接引朕回天上的神霄宫了么? 杨霖上前,行礼之后,赵佶缓过神来问道:“爱卿,穿这般来见朕,却是何故?” “官家,微臣和这几个道童在府上堪舆星象,只见帝星蒙阴,特来询问陛下,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赵佶大为紧张,杨霖几次预言和堪舆都奇准无比,不由得他不相信。 拧眉思索了片刻,道:“和平日并无两样。” “陛下再想想。” “哦,对了,前几日枢密都承旨郭天信,进奉了两颗金丹,朕服用了一粒。” 杨霖听完之后,并不急着否定他,笑吟吟地道:“金丹乃是大道,郭承旨乃是有道之人,平日里望气,颇有灵韵。若是郭天信所进,想来并不是假的,陛下当有他事干犯天星。” 赵佶左右看了看,问身边的新纳的婉仪林月姊,后者轻轻摇头,脸上挂着忧色,显然是为帝星蒙尘而受惊。 杨霖装作深思的样子,又过了一会才道:“陛下,金丹还剩一粒,可否让微臣看一看。” 赵佶忙让身后的宫娥,去自己的寝宫拿来金丹,看来是十分在意,摆在了自己的寝宫之内。 过了一会,小宫女捧着一个装饰华美的小盒过来,隔得远远的,杨霖就皱起眉头,看还没看就说道:“陛下,金丹乃是大道,蕴含天地精华,日月灵气,此盒平平无奇,并非正丹。” 他上来先把郭天信抬高,然后装模作样半天,才让赵佶拿出金丹,隔着很远就开始质疑,这让赵佶更加相信他。 “郭天信是朕近臣,没想到也哄骗朕么?” 赵佶犹疑不定,这玩意谁也不敢保证,毕竟没法短时间验证真假。 要是郭天信的金丹是真的,自己听信杨霖的话,岂不是错过了长生的机会。 可是若是杨霖是真的,那么自己帝星蒙尘,也是大大的不妙。 赵佶眉头紧锁,他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此时却也没了主意。 人在遇到自己极端在意的事情时,往往不能做到外人那般冷静,杨霖并不再说话,就等着他自己再煎熬一番。 赵佶显然一时半会做不了决断,反倒有些伤神,便挥了挥手让杨霖暂时退去,自己再想一想。 杨霖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拜道:“陛下,陛下乃是神君,来去皆有天意,故而臣不曾进献仙丹。不过既然陛下有意长生,臣的几位师兄颇擅此道,愿为陛下求之。” 赵佶眼色一亮,随机又有些迟疑,最终还是笑道:“有劳爱卿了。” 杨霖低首拜了一拜,在六个道童的簇拥下,迈步走出宫殿。 --- 缉事厂衙署内,“老妇人”一般的杨戬脸色阴沉,目光凌冽,沉声道:“郭天信唆使同乡魏汉津,为陛下炼制假丹,罪不容诛。 你们马上去把魏汉津所有前科罪证,给咱家查个清清楚楚,咱家要的是人证物证俱全。” 炼金丹献给皇帝,实属包藏祸心的行为,即使他们没有想到要杀皇帝,但是他们的作为也会害死皇帝。 杨霖并不打算纵容这种行为,若是勾起赵佶的长生欲望来,接下来肯定会大肆寻找金丹,劳民伤财不说,还有可能让朝廷失去了皇帝。 现在这几个皇子,最大的也还是个孩子,赵佶要是出点事,没人护着自己,梁师成和蔡京都会把自己活吞喽。 缉事厂的番子们见到杨戬罕见地这么冷着脸,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抱拳道:“大官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 很快,在魏汉津的卧房内,魏汉津连同一帮小厮家奴都已躺在了地上。 他惊恐地看着不断走近的缉事厂番子,身上的道袍一抖一抖的,显然是知道这些人得厉害:“呔,你们这些恶徒,我乃郭承旨的座上客,你们光天化日,强闯民宅,又敢把我怎么样!” 魏汉津哆嗦着身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啪”的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一个小内侍眼中带着冷笑,撸胳膊挽袖子,左右开弓,把这个半路出家的假道士,打得满眼金星。 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魏汉津不敢相信,道:“我为官家炼……” “炼你娘的蛋,给我绑喽,带回去严加拷问。” 只用了不到半天,魏汉津就把自小的事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连十三岁那年偷偷摸过自己二婶的屁股都说了出来。 “这还真是骗子,大郎他算得真准。” 刘清水看着所谓的炼丹炉,对杨戬摊手道。 很快,缉事厂的人带着赵佶赶来,只见在魏汉津的后院,一个三足的炉子旁,零星摆着几个木盒。 在旁边跪着七八个道士,都是魏汉津找来的帮手,他们的身份一查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得道的名家。 赵佶用一个小棍,在丹炉前扒拉扒拉,眉间的怒气值慢慢飙升。 翻了翻几个人的口供,赵佶更加怒不可遏,这些人给自己炼丹,只收到了魏汉津给的每人五十两银子。 ……自己用来盛放金丹的盒子,造假就是千贯起步,赵佶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郭天信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被下旨逐出汴梁,不得入京。 他在端王府时和官家那些情分,算是到这里都抵消尽了,保了自己一命。 魏汉津抄斩,几个道士因为不知道是给皇帝的,每人打了一顿板子。 赵佶的确算是很仁厚的皇帝,这要是别的皇帝,早就杀得人头滚滚了。 郭天信虽然被揭穿了,但是赵佶的心中,那被勾起的长生欲望,已经压抑不住了。 仙丹仙草,长生之药,历经千年,仍然让帝王君主不能自拔。 杨霖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耳边,希望这次杨爱卿,一如既往地别让朕失望。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医道迈出一大步 昭德坊外院,许叔微的小院亮如白昼。 杨霖让许叔微叫来几个大宋有名的郎中,一起研究药理,制作药丸。 他并没有说这是给皇帝的,到时候换个包装,偷偷献给皇帝,谁也不知道是同一类药丸。 一来赵佶接触不到他们,二来也不会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仙丹”。 几个名医是过足了瘾,这里要啥原料有啥原料,他们行医一辈子,很多名贵药材都是只在医典上见过。 各种珍奇妙方,都被杨霖高价买来,还有那不卖的,也被缉事厂番子通过各种手段逼问出来。 其实在古代,有很多的妙方,都是因为个人原因永远失传了。 “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汉人骨子里的小家情怀,让他们秉行传男不传女的家训,一旦香火断了,就是这个药方的劫数。 很多古方的失传,简直是太可惜了。 如今全都摆在他们面前,在场的又都是个中翘楚,大家一起畅谈交流、动手实践,真可谓是人生一大乐事。 众人鼓捣出几粒来,早就超额完成了少宰的任务,但还是乐此不疲的做。 他们生怕这个机会溜走了,于是爆发出了巨大的热情和动力,没有一个人合一合眼的,也没有人感到疲惫。 大观元年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对中医来说,是一个长足的的进步。 有时候一些技术和文明的进步,都是由于上位者的私人需求,不经意间就能创造历史。 内院卧房内,燃着一根红烛,杨霖有些神思不属。 西南韩世忠传来消息,逻些城(拉萨)外,吐蕃影响最大活佛鸠摩和势力最大的领主松普,一起出降。 至此西南业已平定,出乎世人意料的快,西夏打了一百年,吐蕃却只用了一年不到。 满朝上下对此都颇为淡定,在他们看来,吐蕃那块地方拿来没啥大用。 赋税不说能不能收,说不定还要朝廷接济他们,毕竟如今四夷除了契丹有幽燕之地的赋税,其他地方都穷的要命。 杨霖知道自己没法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是征服了吐蕃,怎么说也是个大的功劳。 韩世忠和刘仲武两系人马,各自写了一个功劳簿,自己究竟该如何取舍,然后上报官家。 西北军系和禁军在这次平定吐蕃的战役中,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说起来若不是王黼搞了个惨败,南线禁军应该更早地打入吐蕃腹地。 不论如何,是时候给韩世忠提一提了,让他早点适应统帅的位置,比将来打起仗来再临阵拜将要好。 赵佶这个鸟皇帝,刚开始平定西夏和大理的时候,没有比他兴奋的。 现在慢慢的胜仗多了,他倒是恬淡了起来,真他娘的臭嘚瑟。说起大捷来不冷不热的,让人很想在他那张笑呵呵的脸上来一拳。 其实杨霖是误会他了,现在的赵佶满脑子想的都是丹药,对军国大事,更不上心了。 想到这里,杨霖的手上不自觉多用了些力气,马上传来一声凄迷的呜咽声。 杨霖低头一看,笑着道:“娜娜怎么这么娇气了,挨的了皮鞭的身子,被捏一下都疼啦?还是缺乏锻炼啊。来,咬着这个帕子去那边跪好,我帮你恢复恢复。” 苏伊娜不依地钻到他怀里,啐道:“坏种就知道欺负人,活该被马蜂蛰,你疼人家一回能死啊。” 杨霖笑道:“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下去看看,墙角那个的箱子里是什么。” 苏伊娜满怀欣喜,身披轻纱若隐若现的走到塌下,掀开一看是一箱子凤冠霞帔。 “过几天大婚,我哪能把你忘了,到时候我们去横山草原,我和你举行一个汉人的婚礼,毕竟你是汉人的媳妇嘛。” 苏伊娜双眼一红,芳心炸裂般的溢出酸甜的汁液,流淌在全身每一处。 她的脸颊红的好像熟透的石榴籽,眼睛一闪一闪的,再没有半点泼辣,柔情似水盈盈,横波脉脉,垂首看着自己的一箱子饰物,突然把霞帔拢在胸前。 杨霖心道果然没错,俘获女孩子芳心的妙招,就是给她新鲜感。 比如说这个草原长大的羌女,就得给她凤冠霞帔,像郑云瑶那种带她去草原共乘一匹马驰骋,都能让她们合不拢腿、死心塌地。 杨霖看着她的样子,也有一些动心,伸手一招就跟乖巧的宠物一般,回到他的怀里。 摸着苏伊娜的秀发,杨霖心道:党项横山七羌全是不弱于女真人的战士,是时候给他们点甜头了,硬仗该行还是需要这些先锋勇士。 少不得要带着苏伊娜回去,笼络横山七羌的人心。 ………… 翌日清晨,杨霖拿着手里的药丸,疑问道:“这么多?你们该不会偷工减料了吧,怎么做出来这么多?” 许叔微笑道:“舅舅,药丸这东西,做起来很快的。只要拿捏住其中的分量,便是手到擒来,在场的都是杏林圣手,对我们来说这太简单了。” 做仙丹做到药丸这么有个性的,杨霖估计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赵佶也有幸得到这样臣子,不然给他来几颗金丹,早完死于非命。 杨霖捏着黑不溜秋的药丸,皱眉道:“这几个肯定不行,要有光泽,最好是有烟雾缭绕,用沉香熏过怎么能留下烟雾你们懂么?” 一个老郎中是个实在人,问道:“少宰,这味龙虎猛力丸,乃是用蝰蛇胆、虎鞭、琼玉膏、熟地、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制成。 非但可以壮阳、强体力,治阳痿功效,还对湿疮、溃疡药到病除。 并在服用后可以让人亦觉神明开朗,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肌肤的触觉变得高度敏感,要用寒食、喝温酒,脱衣裸袒,剧烈活动出汗等方式来发散药力。 沉香是安神的,熏过之后毫无用处啊!” 杨霖晃了晃手指,道:“熏过之后好看,好看就是王道,听我的,给我熏。 我要那种打开盒子之后,仙雾缭绕的感觉,懂嘛? 还有这个种明显不够,多多益善,你们辛苦点,继续给我弄。” 几个人一听,自己还可以趁此机会,继续研制新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还有不要乱取名字,龙虎猛力丸,什么鸟名字,一听就像是街头卖艺的兜售的劣货。” 就这个龙虎猛力丸名字往赵佶耳边一说,他能当堂不吃了…… 许叔微一看财神舅舅发怒,赶紧笑道:“我等哪里有状元之才,还请舅舅赐名。” 杨霖暗道,我给赵佶时再取名字不晚,便挥手道:“不用你们管了,我自己来取名就好,你们负责研制就好。” 昭德坊外院人才济济,把药丸弄得晶莹透亮,不需要这些郎中操心,杨霖准备另找人干。 到时候把“仙丹”给赵佶,让他开心开心。 ------------ 第三百三十二章 鸾凤栖是梧桐枝 红缎袍服,外罩绛纱,鬓边簪上一朵风骚的小红花。 李芸娘将玉带替杨霖围上,然后绕到他的面前,踮起脚抿着嘴唇,细心打量。 一会儿替杨霖平整一下袍服,一会儿又伸手替他整理头发。 杨霖不耐烦地道:“行了,差不多就行,出去还不是要被风吹乱。” 芸娘拍了他一巴掌,没好气地说道:“今日是大郎娶亲的日子,怎么还这般急躁。” 杨霖一甩袖子,背到身后,大笑着出门而去。 身后的李芸娘,望向终于要娶妻的杨霖,目光中满是柔情。 短短几年的时间,这个给了自己另一种人生的少年,已经慢慢长大了。 昭德坊外,锦屏步障遮道,两旁树木,都彩缎装裹,锦花低垂。 从万岁营中挑选出来的几百个挑夫,同样是身穿喜庆的红袍,四人一挑的礼盒所组成的队伍,都漫出去二里开外。 杨霖本来没打算这么大操大办,但是手下人却不干,这是一次宣示皇后和少宰关系的婚礼,代表了他这一派有一个强劲靠山,并且和官家的关系再进一步的象征。 当你爬上权力的顶峰时,自然而然的在你的周围形成一种可观的力量,一群可供驱使的人。这股力量必然随着他的权力和影响力不断扩大。 你的一些举动和决策,也势必会受他们的影响,当这股势力大到一定的地步,你自己想退他们也会推着你前进。 --- 郑府,天还没亮的时候,郑云瑶已然早早起身,侍女伴娘,就围着她穿花蝴蝶似的忙个不住。 更衣梳妆,绞面盘头,等待着迎亲的队伍。 郑皇后为了这次婚礼,派人送出来的嫁妆,光是清单就念了半个时辰。 别人只道是当今皇后多大的手笔,没几个知道这里面大半都是杨霖送进去的,相当于走了个过场,反正最后这些嫁妆也都会回到昭德坊。 郑绅听得是头晕脑胀,看得眼花缭乱,很多东西他们从来没见过。 有紫檀木、黄花梨家具,还有许多箱子里的各色绫罗绸缎貂皮不计其数,首饰用盒子装着、每一种都是六只起。 金银珠宝成箱,还有汴梁附近的田产地契。 又有人参、冬虫夏草、灵芝、鹿茸、犀角、虎骨等等无数名贵药材,以及成箱的起居用度之物。 幸亏他知道过一会还有聘礼送来,不然就从郑绅这里走个过场,能把他馋个半死。 郑云瑶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她是听说过杨霖的名声的,自己这次出嫁她自己心中也十分开心。 毕竟嫁给一个状元,还是这么大的官,又有许多的产业,算得上大宋有数的好归宿了。 就是那个杨少宰,他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听说喜欢打人,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打自己老婆吧,郑云瑶看着铜镜之中,渐渐出现一张绝美容颜。 皮肤雪白,眼如横波,琼鼻樱唇,青丝如瀑。 郑云瑶轻轻握了握小拳头,眯着眼笑嘻嘻地对着镜子里美人说道:“瑶儿,你这么漂亮,他一定不舍得打你。”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害羞地娇笑起来,这时候门被推开,郑夫人带着几个中年妇人,笑着走了进来, 其中就有府上的奶娘,她们听了个一半,还以为郑云瑶担心嫁过去被外人欺负,笑着跟她说道:“二小姐别担心,你夫家恁大的势力,嫁过去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郑夫人进来之后,坐都没坐下便带上门出去,剩下的大娘笑的十分古怪,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 郑云瑶凑上去一看,顿时羞红了脸,还没等她说话,大娘便一本正经地讲解起来。 平素里听到一句都是天大的忌讳事,现在这个大娘张口就来,郑云瑶刚开始还捂着脸面红耳赤,慢慢的十根葱白似的纤纤玉指,慢慢裂开个缝,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小册子,仿佛打开了一扇新天地的大门。 “天呐,这样……再那样,我不就死了嘛?” 几个大娘一齐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胳膊着道:“这次越疼,往后你的夫君才越怜惜你。” 那大娘教了郑云瑶半天,又叮嘱她抓紧时间学习,才一起勾着手臂笑着离开,笑声中有一丝丝的惆怅怀念。 等到天色渐渐破晓,郑云瑶又被一群人沐浴打扮,穿上闷热的礼服,满头珠翠。 平日里自己最喜欢的几个小首饰,一个也不许带,全都是金银珠宝,晃人眼睛。 到了这个时候,郑云瑶平日里的古灵精怪都不见了,紧张地如同提线木偶,被人推着干着推着干那,双手紧紧握在一块,头昏昏沉沉,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思考能力。 古人婚礼,讲究的都是黄昏开办,昏礼婚礼,就是这么来的。 杨霖这次当然也不例外,等到黄昏时分,迎亲的长队终于赶到。 这次大婚来的人属实不少,迎亲队伍中,既有密州港的也有澄海水师的,宋江自己来不了却派了花荣前来,西军中几个经商的将门子弟,也都亲自上马加入迎亲的队伍。 汴梁的街道,被洒扫的十分干净,路上人头攒动,不知道多少人涌上街头,就等着看这场热闹大婚。 风流人物杨少宰,最近低调了许多,让整个汴梁的看官都有些寂寞。 也不打架了,也不闹事了,更不操持大典庆典了,汴梁城就跟清水一样,前几年的热闹都成了他娘的追忆。 茶馆酒舍里,说的还是几年前的段子,什么骑殴朝老、当街夺妾、脚踢王黼、鸠占鹊巢……都是些老黄历了。 汴梁街头的这些升斗小民、青衫士子、红袖女娘无不希望今日的大婚,能再为汴梁的茶舍添几段谈资。 后世的人,因为日趋浮躁的社会和心态,很难理解这个时候汴梁的百姓。 汴梁是当世代最为先进、最为繁华、最为富庶的都城。 在这里,市民社会已经十分成熟。但凡生为汴梁中人,自小就习惯这最为干净卫生的城市,最为丰足的各般享用,最为多姿多彩的各般娱乐。 对他们来说,可以向外展示汴梁的任何庆典,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 这种繁盛,这种完全碾压其他文明的发展,造就了这座超越了时代的城市,也培养出一群与众不同的汴梁百姓。 杨霖在前呼后拥之下,上了一匹高头大马,大队人马便吹吹打打地出发了。 在他们身后,是一辆豪奢浮夸的花车,几匹纯色的骏马身上,也都挂上了红绸。 当初中了状元,却没有好好地夸马游街,这次也算是补偿一番。 沿途的百姓高声叫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更多的是随大流跟着乱喊,事实上只有楼上和前排的人能看见杨霖。 到了郑府门口,杨霖下马,又是一通礼仪。 在礼部左侍郎王朝立的唱喏中,一步步完成了迎亲的繁琐礼仪。 不论你官做到多么大,大部分男人在老丈人家,还是愿意遵守规矩的。 等他忙完之后,郑云瑶已经被人送上了花车,杨霖带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赶回昭德坊拜堂。 在昭德坊外,这时候飞奔而来几匹快马,守在外围的几个亲卫,大吃一惊怒道:“今日还有不开眼的来闹事?” 刚想拔刀,被身边的吕望按了回去,他放下千里镜,苦笑道:“是盐……大哥和四哥回来了。” 杨通到了府门前,才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道:“吕望!吾儿婚礼可是错过了?” “还好,少宰还没回来,哥哥快去换身衣服吧。” 杨通大喜,回头捶了吕泰玄一拳,道:“我说什么,肯定能赶回来,听了你们的话在高丽猎熊,岂不是白白错过霖儿大婚。” 吕泰玄气都喘不上来,扶着膝盖道:“累……累死了,先喝口水再说。” 几个人匆匆进府之后不久,花车就赶了过来,停在昭德坊门口。 周围聚齐一堆的官吏和到场的亲朋,杨霖下马掀开花车帘子,将新娘接了出来,众人纷纷注视过来,人群里一阵喧哗。 虽然郑云瑶身上穿着宽大的大衫,但弯着腰下车时,衣服下坠,背部的轮廓尽显,肩背如削,婀娜的腰成内弧形,臀部翘起,背部曲线十分优美。 杨霖早就知道自家媳妇的长相,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过分,完全没有这个时代的男人不知道媳妇长相,掀开盖头赌博似的的激动。 伸手挡住车顶,扶着她一只微微颤抖的小手,杨霖嘴角一勾,带着新娘来到杨府门前。 进了这道门,从此就是我的人了。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悄无人语重帘卷 拜堂合婚的时候,杨霖突然看到了自己亲爹,笑呵呵地坐在上首,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一般。 杨霖神思有些恍惚,难道自己记错了,不管如何他还是很开心,牵着新娘上前。 “爹……” 杨通很自觉地一摆手,道:“爹答应你,这个月不出去了,快拜堂吧。” “……” 杨霖一阵无语,暗道我信你才怪,杨通根本闲不住,真不知道当初为了自己,隐姓埋名压制本性十几年,把他憋成了什么样。 大宋婚礼,并没有拜高堂一说,只拜天地和祖先。 新婚夫妇手牵“同心结”,宋代称为“牵巾”。 新人牵巾先拜天地、祖先,然后进入洞房,夫妻交拜。 郑云瑶紧张兮兮,双手抱在腹前,轻轻鞠躬,动作矜持,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韵味。 这是正宗汉家女子的风情,温柔似水、婉然似花。 如今女子的地位还很高,两个人对拜交拜,到了明清之际就是女拜男了。 杨霖的一弯腰,两个人脑袋不小心撞在一块,就听到“哎吆”一声,杨霖柔声道:“放松点,给人看的仪式都完了,这里都是自己人。” 郑云瑶轻轻嗯了一声,心道自己这个夫君还是很温柔地,心中稍感安心。 两个人夫妻对拜完了之后,便走到床头坐下,杨霖伸手去掀盖头。 一般的新郎,这个时候肯定是激动万分,因为不知道这底下是个什么容貌的娘子要跟自己度过一生。 好在杨霖没有这个顾虑,这是自己看上之后,使手段抢来的,争来的,端的是花容月貌。 郑云瑶一脸通红,心里“咚咚咚”声音大如擂鼓。 盖头掀开,果然是人比花娇,新娘低眉羞涩、打量着夫君,晕红的脸上、耳朵上都隐隐发烫起来。 李芸娘笑吟吟地上前,剪下两个人各一缕头发,做成同心结的样子,这个叫做“合髻”之仪。 此后还有除花、却扇的仪式,直到灭烛为止。杨霖和郑云瑶早就无心去弄,只是催促着快些完成,终于红烛被吹灭。 这段时间,前来的宾客无论老幼都可以恶作剧,刁难新人,这就是我们现在“闹洞房”的前身。 在杨霖的洞房前,陆谦笑呵呵地站着,谁来都是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十几个侍女,悄悄放下珠帘,掩唇笑着退了出去。 杨霖握着新娘的手,手心湿哒哒的,问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郑云瑶有些害羞,手指就跟触电一般,杨霖那厮只顾自己摸着舒爽,却忘了这是正宗的千金黄花大闺女。 “……许是,婚袍有些厚,热的。” 杨霖这才发觉,她身上的衣服有些多,层层下来,肯定捂了一身的汗。 “快脱下来吧,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合体的亵衣。” 郑云瑶心道,果然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换衣服这种私密事随口就说出来了。 这要是一般男人,自己不早就晕厥过去了。 看夫君的样子,不像是凶恶的人……哼,就是恶人我也不怕,我找姐姐对付他,对了,还有妙贞姐姐。 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大靠山妙贞姐姐,见了杨霖恨不得生出条尾巴来上前摇着讨好。 轻呼一声,秦情情就捧着一袭衣衫进来,如今是夏季,一盏宝莲星月灯盏亮着烛光耀影,灯下看美人,越发的娇艳异常。 “谢谢……夫君,那个,那个……” 郑云瑶看着衣服,恨不得马上换下来凉快一下,但是眼前却有个人直勾勾盯着自己。 看着新娘两个手在胸前,手指头轻轻碰触的可爱样子,杨霖温声道:“怎么啦?” “那个,你……你能不能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秦情情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杨霖也哈哈一笑:“我还得出去陪客,情儿,你去吩咐人打温水来,伺候我的新娘沐浴。” 杨霖走了之后,郑云瑶如释重负,手抚着胸口出了几口大气,然后开始换衣服。 她这才敢打量自己的新房,只见到处都是华贵异常,富丽乾坤。 窗户上、柜子上、床上都贴着红喜字。 很快就有几个侍女进来,带着郑云瑶拨开纱帘,进到婚房内室屏风后的香阁。 里面天工巧夺架设着那西域的龙骧浴盆,熏设了香木,用尽了机巧,铺垫就一座浴床。 郑云瑶出身如此富贵之家,也没听说过这种享受,不禁暗暗咋舌。几个侍女早就娇笑着,推她到浴床边,宽衣倒水…… 杨霖迈步来到外面,文武官员,亲朋故旧,全都站起身来。 杨霖如今,就是他们聚合在一起的中心,是这个庞大势力的基石。 杨霖笑呵呵地一桌桌下去,打折招呼,凡是有劝酒的,杨霖便推辞道:“本官今日到明天晚上,暂时戒酒两天。” 这么直白的话,也引得众人哄笑起来,直到走到蔡京蔡卞的桌前,杨霖才举杯道:“学生虽然戒酒两天,但是太师、少保这么给面子,怎么也得敬两位一杯。” 蔡京身子比扬州时,已经是衰老一些,不过脸色却还行,闻言也不推辞,只说道:“文渊,老夫如此岁数,早就惜福养身,伤身烈酒,早已绝不沾唇。不过今日是你大婚,我就破例满饮此杯。” 杨霖亲自给他两个倒酒,蔡卞也笑呵呵地举杯,三人一起仰头,果然是满饮一杯。 随着蔡京一起来的文臣们,也纷纷起身饮酒,蔡京喝完便道:“时辰不早了,我这把老骨头,就先走一步了。” 杨霖笑吟吟地点头,将他们一直送到大门外。 随他前来的高屐等大员,也纷纷告辞,酒席上顿时少了一半的人。 剩下的都是些自己人,杨霖便放松了不少,席间喧闹,一直持续到将近深夜。 这时候李芸娘又上前提醒,杨霖笑着举杯道:“各位今夜不醉不归,本官还有些事,就不久陪了。” 杨霖戒酒两天,浑身没有一点酒味,迈着大步进了新房。 房内的郑云瑶,换了一身亵衣,沐浴一番之后,更加显得清丽绝伦。 更妙的是,新娘脸颊潮红,羞意满满,却隐隐含笑,正是有说不出的娇羞缠绵。 杨霖慢慢上前,坐到了床边,感受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 郑云瑶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夫君呆呆地坐在床边,肯定没有大娘教习,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鼓起弥天之勇,目光闪烁,声若蚊蚋:“夫……夫君,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没关系,你别担心,我知道的,我学过。” 这一刻,杨霖突然觉得眼前的少女,可爱至极。 “哦。那你来吧,我今夜就是你的人了。” …………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寻仙问药天子事 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夏日的风光,与春秋不同,也别有一番风味。 郑云瑶醒来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一转头发现自己睡在男人的臂膀里,上面遍布自己小牙印。 杨霖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新婚燕尔的娇妻,她是如此的动人,活像是神话里的小妖精。 杏脸桃腮,春山浅黛,秋波宛转,如同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更令人惊艳。 一夜的缠绵滋润,杨霖用一个帽子戏法,把她浇灌成了一朵娇媚无比、含水凝露的花儿。 这时十几个侍女开门款款而入,先微微屈膝笑着向云瑶执礼,接着便拿着各种东西进来,侍候她穿衣洗漱打扮。 郑云瑶在家也有丫鬟服侍,但是一下子来十几个,还是有些讶异。 她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一脸倦意,杨霖倒是精神很好,当着是十几个丫鬟的面温声说了几句甜言蜜语,然后就起身洗漱。 出门之后,先是来到外院,沿途的人纷纷笑着贺喜,杨霖一一回应之后,来到许叔微他们的院子。 十几个小道童,在这里帮忙杵药、磨制,见到他进来,都不起身,继续干着活笑着贺喜。 杨师叔祖笑吟吟地进到里面,只见已经摆着几个药丸,外面不知道用了什么裹住,晶莹剔亮。 此时正摆在一个香炉下,日夜熏制。 一个汴梁有名的甜点师,笑着道:“少宰,此物须得尽快服用,外面这层乃是蜜汁、阿胶细细提炼三天,入口即化没有丝毫的异味。” 杨霖大为满意,许叔微等人听到声音,一道出来:“给舅舅(少宰)贺喜。” 杨霖笑道:“我先取走三盒,剩下的你们慢慢研究。” 拿了药丸,用精巧华贵的盒子装了,杨霖带人直奔艮岳。 到了赵佶跟前,杨霖打开盒子,仙雾缭绕、香气扑鼻,果然不是上次的能比。 赵佶大喜,爱不释手,杨霖道:“陛下,此物须尽快服用,不然仙气散尽,效用减半。” 赵佶不敢怠慢,赶忙吩咐内侍们洒扫一边殿内,坐在蒲团上,将仙丹一口吞下。 入口即化,口内留香,却说不出是什么香味。 不一会,赵佶就感觉神清气朗,浑身上下,像是一股仙气上下窜动,本来就过剩的精力,更加的澎湃。让他恨不得马上站起来,奔跑蹴鞠游马打猎才好。 那股劲头说不出多舒服,却让人欲罢不能,赵佶以为这就是脱去俗气,再塑仙身的过程,当下强忍着站起来发散的冲动,细细感受。 杨爱卿的这颗仙丹,比上一次郭天信的,可灵验太多了,这也助长了赵佶的信心。 杨霖仔细观察,确认无碍之后,也不告退自己慢慢退出了殿中。 这番让赵佶吃点野果补品,顺带着提高下大宋的中医水品,让保健养生学前进一大步,总好过让他吃水银,早早死了让梁师成有机可乘的好。 如今朝中连个太后也没有,大宋经典的太后垂帘都不可能实现,只能是蔡京和梁师成把持朝政了。 那时节,好不容易让蔡京走上正轨,梁师成被压制的局面一下失衡。 势必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蔡京也会在权斗的过程中,再次把治国放下,专心搞内斗。 如今是北方金朝和契丹交接的关键时刻,大宋乱不得,赵佶死不得。 --- 日上三竿,蝉声塞耳。 昭德坊内,一棵参天银杏树下,有一个小亭。 一品服饰,仪容甚伟,锦缎耀目,粉底皂靴,上首坐的正是当朝少宰杨霖。 杨霖在此开坛收徒,学生是西北将门姚家二子,姚平仲、姚平逸兄弟二人。 束脩之礼,一如寻常,不同的是这次又三个师兄在旁边,杨学越来越昌盛了。 昭德坊外院的杂学家,更是纷纷到场。 姚夫人折浣香还有几个姚家的长辈,也在一旁就坐,脸色都挂着喜色。 姚平仲虽然不如弟弟俊朗,但是杨霖十分喜欢这个赌友,现在的学生。 他为人豪迈,义气干云,又是个能打的小将。 若不是童贯那厮嫉贤妒能,害怕他到皇帝跟前乱说,也不至于被逐出军中。 这样的人,当一个元帅或许不行,当一个大将是再合适不过。 睥睨冲锋,陷阵破寨,好似当年吕布手下的高顺一般。 “小太尉”姚平仲偷偷看了一眼,发现今日到场的,都是些派头十足的官员。 自己的恩师势力如此之大,将来自己是不是可以求他,重新安排回军中。 收下学生的礼物之后,杨霖挥了挥手,自己的第一批学生吴敏和蔡绦上前,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和自己当初收的一样,都是上品的文房四宝,这次还多了一个千里镜。 然后杨霖又准备了七块玉牌,上好的和田玉上,刻着一个“实”字,赐给七个弟子。 马扩和宇文虚中在契丹回不来,由吴敏保管,提醒自己门下的学生,这一门的宗旨便是一个实干。 杨霖在金殿豪取状元之时,剽窃了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正好应了如今的门风学风,便是做任何学问,都要落到实处,有的放矢。 在众人的围观下,杨霖于小亭中,给学生们上了一课。 他是儒道两门的大家,天生说话就容易让人信服,毕竟在儒学他是状元出身,谁敢说状元无才。 道门他是神霄道教副掌教,延庆观师叔祖辈的高人,皇帝御赐的侍辰羽客。 这一讲,便讲到了黄昏,周围的人不管是什么出身,什么学识,都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杨霖讲课不讲假大空的真理,只是说一些人人的都知道,却都不懂的学问。 比如说两小儿辩日,孔圣人不懂的事,杨霖一一讲解清晰,让人恍然大悟。 其中参照不同,大小不一样的道理,引申到为人处世上,也是发人深思。 就连折浣香,也听得津津有味,时常掩嘴轻笑,丝毫不觉枯燥。水一样的眸子静静看着他,不时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周围的杂学家,听到自己所学方面,少宰竟然也时常不经意流露出一些渊博的学识,不禁暗生敬意。 直到天色将暗,折浣香才想起要走了,杨霖赶紧道:“今夜都为本官收徒前来,就在府上吃过晚宴,我们聚一聚再走吧。” 其他人倒还好,折浣香乃是孀居妇人,如何使得。 杨霖不给她推辞的机会,笑道:“来人呐,把姚夫人引到内院,让夫人作陪。” 这样一来,折浣香倒是觉得妥帖,便敛裾谢过,嘱咐了儿子、侄子几句,让他们虚心求学,尊师重道,然后跟着丫鬟进到内院去了。 漫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美妇背影,杨霖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脸上却还是师道尊严的从容恬淡。 ------------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束脩礼拜君子杨 今日与昨天又有不同,在座的都是杨霖的学生和属下,彼此间关系也亲近。 众人拥了杨霖落座,各自找地方坐下,不一会侍女们穿花蝴蝶一般上菜。 王朝立举杯笑道:“少宰新得佳偶,再收良徒,属下借少宰的酒,敬少宰一杯,祝少宰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杨霖笑道:“世安,我刚说了,戒酒两天,这还没出期限呢,既然是你敬酒,我就以茶代酒,给你个薄面。” 众人哄笑起来,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戒酒还有戒两天的。 这时候,突然外面一阵骚动,陆谦神色匆匆进来,低头道:“少宰,官家来了。” 杨霖楞了一下,随机起身,来不接解释呼呼往外走。 众人闷在鼓中,突然见杨霖笑吟吟地引着一个人进来,少宰亲自引路这是什么待遇,难道是蔡京来了? 等到他们进来,借着灯光,众人才看清楚,来的竟然是当朝天子赵佶。 众人赶忙起身,赵佶比杨霖还要随和,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坐下。 他吃了“仙丹”之后,浑身燥热,充满了干劲,先是白昼宣淫宠幸了德妃王氏,然后召集人手举办了一场蹴鞠比赛,最后还是有些兴奋,便干脆出宫来找杨霖。 杨霖笑着说了收弟子的事,赵佶将两个新弟子叫到跟前,考校了几句。 姚平仲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偶像,十分开心,杨霖看他傻笑的样子,突然心头一动。 他微微抿嘴,道:“官家,我的这个弟子,可是有一段冤曲,今日既然见了陛下,说不得要为他平反。” 赵佶也不答应,只是笑道:“还有你平不了的冤,说来听听。” 杨霖起身,指着姚平仲道:“禀官家,此子当初在军中,屡立大功。攻灭西夏一役,更是勇冠三军,军中公认的首功之将。 当初主帅童贯问他要和赏赐,只因他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被抹去所有功绩,逐出了秦凤军。” 赵佶一听是告童贯的刁状,就有些不自在,杨霖是自己的爱卿,童贯更是自己的家奴,关系都是十分亲近的,赵佶一个都不想贬。 但是杨霖说的这么玄乎,赵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什么?” 姚平仲看了一眼杨霖,后者轻轻颔首,姚平仲红着脸道:“草民一生,最钦慕陛下,当初童制使问俺,俺只说立此功劳,不求升官,不求发财,但求让他带俺面圣一次,别的赏赐俺分文不取。” 赵佶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心里觉得颇为受用。 这和一般的阿谀奉承不同,纵横沙场,陷阵杀敌的重将,竟然立功只为了见自己一面。 赵佶透出一丝掩饰极好的得意,心里觉得自己又吃了一颗仙丹般的舒坦,笑着道:“阴差阳错,还是见到了朕,怎么样?” “草民觉得,闻名不如见面!” 他这番话倒不是吹捧,发自内心,越发显得真诚。 赵佶这厮温文俊雅,卓荦不群,丰采如仙。 西北军汉中打滚的小太尉,何曾见过这般人物,再加上自小的崇拜,让他更加欢喜。 赵佶呵呵一笑,一个劲询问姚平仲的功劳,却并不再提童贯的事,看来是准备把这个事糊弄过去,不追究童贯的过错。 杨霖无可奈何,这个人就是这样,自己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利用的也是他的这种护犊子的性格。 他能护着自己,肯定也会护着童贯,毕竟都是他的近臣。 有这种殊荣的,还有一个梁师成、高俅、蔡攸,以前还有个王黼、郭士信,这两个都被杨霖给黑掉了。 至于其他人,和天子的关系就相对疏远了一些,没有这般亲近。 不过看赵佶的眼神,杨霖笃定,自己的这个弟子的仕途是不用再担心了。 这一下不是马屁的马屁,挠到了赵佶的痒处,他还能亏待了你。 而且姚平仲和一般的近臣不同,他是个有真本事的,后世历史上他逃了之后,宋钦宗和后来的赵构多次派人寻找,希望他能出来带兵。 这个人没有别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猛,猛的连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都得退避三舍。 皇帝来了,底下的大臣们又兴奋又拘束。 他们和杨霖不同,一般只有在早朝的时候,或者各种庆典时候,能够见到天子一面。 如今坐在一块,饮酒作乐,谈天说地,有如老友一般,把王朝立和徐知常等正统文官,激动地不行。 天子驾临,席间气氛为之一变,杨府上下也都紧张兮兮。 有些承受力差的,已经是拘拘束束,菜也不敢吃,坐着好不难受。 更别提席上还有一群没有官身的杂学家,正宗的草民,除了许叔微这种辞官从医的豁达人,其他的都吓得不轻。 杨霖趁机一顿猛夸,并且拿出了一个千里镜,详细地给赵佶讲解起来。 赵佶一听还有这种稀奇玩意,便拿在手里把玩起来,如今是夜色正浓,没法验证,只有耐住性子等到明天再赏玩。 内院的一处香阁内,见小小的一张楠木桌前,锦帐银钩,十分华艳,似兰似麝,香气袭人。 刚刚嫁入杨府的郑云瑶,脸上红红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待客。 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芸娘,对答颇为得体,姚夫人也是个不常见人的,幸好有芸娘牵线,一来二往,倒是有了些话头。 无非就是些首饰、衣服、胭脂的话,这两个美人儿是一个风格,都是媚的勾魂的一类,彼此间更加欣赏。 女人之间的友情,总是建立的特别快,当然破裂也是电光火石。 这时候,外院的赵佶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杨府的酒菜不错,饶是赵佶也没有挑拣,吃了几碟还饮了三杯。 在座的全部起身,将他送了出去,临上马车前,赵佶将杨霖呼来,附耳问了几句。 杨霖笑着道:“陛下放心,仙丹的事,我会继续炼制。” 赵佶这才放心,放下帘子,在宫娥太监的簇拥和皇城司侍卫的护送下,回去艮岳。 众人只看见官家和杨少宰耳语,相谈甚欢,喜色外露,不禁更加羡慕起来。 少宰圣眷如此之隆,竟然能让官家如同亲友般串门,说出去简直没人相信。 以前的时候,这种事只发生在开国皇帝太祖赵匡胤和宰相赵普身上。 赵佶一走,众人也纷纷请辞,脸上无不挂着笑意,今日和皇帝一块吃了一次饭,够他们回去吹嘘几年了。 姚平仲和姚平逸站在门口,道:“恩师,可否派人请母亲出来。” 杨霖点了点头,招呼身边伺候的秦情情前去叫人。 过了一会,姚夫人和郑云瑶把臂出来,竟然有些亲昵,看得杨霖啧啧称奇。 姚夫人轻轻一拜,带着子侄各自等车离开,杨霖站到自己媳妇跟前,眉毛轻挑,眼色一动,旁边的陆谦暗暗点头。 朝夕相处这么久,二人十分有默契,陆谦肯定已经派人暗中探查清楚了。 杨霖紧了紧腰带,心道明日把姚夫人的行程喜好看一看,准备把这个美妇弄到手,这事虽说轻车熟路屡次得手,但是每一次出手前,都还是有些兴奋呐,真让人期待。 尤其是姚夫人这等尤物,单论模样的话,李凝儿、郑云瑶、李师师都和她一般精致,甚至犹有过之。 但是那风情万种又高贵美艳的模样,非是身份尊贵,绝对养不出来,放眼大宋杨霖所见,也就是小刘贵妃能媲美。 再有小寡妇的身份,嘿嘿。 他心里龌龊,脸上却笑得十分磊落倜傥,低着头柔声道: “瑶儿,今天是你第一次以杨家主母的身份待客,表现的怎么样?” 声音温如玉,柔似水,让郑云瑶十分暖心。 郑云瑶下巴一翘,道:“姚夫人一个劲夸人家呢。” 杨霖点了点头,回头看向远处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道:“那就好。” ------------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我对你充满信心 上京城,整个大辽都在风雨飘摇中,除了这个都城。 西边两个招讨司,已经渐渐压不住鞑靼人,西南面招讨司号称五十万兵马,却原来有半数在吃空饷。 军伍腐化严重,领不到军饷的士卒无心为辽朝卖命,将官各自只顾自己敛财。 东京道五十余州,早就是女真人的囊中之物,渤海贵族被女真鞑子屠戮一空,却对他们的子民十分优渥。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祖同宗,在杨璞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下,女真鞑子凭空得到了几十万渤海子民。 对他们来说,人口的匮乏,是最大的短板,现在也得到了有限的弥补。 渤海人的冶金技艺高超,给女真鞑子提供了宝贵的兵刃,相当于给毒蛇装上了獠牙。 唯一有点起色的,要说幽燕之地,燕王耶律淳大难不死,和被贬出上京的耶律大石一道,在幽燕招募了一支兵马。 募辽东人为兵,使报怨於女真,号曰‘怨军’。 怨军八营,共二万八千人,都是幽燕汉儿,勇武不下契丹人。 耶律大石日夜操练,等着将来在幽燕之地的大战。 明眼人早就看出,这里是宋金辽三方必争之地,势必是一片战争火海。 从契丹的角度来说,幽燕虽小,却贡献了契丹七成的赋税,而且有长城天堑,可以挡住东北边的女真鞑子。 对大宋来说,幽燕是宋人心头的伤疤,更是河北屏障,不夺回幽燕之地,北边的异族随时可以南下。 对金朝来说,夺去了契丹之后,他们不可避免地会对更加繁华富庶的大宋动手。 就在这种时候,上京城回暖的当口,天祚帝耶律延禧,非但不知道屯粮募兵,反而带着宋朝的几个使官,出上京会猎去了。 虽说春闱会猎是契丹立国时候就有的传统,但是这个时候,还能遵守祖宗的规矩,真不知道耶律延禧的心是有多大。 高柄和秦桧一人一马,跟在大帐之后,无数的契丹武士簇拥着皇帝,纵马追逐几只小鹿。 周围没有别人,两个奸臣兄弟,无心去打猎,干脆赖在树下偷懒。 高柄看着前面的天祚帝,突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位契丹皇帝,真对我的胃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个人物。” 秦桧鄙夷地道:“契丹文恬武嬉,内乱不断,强敌环伺,行将亡国,届时看他如何自处?” 高柄扯了一根树枝,叼在嘴里,漫不在乎地说道:“前些日子这位陛下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事?”秦桧疑问道。 高柄还没说,先笑了起来,捂着肚子道:“哈哈,他说等到女真人打过来,他是肯定打不过的。要带着契丹的土地,纳土归宋,当一个闲散大王,仍不失锦衣玉食、富贵一生。” 秦桧愣在原地,这简直是一个荒唐透顶的皇帝,自古能有这个胸襟的,也就是乐不思蜀的刘阿斗了。 这耶律延禧,不就是活脱脱的阿斗再世么…… 不过若是他说的是真的……秦桧不禁动心起来,但是仔细一想,他又摇头叹道:“契丹这个局势,纳土归宋就是一句空话,到时候整个北境乱作一团,现在就已经遍地都是反王了,还有穷凶极恶的女真鞑子,耶律延禧根本控制不了契丹了。” 高柄把手举到头顶,枕着两个手掌,挤眉弄眼地笑道:“那我们管不着,可若是带着耶律延禧到汴梁,真让他来个纳土归宋,我们的功劳可躲不掉啦。” “这……”秦桧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这功劳大过天去了。 “到时候你扮演奸臣,我来做忠臣,我们一唱一和,连哄带吓,把耶律延禧骗回汴梁。” 高柄眉峰一挑,信心十足地说道。 秦桧为难地皱起眉头:“奸臣?” 高柄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又奸又坏那种,让耶律延禧知道,你和契丹人勾结要杀了他谋反,留在这里必死。” “又奸又坏……” 秦桧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行吗?” 高柄翻了翻眼睛。 秦桧道:“扮成奸人倒没什么。只是我本性纯良,正直刚强,怕扮得不像,露出马脚,反而误了咱们的大事。” 高柄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会之兄,放心吧,我对你信心十足!” --- 昭德坊内,托名为陛下炼丹的杨霖,悠闲自在。 托名来看望闺友,实则是会情郎的段妙贞,趴在地毯上衣衫不整。 和郑云瑶欢天喜地地聊了半晌,说是要走的段妙贞,一转头轻车熟路来到了书斋的香阁内。 被灌的满满的,躺在地上,没有半丝力气。 杨霖的脚在她的玉背上来回摩挲,段妙贞也没有反应,想来是被弄得不轻。 毕竟郑云瑶是个处子,杨霖心疼媳妇,这几天颇为束手束脚,不太酣畅。 手里捧着的,是新送来的姚夫人折浣香的所有资料,写在一张绢帛上。 杨霖边看边笑,这个时候信佛的贵妇人,可真不少。 低头一看,瘫在地上如同春泥的妙贞,怕不是又要派上用场了。 杨霖用脚一勾,段妙贞慢慢爬起来,依偎到他的身上。 将绢帛藏到枕头下,杨霖暗道,自己今天肯定不能直接说,不然岂不是冷了自己宝贝妙贞的心。 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经过杨霖的不懈努力,她的皮肤不再像少女一样青涩,身体每道曲线都丰腴而柔美,白滑的肌肤像上等的精美白瓷一样光润。 纤美指尖涂着凤仙花汁鲜红丹壳,本来一心青灯古佛的大理公主,为了自己的爱郎,不惜打扮成尘世间有些俗艳的华丽,却分外动人。 杨霖微微皱一下眉头,可能就会让她几个月患得患失,身心消瘦。 相反的,让霖郎开心,妙贞也是发自内心的快活。 无耻狗官的骗术,到如今最彻底的成果,就是俘获了这颗女儿的心,那种病态的、抵死的依恋和爱慕。 杨霖低下头,两眼相对,柔声道:“妙贞宝贝,宝贝妙贞,我给了云瑶婚礼,却多么希望揭开盖头看到的人是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说完,掀开旁边的一个镶金白玉皮革箱子,里面珠光灿灿,赫然是一副新娘霞帔。 段妙贞无语凝噎,泪珠打转,芳心似乎被九石强弩一箭射穿。 “霖郎……” 杨霖捂住她的樱桃小嘴,深情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补一场婚礼,在群山之巅的峰峦上,让漫天神佛都知道你是我的最爱。” “我的女人这么多,让我觉得欠她一场婚礼的,只有妙贞宝贝一个。” ………… 此时,苏伊娜和徐月奴,同时打了一个喷嚏。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太尉痛失手足 姚府内院楼阁散布,雅致大方,临水的一处轩亭内正是杯盘交错,笑语欢声。 这里虽然是汴京的分院,但是西北将门都是有钱的主,在汴京的院子也堪称豪奢。 姚平逸兄弟做东,今日邀请几个师兄,共叙同门情谊。 如今大宋废除科举,改为进学制,给士林造成的冲击不小。 各种学派林立,罗从彦的豫章学派继承了程颢、程颐的理学,传承于子思、孟子一派的心性儒学,算是当今的主流学派。 而杨霖反其道而行之,重新诠释了“心”这个字,把落到实处作为治学问的中心。 因为他本身的影响力巨大,这个学派也渐渐兴盛起来,几个学生门下也都有弟子拜入。 这种时候,往往是内部最团结的时候,因为他们充满斗志,而且每天都是打扮大步前进。 杨霖最早收徒的时候,把别人祖宗八辈和在自小的经历查的一清二楚,吴敏、袁庭植都是清白人家,谦谦君子,跟别提蔡绦了。 吴敏年纪最大,举杯道:“两位师弟入得师门,从此我们便是同门同窗,须要互相扶持,来,共饮此杯。” 席上众人赶忙举杯,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厮面色惊恐,跑进来大声道:“三郎、四郎,不好了,二郎他被人打死了!”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排资论辈,讲究的是叔伯一体。 姚古的儿子姚术排行老二,是西北行商的衙内之一。 当初朝廷拖欠西军军饷,三年不发一粒米。 西夏又如虎在侧,西北将门无奈,只能派出家中子弟,利用西军的资源,大江南北行商筹粮。 姚术就是其中一个,当初杨霖回汴梁,在路上遇到的三个衙内就有他。 姚平仲拍案而起,脸上怒意迸发,威势凛冽:“你再说一遍?” “二……二郎他浑身是血,死在了汴梁城外。”小厮手扶膝盖,大声哭诉道。 姚平逸双眼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吴敏沉声道高:“快带我们前去!” --- 汴梁城郊的崇圣寺,乃是杨霖为了大理段氏修建的寺庙,修建至今已经可以交工了。 寺庙建成,明日便请大理段氏的僧人前来入住,偌大的寺院内空空如也,古朴秀美并存。 寺庙殿阁依山而建,雄伟壮丽,风景幽雅,在山顶峰峦最高处的一处别院内,花木遍地,绿树成荫。 院内遍布红色的彩带,一张大的红毯铺满中间的过道,半拱形的彩虹门就在云端,山和天的交接处。 彩虹门下,段妙贞身着一身红妆,头上的珠饰佩着乌黑亮丽的秀发,把她宜喜宜嗔的俏靥衬托得更加不可方物。 段妙贞没有想到,杨霖真的会为她在最靠近天的地方,举办一场婚礼。 尤其是杨霖布置的,山顶的古树上,悬挂着从吐蕃活佛那里抢来的各色金佛,沿途都是花瓣,风一吹漫天的花雨,段妙贞被杨霖挽着手,一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高山之巅,寂静的寺院,杨霖和带着妙贞,同拜天地。 天地之间,似乎传来梵音低唱,若有若无,不绝如缕。 段妙贞一时痴了,还以为是受到了佛陀祝福,这些声音清纯之至。 在远处的山门外,百十个小道童,拿着佛经念得十分起劲。 为了自己师叔祖,这群贼道统,今日念了一段佛。 当然他们半点也不信,但是长期跟着师叔祖装神弄鬼,打坐诵经,腔调上十分像样。 杨霖挽着妙贞的胳膊,走到虹桥下,山顶的风吹来,将两人的衣袍吹的紧贴在身上。 “苍天厚土,足见吾心,漫天神佛,足见吾意。杨霖今日迎娶妙贞,结为夫妇,永表同心。” --- 汴梁城外,姚平仲一拳捶在旁边的树干上,底下躺着的是自己的二哥。 直挺挺的尸体上,刀痕累累,显然是死去不久。 在汴梁城郊这种地方,想不被发现太难了,尤其是这里还是官道。 一大早就有人前去开封府衙报案,但是直到现在,捕快们才查出这是姚家的人,并派人前去通知。 因为这些人的车架,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姚古生了两个儿子,姚平仲是他的养子,这个二哥是姚古的私生子,当初打仗时姚古在西夏曾经抢过一个党项新娘。 后来西夏反扑,这个女人便遗失了,宋夏之间累年你进我退,边境死伤率极高,姚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后来大军打过横山,却有一个姑娘抱着个儿子到宋军军营找姚古,这让姚古丢尽了脸面。 他的儿子都是平字辈的,这个儿子只是取了一个术字,没有给他辈分。 姚平仲自小十分仗义,懦弱的二哥在外被欺负,都是他出面报仇。 慢慢地,姚术显露了其他方面的才能,后来西军将门自谋生路,将门子弟出门行商,姚术就成了个中翘楚。 从此之后,姚平仲就经常收到二哥寄给自己的钱财,他又生性大方,舍得花钱和军汉子弟们胡闹,慢慢在西北闯出“小太尉”的名号。 前番刚刚进京,在外的姚术还派人送来许多日用物品,兴高采烈地说改日来相见。 谁知道,再见时,已经是这般场景。 姚术的脸上挂着惊恐,他一向就不是个勇猛的人,这一点既不像他爹姚古,也不像他娘的党项血脉。 若不是长得和姚古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姚家的种了,不过他自小在冷眼和欺负中长大,这种性子也情有可原。 在他的脖颈上,一道怵目惊心的伤口,身上也有七八道刀痕。 来人显然不是一个,姚家的车队被屠杀殆尽,更离奇的是,这种罪行不是发生在荒郊野镇,而是汴梁城郊的官道上。 “此仇,不共戴天!” 姚平仲一声嘶吼,震得官道两边的乌鸦飞起。 姚平逸一言不发,两个眼珠中也噙着泪水,众人纷纷上前安慰。 开封府的差人,正在探查现场,出了这样的事,可谓是开封府十年也遇不到一起的恶劣凶杀案。 若不抓紧时间侦办出来,可想而知,开封府上下官吏公差,都会吃瓜落。 ------------ 第三百三十八章 将门折子疑云深 一条羊肠小道沿着峻拔山峰蜿蜒曲折,攀援而上,隐入山中缭绕云雾,恍若直通仙境天宫。 杨霖带着段妙贞慢慢走下来,这么长的一条道路,段妙贞却想永远走不完多好。 杨霖却有些不耐烦了,伸手道:“来,我背你下去。” “那怎么可以。” 段妙贞赶紧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霖郎嫌慢,我快点走就是。” 杨霖不由分说,往下一走,屈膝一蹲道:“上来。” 段妙贞非常想上,但是又怕累着杨霖,最后还是拗不过,慢慢爬到他的背上。 杨霖双手托住臀瓣往上一送,然后快步下山,果然快了许多。 趴在杨霖背上的段妙贞,心跳砰砰如擂鼓,脸色晕红,塞满了新奇又激动的感觉。 看着心上人宽厚的后背,慢慢把脸颊贴了上去,整个人贴在杨霖身上,十分的安心。 杨霖从山上下来,将段妙贞送上马车,大理公主的眼睛恨不得长在杨霖的身上,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被这样的美人如此爱慕,杨霖心中也饱含柔情,笑着道:“回去之后跟段王爷说一声,这里以后就是段氏的家寺。” 段妙贞轻轻点了点头,温柔乖巧,杨霖忍不住在她脸颊摸了一下,然后帮她合上车帘,让马夫催马启程。 姚家是西军将门,姚古是秦陇重将。 放眼整个大宋,还要说是西军最能打,但是姚古的儿子死了,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大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何尝把一个武将的私生子看在眼里了,刑部只是照例把开封府衙的官吏差人痛骂一顿,让他们抓紧破案。 马车走了没几步陆谦就快步过来,眉头微皱,脸上挂着凝重的神色。 陆谦过来之后,在杨霖耳边道:“少宰,出事了。” “什么事?” 杨霖经历的事情多了,也有了一丝处变不惊的从容,不过就是兵来将挡罢了。 “姚术被杀了。” 杨霖微微仰首,侧视着他,沉默片刻之后眼皮一抹,低下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凶手捉到了么?” “昨天夜里,姚术急着回京见他兄弟,便连夜赶路,在汴梁城郊的官道上,被人伏击而死。 也是因为他急着回京,便没有带着所有姚家商队的人,只带了四个随从,全部被人割喉而死。” 姚术在西军的体系中,向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个稍显木讷的年轻人,在身边的一众西军将门子弟中,显得有些憨厚老实。 杨霖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一时间怎么也想不到他被杀的理由。 “过去看看。” --- 姚家死了一个庶子,其他几个将门世家的反应,却出奇的大。 折彦文、种崇睢、杨策卿都是第一时间赶到,坐在堂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姚夫人哭的双眼红肿,姚平逸在一旁安慰她。 姚平仲双眼环瞪,脸色发黑,一双拳头攥在袖子里,时不时捏出声响。 杨霖进来之后,众人一起起身,杨霖先是安慰了姚夫人几句,虽然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但是那毕竟是她的侄子,这个时代的人亲戚观念极重。 他环视一眼,殿中也就是姚平仲能主事,走过去问道:“希晏,有什么线索,跟我说一说。” “开封府衙的仵作说,是昨夜午时出的事,事后卷走了钱财,但是学生觉得,这是贼子遮掩本来目的的手段。” 杨霖沉声道:“理由是什么。” “这条官道上行凶,危险性高,若是为了小钱,不如去远一点的野林中。 学生昨夜问过公差,汴梁官道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谋财的凶案。 二哥他带的行李不多,又是快马奔来,若是要抢些钱花,不会挑这种下手。” 姚平仲语气虽然带着仇恨,但是分析的还算是有条理,杨霖暗暗点头。 他转头一看,另一个学生姚平逸只顾着安慰母亲,似乎没有什么悲痛的神色,甚至不如姚夫人伤心,看似有些凉薄。 这个相貌俊朗的小徒,和自己的哥哥比起来,相差甚远呐。 种、姚、折、杨,西军四大将门,如今子弟辈齐聚,所有人都看着杨霖。 折彦文起身道:“少宰,此事已经派人去通知姚叔父,会不会是朝中有人,要对我们……” 杨霖眉毛一挑,冷声道:“闭嘴。” 身边的几个人赶忙拉拽折彦文,他才眯着眼坐下,杨霖回头道:“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要妄加猜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西军上下和朝廷离心离德,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徽宗继位之初,西北战事正酣的时候,朝廷就开始缩减西军的粮饷。 这些和党项人拼命的秦陇军汉,全都是靠的将门自己出钱,从汴梁购买的粮食。 到后来,更是三年一粒米也没给,当时是伐夏最紧要的时候。 早在更早的北宋五路伐夏的战争中,无数的西军将士,饿死在西夏都城之下,说好的粮草根本没有运到。 如此朝廷,岂能笼络得住西军那些厮杀汉,慢慢地西军也不甚听调。 朝廷本来派童贯前去,就是为了收伏这些骄兵悍将,谁知道他直接饿死了十万秦陇民夫。 前线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打西夏都城,却不知道后面自己的父兄粮食被扣,饿死在路上。 若不是杨霖及时赶到,给他们补全了三年的粮饷,杀了童贯的督粮队,挽救了一丝人心。西军就会和后世历史一样,彻底对朝廷失望,从此再难控制。 历史上西军到了宋金结盟的时候,根本无心在远离家乡的河北作战,甚至被耶律大石的辽军打得丢盔弃甲。 也成了压垮大宋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大宋丧失了收回幽燕的机会,也让女真鞑子起了南下的心思。 当时的契丹人,被金人杀得恍若惊弓之鸟,西军真的打不过这些残兵败将么? 事实上,当时毫无斗志的西军,一点都不想为大宋和童贯效命,西军将门全都不听指挥,敷衍了事。 如今姚术被杀,折彦文的这番话,让杨霖警觉起来。 无论如何,这一桩凶杀案,不能成为西军再走上上述道路的导火线。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书房深夜谁敲门 人在高位,看事情喜欢往深处想,杨霖便是如此。 在场的只有姚平仲和姚夫人是正常反应,一个是横下心要给兄长报仇,一个是哭哭啼啼,其他人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他并不知道姚术在西军的地位,所以误以为他和折彦文一样,实际上西军上下的公子哥,没有把姚术同等看待。 这是个私生子,身上还有党项族的血脉,打了一百年,死了百万人,西军对党项人的恨意,绝非外人可以理解。 杨霖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心里自然也就多了几分疑心,他站在堂中沉声道:“这件案子牵涉到西军,本官自然会调动缉事厂和万岁营,协助开封府查案,你们没有官身,不要掺和其中,只需配合调查即可。” 回府之后,杨霖有些胸闷,平白无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而且个中人物态度暧昧,似乎是隐藏着什么阴谋。 如今是宋辽金三国最关键的时刻,容不得半点节外生枝,来破坏自己的辛苦筹划。 此事不是干系个人的得失荣辱,而是整个中原汉家的兴衰,也因为如此才更加需要万无一失。 自己的计划,本身就并不能一定保证大宋在这场角逐中占尽优势,不过是稍微挽回点不利局面。 接下来,还要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挡住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 人讲究个盖棺定论,后人著书说完颜阿古打是天命所归,算无遗策,意气雄豪,顾视不常。 站在后人的角度看,这一段的女真历史,不管是阿骨打还是女真鞑子,都像是开了挂一般,很难用常理解释他们的战斗力和战绩。 如果说真是天命在彼,那么逆天而行,岂是易事。 西军是杨霖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旦这一环出了问题,很有可能会满盘皆输。 外面昏惨惨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顷刻之间,大雨瓢泼而下,雨势正大,雨水随风鼓荡,彷佛将整座汴梁城都笼罩在无边雨幕中。 杨霖站起身来,想把窗户关上,手伸到一半,突然大声喊道:“陆谦,把殷慕鸿找来。” 过了一会,殷慕鸿冒雨前来,解下蓑衣在门外一振,才踱步走进书房。 杨霖沉声道:“你都知道了吧?” 身上全被打湿,这种雨根本不是蓑衣能够挡住的,殷慕鸿拧了一把袖子,道:“路上听陆谦说了,此事没有那么简单,绝非一般的谋财抢劫。” 有侍女送上一张巾帕,殷慕鸿道谢之后,擦了擦脸,道:“少宰,姚术的生平,调查清楚了么?” “还没来得及,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宋江,让他查了。” 殷慕鸿眉头一皱,道:“宋公明在夏州一带,忙着准备攻打喀尔汗王朝,这个时节还是不要让他分心了好。 而且秦陇与汴梁虽然不算远,往来也得一个月半个月的,不如就在汴梁入手,少宰刚收了两个姚家的学生,可还算是可靠?” 杨霖光想着这件事背后的阴谋,倒是忽略了这几点,不假思索马上道:“希宴还不错。” “就通过他,了解姚术,然后再入手探查。 少宰无须担心,汴梁城郊杀人,哪那么容易就做到不留破绽。我们有万岁营、缉事厂,抽丝剥茧,必能破案。” 杨霖点了点头,精神一振,道:“便由你负责此事。” 殷慕鸿轻笑一声,点头答应下来,话锋一转又道:“少宰,此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西军中自己人做的。” “查案之前,不要给自己画圈,除了会桎梏了你的思维,别无用处。万事讲究从证据入手,就按你说的,抽丝剥茧,先从汴梁城中的城狐社鼠开始。” 殷慕鸿深吸一口气,拜道:“少宰说得对,属下受教了。” “不管这个人是谁,却是拨弄起了风潮,给本官带来一些麻烦。 王黼死后,气急败坏的的梁师成本就逼得急,如今万岁营行事,步步掣肘,处处指谪,本官也只能托口炼丹,在家中躲避风头。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若是西北局势糜烂,朝中诸公又能放过我这始作俑者。” 杨霖冷笑一声,咬牙道:“一定要把他给我揪出来,看一看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野心。” --- 风萧萧,马嘶鸣。 远离边墙的草原上,姚古和几员家将骑着马缓缓而行。 此时安坐马上姚古,还是一副平静模样,缓缓用炭笔将周围的地势记录在羊皮卷上。 这里本来都是西夏的国土,大宋并没有这一块的地图,都得靠自己勘查绘画。 在他身边,自己的大儿子姚平友脸上有些悲戚,忍了很久还是问道:“爹,老三传来消息,二弟在汴梁被杀了!” “我知道。”姚古淡淡地说道。 “爹,那可是二弟呐!” 姚古转过头来,把羊皮卷塞到怀里,哼了一声道:“据我所知,你可没少欺负他。” “那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欺负他可以,别人杀了他岂能容忍!” 姚平友怒气冲天,胯下的战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蹄。 姚古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怎么,你在这里嘶吼能破案,还是能手刃仇人。” 周围的家将也都看不下去了,姚术一向不被人待见,原因是他有党项的血统。 但是毕竟是姚古的亲儿子,为何做父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会这么冷血从容。 “将军,是不是派人去汴梁,探查二郎的死因,免得被开封府的人糊弄过去。” 姚古摇了摇头,道:“希宴在那里,比你们强一万倍。昨天老种相公给我发来一封信,他已经遣小种亲自去汴梁,让我不要妄动。” 众人一听种师中要去,才都闭嘴不言,小种相公的身份,足以代表西军,表示对此事的关切和重视。 姚古叹了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峦,手伸到怀里半天也没有拿出羊皮卷,最后眼睛一闭道:“画他娘,回去吧。” --- 汴梁城,折府。 密室中弥漫着浓浓的安神香味,如此多的剂量,已经超过了安神的作用,甚至有些呛人。 折彦文坐在椅子上,手指握着笔杆,似乎在奋笔疾书。 靠近了一看,他笔下的纸张已经被人抽走,而折彦文似乎不知情,依然低着头握着笔杆。 再近一点,才能发现,折彦文手里的笔纹丝未动。 一根细长的钢丝,绕着他的脖子,栓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钢丝已经勒进了他的脖颈中,折彦文长长的舌头吐出,呈吓人的紫黑色。 长发覆面下,他的瞳孔放大,眼睑出血,嘴唇发绀。 地上湿乎乎的,被勒死的人百分之百都会失禁。 折家是豪门大户,折彦文在他这一辈中,排行十七,可见折家人丁兴旺。 折彦文也和姚术不同,他是折家家主的正妻所生,备受宠爱。 直到第二天一早,丫鬟进来,见到公子竟然一夜未睡,赶紧上前伺候。 “啊~” 一声惨叫之后,丫鬟当堂晕死过去。 “凶手十分从容,杀完人之后,抽走了他笔下的纸张,还把折公子摆成了写字的模样。”开封府贾通判凝神道。 仵作补充道:“死者未曾剧烈挣扎,可以说是瞬间就失去了反抗能力,更可怕的是,他是死前最后一刻,才发现了异样。” 旁边的几个人神色各异,杨策卿已经有些惊恐,姚平仲倒是丝毫不怕,仔细观察着周围,一心想要发现些证据。 听了贾通判的话,姚平仲问道:“折府乃是西北将门,护院极多,凶手是如何绕进来的,又是从哪离开的?” 贾通判轻咳一声,道:“多半是后窗进来的。” 姚平仲踱步绕着书房一圈,道:“折彦文死时,坐在椅子上,被人悄无声息地把一根钢丝缠到了脖子上。” 他突然转头,冷笑道:“折彦文不是聋子瞎子,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相反武艺出众,岂能这般没有警觉。” 杨策卿声音有些颤抖,道:“姚三,你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人会不会是折彦文的客人,正在和他交谈时,绕到了折彦文身后,骤然动手。” 贾通判赶紧问房内的管家,管家唯唯诺诺,说道:“十七郎他屏退了下人,不许我们靠近书房,不过昨日我们府上,没有客人呐。” “没有客人?就怕是客非好客,不走正门呐。” 姚平仲说完之后,偷偷打量众人,唯有杨策卿神色大变。 小太尉姚平仲上前,提起杨策卿的衣领,举起拳头道:“贼厮鸟,你们几个烂货,莫以为俺不知道你们平日的行径,二哥是个老实人,俺可早就想收拾你们。没曾想晚了一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最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俺饶不了你们!” 杨家的下人赶紧上前,想要解救自家主人,被姚平仲一脚一个踹翻在地。 他拽着杨策卿来到折彦文的尸体前,一按他的脑袋,杨策卿正好看见长发下,那骇人的面容。 眼睑的血已经变得发黑,舌头也更加黑紫,爆出的眼球上写满了惊恐。 “你看看他,你还在为谁遮掩?” 姚平仲声如闷雷,杨策卿却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我们是欺负过姚术,但是没人想过杀他,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杨策卿情绪失控,大吼大叫,显然是受惊过度。 开封府的公人,赶紧上前,制止了姚平仲。 杨府的人趁机扶起自己公子,怒视着姚平仲,而姚平逸全程一言不发,站在身后脸上神色奇怪。 姚平仲还想说话,这时候外面响起一声儒雅却极有威严的声音:“姚希宴,你要作甚!” ------------ 第三百四十章 联金灭辽今又提 众人一起朝门口望去,一个中年文士,迈步走进书房。 在他身边站着四个亲卫,清一色的军中悍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杨策卿如见救星,连滚带爬出去:“种经略,折十七他也死了。” 种师中迈步进来,轻抚着他的脑袋,道:“你怕什么,是谁杀了折十七,我们一定会差个水落石出。” 姚平仲看向种师中,依然是那个儒雅的文士打扮,身上也是平日里爱穿的裘装。死了两个人,他竟然只说折彦文,哼…… 突然,姚平仲的眼神锐利起来,小种经略相公人在西北才对,他来的好快…… 不容他细想,种师中走到姚平仲跟前,眼睛眯成一道缝,冷冰冰地问道:“姚希宴,如今死的都是我们西军的人,你在这里乱逞什么威风?” 姚平仲是西军中人不假,虽然他被童贯逐出了军营,但是谁也不敢否认小太尉是西军的一份子。 “经略相公不辞辛劳,来为俺二哥讨回公道,俺这里谢过了。” 这里是汴梁,开封府的人却不在乎什么西军,大宋汴京的文官除了枢密院的太尉们,又把哪个武将放在眼里过。 “人越来越多,破坏了死者现场,还如何破案?” 贾通判看着房中的人越来越多,不禁皱眉道:“昨个一场大雨,把姚术的死处冲洗的一干二净,你们还是换个地方叙旧,免得耽误我们开封府办案。” 开封府又称南衙,权势一向高的吓人,并不怎么把西军放在眼里。他女婿又是皇城司提举的刘清水,一心破案的贾通判对满屋子的人,下了逐客令。 杨家折家的人,还有姚平逸,一起簇拥着种师中离开这个诡异的书房,姚平仲回头看了一眼死去的折彦文的尸体,也迈步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去找种师中,杨策卿明显是知道什么,却被种师中包庇下来,不让自己逼问。 而种师中来的时候,似乎也太巧了些,西军这些年攻灭了强敌,没有了党项人的威胁,内部的蝇营狗苟的事突然多了起来。 姚平仲不是没有耳闻,但是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西军虽强但是体量在那摆着,十万人的兵马已经是极限,秦陇十四州遍地都是寡妇村,兵源都成问题。 刚走出折府,两个身穿蓑衣的男人上前,沉声道:“姚平仲,万岁营有请。” 万岁营是恩师的人马,姚平仲眼色一亮,如果说有人能给二哥洗冤,恩师杨少宰是不二人选。 两个人带着姚平仲,来到一处庭院内,这里靠近艮岳,里面全是些泥瓦工匠和设计庭院的大师。 众人低着头忙碌,没有人理他们,最多是看到了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姚平仲跟着他们进到一间屋内,上首坐着一个温文俊雅,丰采如仙的中年人。 “姚希宴?” “正是,未请教?” 中年文士笑吟吟地说道:“在下少宰治下,万岁营一个干办,殷慕鸿。” “原来是殷干办,失敬失敬,既是恩师的人,便是自家弟兄。” 殷慕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前番令兄长不幸遇害,少宰十分关切,便令我等必须破案。 只是我们身在汴梁,对姚术的事不甚清楚,这次冒昧把希宴叫来,就是为了了解一下姚术的平生。” 姚平仲坐下之后,眼神一阵恍惚,慢慢诉说起来:“二哥他不是纯汉人……” --- 早朝之后,杨霖带着一颗仙丹,来到赵佶的宫中。 里面隐隐有笑声传出,杨霖转头一看身边引路的小内侍,是杨戬的干儿子,便问道:“官家和谁在谈笑?” 小内侍垂手道:“回少宰,梁大官一早便来了。” “梁师成?”杨霖眼珠一转,道:“走,进去看看。” 进到内堂,赵佶一身玄色宽袍,站在书案后提笔写字,梁师成在一旁赞不绝口。 梁师成是懂书法的,他的发迹就是靠字写得好,有赵佶的几分影子。 可能是遗传了他爹苏轼的基因,苏家一门都是书画诗词的大家,苏循、苏轼、苏辙、苏小妹,没有一个不擅长书法的。 “臣杨霖,见过陛下。” 杨霖入堂行礼,梁师成连表面的友善也不见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赵佶不想让人知道仙丹的事,便笑道:“你先在这站一站,等朕写完这篇,一会咱们再聊。” 杨霖笑吟吟地道:“梁大官也在,身子骨比以前还壮实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呵呵,杨少宰说笑了,咱家一把年纪,还要为国事奔波。哪像少宰这么年轻,又悠闲自在,听说少宰已经半个月不上朝了。” 杨霖眼角一跳,隐忍怒气,道:“有梁大官这般国之柱石,辅佐陛下,才让杨霖放心在家,安享这大宋盛世。” 赵佶微微蹙眉,放下笔,狐疑地打量两人:“你们又在这叫什么板,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为何不能友善相处。” 两个人一齐告罪。 赵佶虽然嘴上骂,但是心里十分认同现在的这种关系,自己的近臣权力都很大,最好就是互相制衡。 风流皇帝看似花鸟琴棋,实际上是个制衡的好手,最喜欢玩平衡这一套。 杨霖这么快被拔擢起来,就是因为他果断地和蔡京断了关系,不再依附蔡京,才成为了赵佶制衡的蔡京的一颗棋子,被赋予更大的权力。 蔡京也看到了这一步,想要把小女儿嫁给杨霖,断了皇帝的这一步棋。 未成想杨霖也看的透透的,守身如玉不说,一溜烟逃到西北逛了一圈,回来就下手抢了上官公子未过门的妻子。 赵佶揉了揉手腕,坐下之后,笑道:“你来的正好,近日金国派来使者,重提旧事,要和我们结盟伐辽,爱卿意下如何?” 杨霖心中暗道,狗东西梁师成,你拿什么伐辽,童贯的三万胜捷军么? 他心中不慌,笑道:“陛下可曾问过蔡相?” “蔡京说,你几次出征,皆有捷报,对辽金也最为熟悉,此事你定有高见。” 老贼,老子把皮球给你,你也知道踢给我啊,杨霖腹诽不已。 杨霖只好对答道:“辽金相争,对我们有百利无一害,如今金人占了上风,我们理应助辽,让他们尽可能的消耗。 到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多的利益。 若是贸然动手和女真结盟,那么契丹覆灭在即,女真人便可以趁势占领广袤的辽土,到时候又是一个强敌。” 不等赵佶说话,梁师成呵呵一笑,大声道:“女真能收辽土,我们大宋又何尝不可?臣举荐童贯挂帅,率秦凤军、神武军、胜捷军,共二十万人,出兵取幽燕,灭契丹!” 贼阉宦!杨霖心里咯噔一声,西军果然出事了。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抽丝剥茧层层落 梁师成一番话,明里暗里透漏出西军会为他所用的自信。 杨霖针锋相对,嘴上不让分毫:“秦凤军和神武军久疲之师,西北缺少精壮,土地荒废民生凋敝,此时兴无名之师,征讨契丹,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 梁太傅久在禁中,恐怖不是很了解兵事,若是贸然兴兵,我只怕损兵折将,这太平盛世为之一顿。” “杨少宰,咱家虽然不知兵,但是童贯也不知兵么?” 梁师成被一顿羞辱,已经是十几年不曾有的事情了,一双浑浊的眸子仿佛冒出火来,恨不得把杨霖生吞了。 杨霖嘴角一勾,笑道:“童贯若是知兵,会把三十万大军置于死地?若不是阴差阳错,侥幸回还得胜,如今这中原大地,只怕是已经满地腥膻了吧。” 梁师成刚要回嘴,杨霖咄咄逼人,继续说道:“既然梁太傅要伐辽,兵马是二十万,主帅是童贯。 那么你可知道,二十万人需要耗费多少钱粮?需要多少民夫?运粮走哪一条道路为好?若是胜了,该如何安抚当地百姓?若是败了,该如何撤兵?” 梁师成:“咱……” “你可知道,契丹有多少兵马在幽燕?契丹是那一员大将镇守?敌我兵种有何区别?该派多少骑兵、步卒?” 一连串的发问,让梁师成哑口无言。 杨霖哂笑一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当时两强,唯大宋与契丹,尔等一问三不知,竟然竟敢点将伐辽。 兵者诡道也,动辄便是关乎国家兴亡,你什么情报都不取,统筹运算也不做,敌我态势不明,一句话就要伐辽,岂不是置二十万儿郎性命于不顾,置国家安危于不顾,置陛下的千秋大业不顾,只贪恋自己那可能会有的伐燕之功? 梁太傅,你居心何在?!” 梁师成白净的面皮涨红,手指微微颤抖,嗓子提在半空说不出话来。 杨霖心道赵佶这个皇帝,最怕麻烦,最喜欢的就是和稀泥。 老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水搅浑,搞乱再说。 他撸起袖子,上前捏住梁师成的胳膊,唾沫星子乱飞喷道:“你敢毁吾皇千秋大业,坏大宋锦绣盛世,我杨霖岂能容你!” 赵佶一看这幅乱想,怒从心边生,罕见地大发雷霆。 他一甩袖子,把桌上刚刚写成的字帖,并笔墨纸砚一股脑推到地上:“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们都给朕出去!” 杨霖一看,这事被自己一闹,按照赵佶的性格,八成是又要和稀泥,总算是托住几天是几天。 他收起满脸的悲愤,灰溜溜地出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小盒,给杨戬的干儿子,道:“把这个给陛下送去。” 小内侍点了点头,忙不迭进去献宝。 梁师成此时已经缓过气来,眼神阴鸷如同一只毒蛇,冷哼一声道:“杨霖,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咱家!” “你早点遇见我,就不会有这个困扰了。”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杨霖也没有必要再示弱,冷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梁师成,你威风的时日已经过去了。” 杨霖说完就走,走了三步不到,似乎是感受到了梁师成的目光,回头道:“现在的朝堂,蔡相才是国家柱石。” --- 蔡京的书房内,一个小内侍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今日的交锋。 杨少宰怒斥梁太傅,官家震怒,将两个人赶出殿来。 直到听到最后杨霖那句话,蔡京眉头一皱,笑骂道:“这惫癞猢狲,这种时候还不忘拿老夫做挡箭牌,给梁师成和老夫之间加点恶心。” 送走了报信的小内侍,蔡京脸上轻笑,低头自言自语道:“文渊呐文渊,你还是没忍住,这一次梁师成可不会再留情面了。” 伐辽的事,蔡京肯定是不同意的,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最后出手的人,手里的筹码才是最大的,可以漫天要价。 契丹为了不让宋金联盟,什么条件开不出来,何必妄动刀兵去逞能。 但是蔡京自己不出面反对,他认准了杨霖这个人,知道他在这种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上,不会退缩。 自己比他沉得住气,得到的奖励就是可以躲在后面,看梁杨相争,自己坐收渔利。 --- 汴梁城郊,大雨冲刷之下,当日的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 泥土翻新,清泉泯泯,殷慕鸿的鞋子几次三番陷在泥里。 这里是汴梁官道,来往新的车辙印深深,引着泉水流淌。 姚平仲不耐烦地在旁边的大树上蹭着脚泥,大声道:“殷干办,这里泥泞不堪的,又都冲了个干净,来此作甚?” 殷慕鸿轻轻一笑,问道:“希宴,令兄的尸身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么?” “就是这棵树。” 殷慕鸿走过来,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之后,叹口气道:“他们不是死在这里,是死了之后,被人搬到了此处。也就是说,他们未必是死在回汴梁的路上。” 姚平仲稍微一怔,猛然醒悟过来:“你是说,这些树上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错,姚术和你们姚府几个护卫,都是刀痕累累,可是出事的地点,道路两旁的树木山,竟然没有一丝刀劈的痕迹。” “二哥在出事前,是和折彦文杨策卿在一块的,我本来怀疑是这两个人下的毒手,可是如今折彦文也死了……” 殷慕鸿一撸袖子,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抽丝剥茧,层层递进,马上就可以水落石出。” 殷慕鸿带着姚平仲,返回汴梁城中,身后跟着一群万岁营的亲卫。 他们走江湖贩私盐,杀人越货、火拼同行的案子犯得多,查案倒是第一次。 ---- 昭德坊内,杨霖搂着段妙贞,隔着屏风和陆谦问话。 “陆谦,我让你查姚夫人的喜好,你是如何得知她信佛的?” 陆谦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有此一问,回道:“属下探得姚平逸几次派人置办礼佛物品,对外宣称是其母姚夫人要去上香。” 陆谦说完,还以为杨霖勾引人家小寡妇碰了刺,胸中八卦之火顿时燃烧起来,贼兮兮地问道:“少宰,怎么了?” “姚平逸在说谎……在他二哥死前,说了个奇怪的谎话。” ------------ 第三百四十二章 呼之欲出的真相 杨霖斜依在靠北临窗的一张凉榻上,在他身侧依偎着的,是刚刚出师未捷的段妙贞。 本以为和瑶儿妹妹一样,是手到擒来,帮霖郎拿下有一个美人,谁知道人家不信佛。 段妙贞浑然不顾屏风外有人,俏颊紧贴着杨霖的胸膛,听着爱郎的心跳。 杨霖冷声道:“此事虽有蹊跷,若是平时,我也懒得追究。 不过现在不一样,姚术死了,折彦文也死了,这事透着一股诡异。 偏偏梁师成那死太监,当着陛下的面要调秦凤军和神武军伐辽,不由得我们不堤防。” 陆谦抱拳道:“属下明白了,此事由殷慕鸿在办,属下这就去跟他讲。” 杨霖嗯了一声,陆谦低着头已经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细如游丝的呻吟,赶紧低着头退出了房内。 撇了撇嘴,陆谦摇头道:“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跟中了少宰的毒一样。” 陆谦一边嘀咕,一边走,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殷慕鸿带着姚平仲回来。 “你们来的正好,少宰他明察秋毫,发现了一个线索。”陆谦神色古怪地说道。 杨霖这个明察秋毫,说出来可不太体面,尤其是这里还有姚平仲。 若是直言,少宰想方设法偷你婶娘,没成想发现了个线索,估计姚平仲能暴起伤人。 殷慕鸿和姚平仲一齐问道:“什么线索?” 陆谦把杨霖的发现一说,姚平仲马上神色不对起来,姚平逸可是自己的叔辈兄弟,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和亲兄弟没有什么两样。 殷慕鸿事不关己,思维就清晰很多,马上说道:“来人呐,快去查清姚府的人,在那一天,到底是到了哪间寺院。” 很快,万岁营的亲卫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查清了,是城外的观音禅院。” 殷慕鸿眼色一亮,马上道:“走,去看看。” 陆谦也上马,带着几十个亲卫,跟着殷慕鸿直奔观音禅院。 观音禅院,因为寺内供奉着一座白衣观音像,开封的百姓又亲切的将其称之为“白衣阁”。 五代时期的后汉乾佑年间建立,至今也算是个两百年的古寺了。 尤其是寺内一尊南北朝时代白果木雕的千手千眼四面观音菩萨像,其造型别具一格,乃是观音禅院的镇寺之宝。 观音禅院离汴梁城不算近,众人奔马而行,加上道路泥泞,走了足足有半天才到。 下马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昏惨惨的天空上黑云堆积,接连几天的降雨,让这天有些阴晴不定。 观音禅院山门前守门的僧侣,望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也不敢阻拦。 只是快步跑到院内报信,主持监寺等人,闻讯纷纷出来。 殷慕鸿吩咐下去,挨个房间搜寻,尤其是厢房。 这里面住着不少的客人,宋朝很多人,在远行的时候,喜欢住在寺院内。 寺庙收取一定的住宿费,也算是香油钱的一种,观音禅院就是如此。 客人们被赶出来,无不骂骂咧咧,但是看清来的人是红袍万岁营,便都不敢再骂。 这些年挂着万岁营旌旗的车马行和漕运船,简直就是路上一霸,谁都不敢盘查,到哪都是优先方行。 你要是不服,人家就说自己是给官家修建园林的,耽误了谁承担得起。 一声唿哨传来,陆谦捉刀道:“还真有发现,走,过去看看。” 众人跟着他,来到西侧的厢房,只见门口站着几个亲卫。厢房的门,明显是被亲卫们踹开的。 殷慕鸿和姚平仲抢先一步,进去之后,里面的亲卫指着柱子和墙壁道:“干办,你看,这里有刀痕,而且看木材的颜色,应该是不久之前的刀痕。 桌子上暗红的,应该是擦拭之后的血迹,血热时泼洒到桌上,擦干净之后也会留下这等痕迹。” 姚平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抽丝剥茧,抽丝剥茧,真到了最后那一刻,真相是自己能接受的么? 殷慕鸿却没有他这么复杂的想法,这不过是少宰安排的一件差事,殷慕鸿只想快些做完,他还急着筹备西北对喀尔汗的战争呢。 陆谦挠了挠头,低声道:“娘的,还真是无心插柳,点破大案。” 几个亲卫已经把主持和监寺擒来,两个大和尚倒是有些道行,宣了一声佛号道:“各位施主,不知道鄙寺有何不妥?” “老和尚,我且问你,这间房子都是谁住过?” 监寺是个胖大的和尚,举掌在口,道:“阿弥陀佛,此乃朝中的贵人包下的厢房,本来是今日到期,他们又包下了一个月,或许几天后就来居住。所以尽管本寺客满,也没有占用这间厢房。” 姚平仲声音有些嘶哑,问道:“是谁包下的?” “这……” 监寺稍一犹豫,五把钢刀刷刷刷,摆在了他的肩头。 “阿弥陀佛,此乃以为姓折的施主包下的厢房。” “折彦文?”三个人异口同声。 监寺道:“这贫僧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的下人是这么称呼的。” 说到这一步,监寺也就没有再为客户保密的觉悟,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把观音禅院从中摆脱出来。 “前段时间,倒是来了一群人,他们进去之后,抬着几口箱子,乘马车离开了,应该是带的财货。” “是哪一天?” “上个月的最后一天。” 众人面面相觑,那一天,就是姚术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殷慕鸿眯着眼,冷哼道:“他们带走的,未必是劳什子财货,我看是带了四具尸体。” 几个大和尚面面相觑,果然是出了人命官司,和尚们纷纷闭口,不再言语。 “现在局势很清楚,折彦文的房子内,有人动手杀了姚术和他的护卫。 然后姚平逸,托口母亲上香,确是派人来此,运走了兄长的尸体。 后来尸体出现在官道上,有人发现之后前去报官。” 事情到了这一步,解开谜底只剩一步之遥,令人不解的是,折彦文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为何也会惨死在自家书房……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题 众人并没有权力调查此案,昭德坊内,他们一起等待着杨霖出来。 院门大开,闪出一个犹带稚气的俏丽小丫鬟:“大郎他来了,几位里面请。” 殷慕鸿回头看了看,带着姚平仲迈进院子,陆谦虽然和此事无关,但是好奇心已经被吊了起来,便也跟着进来。 陆谦笑着问道:“蓉娘姑娘,段……她走了么?” “唉,别提了,宫里来了几个人之后,段姑娘就走了,大郎他就不高兴了起来,这么一小会已经有几个姐妹挨骂了。” 进到院中,杨霖果然脸色不善,地上一堆的碎纸屑,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殷慕鸿第一个迈进院子,杨霖看见他便骂骂咧咧地道:“你来的正好,梁师成老狗,派人弹劾宋江专横跋扈、横行地方,官家下旨责问于我。 这摆明了是找我的麻烦,地方封疆大吏,难道还要夹着尾巴……咦,希宴,你怎么也来了。” 看到进来的又姚平仲,杨霖便不再继续说,毕竟有点怨忿圣上的口气了。 姚平仲脸色一黯,道:“见过恩师。” 殷慕鸿上前一步,说道:“少宰,如今已经调查清楚,姚术死在汴梁城外的观音禅院,折彦文所包下的厢房内。 姚平逸派人去观音禅院却并不是上香,而是把尸体连夜运到了官道上。 如今牵涉道人家内部的事,还要不要……” 杨霖眼色一寒,道:“查!为什么不查?” 如今梁师成好像和西军有些暧昧关系,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幺蛾子,多半和这件命案脱不了干系。 姚平仲会错了意,还以为恩师是为了自己,才趟这趟浑水,抱拳道:“恩师,希宴替二哥,拜谢恩师了。” 杨霖摆了摆手,问道:“希宴,你觉得该从哪里入手?” 没有丝毫的迟疑,姚平仲脱口道:“杨策卿!这个贼厮鸟,胆子最小,平日里喝五吆六,折彦文出了事吓得他屁滚尿流。 这样的人,只要把他捉了来,没有问不出的事。而且看他当日在折府的表现,说他什么都不知,鬼也不信。” --- 姚府内,种师中轻轻皱眉,他不太想和姚夫人过多接触。 这个女人太媚了些,又是个孀居的寡妇,小种相公是个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君子,这种容易惹人非议的人,他很想尽可能少的接触。 更让他气恼的是,自己自认为足够有定力,每次见了姚夫人,都有些心旌神摇。 但是这次不来不行了,姚夫人既是姚术的婶娘,又是折彦文的姑姑。 如今死的两个,论起来都是她的至亲,不能不交待她几句。 姚夫人一双眸子哭的红肿,镇日里浑浑噩噩,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往日里夏贼猖獗的时候,她在折家也没有发生过连丧至亲的事,一双泪眼婆娑,瞧上去楚楚可怜,让正常男人一看就有种凌虐的冲动。 种师中突然有些烦躁,声音抬高了些,道:“姚夫人,此事我们已经和折可求、姚古说好了,正好你留在京师,各处抚平这件事的波澜,还要靠你和逸儿去办。” 姚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自己太了解这个儿子了,除了长得英俊之外,没有什么担当,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美目一转,擦了擦泪,懵懵地问道:“为何不让希宴来处理。” “娘!”姚平逸不满地喊了一声。 姚夫人马上安慰道:“为娘的不是瞧不起你,不过希宴毕竟年长你几岁,又是在军营历练过的。” 种师中打断她道:“姚平仲性子太冲,不如逸儿,这事我们已经定了下来,你就不用插手了。” “不插手,不插嘴,那为什么要说与我听。”姚夫人一跺脚,起身就往内院卧房走去。 姚平逸苦笑一声:“经略……娘亲她……” 种师中如释重负,突然轻松下来,道:“你不用管她,现在是我们西军的紧要时刻,你身为姚府的男儿,理应有所担当。” 种师中长舒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平息了下来,若是曝光开来,对西军来说无疑是一件灾难。 他哪里知道,他们自认为瞒天过海的案子马上就要被揭开真相了。 种师中做梦也不会想到,整个事情败露的契机,只是因为杨霖对姚夫人起了色心。 --- 西军四大将门,府谷折家的底蕴最深。 早在唐初的武德年间,折氏便以土著强宗的地位,被任命为“府谷镇遏使”。 至今已经是五百多年,超过了任何一个王朝的寿命,五百年的时间,折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世世代代。 而麟州杨家,一开始就是依附于折家的,一向唯折家马首是瞻。 杨策卿一向就是折彦文的小跟班,从小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现在折彦文死了,杨策卿十分惊恐,每天都杯弓蛇影的,睡不着一个好觉。 他把府上的强壮的护院小厮,都聚集到自己房内,嘴里时时念叨什么厉鬼索命。 大家都以为,是折彦文的死状太惨,把他吓成了这副模样,也不放在心上。 估摸着,过去几天,杨策卿便能走出阴影。 几个护院围着他,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突然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和吵嚷声从外院传来,耳听的院门被一脚踹开,几十个锦衣红袍的亲卫鱼贯而入。 姚平仲一马当先,奔到跟前,小太尉的名声太响,力压西北豪杰多少年,一时竟然无人敢上前阻拦。 杨策卿一看是他,却不是十分害怕,怒道:“姚三,你要作甚?” 姚平仲心中憋闷,这件案子查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报仇,他左手把杨策卿揪着领子举到半空,右手的小臂一聚力,登时将他身后拳头粗的架子击碎。 姚平仲声若洪钟,震得杨策卿耳朵里嗡嗡作响:“杨策卿,俺且问你,是不是你和折彦文,杀了俺那二哥。” 黄口孺子,怎闻霹雳之声;病体樵夫,难听虎豹之吼。 杨策卿裆下一湿。顿时一股恶臭传开,哆哆嗦嗦道:“是……是,姚……姚术他……是十七郎杀的。” () ------------ 第三百四十四章 拨开迷雾见真章 姚平仲一听,脑中顿时浮现出二哥憨厚的面孔,以及在信里欢喜地语气。 一股悲愤绝望之情,涌上心头,一拳就要结果了杨策卿。 “不要!” 陆谦见事不好,上前伸手一挡,随着杨策卿跌落在地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半根胳膊都微微颤抖。 “好大的力气。” 陆谦忍着剧痛,苦笑道:“不能杀他。” 殷慕鸿使了个眼色,万岁营亲卫赶紧上前,将杨策卿扶了起来,道:“走,去营里说话。” 姚平仲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现在很明显,自己的堂弟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也就是说,姚家是知情的。 自己身为姚古的养子,身份就更加尴尬起来,到底该不该插手。 万岁营众人带着杨策卿,来到自家地盘,殷慕鸿笑着问道:“杨衙内,现在你可以说了,你们为何要杀姚术,折彦文又是谁杀的?” 杨策卿这些天本来就吓得不行,再被姚平仲一吼,如今是心胆俱裂。 他的脸上一直是惊恐的神情,听到姚术的名字之后,终于绷不住了,疯疯癫癫地吼道:“是姚术,是姚术杀了十七郎,姚术厉鬼索命来啦!” 陆谦上去就是一巴掌:“放你娘的屁,你杀人都敢,现在装疯?赶紧说出真相,不然叫你下去陪他。” 殷慕鸿摇了摇头,道:“折彦文的死状太惨了,杨策卿此时可能真的吓疯了……” 就在殷慕鸿摊手的时候,杨策卿突然开口了:“姚术他发现了十七郎的秘密,十七郎杀了姚术灭口,现在姚术变成了厉鬼,我们都要死……都会死。” 整个屋内都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心跳声都听得见,殷慕鸿轻慢地引导,问道:“姚术发现了十七郎的什么秘密?” “折家要引契丹人到西北,挑起克烈部和大宋还有契丹的战火,十七郎跟太傅的人密谈这件事,姚术他进来道别,他一定是听到了……” 杨策卿眼神突然变得阴恻恻的,冷笑道:“姚术,你一定是听到了,你必须死!” 刚刚说完,阴冷的杨策卿突然又抖似筛糠,趴在地上大叫道:“不是我,姚术,不关我的事,是十七郎要杀你,你已经杀了他了,你已经报了仇了,你走啊,你走吧,求你了!” 陆谦还要上前追问,被殷慕鸿伸手拦住,道:“算了,把他送回去吧。” “送回去?” 殷慕鸿点了点头,陆谦一时想不过来,但是见殷慕鸿坚持,便吩咐手下将杨策卿送回杨府。 亲卫们架着杨策卿出去之后,殷慕鸿叹了口气,对姚平仲说道:“希宴,我去见少宰了,你……好自为之。” 姚平仲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昭德坊内,杨霖身穿官服,刚刚散朝。 今日是他重回朝堂的第一天,果不其然,遭到了几个衙门口的一致攻讦。 梁师成已经是图穷匕见,自己没道理继续缩首躲避,蔡京老贼奸猾似鬼,站在玉殿看热闹。 回府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外面徐赛月进来,说是殷慕鸿干办求见。 杨霖一伸手,徐家姐妹给他脱去官服,换了一身轻便的衫子,来到花厅。 “少宰。”殷慕鸿抱拳行礼。 杨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殷慕鸿凑上前,低声道:“折家想要养寇自重,把契丹大军引到西北,他们便找到了梁师成。梁师成派人和他商议的时候,被姚术无意中撞破,折彦文便杀了姚术和他的亲信三人。结果闹得动静太大,观音禅院又不是可以隔音的地方,肯定是惊动了外面的商队。” 他只探听到这些,但是殷慕鸿是什么人,稍加思索整件事便清晰了起来。 “姚家的护卫这么多,而且西军联合起来行商,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折彦文瞒不下去,就跟西军摊了牌。 他们在汴梁定时有主事的,便让姚平逸去,处理尸首,制造假案。这个人,应该就是种师中,是他从中调停指挥的,只有他可以让姚平逸听话,去伪造自己兄长的被劫死亡。 如此看来,西军上下对于养寇自重,仍然是尚未死心。嘿嘿,他们许是怕了宋江和韩世忠。” 杨霖闭目深思,结合这几天梁师成的表现,心中认可了这可推断。 折家镇守府谷这么多年,自己派去一个宋江,确实对他们造成了太大的威胁。 不同于童贯的另立炉灶,成立胜捷军和西军分庭抗礼,宋江直接是挖西军的底层骨干,久而久之折家军将名存实亡。 西军其他几家,未必曾经参与其中,但是他们知道了折家的打算之后,却默许了这种做法。 毕竟几个将门,虽然不如折家长久,但是也是立足西北百年了。 他们就像是云贵一带的土司,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却死心塌地要保住自己祖上的基业。 姚术这个可怜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被牺牲的棋子,谁也不在乎他,除了他的兄弟。 谁知道这个兄弟成了杨霖的弟子,如此一来,万岁营强势介入,再加上杨霖又图谋姚夫人,无意中获得重要线索。 阴差阳错之间,反倒让这个案子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成为轻易结案的劫财害命案。 殷慕鸿吐了一口浊气后道:“他们想息事宁人,悄悄和梁师成一道,促成西军伐辽之策,保住自己的将门基业,那么折彦文是怎么死的?” 杨霖不怒反笑,他对折彦文的死活,不放在心上,冷声道:“管他娘,西军这次触及了我的底线,上次我已经放过他们一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想在大宋搞国中国,独立在朝廷权威之外,是痴人说梦。 别说他们只是统兵百年的将门,就是西南的土司,我杀来有何曾手软。如不是顾念他们有守土的功劳,岂能容他们一再出卖秦陇军民利益。哼,西北秦陇之地,遍地是寡妇,白骨累累,岂能为了他们的野心,再起战祸。” 这种割据一方的豪强,是整个天下的隐患,万一家族中出一个野心之辈,就有可能会动摇国本,扰乱整个中原的安宁。 “少宰,西军百年经营,自有其底蕴在。若是贸然裁撤,在这个当口,又是辽宋金争雄的关键时刻,只怕是会惹出是非。”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为图万全之计,我们应该找一个人,替换掉这些老家伙。还要不引起西军的动荡,有能力弹压那些骄兵悍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同时说道:“姚希宴。” ------------ 第三百四十五章 兴衰荣辱历百年 内侍省,梁师成的卧房内,三个人对面而坐。 最下首的一个男子,五短身材,却是内侍省中的日本直。 大宋第二个皇帝,宋太宗赵光义当年当上皇帝,宦官王继恩出力甚巨,等到赵光义登上帝位,便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在王继恩手下,就有一支以倭人为主的日本直,编在内侍省下属。 从此之后,倭国每隔几年,都会进贡几个倭人中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充盈日本直。 有宋一朝,日本对大宋都十分恭顺,远远超过了对隋唐的驯服,更别提后世的明清了。 这些人进了内侍省,也是忠心耿耿,也因为他们生性凉薄无情,手段十分血腥残忍,经常被派去执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刺杀任务。 眼下这个人,就是日本直的干办,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吴乱波。 梁师成闭着眼,冷哼道:“西军这么点微末势力,自己人还要勾心斗角,实在是让人生厌。等到将来灭了契丹,拿下伐燕之功,咱家非让官家裁撤了他们不可。” 在另一侧,坐着的人满面春风,正是近来仕途得意的兵部尚书王宁。 自从投靠了梁师成,他是顺风顺水,成功上位成为大宋兵部尚书,位列六部九卿之中。 王宁捏了捏胡须,笑道:“不过是些粗鄙武官,何足挂齿。可怜那杨霖一力庇护这些武将,却换来这般对待,哈哈。” 一说到杨霖吃瘪,梁师成就从心底舒坦,一张白的吓人满是褶皱的老脸微微笑道:“你出的主意果然不错,只要我们杀了折彦文,让种家兄弟以为是姚古报复,他们就一定会从中调停。 种氏老哥俩,为了西军也不容易,哈哈,到时候咱家就给他们一个养老的清贵散官,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对视着大笑起来,日本直干办吴乱波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但是为了不被鄙视,也跟着大笑起来,甚至比梁师成和王宁笑的更大声。 就在三个人比赛大笑的时候,外面突然一个内侍探头探脑。 梁师成骂道:“什么事,进来说。” 来人躬身道:“太傅,出事了。那杨霖今日进艮岳,不知道和官家说了什么,官家马上下旨,调任种师道为枢密副使,加封少保,检校司空。” 枢密院是蔡卞和高俅主事的衙门,调来一个地方武将任枢密副使,就相当于是给了个闲职。 种师道原本是延安府经略,也就是八万秦凤军的实际掌舵人。 如今一朝被调到京师,无非是来这里养老来了,他麾下的兵权,肯定是保不住了。 在这个时节,西军的灵魂人物,被调到汴京,难道陛下要动手裁撤西军? 杨霖那厮往日里如此护着西军,怎么突然来了个大反转,难道他心灰意冷,放弃了自己原本的筹划? 梁师成心里捉摸不定的时候,王宁显得更加镇定些,问道:“可有新的调令。” “据说是一个西军旧将,因为得罪了童贯被逐出军中,陛下甚是喜爱此将。 今日恢复其武将官职,论功行赏,加封武功大夫、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兼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 王宁一下子站起身来,问道:“是谁?” “叫什么,姚平仲。” --- 种师中一夜之间,鬓间起了华发,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人到中年,一夜白头,非是有急火攻心之事,不至于到此等地步。 种氏一门,从种世衡创建的种家军开始,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 后世的名气最大的杨家军,与之相比,种家军比杨家将的名气大,比杨家将的作用大,只不过杨家将走上了舞台,被演义神话,被渲染得出了彩。 铁马金戈、碧血黄沙,西北战事连连的烟尘里,塞上马嘶中,种氏一族的血脉中澎湃着黄河激情,气质中显露出北邙风骨。 到今日,难道要画上一个终止号? 自己劳心劳力,就是要保住祖上的基业。 但是列祖列宗,真的会认同自己的做法么,自己究竟是在为种氏谋划,还是在给种氏蒙羞。 种家个折家不一样,折家根上就不是大宋的臣子,他们统治府谷的时候,盛唐才刚刚开始。 种家却是大宋提拔起来的,世世代代为宋而战。在祖先种世衡的率领下,种家军在较短的时间内西北边疆建起了一座抗击西夏的新屏障。 为了表彰种世衡的功绩,朝廷命名这座新城叫青涧城,这就是种家的根基所在。 兄长调任汴京,朝廷给了足够的尊重,加封少保,位列公卿,官居一品。 其实这件事,兄长根本不知道内情,他年纪大了一直在南山养老,不过问这些事了。 种师中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人尽知了。 不然的话,一向保着西军不被裁撤的杨少宰,不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府谷折家,他们是铁了心想保住自己的府谷,自己不该纵容他们,更不该一时糊涂,和他们一道同流合污啊。 还好,朝廷没有把自己也调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他正拿着一个精巧杯子独坐的时候,门扉被轻轻推开,姚平逸神思不属地走了进来。 “经略……种二叔。” 种师中见他神色难看,皱眉道:“怎么了?” “三哥他都知道了……他今日来辞行,说是要跟我断绝兄弟关系。” 种师中撇着嘴道:“胡闹,他也是姚家的子侄,是他断得了的么?希宴呢,让他来见我。” “种二叔,三哥他升官了,官家让他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 咣铛一声,种师中手里的杯子落地,心里突然不安起来。 姚平仲去执掌秦凤军,姚平仲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战功显赫,勇武过人,逢战必先,力压秦陇豪杰,军中无人不服,闯出个小太尉的称号。 灭夏一战,公认的战功第一人,被童贯嫉贤妒能逐出军中,不知道有多少军汉为之抱不平。 更要命的是,他是西军心中的自己人,就是种家子弟,有几个不服小太尉的? ------------ 第三百四十六章 几段西风相倚恨 晨星寥落,东方泛白。 豪门楼阁沐浴在晨曦里,群雀吱吱喳喳,绕飞盘桓。 昭德坊,外院的校场内,杨霖带了几个弟子练拳,只有姚平逸未到。 在他们身后,就是百十个小道童,一招一式十分像样,甚至比杨霖还标准。 这些延庆观自小收养的小道童,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杨霖打坐练功,是真正的从娃娃抓起了。 如今姚平仲已经不回姚府,而是跟师兄们一块,住在昭德坊外院。 每日清晨,杨霖去打拳的时候,这些弟子往往也跟着。 姚平仲闲来无事,便饶有兴趣地加入,也算是出一出胸中浊气。 这一次西军内部的腌臜事,着实恶心的他不轻,尤其是二哥的惨死,更是让他直接不回姚府。 马上就要回西北掌兵,姚平仲心里也没有多少的激动,整日里闷闷不乐。 与其是回去大权在握,不如躲在恩师这外院,清静自在。 这个外院可真是鱼龙混杂,人才济济,什么样的怪人都有。 姚平仲十分喜欢这种感觉,每天都有些新奇的发现。 每日晨练之后,杨霖叫过几个弟子,坐在树下道:“希宴马上要回延安府去了,临行前我告诫你几句,西北局势复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你要做的就是尽一个为将者的本分。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就不要插手,自有陛下、为师和朝中诸公来做。等有朝一日,你做到为师这个位置,那时候再考虑其他的事不晚。” 姚平仲知道他说的是朝中几方势力,在西军身上的博弈,更深一点说就是梁、杨两派对于伐辽的争论。 姚平仲没有那个想法掺和其中,他抱拳道:“恩师放心,弟子但知为将者以军令为先,若是朝廷下令,让俺们上阵打仗,那时便使出浑身本事,为国效力而已。” 杨霖笑了笑,暗道这学生还算不错,有点悟性。 内有姚平仲,外有韩世忠和宋江,谁也别想把西军从自己手上拿去。 再把垂垂老矣的老种调到京师来养老,实际上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不然的话种师道早晚死在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后辈手中。 这些人太能闹腾了,种师道已经控制起来已经有些吃力,这一次种师中自作主张,他就只能在家中长吁短叹。 其实让老种少操点心,多活几年,将来真打起来了,他还是很有用的。 大宋满朝文武,能打仗的有几个? 连童贯这种半吊子水平的,恐怕都找不出几个来。 衮衮诸公,高冠博带,满腹诗书,自诩风流,平日里狎妓作乐一个个能耐的很,真到了战阵,全他娘废物点心。 大宋养士百十年,忒过溺爱养出一群活爹来。 杨霖可以在梁师成的手里保下西军,但是梁师成却不能阻止杨霖对西军的改制。 因为西北的安定,是杨霖一手促成的,这一点徽宗赵佶比谁都清楚。 当日败讯传来,杨霖独自一人面圣,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的场景,赵佶一时半会还忘不了。 板荡识诚臣,疾风见劲草。 什么是国士无双,在赵佶看来,金殿下跪地请罪,要出使契丹,挽危救难的杨霖,就是大宋的无双国士。 再加上西军本身就是问题多多,稍微透漏一点给赵佶,皇帝就不可能放任他们继续下去。 杨霖和姚平仲正在细谈西北军中顽疾的时候,李芸娘带着一群人,推着几个大锅进来。 小道童们欢呼一声,乖乖排好队等着打饭,杨霖伸手一招,把芸娘叫过来笑道:“我们几个要插队,去给我们每人带一份来。” 芸娘笑着应了一声,也不去和小道童们抢,吩咐一个丫鬟去后厨,不一会带着一个餐盒过来。 在树下的小石桌上摆开,师徒几人凑在一块,吸溜吸溜地喝粥。 芸娘单独给杨霖盛出一叠小菜,站在一旁伺候。 吴敏不无羡慕地说道:“希宴,你身为官家爱将,这一次回西北,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姚平仲撇了撇嘴,道:“俺还想跟你一样,在恩师身边学点东西呢,西北那地方,哪及得上汴梁一星半点。” 蔡绦开玩笑道:“吴元中,当初子充和叔通去契丹,你也长吁短叹地羡慕半天,当着恩师的面,就这么急着离开么,小心恩师上奏陛下,将你发配到吐蕃教化蕃民。”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杨霖见学生们厮混熟了,蔡京的这个季子都开起玩笑来,心中也很是舒心,便笑着道:“等到来年春闱,你们都要入朝为官,到时候该如何安置,却要看你们有何本事,多学点东西总归是好的。” 蔡绦说起宇文虚中和马扩来,杨霖也勾起了思念,叹了口气道:“契丹那边,叔通和子充倒是混的风生水起,已经在帮辽主练兵,只不过契丹乃是百病缠身,就算是有了一支厉害的兵马,也无济于事。” 这时候,杨三晃晃悠悠过来,叉手道:“大郎,来客人了,说是姚府夫人。” 姚平仲神色一紧,道:“多半是来找俺的。” 杨霖站起身来,拧腰舒臂,道:“我去看看。” 花厅内,郑云瑶正陪着姚夫人闲聊,看得出她的谈兴不浓,双颊不施脂粉,天然一段清水芙蓉,眉黛展不开的忧愁。睫毛润润湿湿,眼帘似乎还有一些些的微微红肿。 身穿的也是素色的裙子,一根华铃佩玉丝带扎着头,略有些乱乱的,一挽青丝从左侧脸庞垂下。 杨霖进来之后,姚夫人赶紧站起身来,问道:“杨少宰,希宴可在贵府?” “在,希宴乃是我的弟子,住在做师傅的家中,夫人何须挂念。” 姚夫人是折家的人,但是她现在还不知道杀人的凶手是自己的外甥,只知道姚平仲天天不回家,姚平逸每天不出自己房门,府上一片愁云惨淡。 姚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泣诉道:“希宴和他二哥兄弟情深,还请少宰多多宽慰开导,妾身乃是没用的妇道人家,家中出了这事,全赖少宰施手了。” “好说,好说……” ------------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世间本无桃花源 昭德坊内,姚夫人哭哭啼啼,郑云瑶在一旁听了个半懂,同情心登时泛滥。 一双大眼睛噙着泪花,拿出手帕擦了擦道:“这姚平仲忒不懂事,这个时候不在家陪自己婶娘,一家人共渡难关,反倒跑了出来。” 杨霖心道,你们两个哪里知道内情,心想着这权力熏心之下,就连骨肉情亲也得让步,不由得有些萧索。 杨霖喟然一叹,宽慰道:“姚夫人不必难过,我已命人备下茶点,一会便把希宴叫来。” 姚平仲已经收拾好行装,等待着朝廷正式下旨,蔡京和中书门下都通过了,就启程西去。 听到有人来叫,他知道是要见自己的小婶娘,心道那姚夫人和自己年纪相仿,对这些腌臜事应该不甚清楚,便去和她说几句话也无妨。 跟着锦儿来到内院客堂,见到恩师在上首,下面坐着两个妇人,一个目似春波,樱唇细颤,顾盼间风情万种,说不出的妩媚勾魂,尤其是眼角噙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添柔媚,正是自己的小婶娘。 另一个身穿水绿色锦织衫,眉微黛却俏分柳叶,唇一点自粉润如妍,香腮似桃,横波如水,应该是自己的师母。 姚平仲一进来,还来不及行礼,姚夫人黛眉一蹙,娇叱道:“希宴,为甚不回府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两个男人恁的没有担当,让婶娘一人生受不成?” 郑云瑶同仇敌忾,帮腔道:“太不像话啦!” 姚平仲看向杨霖,相对苦笑一下,这件事的明细,自然不可能说与两个人知道。 杨霖便解围道:“希宴,这件事你属实不对,赶紧给姚夫人认个错。” 姚平仲只得抱拳,道:“婶娘,希宴心中难受,不愿再回二哥府邸,还望婶娘恕罪。” 他这一低头认错,姚夫人反倒更凶了起来,再加上自己师母在一旁帮腔作势,将他训得狗血淋头。 这两个都是惹不起的角色,姚平仲只能忍着,杨霖乐呵呵地看热闹,突然感受到自己徒弟“幽怨”的目光,只得轻咳一声,道:“希宴蒙官家看重,马上就要出任忠州刺史、泾原都钤辖,提举秦凤常平知怀德军。这段时间,他就不要回姚府了,我有要事和他商议。” 自己可能镇不住这俩雌儿,杨霖马上接口道:“官家也有差事要暗中交待,希宴就留在我这吧。” 姚平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实在不想回府,这下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回去了。 姚夫人一听,自己的这个侄儿又恢复了官身,也有些开心。 但是听到他还不肯回府,又有些恼怒,毕竟她根本不知道,男人的世界有多么的肮脏和黑暗。 自己的侄儿,死在了自己的外甥手中,外甥又不知为何暴毙,男人们都已经知道了真相,却为了各自的利益,选择了一起沉默。 郑云瑶经过这次并肩作战,和姚夫人的感情迅速升温,恨恨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和他的弟子,便上前提议姚夫人留下吃饭。 杨霖眼色一亮,只听得郑云瑶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说了些什么带她去找妙贞姐姐,吃大理的美食,顿时有些气馁。 这个时候的正妻,在家中的地位非同一般,也不用经过杨霖的同意,两个人把臂出去,一边聊着一边走了。 显然是对于杨霖给自己徒弟找台阶下,还有些不开心,郑云瑶带着姚夫人走了之后,杨霖苦笑道:“希宴,你去准备一下吧,你从万岁营挑几个亲兵,一道带着可好?” 姚平仲叉手道:“如此,就谢过恩师了。” 自凡是主将,都需要亲兵,万岁营的人是姚平仲生平所见,最合适的亲兵。 --- 契丹上京城,金国使者上书,要辽主耶律延禧,册封完颜阿骨打为徽号大圣大明皇帝。 并且耶律延禧要认完颜阿骨打为兄皇帝,赐以玉辂、衮冕、玉玺诸天子仪物等十事。 宇文虚中和萧奉先,都看出了金人的意图,同时进言不能如此册封。 不然女真鞑子进攻大辽,都成了合法的了,后方还在抵抗的辽人,也就是被彻底背叛遗弃,这样一来辽人势必军心大丧,民心尽失。 辽遣知右夷离毕事萧习泥烈持册出使金都会宁城,在大殿上,杨璞当面指出其册文唯册立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并无册为兄之文,亦未以“大金”来称,所持仪物亦不全用天子之制。 阿骨打大怒,欲斩辽使,赖诸将劝解,把契丹使团全部人,抓起来抽了三十鞭子。 这三十鞭子,鞭鞭到肉,把堂堂契丹的使者,当成奴隶鞭打。 然后让完颜宗室的宗翰、宗雄、宗干、希尹商定新册文,由杨璞进行润色,再交给胡十答、阿撒、高庆裔译成契丹字、汉字两份,派遣赞谟与习泥烈偕行出使于大辽上京城进行交涉。 杨璞上书,建议阿骨打先册立后宫,于是下诏册立蒲察氏为皇后。 杨璞又以国家礼制未备,群臣不能致敬尽礼,无由显示帝王之尊,建言“定朝仪、建典章”。 阿骨打从善如流,来时让杨璞下手制订礼仪,使女真上下尊卑略有定序。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杨璞又进言,废除契丹苛法,减免赋税,优待降俘,争取民心,以巩固后方。 这一条若是真的实行了,契丹就离死不远了,可惜女真贵族大多不同意。 他们觉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不把当地的异族变成牛羊一样的奴隶,就白打仗了。 女真人生性残忍,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戾气之深重,如同上古凶蛮。要让他们善待俘虏,简直就难如登天。 除了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兄弟二人之外,其他的女真重要首领,几乎都不同意。 完颜阿骨打虽然赞同杨璞的说法,但是这个时候女真的各部贵族,话语权还是很重,这一条暂时没有实行。 姚平仲赶往西北的前夕,金国使团趾高气昂地进了上京城,带来了新的文册。 ------------ 第三百四十八章 生死高台新旧换 汴梁城东,竹林高台。 松柏环抱,景色秀丽,是汴梁的文人士子登高揽胜之处。 岗上栽有万株翠竹,端直挺秀,疏风醉影,风雅宜人,此时林内不时有高谈阔论之声传出,夹杂阵阵豪迈笑声,逸兴遄飞。 “诸位仁兄,今日蒙伊川先生见召,借此竹林胜景,效法先贤,作山阳之会,实为汴京文坛幸事,也是大宋士林行盛举。” 礼部员外郎耿南仲举起酒杯,笑道:“为伊川先生贺。” 林中众文士纷纷酬和,齐声道:“为伊川先生贺。” “老朽生受了。”年迈但是保养极好的程颐含笑举盏。 老头银须皓首,精神矍铄,丝毫不见疲态。 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伊川先生今年的身体已经垮掉了,几次大病都是突然袭来,如今这般更像是回光返照。 伊川先生就是程颐,为程颢之胞弟,兄弟俩搞出一个理学,后来被朱熹发扬光大。 这哥俩认为,人应该“去人欲,存天理”,认为“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宣扬“气禀”说。 他二十四岁,就在开封府开坛讲学,廷试落第,遂不参加复试。 小程没有考中进士,但按旧例,程家世代为官,其父程珦享有荫庇子弟当官的特权,而程颐却把每次“任恩子”的机会让给了本家族的其他人,自己没出去做官,长期以“处士”的身分潜心于孔孟之道,又大量接收学生,从事讲学活动。 如今的士林文坛,对他推崇备至,赞誉交加。 一群人高谈阔论,携美欢聚的时候,突然从山下爬上来一群人。 为首的一个身躯欣长,容貌甚伟,乃是杨霖大弟子吴敏。 在他后面,跟着两个师弟,还有一群身穿各种袍服的闲杂人等。 众人一起,簇拥着一个瘦削精壮的汉子,嘴里嚷着什么上天、升腾之类的话,在这些文士看来,简直粗鄙至极。 吴敏和蔡绦,却是认识程颐的,也听过他讲课,在场的很多都是他们在太学时候的同窗,便笑着上前打招呼。 众人都知道他们现在是御前红人,朝中权势熏天的杨霖的弟子,神色中又是嫉恨又是鄙夷,吴敏感觉到之后,有些恼怒。 自己拜师杨霖,并不碍着这些人鸟事,为何要这般做派。 程颐毕竟年纪大了,心胸开阔一些,笑着问道:“吴元中,你们聚众登台,却是作甚?” 吴敏指着前面正在吆喝着准备的一群人,含笑道:“那个瘦瘦的年轻人,造出一种巨翅,可以从这高岗上飞翔而下,自己却毫发无伤。我们今日,就是来试验他的成果。” 在场的文士一起哄笑起来,指指点点,嘲笑不断。 “怕不是个痴汉。” “他若是摔死了,你们几个算不算伤人。” “吴元中,你学了些什么东西,把人学傻了?” …… 程颐也有些不信,好心劝道:“还是不要做此无谓的试探为好,这后生也是爹生娘养,若是出点意外,岂不是让双亲难安,你们为何不劝他?” 吴敏刚想解释一番,那边的许叔微大喊:“吴元中,马上起飞了,你来不来?” 吴敏赶紧抱拳致歉,跑过去观摩,只见那年轻人双臂绑在一个尖锥形的木制架子上,往下一跃受风力,双翼展开,如同一只大鸟,往上岗下飞去。 高岗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欢呼,就连远处那些文人士子,也踮起脚尖往这边看。 程颐起身,拄着拐杖,踱步过来。 士子们抹不开脸过来看,现在有了台阶下,赶紧扶着程颐过来顺便看看。 半空中,那个身影看上去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慢慢消失在视野中,化为一个黑点。 众人的心一起悬了起来,程颐脸上挂着可惜的神色,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岂可轻易置于险地,唉……” 许叔微有些不喜,皱眉道:“这位先生,李扬老弟有十足把握,可以全身飞抵而退,老先生何故出言咒他。” 程颐本人没觉得什么,只是笑道:“若是他能安然无事,老夫当然最高兴不过,可是这般冒险,终究是不好,希望你们这些友人,能劝他一句。” 程颐在他的徒子徒孙心中,地位太高,许叔微虽然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是已经有士子受不了了。 “你是何人,竟敢这般和伊川先生说话?” 许叔微这个人,一身傲气,做官做到知府都能说辞就辞,回家研究医术,岂能没点脾气。 他梗着脖子寸步不让,道:“我是何人,用得着跟你说么?” 吴敏赶紧出面,充当和事老,把两边拉开。 程颐笑着道:“今日聚会,本来是高兴的事,何必多管闲事,我们还是回去继续吧。” 他一发话,果然有用,众人簇拥着他回到亭子里,继续饮宴。 不一会士子们就好像忘了这边的一行人,举杯饮酒俱都兴致高昂,太学陈东提议道:“世上诗难得,林中酒更高。既然群贤毕至,有酒岂可无诗,不若大家作诗相和,诸君以为如何?” 与会众人连连唱和,纷纷提议由程颐出题。 这时候,礼部员外郎耿南仲喟然一叹:“诗词虽好,某这里却有一篇文章,想请诸君先品鉴一番。” “希道有有新作问世,末学自当拜读。” 陈东从他手中,接过文章,低头一览,便惊呼道:“这是论蔡京、杨霖奸邪的奏疏!” 众人惊呼出声,这不是泼天的胆子,手捧着文章的陈东却突然生出知己的感觉,自己早在四年前,就上书弹劾蔡京、杨霖和童贯。 他清清嗓子,便开始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实话说这份奏疏写得文采不错,但是内容空洞的很,根本列不出什么花样,说来说去都是媚上诋毁先贤。 要为元祐奸党碑上的司马光等人翻案,这样的奏章交给赵佶,他马上就得卷铺盖滚出汴梁,怪不得耿南仲面带难色。 因为元祐奸党,是赵佶授意之下,杨霖和蔡京着手办成的。 为的是巩固赵佶皇位的合法性,表达他继承父兄遗志,矢志变法的决心。 这边念得起劲,却惹恼了对面的一群人,陈东慷慨激昂的声音刚刚落地,那边吴敏和蔡绦、袁庭植等人,撸起袖子怒道:“辱我恩师,我跟你拼了。” 许叔微早就忍不住了,他的舅舅被骂,自己觉得打架很有道理,便挽起袖子加入了战团。 士子们被这篇文章激励地群情激奋,眼睛都亮了起来,自认为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来啦。 这边一动手,便成了群架,好好的聚宴鸡飞狗跳。 伊川先生程颐,坐在亭中,大呼两声:“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突然,古稀之年的程颐,双目一盍,与世长辞。 此时与他在后世历史去世的时间,基本吻合。 有人发现伊川先生倒地,顿时惊得大呼小叫,正在群殴的人,也都知道这位老先生的名声,纷纷罢手。 气氛沉痛的时候,刚刚跃下山崖的李扬,兴高采烈地上山,大呼小叫道:“我成功了,我成功啦!哈哈,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 “咦?你们都怎么了?” ------------ 第三百四十九章 手到擒来杨解馋 汴梁城郊,伊川先生辞世,文坛震动。 杨霖的几个徒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士林口诛笔伐的对象。 很多人根本不了解当日的情况,反正以讹传讹,到后来反倒成了吴敏等人把伊川先生殴打辱骂致死的了。 杨霖对此嗤之以鼻,一力庇护自己弟子,将耿南仲等人贬出汴梁。 并且重赏了制作出滑翔机并且敢于试验的李扬,更是把袖楼的常设奖项里,将他纳为今年的提名人选之一。 今日是姚平仲调令正式下发的日子,杨霖在家中设宴,邀请几个弟子还有姚夫人共同前来,为姚平仲送行。 姚平逸托口生病,已经逃离汴梁,回到京兆府去了。 侄子走了,儿子也要走,姚夫人自然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说是过几天就要回京兆府。 几人挥手送别了姚平仲,恋恋不舍地回府,郑云瑶又留下姚夫人用膳。 汴梁城郊,一群太学士子聚集于此,为耿南仲送行。 “区区杨霖妄想堵塞言路,摧折士人风骨,真真是不自量力!”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吾辈岂能被杨霖吓住。” “时穷节乃现,大宋风骨,还看我等,杨霖狗贼岂能长久。” …… 众人群情激昂,耿南仲求名得名,也不算十分悲戚。 毕竟他的算盘就是这么打得,有了名气之后,将来蔡杨倒台,自己就会被重新启用。 到时候这朝堂上,自己可就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文人养名望,不外乎如此。 众人正在慷慨陈词,说些场面话的时候,一个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与杨少宰为敌?” “此乃文士送别之处,你是何人,不请自到,还敢如此放肆?”陈东厉声呵问。 “放屁,这里明明就是汴梁城郊,你们走得,俺如何走不得。”其中一个大汉怒骂道。 几个精壮的骑士,在马背上横眉怒视,其中一个年纪最轻,却最是威势凛冽,顾盼生雄。 在这些文士面前,简直就像是虎立羊群。 “你们听好了,俺是新任的忠州刺史,人称小太尉姚平仲。尔等辱我恩师,若是充耳不闻,听之任之,枉为人也。俺今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报姓名再亲手为恩师出气。” 他跃下马背的一瞬间,气势就如同猛虎下山,虎入羊群一阵拳打脚踢。 新任的刺史上任途中,在路上把一众士子痛殴一顿,然后潇洒离去。 --- 昭德坊内,姚夫人和郑云瑶依依不舍告别,辞别了他们夫妇,即将回去收拾行李启程。 刚出内院大门,一个俏丽丫鬟赶来,挥手道:“姚夫人,请留步。” 姚夫人从马车上露出一个头来,问道:“什么事?” “我家少宰,有要事和姚夫人商谈,请夫人轻移贵步,随奴家来。” 姚夫人不明所以,不过却没有丝毫的怀疑,杨少宰外表看上去正义凛然,又没有架子,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随着小丫鬟来到书房,杨霖端坐在书案后的座椅上,见她进来起身相迎,让丫鬟去端茶水来。 房门一关,杨霖脸色一变,道:“姚夫人,折家的事你都知道了么?” 姚夫人一听,事关自己的娘家,马上问道:“除了十七郎横死,妾身不曾听闻还有何事,少宰有何见教?” “唉,折家辜负了朝廷的信任呐,一心想着在府谷为王称霸,不曾想却闹出这等事来。” 姚夫人不明就里,神色顿时激动起来,一双好看的眸子圆瞪,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霖故意提高了声音,正色道:“姚夫人,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身负陛下信任,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 但是念在希宴是我爱徒,你又和拙荆有些情谊在,今日便特例跟你多说一句。 希望夫人回去之后,能够告诫折家,他们的所作所为,本官已经尽知,若不悬崖勒马,来日东窗事发,本官不会留情面,到时候勿谓言之不预也。” 姚夫人芳心大乱,赶紧起身,道:“妾身代折府,谢过少宰网开一面。” 她一步三摇地走出书房,正好撞在端茶来的丫鬟身上,溅了一脚的水,烫的她连连呼痛。 杨霖赶紧上前,弯腰用手拿开碎屑,并且在小脚上拍了拍。 “你作甚么!”姚夫人触电一般,顾不得疼痛,怒叱道。 杨霖挥了挥手,让已经吓得不轻的小丫鬟离开去拿一双新鞋来,起身道:“一时心急,唐突了夫人。” 姚夫人见他磊落的神色,分明没有半点腌臜心思,但是也太莽撞了些。于是心里只是有些恼怒,没有升起厌恶。 她脸色又红又白,想到还要靠杨霖庇佑自己娘家,也不敢过分苛责,敛裾行礼之后匆匆逃离。 过了一会,刘蓉娘眼睛红红的,带着一双新鞋子过来,发现姚夫人已经离开了。 小丫头带着哭腔,低头道:“爷,人家不是故意的,是她开门……” 杨霖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爷什么时候怪你了,委屈什么,又没人说你。” “姚夫人……她生气走了,不是坏了爷的好事?爷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色色的,人家又不是不懂。” 杨霖一愣,啪的一声赏了她一巴掌,笑骂道:“胡说八道,老子一身正气,哪能馋寡妇的身子。你个促狭小淫妇,少在这里嚼舌根。”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道:走?她能走到哪里去,自己给她下了个套,姚夫人回去之后,肯定要问折家。 折家岂肯把这么机密的事,说与一个嫁出去的妇人知道,估计也就是含糊其辞。 到时候这雌儿不明就里,还不是越来越怕,最终乖乖回来,求到我的头上。 我再施展风流手段,取她贞洁如同喝水一般,又有什么难处。 杨霖坏坏一笑,窝在他怀里的刘蓉娘正好抬眼偷瞄,顿时面红耳赤,小猫一般呢喃道:“爷要是馋了,可以先拿人家解解馋。” “嗯?哈哈,是给你解解馋吧?” ------------ 第三百五十章 难以启齿的风寒※ 西南吐蕃被平定,十三个活佛上表请求纳土归宋,徽宗赵佶告祭太庙之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杨霖居功甚伟,却隐在幕后,并不贪功反而把功劳分给了韩世忠和刘仲武。 韩世忠被拔擢为兴庆军节度使,横山路左军都统,率领北线兵马十五万并蕃兵二十万,回到夏州城,威震西北诸路。 宋江得此强援,将西北秦陇诸事交于韩世忠,自己一心在喀尔汗边境制造摩擦,铁了心要挑起战争,而且是喀尔汗人主动发起的战争。 如今大宋境内,上至文武下至黎庶,都对进攻喀尔汗王朝没有半点兴趣。 大家被连续的几个胜仗鼓舞的自信心爆棚,一心要北上和契丹碰一碰,收回幽燕之地,一雪太宗北伐之耻。 杨霖想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进攻喀尔汗王朝,势必会遭到一片反对声。 尤其是渴望伐辽建立功业,重新夺回自己的无上权势,却几次都落空了的梁师成,肯定会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一样,跟自己拼命。 这个时候,就需要让喀尔汗主动来犯,在边境制造些让他们忍无可忍的摩擦,就是宋江这个阶段的任务。 喀尔汗这个王朝,堵在西域的商道上,只允许信仰伊斯兰的商人通过,大大限制了西域商道的繁荣程度。 不铲除这个毒瘤,西域的繁华就到此为之了,想要更进一步已是不可能。 大航海时代还没有来临,这就是东西最好的商路,万万不能被这块臭石头给挡住。 …… 一轮皎月高悬,小轩窗前,姚夫人折浣香白皙的素手托着香腮,眼中迷离,神思不属。 想到前几天,自己独身去杨府,没想到那少在杨霖位高权重,还是状元出身,又是自己两个子侄的恩师,竟然会对自己图谋不轨。 那天郑云瑶摆下酒宴,招待自己,杨霖过了一会也进来落座。 刚开始还好好的,自己有求于人,便陪笑逢迎,说一些好听的话。 折浣香正自寻思如何让他出手,解了娘家的灾祸,忽觉大腿一热,骇然一惊。 低头看去,却是杨少宰的大手正在摩挲自己的大腿,不禁又羞又怒,正欲愤然起身。忽然又想到他身份,自己娘家府谷折氏受其管制,不觉一软,重又跌落座上,粉面已是娇红一片。 杨霖心中得意,当然是得寸进尺,慢慢的越来越过分。自己的小娇妻郑云瑶不知就里,还以为自己待客得体,心中十分欢喜,笑语喧哗,尽力把气氛哄的热烈些。 折浣香如坐针毡,天气闷热,她下身只穿着一件溥小的亵裤,根本无法阻挡杨霖富有技巧的攻势。 杨霖玩弄过的妇人少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手法娴熟到令人眼花缭乱。他只当姚夫人是个孀居的妇人,当然是已经被人用过了,便整只手握着俏媚寡妇的赤裸光洁的玉腿来回摸弄,间或手指搔弄几下。 这般逗弄,就是成熟的妇人也受不了,跟别说折浣香这种二十几岁的处子。 可怜她虽受侵犯,却不敢叫嚷,只因怕自己影响折家的安危,只有正襟危坐,当没事发生。 杨霖心中暗道,这妖媚骚货果然是能忍,心里不禁有些嫉恨,当初取了这妇人的元红的人,该是如何的幸运。他却不想想,自己才是采花的贼子,手越来越快,更开始向上摸索,手指在折浣香大腿内侧游动,不时还触碰她的羞处。 姚夫人身子一震,险些叫出声来,还从没有男人触摸过自己的身体,如今竟让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随意轻薄,心中倍感羞耻。可是若是揭穿了他,守着他的妻子,定然是彻底恶了杨霖,折浣香芳心摧折,含羞忍耐。 自己冰清玉洁的身子,为了家族竟然要被人亵玩,还是在饭桌之上,显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玩物。想到这里,也不知怎么的,折浣香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酸软。两腿之间仿佛觉着一阵刺激缩紧,竟然似要有爱液润出,忙着两腿略略摩擦起来,亦说不清是止痒还是遮掩。 偏偏她生的妖媚异常,这般楚楚可怜、战战兢兢的模样儿,瞧在外人眼里,就是在勾引人一般。 杨霖这坏胚不停地劝酒,郑云瑶如何抵得过这种心机,几句话下来就被哄着喝的晕陶陶的,小小脸红粉十分可爱。 而姚夫人这边,却感到自己下身渐渐湿润,分泌越来越多,不觉为自己的反应暗自羞愧。心里羞惭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还要咬着嘴唇强忍着羞处正在受到的欺辱,含着微笑与杨霖夫妇说话。 终于,郑云瑶晃着小拳头,迷迷糊糊说了几句奶听不清的奶声奶气的话,一头倒下。 杨霖嘴角一勾,拍了拍手,几个丫鬟进来垂手听令。杨霖笑道:“夫人喝醉了,将她扶回去休息吧。” 一个丫鬟看了一眼姚夫人,掩唇偷笑道:“恭喜大郎,又得佳人。” 杨霖一看是秦情情,笑骂道:“就你嘴刁,你们几个扶着夫人回去歇息,这小淫妇给我留下来扶腰推臀助兴。” 姚夫人手足无措地坐在这儿,耳听着这恶人和自己的丫鬟讨论怎么欺辱自己,言语渎戏自己,浑然没把自己当回事,明明就是料定了自己不敢反抗。 折浣香怒从心头起,拍桌子站起身来,一伸手指,却急的说不出话来。 杨霖见她如此惊惧,也不由爱怜,伸手道:“你乖乖听话,过了今晚,我自然会一力保下府谷折家千余口人。” 折浣香浑身在没有一丝力气,颓然瘫坐到椅子上,脸色煞白。 一群丫鬟进来,收拾完饭桌,竟然就在地上铺上了一面厚厚的地毯。 另有六个丫鬟,垂手打着灯笼,跪坐在客堂的两侧的地毯上。 那被杨霖叫住的秦情情,果然不敢走,屈膝翘臀跪倒,为杨霖解去了玉带衣袍。一个充满冲力的男性躯体,顿时裸露在客堂内。 折浣香脸色一红,转过头去,杨霖哈哈一笑,走过去抚摸起她的乳房来。姚夫人如遭电击,一阵颤栗,却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勇气,只能任他施为,身上的绸裳顺滑绸绵,那两个奶儿却丰硕柔软,一手仿佛难以罩盖,高高耸起。一触手便荡漾起来,杨霖改抚为揉,续而为捏,感受着手上的软腻形状的转变,继续来改为拨弄乳头部分,但见衣服下那本来是坟起的那一道山坡上,慢慢激凸起一颗乳粒。 杨霖哂笑一声,道:“这小娘子的奶儿玩几下,乳头就峭立起来,属实是个淫妇。” 丫鬟们一起笑将起来,把姚夫人气的一佛出气,二佛升天,哭哭啼啼道:“人家不是……不是淫妇。” 杨霖伸手一勾,把她的肩带解开,整个绸子竟然滑落下来。圆润香肩滑腻的程度,已经到了挂不住衣服的地步,杨霖的欲望越发升起。 折浣香伸手一挡,杨霖顿时不喜,瞪眼吓唬她道:“嗯?” 姚夫人花容失色,跪在一旁的秦情情使了个眼色,几个丫鬟上前,将她的手扳开,好让杨霖继续亵玩她的美乳。 为了惩罚她抵抗,杨霖伸手一扒,除去了她的上衣。姚夫人胸前一对美乳丰硕高挺,锁骨略略露出关节处之的圆润,到了胸前乳香四溢,开始绵延向上,两颗胸乳尖儿高顶。 整个乳型也是丰满异常,两乳形状如此美艳,偏偏丝毫不外扩下垂,竟是天生的挺拔高耸,而且略略内聚,在胸前正中,两根藕臂生生挤出一道清晰深色之乳沟。 杨霖促狭心起,心想今日无论如何,要彻底驯服这个美妇,不然只吃一次岂不是把人生生馋死。 他伸出两个手,各自捏住一颗粉嫩嫩的乳头,轻轻拉拽。 姚夫人疼的腰杆一挺,甄首仰起,哀鸣如缕。 几个丫鬟趁机上前,把她的下身襦裙除去,顿时两条圆滚滚肥美美的长腿就裸露了出来,姚夫人的腿儿虽长,大腿却并不是特别纤细那种,反而更见少妇的丰腴美肉,想来是孀居在家,不甚运动,又是锦衣玉食的,难免有些腴润。 尤其是那一瓣圆臀,又肥又圆,偏偏两腿之间,寸草不生,白腻的软肉中,一道触目惊心的粉红色细缝外,早就春水潺潺。 杨霖接着灯光赏玩着身下这具躯体,如此娇媚少妇,有这等花容月貌,这等玉乳翅胸,这等肥美嫩穴,这等修腿玄足。 耳听着娇滴滴的喘息呼吸之声,姚夫人胸乳起伏不定,身子也开始潺潺的蠕动,两腿略略的夹紧摩擦,羞臊到了几欲晕倒的地步。 杨霖实在难耐,下身绷紧胀痛,看得着粉肉美胴,觉着自己的龟头已经是在突突的跳动。 胯下那六寸来长的巨阳已经直挺挺立起,看上去十分吓人。 杨霖拽过秦情情来,捏着她的小嘴,把肉棒伸进去轻轻插弄。 秦情情被呛了一下,然后马上跪在杨霖面前,伏下身子,将整个背脊和美臀尽情的展现在杨霖面前,如同一只听话的小犬一般俯身趴着,乖乖的凑近杨霖的身体,用两只纤手扶着他的阴茎根部,先是凑上来,用舌头开始围着阴茎舔弄,非常仔细,倒如同品尝甚么美味,自根部开始,慢慢舔过,嘴中还自发出啧啧之声,慢慢至于茎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舔弄,然后又至龟头处,在马眼之旁反复的扫弄。 杨霖一低头但见胯下美女,一身的娇肉抖动不已,心型的两瓣屁股肥美如玉,更加诱人,而龟头上扫过的奇特柔软湿润的触感更是舒适登云,那秦情情少女软舌扫过马眼之时,更是几乎要射出精来。 不一会狗官口中已经是喘了粗气,还觉着舔弄太软和,不过瘾,已经是粗声粗气得命道:“舔她,我要操了。” 秦情情轻轻吐出肉棒,握在手里揉动,嘴唇却贴着折浣香的下体,轻轻舔舐起来。 折浣香被舔的略略有些迷离,杏眼美目中如同珍珠一般的闪亮着泪光,嘴里的声音却已经是柔媚娇唤。 杨霖揽住她的脖子,吸着姚夫人樱桃小嘴,和她吻成一处。 这妖物奶大腰细,肤白赛雪,杨霖伸手摩挲,兴致高涨,轻轻推开秦情情,将折浣香整个抱在怀里,张口咬住一颗奶头。 折浣香被他们主仆二人如此淫辱,实在羞耻难当,已经呜咽着发出如泣如诉的呻吟。 杨霖愈加兴奋,将她的玉腿一分,托起肥臀,放到饭桌上,把那雄伟长枪,直肏了半个龟头进入,却再不得深入。 杨霖微微挺身用力,一杆进洞,却感觉戳破了一层东西。 “嗯?” 姚夫人仰颈哀鸣,泪珠如雨,杨霖突然从内到外欢喜起来。 手上胯下的动作也都柔和起来,一边轻轻晃动屁股抽插,一边问道:“夫人还没圆过房?” 姚夫人两腿一阵绷紧颤栗,疼的撕心裂肺,哪里还能说话。 姚夫人仰颈哀鸣,泪珠如雨,杨霖突然从内到外欢喜起来。 手上胯下的动作也都柔和起来,一边轻轻晃动屁股抽插,一边问道:“夫人还没圆过房?” 姚夫人两腿一阵绷紧颤栗,疼的撕心裂肺,哪里还能说话。 杨霖的动作越发的温柔起来,俯首吻住她的唇瓣,双手在她身上熟稔地来回游走,不多时,便把她摸得浑身发软。 一想到这个妖媚的小寡妇,实则是个处子,心里又得意又快活。 他的经验丰富,温柔下来之后,折浣香便慢慢有了些动情。毕竟是二十多岁的小少妇了,身子早就熟透了,一边生涩的和杨霖唇舌相接,一边下意识地挺起下腹,在他腿上柔柔摩擦着。 杨霖火热的肉棒感受着慢慢变得湿泞的蜜腔长驱直入,一捅到底,直抵花心,干得折浣香再次花枝乱颤。 秦情情咬着唇瓣立在一旁,俏脸满是红霞,看着这场淫戏,有一种麻丝丝痒嘻嘻的奇特感觉泛起。慢慢的觉得下身湿热,知是羞处股股流出爱液来。 杨霖似乎是感受到了,淫笑着使了个眼色,秦情情红着脸上前,将那亵衣顺着脖领头上摘了下来。 敞开的怀中,两个胸乳却如同两只尖笋一般凸起,形态饱满丰润,晶莹剔透,一对粉红色的细嫩乳头,如同一对小巧的樱桃耳坠。 沃雪堆出樱桃绽,双臂环抱兰麝潺。绣带飘飘解还系,好叫郎君羞眼看。 杨霖见她一脸羞态,更是欲火中烧,双手举起只顾玩奶,却叫秦情情低下头去抚慰开苞的美人。 秦情情见折浣香蹙眉忍耐,又像是痛苦不堪,又好似迷恋贪欢,再一看杨霖的肉棒上有丝丝血迹,便嗔道:“大郎,姚夫人还是初次,大郎何不轻些?” 说完手指轻轻抚着折浣香的乳首和耻骨,帮她揉出些春水来,减缓疼痛。 这两下夹攻,让姚夫人身子里的一股欲火,从小腹中窜起,直烧到胸前,自己竟也有些把持不不住,当即蛇腰款摆,扭动起来。 杨霖和秦情情对视一眼,都有些讶异,这可真是天生的媚骨,第一次就能感受到这么强的快感。 杨霖将那对大奶揉成一团,笑道:“还说不是个淫妇,你说她是不是?” 秦情情不由捂嘴笑道:“真真的是媚入骨髓!” 折浣香咬着牙忍着羞,眼眶里泛出耻辱的泪珠,却挡不住下身的阵阵酥痒,嘴里发出小猫般的呜咽哀鸣。 耻辱之余,又觉得从胸乳上传来的快感另自己也万分舒适,便主动挺胸去凑。 秦情情又羞又好笑,轻轻在她的雪乳上拍了一巴掌,只见眼前美人那对丰硕雪乳,颤微微摇曳不休;一双粉红乳头,如花蕾般娇艳来回晃动。 罗衫乍褪,酥胸雪白露尽春光;云鬓半斜,八仙桌上一场癫狂。 杨霖叫秦情情扶着折浣香,倚在她的怀里,自己则托住她的粉臀继续开始一下下有力刚强的冲击抽送。他玩女无数,甚通此道,又习得道家秘术,不是只顾狂暴抽送,而是将节奏把握有度,不但尽情享受跨下香身,还恣意玩弄美妇周身敏感羞处,让她更加动情。 折浣香全身绷成一团,颤抖不休,感觉下身穴儿几裂,肥臀紧张地向前退缩,不停地求饶。 突然,折浣香仰起雪白的脖颈,一声春吟,浑身发烫,眉眼间犹如含着蜜汁,随着这声浪吟泄了身子。 浑身如同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软绵绵地瘫在秦情情的怀里,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杨霖抽出湿淋淋的肉棒,轻轻一挑,秦情情一挽青丝,把鬓边的散乱的头发拔到脑后,张嘴上前也不用手就熟稔地吞吐起来。 杨霖也有了射意,将自己的阴茎直挺挺的向前冲着,感受着美人的嬗口情浓。 秦情情越发卖力的用力晃动甄首,口腔里啧啧连声,香舌内喉,忍着干呕之意,愈来愈快,愈来愈烈,循着节奏高速的吞吐起来。 杨霖只觉得下身的肉棒上下周围都已经淹没在少女的香津美液之中,说不出的舒爽畅快,愈发兴奋,整个胯部从缓缓节律得挺送,亦转为了激烈的冲撞,啪啪连声,肉棒根部的肌肤和娇嫩的唇部激烈碰撞起来,正在香濡秀口中受用快感的龟头,更是几乎直接顶到了她的的咽喉。 秦情情忍耐不住咽喉处的不适,几乎都要将肉棒给吐了出来,却着实不敢,只能伸手去抚摸杨霖,希望他早点泄了元阳。 杨霖见她难以忍耐,心疼自己的女人,便一驽身子,直了直腰板,两腿一阵绷紧颤栗,那滚烫汹涌的白色精浆就在马眼中滚射而出。 众丫鬟赶紧上前,服侍着三人到了室内的浴池内,清洗了一阵上床安睡。 杨霖抱着折浣香,在她耳垂边轻声安慰,又是讲一些新奇的情话,听的美人浑身颤栗。 不一会,杨霖从枕头下,拿出一闪闪发光的翡翠手镯,动情地说道:“小香香,这是我娘临终前……” …… 汴京,昭德坊。 杨霖半躺在床上,殷浅浅坐在床边,从瓷盆里拿着毛巾蘸了热水,拧干之后又给他抹了把脸。 杨戬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那笑眯眯的模样很慈祥,如果不是偶尔露出一点奸笑的话,这位仁兄真的很像是一个忠厚慈祥的老妇人。 “老弟,那梁师成伐辽之策又落了个空,这次是把你恨到了骨子里,被梁师成惦记上,也就是老弟你还能这么悠闲。不过你三天两头的装病,现在都成了朝堂的笑谈了,官家上次说起来,还笑着骂你奸猾来着。” 杨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让身边伺候的殷浅浅把自己扶起来,道:“他娘的,以前都是装的,这次却是真真的。浑身半点力气都没有,我看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杨戬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笑道:“你几天没有去艮岳,官家那里好像十分挂念,皇后也拖咱家给你带个话,叫你保重身体。” 杨霖老脸一红,前几天秋意甚凉,自己正好施展手段把姚夫人骗到了手。 姚夫人那天被杨霖摸了小脚,回去之后只觉得瘙痒难耐,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又派人去把折家在汴梁的子弟喊来,问过之后,折家人讳莫如深。 他们不知道杨霖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这种家族存亡大事,不能和已经出嫁的妇人说,便态度暧昧,不肯直说。 如此一来,姚夫人简直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去求情。 她和郑云瑶的关系亲近,便来到杨府想要走夫人路线,被杨霖叫道书斋,又是吓唬又是威胁,最后来了个深情告白。 一步步得手之后,杨霖张口闭口,看着你的份上饶过折家,还逼着姚夫人含羞忍辱千恩万谢。 谁知道一杆进洞,杨霖愕然发现,这雌儿竟还是个雏。原来她嫁过去之后,夫君久病卧床,一年之后就死了,这期间根本没有精力碰她。 最后得手之后,掏出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更像是在小猫小狗身上,做上自己的标记。 这尤物属实霸道,让人根本停不下来,杨霖得手之后,常于夜半三更翻墙去姚府风流,翻墙偷人多了,出一身汗到西风中,久而久之便感染了风寒。 若不是自己府上的外甥许叔微专精此道,是史上留名的风寒学家,自己恐怕还要多病几天。 “老妇人”杨戬见他不似作伪,便不再耽搁,说出了这次来的本意:“老弟,官家让我问你,上次的丹药……可还有?” 杨霖心道,这厮怎么要的这么勤,可不会是上瘾了吧,自己几次跟许叔微说,不能制成上瘾的药物,按理说这么多药理专家,应该不会出错。 看来是赵佶自己的原因,没什么节制,不过这也不能给的太勤,便沉吟道:“道家仙丹,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老哥回去帮我禀报官家,最多也就是一个月三粒。” 其实这玩意没什么稀奇,只要有足够多的药材,就可以炼制。 不过这是自己集中了最好的几十个郎中,研制出的药方,方子难得。 而且其中很多味药材,都是阮小七从高丽、女真那边弄来的,其他人虽然难以凑齐,对杨霖来说却不难。 杨戬不疑有它,起身告辞,杨霖想起身来送,被杨戬按在床上。 目送他离开之后,杨霖从枕头下,摸出一张羊皮纸。上面有西北各地兵马的分布图,是宋江派人送来的。 从地图上看,西北的兵马,大多还是集中在宋辽边境,有姚平仲、姚古负责。 而折家,已经被分散到府谷各地,慢慢蚕食他们的基层军官。麟州杨家也是这个局面,所谓温水煮青蛙,便是如此。 慢慢地削减,只要折、杨两家没有那个魄力造反,他们就会被一步步架空。 大一统的王朝,你占据一府之地,还要翻天不成?前番西夏尚存,府谷乃是宋夏交界,需要折家军顶在前面,对他们才会那般纵容。 现在折家屡次想要搞出点养寇自重的事来,保全自家的基业,甚至还联系到了梁师成,这样的二五仔行为已经惹怒了杨霖。 事实上,西军四大家族,种家、姚家的将军都是力战而死,也就是折家后来降金了,至于杨家,就是府谷折家的跟班而已。 你很难要求一个五百年基业的割据势力,会对开国百年的大宋,有多么深的忠诚。 恰恰就是当代家主折可求,降金之后被女真人毒死,他的儿子不敢报仇,被女真人迁移到山东一带。 从此结束了府谷折家五百多年的割据,折氏东迁之后,再也没有独自掌兵。 如今府谷早就不是和西夏接壤的兵祸连接之地,周围百里都是宋土,被围在其中他们更加没有能为了。 进入秋天之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杨霖拽了拽绒毯,笑道:“熬过这个小病,老子就大干一场。” 殷浅浅又拧了一条热毛巾,敷到他的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大郎别干了,还是先吃药吧。”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冲冠一怒杀金使 上京城,耶律延禧难得硬气了一回,他自己也知道同意了女真人的条件,无异于饮鸩止渴。 大辽拒绝给完颜阿骨打册封徽号大圣大明皇帝,也不同意割让已经丢失的国土。 马扩联合契丹的主战派趁机进言,让辽主耶律延禧杀掉女真使者,以壮国威。 一群人在宋使高柄的撺掇下,在上京最大的酒楼聚饮商议爱国对策,酒楼名字叫风里寻香楼,十分朴实贴切的名字。 高柄穿着一袭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宝蓝色的锦带,里面是一件银白的绸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 他生得长眉朗目,俊雅非凡,犹如玉树临风,赫然是个翩然出尘的佳公子。 大辽上京左督军虞仲文远远笑道:“姗姗来迟,让贵客久候了。” “虞都统快请上座。” 高柄笑着把他迎到楼中,紧接着来的是右将军左弓企,被秦桧迎到楼里。 至此契丹十几位少将军,锐意主战的衙内,汇聚于此。 众人落座之后,高柄一拍手掌,环佩轻响,一队队辽国美人鱼贯而入,契丹民族众多,这些美人更是各有特色。 在场的十七个人,每人身边揽着一个美女,酒肉端上来之后,高柄站起身来。 俊雅的面孔抽动片刻,忽然把折扇往桌上一甩,一把挽起袖子破口骂道:“女真鞑子,贼厮鸟,竟然欺辱到大辽陛下头上了,我入他们亲娘。” 高柄本来风度翩翩、举止斯文,怎么看都是个世家贵公子,可一发起火来,满口粗话乱飘,活脱脱就是个老兵痞。 他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恨恨不已地住了口,红着眼带着哭腔道: “高柄虽是宋人,但是入辽以来,深受陛下厚恩,不论是出巡还是赏赐,都拉不下我高柄的名字。 知遇之恩,不过于此,现在女真鞑子辱我陛下,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我意已决,今夜灭尽这群鸟鞑子,为陛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在场的人,不是不知道杀女真人的下场,但是事到如今,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完颜老狗已经下令,御驾亲征率金军向辽都城上京临潢府进发。幸有大辽上京留守挞不野自恃上京城池坚固,屯积丰厚,据城固守。 这个时候,不杀女真使者,把他们送回去,马上就是一群嗷嗷叫的屠夫。 契丹不能再软弱了,这些契丹的“愤青”们,纷纷为高柄鼓掌叫好。 高柄喊得嗓子都哑了,看见秦桧在那老神在在,气就不打一处来,悲愤地说道:“会之,你来说两句。” 秦桧心里大骂,脸上一副同仇敌忾,沉声道∶“我这会儿心里难受,一睁眼就想流泪,什么事都做不了,难怪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说着他又流下泪来,抹着眼泪道:“陛下,多么好的一个皇帝,竟然被昔日奴隶强逼册封他做兄皇帝,堂堂的契丹之主,成了个弟弟,我这心里难受哇!” 说着他趴到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契丹人总算是见识到了大宋的名士风流,率性而为,无不感动万分。 信不信是一回事,不杀女真人,那些求和派岂不是又占了上风。 到时候丧权辱国不说,还让这些女真鞑子看不起,我们的使者去了一次会宁府,被女真人鞭打的不成人样,使者回来后死了一半。 马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道:“这群女真鞑子,我马扩杀定了,奈何我们不是辽人,行事不方便,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帮忙?” 在场的几个将军,当即拔出刀来,叠在一块道:“杀女真,报陛下,壮契丹!” 众人把刀一扔,纵情在酒色之中,北境的天气已经到了飘雪的时候,凌冽的寒风在窗外呼啸。楼内的却是春色无边,酒酣耳热之后,众多契丹少壮主战派,集合各自家将,趁着夜色杀到了鸿胪寺。 高柄等人,早就不胜酒力,倒地不起。等他们都出去了,才睁开眼。 马扩笑道:“高衙内,真有你的,难怪恩师如此看重你,属实是个人才,小弟服了。” 高柄脸色一红,响起杨霖的一句话来,赧然道:“这都是虚名而已,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 夜色当中的鸿胪寺,并没有几个人把守,看门小衙役上前问询,被虞仲文一巴掌打落了牙齿。 几十根火把只映出了宅院的轮廓,两处院子之内的参天大树遥遥相对,茂密的枝叶在夜风中瑟瑟而动,说不出的安静。 耶律木洵拔出弯刀,顺着门缝一劈,把院内的门栓劈做两半。 咔的一声轻响,这木料落地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在场的契丹人听得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夜色中可以看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将门缓缓推开。 一个身穿红袄的鞑子,正在院内当值,看样子他是认定了不会出事,正坐在栏杆上打着盹。 耶律木洵一个抢步上前,一把按住了那门口打盹的家伙,捂住他的嘴。手中雪亮的小插子,一下从他颈项之间插了进去,温热的鲜血飙射而出,淋了耶律木洵一头一脸,血腥气刺激下,契丹人都酒气翻涌,更加澎湃。 那放哨的鞑子手脚拼命挣扎,却被一个契丹亲兵死死捂住。一转眼间,就整个软倒下来。小兵放开手,顺手拿起地上皮帽,按在了他的脸上。 “狗鞑子。” 耶律木洵啐了一口,然后带人继续前进,冷风拂面,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 回头看一看死尸,众人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回头了。 他们红着眼睛,提着刀,几十人一个小队,挨间房内踹开杀人。 内院里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声音,惊动了还在睡觉的女真使团。 女真悍将赞谟,也是这次的使团正使,猛的睁开眼,只见门口站着十几个人,手里的弩箭不由分说,朝着自己射来。 另一间房内,金国使团副使完颜习泥烈,是金朝宗室,完颜阿骨打的儿子,母亲萧崇妃。 他惨嚎一声,浑身本事使不出半点,就被射烂了脑袋。 鸿胪寺格局,是三面的房屋,一面正房,两侧厢房。正房是一个二层小楼,梯级在右。就听见三面房屋都传来吱哇乱叫的声音,已经有一条赤裸大汉从正房一层冲出来。 契丹当初建造这个各国使者居住的地方,根本没考虑过在此发生火并,女真的使团里的鞑子,出来之后先是往赞谟和完颜习泥烈的房间跑去,待看到他们已死之后,顿时发起狂来。 一个鞑子杀进人群,仰天怒吼几句女真话,就被射穿了喉咙。 其他人顿时明白,完颜习泥烈和赞谟都死了,那么自己这些人就算是回到了金国,也难逃一死。 他们状若疯癫,有几个已经张开了弓,撒手一箭射来就有破空之声,钉死一个契丹人不在话下。 这些在上京城内,从未出去打过仗的少壮派,此时才知道女真人的赫赫凶名不是虚的。 就这么被偷袭之下,光着屁股都打得自己这边二百多人招架不住,虞仲南脸色煞白,指挥众人撤到院中,用弩箭杀人。 女真人就这样,隔着门板用弓箭还击,厉吼之声不减,拼命之意尽显。 眼看着自己这边的亲兵家将一个个倒下,而远处上京的契丹军队闻讯马上就会赶来,耶律木洵一摔帽子,骂道:“放火箭,烧死这群狗鞑子。” 一场冲天大火,照亮了上京城,鸿胪寺化为灰烬。 女真使团全军覆没,死在了即将启程的前一天,一股凌冽的寒意笼罩整个上京城,大家都知道,女真人疯狂的报复即将到来。 ------------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亡国时人不如犬 女真人兵临城下,也就顾不上处罚这些契丹的小将了,反倒需要捧他们出来,鼓舞契丹人的抵抗意志。 一时间,这十几个人炽手可热,高柄等人也是水涨船高。 上京留守挞不野,站在高高地城楼上面,面带得色。 他没有参加过耶律延禧的亲征,对于七十万大军的溃败,挞不野认为纯属是因为皇帝是个草包。 七十万打两万五,就是吐吐沫,也能把对方淹死,至少也能恶心死。 东京之战,五十余州陷落,更是渤海人打下来的,和女真鞑子有什么关系。 抱着这种想法,挞不野登上城楼,豪气干云,要给近来风头正劲的女真人,当头一棒。 契丹战士们眠不解衣,枕弋而睡,严阵以待等着女真人的攻城。 灰蒙蒙的天空,乌云堆积越来越厚,天色渐渐的暗沉了起来,雪花仍然飘飘洒洒的落下。 从城头往下看,雪野中的女真军马营寨一览无遗,看得清清楚楚。 城头的士兵,多数听过女真鞑子的凶残狠戾,人人披甲持兵,神色紧张的看着女真军马营寨。 各人守在战位之上,抓着兵刃的指节都有些发白,静静的城头偶有动静,也是将士们紧张的咽下一口冰冷的唾沫。 城墙上每隔三十步,便生起一处火头,磨盘大的铁锅吊在上面,里面的金汁已然烧得沸腾,咕嘟嘟的发出难闻的味道。所谓的“金汁”,可不是金子熬练成水。 煮沸的粪便尿液,美名“金汁”,古代守城多用,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难以医治。煮开的“金汁”更容易使皮肤溃烂,加快病菌进入人体的速度,加速敌人的死亡,可谓是最早的生化武器。 而且这玩意物美价廉,配合投石器就是“臭名远扬”的生化炮,又烫又臭的“滚水金汁”不仅膈应敌人,还将敌人烫伤、感染,简直是守城必备法宝。 城墙下还有军将在大声的呼喝下令,催促民夫辅兵将更多的滚木礌石箭簇弩矢搬运上来。 一众射手,从袋子里面取出涂着油脂保存的弓弦弩弦,小心的擦干油脂,挂在弓臂、弩臂上,默不作声的调校着弦力。然后排着队,去到铁锅旁,在箭头上蘸一下金汁。 挞不野漫步在城楼上,见自己麾下的军将士卒,沉默紧张,人人都绷紧了精神。 “哈哈,女真鞑子没什么好怕的,自古以来人们打了败仗,便喜欢吹嘘敌人有么勇猛。照我看来,都是些懦夫为了自己遮羞。都说他娘的女真人能打,俺挞不野偏不信,就这些矮冬瓜,趴在地上和站着一样高的蹉鸟,能有什么本事。 你们是没出过上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当初俺去女真部落里传旨,想睡哪个娘们睡哪个娘们,他们的男人就在后面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种劣货能有什么本事,攻破俺着铁打的上京城?呸!做他娘的白日梦。” 被他这么一说,城头的紧张压抑的氛围为之一解,有几个小兵忍不住哄笑起来。 挞不野虽然看似轻松,实际上心里一直在骂娘,上京城那帮废物,说好的补充兵员,到现在连根鸟毛都没见到。 十几个小畜生,不过是杀了一群睡觉的女真使团,就被捧到了天上,自己这些为国守城的将士,连他娘饭都吃不饱。 突然,一阵苍凉的角声响起,对面营寨中一队队的女真骑士奔涌而出,卷起雪尘贱兮兮地在城塞弓弩的射程边缘往来驰奔。 马上女真骑士们全都大声呼喝,对着城楼方向笑骂口哨,做足了耀武扬威的姿态,看来十分懂得什么叫心理战。 他们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信心十足,不把城上的契丹人当回事,果然刚刚缓和一些的契丹将士,又一次紧张起来。 不少人手里的弓箭,得不到射箭的命令就擅自发出,根本伤不到女真人分毫,反而换来又一阵嘲笑。 接着女真营中又是数声号角响动,刚刚出来的女真骑士渐渐收拢坐骑,向两边张开。 人喊马嘶之声稍歇,就听见人踏过雪地的沙沙声接着响起,这种声音聚在一块,能有这个声响,怕不是得有万人。 果然,视线当中,近万名被女真鞑子掳掠而来的契丹生口,穿着褴褛的衣衫,推着一辆辆粗制烂造的排车在雪地上艰难前行。 排车的后面,还是一群俘虏生口,扛着的几十架长梯。 女真人不是宋军,根本造不出好的云梯,甚至这些长梯不配被称作云梯。 它们既没有加重的底座,也没有最上面的垛钩,更不用说那些有底座可推动,上面有悬户可载十余甲士直薄城头的高级货了。 在这些简陋粗糙的攻城器械后面,就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数人冻得脸色又青又白,神情麻木。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是些草草砍削出来的尖头木棍。 这些俘虏生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上京附近的村落里的契丹人。他们在雪地上挣扎前行,不少人赤足冻裂,就拖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每一步都是生死之间的鸿沟。 毫无人性的女真骑士策马在两边往来驰奔,大声呼喝,用劈头盖脸的马鞭催促着大队生口前行。那冰冷沾血的马鞭挥舞得呼呼生响,毫不留情地抽打着这些生口。 没有一个人遮挡逃避,只是麻木的承受,一步步的朝前挪动。近万个炮灰组成的黑压压的队伍当中,甚至连一声呼喊哭号之声都听不见。 每一个凶残的蛮族,都有着类似地炮灰队伍,就如同当年西夏阵中汉儿组成的撞令郎一般。 只不过,现在的这群人,比“撞令郎”们更惨,女真人丝毫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只要这群人把攻城器械推到城下,消耗城上守军的滚石檑木和金汁。 契丹人想要挡住这群人的攻击,只能把自己的弓箭,石头和金汁,朝着自己人的头上发射、浇灌。 这些生口都是上京城外的人,守城的契丹兵马都知道,这里面和可能就有自己的亲人。 纵使在乱世,终日里厮杀搏命,更多的也是兵对兵,将对将。 驱使着赶赴死地,待之有若猪狗的大场面,也只有女真人能干得出来。 城楼的挞不野,也看的头皮发麻,这些麻木的就跟死尸一样的同胞,将会生生消耗掉自己给女真鞑子精心准备的守城武器。 “干他娘的鞑子,忒没人性。” 啐了一口唾沫,挞不野拔刀下令,不许用金汁,只用弓箭射杀这些生口。 女真号角声又接着呜呜响动,挞不野脸上从不耐变成疯狂,吼骂道:“他娘的有完没完!” 这次却是更多的女真军马开了出来,而且这些开出的女真军马不同前面轻骑,人人都披重甲,马裹毛毡,挎硬弓持长兵,一队队洪流也似的涌出。 在最后的却是人披重甲,马覆马铠的具装甲骑,寒光闪闪的一大片,足有数百骑之多。 这些重骑兵簇拥着一面高大的黑色矗旗,矗旗之下,就是攻城的女真大将完颜阇母。 完颜阇母是阿骨打同父异母的弟弟,勇猛善战,每战突前。 渤海高永昌就是被他剿灭的,后世的历史中,这个狗贼折磨死不少的大宋帝姬。 “金萝十月二十六曰殁于多昂木寨。” 史书上冷冰冰的一笔,是一个鲜活的少女公主安德帝姬赵金萝,不到一个月被折磨死的往事。 慢慢地,生口们靠近了上京城墙,挞不野挥动令旗,却看见军士们互相对视,手动足颤。 他们手中的弓箭,无论如何不敢射向下面的人群,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自己的爷娘妻儿。 完颜阇母残忍的一笑,拿着马鞭指着前面的战场,笑道:“还是二大王说得对,不见个几万个生口的血,能震得住这些契丹蛮子?等破城之后,收拾干净了,再杀上个几万人,让他们不敢生出反抗的心思,这里才真正算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说完之后,女真人再次吹响号角,生口们顿时紧张起来,手握着木棍开始向着城楼奔跑。 果然,身后的女真人开始射箭,跑得慢的被随意射杀。 人浪越逼越近,押后督战的女真骑士已经勒住坐骑,停在弓弩射程之外。他们驱赶的生口却毫不停顿,仍然前行,已然是在契丹守军弓弩的杀伤范围之内了。 “还等什么,放箭呐!” 挞不野嘶吼一声,亲自率领亲兵开始放箭。 契丹守军红着眼,哭喊着,拔出弓箭朝着自己的亲友们射去。 城下的人浪,连衣服都没有,更别说盔甲了。 城头一射箭,城下顿时翻到一片,一辆粗制滥造的排车甚而被床弩弩矢射散,木屑四溅,扎入人体。惨叫之声,顿时轰响而起。 血,一下将这冰天雪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城头的契丹人,此时也已经杀红了眼,哭着喊着把冰冷的箭雨射向麻木的生口。 城下的人,对于女真的畏惧,甚至超过了死亡,硬着头皮往前跑着送死。 “莫做亡国奴,亡国之时,人不如犬……” 看着这般惨像,远处的瞭望台上,马扩低声跟宇文虚中说道。 高柄神色有些激动,低声道:“此时不带着辽主逃命,更待何时?” 宇文虚中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毕竟是外人,只能劝,不能带!契丹贵族中,心怀叵测的不在少数,要是我们带着耶律延禧逃命,势必会被他们杀了。” …… 一群人商议一番,决定一起去找萧奉先,让这个奸相带着昏君,一块逃出上京。 契丹在将亡之际,迎来了这么一群害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宋使当为大辽先 上京城的外楼上,挞不野还在抵抗生口大军,这些契丹同胞消耗了他半数以上的守城武器。 新的滚石檑木还没搬上来,下面的女真营中,催命似的角声再次响起。 这次不仅是挞不野,所有的契丹人都有些绝望了,因为从契丹营中,又有黑压压的一片生口被驱赶了出来。 上京作为契丹的都城,一向是寥廓的契丹帝国人口密度第二的地方,仅次于从中原抢来的幽燕之地。 女真鞑子们猖狂残忍的笑声响起,催促着这些生口,赶往那遍地尸体的城楼下…… 挞不野开战以来,第一次绝望地闭上眼睛,下令使用床弩。 辽人的国号就是镔铁,他们一开始,就是打铁起家的。 大辽的冶炼水平,丝毫不逊于大宋,甚至有些地方犹有过之。 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 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为女真的精兵准备的,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用在自己人身上。 如此利器用来屠杀没有甲胄的生口,就如同用倭刀切西瓜,碰上人的血肉了就深深扎进去。 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把人贯穿而死! 在女真鞑子的鞭子和刀箭的威逼下,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到了一片。惨叫声在人到下之后才惊天动地的响起。麻木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 粗制滥造的排车,根本挡不住这些箭雨,反而被射的木屑乱飞。 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雪地上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薄薄的一层雪早就被血水融化,成为一片血泥之地。 生口大军前面被契丹守军射的惨叫哀嚎,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 原来是有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被押队的女真军马张弓而射杀,他们的准头还在契丹守军之上,纵马驰射当中,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 女真人所用箭份量形制,都是渤海的工匠打造,粗长超过了宋辽军中器物。 因为女真鞑子臂力强,这等强弓给宋辽将士用,也射不出威力来。 没有甲胄护身的生口,只要中箭没有一个活口,鞑子专往眼窝、喉咙等地方乱杀,残忍地狞笑着呼喝,以屠杀取乐。 同样的一阵箭雨,掉头往回逃的二三十个生口俘虏,几乎是瞬间就为之一扫而空! 有几个骑兵,在后面边奔驰便用蹩脚的契丹语喊话,无非是后退者死之类的。 床弩等利器摆出来之后,生口大军顿时如割草一般,纷纷倒下。 但是守城的契丹兵,没有一丝的喜色,反倒是后面的女真人,嬉笑呼喝,浑不在意。 就在挞不野和他的手下兵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该死的角声再次响起……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契丹守军,听着仿佛魔音绕耳,一股绝望的情绪在城楼上弥漫。 这次足足有两倍的百姓奴隶,被女真人赶出军营,进行自杀式地攻城。 远处观战的马扩也彻底傻了眼,他和宇文虚中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神色。 纵使是千难万险,也不能让这些灭绝人性的女真鞑子南下中原…… 此时高柄已经带着秦桧赶往相府,萧奉先在内斗上是把好手,但是治国治军他就是个棒槌。 眼下正忙着收拾自己的财产,动用了预备的守城士兵,给他连夜搬运。 无数的箱子被蒙在马车里,运出上京城,相府的下人进来后,垂首道:“相国,宋使高柄、秦桧求见。” 萧奉先眼色一亮,整了整衣冠,道:“快请。” 大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覆灭是迟早的事,如今的萧奉先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划后路了。 只有大宋最好的选择,那里富庶如同天堂,尤其是汴京的风华,更是让人难以忘却。 萧奉先少年时作为辽使,去过一次汴梁,在他看来那就是人间仙境。 契丹的国力不弱于宋,但是契丹五京加起来,在汴梁面前,也如同一个村寨般鄙陋。 高柄进来之后,丝毫没有因为契丹的现状而有所轻慢,恭恭敬敬地和秦桧一起拜见相国。 萧奉先苦笑道:“未曾想我们诸般努力还是让女真鞑子养成了气势,如今国事危急,不知几位宋使有何打算?” 高柄神色一正,肃然道:“大辽和大宋,乃是兄弟之邦,睦邻友好了百年,虽有小的嫌隙,但是大事上一直是盟友关系。 我等奉命前来大辽,自然要代表大宋,为辽主陛下挡住女真。 若是实在不能抵挡,也应该护着辽主安全,我二人来此,正是为了让相国以陛下安危为重,及时带陛下离开上京。” “离开上京?” 萧奉先有些愕然,这里可是契丹的国都啊。 “没错,离开上京,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陛下不死,契丹国兵马还有百十万不止,勤王大军一到,定能挥师东来,扫灭鞑子。 但是陛下如果不幸出事,契丹很快就会乱作一团,各自为战,内乱不停,女真人就可以趁势逐个击破,届时谁也救不了契丹了。” 萧奉先一听,大为高兴,这么好的逃跑理由,我心急之下竟然没有想到,果然说起逃跑还是宋人擅长啊。关键是逃跑还说的这么悲壮,好像是去死战一般,实在是有点道行。 他上前握着高柄的肩膀,动情地说道:“汉人有句话,叫劲风知劲草,现在我才知道谁是大辽的朋友,你放心,我这就带你门进宫,去说服陛下离京。” “是暂时离京。”蔫蔫的秦桧在一旁好心提醒道。 萧奉先稍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对对对,是暂时离京,我们早晚都会杀回来的。” “相国,请!” “宋使,请!” ------------ 第三百五十四章 老而不死是为贼 契丹的贵族,隔三差五就要造反,根本不看自己的实力,撸起袖子就想当皇帝。 所以历代契丹皇帝,都会加固自己的皇宫,看上去颇为雄壮。 萧奉先带着宋使高柄和秦桧进了皇宫的时候,耶律延禧正在愁眉不展,看见三个人赶紧上前问道:“女真人打进来了么?” 可怜的天祚帝,一年前他还是当世最强的契丹国主,带着国内的许多藩属去吃头鱼宴。 谁知道那个被他鞭打吊在营外的女真头领,已经率兵攻打到了自己的都城下面。 萧奉先眼珠一转,道:“陛下,女真人气势如虹,依我看挞不野未必能守住。这几位宋使,颇有高论,想要向陛下进言,臣就把他们带到宫内来了。” 毕竟现在大辽还没有灭亡,萧奉先也怕劝说皇帝弃国都而逃,将来会被清算。 宋人哪有这个顾虑,就算是大辽灭亡了,不过是跑回大宋继续做官就是了。 国破之时,风雨动荡,上京城人心惶惶。 耶律延禧病急乱投医,也不管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听宋人的意见,总比自己在这里干着急要强吧。 “你们有什么高见?” 高柄和秦桧对视一眼,心中激动地砰砰直跳,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得劝着他们往大宋跑啊。 拐带辽主归宋,马上就要迈出他娘的第一步了,秦桧不愧是为这种大场面而生的,平时看着蔫儿吧唧的,一下子打了鸡血一样,上前道:“陛下,外臣有话要说!” …… --- 东京汴梁,秋雨凄凄。 方妙怜的小院内几个丫倚着墙闲聊,时不时有雨滴汇聚,从梧桐叶上落下。 外面秋意凄寒,里头却是依旧团花绣簇,暖帐秋纱,杨霖的几个侍妾,却是一般都穿着各色纱网罗织裙衫,妆扮得曼妙有致,此刻都胡乱在椅子、绣凳上坐着。 杨霖自己抱着两个女儿,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骂道:“你们也给我争点气,尤其是你。” 拿眼瞪着苏妆怜,道:“爷给你的还少了,都被你吃了怎么着?” 方妙怜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拍了他一巴掌,娇嗔道:“你说什么呢,悦儿都会说话了,你以后别疯言疯语的,教坏了孩子。” 苏妆怜咬着嘴唇,一脸的委屈,自己的姐姐苏凝香刚刚有了身孕,姐妹俩一起侍寝明明是自己霸占大郎的时候多,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众人共享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的时候,外面锦儿呼呼喘着进来,抚着胸口道:“大郎,陛下来了。” 杨霖将孩子放好,一伸手,几个侍妾帮他整理好衣袍,披上一个袍子,出到外院迎驾。 客堂内,果然是一身便装的赵佶,旁边的白面老者,分明就是杨戬。 见到杨霖进来就要行礼,赵佶轻笑一声,道:“无须多礼。” 杨霖还是抱拳道:“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臣这里。” 赵佶稍微有些心虚,笑道:“闲来无事,正好杨戬说想要来看看仙丹是怎么炼制的,呵呵。” 杨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赵佶自己想看,让杨戬背锅。 他心底冷笑一声,幸亏老子早有准备,原来杨霖为了防止仙丹药方外漏,一向是由郎中们分工配制之后,让许叔微拟定最后的方子。 然后炼药的过程,也是交给了自己府上的那些小道童来做。 毕竟那郭天信,就是倒在炼药上,自己用这个法子坑人,岂能不防备被人用来坑自己。 他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微臣来吧。” 在杨霖打坐的大殿内,三清神像笑的十分慈祥,端坐在上首。 其下是百十个蒲团,拱卫着一个铜炉,一群小道童正端坐其上,闭目养神。 赵佶眼光一亮,光着个架势,看上去就像是真的。 和郭天信那个一比,这里多么的仙气纵横,那边就是个百姓家的炉灶。 赵佶对着三清神像,拜了一拜,然后带着两人离开了大殿。 到了外面走出几十步,才兴致勃勃地问道:“就是这里面,每个月出三粒仙丹么?” 杨霖点了点头,这个药丸确实不错,赵佶最近肤色红润,又年轻了不少。 不过要说能成仙,长生不老,就纯属扯淡。 不过就是养生保健,外加一点刺激神经而已,反正比吃水银之类的各种重金属要好。 赵佶在杨霖的外院亭子里,和他聊了一会,正要起身外面来了一个侍卫,说是宰相蔡京求见。 杨霖和赵佶同时一愣,肯定是出了大事,蔡京才会找到这里来。 “让他进来。” 不一会侍卫领着蔡京进到院子里,他上前一拜,马上道:“官家,契丹传来讯息,金辽和谈崩坏,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契丹杀了金国使者,金国出兵攻打上京府,如今正在激战。” “没想到,耶律延禧这么有种!”杨霖拍掌赞叹道。 在他看来,耶律延禧就跟赵佶一样,都是些事到临头昏招迭出,屈膝投降的软蛋,没想到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本来就是,都已经撕破了脸,还留着他们的所谓使者干鸟。就拿金辽之间的切骨仇恨来说,没别的,就是见面必死一个,不共戴天而已。 蔡京神色有些赧然,低声道:“文渊,是我们的人,唆使契丹的几个少年将军,趁着夜色把女真使团……一把火烧成了灰。” …… 杨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有些想笑,但是又不好意思。 自己精挑细选的这几个人,实在是国宝级的使者,放在那种主昏臣庸的腐朽王朝,每一个的破坏力都不亚于一支重骑兵。 他沉吟道:“上京城定是朝不保夕,就是不知道耶律延禧要往哪逃。现在耶律淳和耶律大石,在幽燕之地招兵买马,号称‘怨军’八营,耶律延禧未必敢去。 契丹的燕王耶律淳,可是亲王,又有谋反的前科,我看耶律延禧八成会去西京。” 契丹的西京,就是山西大同,西京大同府是在北魏平城和唐代“大同军”故城原址上营建的。 自从后唐大将石敬瑭这孙子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契丹支持石敬瑭称帝建立后晋。 从此,云州(大同)被划归辽地,辽兴宗重熙十三年,将云州升为西京大同府。 那里还有大辽的兵马,而且是忠于皇室,忠于耶律延禧的兵马,最重要的是,大同府远离女真鞑子。 已经被女真人吓破了胆子的天祚帝,只想里女真人越远越好。 他自己亲率七十万大军,尚且打不过,哪里还有半点决一死战的勇气。 赵佶不甚了解这些军国大事,但是听得津津有味,是个很好的听众。 杨霖和蔡京对视一眼,会心一笑,道:“若是耶律延禧去了大同,我们在西北的数十万兵马,就有了用武之地。只要契丹的各地宗室统兵大将,闹将起来,耶律延禧为了保住性命和帝位,少不得要向我们求救。 到时候让他效仿石敬瑭,割让幽燕之地给我们大宋,才是上策。便是出兵也是名正言顺,岂不是强似背起盟约,和女真一道伐辽要好。” 蔡京附和道:“臣等不愿伐辽,所为何事?正是等待这个机会。不费我大宋一兵一卒,还能最大程度利用契丹,削弱兴起的女真人。有时候静观其变,也能取得比打了胜仗更大的利益。 若是和女真一道把契丹灭了,助长了女真的气焰,他们吞并了寥廓的契丹之后,势必南下。自古以来,有几个强盛异族,不贪恋中原的繁华。” 赵佶后怕道:“若非两位爱卿,朕险些被梁师成和童贯给害了。” 贼厮鸟老王八,杨霖心里暗暗腹诽,老子拼了命阻挡梁师成伐辽,你个老贼在后面看热闹,现在成了咱俩的功劳了?你跟我商量过没有? 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也。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我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逃 连续三波的生口炮灰,让挞不野和他手下的将士几近绝望。 挞不野下令将金汁淋下之后,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守城手段,只有靠上京城的城墙,来抵挡女真鞑子了。 完颜阇母一声令下,女真鞑子亲自上阵,他们先是一阵箭雨射杀城下的契丹生口,然后利用他们用性命带过去的云梯和排车,开始攻城。 城上的守军的弓箭在没有那种射衣衫褴褛的生口时的穿透力,很多都是力竭的守军射出软绵绵的弓箭,打在女真鞑子厚厚的兽皮甲胄上,根本就无济于事。 女真鞑子们随身都带着大绳,栓上之后,几人合力,三下五除二就晃动拔出了插入冻土的用来阻挡攻城兵马的鹿砦,比起刚才那些百姓生口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 推开那些破烂排车,将累累尸首推下壕沟,将通过的道路填得更密实一些。 女真兵不断地推进到城下,在后面掠阵的女真重骑兵已经有人都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仿佛这上京外城,马上就要屈服在女真大军的军威面前! 事实上,不同于影视剧中,攻城动辄就是兵马推进到城下肉搏。真正的攻城战,必然都要在外围守御体系反复争夺,哪怕逐次耗尽城中的机动兵力也在所不惜。 只有丧胆的守军,或者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才会在城中挨打。 比如说最著名的襄樊守城之战,蒙古人在襄樊外围险地就打了好几年,哪怕背后就是为宽近二百米的护城河围绕,坚固程度几为天下最的襄阳城,南宋的守军也会不轻易就退回城去死守。 契丹上京城中,有兵马二十万,还有各家的私兵,丝毫不比城外的女真鞑子少,根本没有龟缩挨打的道理。 没有人上来就把底线交给别人,挞不野也是一样,他浑身浴血,扯着嗓子吼道:“娘的,守了这么久,城里的兵马怎么还不来?若不把城外的鹿砦堆起来,难道让鞑子骑在脸上打么?” 他话音刚落,外面来了一个亲兵,连嘶带吼地喊道:“都统,不好了,陛下他带着相国和后妃们,逃出城去了。” 噹的一声,拼杀了一天没掉的武器,跌落在城头上,挞不野的脸上一片灰败色。 他的副将上前,拽着小兵的衣领,问道:“那城中的预备军呢?” “城中兵马,被调动去护送着陛下他们,一道逃走了。” “泼贼皇帝,把咱们卖了!” 副将大声喊道,这大逆不道的话,根本没有引来任何驳斥。 这些绝望的将士,本来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更差的消息了,接着就听到了更绝望的消息。 自己这些人,显然成了弃子,自己的生命,成了给他们拖时间的筹码。 一群将士,围了上来,眼神阴冷地看着挞不野。 挞不野后背一凉,转头环视一圈,啐了一口沾血的唾沫,大声道:“你们这群鸟军汉,看着俺作甚,又不是俺弃你们而逃。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投降嘛,给我喊话,俺挞不野降了阿骨打皇帝。要帮大金国,砍了耶律延禧和萧奉先的两颗狗头。” 女真人还没攻到城下,城楼上竟然传来了投降喊话,完颜阇母也呆住了。 只见上京外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城上的守军也都放下了武器。 女真人起兵伐辽以来,虽然打了无数胜仗,但是这么轻松地攻破上京外城,还是让女真鞑子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们现在还不能理解,有时候对手的愚蠢,比自己的勇猛善战更加重要,也更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无论如何,女真人又赢了,赢得还是这么不可思议。 一场激烈的攻防战下来,只死了四五万个契丹百姓生口,以及消耗了一些守城的弓弩箭矢和守城器械。 --- 高柄等五个宋使,带着大宋使团近百人,混在大军中和耶律延禧一同往西京大同府逃去。 沿途无数的契丹百姓,神情麻木地看着他们,这些自己供养的贵族皇室,把整个东边的子民,全都弃之不顾了。 西京大同府,是天下少有的坚固城池,那是汉人打造的又一个壁垒险要。 他们可以在那里挡住女真鞑子,可是自己这些人,马上要成为亡国奴了。 一些契丹贵族富户,也拖家带口地跟着大部队逃命,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了留下。 高柄扛着一把大刀,站在马车上,威风凛凛,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耶律延禧远远瞧见,问道:“那是哪个将军?” “是宋使高柄。”身边的内侍回答道。 耶律延禧暗忖,这个人到这个时候,还这般威风,肯定是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慌,必定是个有真本事的。 “让他到朕的马车上来,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高柄可是没有一点国破家亡的感觉,他十分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以前的时候老是觉得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 现在则不同,几乎每一天,都对大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让高衙内的内心十分地充实。 秦桧就没有这种感觉,在这不停歇的马车上,他都快颠的散架了,抬头一看高柄骚包的样子,秦桧没好气地骂道:“高三儿,你不累么?” “累,哎吆,腰酸死了。” 秦桧扑哧一笑,道:“活该,让你现眼。” 高柄刚想坐下歇歇,皇帝身边的内臣就过来了:“高将军,我们陛下邀请您共乘一车。” 其他四个宋使面面相觑……神色古怪。 高柄只好抖擞精神,从马车上下来,赶往耶律延禧的豪华马车,临走还不忘和秦桧等人挤眉弄眼,状极得意。 宇文虚中苦笑一声,道:“我算是明白,契丹为何亡国了,咱们这位辽主陛下,眼光着实不怎么地。” 马扩脸色没有他们这么轻松,长舒了一口气,道:“女真鞑子马上攻占上京临潢府,加上他们已经攻占的东京辽阳府,接下来很可能就是契丹赋税中心,我们的幽燕之地,契丹的南京析津府了。” “接下来,这些凶蛮剽悍的鞑子的对手,可能就是我们了。” ------------ 第三百五十六章 你不敢承担,就退后让我来 汴梁,大庆殿,早朝。 上京城陷落的消息传开,整个大宋才惊觉起来,原来自己的老邻居,不可一世的大辽国,真的要完了。 契丹强大了太久了,从唐朝开始道如今,久到宋人已经习惯了契丹压在头顶的感觉。 在辽宋的争锋中,大宋几乎没有占到过便宜,直到今天大宋还在支付着每年的岁币。 一年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娟,不是一个小数目。 但是若是和战争需要耗费的钱粮来比,这笔买卖其实不亏,因为在澶渊之盟之前,大宋那一年为宋辽之战花费三千万贯钱。 而且大宋没有那个兵力,可以同时应对契丹和西夏,要是继续和契丹死扛,可能会让中原沦丧。 这个商业繁荣的中原王朝,顽疾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是病入膏肓。必须有一番彻头彻尾的改变,不然就会如同原本时空的大宋一样。历史给了宋朝两次机会,它都没能把握住。 不管是金灭辽,还是蒙灭金,大宋开始时候都手握着天赐的好牌,打成了一锅浆糊。 双方习惯了宋辽互相看不上眼的虚假和平,突然出来一个女真,把契丹打成了这副模样,让宋廷满殿君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梁师成嚷嚷了几年的伐辽,真的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他反而没了动静。 沉重的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强大的契丹,威压大宋百年的契丹,就这么被人打下了都城。 现在的幽燕之地,在契丹人看来是自己翻盘的希望之地;在宋人看来,是必须夺回的故土和中原门户;在女真看来,是砧板上一块肉。 那里有大辽燕王耶律淳的怨军八营和契丹兵马数十万,不管是宋、金、辽,都想着占据幽云,是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 赵佶看着气氛有些沉闷,便开口问道:“杨爱卿,你有何看法?” 杨霖迈出一步,躬身道:“陛下,如今北境草原风云激荡,跌宕起伏,攻伐不断。若是我们大宋毫无作为,等到北边的纷争尘埃落定,我们只能直面强敌,处于被动。 况且此乃天赐良机,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错失良机反受其咎。 臣提议,去大同府联络辽主耶律延禧,和契丹谈判重新缔结盟约,先取幽燕之地为重中之重。” 王宁迈步出列,笑道:“少宰此言差矣,如今金强而辽弱,辽主去国而逃,将士一败再败,几近亡国灭种。值此之际,金人数次遣使来,相约伐辽,何故要弃强则弱呢。 臣提议,与金人结盟,共伐契丹,取回幽云之地。” 赵佶一听,都挺有道理,纠结不已。 杨霖沉声道:“王尚书,如今的女真的兵威凶蛮,相信你应该有所耳闻。自古北方异族,哪有不觊觎中原万里江山的,你既然提议连金伐辽,那么若是改日金人南下攻宋,这个罪名你可愿意一力承当?” “我……” 王宁脸一红,去看梁师成,却发现这老太监老神在在,没有任何出列的意思。 王宁冷哼一声,沉默不语,这个担子梁师成不担,自己肯定也不会上杆子去揽下来。 毕竟现在自己冲锋陷阵拼来的功劳是大家的,大头还是梁师成的,但是将来真的翻了船,自己百分百会被退出来一肩扛。 他一退回去,大殿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都有些看兵部尚书王宁不起。 杨霖腰板挺的笔直,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 “臣杨霖愿在玉殿彤庭立下军令状,必取幽云故土,献捷于官家。” 哗的一声,大殿上又乱了起来,蔡京乜视着杨霖,颜色有些复杂。 似乎在说,小老弟,没必要这么拼吧? 现在的权势又不低,活的潇洒自在,享受着汴梁的无边风流富丽,你图啥啊? 就算是拿下幽云十六州,你一个文官,这个年纪已经做到了少宰,你还能更进一步不成? 站在一个权臣的角度看,蔡京想不通杨霖的目的,但是有一些人,站在为国为民的角度,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这些人一直攻讦谩骂的少在杨霖,朝中每逢大事好像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 远有西夏,近有吐蕃。 群臣中,不乏有些人,稍微有些感动。 在这官场上,是个讲心机,玩权谋的是非地、名利场。 少宰杨霖权谋玩的好,打垮了韩忠彦、斗倒了曾布、弄死了王黼,压制着如日熏天的梁隐相。 没想到,人家不光权谋玩的好,还真有为国请命的魄力。 殿上人心复杂,龙椅上的赵佶却一点都不惊讶,他瞬间就想明白了。 杨爱卿是天上星君下凡,辅佐自己这个神霄宫长生大帝君的,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看来这一次朕又有机会告祭太庙了。 赵佶笑吟吟地钦此杨霖为兵马副元帅,宣抚陕西、河东、河北、燕山,主持收复幽云。 赵佶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他的父皇神宗赵顼却是个雄心勃勃的,他先是启用王安石变法,然后一心要收复西夏和幽云。 神宗皇帝确实不错,他刚刚继位便让人刮目相看,发出的第一道诏令竟是大行皇帝的丧事从简。 还好心解释说,仁宗皇帝宾天之时,先帝由于不是仁宗亲生要避嫌,不敢裁减。朕却没有这个顾虑,朕是先皇亲生的,正好继承先帝遗志,厉行节约。 一个十分朴实、实诚的皇帝形象就出来了,在位十六年,三次对外用兵:熙河开边拓土千里,交趾自卫反击战虽未消灭敌国但也大败敌军,五路伐夏功败垂成却也占地千里。 神宗也就是倒霉生在了文官集团最强大的时候,没能干过这群劣货,被司马光和太后等一众鸟人给活活逼得忧愤而死。 壮志未酬的赵顼,临死之前,不甘心地留下遗训: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给以王爵! 这是什么样的期盼和执念,才能连王爵、封地都拿出来了。 惜哉我神宗皇帝,死之前也没能看到一丝希望,现在曙光已经出现了。 他似乎是把所有的运气,留给了自己不着四六的儿子赵佶。 如今机会摆在杨霖的面前,虽然十分困难,但是他这次要是得手,说不定能封个王。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凉州路途远,相送人是谁 “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 汴梁城郊,杨霖一身白色便装,背着手高声吟诵,引得周围的路人纷纷侧目。 蔡京没好气地笑骂道:“行了,都知道杨少宰你满腔壮志了,这次出征看似寻常,实则关乎我大宋未来国运,文渊,你担子可不轻呐。” 杨霖嬉笑道:“学生别无所求,但求恩相能够居中调度,勿使我差饿兵,骑瘦马,挽空弦,那就是再好的局势,也万万打不了胜仗的。” 长叹了一口气,蔡京招了招手,在亭子外进来一个下人,捧着一樽精致的酒器进来。 “这是当年我和二哥同时登科,朱太妃赐下的琼酥酒,这么多年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日你为国出征,老夫就割爱,在此为你饯行。” 大宋文官也不都是短视之辈,蔡京如何看不出,这次看上去是辽金之争,实则关乎未来中原王朝的国运,甚至不局限于大宋。 五代时候石敬瑭割让了幽云十六州,其后的数个朝廷直到大宋,都深受其苦。 若是说朝中有谁,可以圆满地拿下幽云之地,蔡京觉得杨霖是不二人选。 西南西北不动声色就拿下来了,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这才彰显水平。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便是这个道理,只要运筹得当,有时候不用付出巨大的牺牲,就能达到本来目的,才是上位者眼中的成功。 若是能拿下幽云,不说别的,自己这个宰相当起来不知道要少操多少心。 自己的门户之地被人占据,总归不是个办法,每天夜里睡不着都得担心异族南下。 这绝非不可能的事,北边常年风雪,本来就都吃不饱,一旦饿极了南下打草谷是很正常的,打着打着过了头,轻易就到了汴梁城下。 更何况还有那野心勃勃蛮族夷狄之辈,本来就打算染指这南边的富丽江山,岂能打开幽燕门户,把主动权交到他们手里。 杨霖十分开心,起身给蔡京满上,笑道:“那学生就借恩相的酒,斗胆敬您一杯。” 蔡京今日能来,就是一种态度,表明他知道幽云的重要性,他这个宰相会给杨霖做好朝中该有的支撑。 自古汉将在外厮杀,最忌讳、害怕的就是朝廷拖后腿,多少名将饮恨于此。 以杨霖圣眷之隆,朝中又有几个重臣党羽,只要蔡京表了态,就没有人能拖他的后腿。 一饮而尽,蔡京咂摸着美酒,似乎又想起当年。 熙宁三年,名臣荟萃,正值年少的蔡京蔡卞,同科举登进士第。风华正茂,是何等的快意,至今已经四十五年了。 琼酥佳酿越留越醇,人却是越来越老,眼看着江山尽在手中,却没有眼前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了。 “远别无轻绕朝策,平戎早寄仲宣诗。文渊,老夫祝你马到功成!” 杨霖笑道:“有恩相这番话,学生心里踏实多了。” 蔡京上了马车,缓缓驶进汴梁城门,杨霖看着马车消失,挥手道:“出发!” --- 万岁营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旗幡招展,前往秦陇延安府,这次杨霖打算先见一见天祚帝耶律延禧。 耶律延禧是契丹的皇帝,就算现在遍地都是反王,趁乱想要谋反,但是只要耶律延禧不死,他永远都是契丹最具号召力的金字招牌。 想要击退不可一世的女真鞑子,需要契丹人的帮助,耶律延禧手里能调动的兵马,不下百万。 只不过现在这个契丹皇帝,已经被吓破了胆,天天都在想着逃到大宋享福。 围绕在身边的高柄,都被他视为最后的倚靠了,就是因为高柄在逃命的时候,被人都凄凄惶惶的,只有他不嫌累,站在那逞威风。 耶律延禧一看,这绝对是名将啊,可惜不是我们大辽的将军,不然何惧他女真鞑子。 至于燕王耶律淳和耶律大石,早就想把这个皇帝杀了,重新扶持一个雄主出来,振兴契丹。 在中京,耶律章奴也蠢蠢欲动,想要趁机自立为帝。 在大辽一统北境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的耶律宗室叛乱,这群人似乎生下来都觉得自己能当皇帝。 八匹骏马拖动着杨霖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响着。这车轿十分庞大,内中有就寝之所、用膳之所,还有书房。 车轿寝帐之内,精致的菱花铜镜中,轻粉如雪的花棒拂过玉颊,留下脂粉细腻的香痕。 镜中的面孔渐渐变得艳丽,折浣香挑起小指,沾了些胭脂涂在唇上,柔美唇瓣顿时鲜亮起来。 一向喜欢淡扫蛾眉,素面朝天的姚夫人,自从和杨霖勾搭上之后,便迷恋起化妆来了。 杨霖侧身靠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手搭在膝盖上来回敲打,看似是瞧着眼前优雅的丽人描眉敷粉,心里却是在想这次的行程。 “人家好看嘛?” 姚夫人回眸一笑,娇俏地问了一声,杨霖闻言马上道:“好看,好看极了。” 杨霖夸完之后,细细一看,折浣香一张妖到骨子里的狐媚儿脸脂香粉浓,光彩照人。 听了奸夫的夸奖,折浣香嫣然一笑,这几天下来,她的眉眼间似乎有着妙微的变化。神情间原来无法排遣的凄然与疏冷消淡许多,眉梢眼角平添几分柔柔的媚意。 杨霖伸手一招,折浣香乖巧地过来,依偎到他的怀里。 这个男人年少风流,位高权重,相貌俊朗,是所有女人都钟意的郎君。 再加上他一张嘴就跟抹了蜂蜜一样,惯会哄女人,把人哄得心里暖流淌便四肢,早晚落到了他的手里,再难自拔。 自己如此年轻就丧夫,如何能抵挡这种男人的攻势,折浣香十分想的开,她嫁完人就守活寡,一年后真正的守寡,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男人的柔情。 压抑的有多久,爆发出来就有多炙热,这次杨霖去西北,折浣香正好也跟着一道,回去京兆府。 杨霖如今嚣张到根本不背着人,就把这个尤物塞到自己车轿里,姚夫人也只能咬着嘴唇接受。 甚至还有一丝窃喜,自古妖媚的祸水级别的女人,都爱霸道的有权势的异性,这就像是一种丛林的守则。 怀抱着美人,杨霖长舒一口气,管他娘的完颜阿骨打还是完颜吴乞买,你一群没开化的野人,还能是天命所归了?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疼……作甚么,这么使劲抓,要杀人嘛。”折浣香娇嗔道,眼里噙着泪花。 杨霖这才注意到,自己想的太入神了,手上没轻没重。 “哎呀,没事吧,都红了,可心疼死我了,来,我给你补补。” …………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昔年雁门路,霜气逼征鞍 暮色苍茫,远山含烟。 杨霖的仪仗一路西行,终于在秋雨缠绵中,走完了秦陇的黄土路。 此地乃是西北重镇雁门,韩世忠屯兵于此,出了雁门就是契丹应州府。 紧挨着应州府的,便是契丹的西京大同府,也就是石敬瑭割让出去的云州。 那里有奔逃去国的契丹的皇帝,耶律延禧。 雁门外,车马缓缓停下,远处奔来一位将军,身材魁伟,躯干欣长,身穿甲胄,含笑长揖:“末将韩世忠见过少宰!” 杨霖掀开车帘,从脚踏上走下来,捶了他一拳道:“泼韩五,你最近滥赌了没?” 韩世忠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拍着胸脯道:“没有!绝对没有,末将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在他身后,呼延通冷笑一声,撇着嘴白了他好几眼。 杨霖大怒,挽起袖子骂道:“他娘的,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来人呐,捉住这泼皮的双手,我要亲手骟了他送到宫里伺候官家。” 韩世忠赶紧躲避,一边逃一边告饶,最后逼急眼了说道:“少宰,俺可听说了,你在京兆府亲自聚赌,赢了钱还去报官。这可真是只许少宰放火,不许俺军汉点灯?” 众人哄笑起来,簇拥着杨霖一起进城,难得来了个不端着架子的文官,还是这么大的官,和武将们打成一片,雁门守将都十分快活。 雄关依山傍险,高踞勾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平型关、紫荆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轩岗口、宁武关、偏头关、至黄河边。 故而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说法。 雁门关东临隆岭、雁门山,西靠隆山,两山对峙,形如闹门,每年大雁往飞其间,故称雁门。 春秋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在此置有雁门郡,唐朝置关,名曰西烃关,也名雁门关。 韩世忠设宴为杨霖等人接风洗尘,到了住处之后,杨霖笑着说带了几个家眷,需要地方安置。 韩世忠偷笑一声,连声道:“末将明白。” 却见车轿里传来一声轻哼,折浣香贴身的六个丫鬟,掀开车帘,放下踏脚的木杌。 这六个丫鬟都是折浣香从娘家带来的,名字都有一个珠字,宝珠、明珠、花珠、荷珠、蕊珠、画珠。 一个个生的是难描难画,姿色俏丽,身段苗条,清纯可人。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众女一道上前搀扶,折浣香披了一袭雪白的丝袍,狐媚的瓜子脸犹如白玉,水汪汪的美目顾盼间媚态横生,体态风流。 她倒不是故意卖弄风骚,而是天生的狐媚脸,就是生气也像是勾引人。 这女人乍得男人恩宠,心里一动情,便如天雷勾动了地火,到了京兆府附近,这个雌儿就是不下车回家,死活要跟着杨霖来雁门,算是完全豁出去了。 她早就抛却了以往的条条框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把一双柔情似蜜的眼睛来看杨霖。 杨霖上前附耳轻声吩咐了一声,折浣香一嘟嘴,翻着白眼看着他,说不出的哀怨。 杨霖一掐腰,笑道:“听话,去吧。” “那你早点回来。”声音婉转好听,娇媚异常。 万岁营的亲卫带着她们,进到自己的住处。 这姚夫人一出场,众人被迷的生迷迷瞪瞪,反倒是韩世忠十分冷静,轻咳一声说道:“少宰,酒宴不在此处,这边请。” --- 外面一众武将,已经各自落座,韩世忠鬼鬼祟祟,带着杨霖来到内室。 众将只好抻着脖子等着,不知道他们进去做什么。 杨霖骂道:“泼韩五,老子一路赶来,饭都没吃几口,你有什么紧要的鸟事,非得这个时候说。” 韩世忠老脸一红,走到一个书架前,将沉重的书案向前一推,那书案前边竟然是有轨道的,书案无声地滑开,地上俱是青砖,其中一块边上有一个小洞,边缘并不规则,看起来像是老鼠磕的。 韩世忠伸手扳住那小洞向上一提,原来那几块青砖竟是粘合在一起的一个盖子,一掀开来,下边就露出一个小匣子,柳下挥将匣子拿到桌面上放下,打开来,里边是厚厚的一摞纸张,用书签隔得极是整齐。 “这些……都是宋江,那黑厮给俺的。俺韩五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宋江是俺的上官,他说话俺必须得听,将这些交给少宰。” 杨霖伸过头来,只见一册册的绢帛,整齐排列在那里。 这些绢帛都是按姓氏分门别类,整理清楚。有的厚些,有些薄些,看那材质,有的是牛皮卷,有的是绢帛,就知道收集这些资料是不同人干的。 折、种、杨、姚、羌……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霖翻开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么多东西,竟然都是西北将门的黑材料。 里面逐条记录了西北将门世家,所做的有违大宋律法的事情,十分清楚明白,都有时间地点。 杨霖呲着牙一笑,道:“这黑厮,还真他娘是个人才。老子把他弄到西北一年,就有这么收获……” 照单收下宋江的这些“礼物”,杨霖和韩世忠一道出来,众将这才开始举杯敬酒。 杨霖左边的小桌前坐着韩世忠,右边就是陆谦,吃了不到两口,韩世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少宰此来,朝廷委以如此重任,让少宰宣抚陕西、河东、河北、燕山,统领西北兵马,所图何事?” 杨霖笑骂道:“你这泼才,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本官来此,就是为了幽云故土。” 哗的一声,席间武将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都闪耀着特殊的神采。 幽云故土,燕地旧城,这可不是一般的功劳能够比拟的。 “本官之所以哪都不去,先来雁门,就是要和契丹结盟,不日就将亲往云州,见一见辽主。” 韩世忠摆手道:“少宰是什么身份,岂能亲自前往,不如末将代你走一趟。” “无妨,你去不顶用,这么大的事,我去才能办妥。你们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打仗,本官会把所有的影响战局的题外事给你们处理的妥妥当当,这些都不用你们操心。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正等到战鼓擂响,刀兵相见的时候,要是你们打仗打不赢,可就别怪本官不留情了。” ------------ 第三百五十九章 雄关无征战,要塞充客商 西北兵强马壮,连战连捷的将士们气势如虹,听了杨霖的话纷纷拍着胸脯保证。 杨霖心下也是稍定,至少为将者有信心一战,历史上到了这个时候,宋军中想打仗的几乎没有。 童贯征辽时候,所有将士只想着快点回到陕西老家,不想在河北、河东饿着肚子拼命。 这也导致了伐辽之战的惨败,让大宋的军队,背上了打不过濒临灭亡的契丹兵的名声。 实际上,兵无战意,将有退心,童贯和西军宿将们争斗不止,发出的命令先以削弱自己军中的异己为目的。 看到友军被围,更多的是选择隔岸观火,这样的烂仗让谁去打也就是那样,和将士战斗力关系不大。 幽云之地,从唐刚灭亡时被割让出去,再也不能等到明初再收回了。 酒宴散了之后,众武将心满意足地退出院子,既然有的打,就有军功分,谁不知道跟着杨少宰打仗,不会被冒领军功。 西军中多少的兄弟,苦战多年熬不出头,跟着杨少宰打了方腊和吐蕃,如今已经是手握兵马的将军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那个烂赌棍泼韩五,如今俨然和几个宣帅平起平坐。 杨霖的住处,在雁门长街上占了两座院子,门前的青石路面被车轮轧出两道半尺深的车辙。 无数的兵马从中进进出出,调往西北各个地方,也有各处的人前来问询。 这一次的行动,大家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到底是霸占着幽云之地的契丹,还是新崛起的强敌女真。 杨霖一一安抚几句,然后派出人前往大同府,跟耶律延禧知会一声,自己马上就要去见他了。 就现在耶律延禧天天喊着投宋的状态,显然是会欢迎自己的,真的很想不通还有这样的奇葩皇帝。 他坐拥着当世最强的帝国,带着七十万人去镇压小部落造反,能打成这个模样本来就够奇葩了。 结果打输了之后胆子就被打没了,天天叫嚷着投奔邻国,自己国内还有百万兵马,横跨东西的庞大版图,在他眼里都不如去汴梁享福。 这厮不愧是和赵佶并称绝代双骄的男人,杨霖在心里,愿意称他为小赵佶。 希望自己这次的努力,可以让这对基友,不用再五国城里再结交了,还是去汴梁结识比较好。 夏州方面宋江派人来,问是不是还要继续撩拨喀尔汗王朝,杨霖只有一句话:东边的战事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宋辽金打翻了天,也不从你手里调一个兵马,你就带着西州回鹘、克烈部、吐蕃人还有党项人,去把喀尔汗灭了就行。 一天不打通东西商道,就会让这些伊斯兰国家,从中垄断商路,坐地起价,白白赚取无数的钱财。 早打通一天早赚钱,早打通一个月,说不定这次花费的钱就都回来了。 站在院子的高楼上,杨霖望着雁门风光,这个至少经历过一千多次战火的雄关要塞,如今在大宋手中成了另一番模样。 因为茶马商道打开,应州的契丹和汉族人,也可以越境交易。 这西北边关越来越繁华,街道的两侧遍布各式各样的店铺。 有的叫卖丝绸锦缎,有的摆满珠玉饰品,有的一连十几家都是粮铺。 服饰店中女子用的披肩、绣带,甚至抹胸都堂而皇之地陈列出来,上面精美的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大小小的酒肆星罗棋布,挤满远道而来的客商。 和内地的汴梁不同,西北之地负责售卖的大多是年轻女子,她们大胆而且聪明,态度既不冷淡也不故作热情,客人开口询问时,几句西北口音一说,便让客人心甘情愿在店内一掷千金。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雁门的大街小巷穿梭,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街边艺人的歌声、说书声、围观人的笑声、喝彩声……汇成一片。 就是偶尔会有大队的兵马,从道路上走过,沿途的行人纷纷让路,等他们过去之后又恢复原样。这里毕竟驻扎着十几万大军,大家早就见怪不怪。甚至有很多店铺,就是专门为将士开设的,卖一些皮甲马具之类的。 道路上的车马,行人的步伐都比别处快了许多,无不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印象。 杨霖眼中意味深长,看着这一幕幕的街景,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诗词来。 “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 “昔时闻有云中郡,今日无云空见沙。” “朔风吹叶雁门秋,万里烟尘昏戍楼。” …… 自古只有必争之地,却没有必战之地,纵使雁门又如何,只要足够强大,照样可以成为百姓安居的乐土。 这还是雁门风光,真到了夏州、兴州等地,才叫一个繁华。 当初课本上描写的楼兰、高昌,杨霖一直以为有夸大的成分,实际上确实不弱于江南。 两个不同文化的互补市场,蕴含着无穷的潜力,远非内陆自产自销能比拟。 回到内室,折浣香早就带人出去游逛了一番,身上穿着的竟然是有西域风采的胡服。 修长的玉颈间围着一条狐皮领子,颈中嵌着一颗红宝石;露出两侧雪白的香肩和锁骨。腰间垂着一条银白色的绣边长裾,将腰股的曲线显露无遗。 杨霖双眼一亮,顿时想起一个词来,赞叹道:“这怕不就是古人说的活色生香?” 看着杨霖的目光,姚夫人得意地一笑,捧着一杯茶来,道:“京兆府派人来接人家回去,你说怎么办?” 杨霖接过茶水,顺手在她的臀上拍了一巴掌,道:“你就说,不回去,杨少宰还没玩够我呢。” 一顿王八拳捶在杨霖身上,虽然软绵绵的,还是让杨霖不停告饶:“行了行了,你要不要回去嘛,你不想回去我就想办法。” “你就坏吧,冤家,你可真是坏到骨子里了。” 折浣香脸色通红,含羞带嗔地骂道,说完又趴到他的肩膀上,搂住杨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道:“我才不回去,人家要跟你去大同。” 在房中的几个小丫鬟,已经受不了这对奸夫淫妇,低头红着脸啐一声都没脸看了,假装自己也听不到。 ------------ 第三百六十章 将门奋银枪,迎使出帝皇 不出杨霖所料,耶律延禧对于大宋少宰的到来,十分欢迎。 一听说他要亲自来大同,耶律延禧马上派人,迎到应州去保护大宋少宰的安全。 在他看来,也不是多希望大宋能帮他反盘,纯属是想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躲到大宋取寻求庇护。 耶律阿保机要是知道自己的后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怕是坟头都要气炸了。 出了雁门关,杨霖只带了两千精兵,再加上万岁营一千亲卫,去见辽主。 临行前,韩世忠等人在雁门相送,杨霖笑着说道:“我这次去,八成就能和辽人结盟,到时候根本没有准备时间。我走这几天,你要调配好马步军种,配制预备军,准备开战。” 韩世忠抱拳道:“俺知道了,少宰一路顺风。” 回头一看,雁门关如此雄壮,旌旗蔽日,刀剑如林,马嘶萧萧。 这场恶战,控制在中原之外,并非是不可能。 只要收回幽云之地,有了这一道道天然或者人工的屏障,有了十六座雄壮的坚城,夺回我们自己的家门,便是对这个文明最大的回报。 杨霖挥了挥手,进到马车中,仪仗队便缓缓开动,直奔宋辽边境的应州府。 马车内折浣香嬉笑嫣嫣,显然对于杨霖肯带着她去大同十分开心,折后在那个久旷的小寡妇一旦被调教开发出来,当真是不管不顾。 这次去大同府,杨霖自认没有什么危险,带着她路上解闷也不错。 杨霖双手一握腰带,宽了一下,指着旁边的一套红色袍子笑道:“等到了大同府,你就给我穿上亲卫盔甲,跟在我身旁当一个亲兵,知道了么?” “知道啦。”能去大同府,折浣香什么都依着杨霖,笑的格外甜美。 杨霖嘿嘿一笑,道:“来,先穿上让我看看,合不合身。这杆银枪是我给你特制的,拿起来一点都不重,你举着站到这里,对对对,弯腰……” 进到应州境内,这里的街道设施颇为齐全,本来就是中原王朝的重镇,应州也是幽云十六州之一。 此地的汉儿、契丹人混杂居住,经过这么久的时间,这里的汉儿早就忘了自己曾经归属过南边的王朝。 而且他们归到契丹的时候,还没有大宋呢,很难要求这些生下来就是大辽国的子民,对宋有什么归属感。 不过眼看着如此华丽的马车仪仗进入应州,沿途的百姓还是兴致勃勃地驻足观看。 以前就算是有宋使入辽,也不走应州一带,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新鲜。 这便是百年之前,自己的祖先归属的王朝的风物么? 杨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一双雪白的胳膊中挣脱出来,走到窗子旁轻轻一掀。 沿途已经是一片青石板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穿着打扮也和秦陇汉人稍有不同。 看他们的模样,倒是和宋人完全一样,毕竟才三四辈人,而且在应州也很少有契丹汉族通婚的。 陆谦拍马上前,隔着车帘道:“少宰,前面来了一支军马,是来迎接我们的。” “大同府这么快就就到了么?这才两天吧?” 陆谦笑道:“辽主派人,直接迎到应州府来了。” 听到辽人这么热情,杨霖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道:“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一个能败家的主,耶律阿保机辛辛苦苦攒下这么个庞大帝国,终于要被他的子子孙孙给祸害完了。” 辽人官员慢慢过来,杨霖穿戴好之后,迈步走出车内。 “杨少宰,好久不见。” “萧林牙?” 前来迎接的,竟然是萧保先这个老熟人,再见杨霖已经是这个局面,萧保先感慨万千。 杨霖安慰道:“契丹幅员辽阔,兵马无算,未必不可为。” 萧保先显然是半个字也不信,契丹这个局势,就算是没有女真人,也已经四分五裂了。 南军都统耶律余睹和文妃在辽中京密谋立天祚帝的长子耶律敖卢斡为帝,取代他爹耶律延禧的皇位。 辽中京是辽最大的陪都,其地理位置优越,自古为辽河上游,燕山以北的民族杂居地带,是为辽国的咽喉。 这个耶律敖卢斡在大辽人望很高,品德和他爹截然相反,深得众望,在朝廷内外都很得人心。 这还不算,在南京燕京府,耶律大石和李处温也准备拥立燕王耶律淳为帝。他们已经派人送来奏章,让耶律延禧为了契丹深明大义一回,主动退位把皇帝让给燕王。 气的耶律延禧把信使杀了,把奏章撕成碎屑,大骂耶律大石和耶律淳是反贼。 一个大辽设有五京,其中东京和上京都已经被女真人占据,剩下的三京竟然有三个皇帝…… 这样的帝国,自己内部乱成这样,拿什么和如日中天的女真鞑子打。 “若有少宰襄助,大宋兵马如此雄壮,必能帮助我们光复上京。”萧保先不无希冀地说道。 杨霖打了个哈哈,笑道:“见了辽主,本官自有分寸。” 现在可不是当年自己在汴梁怒斥杨霖的时候了,现在两国的实力发生了翻天倒地的变化,契丹再也无力压制大宋,甚至要求到人家头上。 若是侥幸复国成功,也是元气大伤,根本没法继续和大宋打。 萧保先心知肚明,垂头丧气地带着杨霖往西京大同府赶去。 有了辽兵开道,杨霖仪仗很快就到了大同府,耶律延禧亲自迎了出来,这是极为不对等的。 饶是萧奉先也看不下去,劝了几句挨了一顿骂,现在相国威风不再,耶律延禧时不时就要训斥他一番,搞得他灰头土脸。 毕竟契丹的第一场败仗就是他弟弟萧嗣先打的,而梦靥般的御驾亲征,也是这老小子提出来的。 站在耶律延禧旁边的,就是人高马大的高柄,这厮混的风生水起,出入耶律延禧的寝宫都不用通报。 大同府云州城下,杨霖的车架远远赶来,萧保先看着亲自出来的皇帝,脸都黑了。 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堂堂的契丹皇帝,哪有出迎大宋少宰的道理。 杨霖问了一声,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有些讶异,他眼珠一转赶紧下马,牵着马一副过去拜见的样子,在场的契丹人神色才稍微有些缓和。 ------------ 第三百六十一章 若非昏到此,何以丧三京 秋高气爽,澄净高远。 大同府外的风带着丝丝寒意,卷起无数的旌旗,城下就是契丹的皇帝御驾亲至,而他迎接的则是邻国大宋的少宰。 契丹皇帝亲自出来了,杨霖却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端着架子装,好显示自己的厉害。若是现在大宋处于劣势,被人打到了汴梁,自己来到敌人军营,那真该不卑不亢,为国争光。 如今这个时候装来装去毫无意义,还容易恶了契丹的君臣。 把姿态放低些,为大宋谋取最大的利益,才是真的。他比耶律延禧还要客气,谦恭地好像面见的是大宋的皇帝。 宋辽之间常年通使,有一套完整的礼仪,杨霖来之前,特意补习了一番。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本来觉得十分羞辱的契丹文臣武将,一看宋朝的少宰这般姿态,脸色才稍微有些缓和。 杨霖上前一拜,行了外臣之礼,这才抬起头打量了下耶律延禧。 契丹末代皇帝,头戴契丹传统的皮边翎翅龙帽,鼻梁高挺,一道长直的胡须,看上去有十分欣喜。 这厮长得还算有些威严,棱角分明,看来昏君的相貌,都不算太差。 “外臣大宋少宰杨霖,见过辽主陛下。” 杨霖用刚学的一句契丹话,高声喊道。 事实上契丹的高层人士,全部都会汉语,杨霖只说了这一句模式为了向他们表达友好,以便谈判的时候,捞更多的好处。 在契丹和大宋的盟约中,大宋和大辽的皇帝,按照年龄以兄弟论。所以即便不是出使,见了辽主也得行礼。 耶律延禧上前扶起他来,激动地说道:“朕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大宋还是这么仗义。平日里朕看着你们,总是不太顺眼,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朋友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感动的眼泪都出来了,杨霖却一阵无语。 这哪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看来能把这么大的家业败光的人,也是有点东西的。 周围的契丹大臣,低着头看向自己的靴子,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杨霖可没有这个条件,他豪气干云地说道:“陛下不用担忧,区区女真,弹丸之地,蕞尔小邦,侥幸偷袭,霸占上京。辽宋世代友好,此贼如此猖獗,我大宋岂能坐视。” 耶律延禧感动的一塌糊涂,当即拉着杨霖的手,就往云州城内走去。 高柄在一旁,腰杆笔直,一脸严肃,只有一双眼睛,时不时露出些熟悉的狡黠的神色。 杨霖瞪了他一眼,然后嘴角一勾,自己也差点笑了出来。 大同府城高池深,果然不愧是千古名城,杨霖的三千人紧随着他们缓缓进入城内。 城中的西京王府,本是契丹当初的一个宗室的府邸,后来因为造反被杀了,就一直空着。 如今成了契丹的小皇宫,折浣香身穿着一身有些宽松的战袍,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左右环视十分的得趣。 他们一行人,来到殿中落座之后,耶律延禧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宋兵马,几时能到?” 杨霖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我们官家和我,都一门心思要助辽戡乱。但是我们朝中有奸臣呐。 有一些不识大体、不守盟约的小人,对大辽的遭遇弹冠相庆,一门心思要出兵和女真人结盟,好取回幽云之地。 这不是乘人之危么!官家和我自然不同意,可是陛下可能不知道,我们大宋的文官,把持朝政久了,有时候他们连官家的话都敢不听的。” 耶律延禧一听还有这个变故,顿时垮了脸,其他的契丹人倒是听了出来,这个宋官要讨价还价。 再一看自己的皇帝,摆明了就是你只要出兵,啥都答应,这还怎么谈嘛。 萧奉先赶忙上前,在皇帝把大辽卖个干净之前,笑道:“时辰不早了,不如先赐宴宋使,再谈国事。” 耶律延禧一脸的不耐烦,道:“上京都陷落了,还是只顾着吃吃吃,真是一群饭桶。” 耶律延禧自己蠢就算了,还气急败坏地大骂群臣,样子颇为滑稽。 杨霖赶紧喝茶,借机捂嘴,掩盖自己的憋笑,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 这一声如此刺耳,在场的契丹人都横眉怒视着他的身后,一个俊秀的不像话的亲兵。 折浣香自知闯祸,赶紧肃穆立正,眼中唯唯怯怯,不敢再出声。 杨霖心中暗暗叫苦,骂道淫妇坏了我的大事,回去把你吊起来抽。 这时候一旁的高柄,赶忙出来打个圆场,道:“少宰,契丹的局势实则已经万分危急,不如早早发兵。我们西北陈兵百万,所为何来,不就是怕女真鞑子南下么。 何不趁机直接和陛下联盟,直接没了女真鞑子,还愁他们南下作甚。 如此危急时刻,陛下又不是不懂变通的人,便是把幽云之地割让个十个八个的给我们,也属实是壮士断腕的英明举动,又有很难。 如此一来,既堵住了我们朝中那些短视文官的嘴,又能解大辽燃眉之急,岂不是一举两得。” 杨霖心里暗暗给高衙内竖了大拇指,好小子,够机智。 我们西北啥时候有百万兵马了,高柄说这话明显就是增加大宋的筹码,同时又让这些契丹人知道,一旦宋廷强行开战,自己取回幽云,他们将凭空多出百万敌人来。 还有就是他字里行间,充满了对耶律延禧的暗示,只要同意割让就能有宋人襄助。 耶律延禧还没说话,契丹大臣中有人已经怒不可遏。 这摆明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们的皇帝当傻子,难道他还会同意不成? “好!还是高将军有主见,比朕这些庸庸碌碌的废物臣子强多了。这幽云十六州,本来就不是俺们契丹的,就是送回去十个八个也是理所当然。只要你们能帮朕剿灭了女真鞑子,就是都还给你们,还不是朕一句话的事。” 大堂上一片安静,高柄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竟然真的有用。 电光火石之间,还是杨霖反应快,赶紧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此敲定盟约,契丹割让十州于宋,大宋出兵剿灭女真!” “万万不可!”七八个契丹大臣同时出列,高声阻拦。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歌舞可暂歇,亡国岂无恨 幽云对于契丹,同样重要。 杨霖的话音刚落,就被契丹的大臣们打断,看那架势,要不是念着还有求与他,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高柄这时候义正辞严地站了出来,环视一周,突然叹气道:“你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置陛下于不顾。 如今堂堂的契丹大国,到处都是宗室谋逆,外有强敌而内乱不止。 值此之际,若非有百万宋兵入境,如何能挽天倾。 陛下他洞察秋毫,知道非此不可,你们却横加阻拦。不过是想着将来女真鞑子灭了,你们跟着其他的宗室逆贼也能安享荣华富贵。可是陛下呢? 契丹国土二十倍于幽云十六州,大辽正统都没了,还要这区区十个州有何用!” 他说的一脸正气,殿上的契丹重臣萧保先,已经忍不了了。 “高贼,蛊惑皇帝,离间我们君臣关系,祸害大辽,我跟你拼了!” 萧保先怒不可遏,杨霖赶紧起身阻拦,伸手拉住他,嚷嚷道:“别打架,文明点,给我三分薄面,都别打了。我靠,哪个孙子踢我?” 耶律延禧大怒,他看着傻呼呼的,心里却十分鸡贼。 高柄的话明显就是存了私心,耶律延禧听得出来,但是他仔细一想,高柄说的就没有道理么? 请了宋军还好,不然的话,耶律氏的几个反王哪一个是善茬。自己把好好的大辽国败成现在这步田地,满朝的文武大臣,能没有异心? 这伙大臣,肯定巴不得把朕这个皇帝换了,那时候还不如割让十个州靠谱呢。 站在辽国皇帝的角度上,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想法无疑是愚蠢的,但是站在这个自私的人个人得失利益来看,他就跟当年割让十六州的石敬瑭一样,只有请来宋军,才有机会当稳皇帝。 堂上一片混乱,高柄捂着脑袋挨揍,杨霖躲到亲兵身后,握着折浣香的小手,后者正一脸兴奋地看热闹。 萧保先带着几个老臣追着高柄打,少壮派的上京十三鹰,纷纷出来保护好友。 他们和高柄的友谊十分深厚,不知道是多少个夜晚流连在上京城的风月场所,培养出来的哥们情谊,都是同“道”中人。 而且高柄还帮他们干了一件大事,就是把女真鞑子的使者杀了,直接导致现在的局面…… 萧奉先等人,默默地算计着和宋人结盟,自己能捞到什么好处。 原本大宋的这位杨少宰,给自己送了几十车的礼物,彼此间的关系一下子倒转过来,凭借着当初的那点情分,若是这大辽真的亡了,自己逃到大宋寻求庇护,少不了还得联络下感情。 想到这里,萧奉先便悄悄靠近杨霖,低声道歉起来。 杨霖十分客气,和他寒暄几句,这个契丹权相很大程度上,就是契丹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真到了关键时候,少不了把这厮宰了,来安抚辽人的情绪。 两个人各怀鬼胎,但是言语都无比客气,好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这时候,耶律延禧一掀桌子,骂道:“反了!给我拉出去,打十鞭子。” 如狼似虎的契丹侍卫捉刀进来,却不知道陛下让打谁,怔在原地。 看到高柄一脸狼狈,便想着必是此人惹了陛下,上来就要捉他。 耶律延禧跺脚指着萧保先等老臣,骂道:“蠢才,捉他们,给朕使劲打。” 这一幕看得杨霖鼻子一酸,亡国之君,原来是这个气象。 人高马大的契丹侍卫,押着偌大的契丹仅存的几个忠臣,拖出去施以鞭邢。 萧保先等人哀莫大于心死,哭嚎起来,不是畏惧鞭笞,而是为契丹的昏聩朝堂放声大哭,不由得让在场的人动容。 杨霖于心不忍,出来劝道:“陛下息怒,这些都是大辽重臣,若是因为宋辽结盟而被鞭笞,外臣唯恐辽人心生误会,对宋辽邦交不利啊。” 高柄虽然挨了几下,头发有些凌乱,此时也恢复了一脸的正气,振衣道:“陛下,杨少宰所言不差,若是一定要打,高柄愿意替他们几个挨着鞭子。” 杨霖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腹诽,这贼厮鸟到了契丹几个月,演技怎么精进了这么多。 耶律延禧心中知道,高柄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他就是要亲近这些人,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希望,耶律延禧和赵佶一样,当皇帝是够昏庸的,喜欢玩乐不喜欢治国,败光了祖宗传下的江山。 但是同样的,他也和赵佶一样,都不是傻子。 仔细分析过自己的处境,若是和大宋结盟,抛出很重的条件,比如说割让幽云十六州的十个,对于契丹来说是一笔亏本的买卖,但是对于耶律延禧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这个名义上的契丹皇帝,已经快要众叛亲离了,女真鞑子点名要活捉自己,其他的宗室都存了侥幸,希望女真人捉了自己之后,就能平息怒火,让他们做契丹的皇帝。 既然是宋使联名求情,耶律延禧下令把萧保先等人逐出大殿,和杨霖坐下之后,商议起结盟的事宜来。 幽云十六州,燕京等地还在耶律淳手里,根本就不是耶律延禧能够控制的。 他巴不得宋人前去,灭了反贼耶律淳,便大大方方地把南京道的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新州十个军州割让给大宋。 这些地方,几乎涵盖了后世的北京、天津北部,以及河北北部地区,可以说耶律延禧是大出血了,但是实际上,这些军州一个都不在他的控制之下。 幽云十六州,耶律延禧能掌控的,只有云州大同府、应州这样的后世山西的地盘。 杨霖一样就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却并不着恼,契丹皇帝开了口把这些地方给自己,那么我去打的时候,幽燕之地的契丹人,就将失去契丹本国的支持,不知道拿什么抵挡自己的大军。 更何况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军队,还要在北边集结大量兵马,阻挡女真鞑子南下。 相信以他们的见识和谋略,应该知道北边才是重点,不会把主力放在南面。 杨霖大大方方的答应下来,给了耶律延禧一个定心丸,然后又豪爽地说道:“我们大宋出兵,不需要契丹半文钱的物资,只要写一封国书,永久费除掉岁币即可。” 耶律延禧自然答允下来,这个时候还要岁币,也不现实了。 自从真宗时候澶渊之盟,大宋缴了百年的岁币,终于在这个时候画下结点。 在场的几个宋人,竟然都有些哽咽,百年之耻,或可雪也。 虽然在之前这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不同意大宋也不会再给了,但是契丹皇帝亲自说出来,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耶律延禧草略地定下盟约之后,马上心情就好了起来,拍手让契丹在大同府的舞姬上殿献舞。 一个个异族女子雪白的小腿和纤足赤裸着,随着歌声的节奏轻柔而欢快地跳动起落,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别有一番美艳的风情。 一时间本来庄严肃穆的大殿,多了几丝脂粉气,美人款款细腰,如杨柳弄枝柔,给包括杨霖在内的刚才还心怀激荡的宋国使臣们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杨霖脸上和天祚帝笑吟吟地举杯相庆,心底却翻了个白眼,骂道:你不亡国谁亡国,心可太大了,真他娘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叹末代帝王,尤醉生梦死 歌舞之后,耶律延禧故态复萌,喝的不着四六。 亡国在即的契丹皇帝,拉着杨霖的手,载歌载舞。 环视一眼,杨霖发现大殿上只剩下几个耶律延禧的近臣,竟然还有高柄、秦桧、白时中三个宋人。 他轻轻一笑,对着秦桧说道:“会之,上次你进京可还欠我一顿酒席呢,来咱们干一杯就当在这吃了。” 秦桧神色一动,稍微有些不自然,上一次他带着锦儿和杨三从扬州到汴梁,到了杨霖的府前却被自己的夫人叫走了。 夫人虽然刁蛮无理,但是她是正儿八经的相门孙女,和李清照是表姊妹,是蔡京的正室夫人的亲侄女。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她把秦桧从一个扬州教书先生,带到了北宋士大夫的群体中。 秦桧虽然屡屡受气,但是要说对她没有感情却是假的。自己那岳丈家,包括几个顽劣不堪的大舅哥,虽然都是欺压乡里的恶霸存在,但是对自己都出乎寻常的客气。 后来夫人惨死,无数的证据都隐隐指向了自己的同窗挚友杨文渊,那个有铁证和案情有关的王朝立,也在文渊的庇佑下安然无事,得做高官。 秦桧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杨霖杀得自己妻子,其实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自己的岳丈和几个舅哥,每次喝醉了都要痛骂杨霖。 但是秦桧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挚友,会杀自己的妻子。要知道,他认识的杨霖,可不是这种杀友妻的人。 秦桧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了,轻轻一举杯,笑的有些奇怪道:“三年了,文渊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便是三十年也记得。”杨霖笑着说道,然后举起杯一饮而尽。 耶律延禧喝醉之后放浪形骸,搂着杨霖的肩膀,在大殿上扭动起来。 高柄在一旁高声喝彩,不一会尤嫌不过瘾,拿着筷子亲自敲打起来。 杨霖拧着的眉毛突然展开,大笑一声,推开案几,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随着辽主天祚帝尽情地乱跳。 “天将覆,地要倾,风流从不看晨星。且把疏狂醉今夜,明朝剑斩世上英。” 契丹相国萧奉先拍手道:“好诗好诗,少宰想要斩谁?” “完颜阿骨打,算不算枭雄?” “呸!” “哈哈哈哈……” --- 翌日一早,杨霖使劲瞪了瞪眼,还是有些头痛。 “别管他,让他贪杯,让他和那些狐媚子契丹女人搂搂抱抱。” 一个略带嗔怒的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霖一睁眼,是折浣香的丫鬟宝珠,在给自己拧着热毛巾。 折浣香自己在一旁,嘟着嘴发狠,杨霖揉了揉眼,笑着把她拽到怀里,骂道:“你个小东西,敢趁我醉倒说我坏话。” 折浣香白了他一眼,啐道:“就说你,谁让你昨天光着膀子在大殿上给人舞剑的。” “真的?”杨霖有点迷糊,为了和耶律延禧混熟,昨天喝的太多了,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折浣香脸一红,骂道:“那个皇帝更不……要脸,让舞姬们趴地上,他在人家身子上游泳。” “哈哈哈,到底是昏君,醉了都比我会玩。” 往外一看,竟然已经是天明,这可真是体验了一把昏君的生活,杨霖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 “还傻站着干嘛!把水拿来,给本官漱口!” 六个珠字丫鬟赶紧行动起来,在云州的这几天,是最重要的。 几个丫鬟服侍他梳头的时候,杨霖心里盘算道,这几天开好了头,接下来的事才好办。 现在看来,耶律延禧已经是无药可救,一天也别想不让他享乐,指望着他能奋起,简直是痴人说梦。 接下来就是和契丹签订了盟约之后,兵威力压幽燕之地,因为到时候这里在名义上已经是大宋的土地了。 耶律延禧再昏庸,他也是契丹的皇帝,他和自己签订的条约绝对有效。 到时候自己去打契丹人,赶他们出幽燕,甚至还有辽兵在外面帮忙。 耶律淳和耶律大石根本没有半点后援,他们的同胞还要扯他们的后腿,我倒要看看你还要不要顶着北边的女真,和我在幽燕决战。 想到一代英豪耶律大石的左右为难的处境,杨霖嘴角一勾,偷偷笑了起来。 折浣香瞧见这抹笑容,突然俏脸通红,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神经病啊。” 杨霖骂骂咧咧地整好衣冠,迈步走出卧房,外面秋高气爽,一派肃杀之气。 几个宋朝的边关将领,并陆谦等万岁应指挥、虞侯,早就收拾好等在此处。 今日是重要的一天,拿回幽燕之地的十个军州,就是今天少宰和辽主结盟的内容。 可想而知,结果传回汴梁,肯定是一片欢腾。 虽然要想真的拿回这些军州,势必要费一些周折,很有可能还要打几场硬仗。 但是如今兵强马壮的西北各军,何惧一战。 功名利禄,已经在前方向自己招手,大丈夫马上搏功名,盼的不就是这一刻。 “出发。” 杨霖一挥手,众人护着他,直奔云州行宫。 萧奉先坐在殿内,这次由他代表辽主前来结盟,因为大宋派出的不是皇帝,所以耶律延禧就不能亲自下场。 临行前,耶律延禧一个劲叮嘱自己,一定要借来大宋的援兵,对此萧奉先心知肚明,因为他和皇帝的安危,实际上就在宋人手里了。 若是没有宋军庇护,别说如狼似虎的女真鞑子了,就是那两个反王,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萧奉先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次结盟就是他讨好宋人的好机会,将来逃到大宋,受不受照顾,就看这一次了。 这个大辽的奸佞,还没谈判,已经想着如何卖国求荣了。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杨霖带着人迈步走了进来。 “萧相国。” “杨少宰。” 互相抱拳寒暄之后,杨霖笑道:“咱们开始吧?” ------------ 第三百六十三章 百年耻辱尽,一扫胸中浊 结盟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杨霖都有点发懵,等他看到萧奉先带着些谄媚的笑意,顿时了然于胸。 一股难以抑制的鄙夷之情,充斥着他的胸腔,恨不得上前啐一口骂一声:奸佞。 这厮也太没骨气了,身为契丹相国,把好端端的一个王朝折腾成这副样子也就算了,事到如今还在卖国。 其实说起来,历代辽主里面,比耶律延禧还荒唐的也不是没有,契丹的落魄主要还是这个奸相的责任。 他们的关系,有点类似胡亥和赵高,当然杨霖恶心归恶心,有这么个人物在,对于他的谈判还是很有利的。 双方最终敲定盟约,大宋出兵阻挡女真鞑子继续西进,保护耶律延禧不受两个反王的攻击。 而作为交换,大宋将得到幽燕之地的十个军州,大辽南京道从此成为历史,不再有这个名字。 辽宋之间的岁币取消,双方帝王仍以兄弟相称,在双方边界,不再限制两国商人往来贸易。 最后一条看似和前面的无法相比,其实才是真的大动作,一旦双方互市没有了限制,大宋和谁做买卖,都是相当于揽钱…… 杨霖亲自把盟约润笔之后,吹了吹墨点,手掌微微有些颤抖。 岁币、幽燕……两个扣在大宋头上耻辱的标签,终于要摘掉了。 虽然还会有些沟沟坎坎,但是杨霖心中已经笃定,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就是打个地覆天翻,也要把这张纸上的事落到实处。 紧接着,由辽人官员翻译成契丹语誊抄两份,然后双方互相留一张汉文的,一张契丹文的。 杨霖捧着两个不同文字的盟约,手心有些颤抖,吩咐手下亲兵用最快的速度,送到汴梁。 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完全正确,在大同府苟延残喘的这个大辽小朝廷,想要对大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动作几乎不可能。 但是它对这个末路王朝能够爆发出的破坏力,是很惊人的。通俗点讲,这群昏君佞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契丹是个祸害,对大宋来说就是个宝藏。 要是没有了他们,或者耶律延禧已经在上京战死,人望很高的储君耶律敖卢斡继位,未必没有挡住女真人的可能。 --- 云州大同府正在缔结盟约,远离此地千里之遥的甘州,宋江在此大会回鹘诸帐首领。 西州回鹘已经被党项人征服很久了,现在换了一个主人,也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不同的就是,没了战争之后,西北慢慢地变得繁华起来。日子过得舒坦了,没有人会怀念西夏的统治,回鹘人心甘情愿在大宋的统治下享福。 大堂内人满为患,上首的椅子加高一些,坐着一个黑乎乎的汉子,正是山东郓城人,当朝少宰的心腹,秦陇制置使西北封疆大吏宋江。 在他身边,许多的裨将军汉都是神态欢喜,对这个上官不光是尊敬,还有一些兄弟义气在。 宋江压了压手,站起身来,大声道:“今日把大家叫来,齐聚于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喀尔汗。” 喀尔汗一向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宋江说完这句话,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江老脸一红,好在他够黑,看不出来。轻咳一声,朗声道:“你们都知道于阗国吧?” 于阗国是西域的一个古老的国度了,从西汉开始建国,在皇族尉迟氏的统治下,存活了一千二百多年,直到北宋才被喀尔汗灭掉。 居民属于操印欧语系的吐火罗人,一百年前宋初时候被喀喇汗国吞并,逐渐被回鹘化,原本全国都是信仰佛教的,僧人们也都被烧死,被逼的现在慢慢改信伊斯兰。 横山七羌的族长别失野离侧着脑袋,疑惑地说道:“那于阗国早就灭了百年了,制使怎么想起它来了。” 宋江指着身边的一个汉子,大声道:“实不相瞒,此人就是于阗国皇室尉迟家族的嫡子嫡孙,名叫尉迟荣。” 一个汉子揉了揉眼睛,又闭上使劲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百般确定之后,叫道:“公明哥哥,这不是花荣么?” 啪的一声,他的脑袋挨了一下,尉迟荣大叫道:“放你娘的屁,俺是正宗的于阗皇子,尉迟家的第……大哥,第几代?” “四十二。”宋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俺是尉迟家四十二代的后人,正儿八经的于阗皇室血脉,只因为喀尔汗鸟人欺人太甚,才让俺不得不躲到山东青州。现在俺投奔了大宋,正好诉说冤屈,让陛下和公明哥哥,替俺报仇。”尉迟荣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黝黑的面庞上,两颗绿豆小眼,看上去十分有喜感,正儿八经说自己是王子的时候,更加的好笑。 于阗人经过百年的奴化,被训得比马和驴子还听话,乖乖地受喀尔汗回鹘人奴役。 从没听说过,他们有哪个敢谋反复国,宋江干脆扶持了一个尉迟荣出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一个比你强的人要打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可以是他的借口。 话本里的故事才分对错,这个世界说到底是比拳头的,宋江义愤填膺地说道:“于阗国当初对大宋,甚为恭敬,国灭之时,他们还想着到大宋求救。在尉迟荣的身上,就有百年前于阗国主尉迟僧伽罗摩的血诏。 尉迟荣兄弟,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花荣从怀里掏了掏,突然一愣,不好意思地说道:“大哥,昨天忘了塞进来了,反正在场的都是兄弟,没有不信的,看不看一样。” 别失野离已经了悟,大宋就是要拿喀尔汗下手,而且目的显而易见,打通东西商道,打破那些伊斯兰教国家对商道的垄断。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打通了喀尔汗,财富将成倍的增长。 “制使,直说吧,我们什么时候宣战?” “宣战?我们只是帮助于阗人复国,至于复国之后纳土归宋的事,到时候再说。 这是于阗人复国之战,不是宋和喀尔汗的战争,无需宣战。” “那什么时候打?” “今日宰羊吃一顿,夜里发兵,偷袭约昌城。”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沦落百年后,奴意卑入骨 火光冲天,杀声遍野。 于阗旧地的约昌城下,人声鼎沸,大宋西北的兵马猝袭夺城,区区小城根本无从抵挡。 党项七氏组成的四万五千名精兵,是今晚的主力,一路横扫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打到了约昌城下。 几乎没有耽搁片刻,宋军先进的撞门车,就把简陋的城门撞碎。 别失野离率领大军人如虎、马如龙,片刻不停地冲门而入,蹄声如雷,震天撼地。 这片土地就是后世的新疆西部,地广人稀,城池之间相隔甚远,往往是走上很久都没有人烟。 宋军就在城中驻扎一夜,先锋党项人进城之后,把城中大小官员斩首,安抚百姓只说是于阗皇子复国来了。 这些灭国百年的吐火罗人,早就忘记了于阗国……这本来就是个禁忌,当初敢说这个的先辈都被杀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管侵略者犯下多少的累累血债,被统治百年之后的子孙,都会有绝大部分忘记先辈的耻辱和仇恨。 于阗国也是如此,一千两百年的国祚,也改变不了他们现在沦为喀喇汗王朝忠实的奴隶的现实。 宋军进城之后,很多人在麻木中度过了这个动荡的夜晚,满城混乱,帅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处处火起,到处都是咆哮厮杀、精力充沛得像是一群野牛犊子似的党项兵,在城中肆意捕杀喀喇汗的守军和官吏。 消息闭塞的西北边陲小城,陷落之后的第二天,战争到来的消息依然没有传开。 一众于阗人聚在城内,听着说什么皇子前来复国,全都一脸的茫然。 这个满脸胡子的黑面大汉,和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竟然会是他们的皇子…… 尉迟氏早就死绝了,当年喀喇汗人把所有寺院焚烧,烧死了于阗全国的僧人和皇室。 屠杀持续了几十年,可以说三辈人都是活在血光的笼罩下,随时就有可能被当成异教徒割首。 如今这些于阗人,年纪最大的,出生的时候也已经是受喀喇汗王朝统治多年了。 花荣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有种的,早就不敢反抗了,跟他们说这些纯属浪费时间,咱们继续打就是了。” “苏珂野,你带你们部落的人留下,护送后续辎重,剿杀残余敌军,其他的跟我走。” 宋江清点了一下人数,几乎没有损耗,留下几百个士兵看守,率领着各族混杂的部队继续西征。 自古中原王朝西征,只有盛唐时候到达过此地,而且也时名义上的统治。如今再次踏上西域的征程,长长的队伍中,以党项人、克烈人、吐蕃人、回鹘人为主。 浩浩荡荡的人马,行走在沙丘瀚海当中,让宋江升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花荣见他神色不对,凑近了问道:“公明哥哥,俺看你脸色不对,想什么呢?” 宋江叹了口气,低声道:“俺自从在济州府,投奔了少宰,东征西战,平方腊、灭大理、定回鹘、安吐蕃,可那都是离国不远。如今这个喀喇汗国,离咱们千里之遥,中间隔着大片的胡人故地,正儿八经是两眼一抹黑,你说他们那边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的将士能不能打,他们的土地上有没有蛇虫毒兽,有没有奇怪的武器。” 花荣一听,哈哈一笑:“哥哥管他是个什么鸟样,只要咱们弟兄在一块,兵强马壮,天下何处去不得,什么鸟国灭不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大宋更强的嘛?” 宋江一听,愁眉顿展,笑道:“花荣兄弟说的对,什么鸟国也不如大宋。” --- 西北战事正酣的时候,杨霖从云州大同府启程,准备回雁门关。 雁门关外,集结了近二十万兵马,不同于宋江麾下的各族混杂,这里基本上都是汉兵。 马车内,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杨霖志得意满,笑着多折浣香说道:“到了雁门关,折可求和姚古都在,你可得小心着点。” “怕什么,你敢偷人,就不要害怕。” 折浣香脸颊稍微有些红,嘴上却好似满不在乎地说道。 杨霖一看她的耳垂红的好似玛瑙,便知道这妇人在耍嘴,心里实际上怕得要命。 他故意张狂一笑,道:“本官大宋少宰,姚古和折可求都得看我脸色,怕他们作甚。等到了雁门关,你就跟在我的身后,有些折家、姚家子弟,我还认不太全,你给我介绍一番。” 折浣香吓得一激灵,终于垮下脸来,晃着他的胳膊,求饶道:“好人,我就藏在你身边,谁也不见。” 杨霖坏笑一声,道:“我的儿,你怕什么,咱们都是性情中人,我可一点都不封建。” …… 宋辽边境,几十员骁将早就集结完毕,在此等候杨霖的仪仗。 “小太尉”姚平仲身穿全副盔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在他身边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是西军江门中年轻一辈,另一派就是长期被冒领军功的寒门将佐,刚刚被姚平仲破格提拔起来。 连续两次的养寇自重被识破,西军中老一辈的将军,大多被杨霖明升暗降,剥夺了兵权。 种师道、种师中在汴梁枢密院养花,杨在世升为火山军节度使,折可求更是被勒令不准出府谷。 唯有一个姚古,因为第二次没有参与,才得以继续领兵。 如今的西军将领,以年轻人为多,占据了整个西军十之八九的官职。 姚平仲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小将们闲聊,远处飞来一骑,远远地勒马道:“将军,少宰仪仗到了。” 姚平仲一夹马腹,前去迎接,马车内杨霖裸着上身,坐在软榻上,欣赏折浣香的舞蹈。 陆谦敲了敲车帘外的木头,高声道:“少宰,到大宋了,前面好像有兵马迎接。” 杨霖站起身来,几个丫鬟上前服侍他穿好官服,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有几十人骑马赶来。 “学生姚平仲,见过恩师。” 杨霖笑道:“希宴,你来的恁快。” “听到有仗打,学生身边的这些汉子,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扫视一圈,姚平仲身边,尽是些风华正茂的少年。 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不用回了,在此地修整几天,便进到契丹云州大同府,保护辽主便是。” 女真人刚刚按下上京,加上东京五十八州,他们暂时还消化不掉,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兵前来大同。 姚平仲需要防备的,不过是契丹其他几个称帝的反王,保住耶律延禧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他不死,他和大宋签订的盟约就有效,自己就可以带着韩世忠,前去幽燕之地,取回沦落数百年的汉家故土。 ------------ 第三百六十五章 树木为守兵,河渠做城墙 姚平仲听完之后,稍微有些失望。 少宰和契丹签订的云州之盟传来,大家便知道,秦陇兵马要兵分两路。 一路去大同府,一路去幽燕之地。 比较起来,大同相对安逸,保护住辽主即可。 而幽燕之地,很有可能事一场恶战,而且局势波谲诡异,敌友关系复杂。 大宋和契丹结盟,女真是共同敌人,但是耶律淳和耶律大石肯定不认这份盟约,他们和大宋还有女真都是敌对关系。 一场乱战之后,便是天大的功劳,取幽燕者,可以封王。 今上处处以继承父兄遗志自居,来巩固自己的正统地位,肯定不会背弃他的父皇临终遗言。 主将封王,底下的人封赏也不会低,这个机会最终还是韩世忠的了。 姚平仲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但是事到临头,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杨霖见他情绪不高,笑道:“希宴,此战局势未定,将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们到了大同府,要勤加操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你们从西边配合。” 姚平仲还不要紧,他身边几个小将眼色一亮,从云州东进,攻入幽燕比河北还方便。 这偌大的功劳,当得上是大宋开国之后,最耀眼的功绩了。为将者,谁不想在这样的舞台上,扬名立万。 杨霖走下马车,就在这荒草遍地的边境上,找了块石头坐下。 姚平仲站在他身前,杨霖长舒一口气,道:“希宴,为师这次去云州,感触良多。辽主荒淫无度,萧奉先昏聩卖国,契丹必定没有多少年国祚了。 我们大宋开国以来,疆域是历朝最小的,虽然如今取了大理、吐蕃,仍然难以恢复盛唐的荣光。 如今机会出现了,就在你我的眼前,拿下幽燕之地就是个开始。” 姚平仲点了点头,神色出奇地冷静,他实际上对于开疆拓土的功绩没有手下人那么渴望。 姚平仲能打仗,也会打仗,勇冠三军,但是他确实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人。 如果让他选择为国效力和替二哥报仇之间选择一个,他肯定会选择后者。 不然的话,当初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在找他出来力挽危难的时候,这厮也不会窜到大山里面修道去了。 杨霖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暗叹一声,老子的门生没有一个正常人。 “你两个师兄在大同府,去了之后多和他们聊聊,毕竟他们在契丹待了快一年了。” 姚平仲这才有了些期盼,笑道:“恩师放心。” 杨霖笑骂道:“有什么好放心的,你最近有没有去京兆府,看过平逸。” 说起姚平逸,姚平仲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弟弟的憎恶,冷笑一声道:“不瞒恩师,学生这辈子都不想在看见他。” 杨霖深知其中的原委,姚平仲定是怨恨他帮助凶手,伪造自己二哥的死亡现场,当下也不多劝。 起身拍了拍屁股,杨霖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师徒就此别过,希望来日在燕京会师再相逢。” 姚平仲抱拳道:“学生恭送恩师。” --- 回到雁门关,杨霖连脚都不歇,直接下令三军出发,赶往河北之地。 在河东、河北这些地方,当初因为失去了幽燕屏障,又有契丹人不断南下侵扰,便在这些地方大挖河渠,种植巨木。 这些河渠和密不透风的森林,可以抵挡契丹的骑兵南下。 其实这并不是宋人发明的,早在秦朝时期,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向河套地区征伐,势如破竹,一举收复了河套南北广大地区,设置四十四个县,把中原王朝的势力扩张到后世的鄂尔多斯、包头、巴彦淖尔这些地方。 这些地方后来出现了很多与树相关的地名,比方说至今仍然叫着的榆林、榆中等。 这并非没有缘故的,就是因为当年蒙恬“以河为境,垒石为城,树榆为塞”。 到了赵宋,我们失去了北方的屏障,门户大开,这些树木河渠就更重要了。 朝廷多次专门下诏,要求全民植树、护树,有《令佐劝民栽种诏》、《沿河州县课民种榆柳及所宜之木诏》、《禁斫伐桑枣诏》等等。 史书记载:于瓦桥一带南北分界之所专植榆柳,中通一径,仅能容一骑。 瓦桥关在后世的河北雄县西南一带,地势平坦,没什么险要可守,契丹兵骑常常出入于此,显然,这里的“防御林”已经起到了军事的作用。 但是这些东西,既然能防止契丹南下,同样也能阻止大宋的兵马北进。 杨霖率兵进了河北,就感受到了这些防护林的恶意…… 很多地方,只能允许一个骑兵经过,需要绕很大的圈子,耽搁了宝贵的时间。 杨霖心头火大,自己哪有时间在这里弯弯绕,干脆下令派出一支军队,到前面专门砍伐出一条道路来。 谁知道刚出了命令,第一个县就遭遇了麻烦,河东沁水县郊外,一群百姓在乡绅的带领下,跪在路边哀求不要伐树。 若是韩世忠是主帅,早就下令驱赶了,但是杨霖在这里,他反倒不敢了。 毕竟少宰也是文官嘛,总还是要爱惜羽毛,顾忌名声的。 韩世忠当即派人,前去请杨霖来,处理好了此间的沁水县,以后有类似的事便可以照此办理了。 杨霖下马之后,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裘衣,颌下长须,面皮白净的中年乡绅,出来道:“草民沁水县魏依山见过少宰。” 杨霖虚扶一把,问道:“本官率兵而行,道路难行,开辟出一条路来,不光我们行军方便,尔等乡民更是获益几代,为何阻拦?” 魏依山弯着腰,神色凄苦,辩解道:“少宰,不能砍啊,我们河东屡遭契丹南下劫掠,全凭这片密林阻挡,沁水县一直无事。若是砍去树木,届时如何御敌?” 杨霖奇道:“我不砍,那契丹人真来了,不也会砍树么?” “他们劫掠乡村,便回去了。” 杨霖怒气隐隐上升,骂道:“村民、乡民,有何不同,都是大宋子民。我们有祖上留下的万里长城不思去夺回来,守着一片破林子,拿外面村落的同胞性命,做保护伞嘛?” 魏依山不解地问道:“使契丹贼劫掠村落,不是比让他们劫掠镇内,损失要小么?” 啪的一声,杨霖甩了一个空鞭花,沉声道:“畏首畏尾,待人鱼肉,刀刃加颈只知躲避不思反抗,岂不是奴性深种。 朝廷这些年有负河北、河东百姓,故而本官不怪你们今日的作为,但是却要你们知道,这并不可取。 朝廷已经出兵,不日即可恢复幽燕,尔等回乡静候捷报,我来教你们知道,什么才是汉家男儿。”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安坐河间地,且看两虎争 河北西路,重镇河间府。 虽然是才下了一场雪,天气有些寒冷,但是街巷之中仍然到处是人头攒动。 平常坐商的店铺比如说什么布匹、丝绸、粮店、干果铺,都是生意火爆。 汉人就是这样,过去一年大家日子未免有些紧紧巴巴,但是平常窘迫过年也不能窘迫。 就算是借钱,也要买些布匹丝绸回去添置身新衣裳,置不起衣裳也得换双新鞋。 元旦之日总要有些新的玩意儿在身上借借势,不然不吉利。 架桥伐木占据了些时间,大军东进一度受阻,杨霖到河间府的日子,比预期的晚了一个月。 好在北边此时更冷,几乎就是天寒地冻,所以女真和大辽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开春天气转暖,就是一场厮杀决战。 此地和契丹接壤,这几年契丹衰弱了,再加上澶渊之盟,花钱买来了相对的安宁,大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河间府的街上,几家肉店都人满为患,大宋贵羊肉而贱猪肉,大批的肉贩子往来于河东、河北之间,这羊肉是不缺的价格也不甚贵。 元旦饺子里面羊肉却一定要足,每家肉铺都挤得让人转不过身来人头上面递钱。 屠夫和打下手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身上衣裳厚的换成薄的,甚至都恨不得剥下来。 城中到处都是卖家酿屠苏酒的担子,一角角的打给来买酒的百姓,街道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大黄和花椒混合的奇怪香气。 杨霖在这个时候,率兵进城,大军逶迤前进,过往百姓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河北东路河间府知府宗泽,带着一群官吏,前来迎接。 安置好大军之后,杨霖随他来到知府衙署后院的一处小楼上。 小楼上张起了暖幕设了炭盆,楼内暖烘烘的和春天似的,几名侍女垂首侍立,远处的河间府雪后景象别有一番意境。 倒了一杯香茗,宗泽见杨霖望着外面出神,把热气腾腾的茶杯推到他的面前,笑道:“少宰有所不知,这河北之地,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下官在此做过七年县令,每逢新年,辽人便要南下劫掠,此地百姓皆提心吊胆,常有藏在山中过完年再出来的。”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杨霖给身边的折浣香倒了一杯,笑道:“这茶不错,你尝尝。” 折浣香握着茶杯暖手,颇感兴趣地问道:“藏在山中,还怎么过年?” 杨霖撇着眼道:“命都保不住了,还管怎么过元旦不成……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是豪门千金出身呐。” 宗泽微感诧异,本以为这是杨少宰的侍妾,没想到地位这么高。 杨霖看着宗泽,比起挖河时候,竟然还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奕奕,两眼似乎发光一般。 “汝霖,咱们在河北之地,除了童贯的胜捷军,还剩下几许人马?” 宗泽不用心算,张口就来:“不到五万,其中还有大半没有操练过,更别提上战场了。” “在幽燕之地,有不少的地方豪强,他们手里有兵马,有武器,有粮草,有城寨。虽然各自为战,但是彼此照应,关键是处于四战之地,手下弓马大多娴熟,实力不容小觑。” “最厉害的,当属耶律大石带来的契丹兵马,还有就是耶律淳当燕王时候的私兵,至于怨军八营都是些活不下去的辽地汉儿,应该不难对付。” 听着宗泽如数家珍,看来他没有少下功夫,刺探北边幽燕之地的情报。 杨霖前往大同府,骗来了契丹皇帝的盟约一份,举国无不振奋。 废除岁币,收回幽燕,竟然不用一兵一卒,这份功绩不禁让人心折。 但是唯有此间的人才知道,想要收回幽燕,远远没有这么容易。 耶律延禧是契丹的皇帝,但是他已经管不了幽燕之地的契丹人了。 燕京城是耶律淳和耶律大石的巢穴,失去了这份根基,他们肯定会被女真人或者耶律延禧给生吞活剥了。 杨霖站起身来,往北边望去,只见天空乌云堆积,凝声道:“汝霖,你说我们劝降耶律淳,机会大不大?” 宗泽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道:“耶律淳乃是契丹亲王,恐怕不会降宋。” “我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十分凶险,夹在女真、辽主和大宋之间,三方都想要他的幽燕之地。 若是被辽主捉到,他断然没有活路,投降辽主也是最不可能的。女真鞑子,凶名已经传开,是人名如草芥,奴役百万辽人,随意鞭打虐杀。 若是他走投无路,感受到了此间压力,我觉得他可能会投降我们大宋。” 杨霖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是得了这支兵马,兵不血刃拿下幽燕……才是真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宗泽一直想的,都是北伐幽燕,取回故土。 被杨霖一说,他才突然醒悟过来,站在耶律淳的角度上,降宋真的是他最好的选择。 宗泽的脸色一红,激动的血气翻涌,此事光是想一想,已经让人热血沸腾了,纵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需要试一试。 “少宰,下官愿往燕京走一趟!” 杨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第一,你不适合做这个,出使劝降不同于其他,须得八面玲珑之辈,能吹会道,见风使舵,见缝插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是上佳人选。 第二,现在耶律淳手里有十几万兵马,有十几座大城,还不是我们劝降他的时候。 何不等他和女真人厮杀一阵,彼此都有损伤,而他又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宗泽浑身一寒,要不说是汴梁庙堂上一群公卿相公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用心就是阴、手段就是毒啊。 这么大的功劳摆在眼前,他还要坐山观虎斗,等到契丹和女真都有损伤的时候才出手……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世忠踏的楼梯砰砰响,人未至已经开始喊:“少宰,大军已经安顿好了,什么时候开打?”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心有阴毒计,嘴上甜如蜜 新年将至,赵佶从汴梁特赐下御酒一车,派人送到河间府,送给为国立下大功的少宰的杨霖。 如此殊荣,自然是要设宴庆祝,河间府的别院内,客人满满当当。 军中心腹韩世忠和王禀早早到来,各自带着一群将佐,河间府的宗泽也带着大群官吏。 杨少宰财大气粗,袖楼在河间府这等地方,也是有分部的,掐着时辰送来一桌桌热气腾腾的酒菜。 行军虽然劳累,但是杨霖没有睡懒觉,在汴梁养成了八段锦的习惯,到了这里也没有丢下。 反倒是折浣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杨霖回来时候正在对镜贴花。 修长滑润的玉指拈着点点花红,涂抹在丰盈润弹的嘴唇上,似轻佻,又似娴雅,加倍衬得她芳泽无加,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饶是已经得手的杨霖,都看得心头一荡,上前把从后面环抱佳人,轻声道:“今日宴请此间文武,马上就是新春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折浣香拍开他的大手,娇笑道:“反正我不回去。” 说完她转过身来,伸手勾着杨霖的脖子,一双眸子似繁星烁烁,盯着杨霖问道:“别赶我走,好不好。” 杨霖轻笑一声,额头顶着额头道:“怎么可能,不过既然你跟了我,我可不能瞒着你,折家在西北有危险啊。” 折浣香本来还在感受着清晨的暧昧,一听这话,芳心顿时一惊,也顾不上腻歪了,急声问道:“什么危险?” “唉,我因为小香香你的原因,自然是要力保折家的,但是你也知道,朝中的事我说了不算。 那蔡京,一心盯着折家不放,只因为你们府谷折家和梁师成走的太近了。 蔡京你知道吧?那可真是一手遮天,官家都怕他三分。他想整治你们折家,直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折浣香当然是知道蔡京的,但是她却不知道,蔡京对折家半点兴趣也没有。 听了杨霖忽悠,她急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水汪汪的眼睛噙满了泪水,可怜兮兮地问道:“我们拿出些钱财,给他好不好,求他绕过我娘家。” “钱?” 杨霖夸张地说道:“你知道我每年给蔡京多少么?百万贯都不止了,就这才刚刚保住自己不被他攻讦。现在要保住你们府谷折家的基业,只有一个办法,可惜你那兄长为了眼前利益,不肯看得长远一些,真真是愁煞我也……” 折浣香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问道:“我就知道你最疼人家了,是什么主意,我一定说服大哥,听你的话。”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西北那地方,乃是非之地,蔡京他时刻都盯着,不肯有片刻放松。你道是因为何故?” 折浣香快急哭了,摇头道:“人家哪懂这个。” 杨霖心中暗道,你不懂就好,那我可就开始了…… “这西北,实则是蔡京的命门所在,他在朝中呼风唤雨,但是没有一丝兵权。从秦陇南下汴京,快马只需半个月就能赶到,他能不怕那禁中的梁师成内狭天子,外调精兵,以清君侧之名把他除掉? 你那娘家,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和梁师成交往的信件都被人家截胡了。 我在蔡京的府上,亲眼得见,你那兄长……唉,连我都不想放过,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和蔡京一道把他除掉了。这庙堂之上,凶险万分,岂是你们府谷折家这些武夫玩的通的。” 折浣香赶紧抱紧了他,有些讨好地说道:“好人,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我也是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其实作为当朝少宰,我应该帮蔡京除掉折家的,唉,真不知道这会不会害的我自己家破人亡。” 杨霖眼珠一转,往下看了看怀里的折浣香,见她感动的不行,才继续说道:“现如今,要保住折家,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吧。” “就是你们折家,从西北是非之地搬到繁华的京东东路,在那里有一个密州府,乃是天下富贵风流之地,折家在那里安居,代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美哉?” 杨霖循循善诱,折浣香不疑有它。 “你那兄长折可求,我说起来就来气,一心以为蔡京奈何不了他,殊不知已经刀刃加颈了。若不是我们这段真爱,他今年必死……” “为今之计,只有你能救折家了。你以折家女儿的身份,写一封揭发检举他们谋逆造反的书信,我拿着威胁折可求那傻鸟,让他听话搬到密州享福,才是唯一的机会。” ………… 杨霖迈步出了卧房,留下感动地一塌糊涂的折浣香,临了还跟他来了个缠绵悱恻的长吻。 古人云胸大无脑,诚不欺我…… 这种闺房中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哪里知道世道的险恶,心机纯真的如同孩童,这些权谋机要杨霖一说她就跟听天书一般,完全不懂。 但是杨霖扯谎又像模像样,骗她如同骗三岁女童般简单,轻而易举地搞到了折浣香的手书。 有一点杨霖没有撒谎,就是有了这份手书,折可求不敢不听话。 我堂堂少宰,拿着这个东西交给皇帝,你们折家有没有反心,都活不了。 所以只能乖乖听话,搬离府谷,保住全族性命。 毕竟现在折家还没有与朝廷对抗的打算,而且自己只处置折家一个,其他三个家族应该不会插手,毕竟种家兄弟已经到了汴梁,而姚家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 府谷折家,是时候搬离府谷了,五百年的统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太危险了。 杨霖不打算放任他们继续在这个滋生野心的土壤上久待,让他们去山东享福,便如后世历史上金人做的一样,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不同的是杨霖没有毒死折可求。 原本时空的历史上,金人可是先毒死折家家主,才逼迫他们举族搬迁的。 连女真鞑子,都知道折家不能待在府谷了,割据五百年的家族,对府谷的掌控力比朝廷还强,在这个关键时刻总是个隐患。 要知道,后世的折家可是降了金的,接下来的大战,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容不得半点纰漏。 ------------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五百年将门,一千里迁徙 叶尔羌河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落日的余晖,就像是一条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金玉带。 如此美景,直入人间仙境一般,但是晚风中却夹杂着些许的硝烟和腥膻。 靠近了再看,才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尸体,克烈人正在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搜寻着他们怀里藏着的财物。 远处的河边,架着一堆篝火,宋江和几个部将,正在烤着羊腿。 油脂滴落到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花荣从怀里掏出一包盐巴,小心翼翼地撒着。 他也顾不上烫手,小刀一割撕了一块,要在嘴里满嘴是油。 “要说烤羊腿,还得是这里的地道,在山东吃的羊,一嚼就烂没甚鸟味。” 宋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山东的汉子,却处处说山东的不好,不是那里的水米能养出你这糙汉?” 花荣嘿嘿笑道:“哥哥这话俺却是不服,不好就是不好,自己人才更得说。再说了,哥哥怕是忘了,俺尉迟荣乃是于阗皇子,是地道的于阗人。” “滚蛋。” 喀尔汗地处这等东西商道贯通之处,百年来富得流油,但是却不怎么注重传递消息。 宋军攻下约昌城之后,一路西行,这里的守军根本没有戒备。 喀尔汗在这片区域,一家独大太久了,除了他们内部搞出各种矛盾,分裂成东西两个王朝,没有其他的强敌。 喀尔汗人和西亚的大食人一道,垄断东西商贸,收取高额税收,还经常劫掠来往商队,可以说是积累了无数的财富。 在后世的历史上,耶律大石被女真人杀的有家难回,便一路西进顺手灭了其中一个,得到了无数的财富。 也正是有赖于此,他才能再次建立起一个西辽来,并且很快地向西域、漠北、中亚等地区扩张,在1141年的卡特万之战,击败塞尔柱帝国联军后称霸中亚,威名远播至欧洲。 这也可以看得出,如今胶着在燕京及其周边的几个势力,马上要进行的,实则是当世最强的顶上之战。 就算是其中的失败者,到了别处也是随便碾压各路敌人的。 宋江西征,带来的更是一群虎狼之师,这几场仗打下来,大家赚的盆满钵满,别失野离笑道:“我这才知道,为何少宰执意要打下这喀尔汗,谁能想到这种地方,竟然如此富裕。” 宋江却没有那么轻松,他皱着眉头道:“喀尔汗实力不弱,虽然分裂成了东西两个互相不服的王朝,依然有相当的兵力。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我率兵直奔喀拉汗人的都城疏勒,别失野离将军你党项七部的兵马,沿着这条河道包抄。 我们的目的是彻底征服占领这个王朝,所以诸位……切记不可有妇人之仁。” 宋江说完之后,就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他手下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妇人之仁的将军。 一个个在死人堆里,手拿着羊腿,吃的满嘴是油…… 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宋江有些怀念在郓城的时光了…… --- 府谷,吕望拿着一封折家女儿折浣香亲笔手书,来到折府。 折可求不明所以,把他迎进府门之后,就看到了那封手书的誊抄版。 吕望笑吟吟地说道:“少宰的要求很简单,你们自己上书,请官家恩准你们搬离府谷,去到密州府。在那里,少宰可以保你们富贵荣华。”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折可求沉声说道:“可否容我们商议一下。” 吕望做了个随便的手势,便跟着折府的下人出去,到大堂外等候。 折可求勃然大怒,连摔了两个茶杯,又掀翻了桌子:“祖宗五百年基业,毁于无知妇人之手!” 折家子弟一个个大气不敢喘,折可求叔父辈的人,也都唉声叹气。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实话他们都知道往根上追究的话,并不是折浣香的责任。 折家在攀上梁师成,准备挑起宋辽之战的时候,已经注定了他们要跟杨霖决裂。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权倾朝野近十年的梁师成,竟然被杨霖压制了一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次是我们栽了,认吧!” 折克行冷哼一声,道:“不认能怎么样?等着杀头吗?我生的好女儿啊!” 当天夜里,折可求上表请辞府州知州,举族搬迁至山东的密州府。 朝廷中无不惊奇,赵佶笑吟吟地准奏,并且御赐折家良田千顷,金银无算,准许他们每年进京参与御宴。 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深明大义,汴梁城中无不交口称赞。 枢密副使种师道的府上,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对坐,相对无言。 种归夷唧唧喳喳的声音在外面传来,种师道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府谷折家至此算是从西军除名了。” “兄长,哪还有什么西军……不如说杨家军好了。姚古、姚平仲父子,唯他马首是瞻,韩世忠王禀之流,乃是他一手从小卒提拔起来;党项七羌、克烈、吐蕃……被他驯的俯首帖耳,那细封氏本是横山羌最凶狠的,听说他们的首领苏珂野因为自己女儿做了那人的小妾,兴奋地摆宴举族庆贺十天;吐蕃措摩活佛为了巴结他,亲口承认佛本是道,在西北引起滔天巨浪,仍然不肯改口。 就更不用说那个什么秦陇制置使,宋江宋公明了……” 种师道看着眉头紧锁,牢骚不断地二弟,笑着道:“二哥不用这般垂头丧气,我们种家不是府谷折家,乃是诗书传家的门第,只不过当年先辈从戎之后,表现太过优异,这才成了那西北之地的将门。 说起来,我们对后辈小子的教导,远逊先人。不如趁此机会,重拾文官之路,岂不好似在军中挣扎那点功名。” 种师中眉毛一挑,道:“兄长的意思是,要让彦崇等子侄入太学么?” 宋人叫弟弟也叫哥,比如说赵匡胤就叫赵光义叫二哥,当了皇帝之后,也没有改口。 种师道站起身来,身子骨竟然比在延安府时好了不少,腰杆也直了一些,扩胸之后,笑道:“入什么太学,就学如今汴梁最时兴的,杨学。” “杨学?” “延庆观下的道场内,杨少宰的大弟子吴敏在开坛收徒讲课,让崇儿去看看。” ------------ 第三百六十七章 故友别后饮,三杯起杀心 河间府外,几个英武的小将,护卫者一个魁伟将军,快马驰来。 杨霖站在城门口,亲自前来迎接,因为今日来的是童贯。 杨少宰如此礼遇,在外人看来还是很奇怪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的恩恩怨怨,早就传遍了河北诸路。 童贯翻身下马,身后的几个小将亦步亦趋,跟着他迎了上来。 杨霖哈哈一笑,也是赶紧上前,两个人笑着把臂进城。 “文渊,几年不见,你可长高了不少。” “哥哥你是一如往昔,想是因为领兵在外,更显威风了些。” 光看俩人这亲热的劲头,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亲兄弟呢,实际上彼此心里都恨不得弄死对方。 童贯一门心思想着伐辽封王,杨霖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西夏之战某是主帅,被你这个鸟少宰给抢了功劳,现在你又来了? 杨霖苦心经营,谋划万全,唯有这个童贯和他的胜捷军是一个隐患。幽燕之地,是杨霖一步入官场,就开始铺垫谋划的大事,一个环节也不容出错。 这不仅关乎着拿回北大门,更是要把女真鞑子拒之关外。 要是在我杨霖的手下,再来一次靖康之耻,这泼天的富贵我也不要了,立时死于天下人面前谢罪。 进到河间府,两个人这才分开手,杨霖笑道:“河北菜肴,虽不似江南那般精致,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小弟在酒楼设宴,今日请哥哥一醉方休。” 童贯笑道:“哪能啊,当年在扬州,你是地主,某是客人,现在来了河北东路,说什么也得是某请你才像话。” 杨霖眉头微微一皱,心道放你娘的屁,河北东路老子照样是地主,早晚让你知道这里谁说了算。 童贯迈步走进酒楼,果然这里被杨霖包下,新春之际此店其实还没开张,衙门一声令下,掌柜的倍感有面子,便早早地忙活起来。 雅间中,几个侍女挑开帘子,童贯和杨霖进去之后,蕊珠把帘子放下,光线顿时一暗。 杨霖此次北上,没有带侍女,还好有折浣香的六个丫鬟凑活着用。 童贯虽说是客人,但是杨霖没有丝毫让出首座的意思,落座之后,对宝珠笑着道:“上菜吧。” 不一会,酒菜摆满,杨霖脸色平静,举手投足间气度俨然,显是久居人上,颐指气使的风华气派。 至于童贯,也是丝毫不落下风,对答之间多有些戏谑言辞,杨霖也不以为意。 童贯看似从容,心底却是苦心琢磨用词,终于忍不住问道:“此次官家封你为安抚河北河东陕西制置使,西北兵马副元帅,看来文渊对幽燕之地,是势在必得了。 可惜如今那耶律淳不识时务,霸占幽燕,摆明了没把辽帝放在眼里,文渊,你有什么打算?” 杨霖眼里精光一现,拖长了声音道:“幽燕之地,乃是大宋的顽疾,更是宋人的耻辱。我等臣子,岂可有一日忘却,想要拿回自然是一定的。 可是此事哪有这么容易,我准备派人去和耶律淳商议,若是他能看清形势,纳土归宋,才是皆大欢喜。 兵者,不详之物,能不用兵还是不要用的好。” 杨霖这番话装模作样,不光童贯不信,他自己都不信。 你从西北带来了十几万兵马,河间府囤积了粮草、物资、甲胄、兵刃无数,密州港一刻不停地运送辎重,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啊。 童贯心中暗骂,去年时候,你就在河间安插一个宗泽来恶心我,一年时间这厮招兵买马,多有不合朝廷法纪的事,难道是为了维持治安? 这幽燕之地,已经被耶律延禧割让给大宋,也就是说耶律淳的兵马不能从尚未沦陷的契丹西部获得半点辎重、兵源和粮草。 更要命的是在东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女真,现在天下人都已经知道女真的凶悍,耶律淳真心是前有狼后有虎,孤立无援。 这个时候北伐幽燕,比起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有利。现在看来,这个王爵就跟白送的一样, 童贯轻笑道:“文渊久在庙堂,哪里知道这辽人的秉性,若不是把他们打痛了,他们是不会投降的。 若是文渊不愿动手,某手底下倒是有一些闻战则喜的儿郎,原以为官家和你这副元帅拿下幽燕。” “诚如此,我当保举你封王。”杨霖马上接道。 “那怎么能行,到时候就看谁先进入燕京城好了。” 童贯好似松了口气,连连摆手谦让。 杨霖低头倒酒,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一瞬即逝,平静地说道:“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童贯晃晃悠悠走出雅间,杨霖也喝得面色发红。 几个胜捷军的小将上前,殷勤地扶住他们的父帅,胜捷军都是童贯收养的孤儿,对他忠心耿耿,打起仗来悍不畏死,也难怪他有这个底气来叫板。 杨霖挥手送走了童贯,脸色阴沉回到雅间,陆谦跟进来问道:“少宰,这几天小狼营的人说,童贯频繁调动兵马,似乎要有动作。” 杨霖端起酒来,灌了一口,眼睛一眯道:“不杀此贼,早晚坏我大事。” 童贯不是一般人,听了这话,就连陆谦都一惊。 “少宰三思,这阉宦可是官家亲近之人。” “那胜捷军,战力颇为不俗,今日我看他们举动,极有法度,让人眼馋呐。”杨霖突然转口道。 陆谦一阵无语,你要杀人家,还看上了人家的私兵,一旦动手杀了童贯,这些兵强马壮的少年,不都是生死仇人。 胜捷军之于童贯,便如同万岁营之于杨霖,那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是绝对忠心的亲卫私兵。 杨霖又灌了一杯酒,一拍桌子道:“我在河间府坐阵这么久,周围的文官武将,哪个不来拜见?这阉人现在才来,摆明了是给我个下马威,我得想个办法,杀了童贯,让他的胜捷军为我所用才行。” 捏着下巴,杨霖慢慢地说道,旁边六个丫鬟暗暗咋舌,小姐这是找了个什么姘头奸夫,天天算计着杀人,刚刚还和人家那么亲热,这就要杀了他,简直太可怕了。 陆谦更是上前推了推筷子,劝道:“少宰,别光喝酒,吃菜吃菜,不然伤胃。” “滚蛋。” ------------ 第三百六十八章 翻云覆雨时,敌友莫可辨 河间重镇,厉兵秣马。 便是新年刚过,也没有半丝懈怠,谁都知道大战在即。 北边吹来的风中,仿佛就有硝烟和血腥气,辽宋金三个国家,加上幽燕之主耶律淳总共是四方势力。 幽燕之地,就像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本来是属于耶律延禧的,后来被自家的家丁耶律淳偷了去,现在又引来宋、金,像是两个觊觎她的恶汉。 耶律延禧一看这美人收不回来了,再加上自己老婆多,少这一个不少,便大大方方送给宋了。 但是他就像是带了绿帽子的软蛋,说话没啥鸟用,还是得自己来抢。 在童贯的大营中,迎来了又一位传令兵,兵马副元帅杨霖调童贯和他的胜捷军到白沟驿。 白沟驿乃是白沟河畔的一个小镇,是宋辽交接地,历来是兵祸连接的地方。 童贯不怒反喜,自己顶到前面,在他看来没什么不好。 只要自己能率先拿下燕京城,有梁隐相和高俅帮忙,这功劳就不至于落到杨霖头上。 胜捷军当即开拔,前往白沟河。 白沟河作为宋辽边境,当初议定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些问题。 辽国派了外交官员萧禧来到大宋,要求重新划定边界。 他提出的边界是山西北部的黄嵬山,按他的想法,黄嵬山以北为辽国所有,以南为大宋朝所有。 有地图为证,北宋一旦同意契丹人的这个要求,就等于将辽国的边境线向南推进了三十多里。 宋神宗赶紧和大臣们商议,满朝文臣一个个都不知道黄嵬山在哪,反而把王安石拿出来鞭尸。 劝诫神宗皇帝要亲贤臣,远小人,不要和王安石搞在一起,得最了契丹人,轻启战端,于国于民没有好处。 神宗就是要他们出来,问一问黄嵬山在哪,谁想到还被他们趁机骂了一顿,差点气得吐血。 最后还是沈括出面,拿出了自己手绘的地图,最终议定了白沟河才是边境。 在原本的时空中,童贯就是在这里,亲率十万西军被耶律大石打掉了大宋最后一块遮羞布。 童贯离开了他驻扎的莫州,当地的百姓燃放鞭炮庆贺,对他们来说这个年就是双喜临门。 童贯这厮,在原本的时空和现在都是一个鸟样,他的兵从来是吃两份饷的。 朝中有梁师成给他撑腰,军饷自然不会短缺,朝廷每年拨下的银钱粮草都被他自己中饱私囊。 但是手下的兵马,又是他的立身之本,肯定不能饿着他们,童贯便会威逼当地的地方官,收取苛捐杂税,凑足了军饷才肯罢休。 赵佶这个人,向来不看是非对错,只看亲疏远近。对于这等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便助长了他的气焰。 童贯在哪驻军,那里的百姓就倒了血霉,需要交两份的税。 更惨的是,有大军驻扎的,多半是兵祸连接的地方,本来收成就少。 秦陇饿死、累死几万民夫的事就在眼前,现在他又把和河北东路祸害的够呛。 大军逶迤而出,童贯远远地望了一眼,北边的云层似乎有黑了不少。 --- 河间府中,杨霖正靠在一个暖炉旁,细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他把童贯调到白沟河,当然不是给他送功劳去了,陆谦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陆谦心里清楚,在杀人这件事上,少宰还是很守信的。说了要杀他,就一定会杀。 但是杀童贯,不同于以往,冒的风险和成功的概率都不大,必须要精心谋划。 如今少宰把童贯调到白沟河,明显是已经开始了,自己还不知道少宰的全盘计划,只能在心里暗暗算计。 杨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这破天真他娘的冷,在汴梁的话,这时候应该在暖室享福,就是为了不挨冻,也得早点收复幽燕。” 陆谦笑道:“少宰,收复幽燕,可是百年大计。就是冻上几年,也是值得的。” 在东京汴梁,这个时候虽然也很寒冷,但是却是最热闹的时候。 新年这几天汴梁四门大开,金吾不禁,满城重新装点,到处张灯结彩。街市当中,人头攒动。爆竹烟花,将黑夜都映成了白天。男男女女,簪花穿行。酒肆瓦舍,丝竹弦乐之声直到天明。 往年这个时候,必是杨霖携带家眷,在楼上赏玩灯火,饮酒达旦的欢畅时刻。 “以往这个时候,宋辽之间都要互通使节,嘿嘿,既然耶律淳没有这个觉悟,我就派人去看他好了。”杨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陆谦楞了一下,现在彼此剑拔弩张,派人去做什么? “我要杀童贯,易如反掌,但是如何保住胜捷军,才是困难的地方。想要除掉童贯的时候,不搭上一个胜捷军,只能是和耶律淳联手了。”杨霖笑着说道。 “耶律淳占据幽燕,不遵辽帝,不是我们的敌人么?” “敌人,也可以为我所用。” …… --- 涿州城关,一员武将正站在营地正中的望楼高处,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黑云。 此人不过三十左右年纪,筋骨强健,面容粗砺,正是契丹宗室难得的虎将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以翰林入宦,开得硬弓,跑得野马,胸襟阔大,气度不凡,辽道宗当初就称之为契丹千里驹。 如此文武双全的大将,被耶律延禧贬出上京,派到燕京来,反倒成了燕王耶律淳的左膀右臂。 耶律延禧此人,在自断臂膀这项技能上的造诣,丝毫不亚于赵佶。 在析津府绝大多数辽人兵将的心目中,这位大石林牙,才是风雨飘摇的契丹最后擎天一柱。 眼下幽燕的这脉契丹小朝廷,刚成立不久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各方势力比较之下,他们是最弱的,偏偏占据着幽燕所有城池。 耶律大石纵使是天纵奇才,也不禁生出一丝绝望来,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奸相萧奉先,其次便是那个坏的出奇的宋使。 想到杨霖,耶律大石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同样是奸官,为什么萧奉先和杨霖换一换。 一个把堂堂契丹祸害成这步田地,一个却慢慢让羸弱的大宋中兴。 一个小兵打断了耶律大石的思路,上前抱拳道:“大石林牙,南边的汉人蛮子派来了使者,说是要过去见燕王。” 耶律大石神色一动,问道:“是谁派来的?” “说是蛮子的兵马副元帅,叫什么杨霖的。” 耶律大石心中升起一股不安,几次和这厮接触,他一出手就是阴毒计策,不由得叫人新生防范。 “先不许这伙人过去,带到我的大营来,我盘问过之后,再让他们去见燕王。” ------------ 第三百六十九章 汉家旧屏藩,不见已百年 大帐之内,一堆篝火,满帐辽将。 杨霖派出的几个使者,都是他精挑细选的胆大心细的万岁营亲卫,被人带到耶律大石面前,丝毫没有怯意。 “杨霖派你们来,有什么目的?” 为首的一人,乃是杨霖的亲卫首领,万岁营虞侯陆谦。 耶律大石对这个亲卫有印象,一直是站在杨霖身后,即使是在汴梁也从来不离左右。 这样的人,便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心腹,虽然不知道他要谈什么,但是他派出此人前来,看来是真的颇有诚意。 陆谦不卑不亢,沉声说道:“我等奉命,要见的是契丹燕王殿下,足下是?” “大胆,这是我们大石林牙。” 一个契丹兵大声呵斥,语调有些奇怪,一听就是汉语不怎么标准。 陆谦冷笑一声,道:“我说的很清楚,我们奉命要见的,是燕王。” 耶律大石并没有生气,他很喜欢这样的人,那个杨霖的手下,都十分的讨他喜欢。 当然,仅限于他们的性子和做派,若是说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上,恨不得这些人都死完了。 耶律大石回头,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说道:“杨霖要见燕王,无非是劝降罢了,想来他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可以从某的手里,夺去这幽燕十州。” 这句话就十分嚣张了,笃定大宋通过战争无法打赢,话里透漏着自信。 陆谦不为所动,挑眉道:“百年之前,你们从石敬瑭的手里拿走这幽云十六州,也不是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吧?” 一句话就激得身后几个辽人军官脸涨得通红,全部上前一步:“林牙!让俺杀了这几个南蛮子,晾他们也没什么能为。大宋的军马羸弱,从来没有赢过我们契丹的汉子,这次也不怕他。” 耶律大石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安静,果然帐中在没有吵嚷声。 现在的耶律大石和耶律淳,身处的不是险境,而是绝境。 三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望着自己这十州城池,每一个都不是燕王能够独立对抗的。 本以为女真人会继续去追耶律延禧,而自己则趁势辅佐燕王登基,重振大辽。 谁知道又是这个杨霖坏了自己的打算,他竟然跑到云州去,和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结盟去了……耶律大石事前筹划的时候,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在他看来,宋人可能会和女真结盟,取回自己丢掉的故土,但是没想到这一次他们竟然使了这么一招。 若是没有杨霖和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的盟约,没有大宋的物资和兵马支援,耶律延禧弃国而逃,此时早就没有半点威信了。 但是现在,云州大同府的耶律延禧,一下子有了富庶的大宋支持,招兵买马易如反掌,这个昏君势必还要对大辽造成更大的损害。 想到这里,耶律大石冷眼看着陆谦,反正现在是绝境,不会有更差的结果,只有发生变数,才会出现希望。 杨霖派人来就是意料之外的变数,究竟他想做什么,耶律大石迫切地想要知道。 “我和你们一道,去见燕王。” 耶律大石沉声说道,算是体面地认输了,不再和这几个宋使争执。 有了他们开路,陆谦等人再不必受盘查,进度不知道快了多少。 燕京城,虽然是汉人故土,但是被契丹占据的时间太久了。 这里的人,也会过元旦新年,但是多多少少沾染了些胡风。 这一年北境风云突变,女真崛起于黄龙府,大辽颓势尽显,这里不管是汉儿还是契丹人,都愁眉苦脸,忧心忡忡。 对于他们来说,稳定安宁已经是奢求,这燕京城好大的城池,也终究需要强者占据,燕王耶律淳不像是能带给他们和平的强者。 他手下的兵马,总共不过十万人,还有一些是怨军八营这样的刚招募的难民。 这些人刚刚放下锄头不久,如何能够厮杀,恐怕还不如燕京府周遭的乡绅豪强手里的私兵能打。 来到燕京城外,陆谦等人好奇地张望起来,这便是俺们汉人百年前的屏障。 如此关墙,已经有百余年不得见矣,汉家屏藩上的累累斑痕,都是一场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耶律大石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沉声道:“走吧,宋人,我带你们去见燕王。” --- 河间府的酒楼上,杨霖和自己的万岁营狗头军师殷慕鸿侃侃而谈。 “我料定耶律淳不会反对,他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可以说是绝境也不为过。 我给他个机会,让他和女真人战上一次,若是赢了自然是成为契丹的救世主,风光无两……若是输了,嘿嘿,我料定他们必输。” 殷慕鸿皱着眉头道:“少宰,您就这么相信那女真鞑子?” “事实就就摆在眼前,去年这个时候,契丹还在庆贺元旦,和大宋互通使者,可是今年呢?” 杨霖叹了口气道:“今年他们的上京府,已经被人家女真占领了。” 殷慕鸿使了个眼色,杨霖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蕊珠的翘臀,宠溺地笑道:“你们回去歇息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昨夜里折浣香不堪挞伐,几个小妮子顶上,明显和杨霖亲近了不少。 几个侍女娇笑着敛裾退出,殷慕鸿露出头去看了看,确定外面有万岁营的亲卫,这才进来压低声音说道:“少宰,你要杀童贯,可曾想过会引起滔天巨浪。 朝中的梁师成、高俅等人,在外面的势力就是童贯,虽说我们大宋历来只看重汴京的权势轻重,但是现在毕竟是多事之秋,若是童贯死了,我怕梁师成那厮会趁机挑拨您和官家的关系呐。” 杨霖浅笑不语,殷慕鸿虽然有机谋智慧,但是看人还是没有自己准。 或者说他和赵佶接触的还是不多,这个官家对身边的近臣十分宽厚,但是不代表他是个念旧的人。 那王黼当初何等受宠,出了汴梁就被杀了,也没见赵佶发怒下令追究,现在还是个悬案呢; 更别提李师师,被自己使了手段,养在摘星楼跟个金丝雀一般,得空就去把玩一番,还十分嚣张,几乎不避着人,汴梁城风言风语很多,也没见赵佶提起过。 自己若是去御驾前状告童贯的累累罪行,赵佶多半会为他挡下来,但是童贯死了,很快就会有李贯、王贯顶上。 在赵佶手下当官,一定要看清楚这一点,便可以无往不利,而游走于他的底线上。 把童贯老贼杀了,他最多不过是皱皱眉头,还能来追究我不成。 这等佞臣没有任何功绩,又不似自己这般有正经的状元功名,有于国于民的政绩,死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三百七十章 文人心机深,九曲十八绕 河间府内,人流络绎不绝,杨霖驻扎在此,调动起周遭几乎所有的营生。 往来的车马,将无数的物资囤积在此,更有燕地豪强们,派遣手下前来提前联络。 乱世将至,他们身在幽燕,必须找对合适的人投奔。 这是一个赌上全族兴衰的抉择和判断,有人投向女真,有人倒向大宋,更多的则是还在两者之间犹豫。 杨霖的别院里,已经迎来了不少这样的燕地内应,他们是幽燕军州之外的那些城镇的豪强士绅,手里也握着一些战力不俗的私兵。 乱世之中,那些看似强大的地头蛇,都像是随风飘零的落叶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碾做尘土。 小院内,杨霖面前站着几个大汉,地上摆着一个个箱子。 走到跟前轻轻掀开,里面全是珠宝珍玩,杨霖笑着说道:“虽说这些东西多余了,我不收下你们的主人却不放心,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要了。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主人,安心等着大宋入燕,到时候治理幽燕肯定还要用得到他们。” 几个大汉心中一宽,互相看了看同伴眼中都有一样的喜色,为首的抱拳道:“谢少宰。” 杨霖挥了挥手,道:“走吧。” 几个汉子恭敬地转身离开,在门口差点迎面撞上一个风尘仆仆的军汉,那军汉也不答话,兴冲冲进到院中。 “少宰,我回来了。” 来人正是陆谦,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杨霖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地问道:“先别说怎么样,我猜那耶律淳必然同意。” 陆谦到桌上,先是拿了个新碗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道:“少宰神机妙算,那耶律淳已经答应下来,只要我们的粮草、箭矢到位,他们便肯出手。” “此事须得万岁营的亲卫去做,一个外人也不能知道,明白了么?”杨霖脸色慎重地说道。 陆谦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少宰,我们早晚要打进幽燕,如此资敌将来岂不是让他们用来抵抗我们的大军?” 杨霖叹了口气道:“你当我就是为了杀掉童贯?实话跟你说吧,杀童贯只是一个引子,顺手而为引出后面我们辽人的合作。 我要的是耶律淳这些人,替我挡下女真的第一轮攻击,不至于全部沦陷。这才是我们做此事的主要目的,至于杀不杀童贯,是我送给辽人一个筹码而已,没有这个筹码,他们如何信得过我,从而跟我合作。 如果他们连第一轮都挡不住,和耶律延禧一样弃城而逃,我们的对手就不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契丹兵马,而是气势如虹的女真鞑子了。 从辽人手里拿回幽燕,易如反掌,从女真人手里夺食……不死也得伤筋动骨。不如让耶律淳去拼,到时候他兵尽粮绝,走投无路之际,本官再慈悲地允许他纳土归宋,由我们来接防,才是最好的结果。” 陆谦沉思一会,说道:“少宰就如此看重那些鞑子,叫我说不过是耶律延禧无能,才把他们的战力夸大了。既然幽燕就在眼前,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十个军州。” 杨霖苦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太多的人轻视女真。 毕竟他们的族人太少了,没有人会把这么一个小族视为心腹大患,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靖康之耻。 “如今的幽燕,我们和女真、耶律淳三方各自为敌,不管是谁先动手,都有一个是坐山观虎斗等着捡便宜的。我们一定要沉住气,可想而知最近汴梁肯定会不断催促,我先把童贯搞死,给他们找点事做,别逼得太紧。 若是童贯活着,和他们内外一致,沆瀣一气,天天叫嚷着出兵,我这里也未必压得住。毕竟是恢复幽燕,这个事太重要了。” 陆谦心服口服,自己虽然全程参与了,但是到现在才知道少宰的全盘想法,以前以为少宰只是为了弄死政敌童贯,自己想的太肤浅了。 杨霖起身道:“你来回奔波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 旌旗蔽日,马嘶如雷,刀枪如林。 白沟河一带,童贯的大营中,人人磨枪擦剑,只待厮杀。 童贯坐到大帐内,笑着对下面的将佐们道:“这局势至此,已经明朗,不知道杨霖那厮还在犹豫什么。 到底是文官出身,瞻前顾后,若是官家把这兵马副元帅给某家,如今已经和诸君在燕京城相贺了。” 他实在已经等不及了,自古宦官立下军功之大,无过于北宋。先有秦翰屡立战功,四十九次受伤而立下奇功无数,声望之隆不逊于名臣。 然后就是童贯的老上级李宪,兰州就是他恢复的,当初还火烧西夏圣地天都山,算是一员良将。 童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只要有机会,一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劳。 上次的灭夏之战,在他看来一直是自己的功劳,被杨霖偷去了而已。 现在有一个更大的功绩摆在自己的面前,抢先进入燕京城,梁隐相一定会保自己封王,那时候夫复何求? 没有卵子又怎样,某家立下的功绩,岂是你们能够比拟的? “你们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歇息修整,把咱们的肉全拿出来,让儿郎们吃好,准备给某拼命。” 帐中众将都是他的心腹,自然跟着附和着他,一时间马屁乱飞,奉承如云,童贯脸色晕红,脸色平静,乐在其中。 突然门帘掀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将进来,抱拳道:“童制使,少宰有令,要制使到河间相见,工商军机大事,不得延误。” 童贯猛的一拍桌子,心中激动脸色涨红,道:“杨文渊终于要动手了?王禀,他怎么跟你说的?” 王禀抹着眼皮,低头道:“制使,此等大事,末将区区都指挥使,岂得耳闻。” 不怪他言语含糊,王禀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童贯去,河间一带虽说也是厉兵秣马,但是从来没听过有出兵的意思。 冷哼一声,童贯道:“来人呐,备马,我们去一趟河间府!” ------------ 第三百七十一章 远探拦子马,终别扬州梦 白沟河两岸,茫茫水雾升起。 在这初春之际,河面上冻得结结实实,两边都不知道撒了多少的密探。 杨霖对于情报的执着,让童贯颇为佩服,毕竟是个文人出身,做事就是精细。 在这白沟河一带,不知道有多少的万岁营探子,而且这些人的位置,杨霖也都大大方方告诉了童贯,免得发生误伤。 童贯心怀激荡,纵马而行,浑然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告知了辽人。 远探拦子马,是契丹兵制中的斥候,辽军每出征,必将诸军兵马分为护驾军、先锋军和远探拦子马三部分,各设将领统率。 其中选慓悍者数十人至万人组成远探部队,深入敌区,探听敌军虚实,以保证大军顺利前进。 白沟河一带是连绵丘陵,极易隐匿行踪,童贯也不疑有它,这种地形说是提前埋伏,根本不可能。 几百骑护着童贯,浩浩荡荡经行此处,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众人连忙勒停战马,远远看去,却原来是一只雄壮的白鹰刺空而起。 有个小将脸色一凝,上前道:“父帅,此地无缘无故,怎么会有白鹰冲天,不是吉兆。更有那杨霖如此奸猾,不如不去。” 童贯捻须笑道:“某取幽燕,乃是天赐良机,岂可瞻前顾后。 杨霖虽然奸猾,在朝中蛮横跋扈,欺上瞒下,凭借的也不过是陛下的宠信。所以他敢害别人,却不敢害某童贯,嘿,这小子刚进汴梁,还是某介绍给官家知道他的名字。” 众人听完,心下稍定,童贯一声令下,众人继续纵马前进。 直通到白沟河的官道在丘陵当中蜿蜒曲折,藏在视线不可见之处。山上树影憧憧,密密麻麻。 宋辽对峙百余年,河北前线,除了几条道路,其他的地方树木不能砍伐,河道任其泛滥,就是为了防止辽人骑兵驰突的。 这里是到河间府最近的一条小路,是杨霖到了之后,派人开辟出来的。 河东沿线被杨霖砍出一条道路来,这里却是刚刚开始,在周围还未砍去的参天树木上,此时正潜伏者无数的远探拦子马精锐。 他们手持着弓箭,紧盯着这条不算宽阔的小路,就在昨夜摸了过来,伺机而动。 虽然不知道上面的将官怎么知道今天有人经过,但是服从命令是远探拦子马的特性,这些斥候动辄就要冒死来到敌后,从来不会有人对接到的命令追根究底。 更有很多人,在树上拿着黑乎乎的枪筒,类似后世的火箭筒。 大宋对火器比较重视,北宋刚刚建立时,当局便设立了“火药作”,开封府更是火器制造重镇。 举凡军事重镇,譬如江南东路之建康府、荆湖北路之江陵府等等,皆设有这类生产工场。其用度十分浩大,根据《宋会要·食货》记载,为生产火药,宋神宗时,当局一次就“募商人于日本国市硫黄五十万斤”,“每十万斤为一纲”,自明州押送开封府。 这产量放在古代,可谓是相当惊人了,比六百年以后的满清还多数十倍。 宋朝的火药兵器,大致可分为燃烧性、爆炸性和管形火器三类。 其中前两类都是需要与抛射类的弓弩或抛石机相结合,利用它们抛射出去或直接烧伤或爆炸打击敌人。而管形火器,就更接近现代火器了。 宋神宗时,为布防熙州、河州,宋廷一次就由开封府送去包括神臂火箭十万支、火药弓箭二万支、火药火炮箭二千支在内的大批火器,占所有弓弩箭的一成以上。 尽管大宋处心积虑防止火器落到与之对峙的北方少数民族政权手中,为此先后采取技术封锁与原料:硫黄、焰硝垄断的办法,仍未能避免契丹、西夏、金以及蒙古相继掌握火器技术。 大辽也早早地窃取到宋人的“火球火药方”“蒺藜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 “毒药烟球”爆炸后球内毒剂发烟起类似毒气弹的作用;“蒺藜火球”是利用爆炸的强大推力,把球内的铁蒺藜撒放开来,借以杀伤敌人;至于“火炮火药法”则主要是爆炸后起燃烧作用。 而好巧不巧的,整个契丹的火器制作,都是在燕京完成的。 这些火药和火器,自然而然地就归属到耶律淳手中。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树上的契丹远拦子都紧张起来,等待着猎物靠近这片埋伏之地。 前面的人马他们浑然不管,就盯着队伍中,搜寻着他们的猎物。 终于,一群人簇拥着的童贯赶来,他的衣着属实现眼了些,这些燕地契丹远拦子,对于大宋的将官服饰熟悉的很,童贯身上穿着御赐的袍服,更显尊贵。 等到他们靠近,箭雨刷刷落下。 童贯和他的亲兵,只能听见一片弓弦颤抖的声音传来,羽箭嗖嗖,朝着自己人身上招呼。 毒烟弥漫,火光四起,热浪熏天。如此近距离地射击,将火器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更主要的作用是惊扰战马。 几十个火筒已经从树上落在地上,焰火犹自乱射,火星四溅,战马被惊动,嘶鸣声连成一片,所有人都已经抽出了兵刃,而破空声还在乱响,童贯耸然一惊,已经有七八支羽箭,已经带着劲风直奔他的面门射来! “保护父帅!”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遭到伏击,周围可都是杨霖派出的斥候,这么多人的埋伏,他们怎么会毫无察觉? 是杨文渊小贼要害某! 这是一代权阉,临死之际最后的想法,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了五年前……扬州府,倚红偎翠,纸醉金迷。三人畅谈生平之志,引为知己,结忘年之交。 利箭穿过了童贯的身子,巨大的力量,将他射下马来,血流如注,直挺挺的显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胜捷军的亲兵状似疯魔,急切之间,他们连树上的敌人都够不到,众人一看童贯已死,而敌人又在他们够不到的地方,胜捷军的这些亲兵,红着眼下马护住童贯尸体,想要拖他出去。 远拦子不敢确定童贯是否已死,放下别人不管,专射这些亲卫和他们护着的童贯。 这些年轻的亲卫,却不顾箭雨,拼死往童贯的身上凑,用身体护着童贯的尸体。 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树上的契丹人,为之动容,他们的人物就是射死为首的大将,至于其他人无所谓。 箭雨为之一停,让这些亲卫可以护着童贯的尸体出去,一只白鹰在密林上空盘旋。 一日后,河间府,满城素缟。 胜捷军的几员小将,扶着童贯的灵柩入城,杨霖在门口等候。 “童贯哥哥!” 嗷的一嗓子,吓得众人纷纷侧目,只见杨少宰提着袍子,涕泪横流,冲了上去。 ------------ 第三百七十二章 边关毋偃旗,试手扫幽燕 燕云还未开战,先折了大将童贯,宋廷一片哗然。 兵马副元帅杨霖在河间府外,几度晕厥,捶胸大哭。 但是还是有人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比如说梁师成。 消息传来的第一天,梁师成在府上双眼一黑,急火攻心,差点吐血。 曾经他把王黼派出去,想在边关捞点军功,重整旗鼓,王黼死了…… 如今童贯投到他的门下,想要重新崛起,在河间府等着封王,童贯也死了。 最熟悉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梁师成就对杨霖十分熟悉,他笃定这是杨霖的手笔,可惜赵佶不信,也不想因此调回杨霖来。 手拿着胜捷军里自己安插的亲信送来的密报,字里行间充满着对杨霖的不信任,尤其是童贯死前,正是因为收到了杨霖的命令去河间商议军机大事,才会出现在那条布满契丹远拦探子马的路上。 梁师成将信件撕毁,穿戴整齐,带着几个内侍赶往艮岳。 走到艮岳门的花园外,此时这座天下第一的园林,百花盛开,芬芳缭绕,蝶舞翩翩,一片春光。 门口正好迎上一人,面色白皙,一脸慈祥,正是笑吟吟的杨戬。 一看梁师成过来,杨戬马上站住了脚步,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太傅。” “杨大官来的挺早的。”梁师成语气不善地说道。 挤了几滴眼泪,杨戬哀伤地说道:“童贯和我们都是内侍省出去的,现在他出了这件事,咱家哪还有心情睡觉啊。” 梁师成心里暗骂,你是乐得睡不着了吧,童贯死了估计你要乐开了花。 明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的,毕竟这是在赵佶的家门口,梁师成叹气道:“咱们一起节哀吧,官家在里面么?” “官家刚刚用过早膳,太傅来的正巧,咱家就不耽搁太傅时间了。” 梁师成点了点头,迈步进去,无须通报。 杨戬看着他的背影,明显比以前时候佝腰驼背,苍老了许多。 杨戬轻轻一笑,心中暗道,梁太傅,梁隐相,你老了,只手遮天时代已经过去了。 进到花园内赵佶的脸上笑嘻嘻的,正在和新纳的充容秦怀珊调笑,梁师成心里稍微有些不舒服。 童贯怎么说也是你身边的老人,怎么就不舍得一丁点的伤感呢,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了赵佶,刚听到童贯死讯的时候,他着实心痛了一下,不过就是持续的时间有点短罢了。 这位秦充容,年方十三,乖巧可人,一顿开解就把赵佶逗笑了。 “官家,童贯死了。”梁师成施礼之后张嘴说道。 秦充容心里一恼,她是刚刚入宫的新人,没有经历过在禁中时梁师成把控后宫的阶段,对这个老太监没啥畏惧感。心里暗暗骂道,自己刚刚哄好,这惹人厌的老奴怎么又来撩拨。 果然,赵佶又有些伤感,道:“早知如此,就不让他出去领兵了,童贯是端王府的老人,一定要厚待他的亲眷。从他的侄子里,过继一个给他守灵,特准袭承他的爵位。” 梁师成低着头,道:“官家,童贯死的蹊跷啊。” 赵佶脸色一黑,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他一点都不想深入追查。 现在幽燕形势一片大好,杨霖已经带给了他太多的荣耀和惊喜,这次马上成功在即,他不想任何人破坏掉眼下的局面。 退一步讲,就算是杨霖杀得童贯,只要他能取回幽燕,赵佶一样不会有什么动作。 “童贯是国之大将,他死了朕伤感过度,有些累了,你退下吧。好好抚慰他的亲眷,值此之际,整个大宋都要精诚齐心,拿回汉家故土,告慰太祖太宗英灵,得尝朕之父兄遗愿。” 梁师成如同被人当头一棒,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沉到了谷底。 入宫告状的梁师成,被赵佶一顿开导,大意无非就是童贯是个好同志,死了我们都很伤心,我们一定要为他报仇,不能起内乱呐。 梁师成被气得脸色好似猪肝,终于体会了一把杨霖那种怒火攻心的感觉,施施然退出了艮岳。 这种事永远不会有证据,就算是契丹人跳出来说是杨霖指使的他们,也不会有什么说服力。 毕竟现在双方是敌对关系,敌人对我方主帅的证词,更多地会被当做污蔑而不是证据。 望着艮岳的无边春色,梁师成叹了口气…… 此时禁中明堂内,蔡京捧着杨霖上奏用的绢帛,面沉似水。 童贯死了,死在了白沟河,他心心念念地边关之地。 当年在扬州,纵情酒色,直抒胸臆,杨文渊如同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一般,一眼就看出了童贯心中丘壑。 他告诉自己,想要讨好童贯,让他进宫之后在陛下面前进言,就得保证将来拜相之后,助他统兵在外。 当时的蔡京还很怀疑,后来证明这个说法毫厘不差。 如此看来,杨文渊真的是童贯的知己,可是这次童贯的死,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么? 正当他闭目沉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蔡攸进来之后先是左右环视一眼,干脆出言驱散了明堂内的官吏,俨然以主人自居。 众人顾忌蔡京的面子,都含恨退了出去,小蔡相公就是这么个人憎狗嫌的主,大家也都习惯了。 蔡京这才睁眼,当即皱起了眉头,自己平日了和明堂的同僚说话,都是谦谦有礼,绝不呵斥,毕竟这些可都是国之重臣。 “此乃明堂,在座的品阶都不比你低,你以后要客客气气和人说话。” 蔡攸满不在乎,上前道:“爹,你知道了么,童贯老儿死了,嘿嘿。” 蔡京大怒:“童贯乃是国中大将,他死了举国哀悼,你在这笑什么?!” 蔡京越想越气,人家杨霖嫌疑那么大,童贯死了都知道“几度晕厥,嚎哭震天”,自己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浮躁轻佻呢。 蔡攸凑近了,鬼鬼祟祟地说道:“爹,童贯死了,这伐燕的功劳,儿子要去分掉他的那一份,不过分吧?” 这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蔡京乜视着他,问道:“你忘了方腊的事了?” 一说这个蔡攸就火大,上次为了吞掉杨霖的功劳,要去江南接盘。 谁知道那小子坏的冒泡,把朱勔搜刮的钱财席卷一空,留给自己一个烂摊子,至今还有人时常进京找自己要账。 “这次儿子想好了,我不去顶替杨霖,让他打幽燕。我就去分个功劳,不是还有个胜捷军么,我就统领这一支就行,到时候入燕之后,见者有份,有爹你的面子在,这王爵落到我们蔡家也不是不可能。” 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蔡京突然有些感慨,笑出声来道:“小蔡相公,你如此英雄,可知道那边关河间府是个什么所在? 你可知道燕王耶律淳有几许兵马,大宋又有多少的准备,我们战将有几员;哪个将军善战;哪个书记多谋;哪个州县城高;哪个险隘难攻。 你自以为是个人就能顶替杨霖,你可知道他为了如今的局面,已经谋划了多长时间,已经做了多少事?” 说到这里蔡京自己有也些佩服,分化掌控西军,打压西北将门折家,提拔姚平仲、韩世忠、王禀这些一直被打压的年轻将领。安插宗泽到河间府,派遣秦桧、高柄等人入辽……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为了幽燕,苦心造诣这么久,才换来如今的大好局面。 他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十分了解,一旦派他去,真有可能给搞砸了。 一连串的发问,让蔡攸哑口无言,心中渐渐恼怒起来,腹诽道爹果然老糊涂了,不帮着自家儿子高升也就算了,还处处制肘。 他梗着脖子道:“儿子去了之后,自然都会了解,爹难道不知道那汴梁有名的纨绔膏粱,太尉高俅的儿子高柄? 那厮一无是处,如今还不是屡立大功,听说官家已经数次赏赐高俅,难道儿子连高柄都不如?” 蔡京很不厚道,点了点头,差点把儿子活活气死。 --- 河间府,满城素缟,祭奠童贯。 哭的几欲昏厥的杨霖,侧卧在软榻上,气喘吁吁。 卧房虽然燃着火炉,但是依旧有些寒意进来,正在伺候清洗的丫鬟宝珠,红着脸取了个裘绒给他盖上。 这几天有燕地豪门,暗地里送来族中美人,想要和大宋提前交好关系。 杨霖闲来无事,便把折浣香打发了去上香还愿,然后把攒了许久的七个美人中,挑选出三个最可心的一并取了红丸。 这时候传来一阵通报声,陆谦在门外听到里面有女人娇笑,便停住了脚步,隔着门大声道:“少宰,童贯的丧事已经办好,朝廷下旨将他的灵柩扶回汴梁。” 他的心里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少宰,拿捏把握的就是准,朝廷果然没有追究童贯的死因。 杨霖披着大氅,走到门口,对陆谦说道:“大肆宣扬为童贯报仇,派出一股小队,到辽境袭扰一番。敲敲打打留下些装备就走,还有一些幽燕地头蛇,就在这边境之地立足,摆明了是看不起大宋,觉得我们打不过去,竟然还敢不派人来提前通气。 这些人,一旦我们伐燕,就是暗中的隐患。我已经派遣斥候探查的一清二楚,这几天就把他们扫灭。你去和耶律大石通好气,我们打的时候,契丹人不要插手。天气越来越暖,女真人消停不了几天了,这厮现在只想拿我们的物资,去北面抵御女真,他肯定不会管这些汉奸的死活。” “汉奸?” “身为汉人,不思恢复故土的王师效力,还不是汉奸是什么。” 杨霖拉着陆谦来到书房,抽出一张羊皮卷的地图给他,告诉他说道:“上面我用圆圈标注的,就是当初经常追随契丹南下劫掠的,优先打掉。用三角标注的,是一群骑墙派,等着分出胜负再投奔的,这种可以先敲山震虎,不急着收拾。” 陆谦一一记在心里,激昂羊皮卷收到袖中,问道:“少宰,胜捷军怎么办?” “让韩世忠去,他个老兵痞,收伏这些小将易如反掌。” 杨霖说完之后,嘴角一勾,笑道:“我们在河间府坐山观虎斗,若是按兵不动,难免贻人口实。就拿这些不肯投奔的燕地豪强下手,练练兵也是好的。我今日就操练了一番,枪枪见血。” 陆谦:“……”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看鹬蚌相争,得渔翁之利 军营之外,王禀骂骂咧咧,带着一队人清扫着刚刚攻下的城寨。 宋辽交接之地,经常有这种自带武装的城寨,便如密州的徐家庄一般。 一个军汉叹了口气,道:“还以为这次下令,就是进攻幽燕,没想到只是来清扫这些小鱼小虾。” 王禀沉声道:“闭嘴,朝中相公们还有副元帅的事,岂是你可以指指点点的。” 军汉马上笑道:“王指挥使息怒,俺这也是建功心切,俺和这些贼厮鸟不一样,他们的亲人都死完了,俺还有一个妹妹。 俺妹子照顾家中老娘,辛苦了这些年还没找婆家,等打完了仗,赚点赏金,回去给她置办一份嫁妆,才算了了俺的心事。” 旁边一个年长的军汉笑道:“王六,你那妹子可是不赖,勤快贤惠在当地有些名声,正好俺媳妇也死在了兵乱,不如就给俺当个续弦怎么样。” “你说这话,直如放屁!” 王禀笑骂道:“一群劣货,都别吵吵了,咦,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正从白沟河对岸走来,身上盔甲齐整,没有丝毫厮杀过得迹象,和自己这一队人对比明显。 王禀马上警觉道:“准备迎敌。” 王六瞪了一眼,道:“那好像是是我们宋军。” 对面的人慢慢走近,众人一看,果然是宋军,还是少宰亲卫万岁营的穿戴。 “啧啧,看看人家那一身,就那一身盔甲和兵刃,就顶得上俺们县里一个土财主的全部身家了。” 万岁营的装备确实贵,除了密州土豪徐家庄的护卫,再没人比他们的单兵装备豪华了。 王禀身上的这一套,就是从万岁营的府库拿的,他一直视若珍宝。 一副好甲是最难得的,在战场上不知道要救自己多少命,对于将士来说是无价之宝。 王禀神色一动,暗道奇怪,这支万岁营的人马去河对岸作甚。 来人慢慢靠近,为首的一个乃是少宰跟前的亲腹朱老头,笑着打起了招呼:“王禀兄弟,这是刚刚打完城寨么?” 王禀点了点头,问道:“朱虞侯,你们这是?” 朱老头打了个哈哈,说道:“少宰他有些私密的吩咐,交给我们弟兄去干。” 说完之后,便挥手告别,离开了此处,王禀的手下继续押送着一队队俘虏回营。 “奇怪,他们去对岸,又一身光鲜没有丝毫伤处,是做什么去了?” 军汉王六笑的有些猥琐,上前低声笑道:“河对岸有些寨子偷偷给副元帅送礼,我可是见过,里面还有几个香喷喷的娇嫩少女,那脸蛋一掐准能出水。 这样的厚礼少宰多半是敬谢不敏,那些女孩受宠之后,提出些要求,副元帅派人去他们寨子跑腿,也在情理之中。” 王禀闻言点了点头,一想到杨霖在汴梁的风评,顿时更加相信这个军汉的推断,便不再想这事。 远处的朱老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抹了把汗,骂道:“陆谦这厮不是说现在没人么,怎么这里会出现一个王禀,我们偷偷给辽狗运物资,若是被捉住了,面上可不好看。漫说是治罪,我这张老脸也搁不住,通敌可是最丢人的罪过。” 几个人连忙竖指于唇,示意他闭嘴,继续低着头回营。 河对岸,耶律大石见果然收到了宋人的物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色,反倒叹了口气。 跟前的亲卫笑道:“南蛮子的脑袋就是愚笨,竟然真的送物资给俺们,似这等勾心斗角自相残杀的人,也想从俺们手中拿回幽燕?呸!” 几个耶律大石的侍卫哄然大笑,上前摸着一袋袋的粮食和一捆捆的箭矢,脸上笑意满满。 耶律大石沉声道:“都闭嘴,把东西运回去,谁也不许透露半点风声。” 他的威望盛隆,周围的亲卫纷纷收起了笑脸,埋头干活。 耶律大石盍上双目,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放,这杨霖小儿他又把契丹当成了自己手中的刀子了么? 说是出物资让我们杀掉童贯,若是一般大宋元帅,自己或许会相信。 但是杨霖……耶律大石和他交集三次,已经看透了,这个人根本不会做这种买卖。 杨霖小儿找出这等理由,除掉自己的政敌只是顺手而为,真正的目的俺耶律大石如何看不清楚,不就是希望我们和女真鞑子两败俱伤,这厮好趁机坐收幽燕。 想到这里,耶律大石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你直如此看不起契丹男儿,觉得我们一定打不过女真,到头来要跟你乞降不成? 既然如此,俺便让你杨霖看看,耶律大石能不能打过女真! --- “他绝对打不过。” 河间府的小院内,杨霖一边砸着核桃,一边笃定地说道:“不是我看不起耶律大石,野战他并非女真人的对手,契丹人吃了苦头之后,只能疲于守城。他们失去了耶律延禧的支援,死一个兵就少一个,射一支箭,便短了一支,得不到任何补充。到时候还不是跟这颗核桃一样,被我拿捏在手中。” 殷慕鸿嘴角一抽,道:“少宰,何以如此笃定?万一猜错了,形势可就不再掌握之中了。” 杨霖将砸好的核桃拿出来,放在掌心吹了吹碎屑,送到折浣香的手里,后者眼睛笑成两道弯,双手托着接过来。 杨霖站起身来,笑着道:“不在掌握?就算是耶律大石有挽天倾的能力,击败了女真鞑子,他也会损失惨重。他有余力应付我这十八万精兵? 反过来,他被女真人击败,上天无敌下地无门,在最后的时刻,这个人不会坐以待毙。 投降我们大宋,是他最后的选择,枭雄是不会乌江自刎的,耶律大石是个枭雄。 我们宋军守城经验丰富,后方物资充裕,器械配备完全,给女真鞑子一人装上两个翅膀,他们也休想飞过幽燕的城墙。” 殷慕鸿沉思片刻,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冒险,毕竟他没有后世的历史经验,对这场大战看得不如杨霖这个开挂的透彻。 殷慕鸿还想和杨霖讨论一番,却见少宰已经和那个妖媚入骨的妇人调笑起来,便无奈地摇了摇头退了出去。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岁岁太平年,处处征尘起 平沙无垠,狂风乱作。 北上喀尔汗的腹地,宋江的将士一个个早就失去了刚来时的凶狠和贪婪,变得嘴唇苍白,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攻下城池之后抢夺的财物太多,反倒成了累赘,宋江为此不得不和诸将商讨,专门成立了一支运输队,把战士们的战利品挨个保管好运送回去。 刚开始大家都还不放心,想要自己拿着安心,越到后面就越难走。 于阗王子尉迟荣,已经累的心烦气躁,骑在马上喋喋不休。 宋江实在嫌他聒噪,便低声道:“你去前面问一问,什么时候能到撒马尔罕。” 花荣心不甘情不愿地催马上前,刚走出没几步,便大声叫道:“哈哈,哥哥,我们到了。” 宋江拍马上前,只见前面是一座座沙中的城池,遍地是绿洲,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建筑和祭坛,在沙漠中这么久突然出现的这座城池,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在他身后,无数的将士可没有这种感觉,他们更多的是和花荣一样,慢慢摸向自己的刀柄。 “日他亲娘,终于到了,赶快杀进去歇歇。” 花荣拔刀在手,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他这番话,简直说出了将士们的心声,宋江一挥手,中军令旗挥舞起来,也没有什么阵型,也不管什么战法,数万大军嚎叫着冲了下去。 城中的军民,正在做礼拜,虔诚地趴在地上,感受到了大地的震颤。 到处都是报警的铃声,撒马尔罕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丝绸之路上重要的枢纽,连接着古代中国、波斯帝国和印度这三大帝国,曾经善于经商的粟特人把撒马尔罕建造成一座美轮美奂的都城。 公元前4世纪,当马其顿帝国的亚历山大大帝攻占该城时不禁赞叹:“我所听说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撒马尔罕要比我想象中更为壮观。” 喀拉汗王朝长期控制着中西贸易,有宋一代的大段时间内,他们都将亚欧丝绸之路贸易的利润收入囊中。 二十年前,喀喇汗王朝正式分裂为二,西汗为阿里后裔,通称阿里系,领有河中地区及费尔干纳西部,以撒马尔罕、布哈拉为都城; 东汗为哈仑·卜格拉汗后裔,通称哈仑或哈散系,领有怛逻斯、白水城、石城、费尔干纳东部、七河流域和喀什噶尔,以八剌沙衮为政治、军事都城,以喀什噶尔为宗教、文化中心。 在后世的历史上,这里再过几年,就是耶律大石的主场。 被女真人打败到处流窜的耶律大石,将在这里大杀四方,建立西辽。 只是如今宋江先他一步到来了,宋军的刀锋杀进撒马尔罕,城中的守军无力抵抗,很快就被破城而入。 在宋江的有意纵容之下,撒马尔罕遭遇了一场血腥的洗礼,无数的贵族和宗教领袖被杀死,他们的财富多的让人咋舌。 不把这些人铲除,这里将永远是一片祸乱之地,号称帝国坟场的阿富汗,便是那种情形。 狂热的宗教信仰,将会让他们失去思考能立,不会为了谋求安定而接受统治。 宋江一路杀过来,总结出一个经验,少宰推广的多种宗教并存和信仰自由,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西征军兵分两路,齐头并进,正在步步蚕食喀尔汗的时候,天气也逐渐暖了起来。 天气一暖,缩在上京城中的女真人便忍不住了,他们现在慢慢了解到杨璞的重要性,开始试着听他的话,对契丹的奴隶生口没有那么狠的迫害了。 很多辽人,慢慢为女真所用,开始为金国效力。 辽人的冶炼技术,一向是和大宋不相上下的,而且他们比宋人勤快。 在大宋,没有几个人去挖铁矿,产量远远不及契丹。 女真人这个新年,就在城中默默冶炼兵刃,准备器械,尝到甜头的他们没有打算停下征讨的脚步。 谁不想自己的帐下,多出几千、几万个生口奴隶来,谁不想肆意地掠夺还未征服的富庶地域。 此时打仗对他们来说,更像是狩猎,血腥而收获很大的狩猎。 自从女真人第一个皇帝完颜阿骨打在黄龙府起兵,他们逢战必胜,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在打仗上的巨大天赋。 后世总有人对女真的战力心存怀疑,抱着狭隘的想法,去刻意地无视这段历史,但是只要翻开任何一本这个时代的史册,都会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他们是冷兵器时代最善战的一群人。 蒙古人的征服战役,虽然占领了更多的地方,但是从来都是裹挟着无数的仆从军队,南征北战。 而女真起兵之初,还未腐化的金国鞑子,在灭辽和灭北宋的战绩,实则有些刺眼。 冷兵器时代打仗完全就是靠双方士兵的体力,完颜阿骨打抗辽的时候只有两千人,却在几年之内摧毁了一个幅员万里的帝国。 自欺欺人式地高谈阔论,贬低这群凶蛮,不止是对历史的不尊重,也是对为了抗金而死的无数先辈的不尊重。 女真人能够展现出自身彪悍的战斗力,除了自身本就是渔猎民族的影响外,很大程度上,同完颜阿骨打创立的猛安谋克制度,有着很大的关系。 这是因为,猛安谋克制度的根本在于,将松散的生女真各部落,聚合成为了一个颇具战斗力的组织。 这类为了打仗而生的制度,在乱世很强,当然安定之后,也会迅速腐化堕落。 如今的女真鞑子,还是很善战的,他们在上京城中磨舐爪牙,潜伏了一个冬季,终于到了要出动的时候。 上京城外,往来奔走的骑兵络绎不绝,各个部落都被调动起来,许多女真大将迫不及待地想要谋取更多的富贵。 这个冬季,已经让他们尝到了获胜之后的果实,并且成功地引发了他们更大的欲望。 此时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南下幽燕,夺去大辽最富庶的地方; 二是西进云州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没彻底摧毁契丹国。 大殿内,女真贵族齐聚,争论不休。 ------------ 第三百七十五章 他有什么错,就想吃只鸡 熊熊燃着的篝火旁,几十员女真大将聚集在帐中,各自都有些兴奋。 蛰伏了一个冬天,他们早就抑制不住兽性,想要侵略新地,俘虏新的奴隶。 完颜宗翰,作为金国皇室之一,国相完颜撒改长子,说话颇有分量。 他在一众女真皇族面前,毫不怯场,大声道:“西边都是些不毛之地,除了草原还是草原,南边却有无边的富贵,为什么不南下?” 完颜吴乞买去过汴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南人的富贵,比契丹还要豪奢一万倍。” 完颜阿骨打虽然在金国有绝对的权威,但是他并不武断,喜欢听取不同的意见。沉吟片刻之后,徐徐说道:“南下不是不行,不过伐辽进行了一半,还没有捉到耶律延禧,总是有些不甘心。” 他这句话刚说完,完颜吴乞买就拍桌子道:“大哥,有什么好犹豫的,你派人继续攻打大同府,俺带着宗弼、宗翰去打幽燕,这不就行了嘛?” 完颜阿骨打十分疼爱自己的弟弟,听了这话笑道:“二哥有此志气,当然是不错,就怕你打不下幽燕。” “大哥何故小觑了吴乞买,那就分兵试试看,教你看看俺的本事。” 金国现在也不是当年只有两万人的时候了,如今每个谋克都有百十人,每个人又有无数的仆从生口,凑出一支支军队,人数不算少。 更兼有契丹降兵,被他们严厉的军法管制着,也有不错的战力。 如今的女真鞑子,有这个资格分兵,也有这个实力。 如此议定之后,帐中诸将纷纷散去,脸上都挂着笑意。 落日映红的云霞,遮掩着半面城墙,上京城外马嘶声不断,放眼望去一副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的大军景象。 集结在此间的大军,由完颜吴乞买统率,都是女真人的主力骑兵,还有作为辅军的契丹降兵一部。 从此间到东京府百里距离之内,但有宽平可以扎营之处,都是屯驻了军马。 此刻正是黄昏之际,营中炊烟四起,而大群大群战马被骑兵亲自牵着,等着领取厚重的马甲。 然后再将马牵回营中,在马槽中装满上好豆料和铡得不许超过一寸长的草料,让战马吃饱,这些骑军才能进食。 女真人爱马,他们打仗的时候,经常把自己的盔甲套在马的身上。 几十个骑兵,奔驰进大营中,高声疾呼着:“明日开拔,南征幽燕;明日开拔,南征幽燕……” 军营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女真人挥舞着短刀,嗷嗷乱叫。 此情此景,便如地煞之门大开,群魔乱舞。 --- 汴梁城中,春风和煦,白云袅袅。 汴河两岸解冻之后,飞舞的柳枝下水面上熙熙攘攘,忙碌起来。 在河对岸的延庆观,如今扩建了不止十倍,山门上安详宁静,一派仙风,山下却大不一样。 如今的延庆观下,可谓是东京汴梁城的娱乐中心,各种小吃摊、书摊、花鸟鱼市应有尽有。 来到汴梁的人,总要先到此游览一番,便可以买到几乎所有汴梁的风物。 在这热闹的一角,还有一个小院,是专门开辟出来给吴敏、袁庭植、蔡绦等人讲课的。 皇帝自称是道君,上行下效,底下的臣子也喜欢穿道袍。 所谓的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如今的汴梁权贵,乃至开封府周围的富豪士绅,都喜欢把还未拜师的子弟,送到这里来。 到了这里,除了学完每日的经史子义之外,还有一半的时间,可以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去学。 天文地理,星象八卦,琴棋书画,匠师算数,甚至是佛道经典,都无有不可学。 这方面的人才,也都会被高薪引来,在这里安居教学,顺便研究。 身份一下子也尊贵起来,比起以前不受家人待见,处处遭遇冷眼,饥寒交迫生活困顿时候,可好了太多。 今日小院里几个先生都不讲课,而是聚在一块,为宇文虚中和马扩接风洗尘。 宇文虚中带着高柄、秦桧、白时中一起赶来赴宴,十几个契丹少壮派也随他们前来,为的就是出使大宋,继续巩固两国同盟。 这些人在大辽号称上京十三鹰,那可真是臭味相投,如今随着高柄等人来到汴梁,顿时看花了眼。 这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无比,路上尽是豪奢马车,隔几步就是一身绫罗绸缎的贵人。 倒吸了一口凉气,虞世南咋舌道:“这就是大宋东京汴梁城,难怪陛下和相国总是说逃到这里享福。” 高柄面带得色,笑道:“区区城郊不足挂齿,改天兄弟带你们去一趟御街杀猪巷和大相国寺,那才是锦绣盛世,无边繁华。” 一群人喝五吆六,左顾右盼地来到延庆观下的书院。 吴敏等三人早就等候多时,这几个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见了面互相行礼,彼此间虽然不似上京十三鹰那般勾肩搭背,但是言语间也看得出情谊深厚。 他们都是在昭德坊外院,同吃同住几年,是真正的同窗之谊,在这个时代是很亲近的关系。 “这几位是?”吴敏认得高柄、秦桧,却不认识其他十几个人。 “此乃我的结拜兄弟,来自契丹的好兄弟。” 众人都面带讶异,赶忙让身边几个年幼的弟子搬来十几个桌凳。 高柄舒展了下筋骨,酒菜一上来,就深嗅一口,眯着眼道:“贼厮鸟,这熟悉的味道,才是人该吃的酒菜。” 出去一年多,还跟着耶律延禧到处逃命,他就吃的没放盐巴的烤肉最多,一想就要吐了。 秦桧倒了一杯酒,举杯道:“来,我们共饮此杯。” 高柄只好放下筷子,忍着强烈的食欲,刚想喝完吃东西,只见几个小山一般的军汉闯了进来。 来人左右环视一眼,看见高柄眼中闪过喜色,上前道:“高衙内,可找到你了,快跟我们走吧!” 高柄筷子里夹着一块热凤酥,愕然道:“去哪?” 来人正是吕望,大笑道:“少宰有令,只要见到你,就带你去幽燕,有一场泼天的富贵和功绩,等着你去拿。” 高柄面带得色,自己在杨霖手中,简直就是宝贝一般的人物,专门去干那些别人无能为力的大功劳。 他咽了口唾沫,道:“不急,等我吃完,再带几个契丹弟兄在汴梁耍上几天,就随你去。” “那哪来得及,少宰说了,见了你就走,都未必赶得上。” 说完直接上前,托着高柄就走,高柄大急,用脚勾住桌子,叫道:“慢点,慢点,吕望你这泼汗,等我拿上这只烧鸡。”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下,高柄被七八个大汉生生拖走,满是油渍的手里拿着一只鸡,还不忘和契丹的几个弟兄抱拳告别。 虞世南和耶律木洵等人赶紧起身,感动地抱拳道:“三哥慢走,这里不劳三哥费心了。我们面见了宋帝,少不得去幽燕和三哥相聚。” “秦桧,帮我招呼好几个兄弟。” 秦桧一边喝酒,满脸不耐烦,一边挥手道:“赶紧走吧,走得慢了连旅店都没,睡在荒郊野岭可不好耍。” “贼厮鸟,秦会之,最无意气之人。” ------------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未雨先筹谋,海港欲筑城 女真南下,兵临幽燕。 耶律淳也顾不得南面的宋人了,匆匆召集重兵,严阵以待。 耶律大石伸手到袋子中,用手抓起一把白色的稻米,顺着他的大手慢慢流出手掌,回到袋子中。 出乎他的预料,这些稻米竟然不是发霉的旧米,而是新米。这种稻米在契丹也只有自己脚下这幽燕之地能产。 契丹人自从占据了幽云十六州,也慢慢发展出自己的农业,而被他们称为南京析津府的幽燕地区则是辽农业最发达的地方,那里,人多技艺,其桑、柘、麻、麦,蔬瓜、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 可惜现在的幽燕,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幸亏有杨霖送来的这些。 他送来的武器辎重,也都没有质量问题,堪称是精良。 耶律淳难得有了一丝笑意,道:“杨霖还算守信,希望他能继续守信,不要趁着我们和女真人厮杀的时候,从背后来一刀。” 耶律大石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杨霖如此大方,根本就是没把契丹人当回事,他笃定自己打不过女真鞑子,才会这般慷慨。 给我们粮草和物资,让我们消耗鞑子,然后你来捡现成的? 耶律大石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道我倒要你看看,我耶律大石能不能挡住女真。 小心地把沾在手心的米粒放回袋中,耶律大石沉声道:“燕王放心,我们手里的这些军州,都是高城大邑,不管是女真鞑子,还是南蛮子,都休想轻易攻下。” 耶律淳苦笑一声,这话他要是几年前还信,毕竟当时幽燕有幅员万里的大辽作为后盾。 现如今,孤零零十座军州,得要靠宋人的供给,才能和女真人打了。 一旦形成了这种依赖,自己的库存又被耗光了,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宋人拿捏的木偶…… 现在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正面击败来犯的女真,光复大辽。 这希望,属实有些渺茫啊,耶律淳抬头望天,心中愁绪万千,他可从来没想过自立。 结果显示耶律章奴,又是耶律大石,都想扶着他为帝,接过被耶律延禧彻底败光的大辽基业,重振契丹雄风。 这也太难了,耶律淳无语对苍天,就希望女真鞑子和南蛮子永远都不要来。 契丹的兵马调往北边,在白沟河沿岸清剿不肯归附村寨的宋军,就越发的大胆起来,经常越过白沟河,去杀那些辽地的地头蛇。 无力分心的辽人,只能放任这些行为,闭着眼假装看不到,反正这些人及有分寸,从来不会靠近燕地城镇。 杨霖更是下令让韩世忠驱赶着一群俘虏,在白沟河上修桥,做好渡河的准备。 不知道耶律大石这次有了自己的支持,能够坚持多久,会不会比历史上持久一点。 反正自己有的是耐心等,只要别一败溃堤,把十几座军州都交给女真鞑子了就行。 女真人对耶律宗室的杀戮太凶残,耶律大石和耶律淳是肯定不会向这些生死仇敌投降的,只要他们打不过,纳土归宋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大战在即,等着捡便宜的杨霖,优哉游哉带着一群人,在河北东路到处巡视。 澄海水师疯狂地从海路运输物资来到河北,杨霖准备带人去沿海,择地兴建一个港口,便慢慢往东前行。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天津还没有建城,那里虽然一直是漕运要地,唐朝中叶以后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但是直到大明永乐年间,朱棣才正式下令开始筑城。 这里的位置十分重要,若是以后真的不可避免地和女真人起了战事,从天津的水师可以直接进攻女真人的腹地。就算是一般的袭扰,也能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 杨霖准备去那宋辽交接的海边,择地修建港口,上报朝廷开始筑城。 沿途的路可不好走,这里是大宋战略放弃的地域,和南面大有不同,到处都是类似徐家庄的村寨,拥有自己的武装。 百十年来他们需要团结起来,自发抵御辽人的劫掠,也造就了此地尚武的习气。 骑马上高岗,杨霖看着远处连绵的密林和密布的河渠,微微皱起了眉头。 哪有放弃自家的门户,转而种树防敌的道理,大宋文官集团如此不思进取,难怪到现在还没有收回幽燕。 那些在汴梁享福的衮衮诸公们,根本就没有想过出兵北伐,偶尔出现几个雄心壮志的皇帝,也会被他们骂的畏手畏脚。 身后的宗泽慢慢靠了过来,说道:“少宰,前方传来消息,说是金国兵分两路。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去打大同府,扬言要活捉辽主。却让他弟弟吴乞买率兵南下,想要吃下幽燕,嘿嘿,女真人的胃口可真不小。” 杨霖轻笑一声道:“难怪最近白沟河的辽兵越来越少,原来是女真人来了。” 宗泽眼色一亮,问道:“要不要……” 杨霖摇了摇头,背着双手,放任马在一边吃草,杨霖叹道:“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我乃圣人门徒,寒窗十年,金殿折桂,乃是天下文人的楷模,岂可不遵古训。” 宗泽在杨霖的身后撇着嘴,一脸无奈加嫌弃,谁不知道你一肚子坏水,如今不出兵也不知道再想什么诡计,守着自己人还要装,真的不累么? 等到杨霖一回头,宗泽赶紧收起表情,杨霖有些奇怪:“你嘴怎么抽抽起来了。” 宗泽赶紧揉了揉鼻子,道:“最近由冷回暖,下官身子有些抱恙。” 杨霖呵斥道:“大事临头,岂可松懈,都给我好好休养,别他娘的到用你们的时候,一个个泼病都害了起来,到时候老子就按临阵退缩的罪名,一刀一个杀你了们祭旗。 这一回非比寻常,可是关乎我们汉统千年的兴衰,容不得半点差池。成则名耀千古,败可就是遗臭万年。这里的民风彪悍,你在此地这么久,招募的兵马还是有些少了。” 宗泽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是心怀激荡,赶紧道:“下官必不拖后腿。” “这还差不多。” 杨霖其实心底也有些紧张,站在这个节点,何其有幸。 望着西北的天空,沉郁寥廓,站在高处常常容易让人心生波澜。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为图幽燕计,临海筑新城 一队队骑兵在宋辽边境靠近沿海的一带来回奔走,手拿着碳笔羊皮卷绘测地图,杨霖一屁股坐在海边的巨石山,临风观海。 海风吹起层层浪,拍打在礁石上,传来阵阵涛声。 宗泽在一旁忧心忡忡,挠了挠头说道:“少宰,幽燕战局未定,我们便先在海边筑城,是不是有些欠稳妥了。 这要是取回幽燕还好,一旦取不回,劳民伤财不说,八成会被异族占据,这城岂不是成了笑柄……” 杨霖回过头来,指着自己坐下的一块大石,笑着说道:“汝霖呐,你来抬起这块石头。” 宗泽看了一眼,那石头比自己还大好几倍,如何搬得动,苦笑道:“少宰,这石头哪是人力搬得动的。” “你来搬搬试试看。” 宗泽楞了一下,撸起袖子上前弯腰一抬,大石肯定是纹丝不动。 杨霖问道:“现在你懂了么?” 宗泽沉思片刻,肃然道:“少宰的意思,莫不是虽然知道收回幽燕千难万险,但是我们这些为官的,还是要奋力博取,明知难处也要向前?” 杨霖背过身继续看海,摇了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官比你大,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不管这件事荒不荒唐,让你建城就给我动土,不要聒噪。” 宗泽气的咬牙切齿,气咻咻地对着杨霖的背影张牙舞爪,恨不得给他屁股一脚,把这个上官踹到海里去。 若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聩无能的上官,自己也懒得动怒,偏偏这个人多谋善断,就是嘴刁喜欢作弄人。 宗泽平日里也是个活泛的人,不然也不会提着两条糟鱼劣酒就敢去昭德坊送礼,但还是经常被杨霖气的失态。 这时候韩世忠兴冲冲走了过来,疑道:“宗知府,你的手脚怎么了?” 宗泽赶紧抓了抓脑袋,神色如常地道:“海风甚凉,有些抽搐,不妨事的。” 韩世忠哦了一声,笑着上前,指着羊皮卷道:“少宰,都绘测好了,你看,就从这个地方建一个海港,然后依托此地,在外围筑城。” 杨霖凑着头看了看,心中盘算了下,便点头道:“从密州港市舶司调人来建造,事倍功半,先把海港建起来。至少要能泊几十艘大船,过几日取幽燕,便能派上用场。” 三个人又凑在一块,商讨议定了城墙的边沿,依托山水而建,杨霖对此不甚在意。 这天津卫一旦建成,按自己的打算已经恢复幽燕,不过是个内城。 有了幽云一道防线,岂能还让异族南下到这等地方,到时候这里就是南北漕运中心,连接淮扬江南,把河北东路连带着幽燕之地盘活,重新恢复繁华。 更重要的是,袖楼的成立,和银票的普及,让白银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天津卫可以连接东瀛,那里可是白银、黄金的最大产地,倭人现在还用白银黄金来换大宋的铜钱,用作流通货币呢。 东南沿海开通市舶司、西域扫灭喀尔汗打通丝绸之路、现在在杨霖规划的版图中,就剩下这河北幽燕之地了,虽然还没拿到,但是在他看来已经是囊中之物,不如提前开始布局。 这些地方以开封府为中心,连在一块,潜移默化就能改变大宋将天下财富都集中在汴梁的现状,让地方上的百姓也不至于那么苦。 这些打算,肯定是不能和宗泽等心腹说的,他们也未必听得懂。 这其中万岁营和袖楼,多多少少有一些以权谋私,逾越违禁的行为,能遮掩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杨霖叹了口气,心道以前赚钱是贿赂赵佶蔡京,给自己谋取权势。 等权势到了,便要反哺这个文明,和这个精彩的时代了。 宗泽在北方的穷县城里,来来回回做了十几年的县令,对于民生很是有些心得。 他见杨霖难得正经了起来,赶紧问道:“少宰,这些地方筑城简单,如何引百姓前来定居呢?我们河北东路,连年战祸,民不聊生,本来就是地广人稀。” 杨霖看着他,笑道:“你来看,我早就想好了,我们要在幽燕之地大动干戈,起兵马鏖战一场。这世道想要大家来此定居,就要有相应的生计,招募一些贫苦无田的百姓,在此建立数座军械作坊。 我上报朝廷,告知蔡相,我们就在新城内大起作坊,制作存储武备,造舟修缮船只。再加上海运也需要大批的车马行和搬运苦力,将海上运来的物资运出。 百姓们有了这些个谋生之道,自然而然就在此定居下来,有了人之后,其他的产业也将慢慢兴起,一个小城便初具雏形了。” 宗泽点了点头,若是这般筹划,倒是很有可能让少宰如愿。 他不反对在这里筑城,事实上刚刚来此他就知道这是个绝好的主意,他只是担心大宋拿不回幽燕,这座小城便没有了生存空间。 毕竟这里离着燕京太近了,又无险可守,在这里漕运不是送到契丹嘴上让他抢。 燕京城内,辽人早就探到宋人在海边的举动,得知他们要筑城之后,全都有些气恼。 宋人看来已经料定了契丹和女真恶斗不敢袭扰他们,这才肆无忌惮在自己的眼皮子下临海筑城,不过眼耶律淳等人,确实不敢有什么动作。 女真人的铁骑已经慢慢逼近,在北方不断有屠城灭寨的传闻流到幽燕之地,搞得人心惶惶。 完颜阿骨打在达鲁古城之战击溃了七十万辽兵,所带来的影响还远未散去,不断有吓破胆的辽人贵族投降。 辽人地方统治并不严密,各个部族之间,其实都有很大权力。在政治上又一贯重北轻南,北面之人是赏厚罚薄,南面之人正好就反过来,虽然南京一路,几乎就提供了大辽财赋收入的一半以上。 如此一来,越往南走,那些祖上曾经是辽国南京路的汉军将领,在百余年前,做为辽人南下大军一员踏足过河北西路的地头蛇们,对大辽的忠心度就越低。 很多燕地豪强不愿意投靠杨霖,也是在等着女真人南下,在他们看来,女真人才是最好的归宿。 毕竟乱世来临,只有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投靠了失败的一方,势必会灰飞烟灭。 女真人往往是行军路上,根本没有战事,只是不断收伏来降的地头蛇,带着他们一道南下,前去烧杀劫掠。 完颜吴乞买出上京时候,因为主力都随阿骨打去打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去了。 吴乞买不过分来了三万人马,现在临近燕京,已经有了将近十万人。 ------------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 澶渊之盟以后,宋辽边疆总的来说是和平的,但是小打小闹不断。 但是燕地汉人豪强和其他部族的蛮子,却时常发生争斗。 这些人在幽燕边地安家,长城以北塞外部落经常在秋冬之交南下掳掠燕地汉人。 一直以来辽国当道之人对北面这些部族,还有云内那些军州的蛮子,也都是羁縻安抚而已。 幽燕边地这些小小纷争,抢了算是白抢,死人算是白死,逼得幽燕边地之民不得不结社自卫。 故而燕地的汉人,抱团而居,训练士卒,打造兵器,逐渐成为一个个小势力。 这些小势力,大多以族为单位,兵刃器物不手生,而且多有争斗厮杀的经验。 其中一些人已经投降了杨霖,几乎是全族慢慢迁出,在宋军的护卫下,辽人默契地装着看不到。 毕竟现在他们的物资,都是靠杨霖给的,上层的耶律大石和耶律淳几次下令,尽量不要和宋人起冲突。 契丹兵将现在也无心关注这些燕地汉人的去向,在他们看来,即将而来的女真人才是他们的苦主,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悲观情绪弥漫在契丹大营。 有一些靠近白沟河的,还想着投奔女真的,都已经被清除了。 如今大战将起,幽燕之地干干净净,像是专门为这场大战清场一般。 除了十几个军州内,被契丹牢牢把控,现在的幽燕大地上,已经经常会出现千余人的女真先锋探子,或者大宋兵马。 王禀刚刚又清扫了一个顽固寨子,回马白沟河大营,身上斑斑血迹和刀痕说明了方才的战斗不是一面倒的屠杀。 指挥手下兵马作战,王禀现在越来越得心应手了,手下小兵王六手臂上挨了一箭,疼得嗷嗷叫。 郑设用夸张地动作掏着耳朵,撇着嘴笑骂道:“王六,你的贼嚎能不能停一小会,俺这耳朵被你震聋了。” “滚你娘,你是不知道疼的俺多厉害,话说回来这坞壁怎地如此凶悍,三百精骑近千的步卒,这还是庄客么,拉出来不就是一支军马。” 王禀点了点头,笑道:“此间并非只有些小门小户,以后咱们也得小心着点,乱世来喽,什么蛇虫鸟兽都会钻出来,大战之前咱们可都别在阴沟里翻了船。” 一群人笑谈而行,前面的骑兵突然勒停了战马,王禀抬眼一看,瞬间紧张起来。 战马被马上骑士勒定,一匹匹都长嘶人立而起,在他们的前面,赫然有数十骑战马,当先一人,矮壮结实,头戴金盔,正冷眼看着他们。 王禀眼睛眯成一道缝,眉飞入鬓,手握长枪,旁边的人也都紧紧握住自己的兵刃。 “不是辽人装扮,莫非是……女真?” 有人嘀咕一声,众人顿时更加紧张,女真鞑子的凶名之盛,早就经由辽人的口传遍了幽燕。 对面的女真鞑子也在打量他们,宋金之间并未开战,完颜阿骨打还没有狂妄到同时和宋辽为敌的地步,但是宋辽已经结盟,在大同府严阵以待地军队中,就有十几万西军。 王禀也不知道该不该冲锋,亦或是等着对面先动,两伙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金盔将领不知道眼前这伙人是不是斥候,他们的身后还有没有军队,斟酌之后还是决定不冒这个险。 一道寒风吹过,对面的金盔女真将领,突然扬起手向后一挥,女真精骑瞬间回马,奔驰而去。 王禀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也都是一样,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擦起了额头。 “这便是女真鞑子么?” 王禀突然一怔,大声道:“金人已经到了,赶紧回营,禀报元帅。” 远处,十几万金国兵马,分成三路分别包围了蓟州城、顺州城、檀州城,慢慢靠近燕京城。 将三个城池之间的道路全部堵死,分割成一个个孤城,女真人自信到根本不怕契丹人出城野战。 无数的兵马驻扎在燕地,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号角之声呜咽响起,回荡在檀州城头,便如同催命的魔音。 女真人还没落脚,就迫不及待地对外围的契丹兵马展开了进攻。 如果此时有个从天向下的视角,能将幽燕大地所有一切收入眼底。就能清楚的看到,无数支打着各种旗号的军队,南下北上,进攻的进攻,据守的据守,藏伏的藏伏,共同掀起了弥漫幽燕大地的尘烟。 --- 去了一趟海边,规划兴建天津卫的杨霖,尚在回来的路上。 飞马前来报信,直说女真人已经大兵压境,燕地战火燃烧起来了。 “来了,终于来了。” “还是来了。” 杨霖和韩世忠对视一眼,高声道:“你马术精湛,不要管我速速回去,收拢兵马,派出斥候探子,密切注视燕京,一旦有辽使出城,不惜一切代价,护送到我们营中。必要时候……可以一战!” 韩世忠更不答话,拍马便走,宗泽上前道:“少宰,金辽大战已经打响,可是他们的战场幽燕十州,实则是我大宋的国土。已经由辽帝签署盟约,割让给我们,岂能让他们如此毁坏。”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时机到了,我自然出兵,否则都不要聒噪。实话跟你说,十几个军州不算什么,打烂了重建便是,我要用最小的伤亡代价,收回幽燕。血战虽然听上去壮烈,却不知上兵伐谋。” 宗泽一抬头,还想争辩几句,却一时语塞。 他心明镜似的,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少宰不是怯战之辈。 但是就是不知道,这年纪轻轻,哪来的这般沉稳。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忍耐极限,眼看着金辽在汉家故土相争,却不肯出兵。 若是真的被金人全盘占据,失却了先机,这份罪名如何担当的起。 届时如到的史笔上,自然是会留下几行畏缩不前,错失千古良机的骂名,供后世无数后辈唾骂。 杨霖平静的面色下,握着马缰的手,都有些颤抖,心中暗道:他娘的,终于来了。三个国家的气运和未来,一众枭雄豪杰的野心和功过,百万子民的死活,就看这一仗了。 老子杨霖,才是幽燕大戏的主角!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国士无双高衙内 狼烟四起,幽燕之地上遍地都是战火,本来就昏沉沉地天空,更显苍凉。 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并没有浇灭遍地的火势,反而让空气中弥漫起难闻的气味。 透过晨雾,依稀可见遍地的尸首,昨夜一场激战之后,女真人已经清扫了大部分的外围契丹兵马。 站在燕京城的城楼上,耶律大石的眉毛上挂满了露水,透过晨雾望去,只见百余骑的一支女真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了燕京城下。 他们每个人腰间撒袋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露出的箭镞的尾羽,都沾满了露水。 雨水将每件甲叶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在这清晨中闪动着直渗入人心底的寒气……女真人来了,一天之内兵临燕京城下! 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他们便扫净了外围的抵御,城上的契丹守军,全都紧张地注视着城下的这支女真鞑子。 因为辽帝亲征败的太惨,溃逃的辽兵有很多都没有见过女真人,反倒将他们传成了妖魔鬼怪。 据说女真人身躯结实雄健,全都披着兽皮,一个个都是凶神降世,兵刃加之不能伤,血战竟日还能不眠不休。就连胯下坐骑,都是凶兽。 数十万大辽帝国的精锐主力,就在辽帝的带领下,被数千生女真一扫而空! 已经有人忍不住手抖,把拉开瞄准的弓箭射了出去,这距离已经超过了契丹兵的射程,城下的女真人嚣张的哈哈大笑。 其中一个矮壮的兽甲鞑子,拔出弓箭来弯弓就射,疾射而出的箭矢,擦着耶律大石的一侧,射到了城上的木桩上,箭头钉在木头里入木三分,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女真人耀武扬威地叫嚷起来,说着一些粗俗的女真俚语,无非是嘲讽契丹兵的臂力不行,挽不得硬弓。 耶律大石已经感受到了一阵罡风,鼻尖因为愤怒微微颤抖,双眼凝神,伸手道:“拿弓来。” 马上有亲兵将他的硬弓递上,耶律大石弯弓拔箭一气呵成,直射刚才射箭的女真鞑子。 女真人没有防备,被他射中胳膊,落下马来。 其他的女真人赶紧上前,护着他逃回后方,城楼上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耶律大石是契丹文武双科状元,能开硬弓,但是他自己却并没有多少的得色。 自己乃是契丹这边少有的好手,但是刚才的女真鞑子,明明就是一个普通先锋。 帽檐上的露水凝结,滴落到寒光铁甲上,凉意笼罩整个幽燕上空。 契丹的城楼上,未必有多少人的弓马射艺能够超过刚才的普通女真鞑子。 都说女真人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自己唯一的依靠,便是这坚固的城墙了。 女真人的轻骑先锋退去,在其后紧跟着的,就是女真大部队。 他们开始在燕京城外,驱赶着无数的生口,修建营寨。 一声叹气传来,耶律大石听了之后眉峰蹙起,刚想回头呵斥,却看到是耶律淳来了。 耶律大石抱拳道:“燕王,这城下现在有无数鞑子,箭矢无眼不要大意。” 耶律淳苦笑道:“本王也是上过战场厮杀的,哪至于这点胆子都没有,你看这些金人嚣张至此,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扎营。唉,说起来都是我们这些子孙不肖。当初大辽何等威风,女真人不过是我们的奴隶,宋人也得出钱买着我们不南下。如今宋人在我们眼皮下筑城,金人在我们眼下扎营。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却只能守在城内干看着!” 几句话说的耶律大石心中好似有巨石砸下,一股无处发泄的憋闷,让他心好像要炸开。 耶律淳一把将柱子上女真人射的羽箭折断,往地上一扔,厉声道:“那宋人花花肠子最多,本王偏不如他的意,就在这幽燕之地打个天翻地覆,用咱们的性命,祭奠先辈的荣光又有何妨?我意已决,誓死不降金、不归宋,打到本王自己战死为止。” 耶律大石有些诧异,看着耶律淳,突然生出一丝敬意。 不过一想到他所说的,若是真的在此血战,不就灰飞烟灭了。 感动归感动,耶律大石却没有生出知己的感觉,他的内心反而纠结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耶律淳是个英雄,耶律大石是个枭雄……枭雄,是不会宁折不弯的。 --- 聚将鼓声,只是在大营沉闷的捶响着。数十个万岁营的亲卫,列在两旁按剑笔挺而立,纹丝不动。 杨霖对着沙盘,沉默不语,静静等待手下武将齐聚。 满营的宋军,在得知元帅回来之后,全都往帐中赶来。金辽已经在幽燕开打了,这片土地名义上,是大宋的国土。 让别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打仗,那是羸弱小邦的无奈之举,并不是大宋这样的强国应该有的。 一个个武将次第进到帐中,全都看着杨霖,眼巴巴地等着命令。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韩世忠看了一眼杨霖,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韩世忠上前拿着一根细竹竿,指着沙盘山燕京说道:“燕京四周,直到高粱河一带都是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反倒是往北,依托燕山有无数长城关口矗立其间,现在这些地方,已经尽数归了金人。女真兵势,就在这些关口外,遍布幽燕。 在云州大同府,还有十几万的金兵,正在和耶律延禧厮杀。这是我们的机会,短期内不会有女真兵继续南下,辽人的兵力更是绝无增加的可能,这支契丹兵马因为耶律淳的缘故,已经不容于契丹朝廷,没有任何一部契丹人,会在这个时候来到幽燕。” 杨霖点了点头,道:“诸位,听清楚了么?机会来啦,金辽相争,我们就是那获利渔翁。耶律淳有意和契丹决战燕京,不断收缩兵力到燕京城,哈哈,幽燕十州都已经空虚至极,我准备派人前去一一劝降,你们的兵马要随时策应。” 众将闻言都是一愣,原来还不是打仗…… 韩世忠倒是十分赞同,问道:“少宰,时机已到,不知派谁去劝降?现在可以出发了,晚了连汤都吃不上了。” 杨霖望着帐外,道:“我有高衙内,拿下军州如探囊取物,再等他半天,马上就到。” ------------ 第三百八十章 不拘一格用人才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飘荡在夯实的黄泥土路上,这里是为了收回幽燕,新修的道路,十分宽阔。 马上的骑士却都带这些疲惫之色,一路上遇店不停,逢城不进,着实累的够呛。 高柄两个眼窝发黑,提拔笔直的腰背佝偻着,头发上全是尘土,看上去倒像是黄色的。 吕望见他又落在了后面,放慢了速度回头笑道:“衙内加把劲,前面就是河间府了。” “贼厮鸟,老子信你便是那没脑子的猢狲,一路上这句话说了不下八十遍,真他娘……咦,真到了?” 前面黑压压一片,都是杨霖带出来的亲卫,随他在此等候。 高柄一看见杨霖熟悉的笑脸,眼睛顿时氤氲,恨不得马上哭了出来,终于再也不用赶路了。 这一路上,把他折磨的够呛,这厮自从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苦。 “哈哈哈,衙内,可算把你盼来了!” 杨霖伸开手,大笑着上前迎接。 高柄脸上两行泪,翻身下马,带着哭腔上前道:“少宰,我爹身子不好,我仔细想了想,人还是要先尽孝,以后我就不出汴梁了。”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不不不,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派人联系了太尉。你爹说了,让你尽管为国尽忠,不用顾及家里。” 高柄的身子骨着实折腾的不轻,好在这小子平日里呼鹰簇犬的,体力比汴梁那些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好上一些。 听了这话更是抑制不住泪珠滚落,问道:“少宰,这一回又让高柄去哪?” 杨霖搂着他的肩膀,一边进城一边说道:“衙内,你是知道的,幽燕之地金辽正在大战。在边界上的易州、霸州、容州都已经人去城空,契丹人把主力调走,只剩下些老弱和辽国汉人,你去这些地方,把三城收回来,便是大功一件!” 高柄闻言一愣,晃了晃脑袋,难以置信地说道:“少宰的意思是,这些城池还在辽人手里,让我去劝降?” “对!不愧是衙内,一下子就切中要点。” 高柄赶紧告饶,道:“少宰,你就饶了我吧,我对少宰可是一片赤诚,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你的事。幽云十六州,我们用兵百万都打不下来,让我空口去拿三州,这不是让我去送死么,太危险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杨霖打了个哈哈,说道:“先进城吧,走了这么久,饿坏了吧。这一带没什么好吃的,就是烤鸭还不错,吃口酥香,肥而不腻,和汴梁的大不相同,我带你去尝尝。” 高柄一听,这才止住了眼泪,咽了口唾沫道:“真的么?” 他这一路,可是啃干粮,喝凉水过来的,对于无肉不欢的高衙内来说,早就憋坏了。 进城之后,杨霖带着高柄吃了一顿,然后派人服侍他沐浴更衣,洗完之后簇拥着他穿上一身锦衣。 高柄终于舒坦地洗了个澡,刚想去床上大睡三天,一群人吹吹打打地进来,不由分说把他架起胳膊,抬到一辆马车上。 高柄大呼小叫,掀开车帘一看,依仗齐全。 这一彪人马,当真是威风凛凛,都是各营挑选出的精兵。 高柄在马车上,还没坐稳就咣当一下,马夫一扬马鞭,奔着城外就走。 “赶车泼贼,给我停车,这是要带本官去哪?”高柄捂着脑门叫道。 这时候马夫一回头,是高柄熟悉的笑脸,随他一起来的吕望嘿嘿笑道:“高衙内,末将奉命护送你前往霸州,劝降契丹人。” “吕望,你给我停车,少宰说了,不逼我去。” 吕望一扬马鞭,甩出一个鞭花,驾车大笑道:“衙内,少宰的话你也信,岂不是有些天真,不如想想该如何劝降吧。” 河间府内,杨霖伸手遮阳,在高岗上望着远去的一对精兵护送下的高柄。 旁边的宗泽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少宰,这高柄在汴梁名声极大,说是浪子班头也不过分,此等大事让他前去,是不是……有些草率。” “用人之道,讲究不拘一格,你道他是个浪子班头,可知道在上京和云州,此人立下的是什么功劳?劝降之人,要的是临机应变,能吹敢吹,巧舌如簧,察言观色。我所知的高柄,绝对是不二人选。” 说到这里,杨霖嘴角一勾,露出一丝笑意。 宗泽似有所悟,杨霖继续道:“同样的一块石头,放在路上是绊脚石,用来建城就是基石。用对了地方,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废物。” 杨霖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宗泽,心道你还是太年轻,再给你历练十几年,这些道理你自己就懂明悟了。 自从开坛讲课,广收弟子之后,杨霖就多了个好为人师的毛病。 尤其是当他亲自接触过一些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之后,发现他们多多少少,没有史书描写的那么厉害。 这也是正常现象,毕竟人没有生下来就什么都懂的,再厉害的人也得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宗泽的高光时刻,在金人南下,临危受命之后,被他挖掘出来的人才不尽其数,大名鼎鼎的岳飞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节社稷沦丧,胡风腥膻,山河破碎,宗泽在河北竖起大旗,三教九流都入了他的抗金大军,只要有用的,来者不拒,展现了非凡的统率力。 杨霖很乐意通过几句话,让他成长的过程提速,未来几年可是真真正正的多事之秋,用人之际呐。 两个人在城楼目送高衙内的时候,韩世忠兴冲冲地上来,还没到城楼便扯着嗓门道:“少宰,前线斥候回报,耶律淳出兵和女真人在燕京城下一战,死伤惨重。” “辽人还是不甘心看着女真人在自己的眼皮下扎营,这一仗从头到尾,用了不到半个时辰,重骑兵一轮冲锋,就看出了优劣,女真鞑子名不虚传,果然有些道道。” 杨霖眼中闪动,暗暗琢磨,这一仗打得有些蹊跷。 “耶律大石不会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才对……” 韩世忠闻言愣道:“少宰,那耶律大石不过是守将一员,燕地的契丹统帅,不应该是耶律淳才对?” 杨霖猛的醒悟过来,道:“不好,我把这一茬忘了,耶律淳这是抱了玉石俱焚的志气啊,他就没想着活命。” “少宰的意思是?” 杨霖叹了口气,道:“女真人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长城附近,耶律淳竟然不加试探便开城对冲骑兵野战。这根本就不打算据城死守,若我所料不错,这厮要和女真人拼命。真要是这样,我大计空矣。 老子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契丹亡国之际,耶律家还有这等性烈的宗室。” ------------ 第三百八十一章 北落明星动光彩 数百骑战马,风一般的卷过遍地狼烟的幽燕大地。 连续的春雨,在以往的年月,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这代表着来年的丰收。 但是现在,却搞得天怒人怨,道路泥泞不堪,每当有马蹄踏过,便会泥浆四溅。 这是一支纯轻骑的队伍,一人双马,除了战马还有一匹驮马,保证队伍行军的速度。 但凡不是在战场上面需要剧烈机动,包抄奔袭,骑兵前行速度比步兵并不快多少。 马是草肚子,只有吃马料才有气力,放青只不过是让马活着罢了。 而且不管战马驮马,都是极其需要好好照顾的娇贵动物。 马蹄需要保护,出汗收汗都要注意,马的腰更不能磨损受伤,再加上马需要经常擦眼睛防止侈目糊,一天下来,照料马匹就需要相当时间。 骑兵这东西,向来都是金贵的,尤其是战马,有很多的讲究。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战马,作为人类之间战争最重要的助力。 虽然有更多的动物比马匹更适应环境,需要更少的照料。但是马匹骑乘的稳定性,战马的可调教性,通人性程度,和战马在爆发时候所能提供的冲击力,都是别的动物无法比拟的。 如今这支宋军,刚刚得到战马没有多长时间,还需要慢慢地研究如何配合大宋的主流步兵来作战。 好在这些宋军,缺马的时间太久了,虽然有了西夏养马之地和黑山一带的茶马商道,引进了无数战马,但是在一般的大宋将士眼中,战马依旧是宝贝疙瘩。 但凡分到战马的,无不十分爱惜,这也是穷怕了。 但是眼下这支骑兵,却不顾马匹,死命催动战马在泥地里前进。 高柄意气风发,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易州去,时间紧迫女真人说来就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说服三州来降。 现在高衙内不辱使命,已经劝降了霸州,这让他的情绪空前高涨。 本来还要死要活的高衙内,好像是迸发出无穷的动力,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功绩,以及巨大的荣耀。 一便催动马鞭,高柄在心里暗暗窃喜,自己又要飞黄腾达了。 他没有想到,霸州的契丹人,那么容易就被劝降了。 诚然,耶律淳有以身殉国,以死报契丹的意志。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也都是这种想法,幽燕之地素来是契丹的边境,历代契丹朝廷根本就不怎么管这里,只知道来收取高额的税收。 这里的人,对于大辽的忠诚不是很高,谁愿意为这个即将灭亡的帝国效死? 女真人前期的凶蛮,帮了大宋的忙,这些人的心里,都是向着纳土归宋的。 一来汉人王朝素来宽厚,降宋之后不至于又被虐杀的风险,再者说大宋多么富有,不用别人说,幽燕之地都知道。 再有就是高柄这个人的功劳了,本来他在契丹就有一定的名声,更是结交了无数的上京权贵。 上京城沦陷的时候,很多契丹贵族逃了出来,有的往西,有的往南,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契丹的大贵族,到了幽燕一般也能有些话语权,这些家族中大部分都有高柄的狐朋狗友。 高柄在上京城的风花雪月的一年,顿时起了作用,这些人一看宋人派来的是高柄,就更加放心,三言两语之间,便劝降了霸州的契丹守军。 立此大功的高柄,兴奋不已,派出几个人回去禀报,自己则带着这两百精骑,继续赶往宋辽边界的易州劝降。 河间府,杨霖等人正在军中操练士卒,一个亲卫兴冲冲上前,道:“副元帅,霸州传来消息,高柄将军已经成功劝降霸州的契丹守军,前来纳降的契丹官员已经在路上,让我们准备好接手霸州。” 宗泽听完之后,一捶手道:“成了!少宰英名,宗泽今日服了。” 不光他服了,在场的许多军将,一开始也不理解杨霖的做法,直到现在才懂得了其中的奥妙。 少宰一副怀柔仁厚的形象之下,让辽人把假想敌从宋金两国,变成了全力抗金,死守燕京。 如此一来,后方空虚的宋辽边界上,再也没有能够抵抗大宋的军州了。再加上高柄这个奇招,竟然如此轻易地收回了两个军州。 杨霖大笑两声,转过身来,朗声道:“韩世忠!” “末将在。” “霸州得手,易州也势必会降。马上召集兵马,沿易州、霸州向前推进,占据两府之后,修建工事,整饬道路,加固城防。” 韩世忠脸色兴奋起来,终于要开始了,契丹就像是频死的巨兽,无数的猎手等着分一块肉。 韩世忠出去之后不久,整个大营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低低的欢呼声音,大军进入战场扎营,幽燕之地的战事,终于也轮到宋军登场了。 大军刚刚启程不久,易州便紧跟着霸州的脚步,选择投降。 前面凶蛮不可一世的女真人血战了十几天,还在和拼死抵抗的耶律淳相持,后面表面和善的宋人,已经利用自己的和善,轻取两州。 霸、易二州的归属改变,直接影响到前方的战事,本来就孤立无援的燕京,此时雪上加霜。 不过耶律淳和耶律大石,已经无心南顾,他们的城墙外,漫山遍野都是女真鞑子。 战场的清晨雾气搅动,突然之间,十几支羽箭仿佛撕开了这蒙蒙雨雾,电闪一般的直射过来! 破空声让耶律大石本能地躲避,在他身边的几个亲卫,纷纷中箭。 噗噗的箭矢穿刺血肉的声音十分瘆人,中箭的亲卫瞬间倒地,血流如注。 耶律大石捶了一下地面,契丹人占据高处,射程竟然还不如女真鞑子。 守城之时,反抗女真的箭雨的唯一办法,只剩下宋人送来的神臂弩。 神臂弩装有机关,但可由一人发射,最大射程可达400多米,且可贯穿重甲,乃是宋军的一大杀器。 这样的东西,杨霖都给了,足见他是多么笃定辽兵必败,让他们在死前最大程度地消耗女真战力。 耶律大石只恨这小子给的那点,根本不够用。 城下一个亲卫摸了上来,低着头寻找耶律大石,终于在地上发现了自己的将主,赶紧上前在耶律大石的耳边,附耳说道:“大石林牙,刚刚信鹰传来情报,宋人劝降了霸州和易州,已经出兵北上了。” 耶律大石手里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目中神采慢慢消失。 该死的杨霖,按兵不动,故意不拿出盟约说事,甚至给大辽输送物资粮草,为的就是今天么? 又让这厮坑了一回,莫非此人真就是九世契丹的苦主? 如今局势慢慢明朗起来,这幽燕之地不管将来属于谁,都不会再属于契丹了。 这三方角逐,天下侧目的战场上,自己这一方,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炮灰。 接下来,该如何做? 饶是耶律大石,也陷入了绝望,他闭着眼,脑子拼了命地转动,想要想出一条仅存的起死回生的手段。 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办法的,耶律大石的双眼紧闭,外面的哀嚎声,破空声,全都充耳不闻。 ------------ 第三百八十二章 酒酣城下观兵威 在霸州易州到手之后,大宋军马步步为营,一边修筑工事一边前进,沿途毫无阻拦。 如此快的速度,宋军就逼近了涿州,韩世忠亲率十万主力西军居左翼,宗泽率领五万稍弱的河北军马居右翼,胜捷军为后军,摆出了好大的阵势。 各路宋军的轻骑哨探,甚至都渡过了高梁河,嚣张地在金辽战场的外围刺探情报。 这里现在就是四战之地,大家的目的都很明确,谁都不愿意藏着掖着,就是拿下幽燕,把将来战与和的主动权握在手里。 小规模的冲突也不是没有发生,宋金之间的哨探相遇,互射两箭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大规模的遭遇战,还没有发生,女真人现在还不是很张狂,难得保持了一丝克制。 涿州城内的契丹守将,乃是燕王耶律淳的心腹,这厮根本就不可投降。 而且涿州也不是一般的地方,这里乃是燕地重镇,在唐时称为范阳,乃是有名的军州藩镇。 历代节度使修葺加固城墙,让涿州颇为易守难攻,若非离着燕京城有些远,还有五道河渠阻拦,耶律淳肯定不会抽调走大部分的守军。 杨霖数次派人,和涿州城内的萧干联系,都被他驱逐出来。 萧干乃是奚族六部大王兼总知东路兵马事,是奚人的王。 奚人是鲜卑语音译,为今蒙古语“沙”的意思,与契丹本是同族异部。 在契丹国内,奚人一向占据了很大的权利,最早的奚人军事实力与契丹旗鼓相当,有时还稍过之,被唐并称为东北“两善”。 原来“好与契丹战争”的奚族,在847年脑袋发热开始反唐,被按在地上彻底打断了气,大唐扶持下的契丹人趁火打劫玩得很溜,抓住机会开始了对奚族的掠夺。 后来契丹出了一个耶律阿保机,几次亲征打得奚族不敢复抗,只得举族臣服,从此奚族完全丧失了独立地位,变成契丹贵族统治下的一个部族。 但是奚人毕竟是个大族,在这以后,契丹贵族对他采取“抚其帐部,拟于国族”;将奚王府所统奚众与契丹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同列为四大部;允许奚五王族“世与辽人为婚。 萧干现在就是涿州的守将,他的身份之高,不下于耶律大石,仅次于耶律淳。手底下又有奚人的将士,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自然不想早早投降。 这大辽的江山即将破碎,各路豪杰纷纷登场,女真人不过才两万不到的战士,就敢起兵反辽。 奚人如今占据大州,精兵数万,为何不能乘势而起。 萧干浑然不念渤海人的下场,只是想着恢复奚人的王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奚人的国家。 杨霖陈兵在涿州城外,未尝没有威逼的意思,让你萧干看看,老子兵强马壮,不投降是死路一条。 高柄已经到了容州,只要容州被他拿下,涿州就彻底处于包围圈内,到时候看你如何折腾,也不过是一头困兽。 和奚王萧干不同,当地的豪强都是些识时务的人,他们的实力也无从支持他们生出不该有的野心,杨霖领兵到了之后便纷纷举族来投,他们心中有底,自己早就和宋军统帅联络过了,并且获得了会受到保护的承诺。 果然宋军进了燕地之后,对这些已经联系过的秋毫无犯,并且还十分照顾。 能有这么多人来投,杨霖的身份帮了他大忙,首先这不是一个武将,他是当朝少宰。 这个人若只是武将,纵使他是北伐的统帅,这些人也不信任他,因为武将做不了朝廷的主。 武将答应自己的条件,能不能施行,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但是当朝少宰就不一样了,这是宋廷中的顶级文官,说话的分量自然更重。 杨霖没有待在霸州城,而是不顾大家的反对,亲自来到城外的军营。 三军统帅,在这个时候,有必要为燕地豪强吃一颗定心丸。 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我杨霖不是缩手缩脚的人,大宋军马不怕跟任何人打仗。 现如今女真人气势如虹,很多人都抱着开国之功,混一个元勋贵族的想法,投奔到势不可挡的女真人军中。 就在靠近宋朝边境的地方,都有许多豪强不愿意投奔大宋,可想而知在燕京以北,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相信兵强马壮战绩惊世骇俗的金国。 越是如此,杨霖便愈加厚待那些投奔大宋的,往往是礼遇甚重。 昨夜刚又下了小雨,廖峭生寒,一抹淡阳洒在人身上,没有丝毫暖意,仍是冷意沁骨。 杨霖身上穿着一袭湛蓝锈金的玉带官服,彰显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也让这些前来投奔的豪强们安心。 大军驻扎的地方,一马平川,营门口一百多个威风凛凛的锦衣亲卫,捉刀而立。 杨霖在营中设宴,款待来投的各路豪杰,也让他们和大宋的军将们认识一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势必会在他们土生土长的地盘上,进行一场又一场的血战,除非劳师动众的女真人突然撤兵,不然双方的争夺不会停止。 杨霖乃至整个大宋,对幽燕之地是势在必得,这一回是绝对不会退兵的。 也就是现在还有个耶律淳,夹在两强中间,算是个缓冲罢了。 耶律淳和他的契丹兵马一败亡,就是宋金之间,兵对兵,将对将的交锋了。 隔壁的帐内,一群群穿着各色盔甲的侍卫,护送着各自主人出来,纷纷到杨霖跟前行礼。 杨霖笑着和他们一一寒暄,无非是问一些燕地的民情,说几句流落国外,辛苦了之类的。 大宴开始的时候,杨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张望。 众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问,毕竟才刚认识没多久。 眼前的人虽然年轻,已经是大宋顶级的文官了,将来大家还要在大宋立足,这就是天然的大腿,必须趁机抱瓷实了。 不然等他回去汴梁,哪里还有自己这些地方豪绅轻易见到少宰的机会。 就在这大帐外面的军营中,两条长案左右分开,上边放着些酒水、酒杯,旁边各放着一些凳子。 众人落座之后,每两个小兵抬着一只羊,将长条上摆满。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来,军中不甚方便,来日到了汴梁,我请你们尝一尝故国风味,这次就将就一回,诸位请用。” 众人纷纷拿着小刀切肉吃,到有一些异族风范,所谓的分麾下炙,就是这等场面。 新来归附的众人,对杨霖不甚熟悉,就是偶尔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趣闻。 吃了一会酒,他们慢慢发现,这个少宰的架子其实不大,看上去吓人实则颇为和善,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偶尔还会开几句粗俗的玩笑,更显得平易近人。 大家慢慢放开,说一些效忠的话,有的难免带了对杨霖个人的表忠心,没有这种他也不喝斥,只是笑着加一句“主要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 酒酣耳热之际,突然一阵鼓声大作,呜呜的角声响起,在这平坦宽阔的大地上,格外的嘹亮空远。 众人大惊失色,打翻了不少的酒杯酒坛,杨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诸位勿惊,涿州不肯归降,抗拒天兵,今日趁酒且随我看将士打涿州。” ------------ 第三百八十三章 曾因国难披金甲 涿州城下,宋军四面合围,杀声震天。 远远望去,宋军特有的范阳帽,一片片的帽顶红缨,如火焰般飞腾,汇成了一片火海,令人望而胆寒。 杨霖背着手,带着刚刚吃饱喝足的燕地豪强们在高处观战,此一战势必要打得漂亮,将这些新归附的燕人,知道大宋的实力。 否则的话,在这乱世当中,人心反反复复,这些人再投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燕地之人,本来都是轻锐好斗,只要是青壮男儿,多半骑得劣马,开得硬弓。民风剽悍,虽然在大义上头淡薄了一些——原因无他。正是已经脱离汉家中枢百多年,这上头自然就淡了许多。 把他们拉拢在手里,否则他们只能是投奔女真,将来与大宋为敌,就是双倍的害处。 更兼这些燕地豪强的私兵,一旦归了大宋都是好军士。至少比起大宋绝大多数兵马来说,还要强上那么个三两分。 人马过万就能无边无沿,这时涿州城下军马何止十万,看来真有投鞭断流、举手如云的庞大气势。 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调动整个大宋的伐燕之战,准备岂能不充分。 实际上,单论物资给养,此战已经超过了当年的雍熙北伐。 三军蓄势待发,城上的奚王萧干,也准备迎来他的第一战。 奚人被压制这么久,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心思,但是压不住还有一些萧干之流的贵族,时刻图谋复国,过一把皇帝梦。 杨霖心里紧张的要命,砰砰直跳,但是他也算是练出了一个好本事,就是面不改色。 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激动,挥了挥手轻描淡写地道:“最后的时间已到,萧干没有投降,开打吧……” 周围的人无不心折,这就是王者风范吧,好似那大宋百年间拿不下的大城,汉家豪杰们心中的痛处——涿州城,在他面前就跟白给的一样。 角声再次响起,四角的令旗齐齐挥动,不动如山岳的大军缓缓前行。 攻城,正式开始! 一开始就是高潮,没有丝毫的拖沓,此战算是大宋在北地第一战,从上到下都是势在必得。 一排排集束似的弩箭,仿佛不花钱似的向城头上倾泻,暴风骤雨般的猛烈打击中,又有百余架抛石机,把一颗颗上百斤重的石弹砸向城头,每一颗巨石砸落下去,都腾起一团浓厚的黄烟,好好的涿州城墙上顿时黄烟四起。 宋朝开国之初,战阵之上还没有石炮出现,宋太祖攻击太原,宋太宗攻击幽州这样的坚城,战阵当中还是羽箭覆盖城头压制,掩护城下挖城穴地,用撞车,冲车,云梯车等等攻具直接薄城这样的战法,并没有用上石炮。 直到大宋和西夏攻战数十年,西夏军中开始使用石炮,宋军当中也很快装备了这等武器。 当然石炮还是用来杀伤兵马,真的对付城墙更多的还是使用投石机,将那巨大的石块抛射到城墙上,看着就让人心惊胆寒。 这种铺天盖地的壮阔气势,在高处观战的杨霖等人看得一清二楚,这简直就是撼动天地之威。 一个个的普通士卒军汉,组成这种阵势,让燕地豪强们顿时感觉到,这才是打仗,而自己这些人以前经历的燕地纷争,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燕地有着很多的黄泥,这些黄土粘性极强,夯打结实了之后真和水泥一样坚固,又比水泥多了几分韧性,最适合用来筑城。 涿州是大州,历代都是军事重镇,城墙自然厚实无比,不然的话在这样的巨石轰砸下,普通城墙很容易就要碎裂坍塌。 城头的辽兵在顽强地向城下的宋军还击着,一排排利箭在吱呀呀一阵勾魂般的弦张声后,便像蝗虫一般从城头袭向城下的宋军。 战争开始不到一刻钟,高处的燕人已经都看出了结果,若是没有其他变故,城中的辽人守不了多久。 大宋军队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武器装备,有堆积如山的粮米供应,后续粮秣仍在源源不断地运来。 而困守涿州的辽人,本身就是孤立无援,许多强兵和物资都被抽调到了燕京城,去和女真人拼命。 这种极不对等的实力差距,会让战斗的双方心态完全不同,大宋这边肯定是越打越有气势。城中的辽人,能支撑多久,就看他们的意志了。 萧干有雄心勃勃的野望,辽人却未必会为这个奚王死战,大辽已经支离破碎,在这边境之地,又有多少的忠心复国的勇士呢? 说句不好听的,辽人们心中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城外的宋军攻势稍减,第一轮的进攻已经消耗掉了足够多的物资,正当辽人擦了擦汗心下稍缓的时候,角声响起在其后的宋军,再次填补上来。 辽人死的已经足够多了,城楼上全是累累尸体,但是他们射杀的宋军,却很快有了补充,似乎是永远也杀不完的。 一股绝望的情绪慢慢在城头蔓延,他们只能缩在城楼的矮墙下,冒死一次次射箭反击。 大宋这次有十五万的兵马,五十多万的民夫,几乎是抽掉了河北东路、河北西路、全部的州县的青壮,在大军之后搬运、补充物资。 举手投足之间,调动几十万人的权势,便是这世上无数男儿抛头颅洒热血去争取的。 杨霖的口号也很明确,一战结束异族对你们百年的侵扰,让河北之地重新成为汉家繁华富庶的土地。 战场上矢石横飞,喊杀声如雷,站在杨霖身后的燕地豪强们,至此已经彻底服了,就算是涿州还没有攻下来,他们也不后悔自己投宋的举动。 就凭这个战力,将来拿到了幽燕之地,还怕守不住? 轰隆一声,涿州城门终于在巨石的轰击下被砸烂,坚固的涿州城出现了一个口子。 下面的军阵中,韩世忠冷眼观瞧,傲立在大旗下,在他面前是一群魁梧的军汉。 “当年大军灭夏,兵压兴庆府,俺韩世忠一马当先为前锋,冲开了夏贼的都城,从军中小卒到了今天这个身份。你们这些鸟军汉,谁不在后面眼馋,酸骂几句俺不过是凭运气。 现在你们的运气也来了,俺也给你们这个机会,冲锋陷阵先入涿州者,赏金百两,官升马步都指挥使。” “来人呐,为诸位壮士上酒。” 有亲兵抬着一坛好酒上来,韩世忠和他们一人一碗,仰面喝干之后,人人脸色激动胀红。 呼延通竟然也在其中,带头将碗一摔抹一把嘴唇,道:“干他娘的鸟涿州,拿什么挡俺?” 说完嚎叫一声,左手拿盾牌,右手持一把朴刀,将刀大力拍在盾牌上,发出铿锵之声,带着这百十人从营中呼啸而出。 令旗挥舞,中军大阵从中间裂开,纷纷给他们让路。 ------------ 第三百八十四章 血燃幽燕两争锋 大军的异动和欢呼,惊动了高处观战的众人,纷纷翘脚望去。 只见涿州城门轰然倒塌,在大宋军中,裂开一道缝,百十人从中举盾冲了进去。 燕地豪强刘云庆忍不住拍掌叫道:“好!好一群敢死士!” 杨霖目力不及这些厮杀汉,赶忙举起千里镜观看,这用千里镜一看分外震撼,百十人举盾飞奔,气势如狼群逐猎,又似洪流湍急。 本来就紧张的杨霖,此刻再也端不住了,不再强装镇定,反而尖声叫道:“壮哉!这是哪群狗日的这么猛,赏,给老子重赏!” 这一嗓子实在有些刺耳,但是此时此刻,却更直白地吼出了大家的心声。 城下的豪杰英雄气,澎湃的感染力,让这些观众恨不得披甲执锐,随他们冲锋。 这个时候若是文绉绉地装逼,来几句酸词强行应景,真的配不上这个场面和意气! 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大宋状元的一句粗口,却让人倍感痛快,仿佛是代替他们抒出了自己的胸臆。 无数的将士,将手中抛、射的武器,一起拼了命地射向两侧的城墙上,掩护这支人马靠近城门。 擂鼓的小将,双臂已经酸痛如灌铅,依然靠着惯性猛敲。 城中守军也发现这支催命的敢死士,一旦让他们突破了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辽兵冒死露头射箭,齐齐的弩射将城楼封的死死的,但凡是露头的,便是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呼延通等人如同一支箭头,带动着身后的宋人,汇聚在城门下。 当先一个辽兵惊慌之下,挺刀上前,呼延通对着他呲牙一笑,举盾一挡便格掉了他的兵刃。 “好辽狗,捡起刀来,痛快一战呐。” 生死在此刻,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东西,唯有胸中那喷涌的战意,才是这片天地之间的唯一。 “箭头”敢死士进了城,便四散而开,随着他们冲进来的宋军,洪流一般灌入涿州城。 雄州大城,一天告破,这就是宋军交给世人的答卷。 或许是万中无一的机会,砸中了恰巧就有失修之处的城门,但是这就是命,这就是天意,就是大宋的国运。 萧干死死的盯着战场,看不出一丝的表情,唯有一些冷峻流露在外。今日一战,彻底颠覆了宋军在他心中的印象。 在他身边,一个奚人心腹低声道:“大王,属下等人死命护送您杀出去。” 萧干回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冰冷,那个心腹奚人将领竟然吓得低下头去。 萧干容色如铁,声调铿锵:“现在大辽只剩下残山剩水,燕京左近军资将尽,燕王和我等凭借的就是这锐气,不趁着辽人还有些锐气,摧垮杨霖这无信义的鼠辈,难道等着宋军彻底吃掉幽燕么? 只要迅速击破杨霖,宋人北伐之军,就将全军丧胆!按照以往宋人的表现,大败一场之后,宋人就该忙着互相内斗,将这责任推来推去,我们才真正有了喘息之机,燕王殿下才会有一线生机!” 在场的辽人无不动容,这等关头皆以为萧干乃是真心的,没想到被他们视作外人的五部大王竟然如此忠义。 萧干一看人心可用,拔刀在手,大声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击,全城无论老幼,跟我杀出去,屠戮宋蛮子!” 情绪被调动起来之后,是世上最具感染力和传染力的,它会暂时地麻痹人们的神经,忘却生死。 辽人纷纷嘶吼着,不再城墙上死守,而是要冲出去搏杀,用契丹人最擅长的野战,而不是和宋人在攻守城池上纠缠。 萧干的想法不错,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击,最后一丝丝的机会。 守城,就是慢性死亡。 在这等时候,仍然不服输,想要从一丝机会中,博取最后的翻盘,奚王萧干无愧枭雄。 奚人被压制几百年,不就是当初没有出现耶律阿保机这样的首领么,不然的话区区女真如何能骑到奚人的头上。 涿州城内,辽兵纷纷弃城不守,四门大开,涌出无数的契丹将士。 披重甲,持利刃,隐约之间仿佛是那支征服了北境万里疆域的辽兵,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代替不争气的子孙作战。 就在在百余年前,大辽帝国正是威风横绝海内的时候。宋太宗赵光义携兄长留给他的,从五代十国数十年血战当中历练存留下来的汉家最为精锐的三十万雄师直抵燕京城下,围城三重,杀气直冲斗牛的时候。 那时大辽帝国,却还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学古……这些一代人杰在。 雍熙北伐,是强宋转入弱宋的开始,在此之前宋人的兵威,不可一世。 如今还是在这片幽燕大地上,在无数的幽燕豪强的注视下,宋辽迎来了第二次决战。 只是大辽已经是亡国之际,宋人却兵强马壮,携吞大理,收吐蕃,灭西夏之威风,席卷幽燕。 高岗上,杨霖紧握双拳,指甲嵌到肉里也浑然不觉,望着下面的战局,空旷的高岗上似乎只有心跳声随着风飘远。 气运,不是战局胜负,也不是城池得失,此战关乎的是大宋的气运。 北伐第一战,若是败了,按照赵佶和满朝大臣的尿性,肯定是着急忙慌开始追究责任,互相攻讦,冷嘲热讽。 汴梁富丽,暗中却是潜流汹涌,自己这个兵马副元帅,站在高处不胜寒,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也不知道多少人憋着劲弄死自己。 届时汉家王朝,很可能在内讧中,退出这辽金宋的争锋,失去汉家屏藩幽燕之地,王朝民族的气运,也将烟消云散。 韩世忠此时却大喜过望,辽人弃城决战,作为主将他想不到有什么失败的可能性。 十万大军围住了打若是还败了,还拿什么刀,打什么仗? 泼韩五拔出刀来,仰天大笑:“贼厮鸟,到了这个关头还不死心,拿俺十万军汉当纸糊的?弟兄们,大丈夫沙场搏功名,机会来啦!想升官发财的,跟俺杀过去,踏碎了辽狗。”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豪杰本不为偷生 涿州城下,厮杀正酣。 到处是冲锋陷阵、喊杀震天的士卒,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死尸。 一颗巨石碰巧砸烂了城门,宋军主将韩世忠马上凑齐了敢死士冲门,对面的萧干也是随机应变,寻觅最后的机会,这场攻守城池的对决才演变成为一场惨烈的巷战。 杨霖十分希望宋人一鼓作气,杀入涿州城,将辽兵杀得放弃抵抗。 但是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一场恶战才刚刚开始,若是按照这个打法,在涿州城每一条巷道,都会有人血战。 届时涿州城会成为一个烂摊子,这里面不知道多少户人家,也不知道哪一家藏着辽兵,虽然可以控制这个城池,但那绝非大获全胜,只怕是战斗才刚刚开始。 杨霖闭目深思起来,城下的乱战让人热血沸腾,但是作为一个统帅,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座大城是突然间被砸开了城门,而不是攻破的,里面还有几万个精力充沛、战意高昂的契丹将士。 除非自己像女真人那样,将整个城池屠戮焚烧,但是这里是涿州啊,是汉家故土,本来燕地汉儿对大宋的归属感就极低,要是再来这么一手,不知道创伤要留多久。 宋初大将王全斌屠川,直到现在蜀地依旧是造反大户,天天有人起兵造反,这种事肯定不能做。 如今的幽燕之地,错综复杂,若是在这里陷入泥潭,十几万大军被拖在涿州,纵使拿下了又能怎么着? 幽燕十州,自己才拿了三个,剩下的在女真的攻打下,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尤其是耶律淳,根本没想着死守城池苟活,如果自己所料不错,他已经存了玉石俱焚的死志。 杨霖心中难以决断,是一鼓作气拿下涿州大城,给朝中和大宋吃一颗定心丸,还是及时止住,避免陷入涿州泥潭。 萧干他想做什么,他为什么如此拼命,他想要的结果难道是用全军覆没来恶心自己几天。 电光火石之间,杨霖站直了身子,不再犹豫,高声道:“鸣金收兵,占领城墙。” 燕地豪强们惊掉一地的下巴,这个时候收兵,是何道理? 杨霖在心里咬牙骂了一句,他娘的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燕地的辽人都是他娘的精神病。 从耶律淳到这个萧干,就不能有点亡国之臣的觉悟么,逼至绝境你倒是投降啊。 杨霖现在十分想提着萧干的领子,带着他在战场上走一圈,问一问他是韩世忠不强么,是王禀宗泽不厉害么,是大宋人少还是武器差了还是粮草不够了? 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要死战,你们是大辽的弃子呐,你们为谁而战?大辽已经将你们列为叛逆了! 要是一般的时候,自己根本不怕和辽人托着,慢慢耗死你就是了,现在不一样,女真人就在不远处的燕京城下,这里的局势太复杂了。 传令兵自然不会质疑杨霖,他飞马下去将命令告知韩世忠之后,后者稍微一愣,随机下令鸣金收兵,只是占据城墙,堵住城门,不再和辽兵鏖战。 鸣金声响起,宋军节节后退,在各处城墙城门前集结,摆出防御的阵势。 辽人自然也不敢紧紧咬着厮杀,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劣势,只是不知道南人为何退却。 杨霖正在沉思下一步该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收回涿州,而且对以后的战局更加有利的时候,一个亲兵气喘吁吁地上前,抱拳道:“元帅,在北边发现大批女真骑兵,正在往这里赶来。” 在场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尤其是刚刚投靠来的燕地豪强们,女真人的恶名他们可是早有耳闻。 杨霖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回过头来,道:“传令后军的宗泽,结阵以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燕京城连这几天都守不住。 我们的人比金兵多,他敢分兵来攻,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涿州的一处高楼内,拄剑而立的萧干,看着潮水般退去的宋军,心中渐渐冰冷。 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等着金人来掺和一手趁机逃出的希望也没有了,宋人围住了城墙,堵住了城门,现在失去了城墙,自己这些人就是饿也饿得死。 若是他们慢慢的推进,挨家挨户地搜索,而不是和自己厮杀在一块,真的是半点机会也不给。 旁边的心腹经过上次,都不敢再劝他杀出去,也不敢说别的,静静地站在奚王的身后。 每个人都不住的看着前面的背影,几万逃出的奚人,此时此刻,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奚王萧干的身上! 城下的辽兵十分茫然,他们被萧干激起一阵豪情,誓要让南人好看,现在这种局面却好像一刀砍在了空气上。 重重地叹了口气,萧干把手里的剑一扔,回头道:“你们杀了我,带着首级到宋营投降,保住奚人子弟的最后一丝血脉。” “大王,我们和宋人拼了!” 身后的几个亲腹,全都是一脸狰狞。 “我等就是死,也要护着大王杀出去。” 萧干回过头来,深陷的眼窝中闪着骇人的瞳色,冷哼一声道:“自从唐末我们被汉人击败,契丹人趁火打劫,我们奚人寄人篱下已经几百年了。 历代奚王都在等这一个机会,现在乱世终于来了,俺却没能趁势而起。从此之后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在大宋或者金国当一个寄人篱下的闲散富家翁。 这对凡夫俗子来说,就是天大的安逸幸事,对俺萧干来说却好似生不如死。若天命果然不看觑俺们奚人,何必在俺当奚王时候,来一个如此乱世。” “你们都听好了,为了给俺奚人保住几个子弟男儿血脉,带着俺的尸体,前去降宋。” 奚人们如今也知道了大王的想法,苟活于世不是他的活法,大王的心志之高,自己这些心腹天天在他身边,却也根本没有窥探到一二。 萧干捡起剑来,满楼的心腹都上前一步,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 眼睛一闭,面对着族中子弟,末代奚王仰头刎颈自杀。 ------------ 第三百八十六章 剑拔弩张角声响 黑红军旗,迎风烈烈,乃是完颜阿骨打起兵反辽时设计使用的。 如今作为金国的大旗,插遍了大辽百十座军州,还要踏足这幽燕汉家就屏藩。 杨霖透过千里镜,看得清清楚楚,这些女真鞑子粗壮、结实,脖子和脑袋一样宽,个子矮矮的并不魁伟。 他们手中握着的兵刃,都是些让人生畏的重兵刃,什么狼牙棒、铁锤、握在手中似乎不知道什么叫沉。 在他们坐下,上好的东北马种,披着重甲。 这样的骑兵,在野外遭遇,绝对是敌人的噩梦。 一个冲锋下来,消耗的体力是巨大的,但是威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女真人阵中,簇拥着一个金甲的将领,同样是精壮矮粗,上臂粗细可比一般人的小腿,正是金国猛将完颜宗翰。 宗翰是金国的大将之一,女真最能打的两个完颜娄室和银可术都是他麾下的将领。 “都说宋人羸弱,连契丹蛮子都打不过,没想到用了一天就打下了涿州,你们看那城门上的军汉,穿戴的可都是宋人的盔甲。” 宗翰用马鞭指着远处,语气中带着些鄙夷,不知道是看不起辽人还是对这种程度的战争有些不屑。 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有些凶狠的面容,愈发显得狰狞丑陋。 女真人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多多少少有了一些骄横,仿佛在他们女真的战士看来,其他人都是不会打仗的,跟他们不在一个档次一样。 实际上,涿州城外的血战,比燕京城下丝毫不逊色。 奚王萧干绝非等闲之辈,可惜的是奚人没有这个气运,更没有这个底蕴,助他襄成大业。 说白了,这不是奚人的舞台,也不是他们的时代。 宗翰刚刚说完,在他身后一个女真将领便冷笑一声,说道:“宗翰,俺愿意为你冲阵,打散这些蛮子,拿到涿州城。” 宗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将,来自女真小部落的银可术,并非女真中的贵族,全凭自己的本事受到了宗翰的喜爱。 他们在宋军的阵前,浑然不把十几万宋军当回事的气势,着实是有些胆魄。 杨霖脸色阴沉,这些鸟人悄摸摸靠上来,难道是来恶心人的。 城中还有残敌,外面又有女真鞑子,莫非是萧干联络了金人要里应外合,难怪他不肯降我。 这短短的时间内,杨霖的脑子飞速转动,开始为自己的没一个设想谋划最好的应对之策。 突然,城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宋金两方一起望了过去。 韩世忠带着几个亲兵,来到高岗上,笑道:“少宰,涿州城里的契丹人降了。” 话音刚落,一股狂喜从杨霖的心底翻出,刚才城中有残敌女真在外围的局势,让他十分害怕。 这狗日的萧干,你既然没和金人勾结,你在这负隅顽抗个什么劲,等你来了大宋看我怎么给你穿小鞋就是了。 心里虽然恨不得蹦起来庆祝,但是杨霖脸上丝毫不见失态,轻笑一声道:“我早料定他们坚持不了多久,萧干呢,把他给我带上来。” 韩世忠挠了挠头,语气有些古怪,道:“少宰,萧干那厮自杀了。” 杨霖心里翻了个白眼,恨恨地想道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你要死早点死好不好? “末将已经派人进城,接收契丹俘虏,这些鞑子……” 韩世忠显然不知道是敌是友,跟着杨霖打仗太难捉摸了,指不定他就使了什么诡计给你弄点惊喜出来,韩世忠虽然战阵经验丰富,厮杀半生,但是还是经常被惊到。 杨霖摇了摇头,道:“只怕是来者不善。” 这么一说韩世忠就有了数,笑道:“不怕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少宰的意思是?就这么几个矮蹉鸟,充什么大虫来俺们阵前耀武扬威,只要少宰一声令下,末将愿为少宰冲阵杀敌。” 杨霖看了一眼井然有序,进入涿州的将士,回过头来对着诸将说道:“幽燕大地如今乱象纷纭,幸亏我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条,就是把这片土地纳回大宋的疆土。既然如此,所有不请自来,出现在此的军队都是敌人。列阵吧,刚才辽人败的太快,都不够我解酒的,就请你们再看一场!” 这厮后背出了一身汗,别说酒意了,尿意都激动没了,但是架不住杨霖忒也会装,众人纷纷在心中赞叹,少宰果然不是常人,这份气魄从容太让人心折了。 韩世忠带着亲卫翻身上马,从高岗疾驰而下,令旗挥舞之下,宋军纷纷摆好阵势。 这边宗翰也摆了摆手,女真的铁骑依旧如同散步一般,慢慢地逼近。 杨霖不知道的是,这群女真人就是来打宋军的,因为他们的另一路大军,由老皇帝完颜阿骨打亲率的兵马,在大同府外被宋军拦截住了。 战无不胜的阿骨打,一路西进云州大同府,高歌猛进沿途辽人纷纷投降。 太过轻松的战事,让所有女真人都以为胜利在望,马上他们就可以如此轻松地拿下云州,俘虏辽帝,灭掉契丹国。 谁知道轻敌冒进的完颜希尹,在云州城外百余里的小路上,被“小太尉”姚平仲伏击,大宋精锐西军给了他们致命一击,完颜希尹仅以身逃,此战死了一千多女真精兵。 消息传开,女真大营一片哗然,自动他们起兵以来,这就是最大的惨败了。 完颜阿骨打暴跳如雷,当堂就要斩杀完颜希尹,被众将苦苦劝免。 为报此仇,女真人集合兵马,却被姚平仲利用契丹人对云州附近地形的熟悉,趁机劫掠了女真的粮草,一把火付之一炬。 大宋不宣而战,出现在辽人的地盘上,阻挡了金国伐辽的脚步。 整个女真全都怒气滔天,恨不得一口气撕烂宋辽两个大国,南下幽燕的大军当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进攻燕京城的辽人,尚有余力,完颜吴乞买就派宗翰来找宋人的麻烦。 这才有了涿州城下的一幕,此时云州的战事,还没有传到此地的营中,杨霖着实被突然出现的女真人吓了一跳。 一马平川的空地上,宋金两军相望,马嘶鼓鸣,一触即发。 ------------ 第三百八十七章 来而不战退也难 北地春风,吹着漫天的硝烟。 杨霖到了此刻,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神仙,做不到什么时候都心如止水。 兵强马壮开赴涿州的时候,他会豪情万丈;涿州城下激战正酣的时候,他会翘脚心焦;百十壮士冲城门,杨霖也会拍腿叫好甚至是心生崇拜。 现在,面对着凶名响彻的女真鞑子,杨霖反倒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努力备考多年的考生,终于见到了大考试卷,反倒安心下来那种感觉。 杨霖的底气来自自己这边的人数优势,我们有十万人,对方的兵马站在高岗上看得一清二楚,绝对不到自己这边的三成。 他晃了晃脑袋,回头轻笑道:“涿州城大戏已经看完了,接下来是点小意外,我们先去把涿州收下。” 燕地豪强们留在原地,观看幽燕大地上如今最强的两支军队的正面交锋,也算是未来主要战事的预演。 韩世忠居中指挥,他的双眼就像是鹰一样锐利,几乎和杨霖用着千里镜的一样。 在后军预备的是宗泽的河北兵还要胜捷军,这些人韩世忠不放心,下令变换阵形,后军朝四周散开,让自己的嫡系人马出来。 涿州城内,杨霖带着人赶赴城中,开始收复这座军州。 燕地豪强们,此刻已经认定投奔大宋是正确的决断,就算是女真人来了,也未必能在这群宋兵手里讨到多大的好处。 毕竟大宋天然的体魄吨位在那摆着,远非只有几万人的东北小部落女真能比,只要是不要烂的太厉害,就足以挡住金人南下的脚步。 银可术兜马返回本阵,把旗帜一扬,苍凉激越的号角升起。 金兵阵前,铁蹄践踏,一队队骑兵先是缓缓前行,待与后阵拉开距离便策马轻驰起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并举,没有人喊、没有马嘶,肃穆中掀起冲宵的杀气…… 韩世忠摆好阵势,静静恭候女真铁骑的到来,他麾下的宋军或许不是最善战的,但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操练纯熟,仓促变阵而阵势丝毫不乱。 杏黄边的宋字大旗,迎风烈烈,韩世忠伸手一挥。 令旗挥舞之后,宋军枪兵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长枪高举,森然如林地走上前来,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单膝跪地,长枪前指,排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枪阵两翼,在王禀的先锋营阵翼护之下,投枪手和步弓手也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 这么近的距离,快马一冲就到,他们可能只有射三箭的机会,是以各军阵中间给他们留下了退往中军大阵的通道,中军大阵是中空的,步军枪刀手以密集的阵形排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随时可以开“门”放他们退入,外设刀枪,内辅弓弩,介时仍可配合作战。 宋人对外交战,胜多败少,是唯一可以和巅峰期的金人、蒙古人野战的军队,凭借的就是这般成熟的步兵大阵。 如今有了骑兵的配合,威力更加强了数倍,打赢之后也有人可以追杀扩大战果了,不像以前一样打赢了别人调转马头就走了,只剩下自己这边干瞪眼。 现在,只须一声令下,便是千矛丛集,万矢齐至。 宗翰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数倍于己的大军,丝毫不见紧张的神色,他可不是杨霖那种假装淡定,而是真的云淡风轻。 眼前的宋军,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女真人纵横天下,一年不到将大辽帝国推翻了一大半,打得他们闻风丧胆,这一系列的战绩已经让这些女真鞑子变得无比自信。 最前面的宋军,心如擂鼓,热血翻涌,那一颗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突然,对面阵中飞奔来一骑,边走边用女真话喊了一句。 就这一句,让蓄势待发的三军将士便为之一顿,只这一顿,便藉那衣角磨擦、马蹄顿地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声音。 完颜宗翰神色一变,不知道喊了几句什么话,女真人前面的骑兵严阵以待,掩护后军徐徐撤去。 韩世忠可不是被打的吓破胆子的辽人,一见对方主动要退,刚才明明是他们主动挑起这场一点就着的战斗,现在想走? “擂鼓,冲锋!” “嗵!嗵嗵!~~”鼓声如雷,响彻大地。 “杀!”声震天,万箭齐发,俨然乌云,就连头顶上天空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箭矢穿棱,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留守的女真铁骑犹如一块块峙立不动的山峰,举起盾牌遮挡,掩护后军撤退。 女真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大宋军队竟然会主动追了上来,前番几次试探之下,完颜吴乞买以及整个女真,都以为杨霖不敢和他们正面交锋。 现在自己要退走,不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么,韩世忠可不管这些,勒马于高处看着宋军冲锋过去,一双眼睛扫视整个战场。 宋军追击的速度稍显缓慢,但是箭矢已经足够了,压的女真人抬不起头来。 但是他们好像急着要走,并没有恋战,留下的人也没有冲锋,而是边撤边回马射箭反击。 “贼厮鸟,女真鞑子当真有点本事,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撤,反正趁着这个机会杀一个少一个。”韩世忠冷笑道。 旁边的军曹问道:“韩帅,不请示少宰么?” “这哪来得及啊?” 韩世忠笑道:“先杀了再说,我跟你说吧,今日是他们主动来的,主要今天示弱了,他们便愈发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别的我不说,这留下压阵的几百个鞑子兵,必须全都给我死在这里。” 远处的宗翰身边,是金国第一战将,当世真正的战神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开始只是一个猛安,号称千户,实际统兵数百人而已。伐辽一战中,他的战绩太过突出,已经被破格拔擢为都统。 他看着身后的不堪的战局,在马上沉声道:“宗翰,我去挡住宋蛮子,你先回去,大营中现在不能没有你。” ------------ 第三百八十八章 燕赵千秋英雄气 完颜娄室个子不像是一般的女真人一样粗壮矮小,反而有些高大,脸上线条如刀砍斧凿一般加倍分明,下巴上黑黝黝的一片络腮胡直到鬓间。眉毛和络腮胡一样浓密,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实际上才刚刚三十出头。 娄室不是阿骨打家的近亲,关系稍显疏远,所以娄室虽勇,但最初始终很难走进女真的权力中心,只有靠玩儿命才能获得晋升的机会。 这厮的战绩有些吓人,只有在他死了之后,金人南下的脚步才被阻挡住了。 他亲自率领麾下谋克们调头,掩护完颜宗翰撤退,后方传来消息,契丹人竟然拼死一搏,集中所有精锐,出城直奔女真中军。 完颜吴乞买指挥大军攻城,眼看辽人已经支撑不住,根本没有防备他们会出城作战。 沿途见过太多摇尾乞降的契丹宗室,他和杨霖一样,没有料到耶律淳如此刚烈。 抱定必死信念的契丹燕王耶律淳,破釜沉舟式地最后一击,给了金人一个出其不意,杀到了中军虽然被女真人屠戮一空,但是险些射死了完颜吴乞买。 此战耶律淳亲自上阵,战死城外,完颜吴乞买身中淬毒的一箭,女真营中也是群龙无首,所以必须要完颜宗翰回去主持大局。 举凡大军兵威最盛,威镇寰宇之际,常常犯这样的错误,他们自视甚高根本不防备守军殊死一搏。 赵光义的雍熙北伐,屁股中了一箭,害的大宋三十万兵马被人杀的丢盔弃甲;后世蒙古不可一世,大汗蒙哥却在合州钓鱼山,身受重伤暴毙,蒙古南征大军不得不全师撤退;还有老狗打宁远,据传被都督轰了一炮…… 金人且战且退,娄室回马之后,他亲率的女真骑兵个个都是身披铁甲,头戴兜鍪,外裹披风。 面对着无数宋人压上,丝毫没有惧意,千人左右的精骑堵在路上,就如同是一道关。 韩世忠誓要全歼这支女真兵马,全力催动麾下兵马追击,但是也防了一手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毕竟女真兵来的突然,撤的蹊跷,像极了诱敌深入的戏码。 此时看到他们留下这千余人压阵,心里的疑云顿时散去,管他娘是为什么撤退,机不可失我先杀了这些人再说。 宋军的轻骑如同洪流一般,撞上了完颜娄室的军阵,没有丝毫的过度就进入了血肉横飞的厮杀缠斗。 女真人身上厚厚的皮甲,往往能抵挡住大部分的伤害,这身盔甲怕不得有几十斤那么重,他们一个个穿着丝毫不见动作迟缓。 若非悍勇如厮,岂能推翻大辽这个庞然大物,韩世忠对此一点都不惊讶。 但是慢慢的,他就发现不对,远处女真的骑兵主力已经来去如风地撤出很远,这些压阵的死士也开始便撤边打。 在纵马如飞的同时,大部分的女真鞑子,竟然还能回头开弓射箭,完颜娄室更是夸张,不但能发连珠箭,而且可以一矢五箭,隐隐有些压制住了宋军追击的脚步。 韩世忠当即杀红了眼,咬牙道:“放走了他们,俺如何跟少宰交待,这个脸丢不起,跟着本将冲!” 说完身先士卒,以主将之尊,带队冲杀过去。 他身边的亲兵赶紧跟上,为他保驾护航,追击大军士气为之一振。 娄室看准了追击的宋军中,有一个格外显眼,只看他手腕轻抬,一枝羽箭便落在手中,随即便紧蹑前箭射出。 韩世忠一马当先,狂冲如虎。 突然一箭射来韩世忠急急一个马上仰身,避过了这一箭去,刚刚坐起身形,又是一箭衔尾追来,急忙摆头,箭擦着他的脑袋射了过去,在韩世忠的脸颊擦出一道血痕。 这时第三箭又到了! 韩世忠收起轻敌之心,举刀急横,“当”地一声磕飞了这一箭,那箭的速度和力量实在大得可怕,震得他虎口发麻。 泼韩五被这一手射术,激起了满腔的好勇斗狠之气,忍着痛举刀在头顶嚎叫一声,奋力追去。 宋军眼看主将勇猛如斯,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拔箭射击的同时,纵马狂追。 女真人起兵一来,尚是第一次被人追的如此狼狈,完颜娄室眼中泛红,他的箭壶中已经空空如也,在亲卫的掩护下,褪去重甲率领几个人逃去。 剩下的女真鞑子,被宋人一一追杀殆尽,万人追歼,才算是杀光了这些殿后的女真。 饶是如此,还是因为主将是韩世忠这等猛将,死死咬住不肯松口。 看着满地的尸体,宋人的甚至要超过女真,韩世忠也没有丝毫的喜色,将刀一扔插到了一个还在蠕动的女真兵后背,啐了口唾沫,只说了一句:“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追击战,虽然是幽燕大地开战以来规模不算大的一战,却打出了宋人的气势。 女真人崛起之后,这一次的折损,已经是最大的一次了。 面对耶律延禧的七十万大军,他们也没有如此狼狈。 已经追上主力的完颜娄室恨意滔天,紧紧握住马缰,沉着脸并不说话。 完颜宗翰无心顾忌他,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吴乞买的伤势如何,在上京府众人争辩,只有他是最坚定的南下派。 大部分的女真贵族,还是倾向于先打云州大同府,活捉辽帝耶律延禧。 完颜吴乞买乃是大金阿骨打皇帝的亲弟弟,是他最喜欢的弟弟,若是死在了幽燕,自己这一身的罪名,未必可以活命。 大战之后,第三天。 涿州城府衙大堂,杨霖端坐其上,有太多的信息需要他一一消化。 原来那天女真鞑子忽然来攻打,是“小太尉”在云州偷袭了他们的皇帝,而且还是连续两次。 原来在远离幽燕的大同府,宋金已经开战了。 后来又突然退兵,竟是因为耶律淳的拼死一击,差点把完颜吴乞买,这个女真将来的第二任皇帝杀死。 大辽覆亡之际,没想到还有耶律淳和萧干这等人物…… 自己一直被后世历史所绑架,关注的只有一个耶律大石,浑然没有想到这两个末路英雄,将幽燕战局彻底打乱。 现在萧干自刎,奚人带着涿州城归顺了自己,耶律淳亲自披甲执锐,战死城外,耶律大石把控着燕京城。 完颜吴乞买生死未卜,完颜宗翰、完颜娄室、银可术等一众女真猛将,带领着精兵在燕地四处烧杀劫掠。 自己这边,虽然有所波折,但也算是按照原定计划,取了幽燕四州。 接下来,每一战都不可能如此轻松了,每一州都是生死相搏,幽燕……到底还有多少的豪杰,还有多少的英雄气。 正在闭目沉思的杨霖,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韩世忠标志性的大嗓门传来:“哈哈哈,少宰,好消息,好消息呐!”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天地之间一弃子 大堂内,杨霖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道:“泼韩五,你如今也是个将军,得改一改性子,你看我什么时候吵吵嚷嚷的了,气度懂么?” 韩世忠撇着嘴道:“少宰,你说别的俺听,唯独这个可不让人服气,听你骂人俺这个泼皮出身的军汉,都竖起汗毛。” “滚蛋,少在这聒噪,说吧,什么消息?” 韩世忠单手掐腰,前几天在追击时候,被完颜娄室射的他脸上一道伤痕,仰头笑道:“少宰,那耶律大石,派人来涿州城了。” 腾地一下,杨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强抑住心里的激动,杨霖振了振衣袖,从容淡定地轻笑道:“尽在本帅预料当中,辽使何在,带来见我。” 韩世忠面色古怪,他都看到少宰浑身颤抖了,竟然还能强行云淡风轻,这一手功夫就够自己学一辈子的了。 想要在开封府汴梁进枢密院光宗耀祖,看来自己还得好好跟少宰学啊。 “这辽使趁夜从城中出来,被女真鞑子发现,逃到这里时候受伤太重,还请少宰移步,亲自去见他。” 杨霖跟着韩世忠,来到城中军营驻扎的所在,只见此地满是伤兵。 哀嚎的将士,浑身缠着白布,丝丝渗血,见到有将军过来,纷纷抬头看他们。 杨霖心中蛮不是滋味,大宋军中,并不配备多少的军医,都是涿州城内搜寻的郎中,前来治疗。 军汉们厮杀久了,每一个都会一些急救的措施,有的灵有的不灵。 但是对于新招募的军汉来说,受了伤就危险了,很多都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宋重文抑武,很少有人主动从军,军汉的地位特别低,经常是刺配充军的人守卫边疆。 所谓的贼配军,就是大宋最流行的骂人的话,当年狄青就被韩琦的小妾用“贼配军”三个字羞辱过,可怜的一代大宋名将,也只能忍气吞声。 在路中间有个小兵,腿上挨了几刀,血肉糜烂可见森森白骨。 看见杨霖走过来,急忙想着让路,却挪不动,眼神躲躲闪闪,显然是有些畏惧,生怕自己挡路被整治。 这些小兵,都是宋江在西北招募的,后来随着韩世忠征讨吐蕃。这些人一年前见到县太爷都得颤颤惊惊,更别提当朝少宰了。 在这个时代,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普通军汉是武职的最底层,而少宰是文官的顶峰几个官位之一。 杨霖低下头,蹲着看了看,小兵身子很单薄,盔甲残破不全,下身的棉衣被撕去了一大块,想来是为了敷药。 默默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他的肩膀上,杨霖起身道:“大家放心,我已经上报朝廷,凡是受伤的将士,都可以在居养院疗伤休养,你们的家人可以领到田产或者是换成等价的钱。” 旁边那一个看热闹的小兵,眼睛直接呆滞了,不敢置信,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们拼死打仗,朝廷不会寒了大家的心的。” 众人看向杨霖的眼神,充满了感激,杨霖稍微有些心虚,其实这件事的主要谋划着是蔡京。 蔡京此人,虽然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但是对底层小百姓还是干了些好事的。 他提倡的居养院、和书院制,应该算是最早的福利制度,有些百姓福利到了后世千年之后,也没有恢复到他执政时候水准。 自己是北地兵马副元帅,这次收复幽燕的主将,收拢军心为己所用,才能增加胜算。 反正蔡京这个背锅大户也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用来收拢人心了。自己每年几十万贯的贿赂送着,用一下也是理所应当。 杨霖走进院子之后,叫住身后的吕望,说道:“你去汴梁一趟,找我的外甥许叔微,让他招募一群郎中,来到此地,越多越好。至于报酬嘛,你们看着办,比一般的行脚郎中高出两倍左右即可。” 吕望刚刚从霸州回来,闻言笑道:“高衙内吵嚷着要回汴梁,他的那些契丹结拜兄弟即将回去死守云州大同府,衙内吵着要一起前往,正巧我这一路带着衙内回京。” 杨霖想了想,接下来全是硬仗,确实用不着高衙内了,这个人一张嘴拿下三座城,自己打涿州却死伤这么多,算起来现在的功劳一大半是人家的,便笑道:“你们先别急着走,衙内立下如此功绩,晚点我得空了亲自去给他送行。” 进到一间单独的房内,几个郎中正围着一个人缠白布包扎,这人浑身被裹得跟蚕宝宝一样,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竟然能坚持到这里,属实不易。 杨霖上前之后,韩世忠低头道:“此乃我们兵马副元帅,你有何事,跟他总可以说了吧?” 辽兵眼皮一抬,杨霖这才注意到,他的头皮都被射去了一大块。 “杨元帅,我们大石林牙,让我传话给您,我们燕京城的辽人愿遵陛下旨意,把幽燕十州割让给大宋。条件就是杨元帅从中说和,让陛下赦免我等死罪,打退金兵之后,我们愿意回去云州,助陛下反攻女真。” 杨霖楞了一下,原来耶律大石是打的这个算盘,还以为他会投降呢。 耶律大石的处境,如今是有些尴尬,他辅佐耶律淳本来打算利用幽燕重振大辽,谁知道被杨霖和耶律延禧来了个结盟割地。 耶律淳又是个忠贞节烈的燕王,一战虽然重创了完颜吴乞买,但是根本就没为自己留后路。 辽帝如今只怕是恨他恨得牙痒痒,只有求到杨霖的头上,才有可能重新回到契丹。 有这种事,老子先拿到燕京城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在见机行事就是。 没有丝毫的犹疑,杨霖马上答道:“此事简单,你们和燕京城有什么联络的手段,你只管告诉耶律大石,我一定在辽帝面前,为他说尽好话。” 背过手去,杨霖脸上笑吟吟的,显得十分和善,循循善诱地低声道:“你们放心,现在宋辽是盟国,大家肝胆相照,同仇敌忾,我怎么会不帮你们呢。” ------------ 第三百九十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燕京城内,耶律大石的大帐,仍然设在原地。 燕王死了,在出征前他就杀掉了自己全家,不想让他们沦为女真人的奴隶,受尽凌辱。 从那之后,耶律大石没有踏进燕王府半步,大帐前帐后,顶盔贯甲的亲兵捉刀侍立,将这里围得森严。 帐内燃着一堆篝火,耶律大石脸色沉郁,身为文武双科状元,被辽人寄予厚望的他,现在却是报国无门。 想要为契丹而战,还得求到宋人的头上,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名将的悲哀。 火光照耀在耶律大石的脸上,他伸手用锋利的小刀削着羊肉,帘门掀开一股冷气吹了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道:“大石林牙,城外的鹰送来了书信。” 耶律大石接过来,展开读完,随机丢在了火上。一股火苗之后,信已经成了灰,耶律大石起身道:“走,去城上看看。” 几十个亲兵紧紧跟上,随着他来到燕京城头,女真人自从被燕王拼死偷袭之后,一直没有组织大规模的攻城,反而报复性地在燕地屠杀村落小镇。 耶律大石稍加思索,边得出了结论,完颜吴乞买定时伤重南难愈,但是一定没有死。 不然的话,以完颜吴乞买在女真中的地位,鞑子们肯定已经撤兵了。 可惜了燕王殿下临死一击,竟然也功败垂成,耶律大石心中十分希望燕王耶律淳才是这大辽的帝主,带着契丹人重振雄风。 而不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耶律延禧,那个将祖宗基业败了个干干净净的昏庸君主。 令人绝望的是,现在自己想要辅佐那个昏君,都成了一种奢侈了。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愤,激荡在耶律大石的胸口,让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古往今来所谓的英雄气短,也不过如此…… 燕京城内,无数的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守城这么久外来物资进不来,城内的汉人还好,平日里懂得积蓄粮食,攒东西是他们骨子里的天性,可是契丹族的人早就饿的眼冒绿光了。 城楼上一片狼藉,满地的血污浸淫在城墙上,让整个城墙显暗红色。 将士们东倒西歪,疲惫不堪,看见他上来,强行支撑着身子站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他。 这个城里的人,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他们都是一群天之弃子,普天之下只有燕京城是他们暂时的安身之所,否则出了这座城,到哪都是敌军。 辽人视他们为叛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宋人从盟约上占了幽燕十州,自己这些人就是他们接管城池的障碍;女真恨不得屠尽自己这些残兵,为他们的二大王完颜吴乞买报仇。 耶律大石惨笑一声,道:“宋人已经答应从中斡旋,保我们重回云州府,为陛下效力。大家再坚持几天,等着宋人来接管城池,俺耶律大石带你们去云州。” 突然之间,城头上的人恢复了一点活人应该有的精气,全都紧张地看着耶律大石,生怕这是自己出现的短暂的幻觉。 不管云州府有多难,至少还是有一点希望的,比在这里等死要来的好得多。 看着众人的反应,耶律大石是真的死心了,这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战斗欲望。 燕王带着满城精锐,做了一次玉石俱焚的偷袭,现在看来是伤敌一千,自损好几万。 幽燕之地最善战的辽人子弟,已经全部殁于此役,在幽燕从此不会有辽人的立足之地。 他转头望向南边,天空澄净高远,连日的阴霾终于散去,艳阳高照幽燕大地。 希望那个宋臣杨霖,能够说动陛下,允许俺耶律大石,回去云州为国效力。 涿州府,杨霖已经集结大军,让宗泽率领几十万的民夫加固城防,以免女真鞑子来攻。 而他自己则准备率兵北上,渡过高粱河,去接受燕京城。 不拿下燕京城,在幽燕之地的功劳就等于是零…… 只有进到了燕京城,就算其他军州还没打下,在朝中那也是收复幽燕的奇功了。 战争虽然才刚刚开始,但是自己从去年秋天就离开汴梁,准备这场大战,说起来时间真的不算短了。 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必须尽快收复幽燕,回到汴梁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自己去做。 不然的话,这冒着天大的风险拿下的疆域,还是会有可能被朝中的那些鸟人给败坏掉。 好在自己手里,有几员独当一面的大将,守住幽燕还是问题不大的。 不管是宗泽还是韩世忠,都可以胜任这个角色,甚至在守城打仗和经营幽燕兵马上,他们远比自己要出色。 杨霖虽然常常自诩兵圣,但是他一直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有数,就是个勉强合格的统帅,相比于带兵他更擅长带将。 涿州城因为萧干的自刎,没有受到太多的战火摧残,只有城墙那里被巨石砸的有些残破。 城中百姓,慢慢地也敢出来了,新奇地看着宋人的军队和民夫。 几百年前,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之前,他们都是同乡…… 汉家风貌已经百年不得见,依然有着很大的相同的地方,这种刻在骨里的民族性,很快就会觉醒,并且慢慢地和大宋的汉人们重新回到一个轨道上。 大宋的民夫和军队涌入,让这些城池的居民开始和他们做一些买卖,来维持生计。 宋人带来的粮食,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战祸带来的饥荒。 彼此间几千年的衣着、言语、文化和习俗上的共性,让这些燕地汉人对大宋的戒心慢慢消解…… 南边边境上,被大宋收回的军州,慢慢恢复生气的同时,北方却是一片人间炼狱。 女真鞑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军粮,只是分兵四掠,打破坞壁堡寨,筹集粮草,裹挟精壮。转眼之间幽燕高粱河以北就生灵涂炭,一片哀鸿! 女真哨探巡骑,彻夜都在,如同一群群的恶狼,到处劫掠。 许多燕人坞壁,或是无所防备,或看到女真鞑子就已丧胆,纷纷告破。 一处处火光升腾而起。成千的百姓为女真鞑子用大绳拴上,如犬羊一般驱赶。 或者驮运掳掠来的粮草,或者拆干净了他们原来赖以避寒的房舍窝棚,运来材料搭起马棚。 不知道有多少汉家百姓哭喊震天,苦苦挣扎,在女真鞑子驱赶下挣命。 也不知道有多少契丹人,就在这一两天之内,被鞑子驱赶杀戮死在了荒野上。 而女真鞑子往来驰奔,驱赶屠戮为戏,不时传出粗野的笑声,便如地狱门开,鬼怪横行。 乱世之中人不如犬,碰到这些凶蛮挑起的乱世,更是比一般的战祸惨痛百倍。 以高粱河为界限,南边的骄阳,正慢慢驱赶阴霾,燕地的阴云不知道何时能够散去。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千骑夜入燕京城 天色还未明,燕京城下无数的眼睛盯着四周,大宋的密探遍布整个城郊。 彻底排查过之后,一小队人悄悄摸到城下,这些天女真人正在远处烧杀劫掠,他们也知道大宋和这里的契丹人是有嫌隙的,因为辽帝把这片疆域划给了宋人,但是耶律淳并不给。 城楼上,契丹人紧紧盯着城下,看见人影便坠了个一次只能装一个人的竹筐下来。 进城的是刚刚因为打涿州时表现勇猛,而被杨霖拔擢为马军都指挥使的呼延通,还有他的几个亲兵。 进到城中,城楼上的契丹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大帐内,里面灯火通明。 耶律大石见他们进来,起身道:“杨霖都准备好了?” “俺们那边万事俱备,就等你们了。”呼延通挠着头,咧着嘴笑道。 耶律大石看了一眼这个有些憨厚的武将,知道他有笑的理由,大宋不费吹灰之力,终究还是得到了立国时就誓要拿下的燕京城。 现在看来,杨霖早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他的目标。 耶律大石多么羡慕这个奸臣,他有一个庞大的王朝支持他,为了大宋开疆拓土建功。 耶律大石自忖文武才能不输杨霖,却郁郁不得志,皇帝根本不信任他。 突然,耶律大石心中一动,若是自己站在了奸相萧奉先的位置上,是不是也和杨霖一样,可以尽情地施展抱负。 据说这个杨霖在大宋谄媚君主,党同伐异,徇私舞弊,贪墨巨金……但是几次接触下来他所做的,都是对大宋百利无一害的事。 耶律大石越想越觉得心惊,此人若真有这个眼界,以他的年纪果然是要强过自己的。 他自己闭目沉思,呼延通却等不及了,心中暗道这个契丹汉子好没计较,外面可有俺几万弟兄等着,你怎么在这发起愣来了。 要是一般人,这个时候多半会等等,但是呼延通是个直人,爽利的要命,动不动就骂上官韩世忠,当下立即扯着嗓子喊道:“俺说大石林牙,时间仓促,俺们少宰说了,宜早不宜晚。” 耶律大石身边的亲兵怒目而视,恨不得砍了这个对大石林牙不敬的宋将,耶律大石本人却轻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说不出的落寞和凄凉,就连呼延通一瞬间都有些不是滋味。 很快他就带人来到城墙上,从腰里掏出一个竹筒,点燃引线之后,一束焰火绽放在天空。 堵向城门的条石巨木被迅速搬开,城头放下了吊桥,一枝枝火把就像流星一般被人从城头抛了下去,照亮了进城的道路。 远处突然过来一支骑兵,人如虎、马如龙,片刻不停地冲关而入,蹄声如雷,震天撼地。 远处的女真大营,这才惊醒过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韩世忠一马当先,冲进了燕京城中,心中激荡起无尽的豪情。 这百年边关屏藩,终于还是落回到了俺们手里,这功绩大过天了。韩世忠越想越乐,催动胯下战马,心里已经盘算着自己将来在枢密院的职位,还有汴梁的房价了。 完颜宗翰策骑奔来,迎风烈烈,头发凛乱,看着燕京城的异象。 这么多人摸到了燕京城,自己竟然毫无察觉,今夜巡查的哨探都可以自杀了。 不是女真人不机警,只是宋人来的太突然了,韩世忠带的全是轻骑兵,看到信号之后纵马狂奔,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 “宗翰,契丹蛮子这是哪来的援兵?” 完颜娄室冷笑一声,道:“只怕不是契丹兵。” “耶律大石降宋了?” 银可术不敢置信地问道:“耶律大石还算契丹几个有种的宗室中的一个,没想到也降宋了。” 不光他不信,连杨霖都有些发懵,这耶律大石还真是识时务,眼下看来这或许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这个性子,难怪能在逃到西域之后,又建立起一个西辽来,属实有点东西。 众人都看向完颜宗翰,等着他下令,宗翰骑在马上,脸色被火光照耀的阴晴不定,道:“如此黑的夜色,就怕我们上去阻拦,上了宋人的当。这些南蛮子最喜欢用阴谋诡计,还是提防一些为好。” 女真诸将一听这话,纷纷点头,只有完颜娄室道:“宗翰,我们在宋人手上吃亏不小,老皇帝在云州被他们伏击两次,前番涿州城也让他们杀了俺三谋克一千多儿郎。我们的哨探没有发现他们,说明根本没有宋人最厉害的步卒。契丹人已经被我们磨的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此时放任他们进去,以后打城池又费劲了。” “给俺两千人,俺去截杀这伙宋人。” 完颜宗翰被他说动,点了点头道:“当心别中了埋伏。” 完颜娄室一挥手,点了几个女真猛安的名字,带领两千多精骑去截杀入城的宋军。 宋人入城的军队并不多,全都是轻骑兵,一看远处有喊杀声传来,韩世忠眉头一皱,当机立断大声道:“后军撤退,四散退回大营,其他人随我入城!” 人人口耳相传,大声呼喊,后面的骑兵一勒战马,四散奔逃。 队伍从中间截断,韩世忠算得十分精确,等他们进城之后,吊门缓缓拉起,女真人已经杀到了眼前。 城楼上的契丹兵,泄愤似的疯狂乱射,城中所有的物资都已经不再心疼,恨不得一下子全部射出去。 完颜娄室拨开了一支乱箭,看着四散奔逃的宋骑,第一次觉得逃跑的敌军也能这么气人…… 这些人逃得毫无章法,反正就是朝着燕京城外跑,越远越好。 想要追击,都不知道该怎么追,除了跑得慢的被射下几个来,几乎是毫发无损。 完颜娄室怒吼一声,回马金营,心中对宋人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契丹。 宗翰安慰他道:“管他城里是契丹人,还是宋人,都挡不住我们的进攻。二大王已经苏醒过来,再过几天我们便踏平这座城池。”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奸臣误国英雄死 韩世忠进城之后,马上命令手下占据各个要隘城楼,然后才去见耶律大石。 燕京城内,残破不堪,即使是在夜里都能清楚地看到各种火烧石头砸的痕迹。 韩世忠无心悲天悯人,在契丹兵的带路下,直奔耶律大石的大帐。 今夜接手燕京城,就凭少宰那层关系,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了。 到了这个时候,耶律大石反倒是释怀了,反正这南京也是大宋的燕京自己根本守不住,与其死后被人占据,不如趁着还在自己手上拿着它换点东西。 若是能重回契丹,云州大同府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他未必会斩了自己。 哪怕有一丝丝的机会,也好过在这里等死,至于幽燕十州是契丹的税收重地? 整个契丹都快沦丧了,哪还管得上这些,大不了以后强大了再夺回来就是了。 韩世忠掀开大帐的帘门,进来之后笑道:“大石林牙,你们女真的守军,就不用费心守城了。在军营中好生歇息吧,明日我们大军就压到城下,届时就有粮草了。” “我可没有降宋,你们的少宰杨霖,可曾去云州?” 韩世忠朝天抱拳道:“少宰乃是北地兵马元帅,河东陕西河北黑山宣抚使,哪能轻离幽燕。大石林牙放心,我们少宰已经派人前去了,相信不久之后会有消息传来。”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亲腹说道:“传令下去,全军在此地的营中,不得随意外出走动,不得和宋军发生冲突。” 远处的宋军大营中,杨霖站在瞭望楼,静静地等待着燕京的消息。 对于幽燕来说,燕京城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不光是巨城大邑墙厚池深,更重要的是它对幽燕大地的辐射力。 可以这么说,占据燕京的消息传回朝中,才会爆发真正的庆贺。涿州即使不弱于燕京,但是地位却还是千差万别。 突然,很多零零散散的骑兵从四面八方回营,杨霖一颗心突然提紧,入个城都能失败? “贼厮鸟烂赌棍泼韩五,我就知道这厮不靠谱,坏我大事我非阉了他不可,陆谦,快下去问问怎么回事!” 从没听过杨霖如此失态,陆谦赶紧下去,过了一会上来,笑吟吟地说道:“少宰,韩世忠已经进去了,当时女真鞑子突然截杀过来,韩宣帅为防鞑子尾随入城,便从中间截断大军,让后面的人四散逃回,他带着半数人马入城了。” “好,好一个韩世忠,我就知道我的眼光看不错人。” ………… 云州大同府,契丹皇帝的行宫内。 刚刚小太尉姚平仲在白登山观苍古道埋设火药,炸断了金兵前进的道路,砸死百十个女真鞑子,完颜阿骨打气的摔了马鞭,撤兵到广陵府附近的桑干河修整。 如此战绩,在契丹人看来已经是了不起的大捷了,毕竟他们面对女真,闻风而逃是小勇,临阵而逃是大勇,打不过投降已经是节烈壮士了。 云州府内的契丹官员,在行宫摆宴庆祝,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各族美人,一片奢靡气象。 耶律延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伏在案上,忽地放声大哭。 周围的人赶紧上前,不知道陛下为何大哭,明明刚刚才击退了金兵的一次进攻。 萧奉先上前,招手让陛下身边两个美人扶起他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何故伤心?” 耶律延禧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泣诉道:“朕的爱犬耶律黑蟌,今天一早突然死了,这可是我从这么点一个小东西养大的狗。” 耶律延禧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比量狗的大小,果然是巴掌大一点。 在场的契丹官员,虽然都是些酒囊饭袋,但是此刻竟然也生出一丝丝的怒意来。 如今是什么时候,山河破碎,大辽已经在覆亡的边缘,这昏君还为了自己的狗大哭,尤其是在这庆功宴上。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叹息,桌上的美酒珍馐也好似寡淡无味了,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大辽完了…… 耶律延禧哭的十分伤心,抹了一把眼泪,梗着脖子叫道:“这一次打退女真,一定是朕的爱犬在天之灵庇佑,朕要给耶律黑蟌追封为得胜大王。” 众人愣在原地的时候,相国萧奉先一个头磕在地上,拿着酒杯浇奠,嘴里念念有词:“得胜大王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光复大辽,全灭女真。” 说完耶律延禧挪动身躯,和萧奉先抱头痛哭起来,大殿上的气氛凝固了。 亡国之际,亡国之君,亡国宰相,这大辽是占全了。 这时候,一个武将走了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看陛下和相国哭的这么伤心,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周围认识他的官员,附耳耳语一番,武将面色古怪,心里更加憋屈。 自己这些人,和宋人一道,在外面出生入死,竟然成了一条死狗的功劳。 他没好气地抱拳说道:“陛下,南京有人来了,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耶律延禧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问道:“何事?” “旧燕王耶律淳战死了,耶律大石通过宋人,想要带幽燕战士重新为陛下效忠。” 砰地一声,耶律延禧把酒杯一摔,弹起来打到萧奉先的脑门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萧奉先疼的呲牙咧嘴,殿上的群臣心中却有些快意,这个奸贼早就该死了。 耶律延禧暴怒道:“耶律大石这个逆贼,还想回来?” 喊完之后,他又有些犹疑,这个和事佬是大宋杨霖,现在自己可全依靠宋将姚平仲,自己还真不好得罪宋人。 萧奉先捂着脑门,赶紧上前道:“陛下,此时乃是契丹用人之际,耶律大石虽然不忠,但是幽燕的战士无罪,不如假意答应他,等他来了云州收编了他的将士,再整治他。 如此一来,既平白得了一彪人马,还卖了宋人一个顺水人情,更能手撕逆贼为陛下泄愤,岂不是一举三得。” 耶律延禧神色一喜,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 第三百九十三章 痴肥无能杨盐王 燕京城拿下的消息传开,整个汴梁果然都为之欢腾。 入燕半年还没开战,弹劾杨霖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飘进禁中,在朝中苦苦支撑的杨霖手下几个大臣,每次早朝都是舌战群儒。 如今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汴梁各大酒楼几乎爆满,人人都在传颂燕地战事。 在汴梁的茶余饭后,幽燕之战被渲染的惊天动地,狼烟滚滚。 真正了解这场战争的,才会冷静下来,为时局暗暗担忧。 明堂内,讲义司的几个大臣围在蔡京的跟前,商议着这场让汴梁为之疯狂的大捷。 他们的言谈之间,无不围绕着一个词,女真…… 这个掀翻了大辽的小部落,如今已经立国,少在杨霖此番经略河北,竟然把他们彻底逼成了敌国。 云州大同府看似屡传捷报,金兵实则没有半点的损伤,只是进攻被延误了而已。 至于说幽燕之地,女真的最大损伤来自于耶律淳的拼死一击。 涿州城下留了女真鞑子千余尸体,还是用几百将士换来的,已经是最大战果了。 讲义司内的人,都不是普通市井百姓,蔡京成立讲义司,集中了朝中半数以上的大权,这些人自然也会从全局去看问题。 接下来,刚刚安宁不久的大宋,只怕要和这个崛起的凶蛮金国长期敌对了。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蔡京,脸色颇为红润,这厮独揽大权之后是越老越有精神了。 对他的相位有威胁的几个人,曾布、韩忠彦、王黼已经死的死,贬的贬,只剩下一个杨霖有资格,但是杨霖又太年轻了。 他已经打破了大宋宰相一般的任期,并且半点上表请辞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准备一直连任。 耳听着众人唧唧喳喳,蔡京抿了一口茶水,笑道:“金国虽强,但是至少在目前看来,还并没有占到大宋的便宜。退一步说,我们不和他们交恶,难道坐视他们拿到幽燕,诸公觉得届时他们会不会南下?” 白时中吸了一口气,叹道:“多半还是会的,幽燕已经是北国最富庶的所在了,依旧不如河北陕西,更别提京畿路了。纵观女真立国的表现,这个金国只怕是比当初的契丹还要凶残狠戾百倍。契丹尚且时常南下,金国又岂会例外。” “这就对了。” 蔡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既然早晚要交恶,为何要让女真人先发制人呢。”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女真鞑子口实,要知道我们可是礼仪之邦,杨霖不宣而战出兵助辽,实则有些下作。更何况宋辽虽然结盟,约为兄弟之国,可是一直以来契丹都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几次南下侵宋。如今它覆灭在即,我们不趁机报仇,还要助他一臂之力,怎么对得起澶渊死去的先辈。” 说话的是原户部尚书陈显,杨霖为了给西北凑军费,编造几个罪名到赵佶跟前说小话告黑状,把他的尚书位置拿下了,这厮只好转投蔡京,一直对杨霖抱有敌意。 蔡京真的很想来一句此乃小儿之语,但是顾及到他的颜面,只是笑道:“为了江山社稷,有时候用些手段,也未尝不是高明之举。” 陈显不敢和他顶嘴,低着头沉默不言,白时中儿媳妇被杨霖抢了,但是却不以私怨影响公事,笑道:“无论如何,拿下了燕京都是值得庆贺的,下官在樊楼设宴,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蔡京年纪大了,轻易不在外面吃饭,但是燕京光复有谁不喜,便笑着答应下来。 --- 艮岳里,几只小鹿在花间轻轻踱步,偶尔有行人经过,它们也不害怕,甚至还会亲昵地上前玩耍。 杨霖进言把皇子们迁出艮岳之后,里面就只有赵佶和几个宠妃还有帝姬。 这座园子依然还在修建,在他旁边的万岁营总部,名义上的职务仍然是修建艮岳。 今日园中也是披红挂彩,路上的宫娥太监们,喜气洋洋地悬挂彩带。 官家龙颜大悦,上一次这么高兴还是蹴鞠联盟中,开封府的球队逆转战胜京东东路。 御花园内,赵佶和几个内侍省的官员,凑在一块饮酒取乐。 梁师成已经轻易不参加这种场合,但是自从杨霖崛起,把他挤下神坛之后,梁隐相便总喜欢凑在官家的身边。 这杨霖虽然没有资历取代自己,但是他和自己相争,却让蔡京捡了便宜。现在自己这个月隐相已经被真正的宰相蔡京压制了。 梁师成愤恨之余,一门心思只想把赵佶给哄好了,这可是自己的天然优势,你蔡京、杨霖再厉害,有能耐来宫里争抢啊。 杨霖虽然没有能耐进宫,但是却有一个有能耐的兄弟,就是杨戬。 这“老妇人”把控着缉事厂,几乎是形影不离官家身边,在梁师成眼里比个挥之不去的苍蝇还让人生厌。 目下,“苍蝇”又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幽燕之事,现在赵佶就喜欢听这个,乐得哈哈大笑。 梁师成恨得牙根痒痒,心中只是暗骂童贯不争气,怎么就让人给害死了还没处说理去。 这时候,外面一个小内侍,捧着一个宝盒进来,赵佶看见之后眼色一亮。 小内侍弓腰垂首道:“官家,这是杨府敬献的仙丹,这个月一共两颗。” 赵佶眉头微皱,道:“怎么少了一粒?” “少宰在外,难以完成三粒。” 赵佶好不失望,这三颗仙丹是他每个月的必须品,每次吃完了都眼巴巴地望着。 杨霖为了提高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地少给他一两颗,有时候是天地灵气外泄,有时候是群星晦暗,不适合炼丹,反正就是吊着你的胃口。 这一招果然有用,杨霖虽然半年不在,但是喜新厌旧的赵佶依然天天把他挂在嘴边。 在一旁的梁师成,心中一动,仙丹? 身为一个见惯了禁中风云的老太监,他对仙丹不怎么相信。 这杨霖一个扬州商贾之子,靠的是买通蔡京、杨戬,得了个便宜状元,他的老底都被我查了个干干净净,他爹是个痴肥无能的商贾,哪来的什么道行炼制仙丹。 想到这里,梁师成眼睛一眯,盯着那个精致奢靡的小盒…… ------------ 第三百九十四章 遍地花团锦绣时 幽燕风云突变,燕王耶律淳壮烈,而且杀光了自己的亲眷。 如此一来留守的耶律大石成了燕京城实际的掌控者,不想白白死在燕京的耶律大石,选择了向杨霖求救。 以说和辽帝接受他为条件,平白得到了燕京,这一日大军开拔,入主城内。 城外的女真出奇地平静,似乎在坐视他们入城,而且近日对周围的杀戮劫掠也轻了许多。 开到城中之后,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这里可是燕京城呐,后世的史书势必会记载着这一天,而且加诸不尽的溢美之词。 三军主帅杨霖骑马入城,面色平静,拉着缰绳甚至无心观看燕京城。 城头上早就做好了激战准备的韩世忠,挠着头自言自语:“怪哉,这金狗怎么这般安静,莫不是有什么诡计?” “管他娘,少宰都进城了,还怕他们作甚幺蛾子。”呼延通满不在乎地骂道。 韩世忠点了点头,咋摸道:“也对,不管他了,贼鞑子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咱们已经拿下幽燕半数军州,早完将他们杀光在幽燕大地上,为涿州城下的弟兄报仇。走,随俺前去迎接少宰。” 城内许多百姓已经不再害怕宋军,相比较以前的辽兵来说,这些新进城的将士更像是护卫城池的自家军队。 韩世忠出身西军,西军以军纪涣散著称,但是这个泼韩五自己建军之后,却立下了严明的军纪。 说白了,当初西军军纪差,是因为西北将门有意操控的,因为没有粮食辎重,必须要以战养战。 韩世忠身为底层的老兵,如何不懂严明的军纪对一个新建立的队伍的重要性,所以立军之处便约束的十分厉害,才能令行禁止。 尤其是他们开始打得都是大理、吐蕃这种地方,稍一不小心,就容易激起当地蕃民的反抗,得不偿失。 所以这些宋军控制燕京久了,百姓们也都放心下来,相比于城外北边的同乡,他们的境遇算是好的了。 高粱河以北,此时已经是一片炼狱似的修罗地带了,这些百姓好奇地围观入城的宋军。 宋辽边境虽然没有爆发大的战争,但是时常有小打小闹,所以两国民间往来极少。 燕京的百姓,很多风俗穿着还保存着唐末五代的遗风,不免要对这些故国将士指指点点,品评一番。 韩世忠等人拨开人群,见到杨霖,神色一喜,上前牵马道:“少宰。” 杨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跃下马背和他们并排漫步:“燕京城内,还算是平静,一定要约束手下将士,不得侵扰百姓。刚刚拿下此地,我们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好生经营一番,才算是牢牢拿在了手里。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小事能退就退一步,当然了若是无法让步的事,也要做绝做死,不留后患,懂么?” “少宰放心,有几个闹腾的,已经丢到护城河去了。” 韩世忠说完,笑着说道:“少宰,那耶律大石倒是识趣,他手下的契丹兵马几乎不出兵营。只是天天派人询问您何时进城,是不是叫他来一见?”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不见,等我得了空再见吧。” 韩世忠一下子就闻到了蹊跷,按理说少宰进了城,不管说和的怎么样,都应该先见见人家吧? 难道……又有什么算计人的谋划了。 还真不出他所料,到了被收拾出来的一个小院之后,杨霖把韩世忠等人叫来,拧眉道:“我已经派人去和女真鞑子议和。”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议和?这才刚打了几天,怎么说议和就议和。 杨霖一看众人的反应,马上道:“我们大宋的军队,只要守护宋境即可,为什么要为契丹人卖命。说句不好听的,契丹人才不骑在我们头上几天。就在去年,朝廷还支付了二十万贯的岁币,这些钱养活多少百姓?”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你刚刚和人家结盟,转眼就把人卖了,总不合适吧。 宋辽盟约带给大宋的好处已经都得到了,这个时候撕毁合约,对辽人来说也太残酷了。 韩世忠问道:“少宰,议和的条件是什么?” “女真人撤出幽燕,我们的人从云州府撤兵。我又没去攻打契丹,已经是厚道了吧?当初中原大乱,这些人趁火打劫,强占了整个长江以北,以后有扶持各种傀儡,夺去幽云十六州,我们这也叫以德报怨了。” 杨霖说完,还是觉得有些心虚,便轻咳一声道:“反正这件事,就得这么干,咱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好处。但是不能做的太明显,尤其是要找到个好的理由,不然的话对我的名声不好。实在不行,我们就和女真秘密谈判,就说为了让他们突袭云州,麻痹辽人,就不公开了。” 众将齐齐恶寒,你还知道要名声,这反复小人做下来,确实是能让大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幽燕……先跟契丹结盟,再和女真议和,当真是反覆无常。 大家凑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从云州府撤回十三万西军,那姚平仲在云州府混的风生水起,三次伏击女真鞑子,已经打出了威望来了。 这个时候,契丹人倚仗他为云州柱石,更不会轻易放其离开。 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杨霖的这些操作确实不够君子,但是如此一来大宋的损失将会降到最低。 文官就是文官,坑人只用脑子和嘴就行了,收回幽燕都能从这样的战阵厮杀玩成权谋戏。 起身之后,来到小院外,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杨霖嘴角不期然笑了起来。 他自己胸中的韬略,没有完全跟帐中的将军们说清楚,因为要保密,保密到只有自己知道。 收回幽燕?那也太小看我了,幽云十六州,除了幽燕的十个军州,还有云州附近的六个呢。 万一让完颜吴乞买的女真兵顺利到了云州府,而姚平仲又撤兵了,那耶律延禧就完蛋了。 云州大同府和整个西京道,势必落入女真的手中……凭啥啊?那可是实打实的汉家故土,幽燕是,云州更是。 女真鞑子想要在燕地烧杀一阵后,轻易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老子先骗你撤兵去云州,然后让姚平仲的兵马假口从云州撤回幽燕,如此一来在云州到幽燕的路上,就会发生两军相遇的事。 到时候老子挥动令旗,幽燕二十几万兵马,和姚平仲麾下的西军,前后夹击。不扫灭你女真鞑子的这半数主力,将来拿什么打。 我们暗地里议和,你以为是坑契丹,到时候才叫你有苦说不出。 对契丹只说是撤兵为了打完颜吴乞买这路人马,契丹人除了感恩戴德,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可是那时候契丹的残山剩水和耶律延禧凑得兵马,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 此时乃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和姚平仲夹击取得大胜,本来就是刚刚打下的契丹广袤的领土上,势必有契丹人重新反抗。 女真从小部落控制这么大的帝国,一定会有内忧外患,到时候他们多半不会在幽云跟自己拼命。 就算要打,宋江那时节应该也处理完了西域喀尔汗,到时候大不了兵对兵将对将,光明正大厮杀一回。 大宋如今兵强马壮,内忧已平,大理、吐蕃、西夏也都已经纳入宋土,打仗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幽云这道屏障的时候我们打不过,现在有了守城最不济也能混个御敌于国门之外。 想到这里,杨霖笑的更开心了,正好小院中有一朵娇艳的桃花,杨霖上前轻轻一折,放在鼻前一嗅,长叹道:“这幽云十六州,见惯了血雨腥风,狼烟遍地,胡马腥膻,刀箭折戟,也该有花团锦簇的一天了……嗯,香!” ------------ 第三百九十五章 重整幽燕旧河山 燕京城外的女真人,开始收拢兵马,集结将士。 城中守军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将佐们却都有些放松,大家已经知道了少宰要和女真议和。 燕京城朝向南边的大门,甚至都已经偶尔开城,接纳难民入城躲避战祸。 这些人里,难免有各个势力的斥候暗探,门口的审查却不甚严格,现在不怕你刺探,燕京城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燕地豪强们,凡事没有倒向宋金的,全都倒了血霉。 宋人清洗一遍,金人再来一次,侥幸躲过一次,还有接下来的女真大劫掠。 这些人就像是密州的徐家庄,都有自己的私兵,也有自己的土地和堡坞城寨,但是要想和宋金这个体量的军队为敌,还是弱小了些。 此事的气氛微妙起来,燕京城中的耶律大石足不出军营,只是在耐心等待。 对他来说,真的回到云州的话,各种结果都不能算是好结果,只能是差的轻一点而已。 依照耶律延禧那个昏君的性子,允许他重回契丹效力,并且放心用他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耶律延禧要是有这个度量,何至于此。 真的归顺了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最好的结果无非是回去契丹的残存江山,做一个闲散的宗室罢了。 所以耶律大石的心里,想的其实是带着这群契丹兵,做一个手握军权的大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有兵有马,在契丹随便找一个地方安身,何愁耶律延禧不来笼络自己。 这世道,也或许才有做一番事业的机会。 所以对于耶律大石来说,这段时间格外宝贵,他必须趁此机会,完全控制住麾下的燕王旧部。 这其中有几万的契丹兵马,还有两万人,乃是怨军八营。 怨军八营是汉兵,幽燕汉儿组成的军队,这些人未必会背井离乡跟他前去不知名的地方安身立命。 燕王耶律淳招募辽东饥民,取报怨于女真之意,谓之“怨军”,分为前宜营、后宜营、前锦营、后锦营、乾营、显营、乾显大营、岩州营共八营两万八千人。 去年十一月,怨军因为没有衣服御寒,冻死很多人。 忍无可忍的怨军发动兵变,被耶律淳和耶律大石镇压,处置了作乱的一批人,扶持郭药师为怨军渠帅。 这些将士自然是想打回辽东,但是那里如今可是女真的腹心之地,肯定是回不去了。 耶律大石一心害怕杨霖那个贼头贼脑的货,惦记上自己的这小三万人马,所以严令大家不要出兵营。 要是让杨霖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嗤之以鼻,这怨军八营实在是没什么好抢的,一群墙头草野心家,原本的时空中就在宋、金、辽之间来回投降,毫无气节,最后渠帅郭药师被完颜宗望夺去了军队的指挥权,才算是结束了他们的投敌叛乱生涯。 也就是你耶律大石拿着当宝了,给我的话我先杀了渠帅郭药师,然后大家各自解散耕地为好。 燕京城内,杨霖正指挥着一群人,到处帮助百姓修葺房屋、救济逃难的幽燕灾民。 收拢幽燕民心才是最重要的,将来这里会重新成为汉家屏藩,背靠着万里长城,抵御塞外胡马。 杨霖亲自指挥起来,干这些政务他可比韩世忠等军将熟稔地多了,安排调度是井井有条。 韩世忠跟在他的身后,有些无聊地打折哈欠,宋金议和之事拖到现在,竟然是因为完颜吴乞买还没有完全恢复。 这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在这些蛮子那里,还有这强烈的部落风范,首领就是他们的全部。 一个完颜吴乞买,就比在幽燕的所有女真人加起来都重要,其他的女真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什么国家大事,都比不上他的身子要紧。 若是吴乞买真的战死了,毫无疑问,他手下的几千个亲兵都要自杀。 一群人漫步来到一处粥棚内,排着队领粥的难民都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负责施粥的军汉也站直了身子。 杨霖上前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动一番,发现用的米不算少,点了点头道:“有妇孺孩童的,多给一点。” 军汉点了点头,犹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些难民,大部分没有碗盆……” 杨霖笑道:“这个简单,刚刚路过西郊的磁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招募几个会烧窑的,从大家伙里挑人去烧制,赚几个钱也可以在这燕京城内安定下来。兵荒马乱的,指望朝廷一个个喂饱是不可能的,将来我还会给你们找更多的活计,总之就是勤快点饿不着就对了。 大乱乍平的时候,也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将来这幽燕之地,有的是养活人的生计,就怕懒汉。” 排队的难民中,一个瘦削干巴地汉子,呲着牙道:“这位官爷,我们不懒,就怕没有地方做工,没有地种呢。” 杨霖哈哈一笑,示意军汉继续施粥,这陆谦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 隔着老远,便大声喊道:“少宰,人我给你带来了。” 杨霖转头一看,一群人灰头土脸,困顿不堪,正是汴梁来的许叔微等人。 在他身后还有一大帮子,仔细一看竟然不都是郎中,连昭德坊外院养的那些杂学家也来了很多。 许叔微一溜小跑过来,行礼道:“外甥见过舅舅,恭喜舅舅立此不世之功。” “大外甥,不用这么客气。” 这许叔微比自己打了十多岁,杨霖每次都觉得有些好笑。 “你们这次远道而来,属实辛苦了。” 许叔微愁眉苦脸地说道:“就是路上太挤了,到处都是人,各路商贾都在往这里挤。在沿途想找个打尖住店的都不好找,风餐露宿……” “行了。” 杨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个郎中外甥的抱怨,笑吟吟地说道:“你看这里面,有这么多的孤儿,你马上挑出一大批来,领着他们在幽燕行医。从今以后,你也是一方祖师爷了。” “舅舅莫要耍笑,这可不是闹着玩。” 许叔微一路上累到极点,没想到刚来就有这么个大活等着自己。 他一心以为幽燕收复,自己要来这汉家故土,缅怀一下,顺便和自己带来的狐朋狗友畅游大好河山。 这样的话,将来回到汴梁在茶余饭后,那可是有的吹了。谁知道抱着度假的想法来,却是来辛苦的。 杨霖板着脸道:“怎么闹着玩了,俗话说医者父母心,你怎么没点同情心呢,你真是我外甥么?呸,我杨霖心地纯良慈善,怎么会有你这种外甥。” 走到人群中,揪出一个脏兮兮的鼻涕泡,杨霖指着他说道:“你看这个小孩,灵动机警,聪明毓秀,一看就是学医的好苗子。” 说完低头问道:“你喜欢学医么?” 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没有对大官的敬畏,再加上父母都不在了,人群中他的几个孤儿小伙伴都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小鼻涕泡用力抽了一下鼻子,抬头茫然道:“学医累么,可以填饱肚子么,将来好找媳妇么?” 小小年纪想的还不少,周围的百姓纷纷哄笑起来,就连一直闲极无聊的韩世忠,都忍不住一笑。 杨霖仰天一笑道:“那是当然,学医一点都不累,你跟着这位大叔好好干!将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 第三百九十三章 医心不救禽与兽 杨霖正在安排布置许叔微等人,这时候远处走来宗泽,看见许叔微便上前打起了招呼。 原来两个人在汴梁是故交,问好之后也站在身后,等着杨霖处理完。 韩世忠百无聊赖,说了句:“少宰不催促女真退兵,在这里做这些琐碎小事作甚。” 宗泽恰好听见了,低声道:“韩宣帅,要知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生在微澜之间。只有从百姓入手,才算是彻底解决了幽燕顽疾,少宰虽然为人诙谐轻佻,但是做事却是扎实可靠,步步为营,实乃燕地百姓之福啊。” 韩世忠撇着嘴,不跟他争论,这时候他突然灵光一现,问道:“这个许叔微,是少宰的外甥,他的医术高超么?” 宗泽疑问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知可兄妙手回春,实乃不可多得的杏林圣手。” 韩世忠双眼一亮,叫道:“着哇,让他去给完颜吴乞买治好毒伤,不就可以了么,省的在此拖延。” 此言一出,宗泽也猛的醒悟过来,那女真落后得很,能有什么良医。 估计就是请几个神婆跳大神,什么时候能治好吴乞买的毒伤,他们早一天滚蛋,幽燕就早一天入手。 两个人一拍即合,双双来到杨霖跟前,把这话一说,三个人一齐转头看向许叔微。 后者正在感慨自己的好日子即将到头,看到三个人六束目光,竟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们意欲何为?” ………… 女真营中,几个首领围在火堆旁,旁边的床上躺着的就是完颜吴乞买。 吴乞买乃是阿骨打的亲弟弟,在遍地怪物的女真部落,他也是数得着的勇士强者。 呼鹿、刺虎、搏熊……开得硬弓,骑得烈马,在雪地里趴伏一天都没事人似的继续捕猎。 这样的人,中了淬毒的箭,也是奄奄一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 宗翰愁眉苦脸的,娄室更是坐都坐不住,自己这一路人马过了长城几乎就寸功未建,老皇帝那一路也被人挡在云州外。 女真开国以来哪有什么忐忑,只要是出兵就是战无不胜,现在两处虽然都没有被打败,但是却都不顺利。 全军上下,已经有了退兵之意,对他们来说不如回去守住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荣华富贵。 但是宗翰不一样,他需要南征的军功,来攫取金国朝廷内的更大权力。 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完颜娄室、银可术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和老皇帝血缘很远的宗室,要么干脆就是小部落的首领,自己也只是国相之子,大家不拼命,怎么和二太子宗望争夺。 如今宋人暗地里来要求议和,却是正和大家的心意,只要及时退兵到云州府,率先攻破大同城,活捉耶律延禧,这分功劳就够自己洗刷幽燕无功的耻辱。 可惜现在完颜吴乞买吊着半条命,谁也不敢做主。这时候帐外来了一个小兵,抱拳道:“宋人又派遣使者来了。” “赶走他们,不是说了么,二大王身体恢复之前,没有心情议和。”宗翰暴怒道。 小兵吓了一跳,还是继续说道:“他们带来了一个郎中,说是南朝神医,来给大王疗伤。” 众人一听,赶紧上前,道:“把他们请进来。” 许叔微来到这大营之中,眼见得无数被他们驱使鞭笞的俘虏生口,在女真人的鞭子下好似牛羊一般,甚至更加可怜。 一种本能的厌恶充斥着这个弃官从医的郎中的心,进到大帐,只见里面全是粗壮彪悍的异族将军。 护送他前来的宋兵,是从燕地找的会说女真话的,上前介绍了一番。 众人簇拥着许叔微,来到完颜吴乞买的床边,解开了伤口,这才发现创处早已溃烂不堪,亏得此地寒冷,才没有臭不可闻。 许叔微是风寒行家,对外伤也有一定的造诣,剜去腐烂的血肉,上了一些生肌的药粉。 “不过是金汁淬毒,伤处感染而已,处理好伤口之后,我再开几幅药,不出三天就可以下地了。” 许叔微捏着山羊胡子,缓缓说道。 周围的女真人毫无动作,许叔微皱眉道:“笔啊?这些人杵在这里做什么?” 陪他前来的宋人笑道:“女真风俗粗野,哪有什么纸笔,不如口述好了。” 许叔微无奈摊了摊手,只好说了一遍。 宋使逐字逐句翻译下来,宗翰也留了个心眼,故意装作听不懂汉语,却要看看这个郎中有没有存心害吴乞买。 等听完他们说话后,这两个南蛮子只是嘲讽女真粗野无礼,并没有使坏,宗翰这才叫人进来,带着纸币。 许叔微更加不满,拿着炭笔在羊皮卷上,写下了药方,又想起大营中女真鞑子如此残暴,自己这样做岂不是助纣为虐。 想到这里,许叔微的手上稍微一停,宗翰目光阴鸷,盯着他看。 这矮子的目光好生吓人,许叔微心中一紧,赶紧埋头把药方写完。他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捉几个汉人郎中,来看看这个方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宗翰拿到药方之后,低声对身边的亲兵说道。 宋使又和女真人谈了几句,对方无非还是等吴乞买醒来的老一套,宋使便带着许叔微离开了金营。 除了大营,许叔微不断催促快行,逃离这个地方。 宋使和随行的宋军,都以为是他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都含笑催马。 许叔微回头看了看,金人大营已经越来越远,长舒了一口气。 心中暗道,我在药方中加入乌头蒿,本来是没毒的,但是只要碰见参汤则会让人慢慢衰竭。 女真多山参,他大病初愈岂能不喝,让他当时好转活蹦乱跳多活几个月。 这是我们炼丹时刚刚发现的,你就是找郎中也发现不了,应该不会坏我舅父大事吧。 这些女真人如此凶残,这人又是他们的首领,我许叔微一身本事,岂可用来救他。 想到这里,许叔微还是有些害怕,夹紧马腹想要快些回到燕京城内。 远处的金兵,已经开始四处出动搜寻药物了……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宋金香山首议和 许叔微不愧是神医,几天的功夫,完颜吴乞买已经能下地活动,女真大营一片欢腾。 宋金议和也很快步入了正轨,为显诚意杨霖邀约完颜吴乞买,双方主帅亲自见面议和。 这其实是有点风险的,谁知道女真鞑子的心思,但是杨霖自忖如今女真人迫切要活捉耶律延禧,先从心理上摧毁辽人的反抗,对幽燕他们本来就是很看重。 要不然的话,原本历史上,也不会打下幽燕之后用钱卖给童贯了。 香山,据说早年间香山上曾栽种有大面积的杏花,每年花期一到,这里便花香浓郁,故而得名。 此地地势高,可以俯瞰下方,难以藏兵。而且道路,根本无法用兵士冲锋,四周又无法布置大量伏兵,可谓是极安全的谈判场合。 杨霖和完颜吴乞买对坐而谈,彼此身后都是侍卫林立。 陆谦的手一直握着刀柄,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杨霖却十分轻松。 杨霖拱手笑道:“二大王,久违了。当日汴梁一别,没想到今朝在这里相见。” 女真刚刚立国的时候,就从海上乘船来到汴梁,当时的主使者正是吴乞买还有副使杨璞。 面对大辽这个庞然大物,女真人起兵时候不怕是假的,所以他们就准备和大宋联手,可惜被杨霖给破坏了。 后来女真人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能打,契丹人这么不经打,便一路推到了上京城。 吴乞买大病初愈,眯着眼盯着杨霖,不一会咧嘴笑道:“俺受了契丹蛮子的毒箭,多亏了杨少宰派人救治,还没道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宋金之间的友谊,就如同这香山的磐石一样坚固。当初在汴梁,辽使一心找你们麻烦,甚至想过刺杀,我们大宋可是一力保护,才让他们没有得逞。今日因为一些误会,而刀兵相见,简直是可惜可叹。” 杨霖笑吟吟地侃侃而谈,吴乞买身后的娄室冷笑着打断道:“涿州城下,也是误会?” 杨霖身后,韩世忠才是说怪话的好手,不冷不热地说道:“涿州城下我们正在和契丹血战,谁知道你们来干什么,在我们汉人眼里你们和契丹人长得差不多……” 吴乞买脸色一沉,呵斥道:“娄室,退回去。” 杨霖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女真的完颜娄室,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让韩世忠退后。 韩世忠和完颜娄室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服地退了一步,杨霖笑吟吟地说道:“既然是议和,肯定不能让你们难做,我也知道你们出兵幽燕定是有所求。这样吧,只要你们撤兵,我非但让云州兵马赶回幽燕,还把这次带来的攻城器械,全部送给你们。 反正我们大宋,只要收回幽燕十州,其他的城池不感兴趣。这些攻城器械,都是大宋的能工巧匠研制的,你们攻打云州府,一定用得上。” 杨霖话音刚落,自己这边的将领就先炸毛了,韩世忠刚想上前说话,被杨霖照着脚面一跺。 疼的老韩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再多嘴。 完颜吴乞买这边,众人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 大宋的将士如何先不评论,论起攻城器械,可谓是独步天下。 若是有了那些巧夺天工的利器,再加上女真兵的勇武,攻城拔寨岂不是探囊取物。 大辽还有无数的雄关大城没有攻克,这个倒是雪中送炭一般,足见宋人诚意。 这边女真人还没反应过来,杨霖却好似以为他们在犹豫,赶紧加价道:“我再送金国两万匹娟,八千份瓷器,但是却有一个条件。” 吴乞买沉声道:“什么条件?” 杨霖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你们俘获的燕地汉人生口,还请归还我们。” 女真这边众人纷纷嗤之以鼻,南蛮子就是伪善,这些生口不值一提,在大辽每个女真贵族帐下,都有成千上万的奴隶。 若是能换来南人的财货,更是稳赚不赔。 吴乞买心里狂笑,面上却不咸不淡,最终又多敲诈了一些,这才松口。 双方这就算是议和成功了,大宋撤掉云州守军十三万,赶赴幽燕,并且给女真全部的攻城器械,还有财货无算。而女真从幽燕撤兵,将这块地方彻底让给大宋。 各自散去之后,韩世忠郁郁不乐,宗泽脸色阴沉,都以为是求来的议和,不要也罢。 毕竟大宋进入幽燕,还没怎么打过几仗,几次小的交锋未尝败绩,真不知道少宰为何要如此屈辱的议和。 杨霖背着双手,欣赏着香山的美景,不久之后这里完全拿下之后,在长城部署好防御工事,布置重兵。 从此中原大开了二百多年的门户,总算是关上了。 至于那些器械和财货,女真人势必要分兵运送,而攻城器械十分巨大,财货瓷器又都易摔易碎,女真鞑子肯定要有一部分人跟不上大军行军速度,还有一部分人运送财货回自己老巢。 这支女真兵马本来就少,分兵之后自己夹击的时候岂不是更加轻松。 等灭了这支女真大军,送出去的东西还不是原封不动地回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敌军分割开来,何乐而不为呢。 这是绝对的机密,当下还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尽管手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杨霖也不理睬他们。 “唉,香山啊,终于回来了。将来在这里,建一个道观,我看倒是不错。”杨霖不管手下的情绪,自言自语地说道。 女真那边,还算满意,毕竟他们就是拿下幽燕劫掠一番,也没有这么多的收获。 只有宗翰冷着脸道:“有朝一日,平定了契丹,活捉耶律延禧之后,俺们早完还要南下报仇。” 吴乞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宗翰,俺知道你在涿州吃了宋人的亏,不过这次我们得到了这么多的宋人制作的攻城器械,拿下云州如同探囊取物,到时候在报复他们不迟。毕竟眼下咱们的大敌,还是契丹蛮子。” ------------ 第三百九十五章 羯鼓声声伐女真 女真人得到了财货、瓷器和布帛,几员大将亲自看了看,都是货真价实的攻城器械。 这些东西在女真大将们眼中,才是真正的宝贝,有了它们云州府如同平地一般。 吴乞买隐隐觉得胸口有些不适,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旧伤的后遗症。 他抚摸着抛石机、投石机、攻城塔、冲撞车和大盾牌。 这一个个的器械,比一座小楼还大,真不知道宋人是怎么造出来的。 在它们的下面,还有滑轮,推动着就可以前进,上面有兽皮覆盖,可以抵挡弓箭和檑木。 大喜过望的女真人收拾兵马,撤出了幽燕十州,在他们曾经驻扎的这一片残破的大地上,空留下几万个俘虏生口。 他们的衣服大多被扒了下来,给女真鞑子的战马取暖,互相依偎在一块取暖,冻死的不在少数。 幸亏现在是春末,清晨第一缕阳光洒下来,驱散了漫长的夜寒。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吓得大家都浑身哆嗦,生怕是女真鞑子去而复返。 已经通过战功升为副部头的吴玠,骑在马上看着满地的百姓,衣不蔽体,面如黄纸,不禁在心底暗骂。 他轻轻一挥手,身后的兵士散开,就地开始搭建粥棚,一摞摞的粗布衣服被马车拖着运来,吴玠吴璘兄弟俩也撸起袖子动手卸车。 不管军中怎么看,对于这些人来说,杨霖的议和是救了他们的命了。真不知道在女真的大营中,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大营中瑟瑟发抖的百姓,这才知道眼前的军队是来救自己的,终于恢复了一点人的模样,自觉地排好队一个个来领衣服,三四个人聚在一块共用一个碗轮流盛粥。 吴玠看着这群可怜的人,不无感慨地说道:“他们是赶上了好时节,三年前俺们西军打仗,自己都没有粥喝,就是攻下了幽燕,这些人也要冻饿而死了。” 周围的军汉笑道:“那是,如今咱们大宋可是富了,军中从未听过短了粮草。” 吴璘累的气喘吁吁,一屁股蹲在剩下的麻布上,看着旁边道路上疾驰而过的骑兵,笑着道:“我就说少宰是神仙吧,幽燕一场硬仗没打,就收回来了,你见过这种?你们是没见,当初在大理羊宜咩城,少宰一身道袍、三声疾呼,已经死了半个月的张叔夜从悬崖下噌的一下活了过来。” 吴玠笑骂道:“行了,快点干完这个活,我们也去收几个城池。这一回功劳顶过天了,他娘的我还没见过辽兵、女真兵什么样呢。” 燕京城内,杨霖擂响了聚将鼓,杀气腾腾,一声金甲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 城中诸将无不奇怪,急急奔赴校场,不知道少宰有何安排,向来无非是安排幽燕防务,或者抽调人马回到汴梁献捷。 这次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少宰的王爵大有可为,毕竟神宗皇帝说过,能收复全燕之地者赏以封地,封以王爵。 众人来到校场,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少宰难得一身戎装,不苟言笑站在点将台上,脸色肃穆得有些吓人。 韩世忠等人也不敢多言,各自按位置站好,不一会人就到齐了。 杨霖扫视一眼,朗声道:“幽燕之地,自从云州之盟以后,便是我大宋的国土。可是女真人悍然入境,使我燕民,惨遭屠戮;使我城郭,残破不堪;使我将士蒙羞,使我君王悯怜。此仇不可不报,我已调遣姚平仲大军,在半路埋伏,燕地全军留下五万人坚守城池,其余诸将随我讨伐女真,此番必杀吴乞买!” 底下诸将,汗毛直立,心中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一般。 至此,少宰的计划已经全盘浮出,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真他娘的奸……不对,真他娘的用兵如神啊。 “王禀,你率所部轻骑兵,向被追杀女真鞑子,夺回他们运送的布帛瓷器和金银。” “宗泽,你率所部追击运送攻城器械的女真兵,记住,器械烧毁了、损坏了,都无关紧要,大宋有的是能工巧匠,我要的是全歼女真兵马。” “韩世忠,你随我沿桑干河西进,姚平仲伏击之后,吴乞买势必后撤,我们再前后夹击,这一回,我要他的命!” 众将轰然应诺,校场上春风吹过,杀气盈盈,人人脸上都有些澎湃神色。 原以为是屈辱的议和,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结果,联想到接下来的大战,在场的将士无不满怀期待。 这是看得见的胜算,完完全全偏向自己这一方,有时候谋划运营真的十分重要。 临阵对敌,不光是看作战勇猛,还要考虑诸多因素。 似这般精心谋划,才是将士们放心去搏命厮杀的一仗。 大宋最强战力齐聚于此,兵强马壮,猛将如云,杨霖在三年前把他们投入到边疆的各个战场,磨砺出来的新一批的战将,将要迎来他们的终极测验了。 拆散掉西北将门,打压了种、折、杨三家,扶持了姚家。培养出韩世忠、王禀、宗泽等人,为的就是这一战。 物资、钱粮、战马、兵刃……什么都不缺,自己也不是瞎指挥的主帅,这要是再打不过,杨霖也可以摊手说自己是尽力局了。 风吹来玉佩敲打着身上的盔甲,发出清脆的声音,杨霖在点将台上默默闭眼,仰面朝天,心中一片清明。 “举旗募得廿万兵,恢复幽燕百十城。惟愿香山清风起,不求留得卷世名。” 底下的诸将,慢慢发现了杨霖的举动,校场上的喧嚣顿时安静下来,全都默默注视着少宰杨霖。 宗泽心里到了这个时候,才是彻底钦服了,这份苦心隐忍到现在,哪怕背着骂名,也要潜伏爪牙忍受,少宰为的就是这王朝的边关呐。 他上前一步,抱拳道:“我等必将死战,不负少宰一番苦心。” 三军即刻出发,杨霖回到小院,里面正好来了一批汴梁家人。他们奉命前来,给杨霖送一些衣服,也捎着家书前来。 前来送信的是万岁营的一个亲卫,还带来了些使唤丫头,杨霖叫到跟前,才发现是杨盼儿。 杨盼儿本是朱勔未入房的小妾,杨霖下江南平方腊,要杀朱勔前,故意骄纵给他看,在他家上了他的这个小妾,也因祸得福,朱勔死了之后杨盼儿进了昭德坊。 杨霖眼看她还有些扭捏,在昭德坊也得不到几次宠幸,对杨霖还是有些敬畏,这次自告奋勇跋山涉水来送信,可惜自己马上要出征了。 让她服侍自己换下盔甲,穿上一身便装,浑身轻松了不少。 有些单薄的身子,坐到杨霖的腿上,杨霖捏了捏她的脸蛋,揽着她看起书信来。 杨盼儿鼓足了勇气,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面红耳赤如同一只靥足的小猫。 郑云瑶身为大妇,自然是要写的,不过没什么内容,大部分都是再说自己在汴梁做了些什么,又跟妙贞姐姐逛街,有看上什么衣服,杨霖笑着放到一边。 启开另一封,却是苏凝香写的,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女儿,说是等着自己回去之后再取名字,现在只取了乳名叫安安。 杨霖心中一暖,这是盼着自己平安回师呢,不枉自己疼她一场。 还有五六封信,杨霖却舍不得拆开了,离家半年也只能靠这些书信慰藉了,难怪古人都说家书抵万金。 将李凝儿、殷浅浅、芸娘等人的书信揣到怀里,杨霖看着怀里的风尘仆仆的美人,笑道:“老爷我马上要出征了,你大老远来一趟,不能让你白来。” 杨盼儿愕然抬头,不明所以。 杨霖捏着她的下巴,轻笑道:“去把门关上。” 杨盼儿嘤咛一声,起身之后,柳腰款摆,双腿发颤,慢慢走到门口,露头左右看了看,才关门回头。 脸如桃花…… ………… ------------ 第三百九十六章 宋金血战牛栏山 杨霖许诺的财货,是瓷器这等易碎的物品,北上返回老巢的女真兵马是走的最慢的,行军这么久才刚到顺州牛栏山脚下。 他们把幽燕的马匹席卷一空,甚至连驴车、牛车也用上了,都载不完这么多的财货。 宋人的大方,成了他们嗤笑的谈资,说起来无不嘲笑宋人懦弱,不敢打仗,就知道议和。 据说他们每年都花钱买着辽人不南下,这些辽人在女真儿郎面前,便如同小猫一般,没想到对大宋还有这等威势。 这些精美的瓷器和绢帛,是他们见所未见的华丽和秀美,女真人已经可以想象运回去之后,族中那些没有见识过南边富丽的土包子,是什么样的眼神。 对这些大山深处的女真鞑子来说,契丹的城池内已经足够繁华,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幽燕才知道别有人间。 难怪宗翰和二大王一直要南下,据说过了燕京府,那大宋才是真正的富丽风流,好似仙境一般。 有朝一日,俺们女真的儿郎,一定要打过去,享受一把。 日落时分,残阳犹在,半弯的月牙已经出现在天空,女真人停下脚步埋锅做饭。 突然,为首的女真鞑子领谋克的涅连麻耳朵一动,他脸色大变飞快地将耳朵贴到地上,骨碌一下爬了起来,大声道:“有大队人马,是骑兵!” 这一伙鞑子人数不多,只有五百余人,毕竟他们只是负责运输。 听到响动之后,这些人也不惊慌,拔出弯刀,有一个女真兵将手指刚到嘴里,呼哨一声马匹跑来。 女真兵翻身上马,纵马来到一个高处,大声喊道:“是宋兵!大队的宋兵!” 话音刚落,四五十支羽箭扑面射来,将他钉落马下,瞬时殒命。 王禀手下,将近两千人,杨霖的戏演的太好了,做的太真,给的东西又都是诚意十足,女真人根本没有防备。 这一下被突袭,完全是仓促应战,很多人还没来得及上马穿好盔甲,就被箭雨射死。 涅连麻仰天嚎叫一声,将护甲披在身上,手抓起重斧,翻身上马一气呵成。 王禀一骑当先,涅连麻挥舞重斧,向他的面门砍来。 王禀举枪一挡,虎口发麻,暗叹这鞑子好大的力气。 涅连麻继续挥动重斧砍来,竟然毫无停顿甚至比刚才更快了,突然一矛穿过兽甲深深扎入他的大腿上,原来是一个宋兵支援了过来。 涅连麻惨叫一声,死死抓住矛杆,用力一错,已然将鸭蛋粗细的矛杆绷断。 这鞑子属实凶悍,把血淋淋的断矛拔出,一手挥舞半截断矛,一手挥舞重斧继续前扑! 眼看被他连杀两人,王禀楸准时机,一枪刺穿了他的胸口,将手里的长枪一转,从他的血肉中拔出,涅连麻仰面呲牙嘶吼,轰然跌落战马。 这时候的女真兵,很多都是没穿盔甲,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红着双眼拼命厮杀相搏。 王禀心中徒然升起无尽的战意,这伙人到了如此绝境,难道还要反杀俺王禀不成? 他挥舞着血淋淋的长矛,嘶吼着杀进人群,今夜不过是硬碰硬,命换命。 一番血战,几乎没有完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边。 王禀这边还有几百个骑士,女真却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人数的优势和突袭的战术,让宋人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一个女真也是领着谋克的将官,他的马早就被戳死,孤零零站在那里,浑身血污。 两个宋骑横枪奔来,女真将官大吼一声举刀,却被两杆长枪抽在胸口,借着马力将他抽按在身后的大树上,嘴里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王禀见状,将断了的长枪一抛,握在手中奋力一掷,女真将官被钉在树上,双眼圆瞪,有如铜铃,竟然是死不瞑目。 王禀下马,呼呼喘着粗气,都说女真人打仗猛,没想到女真人竟然悍勇至斯。 自己此番抱着轻易扫灭他们的心态,还以为少宰吩咐自己干这个活,是有些瞧不起自己,现在才知道这是少宰看得起自己。 已经有小兵,开始收敛同袍的尸体,这场仗惨烈无比,尸身也都是残缺不堪。 王禀站起身来,掀开一个车厢,只见都是绢帛赶紧盖上,免得沾染了血污。 小兵们纷纷抻着脑袋偷看,王禀笑骂道:“你们这些贼厮鸟,千万别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不过少宰有令,女真鞑子们在幽燕搜刮的财物,归大家所有。我们集中一下鞑子的尸体,搜到的东西全部上缴,一部分给死去的这些弟兄的亲眷家属,其他的大家分了。”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鞑子们在幽燕祸害这么久,人人的怀里都是鼓鼓的,不知道藏了多少好东西。 王禀走到树前,这上面自己的断枪还钉在鞑子身上,这枪头是个上好的货色,自然舍不得丢掉。 拔出来之后,鞑子的胸甲大开,散落了一地的财物。 王禀初时不在意,一瞥之后,用断枪拨了拨,竟然有几个汉家女子贴身的亵衣,用来包裹着珠宝首饰金银钗子。 其中一个名贵的耳环,上面带着一小块耳垂……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王禀本来还有些佩服这些鸟鞑子的悍勇,此时却只剩下愤恨。 他用枪尖一挑,将鞑子的刀拿到手中,照着他的裆下一阵猛砍。 周围搜寻的士兵们,无不愕然瞧着他,不知道王指挥使这是发的什么疯。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天色渐渐变黑,王禀率兵赶回大营。 驱赶着一车车的财货,道路上也不甚平整,燃起的火把很快成了一条长龙。 与此同时,宗泽已经率兵追赶运送器械的女真兵马,这些人的行动更慢,但是他们离着女真的大部队还不够远。 须得等到大部队被姚平仲伏击,少宰的计划实现之后,才对这些落单的人下手。 宗泽就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一直在幽燕边界一带活动,派出轻骑哨探密切注意着、默默注视着,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完颜吴乞买的大军已经出了幽燕,步入大辽西京道。 南京道是幽燕十州,西京道却有着云州等其他六州,这些地方和幽燕一道,曾经是汉家屏藩。保护着历代的汉人,免遭草原异族的入侵。 可惜后来被石敬瑭这个儿皇帝,割让给了契丹,至今还没有收回。 一路行军,完颜吴乞买胸口的不适越来越严重,饶是他铁打的一般的身子,也慢慢挨不住了。 他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二大王,前面就是涿鹿山,过了涿鹿山,就到了大同府了!” ------------ 第三百九十七章 阵前无端主将亡 人文三祖成华夏,兵主魂断涿鹿山。 涿鹿山,相传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蚩尤兵败身死,这就是涿鹿山名称的由来。 两个山峰之间,有一道山谷,郁郁葱葱,植被茂密。 虽然没有崇山峻岭嵯峨插天,但是看上去连绵不绝,如巨兽之脊,树稀处怪石嶙峋,易守难攻。 旭日东升,连绵起伏的山峰似在朦胧欲睡,晨雾烟气荡漾,增加了几分神秘安祥的气氛。 山麓中,十三万的西军,头带着嫩枝编织的帽子,藏在山中连生火都不敢,只是吃干粮喝山泉。 他们已经预计好了行军速度,来到此地时,比预计的在早了两天。 姚平仲对这密林深处的幽静景色,十分喜欢,藏身此地其他人都叫苦连天,唯有他甘之若饴。 也难怪,原本时空中,他可是钻到大山一待就是五六十年,出来之后都已经得道了…… 西军在他的带领下,几乎成了一支游击兵马,几次伏击阿骨打可谓是神出鬼没,虽然战果不大但是成功拖延住了女真进攻云州的脚步。 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也得以在西京道大同府继续享乐。 姚平仲撤兵的时候,契丹小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耶律延禧更是哭天喊地,都觉得是末日到了。 他先是大骂宋人无情无义,然而却不敢出兵阻拦,本来一个金朝就够他们,再得罪了大宋那就真是毫无生路了。 这十三万西军,已经成了契丹的支柱,可笑的是把别人的军队当做自己的底牌,当年的北汉、后晋也是这么干的,契丹人应该很清楚,这些契丹的傀儡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姚平仲正对着一块奇石发呆赞叹的时候,一个亲兵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将军,女真的先锋已经进山了。” 姚平仲点了点头,沉声道:“挨个通知大家,做好准备,这次伏击和以往不同,势必要尽可能杀伤敌军。” 杨霖和韩世忠,在收到消息之后,也终于撕破了在幽燕的面具,率兵猛追起来。 也是在这一天,宗泽那边率先打响,他麾下的兵马虽然战斗力不是最强的,但是却胜在人多。 运送器械的除了一些女真鞑子之外,更多的还是他们俘虏的生口苦力。 如今也是即将入夜的黄昏,大地上升起缕缕炊烟,宗泽望着这些炊烟,便好似听到了进攻的号角。 黄昏突袭时候,是女真人埋锅造饭的的时候,累了一天的行军队伍,便是强悍如女真也会有松懈的时候,这个晚饭便是最好的时机。 此时也顾不上会不会发生误伤了,一阵箭雨过后,和牛栏山一样的突袭。 与此同时,涿鹿山中,火光冲天。 无数个燃着的火球,和火药在山中绽放开来。炸的山谷中人仰马翻,滚滚狼烟笼罩着这个地段,女真诸将急忙拔刀,稳住了阵脚准备反扑。 他们尚不知道这是什么人马,只以为是契丹的兵马在此伏击,吴乞买跃上马背,脸上不见慌乱,大声道:“摸到半山腰,杀光这群蛮子。” 火光照耀着女真人的黑色龙旗,鞑子们心中大定,按照旗帜的指挥开始准备反攻。 坡上的道路布满了陷阱,前面的鞑子死了,后面的便绕路前进,悍不畏死。 姚平仲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眼前的场面而畏缩,他和女真人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战力惊人。 但是自己麾下,也是饱受百年宋夏之战的苦楚,自小在边关磨砺出来的西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为何不能一战。 女真鞑子用最快的速度稳定住阵型,躲在同伴的尸体后面,躲避着箭雨和巨石。 然后一个个摸上山脚,顺着往上爬,他们曾经在冰天雪地里猎熊、猎虎,这样的环境下也能匍匐着往上爬。 完颜吴乞买冷笑一声,今夜不管是谁来伏击,都要叫他有来无回。 从两军接触到的那一刻,这一仗就变得惨烈绝伦,西军从山上冲锋,开始了和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武力巅峰的碰撞。 在这山谷中,宋人占据了地利,但是这样的环境对于渔猎民族来说,也是最熟悉的。 白山黑水间亘古的捕猎生存方式,让女真鞑子在这场战斗中体现了他们的强大。 夜色笼罩的涿鹿山,蚩尤折戟身死的地方,一场足以撼动兵主蚩尤的血战,持续到夜里。 没有呼号声,就是一片兵刃击破甲胄,砍入骨中,鲜血滋滋向外喷溅,还有人临死那一声短暂的惨叫混杂在一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让人觉得寒到骨髓里,只想远远避开的响动。 人命飞快的消耗,负创倒地的人还在扭打,互相抠挖对方的眼睛。 此时没有什么阵列,只有一个个没有面目没有畏惧没有任何念头的披甲之人机械般的杀戮或者被杀。 完颜吴乞买拔刀在手,指挥着身后的亲兵道:“你们也上!” 完颜宗翰挥了挥手,让娄室、银可术等将领带队冲锋,眼下女真已经用尸体铺就出一条上山的道路。 娄室眼中一片寒光,从后背取下弯弓,借着火光先是射杀了一个宋军,然后一夹马腹准备冲上山坡,上面黑压压一片,正不知有多少宋军在等着他们。 娄室和吴乞买一样,并没有丝毫畏惧,从北地白山黑水穷荒大泽处崛起至今,这锋锐正是最盛之时。 放眼天下,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挡在这股凶狞的力量前面。 突然,身边的人一阵惊呼,娄室回马一看,完颜吴乞买不知为甚,口吐黑血,面如金纸,捂着胸口……不一会,坠落马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众人赶紧下马上前围住他,伸手一探,这短短的时间内,竟然已经没了鼻息。 二大王病愈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会胸口难受,没想到今日一战把他吓死了? 仓促之间,女真众将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下大敌当前,主将却意外身死。根本没有半点箭矢,靠近吴乞买的身边,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是什么原因。 宗翰托着吴乞买的尸体,怪叫一声,吼道:“俺要护着吴乞买的尸体冲出去,这个山谷透着古怪,我们上了当了。” 现在女真军中,以他为贵,宗翰及时站了出来,众将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银可术拉住刚想上前娄室,沉声道:“上次是你殿后,这次换俺来吧。” 呜呜~~的撤兵号角响起,女真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们的军纪很严,动不动就要杀头,听到角声也只能且战且退。 姚平仲在山坡上,正感觉颇为吃力,这一仗没有想象的好打,胜负尚在两可之间,但是女真竟然要撤兵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将的本能让他驱使将士,步步紧逼,尽可能地杀伤鞑子兵马。 银可术率领着自己麾下七个谋克,总共不到两千人,死死钉在山脚。 娄室则带着宗翰,冲出山谷,沿途的巨石堆积,他们只能从一边爬坡绕行。 战马此时被剥去厚厚的盔甲,轻巧地翻越山麓。 此时山谷外的涿鹿县,一条火把燃起的长龙,正在急速行军。 幽燕宋军精锐,在杨霖、韩世忠的率领下,正赶往涿鹿山谷的入口。 ------------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夜东风吹腥膻 银可术作为殿后的,这次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当然他也走不掉。 这鞑子手里拿着的武器是一双锤子,左右挥舞之下,打得宋军盾牌木屑乱飞。 作为宗翰手下的勇将,银可术知道上次殿后的是娄室,如果自己每次都逃避,将会成为女真的笑柄,为人唾弃。 伐辽之战开始之后,他和同样是拼杀上位的娄室常常被拿来比较,而娄室什么地方都压他一头。 不管女真人为什么撤兵,姚平仲肯定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宋军擂响了战鼓,号角声苍凉雄壮,在这夜色下的涿鹿山,兵主蚩尤折戟之地,追杀拥有当世最强的武力的女真兵马。 银可术眼看着一个宋军挺刀冲来,只用一捶就砸烂了他的面门,锤上的刺深深嵌入头骨,这个空档便有另一个宋军,一刀斩在他的腿上。 银可术惨叫一声,提起锤子的手臂稍有延迟,这短短一瞬,身上便负创多处,更有一矛扎在他的小腹,银可术都感觉肠子在甲胄中都流出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饶是银可术勇猛异常,也挡不住山上似乎无穷无尽的宋军。 自己麾下这点兵马,已经快完全交待在这里了。 此刻女真,一个谋克能战军马,多的过两百,少的百余人。 银可术的手下,不过十几个谋克,都是银可术一阶阶的战功积攒下来的。 若是没有其他变故,这厮十几年后,也是女真宗翰这一派的主力猛将,盘踞山西陕西多年,权势滔天。 但是现在,一切都是梦幻泡影,不知道是哪个宋将,高喊一声“宰了他”,两个小兵的长矛顺着胸甲的缝隙刺穿了他两肋,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割下了这颗头颅。 在远处,三百多个女真游射手,正在山中隐蔽处张弓射箭。 借着火光,几乎每看见一个宋军都能射杀。 银可术死了,但是他的手下阻挡的时间已经够了,宗翰带着吴乞买的尸体,逃出了这片山谷。 走了没几步,便是一个寂静的山村,宗翰指着远处道:“到这村里,找点吃的和水喝。排好阵势,不管是谁伏击俺们,出了山谷俺都想和他决个高低。” 他说的是找,对于这个小村落来说,可就倒了血霉。 在他身后,几十个女真骑兵,提着缰绳出来,往村内奔去。 走到半路,一阵箭雨,在黑夜中,收割了这群鞑子的性命,只有几个仗着皮甲厚实,逃回了本阵。 完颜娄室高喊一句:“不好,宗翰,这里也有埋伏!” 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村中往外射箭。 女真人凭借着射来的力道和方向,大体判断出是哪里的敌军,便躲在橹盾后面还射。 夜色笼罩下,弦声响动一片。 杨霖这边的兵马,并非是老兵,而是最近三年招募的新兵。 他们的弓艺少有纯熟的,幸亏大宋有的是弩箭,弩这个东西,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能发射很强的箭矢。 弓箭手与弩手对射,很难说哪一方有确定不移的优势。 从力道而言,自然是弩强弓弱。可是从射速而言,弓箭快了十倍不止,一场战事当中,也很少单以弓弩对射来分出胜负的。 今夜这一战,不仅在射手数量上,女真远远超过,几个谋克凑起来足有百多名射士。 加上弓箭的射速优势,宋军小兵发一弩,女真军马足可还出十箭去。 而且女真射士身周围,还有旁牌橹盾遮护。纵然是弩矢力强,也不是稳稳就能杀伤对方。 可是宋军的优势在于,他们躲在暗处,依托村口四周的大石树木,遮挡着身子乱射。 宗翰阴沉着脸,道:“银可术用命给我们换来的时间,不能浪费在这个地方,再不走身后的敌军就追过来了。” 娄室点了点头,回头去到后军,不一会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阵呐喊呼喝之声。 女真军阵当中,组织起一支步战甲士队伍,这个时候正越过射手阵列,顶着木盾直逼山村古道。 一向自视甚高,对女真人的勇武心存怀疑的韩世忠,也不禁咋舌。 从黄昏打到了现在,然后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可以冲锋陷阵。 这些人就算是现在立时转换物种,做一个牲口,都是绰绰有余。 宋军这边,只是赶路追击,却没有经历过山谷的厮杀,韩世忠召集人马,严防死守。 这一伙重阵的女真步卒,大部分都是上京府附近投降的辽兵,之所以这么牲口,是因为有女真的刀抵在他们身后,现在这些仆从军已经快拼光了。 宗翰眼睛一眯,抱着吴乞买的尸身,大叫道:“列阵,冲过去。” 女真精骑,将所有的贵人护在中间,冒着箭雨也不再还击,直接冲阵。打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敌军,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 出兵之后遭遇的最大失败,已经让曾经战无不胜的女真人心里出现一丝松动。 他们今夜本来有两次机会,一是在山谷时候,真的冲到山坡,大军主力就在原地和姚平仲血战,未必没有机会。 可惜那时候,被坑了一手的吴乞买,浑身气血一激,加速了毒素运转,终于暴毙身亡。 第二是银可术为他们争取到时间内,宗翰到了这个时候,若是摆好阵势,燃着火把和古道上的宋军一战,这十几万兵马未必能挡住女真人。毕竟这些宋军战阵经验和搏杀经验都不如女真远矣。 但是对敌人的一无所知,让宗翰丧失了定心指挥的勇气,而是选择突围逃散。 很快,两军相持又成了追击战,宗翰带着几员悍将,抱着吴乞买的尸身在亲兵们的掩护下,借着茫茫夜色奔逃,丢下了大军不管不顾。 这对女真兵马来说,后果是灾难性的,无从阻止有效的抵抗,只是各自为战。 所谓的乌合之众,就是现在的这个情况。 一夜时间,双方厮杀的精疲力竭,太阳慢慢升起,照耀着这片乱战过后的大地。 蒙蒙的晨雾,沾湿了眉毛,铁甲上凉意甚浓。 橫眼扫视过去,遍地都是尸首。 一夜之间,南征的女真大军加上仆从军一共十万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只逃出不到一千多的精骑。 女真人为他们的贪婪和狂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成功地把自己的头号敌人,从契丹变成了大宋。 宗泽也成功击败了护送器械的女真小股人马,全歼这支女真兵马,运回的器械不到十之一二。 整个西京道的道路上,尸横遍野,血流遍地。 杨霖和姚平仲会师一处,等待着新的战争到来,一场自己挑起的旷世之战。 ------------ 第三百九十九章 不招人妒是庸才 “宋辽之间,友谊长达百年,说是坚不可破不过分吧?我们怎么会和女真议和,不过是行军布阵的手段而已。兵者,诡道也,为了打胜仗,什么手段不能用。” 荒草古道上,前来送别的杨霖跟耶律大石侃侃而谈,后者一句话也不信,姚平仲撤兵之后,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希尹的大军,两路齐发,将云州契丹兵马几乎打空了。 从此之后,契丹想要苟活,必须依靠大宋的庇佑,否则绝难挡住女真的西进道路。 这耶律延禧便如当年的北汉皇帝一般,万事都要仰仗大宋的鼻息了。 耶律大石一眼就看透了杨霖,他从一开始就憋着坏心,不但消耗了女真的南路兵马,还顺带着让阿骨打亲率的西路军,将契丹拼凑的残兵消耗一空。 当然,现在他是不能和杨霖翻脸的,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杨少宰用兵如神,扫灭这一路女真,给了他们起兵之后的首败,正是让人钦佩。” 杨霖打了个哈哈,只说道:“只要咱们宋辽联手,一定能剿灭女真鞑子,要是能帮助大辽恢复疆域,才是我杨霖的心愿啊。” 耶律大石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一点都不想再在此地久留,抱拳道:“杨少宰送别之情,耶律大石心领了,汉人有句话叫‘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少宰请回吧!” 杨霖好像不知道别人很讨厌他,笑吟吟地说道:“如今大石林牙重回契丹,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对于我们宋辽联盟更是一大臂膀。我杨霖家资菲薄,无以相送,唯有此间缴获的女真兵戈甲胄,愿意全部送给大石林牙。” 耶律大石先是一怔,随机想明白过来,这厮是要拿着自己当枪使,让自己去帮他牵制住一些女真兵马。 他就没有不想利用的人么?关键明知道这是杨霖的计策,自己还没有办法拒绝,难道放着兵器甲胄不要么? 自己手下的主力,怨军八营可是因为没有衣服御寒,发动过叛乱的。 想要在辽西大地上,管制住这群兵马,必须要有一定的恩惠施下。 杨霖这个时候,抛出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的条件,自己拿着这些装备,在辽西为他拖住一部分的女真人,这厮好在幽燕一带布置防线,阻挡女真人的报复入侵。 女真人虽然被他用诡计击败一次,但是毕竟只是吴乞买的南路军,真正的女真主力是老皇帝完颜阿骨打亲率的西路军。 这次杀了他的亲弟弟完颜吴乞买,也是阿骨打最疼爱的弟弟,就看女真人如何决断了。 是一鼓作气活捉辽帝耶律延禧,还是回师为吴乞买报仇,跟大宋开战,这关乎着未来天下的大势。 在这种大势之下,耶律大石知道自己的定位,不过是一叶扁舟而已。 想要有所作为,实在是难如登天,但是耶律大石并没有一刻钟的时间想过要放弃。 这就是枭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让他们这种人平平稳稳做一个富家翁,对他们来说必死还难受。 即使是在宋、金、辽的夹缝中,耶律大石也不准备放弃,而是要逆天而行,恢复祖上大辽的荣光,重振契丹的雄风,再次统治这万里疆域。 杨霖对此不置可否,你是辽人,我是汉人,彼此都要为生养自己的民族而战,那就各展所能吧。 春风正浓,杨霖挥手送别了耶律大石,回马回到本阵。 韩世忠拍马上前,脸上盖不住的喜色,这一场夜战虽然要了大家半条命,惨烈血腥程度超过以往任何一战,但是却成功地收回了幽燕。 如此一来,这场大功是跑不掉了,自己在汴梁的大宅子,还有枢密院的清贵官职,也有了着落。 “少宰,我们什么时候撤兵,回去燕京府?” 杨霖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问道:“泼韩五,你脑子被女真人打傻了,这是我们拼死打下的州县,你要撤兵?” 韩世忠眼睛一转,顿时露出了悟的神色,笑道:“属下马上安排兵马,镇守这蔚州府。” 蔚州府全部都在长城以北,当时割让的时候,石敬瑭这孙子是真不心疼。 现在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他契丹做孙子了,杨霖点了点头,道:“拿回一寸是一寸,早晚有一天,我要全部收回这旧日河山。” “末将愿为少宰披甲执锐,身先士卒。” 杨霖呵呵一笑,道:“走,我们回去幽燕,不知道天津卫筑城的怎么样了,最近一直在幽燕混战,也没来得及看看。幽燕现在遍地沟渠密林,道路难行,这个港口建起来,才能最快地把幽燕大地盘活,恢复生机。至于女真那边,沿着长城修葺烽火台,安抚地方势力,拉拢一批打压一批,不服的血腥镇压,软硬皆施,最快地压服这群地头蛇,让他们为我所用。最起码也不能有女真打过来,当他娘的带路党的。 然后再四处散布哨探斥候,女真人不擅长奇袭,一般都是重骑兵,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很容易进行防御,大不了就是守城反击。” 韩世忠越听越不是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少宰,听这意思,您是不是要回汴梁?” 杨霖斜着眼看了他一眼,笑骂道:“泼韩五,你还真是不傻。我离京太久了,久到自己都怕了,东京汴梁……嘿,对于外人来说那是人间仙境般的富丽所在,对我杨霖,那里可是个斗场。” 韩世忠听出他话里有些落寞,想来是因为朝中衮衮诸公,眼红这幽燕大功的不在少数。 少宰年纪轻轻立下这般功绩,那是要封王爵的,难免有人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 少宰虽然颇得官家宠信,但是还远没到功高震主而国不疑的地步,谗言进的多了,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杨霖长舒一口气,杨戬前番送信给自己,字里行间表达了担忧之意,好像是要自己推掉这王爵。 王不王爵的无所谓,一个名号而已,关键是自己在外处心积虑,苦心谋划,亲冒矢石、临战场,一群碌碌小人在汴梁安享自己带来的和平安宁,还要恶语中伤、怀疑自己。 这鸟文臣和官家,莫惹恼了老子…… 韩世忠见他沉默不语,赶紧宽慰道:“少宰不用怕,那些个贼厮鸟,没脊梁的软泥虫,如何斗得过少宰。只要您回到汴梁,管教他们一个个俯首帖耳。” 杨霖看着身边,猛将环绕,都是年轻将领,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腰杆子瞬间硬了起来:“哈哈哈,斗便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 第四百章 将军功业惊天下 对于涿鹿山的这场恶战,契丹云州小朝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正在忍受阿骨打猛攻的云州府为之欢腾。 正巧这个时候,出使大宋的几个契丹少壮派将领,带着高柄回到了云州府大同城内。 大同城郊,人满为患,虽然女真人就在附近肆虐,但是耶律延禧还是亲自前来,迎接高柄进城。 就这份待遇,杨霖来了都未必会有这般礼遇,高柄在辽帝耶律延禧的眼中,无异于自己的救命稻草。 远处拖着长长的队伍,耶律木洵、虞世南和高柄齐头并进。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自豪,因为自己几个人,从宋朝带回来了十万石稻米,还有盔甲三千副,守城器械无算。 正从辽西道的蒙古诸部,慢慢运送过来,拿下幽燕大宋君臣除了欣喜之外,也有一丝丝的担忧,这次把女真人得罪的太惨了。 那群凶蛮的名声,因为伐辽之战传遍天下,仅凭两万人起兵,一年之内把大辽打的支离破碎,这份战绩谁不发怵。 所以徽宗赵佶难得大方了一回,给这些辽人送了几分大礼,耶律木洵等人才会是这般趾高气昂。 一行人到了城郊,见到耶律延禧的依仗,赶紧翻身下马行礼。 耶律延禧揽着高柄的手臂,亲热地说道:“高将军回来了,朕的心才稍微有些安宁。” 周围有很多随他前来的契丹武将,无不义愤填膺,屈辱和怨起冲天。 萧嗣先的心中暗暗摇头,这个时节,大辽国家危难,本是倚仗武将们的时候,耶律延禧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把武将们得罪个结结实实。 这个亡国之君,当得实在是不冤枉。 他虽然是个奸佞,但是一点都不傻,不然也不会压着大辽所有的官员这么多年,一直独霸相位。 高柄感动涕零,随着他们一起进到大同城内,这座坚固的城池,不知道经历过几千次的攻守之战,历来都是汉家屏藩,不次于燕京城。 如今掌握在契丹手中,却已经快成为大宋的傀儡,耶律延禧进到行宫之后,早就设好了酒宴,款待高柄和宋使团,还有为契丹立下大功的耶律木洵等人。 虽然契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席间的酒菜依然是穷奢极欲,殿中歌舞宫姬比之在上京时不让分毫。 高柄落座之后,嗅了一口,脸上一副陶醉神色。 高衙内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被杨霖折腾的这几趟实在是累得够呛,抿了口酒在心底道:这才是他娘的本衙内该过的日子,在幽燕之地少宰那么会享受的一个人,竟然每天简简单单的和大头兵吃的差不多,真是口味清奇。 他哪里知道,杨霖不是没有条件和耶律延禧一样铺张,但是在大军之中,你要是日日大鱼大肉,那些拼杀的将士怎么看?对士气是个巨大的损害,杨霖和士兵吃的一样,最多稍微加点小炒,看似不起眼,实际上是很重要的,古来将帅收拢兵心,就是靠这些细枝末节。 耶律延禧喝的醉醺醺的,眯着眼问起了大宋的风土人情,耶律木洵、虞世南等人给他大肆吹嘘了一番,东京汴梁的无边富丽。 虞世南讲的眉飞色舞,耶律延禧听得心旌神驰,满殿的契丹文武全都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他们虽然自问也不是什么忠诚良将,但是没有想到陛下如此昏庸,这契丹的万里江山,看来是绝难保住了。 大家都是拖家带口地,不得不为自己谋取一条后路啊…… 殿上契丹大臣的目光,倒有一半,放在了喝的脸色红润的高柄身上。 --- 少宰杨霖,砥定幽燕,立下奇功。 道君皇帝秉承父皇遗志,要封他为王爵,赐封幽燕之地。皇帝下旨意,让明堂商议出王爵名称。 明堂讲义司内,一众文臣大员心怀艳羡,不乏嫉妒,有说封广阳郡王的、有说封武清郡王、还有人提议燕王……这摆明了是捧杀。 蔡京捻着胡须,轻笑道:“随便定一个吧,这个王爵,我看他八成不会要啊。” “王爵不要?” 众人一阵傻眼,今日蔡相是没睡醒么? 王爵是什么概念,大宋异姓王都是有纳土献国的功绩才给的,吴越国投降后得了个邓王、大理段正淳是申王,除此之外再无一个。 如此清贵的身份,天下谁能抵挡这个诱惑,更别说杨霖那厮在众人心中的印象就是随便啥都想争都要抢的。 蔡京心中暗道,这王爵便是砸到我的头上,也未必能忍住不要。 但是杨文渊……多半可以忍住不要,此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啊。 王爵是清贵,但是也容易遭人嫉恨,一旦封王之后,就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一有点不合规矩的事,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 四月,蔡京上书,明堂议定王爵为:平卢郡王。 消息传到河北之地,正在天津卫筑城的杨霖,一天之内发了三道奏章,请辞王爵。 一时间天下侧目,赞叹声一片。 便是和他有嫌隙的政敌,也不禁心中钦服。 刚刚因为收复幽燕,而名声大噪的杨霖,再一次被蒙上了一层大义的光芒。 汴梁规模已经越来越大的杨门士子,人人脸上有光,更加拼了命的鼓吹杨霖的丰功伟绩和淡泊名利,无数的赞美诗词响彻大宋。 殷慕鸿本来就负责为杨霖造势,这一下反倒不敢锦上添花了,甚至开始有意弹压。 但是民间对于收复幽燕和请辞王爵这两件事的反响实在是太大了,纵观千年历史,这等人物也不曾出现几个,大宋终于盼来了自己的英雄。 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杨霖望着越来越热闹的天津港,嘴角不经意轻笑。 未来几年幽燕的复苏,就在这熙熙攘攘的港口中,初现雏形了。 海风吹来阵阵浪,拍打着礁石,阮小七嘴里喋喋不休,汇报自己这些年在澄海水师的作为,杨霖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头枕在手臂上,轻轻躺倒,看着蔚蓝的天空,杨霖问道:“你怎么回事?” 阮小七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海狗鞭有日子没送了?” ------------ 第四百零一章 王爵于我如浮云 阮小七马上叫起了冤:“少宰,那玩意是北边极寒之地的番人才能捕获的,如今被女真鞑子给拦腰截住了,哪还有什么进项。” 杨霖闻言腾地一下坐了起来,问道:“女真的船只如何,可有水师?” 阮小七闻言气苦,刚刚自己明明说了一遍,但是眼前这个人可是自己的靠山,惹不起呐。 只能是重新说道:“女真人对渤海人还算不错,渤海人的船只造的不赖,当初徐进徐庄主还派人去渤海学过一段时间呢,说是大宋的船只虽好,却到了瓶颈,要去看看他们的,博采众家之长。” 杨霖一下子来了兴趣,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说话。 阮小七嘿嘿一笑,一屁股蹲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不过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不同的是,刚才面对的是一个面朝大海的文艺青年,现在则是一个兴致高昂的听众。 “徐庄主派船坞的工匠,一起去渤海的造船作坊待了半个月,回来之后改进了船肚,可以盛更多的货物。那渤海国虽然造船有独到之处,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没法和我们相比,只是一些地方比较有新意而已。 女真人得了渤海之后,却不甚重视船只和水师,只是一味地伐辽。在少宰取幽燕之前,俺们还是可以和他们做些买卖的,张横那厮说是从涿州之战开始,就不让咱们汉人的船只靠近了,不然就捉了投海喂鱼。” 杨霖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个也是预料之中。 宋金开战,天津港附近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个时候还冒险越过天津港去东北做买卖,真的是舍命不舍财…… 阮小七神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少宰,官家要封你为王,那可是顶到天的荣耀,光是跟着少宰,就足够俺们这些人鼻孔朝天的了,少宰咋不要啊?” 杨霖一听这话就来气,是老子不想要么?这玩意他不能要啊。 童贯封王之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赵佶看上去是个仙气飘飘的道君皇帝,实际上心眼很小的,你不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异常仁厚,可是一不小心过了线就会一直心心念念地要搞你。 自己可不想去试探他能不能接受一个异姓王,还是一个出将入相,根基深厚的异姓王。 不管是吴越国王,还是大理国主,纳土归宋之后可都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童贯能活蹦乱跳,是因为人家是个太监,自己要是真的接受了王爵,估计就得和段正淳天天研究钓鱼或者养花去了。 这些话都得压在心底,即使是绝对的心腹阮小七,也不能吐露。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和自己的亲爹杨通才能畅谈一下吧。 杨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懂什么,本官淡泊名利,那王爵和封地对我来说,就跟天上的浮云一样。” 阮小七大感佩服,挑着大拇哥道:“少宰就不是一般人,俺服了。”在他们看来,做一个异姓王,就是大宋最荣耀不过的事了。 其实不光阮小七,就是很多朝中的衮衮诸公,一想到王爵,也都难免会心动。 蔡攸那厮高官得做,家产百万,妻妾成群,不是还想着来幽燕捞功。 幽燕对于大宋来说,实在是心尖上的顽疾,大宋百年的边危,数次被人攻打到汴京城下,就是因为没有幽燕的屏藩。不然神宗也不会气到立下这种赌气似的遗志。 杨霖拿下了幽燕,却不要王爵,这对大宋上至天子公卿下到黎庶百姓,都是一种深深地震撼。 天下间,能明白杨霖此刻心境的人不多,蔡京算是一个。 这时候,在远处拾贝壳的折浣香带着两个丫鬟,娇笑着走了过来。 阮小七转头一看,白裙丽人神情娇俏动人,说不出的美妙,道不尽的风情尽在眼波流动的一瞬间。这厮怕不是个狐狸精转世吧? 阮小七心里默默替杨霖捏了一把汗,怪不得要海狗鞭,少宰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当初自己抱着小白狗,在海边帮少宰勾搭的徐家庄千金,虽然也漂亮,但是却没有这种媚意。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引男人,这种天生的尤物,她的性感气息是怎样也遮掩不住的。 既然她们过来了,阮小七再不识趣,也知道该走了,起身抱拳道:“少宰,俺还有事,就先走啦。” 杨霖挥了挥手,说道:“别忘了,多派暗探,时刻关注女真那边的水师情况,一有异动就派人告知我。” 女真鞑子别搞水师最好,万一要搞,就必须给他扼杀在摇篮里。 阮小七点了点头,笑着离开这块巨石。 阮小七一走,折浣香就更加放得开了,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在杨霖跟前转圈娇笑。 “我这裙子漂亮嘛?镇上新开了好多的店铺呢。” 空气中都洋溢着诱人的风情,轻轻的丝袍掩饰不住她腰身的柔曼,轻轻吹拂的海风,将她跌宕起伏的曲线,高峙坚挺的双峰,送入杨霖的眼帘。 杨霖摸着鼻子,心中还在思忖:水师强在火炮,现在大宋的水师倒是也有火器,不过也太落后了。尽管宋人的火器已经领先全世界,但是受限于这个时代,还是没有什么威力。 不知道在自己的引导下,能不能提前研发出一些有用的火炮,不然的话水师的作用太小了。 折浣香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正事,也不赌气使小性,就在他旁边挨着杨霖坐下托着腮,侧脸打量起自己的奸夫来,他的脸庞十分有棱角,眉目之间有一股英气,虽然贵为状元郎却不是一身书卷气,有一点大将的风度和威严。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强健,常常能把自己…… 久居高位者,自有威严。 杨霖目光一凝,眼神中有股熠熠勃的穿透力,就让折浣香的心怦然一动。 眼下那种思考时候成熟的、有力的眼神,时不时还有一点坏气,让折浣香的心灵一阵悸动,她太清楚伏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被他有力的臂膀拥抱住,是多么甜蜜了。 那时候,心灵会像停泊进港弯的小船一般宁静。 ------------ 第四百零二章 春风送我回汴梁 人间四月天,春风正撩人。 嫩绿的柳枝吐露新叶,阳光下折射着炫目的光彩,路边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小鱼跃出水面。 官道上车马喧嚣,摩肩接踵,地方官吏、豪强、武将齐至,要送杨霖回京。 边关防务已经布置好,天津卫也在按部就班地建造,接下来就是些细节的事情,自己就算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做的比宗泽还好。 漫天的欢呼声中,杨霖轻轻地挥了挥手,然后盍上了车帘。 长舒一口浊气,杨霖晃了晃自己的脖子,刚才的人群太过热情,自己几乎是挤着才能上前。 这幽燕一带的豪强和官吏也不傻,知道燕地刚刚归宋,若是想继续站稳脚跟,在朝中不能没有靠山。 其他的大员他们接触不到,只能是尽可能地笼络贿赂自己,杨霖对燕地也颇为看重,毕竟这里是直接和女真接触的地方,内部的稳定胜过一切。 女真人南下是早完的事,被灭掉了那么多的猛安谋克,还有女真将领无算,就连吴乞买也死在了自己手上,他们不来报仇才是怪事。 只要来到时候,燕地投降派少一点,就凭这军州险要,万里长城,还有宗泽镇守,杨霖一点都不怕。 自己给他们留下的,可不是一个烂摊子,首先幽燕军州都是在议和和开战的夹缝中,用诡计赚取的,城墙没有受到损坏。 再就是兵强马壮,钱粮充盈,天津港又可以源源不断地快速运来补给,就算是战事正酣的时候,也不会短了物资。 燕地豪强在自己的有意清扫分化下,已经被灭掉了一半以上,剩下的都是还没开战就投奔了大宋的。 幽燕当地百姓,受宋军大恩,从女真的铁骑下将他们救出来,又施粥发衣,丛豪强到百姓应该都不会有太大的抵触。 只要自己在朝中不倒,杨霖就相信这幽燕之地,不会被女真人打破。 自己已经与他们交过手了,现在看来,女真很强,强在将士凶狠悍不畏死、弓马娴熟,身体强健精神坚韧,但并不是不能被打败。 在野战中他们都无法摧毁大宋的将士,更何况是想要攻克宋军把守的雄关险要。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大宋的体量太大了,尤其是现在边关上除了女真,没有别的敌人,内部又相对稳定,庞大的帝国足以支撑对幽燕的防御。再休养上几年,出动出关都不是不可能的。 马车中,折浣香难得没有上前痴缠,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 杨霖微感诧异,用手指戳了她一下,奇道:“小香香,你在想什么呢?” 折浣香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楚楚动人,抹了滴眼泪道:“我们折家搬到山东密州府,我托人从天津卫给他们写信,说是在新宅子里给我留一间小院。我大哥他非但不肯,还对我冷嘲热讽,亏人家帮了他们那么大的忙……这群没良心的,早知道让蔡京把他们都害死算了。” 杨霖一阵心虚,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太不是东西了,以后咱们不跟他们来往,我在汴梁给你建一座大大的院子,再也不见这群没良心的白眼狼了。” 折浣香越想越觉得委屈,趴在杨霖的怀里,抽泣个不停。 杨霖看着她脖颈奶白色的雪肌,感受着怀里的柔腻,心中暗道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浑身上下无一不妙的身子,就让你天真烂漫没有脑子。 折家被你害的根基全无,还觍着脸去要个小院,那折可求不飞马来抽你一顿,也不过是畏惧你姘头我的权势罢了。 杨霖对折家的打击是从上到下依次衰减的,折家的嫡系几乎被赶到了密州府,但是旁系却还有不少在西军中任职。 一个门阀一旦掌权超过百年,便自然而然地把他们的势力范围视作自己的禁脔,谁也不许触碰。 折家在府谷的统治有五百年之久,做事不会想着朝廷,全凭自家的利益来做决断取舍。 所以原本时空中靖康之时,种家、姚家全都死战殉国,折家见事不好就投降了金国。 杨霖一想,怀里这个尤物还是姚家的媳妇呢,赶紧问道:“姚家没派人来找你吧?” 折浣香嫩脸一红,羞的无地自容,还以为杨霖故意拿她取笑,小猫似的张嘴就在他的胸前咬了一口。 “嘶,神经病啊。” 杨霖吃痛,语气有点冲,折浣香马上又要哭出来了。 杨霖一阵头大,赶紧柔声安慰起来,这俩人在一起时间就不能长了,厮磨了不一会就有点情动,杨霖自己也有点怕。 我还年轻,得注意身体啊。 这时候,车外一声轻咳,传来陆谦的声音:“少宰,泼……韩世忠要见您。” 杨霖趁机离开马车,坐到车头,韩世忠笑的有些不自然,骑着马在一旁,小心地问道:“少宰,嘿嘿……这个,嘿嘿少宰。” “有屁就放。” 韩世忠挠了挠头,道:“少宰,俺这几次立功不小,虽然不如少宰,但是也算是为少宰鞍前马后。这个枢密院,不知道……” 杨霖心中一笑,你还进枢密院,你进去享福谁在边关打仗。难道让蔡卞来带兵么。 杨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道:“此事大有可为,等我回去之后,就给你上表邀功,带你去面圣。官家面前,就看你的表现了,不过在进枢密院之前,我可得跟你说一句,汴梁米贵房贵,居大不易啊。” 韩世忠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俺韩世忠早就戒掉了烂赌的毛病,攒了不少钱。还请少宰帮俺留意一下,有没有汴梁官宦家的千金,看得上俺的。人立业了怎么能不安家,俺年纪不小了,是时候在汴梁安定下来了。” 杨霖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放心吧,我都记在心里了,一定给你寻摸。” 韩世忠笑着拍马离开,脸上十分兴奋,看着他策马远去,杨霖在心底笑道:韩五啊韩五,对不住了,你还是给我在边关守几年,再进劳什子枢密院养老吧……理由我都给你想好了,蔡京不允许啊。 ------------ 第四百零三章 取直运河通民心 云州府,长青城,女真大帐。 完颜阿骨打神色间有些忧伤,这是轻易难以在他脸上看到的神色,完颜吴乞买是他最喜欢的弟弟,没想到竟然死在了战场上。 大帐内宗翰和娄室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周围的女真将领也都憋着大气。 一直以来,完颜阿骨打给女真人的印象就是不会被击倒,但是此刻却无法遮掩自己的虚弱。 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大帐内,众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正了他。 完颜希尹大喝一声:“宗翰,保不住二大王,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已经提着刀,要上前砍死宗翰和娄室。 身边的诸将有人看不过眼,上前拉住他,呵斥道:“希尹,听陛下的。” 宗翰被血气一激,一时间羞愧难当,拔刀在手道:“俺没能保住吴乞买,论罪该死。” 说完便往脖子抹去,娄室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完颜娄室的力气不知道比宗翰大多少倍,这一下就教他动弹不得。 阿骨打站起身来,走到两人面前,只一下就把希尹和宗翰的刀分被击落在地上。 “宗翰,俺再给你一万女真人马,你去上京府招募辽兵,这一回你能不能把幽燕打下来。” 宗翰一听,竖起手指,指着天盟誓道:“不拿下幽燕,就叫俺死在阵前。” 阿骨打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众人这才起身离开大帐。 完颜吴乞买在女真的宗室里面,也算是有才干的,不然阿骨打这么多儿子,也不会在死后让自己的弟弟继承皇位。 一来女真在辽东的白山黑水里,他们还保留着游牧民族的本性,汉文化对女真族影响不大,皇位的嫡长子继承制可以说在金朝初期还没有市场。 二来也是因为一般少数民族在建国初和建国前最高权力都集中在所谓的长老会手中,即使后来的清朝也是。只有才能出众的人才会得到他们的认可。 不过后来,吴乞买又把皇位传给了阿骨打一脉的后人,单从这一点看来,吴乞买是要比赵光义强一些的。 死了一个吴乞买,绝对不只是杀了一个女真二大王那么简单,整个金国的权力阶层都要重新划分势力。 宗翰失去了最大的倚仗,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帐下将领们的领地、财货和奴隶,就得更加拼了命的拿下幽燕才行。 除了长青城,娄室骑在马上,对宗翰说道:“看来老皇帝还是要捉辽帝,并没有打算放弃云州,去幽燕为吴乞买报仇。” 宗翰甩着马鞭,沉声道:“这就是俺们最后的机会。” --- 汴河之上,平稳驶着一条大船,船上站满了红衣锦袍的侍卫。 大船靠岸之后,岸边一群官吏,从放下的甲板上登船,在一个红衣亲卫的带路下,来到船舱。 这些人是治河司的官吏,都是宗泽留下的老班底,中间有两个还随着宗泽,在昭德坊和杨霖喝过酒。 带路的亲卫将他们领到一个木制的阶梯前,伸手道:“少宰就在上面,几位请吧。” 新任的治河总督张安,顺着船上的楼梯来到大船的第二层,只见一个撑起的帆布伞,四周纱幔低垂,里面一对男女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娇笑两声。 在他们身边,侍立着两个丫鬟,稚嫩娇俏乃是折浣香的贴身丫鬟宝珠和蕊珠。 其中年轻男子身穿上等的湖丝长袍,一条琥珀镶玉的腰带,拢发插着一根玉簪,脚穿软底的黑靴,看起来像个家底殷厚的书生。 男子面如冠玉、英眉朗目。后边的美女衣着轻软,鲜翠欲滴,容貌真生得比花解语、比玉生香。 张安心中暗想,此必为杨少宰,赶紧带着人上前道:“下官治河司张安见过少宰。” 杨霖笑道:“快进来说话,我听宗泽说起过你,在治河一道,颇有见地,这几年没听说黄河有大灾,都是你们的功劳。” 张安脸上喜气洋洋,自己颇为自得的,就是这治河的手段,被杨霖一夸就像是挠到了痒处。 进到大伞下,坐在石凳上,身边站着的小丫鬟给他倒上了一杯茶。 张安这才仔细打量,只见这位权倾朝野又刚刚立下大功的少宰英气勃勃,眉清目朗。在他旁边侧身而坐的美女实是他平生仅见的人间绝色。一身轻衣素净如雪,贴在细腻的肌肤上,竟然都能媚的让人不敢直视。一只莹润的碧玉簪子横插在髻上,如墨青丝亮如镜鉴,美得令人目眩。 折浣香似乎天生就有着做一个完美情人的一切天赋,她娇媚艳丽,却又天真烂漫,而且遇到男人办正事从不痴缠。 这时候就坐在一旁,扮演着一个花瓶一样的角色,时不时给杨霖添点茶水。 相传杨少宰年少风流,现在看来名不虚传啊,大宋风气就是如此开放,高官出巡身边总有美人相伴,那神宗时候的名相韩琦打仗时候还带着美姬若干呢。 张安坐定之后,笑道:“那都是汝霖兄谬赞之词,当不得真。” 杨霖呵呵一笑,道:“宗汝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场面话客气话。他那张嘴,哪会谬赞这种巧话,不然也不会进士出身却在山沟里做了十几年的县令。能被他那般夸赞,张总督定是有些本领的。” 张安不是喜欢逢迎的人,但是也要看是谁夸你,杨少宰风头正劲,满天下都知道人家收复幽燕,请辞王爵,被他一夸真是受用无比。 杨霖笑道:“所谓能者多劳,你看这汴河,能不能连同幽燕,再凿运河?弃洛阳而直取燕京城,如此一来,贯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利国利民呐!” 汉人开凿大运河其实从始皇帝那时候就开始了。秦始皇在嘉兴境内开凿的一条重要河道,也奠定了以后的江南运河走向。 据《越绝书》记载,秦始皇从嘉兴“治陵水道,到钱塘越地,通浙江”,运河及运河文化由此衍生。 原本时空中的大运河开掘于春秋时期,完成于隋朝,繁荣于唐宋,取直于元代,疏通于明清。 现在杨霖打算,提前取直,直通幽燕。 张安不禁咋舌道:“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恐非一年半载可以完成。” 杨霖心道幽燕收回来,必须尽快融入到中原王朝,让他们摆脱被异族契丹统治百年而造成的离心离德。 一条运河,就是最好的办法,此事一年半载完不成,也得干。 “就是三年五载,也是值得的,张总督若是有意,我将上奏陛下,请你主持此事。” 张安一听,顿时激动起来,这还了得……取直运河,我怕不得名垂千古啊。 ------------ 第四百零四章 千难万阻心志坚 运河从江南到洛阳,中途转了个弯,取直之后往北延伸,才是直到幽燕,也就是后世我们熟悉的京杭大运河。 元朝之所以会取直运河,是因为他的大都,就在幽燕之地。 大宋的所有中心,都是开封府汴梁,汴梁是所有物资的集散地,江南的粮商甚至都要来汴梁买粮食,然后运回去卖。 这种病态的发展,让大宋各地的发展严重受挫,几乎是穷举国之力,养一个开封府。 这一现象是汴梁所有士大夫公卿们喜闻乐见,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想要改变并不容易。 杨霖现在携收复幽燕之功,想要取直运河,如今都想不到有什么助力。 这一次,自己好像要和蔡京掰一掰手腕了,毕竟蔡京的新政更加偏向于举国之力养汴梁了,很多举措都更加注重汴梁而轻视地方。 比如说蔡京搞出的盐榷、茶榷制度,就让两淮无数豪商沦为乞丐,而财富尽归于汴京。 想到这里,杨霖没有丝毫退缩的想法,而是笑着跟张安说道:“总之你做好准备,这运河我必将它取直!” 张安神色一正,起身抱拳道:“若是少宰欲成此事,下官敢不竭忠尽智,为大宋取直运河。” 杨霖稍感诧异,这个张安怎么感觉还心怀感激呢,张安看出他的不解,笑道:“好教少宰得知,下官乃是河北东路清州人。” 杨霖恍然大悟,看着张安,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这大宋的文官集团缺德冒泡,为了挡住契丹南下,保住汴京的富贵。便牺牲了整个河北东路,以前好好的官道他给你植树造林,挖的到处都是河渠,一片泥泞,还故意把黄河引过去,致使良田荒废,道路闭塞额,弄得河北一带是民不聊生。 这张安就是河北人,也难怪会对杨霖肃然起敬,这个时候的人乡土观念还是很重的。 张安站起身来,便顺便告退,杨霖亲自将他送到船下,礼遇备至。 回到船顶,看见折浣香正在发呆,杨霖走过去笑道:“这一路累坏了吧,马上就进汴梁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歇息了。我在汴梁有个大院子,是以前没来昭德坊以前住的,已经吩咐人去收拾出来了,还中了你喜欢的牡丹花。” 折浣香叹道:“我喜欢待在你身边,可是你处理公务时我闷得好无聊,和别人又没什么话说,不知道回了汴梁,你还有没有时间陪我。” 杨霖搂着她甜言蜜语一番,直把美人哄得喜笑颜开,这时候船已经进了开封府地界。 折浣香毕竟还是有孀居的小寡妇,杨霖派人将她们送到自己的别院里,然后带着陆谦等人着陆,准备骑马入城。 幽燕大捷,对于开封府的震动实在是太大了,一路上人人喜气洋洋,百姓嘴里的话唠也大多是涿鹿山的夜战。 他们说的越来越玄乎,就是杨霖本人,听了他们的描述也得吓一跳,原来我这么猛啊。 离汴梁还有十几里路的时候,官道上一群白衣士子已经在等候多时,为首的就是杨霖的大弟子吴敏。 杨霖人虽然离京一年了,但是汴梁的事他是一清二楚,眼下这么多人应该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 吴敏等人在延庆观下开坛讲课,收了不少弟子,杨霖是支持的,并且暗中让殷慕鸿多给他们一些金银铜钱,并且出谋划策为他们造势运作。 不然的话,单凭吴敏等人,是做不出今日的局面的。 殷慕鸿在造势方面,有充分的经验,是把好手。谋划也是滴水不漏,可惜就是人品次了点。 “学生见过恩师。” 吴敏远远地就跑了过来,带着师弟还有徒弟们行礼。 杨霖一见自己的弟子,腰背不自觉挺得笔直,脸色也是和善起来。 师道尊严呐,下马之后,杨霖和一群人一起步行,沿途多有新入门的学生,提问各种难解的疑惑,杨霖一一给他们作答。 自己这一门十分简单,就是讲究学以致用,不做假大空的学问,而是要有的放矢。 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天分,选择一个方向,钻研探查其中的规律。 世事洞明皆学问,这一点对于这些年轻的学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因为杨霖的学说确实更有意思。 当然,在格物致知的过程中,传统的经史子义也是要学一学的,毕竟在这个时代,抛开了这些,你就不是一个文人。 杨霖的脑子里有千年以后世界上无数辈的先贤研究出的成果,这些东西在后世人眼中是常识,在这个时代都是了不起的认知。 徒子徒孙们的问题,杨霖几乎都能说出个道道来,这更加抬高了他在杨门学子心中的地位。 在他们看来,杨霖早完能成为孔孟一样的圣人。 一行人说着说着,走着走着,竟然就到了汴梁城郊。 杨霖浑然没有觉得累,十几里路对他来说,是很轻松地事。 城郊早就有人高搭彩台,等着迎接他入城,收回幽燕的人,怎么样隆重的迎接都不嫌过分。 杨霖现在只想低调一点,毕竟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提运河取直的事。 届时此地的官吏士绅,多半都会成为自己的阻力,他们是汴梁中心制的实际受益者,把持着整个大宋的经济、文化和权力。 大宋搞强干弱枝,把主干供养的太粗壮,而四周的枝叶却稀稀疏疏,长此以往,已经成了一种病态。 大宋顽疾甚多,这一条尤其需要解决,所以杨霖才会知难而上。 蔡京未必看不出这一点的危害,但是没有办法,他这个宰相也是这个汴梁阶级的代言人,和最大获利者。 人群中满是熟悉的面孔,自己离京一年,天下形势风云突变,汴梁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那群熟悉的人,干着熟悉的事,在官场沉冗腐朽的体系中,混着日子,汴梁的花街柳巷,狎妓饮乐。 环视一眼,杨霖摇头叹息:这衮衮诸公,可都是未来一个阶段自己的敌人呐,而且他们可比女真人可怕多了。 ------------ 第四百零五章 赤阳真人信徒多 闷雷阵阵,乌云堆积。 初夏的汴梁已经下了三天的雨,昭德坊内院,花园湖心亭外,雨瀑飞泄,打得院内人工湖云气蒸缭,像是凭空拉起一块雾溶溶的垂帘吊子,将亭内亭外分成两个世界。 淅沥声里,杨霖的心情有些浮躁,回到汴梁已经十几天了,全然没有边关那种昂扬向上的氛围。 幽燕之地,纵使是搬运的小民,也在为大宋的边防添砖加瓦。大部分的官吏,在心中都知道保卫幽燕,备战女真。 百年积郁的官僚气,让汴京成为一个毫无斗志的名利场,风花雪月,花前柳下,无限的风流富丽背后,是一种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让人作呕。 刚从幽燕回来的杨霖,显然还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尽管他曾经在此如鱼得水。 亭内还有一个长髯面白的中年官员,正在喋喋不休地劝说杨霖,正是被杨霖扶上使相宝座的张商英。 芸娘带着几个侍女,在一旁俏立着伺候。 “少宰,取直运河这种事,实在是惹祸上身。先不说这取直运河可行性有几何,这开封府聚集了多少的权贵,他们怎么会允许朝廷拿出税收的半数以上,来挖一条通往河北穷乡僻壤的大河。不说别人,单单一个蔡相,就会把这件事卡的死死的。” 杨霖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只是稍微表露一下这方面的意思,自己这一系的几个高官就开始极力劝阻。 不光是位高权重、地位显赫的张商英,就连王朝立、徐知常等人,也是一口一个三思。 他们为的是自己这个小团体的利益,为了不让自己的这一系成为众矢之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杨霖也没有听到一个从大宋举国发展的角度去看问题的说词。 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杨霖自问孤军奋战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也就不再坚持,叹了口气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此事今后先别提了。” 张商英大喜,他生怕这个混不吝的年轻少宰一意孤行,到时候自己的前程也势必受到影响。 幸亏他听人劝,及时收住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张商英起身告辞,杨霖心底失望至极,还是强忍着不快道:“雨天路滑,何不在此吃过午膳再走。” 张商英摆了摆手,笑道:“家中有宗族来京投奔,我得回去招待一番。” 两个小厮给他披上蓑衣,然后举着伞护着他走出亭子。 风吹着周围的帷幕,杨霖叹了口气,端起茶来一口饮尽。 旁边的芸娘心疼地道:“大郎,这茶都凉了呢,怎么就敢一口吞了。” 杨霖拧着眉头,心情郁闷到极点,明明大家都知道的顽疾,谁也不敢动。 谁都不想动,全都想着维持着它,纵容它,全然不知道剜除掉。 忍一时的阵痛,换来长久的发展,说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既得利益。 汴京的大小官员,无一不是举国养京的受益者,而地方势力又根本没有话语权。 到头来,大家为了自己的些许利益,守着护着国之隐患,非但自己不能动,谁也不能起这个心思,不然就是犯了众怒。 这就是眼下的局势,杨霖没有想到这件事的阻力会这么大。 “芸娘,我高估了人性呐。”杨霖摇头说道。 李芸娘难得见他意志有些消沉,倒了一杯热水冲茶,然后柔声劝道:“大郎,奴是一个妇道人家,朝廷大事本不该插嘴,但是眼见得大郎如此心焦,还是忍不住说上几句。这改革哪有那么简单的,前朝的王安石相公,多大的名声,还不是走一步难一步。大郎要是有意去做,就不该想不到这些难处,不然的话像现在这样,别去改劳什子运河,也足够光宗耀祖,让老爷他欣慰了。” 杨霖听完,微感诧异,笑着道:“我的见识,有时候还不如你。” 李芸娘赶紧道:“奴家就是动动嘴,又不似大郎为之奔波,自然说得出这种话来。真要是叫奴家去做,一百个也比不得大郎的余缝哩。” 杨霖在她肥臀上捏了一把,笑道:“就你这张小嘴最会说话,不然为何爹爹就疼你一个,我如今一肚子火气,还得辛苦你再动动嘴。” 芸娘白了他一眼,屈膝…… --- 大雨倾泻下,内侍省梁师成处,几个日本直的番子恭恭敬敬地跪坐在梁师成的房内。 老太监眯着眼,皱眉道:“你是说,这仙丹是杨霖自己炼出来的?” 日本直提举吴乱波点头道:“是的,小人们在昭德坊潜身暗查,就是杨霖的静坐殿内,才有炼丹炉。 官家最近几个月吃的,也都是杨霖从幽燕派人带回来的,不是从他府上拿的。” 梁师成面色不愉,阴沉着声音问道:“照你的意思,杨霖小儿是神仙,会炼仙丹?” “没错,杨霖乃是神霄宫侍辰,文曲星下凡,道行深不可测。”吴乱波一脸崇拜地说道。 “混账!” 一个砚台迎面而来,吴乱波不敢躲避,脑袋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墨汁流了他一脸。 梁师成气的手脚发抖,骂道:“废物,饭桶,什么狗屁文曲星,你见过买来的文曲星么?” 吴乱波低着头,不敢顶嘴,甚至不敢呼痛。 但是在他的心里,却深信不疑,尤其是暗中探查杨霖之后,那杨霖的履历、言行、功绩,哪一条都不似凡人。 尤其是他们调查杨霖,难免接触到一些他的弟子还有殷慕鸿造势用的语录和书册,这些东西十分洗脑,看久了自然而然生出对杨霖的敬畏。 梁师成一看他这副模样,显然是没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他越想越气,杨霖的那群爪牙,天天造势,现在连自己的人都相信了,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梁师成的心底,畏惧感越来越重,畏惧到了一定地步,就是无边的愤怒。 “杨霖不过是一个商贾小儿,侥幸攀附上蔡京、童贯,又从杨戬那里买了一个状元,咱家能不知道?他私进仙丹,分明是为了谋害官家,你们继续给我查!查不出来,咱家把你们全杀喽。” 梁师成近来越来越阴沉,本来他虽然是个阉宦,但是自诩风流,又觉得自己是苏轼的儿子,更加的喜欢养气。平日里倒真有那么一点名家风范,雍容大度,风采不俗。 可惜遇到杨霖之后,是一次比一次愤怒,都快被折磨疯了,以前刻意隐藏的阴柔都迸发出来,如今看上去就有些吓人。 此时一道闪电横空,照的房内通明,不一会雷声滚滚大作。巨大的惊雷,甚至让屋顶的瓦片为之震动。 人在信服之后,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劝说自己的证据,这道闪电更是如此。 吴乱波心中无比敬畏,这就是天象啊,天在预警,我可不能杀神仙。 ------------ 第四百零六章 策勋国公当为王 金殿之上,赵佶喜气洋洋,刚刚收回了幽燕,对大宋来说无异于惊天动地的伟业。 这番功绩,一代雄主柴荣没有做到,太宗太祖没有做到,励精图治的父兄没有做到,自己做到了。 连带着群臣都有赏赐,赵佶一看杨霖,怏怏不乐,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杨爱卿请辞王爵,感动了朝野,虽然是深明大义还是有些委屈啊,朕可不能亏待了他。 他不知道,杨霖不是为了这个犯愁,而是自己的利国利民的大计无法施行,眼看着庞大的帝国继续在这条路上沉沦,而蹙眉不展。 大宋富不富?大宋太富了,但是出了汴梁开封府,越往北越穷,好好的河北膏粱沃土,都成了穷乡僻壤了。 赵佶轻咳一声,笑道:“杨爱卿。” 杨霖正在沉思,稍微一愣才意识到皇帝叫自己,出列一步抱拳道:“臣在。” “杨爱卿收回幽燕,功莫大焉,本应封燕地赐王爵,但是无奈爱卿坚辞不受。朕心不忍让有功之臣,得不到封赏,爱卿,你自己说想要什么赏赐啊?” 我想取直运河,杨霖在心里腹诽一句,但是这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硬着头皮道:“幽燕之功,首要功劳在陛下运筹帷幄,洪福齐天;其次在武将悍勇,三军用命,微臣只是恰逢其会而已。若陛下果然要赏,臣奏请陛下赏赐边关将士家眷免除三年的徭役赋税,拨款安抚亡去士卒亲眷,妥善安置受伤将士。” “准奏。” 赵佶心中更加舒坦,杨爱卿果然是不要王爵的,朕还能委屈你了不成,一定会慢慢补偿你的。 至于说拿出钱安抚边关将士,本来就是应该做的,大宋现在不缺钱。光是云州之盟省出来的岁币,就够安置这些将士了,甚至还有不少的剩余。 本来吃朝廷财政的大户,西北秦陇一带,现在因为茶马商道,也一跃成为第二个江南,上缴的税收仅次于市舶司。 杨霖的这番举动,让不少的大臣侧目,纷纷重新审视起这个皇帝的近臣,有宋以来最离经叛道的状元郎。 杨霖神色如常,慢慢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在他旁边就是太师蔡京,获准坐在椅子上上早朝,也算是难得的恩遇了。 蔡京和杨霖对视一眼,互相轻笑一下,起身道:“陛下,杨少宰立下如此功绩,虽然深明大义不肯受王爵,老臣提议封国公。” 国公这个称号虽然很高,仅次于王爵,但是在大宋并不稀罕,被杨霖赶出汴梁的韩忠彦和曾布,都有国公的爵位。 不过杨霖的年纪太轻,这种年纪封国公的,还是有些凤毛麟角。 赵佶想也不想,马上应允下来,让礼部商议该封什么国公。 散朝之后,杨霖和蔡京聚在一块聊了几句闲话,种师道两兄弟并肩往外走,路过的时候特意上来打了个招呼。 这俩人可是将门出身,深知今日杨霖的一番话,足以让幽燕十几万将士,为之效死。 “少宰,恭喜少宰立此大功,收回汉家故土,必将流芳百世。” 杨霖轻笑道:“老种相公说笑了,若非是老相公调教出的西军,哪里能有这番功绩。” 蔡京也附和道:“这话不假,种家世代为大宋出力良多,可谓是我朝第一将门。” 种师中脸色变红,颇为受用,听他们对种家的评价,是真的有些开心。 老种就淡定许多,云淡风轻,他毕竟是见过风浪多,太了解眼前这两个人了,他们把你夸到天上去,并不耽搁整治你。 “杨少宰此番痛击女真,阵杀完颜吴乞买,恐怕金人不会善罢甘休,须得堤防他们和辽人议和呐。” 种师道语重心长地说道,眉头蹙起,显然是真的忧国忧民。 杨霖暗暗点头,老种不愧是国之良将,被自己架空在枢密院,也没有怨愤,反而为国家考虑的很周全。 这样的人,用起来就是比较放心,不过他们的西军太喜欢整事了,老种就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必须得控制在汴梁才行,偶尔用用还是很好用的。 他不乏战略眼光,在枢密院这样的地方,其实十分适合他。 再让他到西北,处理那些狗皮倒灶的破事,弹压那群骄兵悍将,才是对他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 “老相公放心,我们不能寄希望在辽金议和失败,那耶律延禧只求偏安,毫无进取之意,女真人若是议和,他必定会同意的。我们要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有了幽燕屏藩,女真鞑子没有那么可怕,我跟他们交过手,他们很强,但是可以一战!” 老种和蔡京都很重视这番话,仔细听了起来。杨霖把战场的每一个细节,以及自己的心得,说与两人听。 杨霖一看大臣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便笑道:“今日时辰到了,不如到我府上,我们细谈。” 几个人一拍即合,各自乘车来到昭德坊,李芸娘一看来的都是这般人物,赶紧紧张兮兮地安排后厨自己则帮着杨霖待客。 杨霖、蔡京、种师道、种师中不以官职,只按年龄齿序坐定之后,杨霖便接着话头道:“那女真兵马强在弓马娴熟,体力好,耐力好,尤其是重甲精骑冲阵,可谓是无坚不摧。但是他们的兵力实际上很少,大部分是辽兵,仆从军马都是大辽的降兵,斗志并不高,大部分是被女真人当做炮灰使唤。唯一强些的,是渤海兵。 如今我们背靠长城,内有幽燕军州,我又派人在沿途修筑了不少的工事,重兵布守下,幽燕当不怕女真报复。” 蔡京马上问道:“女真兵在大辽,不知道攻克了多少险要关隘和坚固城池,他们攻城便这般厉害么?” 杨霖笑道:“恩相有所不知,契丹人倒行逆施,各地民不聊生,再加上女真杀败七十万辽兵的战绩太过骇人,很多地方都是闻风而逃,拼死抵抗的没怎么听说,开门投降的倒是占了多数。” 种师中插话道:“没错,你们看云州府,安颜阿骨打率兵攻打了这么久,还没有打到大同城下,就是证明。” 不一会酒菜摆上,杨霖刚想劝酒,看了一眼今日这个阵容,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 第四百零七章 万般怪相是人心 “我在幽燕一带,发现一种奇石,正准备敬献给陛下。” 在场的三个人,闻听此言全都愣住了,种师道的手里举着茶杯,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杨霖。 后者正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洋洋自喜:“这石头比之太湖奇石丝毫不差,相信陛下肯定会喜欢。” 蔡京心中捉摸不定杨霖的想法,种家兄弟已经在心里暗暗骂开了:你是不是有病,一个花石纲差点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你又要来一次? 太湖奇石好歹还有个运河可以运输,北方幽燕道路不同,你真挑起皇帝的兴趣来,没来由又是一场劳民伤财的无谓铺张。 种师道沉声道:“北方贫瘠之地,哪里养得出好石头,这事还是算了吧。再说了北方道路闭塞,就是有奇石,也难运到汴梁。这一路上,就怕会让沿途百姓民不聊生,惹出大的祸端来,不是好耍笑的。” 蔡京点了点头,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向陛下禀报,否则再无回旋之地。” 赵佶的脾气,在场的人都知道,碰见这厮喜欢的石头,他会放过才怪。 杨霖不以为意,似乎是没有听懂,只是笑着说道:“不就是运河么,须知南方本来也没有运河,挖一条出来就有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里时刻不能忘了陛下,陛下是我们的君王,为君效忠就必须殚精竭智啊。” 在场的三个人心中有同一个想法:你有病吧? 刚刚说起幽燕战事,明明还是一个正常的朝廷重臣,怎么一下子成了傻子了。 蔡京知道杨霖必有深意,一时却也瞧不出端倪,他不想种家兄弟急着辩驳,反而冷眼观瞧,希望杨霖能主动表露出自己的目的。 他哪里知道,杨霖的目的早就表露出来了,就是要取直运河。 这不是手段,也不是过程,这就是杨霖要的结果。取直运河,继而开发河北、山东。 任蔡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杨霖真是为了社稷,为了百姓。 在他看来,杨霖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不会干傻事。 酒菜端上来之后,谁都没有心情再动筷子了,尽管昭德坊的后厨技艺超群,色香味俱全。 种师道最先起身,道:“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叨扰少宰了。” 种师中叹了一口气,跟着兄长跺脚离开。 蔡京轻笑一声,道:“文渊,这件事你不一定能做成。” “试试吧。” “不用试,我说了你一定做不成。” 蔡京说完,也起身离开,临行时拍了拍杨霖的肩膀。 酒席不欢而散,杨霖望着一桌子精美菜肴,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大宋开国至今,已经腐朽不堪,并且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陈腐的官僚系统。 想要在这个系统内有所作为,就得想一些别人不敢想的路数,旁边的侍女们眼瞧着客人不欢而散,大郎又闷闷不乐,一个个噤若寒蝉,都不敢说话。 杨霖一拍桌子,震得酒杯内水花四溅,道:“蔡京老儿,老子就这么干了,我偏要看能不能行。” 说完一看周围,一个个小美人吓得战战兢兢,杨霖登时一笑,将愁绪压在心底,大声道:“来来来,他们不吃,我们吃。都坐下,今日我请你们吃酒。” 一终侍女面面相觑,都去看徐赛月,她是大郎身边的人,从搬到这个院子就在了,而且经常受宠。 徐赛月举起袖子掩着嘴扑哧一笑,招呼道:“姐妹们,大郎这么慷慨,我们就别客气了,镇日里伺候人,我们也坐下尝尝吧。” 一时间,厅内笑声言语,娇笑不断。 --- 艮岳寿山,怪事频出。 先是契丹送的两只白色小鹿,莫名地惊悸奔逃,竟然跃出了内院的栅栏; 人工渠池内金鱼,肚皮外翻,死了一片; 半夜宫人常常听到有怪异的声音,凄凄惨惨,不绝如缕。 艮岳内人心惶惶,几个嫔妃镇日里到皇帝这里倾诉害怕,因为收回幽燕,而高兴到现在的赵佶,也被弄得心中焦躁。 今日一早,又有顺容徐散花、周镜秋和婉仪林月姊来到殿内,说是害怕得觉都没睡好。 赵佶心中也是暗暗纳闷,怎么她们都被惊扰到了,自己这里却没有呢? 赵佶正在和她们说说笑笑,突然一个宫娥提着裙裾跑了进来,呼呼喘着气道:“官家不好了,那长生殿的匾额突然掉了下来,把皇后娘娘砸伤啦!” 异象环生,怪事不断,赵佶也真是慌了,他是个极度迷信的人,当年皇宫起火,他甚至要下旨让边关停止战事,差点坏了西北大好局面。 郑皇后地位尊崇,根本不必和这几个一样,用这种手段来引起自己的注意。 在这大内禁中,没有人能威胁到郑皇后的地位,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搞钱,尤其喜欢打听妹夫的那个袖楼,几次要和杨霖商量都被推脱掉,气得她守着妹妹骂了杨霖不知道多少次。 听到郑皇后被砸,赵佶急的站起身来。宫内的怪事虽然多,但是没有什么伤人的,大家传得邪乎但是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和八卦。 “这必是上天给朕的警示,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一个小内侍,是杨戬的人,眼珠一转道:“官家,这事得问赤阳真人呐……”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佶连连懊恼,自己早就该想到的。 “快去请杨少宰!” ------------ 第四百零八章 昏君还需佞臣劝 初夏天气炎热,昭德坊的后花园有一方从山顶的清泉引下来人工湖,是消暑的好去处。 蝉声切切,鸟语花香,微风吹过送来阳光烘烤嫩绿树叶的香味,一张红心金边织丝的座褥上,杨霖翘着腿斜卧着,看侍女们逗弄自己的三个女儿。 在外奔波一年多,杨霖一回到昭德坊便病了一场,太医说是心火太旺。 杨霖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实太急躁了吗,没有那种成熟的官员气质,一件事做不好就永远放不下,时时压在心上。 就像这次取直运河,本来就是一个长远之计,自己却非急于一时。那河北之地穷了一百年,想要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自己踏入官场以来,还是太顺了,稍有越不过去的难关,就有些心急自乱阵脚。 想开之后,杨霖便尽量控制自己不再浮躁,抽出空来陪陪家人,让杨戬在艮岳做点手脚,又让万岁营的亲卫快马从北地运来一小块平谷奇石,就等着皇帝来找自己。 一身白衣的苏凝香坐在他的旁边,轻轻摇着扇子给杨霖消暑,红裙似火的苏妆怜从后厨把刚熬好一碗药端了过来。 杨霖眉头一皱,道:“病都好了,还吃什么药。” 这玩意实在太苦了,看着散发着浓浓药味的黑色药汤,杨霖挥手道:“快端走,是药三分毒。” 苏妆怜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道:“大郎,吃了这碗药吧,人家好不容易熬得,端过来手腕子都酸啦。” 杨霖总感觉这句话怪怪的,但是苏妆怜素来是受宠的,杨霖不忍心看她失望,便低着头皱眉一饮而尽,咂咂嘴:“苦!以后不要再说刚才那句话了。” “良药苦口么。” 苏凝香咯咯娇笑,从怀里掏出一块香帕帮着他擦净嘴角药渍,又从一旁的剔红捧盒内取出一颗蜜饯,送到杨霖嘴里。 杨霖缓缓咀嚼,驱散着口中苦涩,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调味添加的中药是真的太苦了。 正当杨大官人陪着侍妾,逗弄女儿,其乐融融的时候,锦儿一阵小碎步过来,道:“大郎,宫里来人,说是官家召见呢。” 杨霖一拍大腿,面带喜色道:“终于来了!” 说完起身道:“给我更衣,备好车马。” --- 艮岳当中,赵佶已经到了郑皇后的殿中,原来匾额掉下,虽然没有直接砸到郑皇后,却着实吓了她一跳,蹲在地上摔了个屁蹲儿。 赵佶当然是好言安慰,夫妻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时候杨戬在外道:“官家,娘娘,杨少宰到了。” 惊弓之鸟的赵佶,现在最想见的就是杨霖,问一问到底是不是上天警示。 “快宣杨爱卿进来。” 不一会,杨戬亲自带着杨霖进到殿内,郑皇后在皇帝身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杨霖一阵心虚,装作没有看到,眼神有些躲闪。 自己这个大姨子,看上去温柔贤淑,其实心眼可不少,跟她那个憨憨的妹妹可不一样。 赵佶一见杨霖,莫名的心安下来,不待他行礼就赶紧问道:“杨爱卿,最近艮岳多有奇事,蹊跷古怪,爱卿精通堪舆,可曾看出异样。” 杨霖装模作样的闭眼捏着手指,片刻之后,睁眼道:“陛下新得幽燕之地,而无加于艮岳,故而出现些反常现象,不过却无大碍。无非是扰乱了些生灵的习性,亦或是金木松动。” 赵佶一听他说的完全都对,点头道:“爱卿说的分毫不差。” 杨霖心中暗道,这都是我干的,还能给说错喽? 他精通各种欲擒故纵,便沉吟道:“些许小事,或无大碍,不过陛下和艮岳各位须得小心谨慎一些,微臣估摸着一年半载的幽燕大造化被陛下吸纳就恢复如初了。” 赵佶一听,果然不悦道:“朕还可以忍受,皇后今日都差点被砸到,就没个办法补救一番么?” 来了! 杨霖心里激动,脸上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说道:“补救是可以,就是代价太大了,臣……不建议陛下补救。” 赵佶大怒,道:“什么事,能大过皇后的安危。” 杨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臣就说了吧。陛下的这番功业,是要入陛下的造化当中的,此番功业来自幽燕,但是陛下却未踏足幽燕,天有余而地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幽燕大地的精华,运抵艮岳当中。 陛下不知,在那渔阳旧镇平谷灵山秀水之间,有无限奇石,其色如铁锈,赭红褐灰,宛若出土不久的古物一般,古香古色中,透着一股神奇之气。其形或如牛羊猪马、虎豹龙鱼,或如古堡旧船、雄美阁榭,大者可置于园林庭院,用于造景观瞻;小者可置于厅室几案。 此种石质地纯正,细腻坚实;造型奇特,内涵丰富;击之有声,清脆悦耳;石色不华不飘,古色古香,稳重大方;肌理自然多样,富有新意;石气钢柔相济,雄健不失清秀,粗犷不失细腻。” 赵佶一听,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杨霖趁机道:“此乃幽燕大地精华所在,若是搬到艮岳,便可消弭这番造化带来的后遗症。” 既能消弭灾祸,又能得到奇石,赵佶一听世界上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干? “爱卿为何不早说!” 赵佶有些恼怒道:“平白让朕和皇后吃了这么多苦。” 杨霖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叹道:“陛下不知,这河北一带道路闭塞,官道上全是一人粗的巨木,河道泛滥而无主渠道,行不得车马,走不了舟楫,如何能如江南花石纲一般,运抵汴京。” 赵佶一听,果然有些犹豫,难怪杨爱卿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原来是因为这样。 若是自己为了奇石,大动土木……是不是有点昏庸? 要知道,当初为了运太湖石,在苏州派了个朱勔,搅动的两浙路揭竿而起,反抗朝廷。 一看他犹豫了,杨霖决定再抛出一剂猛药,道:“臣从幽燕,带回来一块平谷奇石,陛下可愿意一看?” 赵佶咧着嘴道:“快带来让朕看看,和太湖石有何不同?” 他的双眼好像会放光一般,这种眼神杨霖很熟悉,他自己每次见到小刘贵妃,就差不多是这个状态。 杨霖是理解不了,这鸟人对于石头的痴迷,硬邦邦冷冰冰的,难道会比活色生香的娇滴滴的美人还好玩? 其实不光是赵佶,大宋很多的文臣名士,对于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分外着迷。 他告退转身离开,给赵佶一点时间,发酵自己的欲望和悸动,一会自己带着奇石回来后,再撺弄撩拨他一番,争取年底结冰前动土开工! ------------ 第四百零九章 各施手段斗正酣 杨霖风风火火地拿着一块平谷奇石,进宫之后直奔郑皇后的殿内,赵佶早就望眼欲穿了。 杨霖笑着上前,带三个小内侍搬进一口箱子,打开之后是六块石头。 这五块石头,乃是从平谷精挑细选出来的,有红,黄,青,黑,绿等五种颜色,形成不同的画面,有黄梗青花,黑花泼墨,还有一块纹理神似憨态可掬的小熊。 这无疑是自然的鬼斧神工下诞生的天然佳品,赵佶双腿直接拔不动了,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石头,嘴里啧啧赞叹。 郑皇后走了下来,不敢怼赵佶,对着杨霖没好气地说道:“就凭这些石头,就能解掉艮岳的蹊跷?” 这一下隔得有点近了,杨霖稍微一暼郑皇后,发现她和自家的郑云瑶眉眼间有点相像。 真不愧是亲生的姐妹,郑云瑶百媚千娇,这皇后靠近了看也颇为不凡。 还没等杨霖开口,赵佶便抢着解释道:“皇后有所不知,这艮岳中的奇石大多是太湖运来的,是南边的江山气运。而平谷乃是幽燕地界,此乃北方大地精华。如今我们即将凑齐南北,才是臻至大圆满境地啊。” 杨霖擦了擦额头,心道碰到这种会脑补的,真真是省了我的大事。 这解释,比自己想出来的还有蛊惑力,关键这是赵佶自己想的,他肯定是越想越有道理,不会怀疑自己。 现在赵佶就像是碰见了自己的心上姑娘的痴情人,不趁着现在提正事,更待何时? 杨霖轻咳一声,道:“官家,这平谷到汴梁道路闭塞,为了运奇石,还请陛下早下旨意,开始开凿运河。治河司张安治理黄河颇有业绩,深谙此道,臣提议由他来做。” 赵佶吸了一口气,问道:“爱卿,似这等奇石,平谷还有多少?” “漫山遍野,不知几何。” “那运来汴梁,岂不是好似愚公移山?” 杨霖呵呵一笑:“愚公者,山村老叟,靠的是一家之力当然慢了。陛下富有四海,一声令下山河变色,正不知有多少子民欣然为君效忠。更有我大宋民殷国富,足够承担这点微末工程,若是陛下不做此等大事,如何彰显我大宋的国力于天下,须知沿途河北小民,很多都是见识浅薄之辈,根本不知道大宋的富足。 这建造艮岳,乃是大事,关乎大宋的国运,更关乎官家的仙途。官家不妨细想一下,是不是住进艮岳之后,大宋捷报频传,开疆拓土我大宋版图足足扩大了三倍有余,现在连幽燕都难回来了!” 赵佶脸色涨红,显然是心中澎湃,十分激动,被杨霖一番话撺弄的热血沸腾。 “好!就按杨爱卿说的办!” --- 汴梁城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官员,在茶楼酒肆之间,唉声叹气。 当今官家不知道受了杨霖什么蛊惑,竟然要取直运河,挖通南北,简直是堪比隋炀帝的暴政。 在他们看来,汴梁如此富足,为什么还要取直运河,去开辟那河北穷乡僻壤的土地。 要知道,河北一带作为大宋的边境,自从雍熙北伐失败之后,百年来一直被当做遗弃的边地。 衮衮诸公,好像集体患了健忘症,忘记了自己前几天还在高谈阔论,夸耀少宰杨霖收回幽燕的丰功伟绩。 这才不到一个月,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奸佞。 市井之间,也有不少的百姓不明白,好端端地去挖河渠,岂不是好大喜功。 他们只看到了挖河渠的表面目的,就是给皇帝运石头。但是却没有那个眼光,去看河渠后面的功效,难道偌大的运河日夜不息,就只让运石头的船走么? 搬一座山来,才用几个月、几艘船。嗅觉最敏锐的,当属袖楼的商人们,这条运河挖出来之后配合天津港的海运,可以说大宋北边半壁江山都盘活了。 在商言商,他们看到的是无限的商机,等到这些人一窝蜂涌入河北幽燕的时候,杨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明堂上,蔡京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有想到杨霖会走这条路,利用皇帝对他的信任,来一手狐假虎威。 有宋一朝,宰相的群权力越来越大,到了神宗时期已经到了顶峰。 但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文官自相争斗党争不断,反倒让稀里糊涂上位的赵佶变成了最具权势的皇帝。 如今皇帝和宰相意见不合,蔡京眯着眼,心中暗暗算计。 如今自己已经站稳了脚跟,在大宋的新的政体里,是离不开自己这个宰相的。 能够代替自己,给赵佶收拾烂摊子,还能保证他有钱花的,只有一个杨霖。 杨霖的年纪又太小,所以蔡京自认没有人能够取代自己的相位,就算是真的扶上去一个,还是要把自己请回来的。 官家这几年搬到艮岳居住,让杨霖处在了最好的位置,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官家的一举一动,言谈喜好,若是放任下去…… 一向以皇帝为先的蔡京,这一次,也准备试一下自己这个宰相的斤两了。 他轻轻一咳,道:“到讲义司说话,我有些事要和诸公商议。” 讲义司因蔡京而起,大家默契十足,心意相通,众人一听这话,胸中就已经了然个七七八八,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蔡太师已经做了五年的宰相,这在大宋历代都算是长的了,他若是想继续连任的话,难免有人不服。 但是这一次如果压制住杨霖,阻止陛下劳民伤财开凿运河,那么谁还敢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蔡京心底暗道,文渊呐文渊,你毕竟还是太年轻,为老夫做了阶梯。 讲义司内,白时中捧着刚写好的奏章,念道:“老臣白时中代东西两府、六部诸衙门合词上疏: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败。太祖皇帝百战而得天下,历代先帝无不勤勉恪谨。近来忽闻陛下欲开运河,开采奇石,游观苑囿,纵情逸乐。劳民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不可不慎。 官家天纵圣明,想初时定无此心,必左右近臣引入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兵祸不断,天灾横行,陛下岂无仁心加于百姓耶!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摒弃群小,以正朝纲。”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声若洪钟,十分有渲染力。周围的几个大臣包括蔡京在内,无不交口称赞。 高屐笑道:“白尚书这奏章上去,就看杨霖怎么收场。他区区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撺弄陛下干出这等大事来,实在是太能闹腾了。这次弄个没脸,我且看他收不收敛,哈哈哈。” 众人哄笑起来,蔡京也轻笑着说道:“开河,是劳民伤财,隋亡于开河,前车之鉴不得不防。老夫早就跟他说过,此事行不通,没想到文渊……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一封奏章摆在赵佶的桌案前,让他无比纠结,杨霖的提议以及他带来的石头,都让赵佶心动不已。 而且南北奇石筑艮岳的说法,深入其心,这个时候要打断,简直太难受了。 但是白时中这篇奏章,下面落款处密密麻麻,盖满了东西两府,六部衙门的大员印章、赵佶当皇帝以来,顺风顺水,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阵仗。 杨戬侍立在一旁,眼见官家对这一封奏章长吁短叹,便回身在小内侍耳朵低声耳语一番,不一会小内侍端着一个汤盏过来。 “官家,初夏暑气重,吃一口梨膏吧。” 赵佶挥了挥手,叹道:“朕哪吃得下,杨爱卿帮朕瞧出咱们艮岳的症结所在,事关朕的国运和仙途,可是百官又以民生社稷为由,齐名劝阻朕运石抵京。不管是杨霖,还是百官,都有自己的道理,朕正不知该如何决断。” 杨霖眼珠一转,低着头,轻声道:“官家,老奴伺候官家这么多年,既是您的臣子,更是家奴,就仗着身份说些逾越的话。咱家和杨少宰这些人,心里只盼着官家好,这事可不是关乎别的,实在是最紧要的事。若不是搬进这艮岳,咱们大宋哪能有这般光景,这都是陛下的福运和造化,我们这些人呐,都是沾了您的光。 现在可以把这造化加深,届时福临大宋,难道还抵消不了这点民力和财力?这满朝文武呐,家中产业都在汴梁,开凿新河对他们当然是不利的。当然大臣们肯定有很多事好心,但也不排除一小撮人为了自己的小利,就阻止陛下开河。 老奴蒙陛下恩宠,在汴京也有不少家财,这次为了官家的福运造化,为了艮岳能够圆满,老奴……老奴拿出十万贯!” 十万贯是什么概念……换作一般的皇帝,肯定会寻思一下你一个老太监哪来的十万贯,但是赵佶没有。 他喜欢收受这种贿赂,自己的嫔妃收的他也会喜滋滋地去清点,有收的多的,赵佶还要伸手要一点呢。 这个人做皇帝你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入得了他的法眼,他宽厚大方的很。 杨戬的这番话,让赵佶感动的同时,彻底下了决心。为了自己的福运和造化,少不得要独断专横一次了。 --- 艮岳,皇后殿中,郑皇后正对着镜子任由宫女们给她梳头上妆,自家小妹在一旁坐着,笑嘻嘻地说一些宫外趣事。 身边宫女捧着一个翠玉托盘盈盈拜倒,“娘娘,这是禁中新赶制出的一批首饰,您看可还中意?” 郑皇后扭身看去,托盘上尽是珍珠首饰,连那赤金璎珞上都是明珠点缀,随手拾起一支珠花问道:“怎地都是珠饰,差距就那么大,瑶儿头上戴着的这个,珠花金丝缠绕,单就上面这十数颗珍珠个个珠圆玉润,远胜咱们宫中的手笔。” 郑云瑶大方地说道:“你喜欢?给你啦!我们家有的是。” 郑皇后白了她一眼,打趣道:“行了,都知道你们家有钱,姐姐给你找的这个夫君,还不错吧?” 郑云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着头小声嘟囔几句,隐隐约约听到个什么喜欢后面,疼什么的。 郑皇后也不多想,只以为她说杨霖疼她,突然眼色一亮,看见妹妹低下头后,胸前贴肉佩戴的一颗硕大的心型宝石。 “这条链子不错啊。”郑皇后杏眼一瞪,轻启朱唇说道。 郑云瑶马上捂住胸口,紧张兮兮地道:“这可不能给你,这是杨家的传家宝,我婆婆死前留下的,将来要给我的儿媳。” 郑皇后将信将疑,道:“杨家从一开始就这么有钱啊?” 她的眉间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去之后,帮姐姐好好问问,这次杨霖开河,能赚多少钱,咱们郑家也要入股一份。” …… 昭德坊的花圃内奇花盛开,郁郁花香引得彩蝶蹁跹,往复流连。 杨霖眯着眼躺在卧榻上,身旁紫砂壶水汽袅袅,旁边自己的媳妇刚从宫里回来,就急吼吼地赶了过来。 “什么?挣钱?” 杨霖愕然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后者憨憨地点了点头。 杨霖撇着嘴,道:“你姐姐被钱迷了眼,这河还没开,我就扔进去十万贯了。杨戬那厮拿着我的钱,在官家面前表忠心,他可舒坦了,我是想想就觉得冤。” 郑云瑶一脸失望:“啊?赚不到钱呐,那阿姐可要失望啦。” 杨霖刚想说话,突然脑子里想出一个主意来,给郑云瑶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说道:“挣钱吗,也不是不行,你下次进宫跟你姐姐说,这次还是老规矩,拿出来的越多,挣得就越多。” 杨霖突然想到,这次开河花费少不了,若是由朝廷出钱,势必成为新的难点。 各级衙门肯定会百般刁难,不如直接绕过他们各级衙门,找赵佶单干。 让袖楼集资,到时候建成运河之后所盈利润分红,一条运河不知道要给朝廷带来多少的收入,只要赵佶答应前几年的拿出来,就足够挖运河的花费了。 如此一来,还能裹挟一批投资的权贵,分化这个庞大的利益团体,简直是一举数得。 ------------ 第四百一十章 父慈子孝蔡太师 皇帝决心这么大,是百官没有想到的,就连一向善于揣测圣意的蔡京,也有些措手不及。 绕开了汴京的文武百官,赵佶直接和杨霖联手,调动地方官吏,然后利用袖楼筹措费用。 消息传开,驸马潘意第一个来入股,他被杨霖整治的太惨了,从那之后便奉行一个原则,凡是杨霖搞得事他就要参与,总能赚个盆满钵满。 不管是上次袖楼开张发行银票,还是西北茶马商道,羊肉的生意都让他赚足了银子。 袖楼集资的事情传开,很是热闹了一阵的整个汴梁,顿时有些安静。 不少官员白天骂完阳历你祸国殃民,晚上就派下人去袖楼送钱,还再三嘱咐要保密以下人的名义投。 袖楼夜里来往的车辆行人很多,都藏头露面的,白天大员们聚在一块指点江山,痛骂杨霖,晚上他们的下人就到楼里登记送钱。 袖楼三楼的雅间内,这会儿已经是点灯时分,轩窗透出一丝烛光。 杨霖扶着栏杆,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在他旁边是一个高佻丰满女子,手边放着一盏纱灯,白皙如玉的面孔上眼睛像星光一样璀璨。 徐月奴嫣然一笑,像一朵花在夜色间柔柔开放:“霖郎,这么晚了你在这看什么?笑的坏坏的。” “嘿嘿,我在笑这群人,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就跟月儿你一样。” 杨霖露出一个大大笑脸,实在是忍不住嘲讽道。 “去你的。” 徐月奴捶了他一下,慢慢靠近,挽住他的手臂,道:“你说娶了正妻就娶人家的,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就知道哄人。” “现在是我事业的上升期……” 徐月奴一听又是这句话,芳心一恼,本来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想了一会又不舍得,咬着嘴唇上前挽住杨霖的胳膊,道:“你那劳什子事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就是什么时候能上升完?” 杨霖嘿嘿一笑,指着楼下一溜溜做贼似的人群道:“这次我的成败,全在他们身上,这种鸟人越多我就越能成。” 徐月奴突然眼色一亮,心道不就是钱吗,我让老徐派人来,多投一点就是了。 徐家庄本来就富,被杨霖拽上万岁营的战车之后,几乎垄断了和东瀛倭国的交易,徐家庄在倭国有自己的铸币作坊,直接用来交换金银矿石。 徐月奴心底有了主意,便不再急躁,反正杨霖也跑不掉。 这厮有个好处就是跟自己的女人在一块的时候,不管是面对哪一个,他都是真心喜欢的,就是博爱了一点。 这些女人或许各有各的缺点,但是杨霖太过强势,便无一例外的压制了这些缺点,不管是脾气刁蛮火爆的徐月奴;外秀内媚的殷浅浅;懒散惰怠的李凝儿……在杨霖身边,都是乖巧可人,不只是因为他的地位,更是他的手段有点高明,知道对症下药,才让这些美人都死心塌地跟着他。 这一点说来简单,但是在大宋这个时代,肯放下身段讨女人芳心的高官太少了,几乎就是凤毛麟角。 听不到徐月奴的声音,杨霖只当她恼了,便笑着回头道:“怎么了月儿,生气啦?我跟你闹着玩的,等过几天我要从密州去天津卫,到时候我带着你一块,我们在海上举行婚礼。” “海婚?” 徐月奴突然愣在原地,芳心怦怦乱跳,霖郎他…… 原来徐月奴小的时候,就常常在海边玩耍,等到长成之后,又一次借着夕阳看海,无意中就说过在海上成亲的话。 她只当是霖郎和她心意相通,哪里想到是妙儿那个二五仔把她卖了个干干净净。 美人眼睫毛一颤颤的,美目中泛着奇妙的光彩,柔情似水水欲滴,杨霖一看心中一笑,趁机上前搂住她道:“怎么样,你说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过几天去安乐窝娶你。” 徐月奴个子比他还高,干脆一把将杨霖反搂在胸前,合着眼道:“喜欢……” 杨霖花丛中打过滚,是个实打实的妇女之友,经验丰富的很,一看这模样腔调就知道她感动的不行。这种时候不提条件,岂不是浪费。 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徐月奴那双大长腿,浑圆笔直,杨霖眯着眼笑道:“好月儿,我们来玩骑马的游戏好不好?” “啊?小时候阿爹玩过,人家现在有点重,再说了这地上凉不凉,你能……撑得动么?” “我这身板瘦瘦的肯定不行,你来啊。” “去你的吧。” 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时候,外面一阵敲门声,传来了王运的声音:“少宰,小人方便进来么?” “进来吧。” 王运进来之后,见杨霖站在栏杆处往下看,便会心一笑道:“少宰也见着了,这开河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杨霖稍微有些诧异,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算这来往不断地有人投钱,也不可能两天凑齐这么多钱吧。” 王运笑道:“少宰有所不知,袖楼内部的商人,多有投钱的。” 杨霖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笑道:“这倒是无妨,我要的就是尽快开工,最好是在战火到来之前,先把幽燕河北与我们大宋江山其余版图连成一片。” 他虽然这么说,但是也知道不太可能,女真人的兵马不可能等到来年南下,最大的概率就是这个夏天趁着天暖来犯。 王运一看杨霖心情不错,便笑吟吟地上前,道:“少宰,小人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将。” “但说无妨。” 王运搓着手,道:“少宰,我们的钱虽然不够开挖整个长度的运河,但是大可以一边筹钱一边动土了。您看是不是,先开工也好给大家看看,这河是挖定了,这样他们投起来才更加放心不是。” 杨霖唔了一声,觉得大有道理,有仔细想了想道:“前几天开封府暴雨如注,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这样吧,我和治河司的张安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王运点头道:“还是少宰想的周到,那小人们就在袖楼随时恭候少宰的消息,下面为您备好了酒菜,是不是现在端上来?” 杨霖肚子也有点饿了,笑着道:“端上来吧,再给我拿一根马鞭,两条柔软的丝绸长绳。” --- “爹,给我支点银票用。” 蔡攸来到蔡京的府上,大大咧咧地说道,正在吃饭的蔡京摆了摆手,侍女们马上给他擦拭干净,蔡京这才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他,道:“你又要作甚?” “我要投到袖楼,赚一笔钱财,爹你是不知道,我那府上都揭不开锅了。” 蔡攸身为敛财小能手,放眼大宋仅次于死掉的王黼和朱勔,他说自己没钱了,蔡京气极反笑:“你这个逆子,你不知道你爹不同意开河?” 一屁股坐到桌子前,招手让侍女给自己添一副碗筷,蔡攸满不在乎地道:“嗨,爹,您不同意有恁个用?那杨霖马上都要动土了,再不投钱可都让被人赚去了。我听人说,高俅那厮直接派人用车拉钱去投了。” 蔡京最看不惯地就是他这个大儿子满嘴没个文人的样子,自己当初留下他们在老家,自己忙于仕途,没有教好自己的这个儿子。 他拍了拍桌子,怒道:“那高太尉和你爹是平辈,你嘴里对他岂能没个大小。” “爹,您别转移话题啊,我跟您借钱来了,等杨霖修好了河渠日夜川流不息,不知道收多少的税钱,我还等着分呢。高俅老儿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也不晚嘛。” “滚,你给我滚出去!” 蔡攸被他爹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不满地说道:“爹,就跟您借点钱,我又不是不还,那杨霖每年送给您这么多银子,我用一点怎么了?” 因为银票的迅速普及,以及西域商道的开启(西域商人都是使用银子的),在上层大规模的购买个金钱往来中,也已经开始使用银子。 蔡京按着额头,越想越气,自己这个混账儿子还在其次,最气的是杨霖和赵佶竟然越过他这个宰相,直接指挥地方。 有宋一朝,宰相都没有被这样羞辱过,可以说是威严扫地。 从此之后,他辛辛苦苦保住的这个相位,也不再会有以前的那种独尊的地位。 若是如此,那宰相就成了普普通通的一个官位了,哪里还有如今的地位和风光。 蔡京的心里恨透了修河一事,偏偏自己的儿子,还一个劲来借钱要去投到那河上。 他蔡攸也是当朝两品的高官,岂会看不清其中的曲折,这是要钱不要爹了啊。 一把年纪,上明堂办公都特准可以带侍女的蔡京,挥舞着拐棍打在蔡攸的后背上。 “爹!你疯啦!” 蔡京的腿脚出奇地利索起来,追着儿子满屋打,这个大儿子气了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他准备算个总账。 蔡攸一看这回把自己的老爹气的够呛,赶紧抱头鼠窜,心里却算计着,再到哪里弄点钱来投在开河上呢,自己的钱他又不放心投。 “哎吆。” 背上那一下,让蔡攸疼的倒吸了口凉气,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打跑了儿子,蔡京再没有半点胃口,他这一顿饭从开始做到端上来,需要几百个人,近千道工序,没了胃口便扔下不吃了。 回到卧房之后,蔡京对贴身的侍女说道:“去找都管,让他把讲义司的人,都给我叫道府上来。” --- “哈哈,这次蔡京和杨霖还能不翻脸?这两个泼贼,自从进了汴京,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天天尽挤兑本府,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次狗咬狗,谁能咬赢谁。” 内侍省的房内,一灯如豆,传来梁师成兴奋地声音。 他的生气是有道理的,自从崇宁三年,蔡京和童贯还有杨霖先后进京,他就霉运不断。 先是丢了嘴里的肉,市舶司被人抢了去,然后王黼也死了,自己的权力被蔡京一点点蚕食。 就连着大内禁中,也不再是内侍省的天下,没来由多出个劳什子万岁营和缉事厂。 再加上和他们穿一条裤子的皇城司,偌大一个宫廷皇城,根本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兵部侍郎王宁道:“杨霖之所以这么嚣张,倚仗的无非是官家的宠信,还有蔡京的庇护。现在他自废一根大腿,恩府,我们的机会来了。” 被打压了这么久,突然来了机会,梁师成还有些紧张:“你说,我们怎么出手?” 王宁压低了声音:“当然是在开河一事上做文章,他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万不能让他顺利开通河渠,不然的话,这些人中很多赚了钱,对杨霖的恨意就没这么大了。” 所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杨霖开通南北运河让汴梁的权贵们在开封府的产业大受影响,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他自己的倒是无所谓,因为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本来就是遍布全国各个地方,这条运河还会给他们莫大的方便。 梁师成眯着眼,凶光毕露:“往日里几次用计,都被他反咬一口,这次一定要谋划万全,咱家手里还有一些他的小把柄,哼哼,不行就一道用上吧。” 在屋内还有几个官员,都是梁师成手下的人,这些人靠着他上位,一时半会忠诚度是不用怀疑的。 大家斗了这么久,都是梁隐相这边以一敌二,纵使蔡京那老滑头每次都模棱两可,搞平衡从中渔利,但是总的来说还是想着杨霖的时候多。 众人一听,原来杨霖有把柄在梁师成的手里,怪不得隐相这么兴奋。 大家一起凑了上来,王宁问道:“恩府,是何把柄?” 梁师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杀手锏当然是最后时刻用,给杨霖这厮致命一击。” 王宁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里升起一丝担忧,杨霖时常拥兵在外,不知道隐相手里有他什么把柄,千万别在他统兵的时候用出来,不然我们这些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丝担忧一瞬即逝,王宁摇了摇头,暗道大宋朝从未有过武变,我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 ------------ 第四百一十一章 汴梁享福韩世忠 盛夏之际,太阳像是火炉一般,烘烤着幽燕大地。 几天前连续的雨水,让道路上充满了坑坑洼洼,积水之后的地面湿润泥泞,再受烈日一晒,便裂开卷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土皮。 在长城以北,女真人的大营内,所有的女真将士都躲在树荫下和大帐内避暑。 他们从黄龙府,镇日里冰天雪地的,很难忍受这幽燕之地的酷暑。 宗翰望着自己的大营,轻轻转动手里的马鞭,眼中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 娄室站在一旁,不发一言,他太了解宗翰现在心中的想法了。 在这道宏伟工事的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很难想象这道长城竟然是人力堆积出来的。 也难怪南边那汉人,能够击败女真儿郎,一个能驯服高山悬崖的民族,肯定有他独到的地方。 “这么热的天,在外面走一圈,人和马都能晒出一层油来。宗翰,这种天气我们打不了仗,不知道还要热多久。” 宗翰阴沉着脸,道:“娄室,我们需要大把的时间备战,打不了正好。你再派人从辽东捉捕驱赶一批生口过来,运送粮草辎重等到了秋天,马肥人壮,正好是厮杀的好时节。这一次俺在老皇帝面前立了军令状,拿不下幽燕咱们都得死。” “安插几个探哨,这群宋兵经常下山袭扰,俺们也得防备着点。前几天一伙宋人不下三十多人来,被涅连带兵围住全部宰了。不过昨夜他们来报仇,烧死了我们四十二个儿郎。” 宗翰冷哼一声:“他们不过是仗着这长城,等打过去之后,俺要在那十几座军州屠城,把这幽燕大地的土杀成红色。” 山顶上的瞭望台,宗泽举着一根他视若珍宝,好不容易跟杨霖求来的千里镜,看着山下女真的排兵布阵。 在千里镜的根部,绑着根细小绳索,拴在宗泽的腰间,还专门有一个用来盛放的细长小布袋。 小心翼翼地把千里镜放进去之后,宗泽转过身来,对这个烽火台的守将说道:“女真人冲锋太快,一定要好好盯着,不得放松懈怠。多安排几个人手,轮流监视。” “经略放心,俺们一定守好这道关隘。” 守将是个老兵,因为在涿鹿山之战表现出色,被提拔为步军都头,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去呢。 宗泽因为战功,也被拔擢为黑山经略使,专司边关防务。 王禀站在他的身后,叹道:“不知道韩宣帅现在怎么样了,边关用将之际,不该让他去汴梁啊。” 一说起这个,宗泽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这泼皮就知道自家的富贵,哭着喊着要跟少宰回去,你是没有看见他那副嘴脸!” 韩世忠底层西军出身,这些人在军中被压制太久,大多都带着一些桀骜、自私、精明的小毛病。 不管是谁,你冒死拼下的战功被一次次冒领,你也会在心中打几下自己的小九九。 韩世忠自从在江南征缴方腊,结识了杨霖这棵大树,一门心思就想进去枢密院中做一个清贵的大臣。 这次收回幽燕,他又是杨霖、高柄以下,功劳第三的将军,所以直接不耐烦在幽燕等信了,跟着杨霖的仪仗一块去了汴梁,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宗泽虽然因此被提拔为经略,一步登天,但是却并不开心。 他心知肚明,韩世忠打仗有一套,单论指挥军马临阵应变,他甚至高过自己一头,但是这样的人胸有韬略,却不思在边关施展,光想着享福,难免为人所不齿。 王禀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和韩世忠私交甚好,不肯在背后说他坏话,只是无奈地摇头苦笑。 韩世忠啊韩世忠,你怎么就丢下兄弟们,到汴梁享福去了。 如今你肯定是花天酒地,乐不思燕了吧…… --- 汴梁城,十里延庆街。 一个大汉被人剥了大半的衣服,从一间豪绰的酒楼扔了出来,落在地上溅起一圈的灰尘。 大汉起身,摸了摸脑袋,心虚地环顾一周,发现没有熟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娘的,不就是欠了几个赌债,竟敢摔老子,说出俺的大名来,吓得你们跪地求饶。” 大汉骂骂咧咧,样子极其狼狈,赫然就是河北诸将魁首,宣帅韩世忠。 汴梁百姓见多识广,早就见怪不怪,这十成是欠了赌债被丢出来的。 “说起来,俺到了汴梁这么久,少宰答应的带俺面圣也没了动静,攒了三年买宅子的钱,今日也输的精光,枢密院的文书迟迟不下,这可如何是好。不行,俺还是得去见见少宰。” 他将仅存的一件袍子一系,赤着大半个臂膀,露出一身的精壮肌肉,来到一个摊位前。 上面摆着几个黄橙橙的脆梨,看上去品相极好,“老头,这梨甜么?” “有钱买就甜,没钱呐,他就是臭的、苦的。” “你这老头,嘴刁舌贱,有你这么做买卖的么。” 韩世忠拿起一个,在腰间蹭了蹭,三口下去一个梨没了。 卖梨的老头一脸嫌弃,问道:“我说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可别来乱咬,又不是驴子。” 韩世忠也不跟他着恼,笑道:“这梨还不错,给俺包起这三四十个,俺要去拜访杨霖杨少宰。” 老头啐了一口,骂道:“别给脸不要脸,让你白吃一个,还在这跟我撩闲?小心我叫官差来,滚滚滚,别耽误我做买卖,今儿正是到了霉了,碰到一个穷鬼。” 韩世忠不是一般的大将,他是从底层爬起来的,在西北不知道吃过多少的腌臜气,受过多少的骂,打过的架比一般人吃的饭都多。 这老头如此无礼,他也不生气,左右鬼鬼祟祟看了看,凑近之后压低声音道:“俺实话告诉你吧,俺是河北诸路兵马总指挥使,幽燕就是俺打回来的。你今天给我几十个梨,进了枢密院我多给你一些钱。” 卖梨老头忍无可忍,抄起扁担就要打他,韩世忠生怕被人捉到,认出他的身份,赶紧捂着脸落荒而逃。 他奔着昭德坊,一路赶去,心里嘀咕道:少宰啊少宰,再记不起俺老韩,就要流落街头了。 ------------ 第四百一十二章 查人老底笑呵呵 “你怎么这副样子?” 杨霖脸色很难看,问道:“韩五,你不会又去赌了吧?” 韩世忠赶紧大表决心:“怎么可能,俺哪是不知好歹的人,听了少宰的金玉良玉,早就戒掉了那个毛病,这不是天热么。” 杨霖半信半疑,说道:“本来打算让你进枢密院,但是前几天我因为修河的事得罪了蔡京。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相信你也听说过了吧?近期你要进枢密院恐怕是不行了,这样吧,幽燕金人去而复返,一直屯兵在长城下,不断增兵。 朝中除了你韩五,哪还有什么像样的大将,说实话我就看好你,怎么样,再回去一趟?” 韩世忠现在是身无分文,汴梁虽好,但就是一个销金窟,听了这话赶紧点头道:“俺都听少宰的。” 这厮如此配合,倒是出乎杨霖的意料,他捏着手指道:“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他娘的泼韩五,你肯定是又赌了。陆谦!给我查查汴梁几个暗处的赌场,问一问他有没有去,顺便都给我关停查封了。” 韩世忠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毕竟当初可是说的再赌就进宫当太监了。 “少宰,幽燕战事如此紧张,那金兵都逼到长城下了,末将打算连夜启程,赶赴战场为国效忠。”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让陆谦带着你到我的账房处拿点银子花,下次再赌我真阉了你。” “俺韩五发誓,真的没……” “滚吧。” 看着他们出去,杨霖忍不住一笑:“这厮能打是能打,毛病太多了。” 自己拔擢的这几个大将,各有各的毛病,还真就是人家宗泽比较拿得上台面。 小太尉姚平仲酗酒打架还喜欢寻仙问道;泼韩五韩世忠泼皮秉性,烂赌而且喜欢逛青楼;及时雨宋江没事就喜欢拉着人拜把子,江湖习气太重…… 说起来还是进士出身,有点功名的这几员儒将省心,不管是宗泽还是张叔夜,都是上马打仗,下马治民的全才。 杨霖笑着在厅内一说,殷慕鸿马上道:“人无完人,国家用人之际,往往是这些人才能有所建树。” 他话音刚落,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年头,少宰这些年东征西讨,举国边关都有他的心腹人马。 东有水师指挥把控着沿海;西有宋江带着各族番兵,在西域兵强马壮;南边大理吐蕃杨两番指挥,收大理平吐蕃;北边不用说了…… 殷慕鸿的心思可远比一般人复杂,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这边关大将,都是少宰提拔出来的,果然一个个都是将才,这眼光下官佩服。” 杨霖内敛含蓄一笑,道:“我也是稍有识人之明,之所以能任人唯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们都不知道,也理解不了啊。” 殷慕鸿凝神观望,并没有半点的神色变化,哪怕是细微的慌乱都没有,足见少宰心中没有其他想法,殷慕鸿眼皮一垂,心中有数。 跟着什么人做事,都要明白他的目的,不然出谋划策也难以说到他的心上,这才是谋士之道。 什么事都想着按自己的打算,拉着自己的主公走,这样的谋士是很难善终的。 只有在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候,才是要拼死劝谏的。 将韩世忠赶回幽燕,杨霖心情大好,正好这时候,吕望走了进来。 他左右一看,都是少宰的心腹中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少宰,有人暗中探查少宰炼丹一事。” 杨霖耸然一惊,这件事非同小可,殷慕鸿已经追问道:“可曾查清是谁出手?” 这特别关键,若是皇帝派人暗中查询,是不可以反击的。 杨霖最怕的也是这个,两个人一起盯着吕望,等着他回答。 “具体还不知道,只知道来人是禁中内侍省的,反正和梁师成脱不了干系,至于是不是……官家指派,我们谁也说不准。是小狼营的孩子们发现不对,暗中跟过去,反查一番才知道这件事。 他们好像夜探过咱们昭德坊外院,小狼营的探子在他们的住处发现了炼丹室的草图。” 杨霖的脸色越来越阴郁,这个梁师成,到现在还阴魂不散,这是要跟我没完了。 自己的仙丹绝对有益无害,出发点还是好的,为了让赵佶不要乱吃水银,万一死了局面不好控制。 毕竟如今的大宋,很是需要这样一个皇帝,皇子们年幼无知,容易被人挟持自重。 幸亏自己当初足够小心,没有在仙丹一事上留下明显的证据,他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自己这个是郎中们炼制出来的。 但是既然梁师成在暗中查探自己,就肯定没憋好事,自己的把柄不少,很多都是见不得光的。 原来被人暗中查探,是这么难受,难怪当初自己派人调查蔡京的孙子,老东西反应那么大。 查人老底笑呵呵,老底被查意若何…… 杨霖眼睛一眯,沉声道:“一个阉人,凌驾百官之上,把持朝政这么多年,尚不知足。老子在外奔波操劳,还得防着他,累也累死人了。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一回,想个办法让这个老东西永远不能再害人才好。” 除掉梁师成? 在场的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梁师成党羽遍布大宋朝堂,权势熏天。 虽然不如全盛时候,依然是远远超过杨霖的存在,甚至就连如今的蔡京,也不敢就说稳压他一头。 殷慕鸿轻咳一声,道:“此事尚需从长计议,不然的话,就怕这老贼狗急跳墙。我看不如从他手下的衙门着手,釜底抽薪,一步步排挤掉梁门走狗,安插上我们的人。如此一来,梁师成就是拔了牙的毒蛇,再难兴风作浪了。” “说得轻巧,他这一步步积攒的权势,那这么容易被我们取而代之,还有蔡京在哪等着看呢。我看费尽心力搞掉他十个衙门,我们能拿到一两个就不错了,没来由便宜了蔡京。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与其釜底抽薪,不如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老贼。” 殷慕鸿看出来了,少宰如今稍微有些慌乱,他的把柄太多了,让他急于除掉梁师成。 这不是好的现象,人急了容易出错,在这权力倾轧的汴梁官场,必须足够冷静和有耐心,才是最稳妥的。 这里容不得失败,王黼何等风光,一旦败了就是惨死街头无人问津。 殷慕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少宰,这梁师成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有些事当初事急从权,难免有些不够小心,是时候把我们的底子洗干净了……少宰最好是离京一段时间,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杨霖沉思片刻,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三出汴梁避锋芒 艮岳,御花园内。 “监工?” 赵佶有些诧异,蹙眉道:“这点小事让燕京府官员去做不就是了?” 杨霖抱拳道:“官家,那奇石运到艮岳之中,当然是我们万岁营最了解需要什么,微臣准备先去平谷利用天津卫港口,走海路运回一些来。此举虽然不如凿开运河方便,倒也是一个折中的办法。” 赵佶心中颇为感动,一般官员都不愿意离开汴京,杨爱卿为了朕真是东南西北到处都去过了。 这么热的天,还要去海上运石,简直是忠心不二。 杨霖仔细端详皇帝的神色,基本排除了是他指使梁师成查自己的,赵佶没有那么高的演技,也不用跟自己演,他想查不需要理由也能查。 出了御花园,杨戬不动声色地跟了上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小亭前,杨戬问道:“老弟,这才刚回来几天,怎么又要出京?” 杨霖笑道:“有人要整治我啊,出去避避风头。” 杨戬环视一眼,没有人在周围,压低了声音然后说道:“咱们还是根基太浅,那梁师成和蔡京都有大批的官员追随,占据朝中各个位置,老弟你的心腹都不在京师,说句不好听的,这大宋的天就咱们汴梁头顶这一块,其他的地方恐怕没什么用处啊。” 发展势力? 这对杨霖还说并不是难事,如果他愿意可以把六部之内很多位置拿在手中。 杨霖心中暗道,赵佶看上去与世无争的道爷样子,实际上鸡贼的很,要是势力铺张开来,自己又有外面那么多的亲信,他能放心才怪。 还不如跟现在一样,朝中就留下几个重要的棋子,这样一来自己在外面闹翻了天在汴梁也出不了什么风浪。 因为大宋真的就如杨戬所说,汴梁远远大于其他所有州府加起来重要。 杨霖也不想跟他说的太细,有些东西还是要有所保留,大内之中的斗争,对谁也不能完全信任,即使是自己进京之后一直的盟友杨戬。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没办法,谁叫咱天生就是劳碌命,这一趟趟的,可把我累坏了。我那小妾刚给我生了个女儿,都没来得及庆祝一番,就得出京咯。” 杨戬笑着附和道:“等你回来,我们再给你补上,临行前要不要聚一聚?” “正该如此,我叫上清水和世安几个,咱们一块到我的府上小酌一杯。” --- “杨霖又要出京?” 梁师成皱着眉头,垂着眼皮沉思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可知道是为何出京?” “说是去幽燕,给官家挑选奇石。”一个小内侍规规矩矩地垂手答道。 “这小贼刚从幽燕回来,没来由这么急着回去啊,难道说幽燕出了大事?” 梁师成百思不得其解,眼珠一转道:“去把高太尉、王尚书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大宋官场到了徽宗一朝,十分有意思,蔡京和梁师成明争暗斗,但是他的大儿子蔡攸却是梁师成的门下,以前和王黼走得最近; 蔡府三郎是蔡京最喜欢的儿子,却是杨霖的弟子,整日里住在杨霖的昭德坊内; 高俅是梁师成的心腹中的心腹,他儿子却是杨霖一派中的中流砥柱,是最得杨霖器重的人之一; 秦桧是杨霖的挚交好友,又是蔡京的表妹夫,他的亡妻还是童贯的干女儿…… 这三个派系之间,互相争斗,却又有千丝万缕的干系,这也说明了,不论是三人中的哪一个,都有容人的器量。 往日的党争之中,和敌对阵营稍有牵连瓜葛,就会受到排挤打压。 不论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有这个毛病,但是蔡京、梁师成、杨霖,在这一点上,远胜前朝几个党魁。 高俅前段时间,有点儿求财心切,派下人推着几车的金银投入到袖楼开河的集资中,一时间成为汴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听梁师成叫自己,心里先有几分慌乱,下了马车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太尉,莫非也蒙恩府相召?” 看到来的人还有王宁,高俅顿时不再紧张,笑着道:“王尚书可知道这次恩府召我等来内侍省,所为何事?” 王宁摊手道:“我也是一头雾水,进去就知道了。” 近来朝中不太安宁,主要是杨霖回京之后,好不容易安静了几天的政坛又跌宕起来,一个取直运河搞得大家鸡飞狗跳,闹得庙堂上不得安宁。 他们来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七八分的确信,又是为了杨霖。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房内,只见梁师成倚在一张躺椅上,几个小内侍站在他的身后揉捏。 梁隐相老态尽显,已经不复当初的精炼矍铄,高俅和王宁心中同时想到,隐相他老了。 这几年心力交瘁,又折损了他的干儿子王黼,梁师成终究还是斗不过蔡京和杨霖呐。 高俅甚至觉得,他还能有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不错了。 小内侍附在耳边,轻声道:“太傅爷爷,人到了。” 梁师成混浊的双眼睁开,道:“你们来了,快请坐吧。” 落座之后,高俅问道:“太傅,是不是又出事了?” “有件事咱家想不明白,那杨霖刚刚回来没几天,突然跟陛下提出要出京到幽燕,你们怎么看?” “竟有此事?”王宁侧着头问道:“莫非是他觉察到了什么?” 梁师成心中一动,沉声道:“有可能,这小贼奸猾似鬼,每次得罪了蔡京或者咱家就要溜出去避祸,这一回,他到底是躲谁……” 他派出内侍省的暗探,自以为十分隐秘,无奈碰到了一群贼祖宗,专门就是干这个的万岁营。 尤其是那些自小养大的小“特务”,小小年纪已经参加过三次大战,灭方腊,平大理,征吐蕃,可谓是“小老兵”了。 王宁心道,你既然要彻底治他于死地,又有足够的把柄,还等什么。须知那杨霖的势力正在稳定增长,而梁隐相却是不断走下坡路。此消彼长之下,再等或许就真不是他的对手了。 “太傅,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他决断,再拖下去反而不好,不如趁此机会,一击致命吧!” ------------ 第四百一十四章 月白风清怨长夜 夜色降临,繁星点点。 万家灯火通明,汴京更见撩人,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围绕樊楼的汴河沿岸一片热闹景象。 大理段氏府邸,内院的一所闺房内,大大的浴池内水汽蒸腾,水面上布满了玫瑰花瓣,清香扑鼻。 一名美貌少女半靠在池沿,湿漉漉的长发绕过天鹅般的秀美粉颈,在胸前轻轻垂落。 这个小萝莉身段窈窕,唇红齿白,美目流转间,配上那漂亮的瓜子脸蛋,清纯中带着几许妩媚,妩媚中含着三分羞涩。 白如象牙一般的身子上浮着淡淡酥红,房门吱呦一声,少女也不惊慌,眯着一双可爱的眼睛,笑道:“妙贞姐姐,你这个浴池好好啊,是白玉做的呢。” 段妙贞自从定居在汴梁城,就成了当之无愧的上流名媛,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宋的贵女信佛的居多,而段氏崇佛、佛法高深又是举世皆知的事。 更有段妙贞的性子天生就让人亲近,不管是郑云瑶还是折浣香,只要是见过她一次,相处一段时间,无不把她当做最好的闺友。 段氏的府上经常有贵女留宿,今夜在这沐浴的,就是蔡京视若珍宝的小女儿,蔡灵宝。 段妙贞一听,心里就是一甜,这可是霖郎花了大价钱给自己做的。 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浴巾,上前把小灵宝围住,柔声道:“洗完了怎么不叫我,着凉了可不好耍。” “妙贞姐姐,你好温柔啊,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运气。” 灵宝一边说,一边往段妙贞怀里乱拱。 段妙贞轻笑一声,搂着她道:“灵宝,你在这住了三天了,太师肯定想你想的紧,不如明日把你送回去吧。” “不要!”蔡灵宝一脸不情愿,撒娇似地拽着段妙贞的手臂,就是不肯回家。 段妙贞心中一阵焦急,霖郎派人来说他就要离京了,肯定是要自己去送行。 但是这几天被这小丫头缠上,睡觉都要和自己一起,根本脱不开身,段妙贞一颗心早就恨不得飞到杨霖身边,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搂着一个黄毛丫头睡觉。 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们睡吧。” “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新月如钩,荷塘如洗,此时昭德坊院中客人正多,欢声调笑,丝竹绕耳。 王朝立说着这几天被百官攻讦的难处,引得徐知常大有同感,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凄惨。 杨霖每次有出格的举动,他的这两大亲信,在朝中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办法,在庙堂上打着杨霖烙印的大员,就这么两个,还有一个张商英地位太高,虽说是杨霖一脉,但是单论官职和资历,比杨霖还高出一头,众人也轻易不好撩闲。 听着他们诉苦,杨霖心里没有半点同情,甚至有些想笑。 自己在外躲得干净,这两个简直就是两面挡箭牌,专门拉仇恨用的,也是难为他们了。 “这一次等我回来,就开始清算梁老贼的旧账,到时候帮你们活动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的喜色,杨少宰虽然常有骇人的举措,但是作为一个靠山,还是很靠得住的。 他的权势虽大,收心腹时却十分谨慎,所以每一个都会得到用心的栽培提拔。 杨霖十分清楚,人多了难免稂莠不齐,堡垒最容易的就是从内部攻破,广撒网铺张势力对于自己这样的天子近臣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心腹只要有几个够用就行。 毕竟自己每一件大事,都是要靠皇帝来干,只要保持圣眷长隆,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大肆扩张势力,引起赵佶的猜忌,手下就是有再多的大员,也都是徒劳的。 幸亏这赵官家自小在汴梁长大,也没出去看看他自己的万里江山,赵佶这个人的眼界比较窄,几乎是只认汴梁开封府。 其他的地方,在他的心中,只是版图上的一部分而已,从没有在他的算计谋划之内。 徐知常举起酒杯,道:“下官在礼部,听说几位上官已经定好了少宰的爵位,就是燕国公。少宰如此年轻,就以军功封燕国公,实乃一代人杰。我提议,大家一起敬少宰一杯。” “这算什么,按理说少宰应该是封燕王的,只不过少宰不慕名利,主动请辞,若非是有高觉的雅量,断难做出这等事来。” 众人一起举杯,杨霖笑吟吟地一饮而尽,说道:“功名利禄,过眼烟云,唯有你我情谊,才是最重要的。” 杨霖笑着举杯,和几个亲近的人畅饮至此,眼看天色不早了,杨霖竟然主动逐客,道:“各位,时辰不早了,这几天我还得准备行李,俗事颇多,就不久留你们。喝完了这一杯,咱们就散了,各回各家吧。” 如此举动,要是别人做出来,大家肯定拂袖而去,至少面上也不好看。 但是杨霖,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众人嬉笑着一个个起身,刘清水走的最慢,人都走了之后,他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玉佩,看上去精巧可爱,但是好像不是很名贵的样子。 “大郎,我们家是从京西花梨寨搬出来的,有个习俗就是亲友的女儿刚出生时,要送一个挂饰。等长大嫁人以后,再转赠其他亲友的女儿。这个是我姐姐的,她知道你有了女儿,便托我送给安安侄女。嘿,竟然说是感谢大郎你照顾我,其实咱们兄弟谁跟谁,对不对?” 杨霖一把夺到手里,笑着道:“这怎么说的,还是皇妃明事理,知道我的功劳。”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要私吞这个自己女儿的玉佩了,把刘清水送出去之后,杨霖摸着玉佩,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正巧陆谦好死不死地从自己跟前走过,杨霖叫住他,问道:“对了,段府那边,知道我要出京了么?” 陆谦比杨霖还了解杨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地道:“当然知道了,那段府的上上下下的丫鬟下人,都是我们安排的人,传个话还不是易如反掌。” 杨霖蹙眉道:“奇了怪了,好了,你走吧。” 陆谦打了个哈欠,迈步往外院去睡觉,走到半路回头道:“少宰,马上要离京了,旅途劳累奔波,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杨霖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挥手,赶走了为他的身体操碎了心的陆谦,嘀咕道:“妙贞素来温驯乖巧,从不敢逆了我的意思,这是怎么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一想到自己很久没有翻墙头了,杨霖竟然有些兴奋,喜滋滋的带着几个亲近侍卫,赶着马车就往段府走去。 当初为了方便,段府离昭德坊不算远,没走几步就到了。 ------------ 第四百一十五章 机缘巧合恰如是 月色皎皎,星空繁繁。 夏夜里各种虫鸣蛙叫,不但没有聒噪的感觉,反而更显静谧。 闺房内,段妙贞轻轻挪动娇躯,确定小萝莉睡熟了,这才鬼鬼祟祟的起身。 霖郎叫自己怎么能不去,段妙贞轻抚胸口,脚下只穿了罗袜,手里提着金缕靴,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门口一个小丫鬟正在等她,门一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香来。 “小柔,这香确实不会伤人对吧?”段妙贞轻声问道。 “放心吧公主,这是我以前在昭德坊的时候,因着失眠跟许先生讨得,求了好久才肯给我。睡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我自己还舍不得用呢。” 这里的所有下人,都是杨府过来的,慢慢地段正淳也明白过味来,他不怒反喜,在这大宋他一个亡国之君,攀附上杨霖不知道多难。 自己的女儿按说应该是郡主,据说也是杨霖出力,让皇帝册封了一个帝姬的称号,不过府上丫鬟们叫习惯了,仍然称呼公主。 段妙贞这才点了点头,小丫鬟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着之后放在门口。 她打了个哈欠,笑道:“公主一路小心,到了昭德坊别忘了代我向大郎问个好。” 段妙贞一张俏脸顿时羞的通红,她是水一样的性子,从来不知道发怒是什么,所有的下人一见她也倍觉亲近,就是喜欢和她调笑。 段妙贞作势要去挠她的痒,小柔姑娘笑着躲开了,这时候房内传来蔡灵宝翻身的声音,吓得妙贞赶紧收声,坐在台阶上穿上靴子,慢慢走出院子。 一想到要和杨霖相见,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嘴唇和眼睛都变得湿润,整个人仿佛一粒洗去尘埃的珍珠,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门口早就有马车在等待,也是杨府来的婆子,段妙贞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还是有些羞赧。 婆子毕竟是稳重许多,忍住不笑,将她扶上马车,这才扬鞭启程。 与此同时,御街上杨霖和几个侍卫勾肩搭背,嘴里骂骂咧咧,无非是嫌刘清水和杨戬忒能灌酒。 刚喝完尚不觉得怎么着,到街上被风一吹,反而有些醉醺醺的,脑子里也是有些亢奋。 手摸着小刘贵妃的玉佩,绕了几个圈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杨霖和一群便装侍卫在御街游逛,这个点路上也不缺他们这样的。 汴梁是一座不夜城,也没有其他朝代喜欢搞的宵禁,街上十分热闹。 一阵马蹄声,侍卫中的朱老头犹疑道:“刚才那辆马车好熟悉。” 其他人都没听见,搀扶着杨霖继续往前,朱老头摇了摇头,道:“管他的呢,一会把少宰送到了,哥几个也到这河里的画舫歇息一晚,嘿嘿。” 段府的后院墙角,几个侍卫站在下面,托着杨霖爬上墙头。 杨少宰身手不错,翻墙更是个中老手,经验丰富,跃到院内,马上惊动了段府的护院。 一群人凑上前,借着月光,看清楚来人之后,马上抱拳笑道:“少宰。” 杨霖浑似没事人一般,打掉手上的尘土,拍了拍为首的护卫肩膀道:“不错,警觉性很高,每位兄弟回去之后多领十两银子。” “谢少宰!” “小声点,没事喊什么,这大晚上的。” 杨霖不满地说了一句,然后轻车熟路地摸了上去。 心里得意地哼着小调,杨霖走到了妙贞的闺房,纱帘笼罩的小轩窗敞开着,远远就闻到一股幽香。 地上已经燃尽的香灰,也被小窗中的风给吹散,渺无痕迹。 杨霖贼笑两声,也不走门,看了一眼外室沉睡的小丫鬟,扯开纱窗爬了进去。 搓了搓手,打了个酒嗝,杨霖笑着爬上了床。 静夏夜美的好似一幅画卷,繁星点点,微风阵阵,驱散着恼人的热浪,绣榻上蔡灵宝睡得格外香甜,梦里她好像来到了一处仙雾缭绕的水池内,水池内的水缓缓流过,轻抚着自己。 蔡灵宝娇笑着,在梦里无忧无虑,就是觉得水池让自己有点湿、有点痒。 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水底咬了自己一口,疼的她哇哇大哭。 但是梦里没有人来救她,仙境顿时不再,转而成了一片诡异的森林,疼痛伴随着自己,想要大声呼救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 昭德坊内,段妙贞的马车刚到,就被告知杨霖已经自己出发了。 段妙贞心中一甜,霖郎果然舍不得不跟自己告别,但是随即想起了事情不对。 坏了!灵宝还在呢…… 一想到自己的情郎的德行,段妙贞暗暗心焦。这要是坏了灵宝的身子,那可就全完了。 要是那灵宝清醒还好,说出自己的身份,料想应该无事,但是偏偏她睡得死死的。 “徐婶,快回去吧!” 徐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突然这么害怕,肯定是出了大事,也不多话稳稳上车。 赶车的婆子应了一声,驱车赶回,不一会就到了段府。 段妙贞提着裙裾快步走到内院,只见床上一大一小,睡在一块。隐隐还有一股酒味传来。 凑近了一看,段妙贞心中万念俱灰,这可是蔡相千金呐。 蔡京的权势在大宋,谁人不知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女儿稀里糊涂失贞,他岂能不管。 再一看罪魁祸首,竟然睡得也很死,段妙贞又是惊恐又是自责。都是自己的错,要是在这里等霖郎就不会出现这种局面了。 她一看杨霖大部分身子露在外面,本能地就要上前盖上薄毯,刚一动手才想起不对,抹着泪掏出帕子给他清理干净,系上腰带免得霖郎尴尬,这才轻轻摇起他来。 杨霖一睁眼,吸了口气揉了揉眼,不满地道:“谁打扰老子睡……妙贞?你去哪了?” 杨霖稍微睡了一觉,酒意醒了大半,扶着床做好板着脸训斥道:“叫你去你不去,来找你你躲着,就安排一个丫鬟打发我?我看你是三天不打,恃宠而骄,给我跪好。” 他的声音太大,每说一个字段妙贞就看看灵宝,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还是本能的屈膝,上前道:“霖郎,这个不是丫鬟,这是蔡太师的千金呐。” 腾地一下,杨霖额头出了一脑门汗,全部的酒意都消散个无影无踪。 “蔡……蔡灵宝?” 段妙贞绝望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霖郎,你快走吧,蔡太师追究下来,我不会说出你来的。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杨霖摸了摸她的青丝发顶,笑道:“傻瓜,我怎么可能让你们段家代我受过,你出了事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咱们怎么操作。”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型武侠话剧团 夜色渐浓,房内的两人却都有些薄汗,杨霖不过是表面镇定,一想到旁边这个可是蔡京的宝贝女儿,他就有些牙疼。 轻轻拍了拍蔡灵宝的屁股,杨霖道:“许叔微的药可真他娘的管用,抽空我也得跟他要点。” 看到段妙贞质疑的目光,杨霖讪讪地道:“我有时候也睡不着觉。” 段妙贞上前,将蔡灵宝搂在怀里,轻轻捋直少女贴在双鬓的头发,看上去十分心疼。 “可惜,霖郎你已经有瑶儿了,不然的话娶了灵宝也好。” 一想到郑云瑶也是自己的闺中密友,段妙贞更加纠结,小丫头在她怀里不知怎的,竟然慢慢地散去了愁容,睡得稍微有些安详了。 “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段妙贞跟个祥林嫂一样,重复一句话,杨霖轻笑一声,安慰道:“这有什么难的?” 说完照着灵宝的后颈,竖掌轻轻一拍,灵宝就晕死过去。 段妙贞下了一跳,还以为他要杀人灭口,护崽母兽一般把她搂在怀里,急声问道:“霖郎?” “没事的,一会就醒了。” 杨霖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心里暗暗自惭形秽,老子学的这点道家功夫,都用在他娘的偷香窃玉上了。 “一会我们把她带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演一出戏。这小姑娘天真纯美,自小在万般娇宠下长大……唔,怎么说,就是很好骗。” 他这句话贱兮兮地,饶是段妙贞正伤心的时候,也不免破涕为笑,轻轻戳了他一下。 她这些年跟着杨霖,别的没怎么干,尽是在演戏了。 杨霖每次成功率都很高,段妙贞一听有了办法,赶紧道:“那我们快走吧,我怕灵宝醒了。” 杨霖心中有数,这一掌至少得按按人中,不然一时半会别想醒过来。 “这个不急,还有点事要干。” “嗯?” “这小妮子青涩的很,怎能让人尽兴,你快过来我们速战速决。” 段妙贞:…… --- 蔡灵宝感觉到一阵酸痛,起来之后竟然发现自己在一个宽大的山洞中。 几根燃着的火把,照耀的到处通明。 旁边倒着一个半身精赤的男人,吓得灵宝惊声尖叫起来,杨霖虚弱地道:“灵宝,别喊,是我。” 蔡灵宝瞪大了眼睛,看清了杨霖的脸庞,因为是熟人,所以稍微有些心安。 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要是认识的人,都容易被视作依靠,尤其是对这么可爱的小女孩。 杨霖慢慢“挪动到”灵宝的跟前,他的双手被反缚住,扣了一个十分容易解开的结。 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地说道:“灵宝,快帮我解开,我们被坏人劫持了。” 蔡灵宝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般,她不敢出声,几乎是颤抖着道:“怎么解?” 这也是在杨霖的算计之中,故意设下的圈套,惊险的环节永远要让她亲身参与其中,才会更加容易被说服,更容易信自己的话。 杨霖努了努嘴,低声道:“你用嘴咬住,解开这个扣。” 蔡灵宝拼了命地点头,努力地张嘴去咬,去几次都落了空。 这时候外面几十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都在暗暗替他们着急。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笨,我专门系的最好解的扣。” 陆谦心里摇头道,他周围几个人却都是看热闹的样子,引得陆谦一阵恼火,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这可是少宰的大事,看似儿戏一般,一旦演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蔡灵宝终于在万众期待下,咬开了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活扣。 洞内外的人同时松了口气。 “重获自由”的杨霖意气风发,正巧地上不知道是谁扔的一把刀,他拿起来之后低声道:“这群人给我们下了药,要挑拨我和蔡相的关系,我带你杀出去。” 蔡灵宝吓得小脸煞白,问了个她认为最重要的问题:“你行吗?” 杨霖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冷笑一声道:“我在扬州时,江湖人给面子,取了个诨号叫做一剑霸南天,天下能拦得住我杨文渊的人,还没出生呢。” 陆谦一看时候差不多了,摸了摸怀里的血包,蒙上面提着刀走进来,一惊一乍地喊道:“他们要逃,来人呐,杀了他们!” 蔡灵宝一看杨霖要上去厮杀,哭着叫道:“别丢下我啊。” 杨霖回身将她抱在怀里,一时间叮叮咣咣,都是刀刃碰撞的声音。 蔡灵宝紧闭双眼,趴在杨霖的怀里,就如同一个树袋熊般。 好在她纤细苗条,身子轻盈,没有耽误杨霖装逼演戏。 一时间镪锵声不绝于耳,惨呼不断,半刻钟之后,杨霖气喘吁吁,浑身是血,拄着刀瘫坐在地。 蔡灵宝睁眼一看,一地的死尸,杨霖摸了摸她的脸颊的泪花,道:“没事了,灵宝。” 蔡灵宝哇的一声,埋在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杨霖趁机扯谎,只说是这些人都是梁师成的手下,为了挑拨自己和蔡京关系,给他们下了药。 现在木已成舟,自己会负责任,让她安心等着自己回来。 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说,不然你一个姑娘家,还没出嫁就失身,传出去你就全完啦。 蔡灵宝需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木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激。今天杨霖大展神威的英姿,已经深深烙在了小姑娘的心里,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里经受得起武侠才有的英雄救美情节。 杨霖抱着她,来到外面,才发现段妙贞也被吊在这里。 举刀砍断了绳索,杨霖故意问道:“渭南帝姬,你怎么也在此处?” 蔡灵宝哇的一声,抱着段妙贞,十分自责地道:“都是我害了妙贞姐姐,我住在她那里,才让她被坏人捉了来。” 段妙贞本来还想配合杨霖演戏,一见这情景,泪珠扑簌簌地落:“灵宝,是姐姐害了你。” 杨霖瞪了她一眼,三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山洞,正巧洞口就是一辆马车。 杨霖亲自赶车,披星戴月蹿下山去,山洞中一个个“死尸”爬了起来,脱下身上沾满猪血的外套,走出了山洞。 陆谦笑道:“兄弟们辛苦了,明日樊楼,我请!” ------------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草一木话离别 “杨大哥他在扬州,被人称为什么什么剑南,反正就是咻咻咻,把坏人全部杀死了。” 蔡灵宝讲的活灵活现,好似亲眼见到过一般,其实当时她怕的眼就没敢睁开过。 段妙贞在一旁给她受伤的脚踝敷药,好笑地说道:“什么贱男,这也太难听了……” 蔡灵宝的肌肤娇嫩之余,并不像段妙贞一样白如牛乳,她的小脚晶莹可爱,纤圆的足踝与姣美的小脚,彷佛等比缩小的致玉器,而且极其敏感,明明自己是轻轻敷药还是会笑着推开。 段妙贞一边给她上药,心里却暗暗叹道,还真是跟霖郎说的一样,灵宝也太容易骗了。 “是一剑霸天南啦,笨蛋姐姐。” 蔡灵宝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接着就用手捂着脸扑腾着笑道:“太厉害啦,迷死人啦。” 这一扑腾,段妙贞涂抹的药全都白费力气了,但是她也不恼,笑着擦了擦,重新来过。 一丝淡淡的浅笑挂在她秀美的嘴角,大理公主永远都是一副娴适静好的样子,从来不会与人争胜,也难怪会成为汴梁贵女层人人都想亲近的名媛。 和她在一块,总能让人感到轻松自在。 一张竹席扑在石榴树下,段妙贞坐在上面,静静地低下头,青丝垂落,小心翼翼地为白衣少女涂抹药膏。 阳光透过树缝洒下,美轮美奂,可堪入画。 -- 明堂,杨霖面对蔡京,多多少少有一丝心虚。 “文渊,为何又要离京呐?” 蔡京梁脸上看不出一点怨愤,虽然就在不久之前,杨霖打了他的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太师,亲口说了你开不了河,不到半个月运河就要开工了,这事放在大宋其他宰相的身上,已经绝不会再跟杨霖这么客气了。 蔡京虽然脸上客气,要说他不介意,杨霖半点都不信。 他陪笑道:“恩相有所不知,这次去幽燕,学生也是迫不得已。艮岳屡次出现异样,再不去取石运回,只怕会惊扰了官家和皇后娘娘。” 虽然不知道杨霖为什么要走,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小子八成又是出去避祸了。 最近没有听说他和梁师成又剑拔弩张地硬干了,难道有什么隐情? 蔡京哪里知道,梁师成暗中调查杨霖的事,已经触及他的底线,若不及时离京,殷慕鸿他们彻底洗干净自己的底牌,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一个壮士断腕的过程,一旦完全洗净,自己的灰色收入不知道要减少多少。 眼下杨霖已经不是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小监丞了,指着他吃饭的人不下几万,每日的花费甚巨。 想到这里杨霖就恨意难消,这梁师成老阉宦,等我回来就跟你撕破脸,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蔡京笑着道:“朝中没有了你杨文渊,官家和老夫都有些不习惯,你尽快回来吧。” 杨霖笑着抱了抱拳,又和明堂其他宰相一一告别,虽然大家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该有的面子上的礼仪还是不能少。 收拾完自己的物品,杨霖伸手招呼了明堂一个侍卫,让他帮忙搬出去。 门外早有一辆马车等候,杨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汴梁的大街,因为收回了幽燕,各种庆祝活动几个月了还没有结束,路便的树木时常有彩带缠绕。 不得不说,这是一座认同感非常高的城市,汴梁人那种市民意识,在千年以后的中华大地,都不再常见。 要不是自己收回幽燕,十几年后这里将成为人间地狱,所有的繁华都如同烧散的尘灰一半散去。 蹄铁踏过,就是胡马南渡,凶蛮率兽食人。 同样的若不是自己上书开设治河司,几十年后这里又将被洪水淹没,黄沙覆盖这个人间仙境,不得不说,这座伟大城池的命运,实在是令人唏嘘。 马车回到昭德坊,一群侍卫已经在外院等候,杨霖和陆谦对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 大踏步进了内院,郑云瑶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妾,还有儿女也在等候。 杨霖一一和她们嘱咐两句,他时常出门,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是多么伤感。 换好衣服,郑云瑶拿来一个小秀囊,笑道:“官人,这是我和妙贞姐姐从大相国寺给你求得,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呢。” 老子堂堂赤阳子,大宋道门二把手,会戴大相国寺的平安符? 杨霖刚想说话,眼看娇妻恬美的笑颜,心甘情愿地戴在了胸前。抚着她白皙的玉手,轻轻道:“瑶儿,等我这次回来,就好好陪陪你们。” 他心里想的是自己苦心谋划的几件大事,业已宣告功成,西夏覆灭,大理归降,吐蕃内附,幽燕在手,西域已经即将打通。 若是不出意外,再回来时候,真的可以颐养天年,过一过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大宋士大夫生活了。 郑云瑶皱了皱琼鼻,表示不信,不过也没有和他顶嘴,趴到杨霖怀里,轻轻蹭了蹭脑袋,道:“你早些回来就好。” 曾因醉酒鞭名马,累因多情误美人。 杨霖突然觉得有些心塞,不知道多少的美人,一颗心都系在自己的身上,等忙完了国事,真的该好好弥补她们一下了。 出了昭德坊,依旧是熟悉的赤红色亲卫精骑,纵马来到城郊,这里又有一群人在等候。 吴敏带着杨霖的徒子徒孙,在此为他送行,杨霖腰杆一直,跃下马背。 “恩师。”几个弟子齐声抱拳弯腰。 “嗯。”杨霖带他们来到汴河边,众人自觉地把他围住,临时之际免不了要讲一讲课。 杨霖盘腿坐在草地上,以汴河的水为例,讲了一些深入浅出的道理。无非是让弟子们知行合一,体用一源。 这时候天色渐渐不早,陆谦走过来轻咳一声,道:“少宰,我们该走了。” 杨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笑道:“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开讲坛。” 众人面露喜悦,拱手抱拳直到杨霖上马离开,背影慢慢消失不见。 骑在马上,杨霖叹了口气,对陆谦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们刚回来一次接着离开吧,我这心里总觉得这次出京有些不一样。” ------------ 第四百一十八章 煞星魔王祸西域 锦衣侍卫一身赤红,策马行至汴河的漕运渡口。 东京水运兴隆,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等河流横贯开封城,导洛入汴水利工程使汴河与伊洛河相互沟通,从而使东京处于“天下之枢”。 别看北宋的士大夫对于取直运河意见这么大,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运河的好处,只是不舍得将开封府的利益让出去罢了。 开封府内的运河,他们就修的十分勤,短短几年把开封挖的是水道纵横交错,极其便利。 渡口处停着三只大船,杨霖等人下马,迈步走向中间那艘。 夏日赶路确实不是个好时候,幸好还可以走海路经天津卫直抵幽燕。 不然的话,在河北这条路上暴晒个半月,不死也得脱层皮。 踏上甲板之后,侍卫们分别乘坐三艘船只,杨霖登上的这艘船尤其大,四桅巨船上配备齐全。 来到船上,只见舱门帘儿一掀,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高挑儿侍女从舱中走了出来,殷勤地上前笑着给杨霖除去遮阳的璞帽。 杨霖在她丰臀上抓了一把,笑着问道:“月儿呢?” “小姐她在舱内给您煮粥呢。” 杨霖一听皱眉道:“你怎么不拦着点,她煮出来是你喝还是我喝?” 妙儿赶紧摆手,如临大敌道:“我可不喝,那是给爷煮的,哪轮到的我。” 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杨霖赶紧进舱内,果然徐月奴正对着一个小火炉,热的香汗淋漓。 杨霖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拥倒,就是一记长吻。妙儿趁机将黑乎乎的小汤锅,悄悄搬走…… --- 西域收藏喀喇汗王朝,宋人的兵锋已经无人可挡,这里经过近百年的安逸,上层已经腐朽堕落,军队战斗力低的可怜。 而宋江带来的,都是来自吐蕃、党项、克烈、回鹘……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是凶名赫赫的好战民族。 以前制衡他们的是部落人数少,武器落后,现在都不是问题。 这几个民族散开了尚且为祸一方,除了鞭长莫及的克烈,其他的都曾经把中原王朝祸害的够呛,聚在一块真不是喀喇汗能够受得了的。 这个西域大国如今遍地狼烟不说,无情的杀戮和劫掠给当地的抵抗军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在文明的大宋到来之前,宋江这个后世被描绘成魔头煞星的山东豪爽心机黑厮汉,真的把西域大地来了一次清洗。 他麾下的兵马作风极差,凶猛无比,悍勇善战,已经分裂为各个小派系的喀喇汗王朝,凑不出一支军队来,可以成为宋军的一合之敌,哪怕是稍微延缓他们征服的脚步。 曾经的喀喇汗王朝拥有一支以重骑兵为主的强大军队,既有中央汗庭训练的“古拉姆”近卫军,又有地方伊克塔军事地主组成的封建骑兵。 在七河流域与伊犁河河谷兴建了大批新兴城市,如今这些城市里,充斥着无能腐化的贵族,他们的本事仅限于在女人身上逞能,还有欺压过往商人。 白水城,就像是西域的一颗明珠,城内的河水清澈,太阳一照可见河底,如同透明一般。 平静的河水缓缓流过,突然一股红色的水流涌来,慢慢占据了河道。 几百具浮尸顺河而下,在河流的中游,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东喀喇汗汗庭当代的汗王伊卜拉欣就躲在这里,在他身边是一群忠心耿耿的侍卫和他的儿女和老娘。 他被花荣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躲到白水城之后,更是被团团围住。 花荣切断了宫殿的水源,等着这群人出来投降,谁知道等了七八天还没出来。 一怒之下,宋军发起了冲锋,杀得王宫血流成河,江河湖泊为之变色。 踹开宫殿的大门,只见一群人缩在殿内,几个侍卫拔刀哇哇叫着冲了过来。 伊卜拉欣怒吼一声,这些侍卫纷纷退后,花荣冷笑一声道:“俺日你娘,刀劈到你个驴操的头顶,你知道投降了?平白浪费了俺们弟兄们多少时间,俺非劈了你不可。” 说完提着刀向前,被后面的宋江一把拽住,黑厮笑吟吟地站了出来,大声道:“喀喇汗王,你现在可愿意投降我大宋?” 在伊卜拉欣身边,一个懂汉语的大声给他翻译,旁边的喀喇汗侍卫也都听到清清楚楚,心里都有些意动。 投降大概率是可以免死的,谁愿意死呢。 他们都紧张地看着伊卜拉欣,等待着他的决断,可以说这个决断将会直接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死。末路的汗王,没有一丝的英雄气,只是犹犹豫豫,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王位。 伊卜拉欣还没说话,他的小儿子,爬在他的脚边,嘴唇发白,一直叫着:“水……喝水。” 伊卜拉欣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低下头,道:“你告诉他们,我愿意投降,让他们给王子们带些水来喝。” 虽然没有欢呼,但是殿内的喀喇汗人还是如释重负,至少不用死了。 不一会,几个党项兵抬着两桶水来,这座王宫被困了七八天,切断水源之后,伊卜拉欣和王子们也就渴了一两天,但是有很多仆从和战士都是活活渴死了。 众人一见水桶抬来,眼都绿了,争着向前饮水。 几个喀喇汗的侍卫拿着鞭子,抽打着抢水的阉人和服侍王室的喀喇汗宫女们。 鞭子无情地抽下,很多人被抽的鲜血淋淋,还是争着向前。 一个侍卫的鞭子刚举起来,就被花荣握住了他的手腕,瞪的眼珠溜圆,张嘴怒吼道:“那你哥狗囊的能得不轻,现在还他娘的耀武扬威欺负人,俺一拳……” “拳”字话音还没落,花荣已经举起拳来,打在他的脑袋上,脖颈处咔嚓一声响,顿时要了一条人命。 花荣把尸体一丢,才继续说道:“要了你的命。” 喀喇汗的侍卫们纷纷拔刀,宋江冷哼一声,道:“吃硬不吃软,留下那个什么鸟汗王,给咱们当个傀儡,其他的都给我杀了算了。” ------------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事不过三的决心 无垠的海面上,船只如云,其中有八艘船体格外的大。 杨霖只带了三艘船启程,但是还没出漕运渡口,就有五艘船前来要求一起走。 这些全都是汴梁开封府的勋戚贵胄家里的私船,大宋没有过分抑制商贾之道,对待士大夫家族经商也很开明。 开封府的贵人们动辄养活一家几百口的人,生活有是出了名的奢侈,可以说是历朝历代最风流富丽的一群人。 这些人家早已暗中从事商业贸易,而且利用家族势力经常搭乘官方的顺风船。 这些人和杨霖的关系不算好,所以万岁营打着修建艮岳的旗号,广敛钱财的时候,他们碍于面子并没有几个人前来找杨霖上这趟顺风车。 现在则不一样了,河北幽燕刚刚收回,百废待兴又即将取直运河,可想而知将来这里又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 首先抹开面子的竟然是蔡攸,他派了个人象征性地给杨霖送了一箱珠宝,对这个没皮没脸的小蔡相公,杨霖只好笑着答应下来,五艘船里倒有两艘是他的货物。 接着就是高俅,他没有蔡攸的财力,也不敢做的太明显,毕竟还要在梁师成的手下混饭吃,高家只有一艘船。 郑绅听了自己皇后女儿的话,也凑出一船来,先试试水。郑皇后不愧是敛财小能手,嗅觉十分敏锐,并且十分心安理得地成分开发自己妹夫的能量。 驸马潘意夫妇和李师师关系最好,两家一块凑了一船,李师师亲笔写信,用词哀怨忧伤,字里行间都是对自己以后年长色衰失去了杨霖宠爱后,生活无以为继的畏惧和担忧,杨霖一听心就软了,让他们两家也带上一船,并且把李师师的货物都放在了侍卫们的船上,连船资都省了。 李师师不愧是艳压东京汴梁这么多年的行首,对男人的心思把握准确,堪称大师。 她在信里不仅是哀怨,还有一些寂寞春思的暗示,用词优美意思却很露骨,看得杨霖心动不已,又拿出重读一边。 这时候帘门挑开,徐月奴笑眯眯进来,杨霖脸色变幻,马上把信往桌上一拍,骂道:“太不像话了!中京府十万契丹兵,竟然一箭不发就投降了金人,这可真是‘十三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啊。” 说完巧妙地一翻,把印着胭脂唇印的信压在了下面。 徐月奴走到他的身后,轻轻揉捏他的肩膀,劝道:“霖郎,别生气了,反正是契丹人的事又不是我们大宋,随他们去吧。” 杨霖反客为主之后,暗暗窃喜,嘴上却怒道:“所谓唇亡齿寒,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在忙国家大事的时候,你少插嘴。” 徐月奴在他身后比划了一下粉拳,脸上却没有怒容,搂着他的脖子道:“行啦行啦,人家知道了。” 杨霖这才满意,把她拽到怀里,免不了又是抚胸摸臀,徐月奴咯咯笑着道:“我听船上的人说咱们再有三天就能到密州港,说是什么为了让那些船上岸采办,又要耽搁两天时间。” 妙儿在一旁倒了一杯茶水,语带艳羡地说道:“听说他们一艘船,可不得了,一趟能赚万贯钱呢。” 杨霖笑了笑,说道:“这一船下来,经由天津港在幽燕卖出然后买进,转道前往东瀛买进卖出,最后折返回汴梁,每一艘船少说也有十万贯进账。要是船上有长袖善贾的管家下人,只怕还要更多。” 妙儿的小嘴顿时张成了一个O型,惊叹道:“钱这么好赚的么……十万贯,几辈子也花不完了。” 杨霖眼睛一眯,笑道:“这世道就是这样,越有钱越好赚,他们知道跟着谁能赚钱就行,还有一些不识抬举的,天天憋着跟我作对,我早晚收拾了他们。” 自己这次出来,就是避祸来的,三出汴梁也算是够了能进能退、能屈能伸了。 这三次的出来避祸,一次比一次收获大,现在自己的实力和当初已经大不一样。 若是梁师成老狗还咄咄逼人,下次回京自己可就不逃了。 我不逃的时候,都给我小心着点,容易要了你们的命。 汴梁那边,自己留下殷慕鸿主持大局,真不知道该是不该。 殷慕鸿一直是个谋士的身份,作为一个谋士他做的足够好,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帮自己清洗干净底牌。 现在看来最难遮掩的,应该是万岁营的规模超标,而且多有敛财的不法途径。 杨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主要还是因为如今的皇帝是赵佶,这厮当皇帝,你只要不在朝中势力太大就好,蔡京明显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知道但是想要试探下皇帝的决心。 最终他就落得个五上五下的下场,最终被贬空留下一首: 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 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而原本时空的童贯,蓄养三万私兵家将,招募孤儿组成胜捷军,称霸整个西北几十年,土皇帝一般的权势熏天,都没有被赵佶盯上。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本的时空中这个时候,蔡京和童贯几次角逐斗法,童贯都是完胜的。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圣心偏颇而已。 可以说赵佶的眼光很窄,他自小在汴梁长大,在他眼中也只有汴梁这一片天地。 他很有心机手段,但是眼界决定了他只能在汴梁上着眼,避开这个雷区赵佶甚至有一些短视和无知。 在徽宗一朝,地方上群魔乱舞,他根本没有治理的欲望,在他看来离开了汴梁都是些微末小事。 这也是大宋举国养汴梁,造成的一个后遗症吧。 杨霖和蔡京走的是截然相反的道路,一个设立讲义司,把持朝政,朝中大员尽在他的彀中;一个注重地方势力,东南西北尽是在一些不毛之地,培植亲信封疆大吏,宰执一方。 杨霖为了避嫌,甚至亲手把京营禁军得罪个严严实实,杀了几个将门世家子弟不说,大力扶持西军等边军的做法,也惹得他们很不高兴。 大宋开国百十年,京营禁军远胜于边军厢军的观念根深蒂固,浑然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潜移默化之间,京营禁军就是一个花架子。 虽然高俅很会搞操练花架子那一套,把赵佶哄得一个楞一个楞的,还以为自己的京营禁军天下无敌,实则不堪一击…… 正如当年韩世忠到江南,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还因此差点和高柄打了起来。 这京营禁军至此,在明眼人看来,已经是一支六十万人的仪仗队了…… ------------ 第四百二十章 让他们死于民愤 湛湛青天,蔚蓝深海,海天交接之处,白光粼粼。 在巨船的顶层,四周全都是彩幔环绕,无丝竹管弦,无亲朋故友,天地之间一男一女,把臂携手,沐浴着海风与天盟誓,结为连理。 徐月奴脸上笑的灿烂,身上火红色的嫁衣裹着圆润饱满的熟瓜,玲珑跌宕的身材下的一双傲人的笔直大长腿,将她整个人衬的英姿飒爽,在这个女子普遍娇柔温顺的年代,她美的如此特殊。 饶是除了最后一步,其他都得逞的杨霖,也不禁看得呆了。 一套颇有仪式感的拜天、拜地、拜海之后,两个人携手坐在甲板上,杨霖动情地说道:“月儿,只要这片海域不枯,我对你就不会变心。” 徐月奴轻轻地点头,把头倚在杨霖的肩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我也是…… 杨霖的手悄然下滑,轻轻一勾,红色的嫁衣铺在船板上。 风很平,浪很静; 他们弄了个爽…… ………… ---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 站在船头,杨霖已经可以看到密州港的码头,往来船只如织如促,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靠近之后,杨霖也不禁感叹,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密州港,竟然有了这般规模。 亲卫们吆喝船工驶至岸边停泊,放下踏板,杨霖带着徐月奴下船,不远处就是他割破狗腿把徐月奴骗到手的沙滩。 山顶上,依然是徐家庄的别院,现在看来依稀有当年的模样。 但是山下的码头已经大变样了,沿途都是夯实的平整宽阔的路面,无数的车马将港口卸下的货物运走,杨霖心中暗暗坚定了取直运河的想法,不然就是浪费这无限的商机和广袤的市场。 因为杨霖走的海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徐家庄内一个庄客快步跑进后院,找到正在练拳的徐进,徐进年近四旬,依然是日日熬练,精赤着上身汗水顺着肌肉流下。 青衣庄客喘着粗气道:“庄主……少宰,少宰带着小姐回来了。” 徐进一听,赶紧披上一件袍子,来到房内换了一身衣裳。 他的小妾抱着儿子要来和他亲近亲近,儿子一见他就伸手,徐进满心欢喜刚想抱抱儿子,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带着儿子回娘家去待几天。” 小妾一愣,问道:“怎么了,老爷。” 徐进苦笑一声:“他那个混世魔王的姐姐回来了,月奴这孩子最喜欢逗她弟弟,下手又没个轻重。” 小妾一听,赶紧去收拾行李,徐进带着几个庄客翻身上马,直奔码头。 密州港前,闻讯而来的市舶司官员,比徐进还早一步,正带着兴致高昂的杨霖到处转悠。 “少宰请看,这就是我们新修建的第三处港口,这里吃水很浅,一般是小船来这里停泊。在东瀛造船还不是很先进,他们的商船大多是这种小船,没有必要占用第一港口的位置。” 杨霖点了点头,道:“既然要区分,就按吃水大小来分,切不可按照是哪一国的船只来分。我们开门迎海商,要做到公平公正,才能细水长流。” 密州市舶司的干办们纷纷点头,他们稍微有些不自然,因为很多条例都是有些歧视高丽和东瀛的商船的。 大宋开往他们那边的商船,大部分都是大船,这才会出现一片海湾三个港口的局面。 既然少宰发话了,回去还是改掉比较好。 “当初我只是规划一个雏形,便匆匆离开,没想到你们把此地经营的好生红火。” 杨霖看上去十分高兴,连带着周围的官员也人人脸上有光,巡视一圈之后徐家庄的人终于到了,徐进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小跑着过来。 杨霖这才停止了继续巡视的想法,客气一阵侯跟着徐进来到徐家庄山顶的别院,徐月奴咬着嘴唇忍俊不禁,显然是想到了杨霖在这打滚碰瓷的旧事。 看着众人簇拥下的杨霖背影,徐月奴眼睛眯着一道月牙,目光好似黏住了杨霖,芳心暗道这个人可真是坏的出奇…… 这处院落当初被杨霖花了心思整修过,本就是居山临海,院中的道路都是白色的小石子铺就,修长高大的竹子将一座红色小楼掩映其中,翠竹摇曳,静雅幽闭,令人心旷神怡。 上楼之后,俯瞰着湛蓝的大海,果然如同身处仙境一般。 尤其是如今是盛夏,清凉的海风吹来,让航行了许久的杨霖等人精神一振。 一进院子,徐月奴就迫不及待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徐进带着杨霖来到小楼上,吩咐下人先上些茶水,然后再准备酒菜。 杨霖注意到几个市舶司的干办欲言又止,显得有些为难,便主动问道:“密州市舶司乃是国家赋税重地,你们在此当值,可有什么难处?” 吴干办马上起身,压低了声音抱拳道:“少宰,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朝中派来几个内侍省的宦官,安插到我们衙门,说是监督。这些人什么事都爱指手画脚,教人好生厌烦,偏偏品阶还在我们之上。您也知道,咱们有些东西,是不能让他们见着的……” “竟有此事?” 杨霖眉心蹙起,一股怒火从脑中燃遍全身,内侍省是梁师成的天下,这老贼咄咄逼人,不光在汴梁开封对我下手,已经把爪子伸向密州了么? 密州是杨霖最早经营的所在,可以说是他的势力最稳固的地方,上至知府徐知常,下到贩夫走卒各个衙门口,遍布自己的人。 在这种地方,内侍省的几个死太监都能让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员头疼,就更别提杭州、明州和华亭了。 杨霖眼皮一垂,握着双拳,沉声道:“派人把他们控制起来,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找人大造声势,到他们门口闹事。就说他们欺压良善,虐流百姓,鱼肉乡里,最好是抬几个死人做戏,来几百封血书和万民请愿书。然后我让徐知慧上书弹劾,别走正常途径,把奏章和血书交给缉事厂的杨戬。” 众人听得心惊肉颤,这是何等的手毒心黑,吴干办结结巴巴地问道:“然后呢?” “别等朝中判决出来,派我们的人假装百姓,让他们死于民愤。” ------------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容染指狠人杨 密州港,市舶司内,李琦和董蒿规规矩矩地坐在衙署内。 这两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内侍省外放宦官,此时也不得不收敛一些。 因为他们听司里的衙役们说,汴梁的杨霖杨少宰来了,两个宦官久在禁中,如何不知道杨霖的大名。 这些年此子是收了性子消停许多,当初那可是个混不吝的主。 多少王公大臣,都被他压的死死的,就连陛下的宠臣他也当街痛殴,而且还活蹦乱跳的官越做越大。 自己这些人来到密州,也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来这里作威作福,毕竟背靠着梁隐相的大树,心中总是有些看不起开封府以外的官员。 到了密州之后,李琦和董蒿也确实够嚣张,密州杨霖的势力有的是钱,暗中塞给他们不少的好处,这两个人是糖衣照收,炮弹照打。 收了钱不给方便,处处刁难,这才让吴干办等人无奈之下,向杨霖告了状。 这一下,可就要了他们的命…… 两个人招呼一声,一个市舶司的衙役进来,陪笑道:“两位虞侯,有何吩咐?” 董蒿看都不看他一眼,操持着有些刺耳的尖声道:“给咱家沏一壶上好的龙团凤饼来。” 小衙役是密州本地人,长得黝黑精瘦,十分机灵,心里暗骂死阉狗,脸上却堆笑点头道:“两位稍等。”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精壮汉子,带着一群人大步走来。 衙役差点撞上他们,被这个大汉扶住,笑骂道:“小猢狲,你急吼吼地作甚,难不成街上有猴戏?” 小衙役一脸苦色,低声道:“周大哥别拿小人打趣了,这还不是那两个东西么,两个阴官又要喝他娘的龙凤团饼。” 大汉哈哈一笑:“龙凤团饼没有,炊饼这么大的耳刮子倒是不缺,两只阉狗还敢嚣张,俺跟你说少宰来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是宋江从济州府带来的弟兄,生性比较暴躁,受了这么多天的腌臜气,早就不知道在心里暗想过收拾这俩宦官多少次了。 小衙役一听,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一朝爆发出来,带着大汉来到房内。 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两个宦官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是谁后,起身怒斥道:“周清,你要造反吗?” 大汉咧着嘴露出牙齿大笑两声,挥手道:“打,打残了没事,留一口气就行,打完拖到他们的房内,绑起来等着上面发落。” 众人摩拳擦掌,一拥而上,惨嚎不绝于耳。 殴打一阵之后,周清举起手喊道:“行了,都住手吧。” 众人恋恋不舍地收手,周清笑道:“小猢狲,你上去踹上几脚出出气,不然你可见不到两位虞侯了。” 黑瘦衙役早就被吓坏了,他年纪还小,哪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场面。 一听这话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周清一巴掌排在他的头上,骂道:“真没种,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只知道暗地里骂娘,真给你机会又不敢报仇,滚到一边去。” 他上前提着两个鼻青脸肿,满脸血污的宦官,一手一个好似提溜着两只小鸡子。 “请吧,两位虞侯。” --- 徐家庄别院,散席之后,杨霖不用人指引,轻车熟路往徐月奴的房间去。 到了内院门口,一只可爱的白狗,已经长得十分大,在院里缩在一角,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乱转,发出呜咽的声音。 杨霖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唧唧喳喳,妙儿在翻着原来的东西,时不时地大惊小怪叫嚷,好像离开这里很久了一样。 轻笑着推开门,只见妙儿窄袖青衣、外边套了淡粉色的小比甲,两束乌亮的秀垂在肩后,额前淡梳刘海儿,虽然不着脂粉,却依然倩丽俏巧,十足的俏婢一个。 徐月奴趴在自己的床上,夏衫轻薄,身姿曼妙,尤其是隆起的臀丘圆的好似两个刚蒸熟的大馒头,两根大长腿翘在空中乱晃,明晃晃的半截小腿露在外面。 杨霖眼光一直,嘿笑两声,马上就要以一敌二,大杀四方,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犬吠。 陆谦在外高声叫道:“少宰,有西北重要军情。” 杨霖拧眉闭眼,晃了晃脑袋,在两个美人捂嘴偷笑下走出院子。 陆谦举着一封信,见他出来马上凑上前说道:“少宰,宋制使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攻克喀喇汗王城,俘获喀喇汗的汗王伊卜拉欣,大军现在驻扎在西域,宋制使来信问,是否请示朝廷派官员驻守。” 杨霖按着额头,心道这西域偏远之地,若是万事依照内陆州府办事,有些不方便。 倒不如先设置一个封疆大吏,然后缓缓过度到州府制。 他刚想说话,突然心中一动,西北也是老子老巢之一,梁师成那厮会不会也要染指。 在密州我可以只手遮天,悄无声息弄死他的手下,那么西北呢? 西军将门虽然被自己压制,可没有连根拔起啊,走了一个折家他们就都老实了么。 折可求当初可就是联络的梁师成,差点打乱了自己的幽燕大计。 “拿一张秦陇地图来。”杨霖抹着眼皮沉思,不久之后沉吟说道。 陆谦转身离开,过了一会从万岁营的营帐里,拿来一张羊皮地图,就在地上铺展开。 杨霖蹲下身子,仔细揣摩,眼光慢慢地扫过西北各个州郡。 “让宋江先别上书报功,只说是还有余孽需要剿除,留下一半军马驻扎在喀喇汗,其他人回师延安府伏龙山。等兵马撤回一半,再上书朝廷,报功请赏。” 延安府时西北重镇,只要掐住这个咽喉,可以牢牢按死各方势力。 西北兵祸才停了几年,谁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就让骄兵悍将们闹闹事杀个把人,可不是好耍的。 陆谦手里拿着炭笔和羊皮纸,一一记下,杨霖说完之后,他把羊皮纸塞到一个竹筒内,揣到怀里,道:“宋制使的人马还在等候,是不是现在交给他们?” 杨霖点了点头,嘱咐道:“让来人带话给那黑厮,切勿上表请功,耐心等侯,在西域靖绥地方,剿除残敌,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派人通知于他。”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将归来起狼烟 西域成功打通,本在杨霖的意料当中,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兴奋。 那喀喇汗王朝,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贯通中西。 在它最强盛的时候,一度被认为和中原王朝并驾齐驱,领先当世。 也正是因为无穷的富贵,让他们迅速的腐化堕落,内部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徐知慧的奏章一递上去,杨霖就准备离开密州了,就算为了避嫌,这个时候他也不能留在密州。 毕竟这两个宦官马上就要死在密州,自己若是在,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杨霖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不再退让和妥协,梁师成老狗的狗爪子伸到哪,就给他剁掉。 出了汴梁,在东西南北的边关之地,梁隐相的名号可没我杨少宰来的有用。 板桥镇的城郊,密州港的官员举手作别,正依依不舍之际,那近千骑万岁营军士簇拥着杨霖往海港行去,一路上旗幡招展。 杨霖来时挺低调的,走的时候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本官可是早早就离开了,这密州港不管起了什么风浪,那都是百姓们民怨沸腾,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密州港的官员们,人人眼中都带着一丝激动,要是杨霖没来这一趟,而是在汴梁给他们下令,他们或许也会去做,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安心。 杨霖就是他们这一系的定海神针,自古地方对朝廷阳奉阴违,屡见不鲜,为何? 就是有这种强权人物,能够代表一方的利益,也有着足够的庇护力。 密州现在如此红火,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哪个不受益。 谁要是伸手来,想要断了大家的财路,不跟你拼命才怪。 大船启程之后,直奔天津港而去,杨霖却不知道,阔别叙旧的幽燕之地,此时又已经燃起了战火。 韩世忠回到幽燕,他立功之后被拔擢三级,成为了平卢军节度使,三军都统制,掌管幽燕边关兵马大权。 这也就是女真兵临城下,朝中才肯如此放权,不然的话武将出身很难做到这个位置。 韩世忠的回归,没有引起宗泽的丝毫嫉妒,他甚至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颇为轻松。 一个人应对长城外的那些凶蛮,多多少少有些紧张,韩世忠的统兵能力他丝毫不怀疑。 到了燕地之后,没有片刻停留,韩世忠带着几个亲卫直奔长城。 女真人驱赶着辽人源源不断地运送物资,在长城上可谓是尽收眼底,韩世忠皱着眉头问道:“女真鞑子备战多长时间了?” 烽火台的小将回道:“从他们来便是如此,陆陆续续得有两个月了。” “俺们大宋军马,未得长城时尚且知道主动进取,怎地拿下旧日屏藩,底气足了,反倒畏手畏脚,坐视敌军补充。传令下去,擂响召将鼓,召集三军将佐,商议主动出击。” 此言一出,边关气氛为之一肃,长期以来大宋守惯了……这幽燕已经是意外之喜,拿下之后举国欢腾,谁也没想过还要主动往北打。 韩世忠回来之后,简单的一席话,让边关的战略为之一变。 与其坐等敌寇来袭,不如趁他们还在准备时候,主动出击。 居高临下的大宋兵马,从小股的偷袭,变成了大规模袭扰。 神出鬼没的轻骑,幽灵一般专打女真鞑子的运输队。 呼号着四处纵火,遇到小股敌人便与之一战,遇到人多的时候掉头就逃。 黄昏时分,狼烟滚滚,宋金两伙人正在厮杀。 一个粗壮矮小的鞑子首领,将手中枪挥得旋风一般,把射来的利箭一一拨落,身后的女真军如同燎原烈火一般席卷狂飚,马蹄轰隆,大地震憾。 冲锋的骑士出摄人的呼啸,声势极为骇人,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信这是不到一百人造出来的气势。 宋阵这边,骑兵在前,犹如出闸的洪水,轻甲骑兵一轮箭雨,各自射出三矢就缓骑避在一旁,重甲骑兵随后扑出,与鞑子的铁流汇聚到一起。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不时有人被挑落、砍落、刺落,血肉战场,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地挥灭这生命,刚刚还在舍生忘死的屠杀着别人的,可能现在已是马蹄下的一堆肉泥。 鞑子虽勇,架不住宋人有备而来,本就是伏击占尽先机,又有绝对的人数优势,慢慢地完成了合围绞杀。 硝烟尚未散尽,血腥气仍然清晰可闻,只见一位披甲将军,身披淡青色斗篷,镇定地勒马立在军中,看着手下清扫战场。 此人正是韩世忠,在他身边,宗泽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道:“近千人伏击打一百人,尚且死伤这么多将士,唉!” 韩世忠眼一睁,满不在意地说道:“这还算不错了,前天在古北馆,殁了我三百个弟兄,也没有灭掉鞑子的那个谋克。” 女真兵马到现在,一个谋克也不过百人,这支宋军成立不久,野战碰到他们着实是一场场生与死的历练。 也只有在这种战斗中,才能磨砺出一支强军,应付谁都知道的将会在秋日爆发的大战。 若是一味的追求暂时的安逸,到时候打起来了,敌我战力的悬殊才叫人绝望。 宗泽也知道他说的大有道理,自己主持大局的时候,确实有些保守了。只想着经营长城,稳固防御,没有这个老西军想的长远。 他看着互相搀扶的伤兵,说道:“密州市舶司的第四波慰军已经抵达天津港,你走这段时间,每隔半个月他们会押运些物品来劳军,米面、肉菜、果蔬、鱼蛋、防暑的绿豆、瘟疫时症、腹泻肚疼得一应药丸膏散、刀伤箭伤的金疮药,将士们苦战之余,总算是有些安慰。” 韩世忠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回头说道:“有杨少宰,打仗也舒心的多,当初俺们在西北……嘿嘿,不说也罢!” 宗泽虽然没有在西军待过,但是也有所耳闻,西军常年和夏贼对峙,大小战斗持续百年,却时常被拖欠军饷。 今上登基之后,甚至连续三年,一颗米都没有拨往西北。 也难怪这些秦陇出身的骄兵悍将,对朝廷时常缺少敬意,不经意间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浑话。 天色越来越暗,韩世忠大手一挥,下令道:“焚烧鞑子尸体,收兵回营!” ------------ 第四百二十三章 身在燕地即为王 天津卫,港口。 随着五艘大船驶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踏板放下杨霖重回这个自己一手筑起的城池。 圈地筑城,何等的气魄,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初具雏形。 谁人不惊叹于少宰的眼光,这里果然是天然的港口,在拿回幽燕之后迅速地发展起来。 要知道当时筑城的时候,整个幽燕大地都在契丹人的掌握之中,天津卫可以说是在契丹人的眼皮底下开始筑造的。 杨霖走下船头,回头眺望,明媚的阳光下,海水一波波化浪而来。港口上,人头攒动,正不知多少人前来迎接。 天津卫很快就可以成为第二个密州港吧,杨霖心底暗暗盘算,此地位置实不输于密州。 前者因为幽燕被契丹占据,这里便成了两国交接,契丹人时常带着燕地豪强,抢来劫掠抢夺。 如今天津卫摇身一变,成了个内陆,远离边关不说,还有万里长城和幽燕军州为屏藩,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只要这一次宋金大战,能够守住长城打退女真,把那些还在观望的行商们吸引过来,不难想象此地今后的繁华。 杨霖迎着众人走去,天津卫的武将文官一起上前,抱拳迎接。 杨霖笑着回应,走了没有三步就指着远处道:“当初幽燕沦丧,我大宋栽植无数树木在河北,用意是代替边关长城,抵御异族骑兵。如今边关兵强马壮,这些百年树木,正好可以用作造船材料,可以就地取材。” 天津以前是契丹打草谷的重灾区,港口两旁合抱的大树笔直参天,生长应该至少也有数十年了,那一望无边的密林棵株之间整齐有序,明显是人工栽植。 这些官员本来兴致勃勃要带他去新开的酒楼接风,一听杨少宰如此勤政,便都正色起来,认真聆听。 杨霖左右环视道:“栽植树木本意是好的,但是如今风向变了,这些树木也忒密集了些,很多都是占据良田,让百姓无地可耕。而且阻碍官路,形同路障,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港口的官道,竟然也要穿过一片密林,不过中间的道路颇为宽阔,已经砍伐掉不少的巨木。 这还是当初杨霖上书请旨,才得以砍掉的,为了防契丹南下,百年来大宋在汴梁的君臣真的是不容易,甚至给这些大树专门立法保护起来。 无心插柳,本来是阻碍河北发展的巨木,倒成了造船、搭桥、筑房、兵刃……的好材料。 越过密林,众人簇拥着杨霖,来到一处临海而建的酒楼上,白墙灰瓦、红漆朱栏,倒是有些雅趣。 上楼之后,杨霖脱去官袍,只穿了一件轻薄白衫,看得出兴致颇高。 在他旁边是一主一婢两个女子,小婢肤光胜雪,体态袅袅,虽然娇俏,也算是一个寻常美人。 在她身边的女子,身材高佻竟然压过了在场的众多男子,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束上绣金带子,更显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分外撩人。 北宋官场风流率达,没有后世那种灭人性的礼法,女子抛头露面是很正常的。 众人皆以为常,不过杨少宰自己带了女眷,本来准备的歌女舞姬倒是不用上场了。 落座之后,杨霖没有继续聊政务,反而和在场的文武官员闲聊寒暄起来。 这一次和密州不同,若无意外杨霖会在此地长待,直到京中的事告一段落。 换而言之,他有着充足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天津卫毕竟是刚筑的新城,这里的官员品阶不高,朝廷是按县城设置的。 杨霖的官位太高,众人不自觉有些不太自然,杨霖主动和他们聊天,才让大家放开了来。 杨少宰名头恁大,外界疯传此人不好相处,动辄打骂同僚。 天津卫的官员本来还心存畏惧,谁知道相处下来,人家杨少宰待人和善,如沐春风,不因位高权重而骄横,反而十分亲近。 不一会酒菜齐上,酒席之上,推杯换盏,几个武将慢慢地去了拘谨,更是会活跃气氛。 说起女真鞑子,一个武将拍着大腿,说道:“少宰可曾听说,那女真鞑子竟然要去打蔚州。” 杨霖自然是知道的,点了点头,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 胡县令捻须笑道:“蔚州城为唐末李克用所筑,不但精坚,其瓦石光泽可以照面,便是大同也有所不及。女真鞑子忒也无知,竟然以为蔚州会比大同好打。” “不好!”杨霖心中一动,忍不住喊了出来。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茫然看着杨霖。 酒席上的欢快氛围一扫而光,徐月奴也盯着他,不知道脸色阴晴不定的杨霖,是想到了什么。 “蔚州如此坚固,完颜阿骨打又不是个蠢货,他会舍弃藏着耶律延禧的云州府,转而去打劳什子蔚州么?这八成是鞑子的声东击西之计,从蔚州调头往东,可就是幽燕易州府!” “女真鞑子报仇心切,耶律延禧和他的契丹偏安朝廷,又像是惊弓之鸟。我看多半是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停战协议,要先打幽燕,给金国的东路军报仇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众人实没想到这一点。 一来辽金仇恨更深,耶律延禧就在云州,世人都以为女真会死攻云州府。 而来如今天气酷暑难耐,女真人是冰天雪地钻出来的凶蛮,都不觉得他们会在这种天气下南下,大宋边关将士普遍以为,大战将会起于三秋。 但是什么是奇袭,就是在别人都以为你要往西的时候,你偏偏调头向东打。 杨霖越想越怕,幽云一带的地图他早就烂熟于心,虽然卸去了兵马副元帅,河北河东黑山安抚使的头衔,但是杨霖丝毫不以为意,仍然是一副老子就是战地元帅的姿态,起身发号施令。 “快马四出,通知易州府加强城防,多派轻骑哨探四出巡查,号召幽燕乡民结城寨以自保;着令霸州、固安、范阳、涞水守军,进驻白马山、太宁山、狼山一带;令韩世忠继续守长城,宗泽退回昌平居庸关。” ------------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疏忽险酿大错 蔚州城如此坚固,倒是出乎杨霖的预料,也差点让他大意失荆州。 为将者果然是需要了解太多,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是满盘皆输,现在杨霖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断定阿骨打是要先打幽燕了。 杨霖想到这里,便起身下楼,准备直奔涿州。 在杨霖记得那里囤积了部分兵马,女真鞑子想要在两军并进,多半会在涿州爆发一场血战。 杨霖刚下船,就因为武将的一句话,便匆忙离去。 留下一楼的官员面面相觑,这少宰可真是雷厉风行,甚至连歇脚都没,就为了那猜测中的军情,奔去易州…… 烈日当空,杨霖将徐月奴安置在天津卫自己的别院内,带着千余骑士,纵马奔驰。 这些战马刚从船上下来,也急需活动活动,跑了一阵就熟悉起来。 赤红色的长龙,在道路上就如同一股奔涌的岩浆,拽着缰绳的杨霖脑中飞速转动,幽云十六州,幽州和云州相隔太近了,阿骨打放弃云州府马上就可以杀到幽燕大地。 在云州的战局,想来也不是很乐观,姚平仲麾下的西军能打,但是让他们在异国他乡作战,肯定和当年对抗西夏时候大有不同。 西军能出几分力,肯不肯打硬仗,都是很难说的。 小太尉纵使威望再高,也无奈西军上下都是兵痞,油滑的就像是鬼一样。 西军上下的将门,把陕西诸路视为自家根基,和西夏打则效死出力。 一旦大宋其他地方有事,调出来就百般的不情愿,甚而和统帅作对,想着的就是怎么保存实力,在朝中寻找靠山,好大家都平安无事的调回陕西诸路去。 刚开始他们以为杨霖是他们的靠山,但是后来发现杨霖这个人对割据藩镇深恶痛绝,有点苗头就往死里整。 后来他们联系到梁师成,一下子卷入到朝中激烈的博弈中,这种级别的斗争面前西军真的不算什么。 结果就是折可求全家被调到山东,从割据五百年的地方土皇帝,成了一个富家翁。种氏兄弟则去了韩世忠做梦都想去的枢密院,养老去了。 事实上,在原本的时空中,大宋这支最后的野战集团,在大宋宣和四年之后的时间里面,还是深深的卷在了党争里面,给扯得四分五裂,战斗力大损。在女真第一次大举南下,西军几乎毫无抗手能力。 女真第二次覆灭北宋的南下过程当中,小种率领以西军为骨干,拼凑出的十几万援军去救援太原,就被银可术以区区万骑击破,小种也身死疆场。 快马飞奔的杨霖心底叹了口气,终究是别人家的军队,用起来没有韩世忠麾下这支人马顺心。 西军是能打,而且是大宋军中,难得的能打野战的强兵。 但是让杨霖选择的话,他宁愿选择指挥宋江那支各族混杂的骑兵,也不愿意指挥山头林立的西军。 桑干河,宋军大营。 姚平仲此时在云州,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得到女真的消息,大营当中气氛比较轻松。 很多将士都脱去了盔甲,在河边饮马冲洗,附近的契丹兵营也是悄无动静。 大涨内,姚平仲躺在一张椅子上,鼾声大作。 突然一个小兵打破了军营的宁静和安逸,纵马奔来卷起一地黄土,被呛到的西军将士纷纷破口大骂。 这小兵也不理睬,丝毫没有减缓速度,众将知道这必是有紧急军情。 “嘿,看见没,又要打仗喽。”一个老兵捂着鼻子,嬉笑道。 周围的人混不在乎,转过头继续晒太阳:“战鼓响时,俺就摸枪打仗,这些鸟鞑子混不似个活人,一个个如同牲畜,不怕疼不也不怕死。当年俺只道西贼凶蛮,没想到女真鞑子更甚个七八筹。这里又不是俺秦凤乡土,真不明白上头的大头巾,为啥要让俺在这契丹的土地上和一群兽人厮杀。” 小兵骑到大帐前面,一个骨碌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迈步进到大帐内,高声道:“将军,大同城内传来消息。” 姚平仲虎目一睁,很快从困意中清醒,沉声道:“是何消息?” “将军请过目。” 小兵快步上前,将一封密信取出,姚平仲拿过来一看,一个激灵浑身睡意全无。 “来人呐,擂响召将鼓!” 姚平仲遇事从未惊慌,即使在直面女真主力时,尚能从容布置,排兵布阵。 但是此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若是大错酿成,他就是一死也没法和恩师交待啊。 姚平仲悔恨异常,他的心里未尝没有不愿意为契丹出力的想法,就连手下的将领,也因为没有分到收复幽燕的大功而颇有微词。 在他们看来,韩世忠手下那支军队,根本不如西军能打,之所以能去幽燕,纯属是因为人家是杨少宰的嫡系。 自己这些人,就被分到云州府,在异国他乡为别国而战。 军队上上下下,都有些怠战情绪,女真人不见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岂会主动去找他们打仗。 云州府大同城内,高柄派人传出消息,说是他从结拜兄弟那里,隐约听到了女真人遣使密谈的消息,让姚平仲提高警惕。 姚平仲看完密信,心思一转,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女真人陈兵长城脚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世人皆知秋后会有一场大战。 女真鞑子急着给完颜吴乞买报仇,大宋也不会坐视幽燕重新沦陷,这一战才是未来的重头戏。 在这种时候,阿骨打和他的军队突然几天不见了踪影,而大同府又有女真人出没…… 姚平仲马上想到,是女真人主动找契丹和谈,稳住契丹之后从蔚州杀奔幽燕,如此一来两路兵马齐头并进,幽燕若是没有防备,实在是危险万分。 这片刻的时间,他的手心已经沁满了汗水,额头更是汗如雨下。 不一会,大帐内挤满了年轻的将领,这支西军的将佐年轻化,是朝中对西军的整治的结果。 众人看着姚平仲,都十分惊异,要知道他可不是一个容易露出这等神态的人。 “派出全部哨探,打探女真人的下落!” ------------ 第四百二十五章 英雄所见大略同 易州城门,懒洋洋的守军突然一下站了起来,远处飞奔而来一群骑兵,卷起漫天的黄土。 不用他呼喊,城楼上的守军已经全部趴到了矮墙,举手遮阳往外探头观瞧。 先锋一骑领先众人,已经奔至城下,大声道:“少宰杨霖亲至,快打开城门。” 原来杨霖等人骑得太快,竟比报信的来的还早,守军一脸懵逼不甚相信,在城楼喊道:“容我去禀报一声。” 说完之后,一溜烟跑到城下,直奔易州衙署而去。 城下的万岁营亲卫,纵马来到一处高岗,手握马鞭举起来遮阳远眺,确认没有其他军队,便耐心等候。 易州知府和防御使几乎是和杨霖一同到了城门处,杨霖端坐马上,易州一文一武两个官员都是杨霖亲手拔擢,一眼就认出了他,慌忙下城开门迎接。 易州防御使刘梁嗣接过他的马鞭,吩咐小兵将马牵走,抱拳道:“末将不知少宰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少宰恕罪。” 杨霖冷哼一声,骂道:“我有一千骑兵,行军起来足有几里长,如此人马在你们易州周围,奔着城池而来,你们竟然一无所知。若是女真打到城下,你们也不知道?” 刘梁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住地认罪,旁边的知府赵长旭陪笑道:“少宰自东而来,那里一直到海边都是我们的疆域,我们易州并非没有哨探,不过都安插在西边了。” 杨霖眼皮一垂,指着陆谦道:“你带两百人,绕着城西奔走一圈,日暮时回还。” 陆谦骑了这么久的马,脸上毫无倦色,竖指于唇呼哨一声,纵马而去,在他身后紧紧跟上了两百多个亲卫。 其他人簇拥着杨霖,来到城楼之上,杨霖就在这城楼上坐着,旁边的赵长旭和刘梁嗣一脸的忐忑。 杨霖一句话也不说,时间慢慢过去,士兵们都拿出干粮来啃,刘梁嗣笑着上前道:“少宰,可否到城中用膳?” 杨霖摆了摆手,伸手从吕望那里要来一块饼,吕望拔开酒囊塞到他的手里。 就这烈酒咬了一口饼,杨霖看着身后的两人,道:“出去这么久,没见你们的哨探回报,这已经是失职了。半天时间难道女真鞑子摸不到城下么,要是一会日暮时分还不见人,你们就给我滚蛋。” 两个人战战兢兢,对视一眼,都不敢再说话。 虽然杨霖已经没有这个权力解除他们的官职,但是在这个地方,杨霖发话了之后,两个人也只好各自上表请辞回乡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杨霖眉间的怒气不断积攒,终于在城下来了几个轻骑,被守军引着上城之后,抱拳道:“启禀府尊、防御使,在白马山一带,突然出现一伙骑兵,不知是什么来路。” 刘梁嗣和赵长旭对视一眼,同时送了口气,杨霖冷哼一声,骂道:“总算你们两个劣货没有玩忽职守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当初我送你们上任,耳提面命好言告诉你们,云州一带有大批的女真兵马,数量比幽燕所有敌军加起来都多,而你们所在的易州首当其冲,让你们小心防备。 这易州周围全是密林巨木,又有三道河流,隐秘性极好。你们在西边一个哨探不放,东边到了临近日暮才有人来报信,你们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耳旁一阵清风么?” 两个人同时抱拳弯腰,冷汗频频,不敢反驳。 杨霖甩了甩袖子,大踏步下楼,丢下一句:“各打二十军棍,给他们长长记性,然后召集所有官员,到衙署见我。” 知府和防御使,已经是一府之尊,在大宋的官僚体系中是中坚力量,但是杨霖一句话,马上有人上前,架着两人就地行刑。 杨霖在燕地的威望,属实非同一般,这地方本来就是他一步一步拿下的,那些投降的燕地豪强更是只认杨少宰。 得罪了杨霖,在燕地为官,你随时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激起民愤”…… 易州城内,各个街道上,突然出现一群群侍卫。 满城的官吏,匆匆赶往知府衙署,道路上的百姓也被这情绪感染,变得有些紧张。 受益于高柄的游说,易州城没有经历战火便纳土归宋,城中尚有一些不愿意追随耶律大石的契丹兵将,也融入到宋军阵营中。 这些地方百年的胡汉杂居,已经有不少的契丹人被汉化,成为了幽燕大地的一份子。 满城的百姓,不分胡汉,都抱臂在街上好奇地观瞧,时不时交头接耳,字里行间透漏着对局势的担忧。 刚刚安定的他们,可听说过女真人的凶残,好不容易归了大宋过几天安稳的日子,谁也不想继续打仗。 --- 易州城杨霖召集诸将的时候,在檀州外的长城上,韩世忠满脸凝重。 望着长城下,慢慢集结到一处的女真大营,韩世忠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女真鞑子举动有些反常,奇了怪了,我们死伤比他们大多了,他们竟然集结避战……” 宗泽和他对视一眼,凝声道:“莫非是要进攻?” “照俺看来,很有可能,但是那些鞑子都是冰窟窿里钻出的嚢逑,日头一晒就要出几层猪油的畜生,顶着俺们汉地的酷暑要来捋虎须,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宗泽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一起低头看向沙盘。 他们的眼神突然都往北一移,瞬间抬起头来,极有默契地道:“蔚州!” 宗泽神色激动地说道:“是不是蔚州的女真,要和他们来个两面夹击,来犯我幽燕?” 韩世忠沉默片刻,粗狂的脸上线条分明,豹眼微眯道:“不可不防!” 两个人仅凭山下女真的动作,就推测出这个结果,足见水平高出一般将领许多。 也难怪会有这样,大浪淘沙,能在北宋末年的浩劫中留名千古的,又岂是庸碌之辈。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小兵,韩世忠认得军服是万岁营的特有装束,马上迈了一步:“少宰来了?” 来人扶着膝盖,不等喘匀实了,便急道:“少……少宰有令,宗泽率军退回……回昌平居庸关,严防女真从蔚州来犯!” ------------ 第四百二十六章 幽燕再闻烽烟起 易州多山,沟壑纵横,连绵不绝。 绵延的山脉中,有一支兵马正在林中前进,他们的马背上驮着盔甲兵刃,将士大都精赤上身徒步前进,热的不行。 在队伍压阵的后军统领,正是完颜希尹,他在阿骨打起兵反辽之后,受命创造女真文字,在这次出兵之前,就造出了女真人自己的文字。 他和一般的女真人不一样,十分精通渤海和汉文化,也正因如此,他对南边的花花江山,怀有比同胞更大的觊觎。 后世历史上,金兵攻入汴梁,其他的女真鞑子都去抢钱货女子,唯有这个完颜希尹先收宋朝图籍。 “希尹,这一次俺们放过了耶律延禧不拿,跟着老皇帝去打汉人,照俺说不如让宗翰自己去打。他仗着老皇帝的喜爱,平日里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这一次竟然败给了宋人,丢尽了俺们女真儿郎的颜面,从黄龙府起兵到现在,就他自己吃了败仗,叫俺早就不活了。” 希尹转过头,狠狠地瞪着自己的爱将斛舍,扬起手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血痕。 “宗翰是女真大将,他在战场上的功劳比你打了几千倍,哪轮得到你在这里侮辱。这一次两路夹击宋人,是关系到咱们女真国运的大事,所有女真人都必须一条心,再敢说这种话,我直接杀了你。” 斛舍屈膝跪倒,大声告罪,希尹才把他扶了起来。 望着前面崎岖的山路上,缓慢前进的女真士兵,希尹皱眉道:“宋人能打赢宗翰,能打赢娄室,能杀了银可术,就说明他们没有传闻那么弱。宗翰和娄室的本事,在女真中都算是大的,我们这一次一定要赢!” 斛舍脸上血痕触目惊心,不过他还好像完全不在乎,捶着胸膛道:“希尹,斛舍愿意为你冲锋打头阵。” 完颜希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前进。 他们从蔚州撤走的时间太久了,万一宋人有了察觉,失去了奇袭的效果,那么战事将会困难许多。 他在云州府和宋人交过手,感觉除了狡诈一些,没有比契丹兵强出多少。 金人西路军几次吃亏,都是因为不熟悉地形,被他们伏击,而且损失其实相当有限。 但是东路军则不一样,宗翰和娄室仓皇逃得性命,吴乞买竟然死在阵前。 希尹和他们都曾经并肩作战,最了解这些人的勇武凶悍,绝非庸碌之辈可以轻易击败的。 走出这道山脉,就进入了易州地界,届时就可以和他们正面一较高低了。 在女真贵族们看来,契丹无论苟活多久,都没有什么威胁了,他们被打得失去了斗志和信心。见到女真的黑龙旗,就丧失了作战的勇气,根本不足为惧。 希尹低着头思索的时候,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不一会杀声大作。 由契丹降兵组成的先锋营,爆发出一阵骚乱之后,竟然要往后退。女真谋克殿后,压住阵脚,回身的一刀一个,这才止住了溃逃。 “出了什么事!” 完颜希尹大声问道,这时候一个亲兵过来,吼道:“前面有埋伏,我们上当了。” 完颜希尹眼睛一闭,仰天长叹一口气,宋人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自己这边如此谨慎小心,还是被他们给提前觉察到了。 奇袭的军队被人伏击,是最可笑的,片刻之后希尹接着睁开道:“怕什么,拔刀杀光他们。” “回都统,他们扔下巨石砸死不少契丹兵,然后射箭纵火之后就逃了。” 希尹脸色一凝,随即挥手道:“搬开石头,收拾兵马,统计伤亡,继续前进。我去后面通报陛下,咱们被人发现了,就得真刀真枪打一场硬仗了。” 再往后就是阿骨打的亲信谋克,这些人战力最强,也一个个富得流油。 兵刃都是各种齐备,几乎人手一条渤海精工打造的朴刀,有些抢的多的甚或还有备用的。 马剑长刀铁骨朵等近战兵刃,丫丫叉叉的每人至少带了三四柄。 强弓硬弩更是不必说了,羽箭驽矢都是上京府武库中精选出来的上等货色。 希尹循着大旗找到阿骨打,伸手臂到胸前,道:“陛下,宋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已经在前面埋伏一阵,杀了不少契丹兵之后就逃了。” 和后世不同,因为杨霖开茶马商路,让克烈部和契丹大战一场。这一战彻底暴露了契丹的外强中干,于是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这对宋辽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的完颜阿骨打,可谓是当打之年,精明强干而且没有染病,骑在马上剽悍雄壮,顾盼豪雄,意气睥睨。 一听这话,他也没有震惊,只是呼哨一声,一个在天空盘旋的白鹰落下。 阿骨打用炭笔画了些鬼画符,绑到鹰脚上,道:“被发现了,就硬打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让儿郎们快步行军,去大路上骑马奔袭,先拿下易州再说。朕已经让宗翰他们发兵,两路齐下宋人怎么收得住俺们女真勇士。” 他这番话说完,周围的女真鞑子们爆发出一阵嚎喝欢呼,阿骨打只需要短短几句话,就能让女真人群情奋勇,吵嚷嘈杂成一片,一个个把胸甲拍得蓬蓬作响。 在远处的官道上,宋军裨将刘延庆一边走一边大骂,他的手下都是新兵,本来埋伏好要给女真人一个厉害,谁知道手下兵马忍不住,竟然在敌人先锋刚进包围圈的时候就开始射箭。 这一箭,将战果大大缩小,气的刘延庆怒火冲天。 眼下白马山上,遍布宋军的埋伏,易州城外防御工事都严阵以待。 上层将官的判断果然是对的,女真人竟然从西边绕了过来,这让易州将士们后怕不已。 若是毫无防备,被这群凶名在外的鞑子摸上来,简直就是噩梦一般。 刘延庆射杀许多契丹兵之后,料想接下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什么便宜,油滑的下令撤退了。 这也是贯彻杨少宰在城内的训话,绝不和敌人在野战硬拼。 不过他已经派人去通报,女真兵马踏入白马山,边关算计的秋日大战已经提前开始了。 ------------ 第四百二十七章 粗鄙之言状元出 太宁山下,定远寨上。 这座残破军寨,上面已经飘扬着女真的旗号。 留守的军马配制,是一个女真谋克与数百杂胡,短短数日,以寨子为根基,这些金兵四下劫掠,已然将这附近的村寨祸害得不成样子。 寨中百姓,收到了易州城的警告,让他们躲进城中避难。 可是这些百姓没有经历过战火,不知道鞑子的可怕,根本不愿意舍弃自己的房屋田产。 如今马上就要了秋收的季节,对他们来说是一年最关键的时候,错过了之后可能下一年就要饿肚子了。 很多百姓尤其是以汉民居多,抱着侥幸心理留守在村寨内,便遭了大难。 此刻若是在寨中的瞭望台四下观望,就能轻易地看见太宁山的千沟万壑之间,但有村寨处,都有浓浓的烟柱升腾而起,久久不散。 道路之上,不时有杂胡游骑交相往来,每匹马后面,都捆着踉踉跄跄的幽燕新附的大宋子民,路边更不乏有无头尸身,让人触目惊心。 老弱为鞑子和他们的仆从军杂胡斩杀,青壮则被驱为军中生口,妇女…… 凡是女真踏足之处,就是这般下场,整个契丹辽阔的大地上,已经无数次的上演。 每一个披甲的女真鞑子,身上几乎都背负着几十个家庭的血海深仇,女真的崛起,就是一场白山黑山里刮出来肆虐的瘟疫般的风暴。 这只是一小群的女真先锋,在定远寨造成的流毒,在他们身后无穷无尽的女真大军滚滚而过,几乎无人抬头看这寨上一眼。 阿骨打御驾亲征,麾下无穷无尽的大军,手里的兵刃盔甲耀日生光,卷起接地连天的尘烟。 女真兵将大多都是困了就在马上打盹,饿了就嚼点干肉饼子,每个人两匹战马,马的料袋都挂在耳朵上,轮流骑乘。 这支刚刚摧毁了契丹帝国的铁骑,在涌过定远寨前之时,让暗中隐藏的大宋哨探觉得无可抵抗。 千军万马卷起的尘烟当中,高高竖立着阿骨打的黑龙战旗,数十个鞑子军将和尽千的亲卫,紧紧的簇拥着他。 不停的有女真骑士奔驰往来,回禀着前面军情,传达着阿骨打的号令。 阿骨打身穿着金色的盔甲,里面其实十分透气,也没有穿普通女真兵的臭烘烘的皮甲。 他被无数人保护着,披甲也只是象征性的,而在他身边的完颜希尹,则是穿了一身绸缎织就的锦衣,外面罩着一个胸甲,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 阿骨打的次子,完颜宗望却和麾下最普通的女真军士一般,身上披着一层臭烘烘的皮甲,两套铁甲甲包都放在两匹备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刀,马鞍侧挂着马槊和骑弓,还有装得满满的六撒袋羽箭。干粮饮水,也和普通士卒一模一样。 他英锐机敏的模样,颇有二叔完颜吴乞买的风范,最得阿骨打宠爱。坐在马背上大声说放声笑,就是传令也是声震四野,不时激起身边亲卫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幽燕之地,果然有些不同,就是普通的村寨,也比辽人的城镇富庶!”宗望大声说道。 希尹轻笑一声,道:“幽燕是汉人故土,这个民族的人最懂得积蓄财富和在夹缝里求生。你看我们都杀到这里,还是有这么多人想要侥幸活命,其实这里的富庶跟更南边的宋地比天差地别,等打到了传说中的东京汴梁,才知道什么叫豪奢富丽。” 此时女真的内部虽然也有争斗,但是还没有到后来那么烈,毕竟起兵之后不久,都是一块并肩作战过的。 完颜宗望对希尹也很客气,笑着道:“那俺可一定要打过去看看,嘿嘿。” 正在这些人聊得开心的时候,一个骑兵过来,抱拳道:“陛下,宋人在路上扔下许多草料,我们的战马吃了都倒地抽搐,路面上陷阱也多,前军请示是不是派出一支契丹兵探探路。” “这些蛮子,真是无耻,既然如此就让契丹生口在前,排完之后我们再走。” 阿骨打冷笑一声道:“靠这些手段,也想挡住朕的大军么?” 他一指完颜希尹,道:“希尹,你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应该现在来进攻幽燕。你们看,这地方的防御工事已经十分完善,若是按照原来计划,等到秋高马肥之际,只怕幽燕之地已经被这南朝人经营得铁桶一样了。” 易州城头,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滚滚烟柱,在夕阳下倍觉苍凉。 杨霖的身边,是几员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幽燕大将分散在各个城池,如今杨霖的身边尽是些刚刚提拔起来的新人。 吴玠站在他的身后,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弟弟,盯着杨霖的背影左右打量,不禁暗中踩了他一脚。 杨霖回过头来,道:“幽燕刚刚归附,尚未统计人口,不过我料定易州附近有军民不下十万。城中挤进来这点人,总共也就四五万人,也就是说尚有五六万散落在各地。这些人自身性命难保不说,还可以给女真鞑子提供粮草和给养,这就是无法坚壁清野的坏处。你们记住,我下令坚壁清野,就是强制也要把人赶到城中,但凡再有一次,我决不轻饶。” 众将一见他脸色难看,赶紧抱拳领命,吴玠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好被杨霖看到,指着他道:“你有什么话说,可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吴玠赶紧道:“少宰所言皆是金玉良言,末将以为女真撕开了云内边线,杀到易州附近,是不是要提醒朝廷,提防他们分兵南下杀戮劫掠粮草。” 杨霖摸着下巴,沉吟道:“南下河北之地,倒不是不可能,依照女真鞑子的惯用手段,他们喜欢派出几个轻骑谋克,到处杀戮抢夺,以战养战。我已经上报朝廷,要求增兵河北一线,不知道朝廷派出的是何人。” “少宰还不知道么?刚刚传来的消息,统兵大将乃是小蔡相公,龙图阁学土兼侍读英国公蔡攸。” 杨霖面色一黑,捂着胸口,咬牙道:“草他娘!”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四方乱战兵戈起 蔡攸显然是眼馋上一次的收回幽燕的大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门路,来河北蹭功劳来了。 这要是平日还好,偏偏是宋金前所未有的大战前夕,河北作为幽燕的邻居,是幽燕近二十万宋军的靠山和后背,如此重要的位置,来一个本事不大官职背景却离谱的蔡攸,偏偏这厮还不是个省油的灯。 事已至此,杨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汴梁那群君臣生闲气,转头布置起易州府的防务来。 “女真人携灭辽之威而来,妄图两军并进,肯定是骄狂自负。我等切不可轻让寸土,打下他们的这股气焰之后,接下来的仗才好打。” 听着少宰的意思,是要在城外和女真争夺每一个防御工事了,这又和在山中的袭扰战术大不相同。 看到众将面带疑色,杨霖笑道:“有了工事,便不再怕他们的重骑兵冲锋,山中袭扰杀伤即可,守土御敌却是要我等兵将血战至死方休。我等退却一步,女真鞑子便上前一步,这刚刚内附的百姓和地方势力又会如何看待我们大宋?聚人心难离散易,幽燕十个军州,我要的是一个都不丢!” 这句话掷地有声,萦绕在城投诸将的心中,自有一股昂扬战意。 他们都是随着少宰在幽燕拔擢起来的军将,或许不是上一场大战,他们永远都摸不到从兵到将的门槛。 眼下这一战,明显比上次更加激烈,少宰已经卸去了兵马副元帅的职位,但是他坐镇幽燕,就是当之无愧的三军统帅。 这些年轻的将佐,谁不愿意为少宰卖命,跟着他再一次迎来辉煌。 如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真人去而复返,还带来了更为充裕的人马和物资。 上京陷落之后,女真人在所占据的辽人腹心之地,经营壮大自己的军中实力。 除了辽东的熟女真之外,他们还大量征发渤海人,奚人等原契丹附庸民族为军。也有很多的辽东汉儿,被驱为附庸。 这些附庸军马,因为女真现在还没有经营附庸军的经验,战斗力也就平平,但是无形中却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攻城能力。 如今更是因为辽东熟女真的大量加入,现下阿骨打能指挥的真女真主力,已然达到了接近十万人的规模! 十万女真兵,已经是灭辽的那支女真的五倍之多,再加上无数的附庸军和生口奴隶,女真的兵力不足的缺陷,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弥补。 完颜宗翰也一直在燕地之北的长城下面,默默地积蓄力量,征募兵士。 阿骨打的身份,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女真的西路军上。 可作为此刻女真的大将,宗翰和他麾下的娄室的统帅本领,绝不在阿骨打之下,娄室更是被后世称之为女真第一猛将。这支人马一旦发动,就有雷霆万钧之势。 包括真女真主力,各色附庸军,各色被驱使的生口民夫。宗翰出动军马具体数量,连他自己都不能得出数字,只能估计大概在十五万以上。 这两路大军,一路从蔚州进入易州,由西往东推进。一路从北向南,沿着崇山峻岭间的长城缺口而出,直指檀州和燕京。 按照希尹的谋划,他们准备击破这支南朝军队之后。两路汇于燕京城下,然后席卷整个幽燕之地,再向南杀入大宋河北诸路。 完颜宗翰的这十五万大军聚集发兵之后,幽燕大地上顿时就是烽烟四起,到处都是女真铁骑纵横,真女真主力在展开的游骑掩护之下,兵锋指向檀州和燕京两处。 而大量附庸军,就如蝗虫一般,席卷稍稍恢复了些元气的檀州和燕京等处乡间坞堡市镇,为女真主力筹集粮秣。俘虏生口,掳掠资财。 短短几日之内,整个燕地北部,似乎都被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女真大军淹没! 浓烟升腾,王禀提着缰绳,从一团烟焰中跃出,手中骑弓已然弓弦崩裂,身上甲胄累累全是创痕。 跟在他身边的精兵骑士,原来足有两千余人,尽是幽燕边地能厮杀的好男儿,这个时候剩下的还不足半数。 眼前这个村寨的百姓,只有一两个残存,滚滚泪珠扑簌簌落下,这个时候也纷纷牵马赶车,强忍着惊惶害怕与泪水,开始收拾父老乡亲的尸首。 村中此刻,只剩下猎猎焚烧的房舍,满地尸首而已。 这些尸首,除了王禀的手下,还有村中百姓,也有被他们绞杀干净的一队金国渤海兵。 王禀无心在此久待,现在兵荒马乱,到处都是女真人的铁骑哨探,在任何一个地方待久了,都有着被人盯上的危险。 他挥了一下长枪,带着手下直奔檀州,等赶到檀州治所,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景象。 才修补完的城墙四下,城门紧闭,丁壮尽数上城。而城外聚满了大量从四下逃来的各处豪强兵马,还有艰难聚集起来的一些百姓。 王禀从外围的骑兵中,看到一个熟人,大声道:“呼延通,为何不开城门,迎纳百姓进城?” “还进城?外围已经丢的干净,女真鞑子随时可能袭来,泼韩……韩帅有令,让俺护送他们前往蓟州。” 王禀这才明白,城外这些机动力最强的大宋骑兵,在城外作战是为了拖住女真大军步伐,掩护这些百姓逃往蓟州。 蓟州不在韩、宗战区以内,或许可以保住他们免遭幽燕战火的烧灼,保住燕地本就不多的百姓苍生。 “王禀,你在这也没甚鸟用,不如到昌平居庸关,支援宗泽。” 呼延通一边喊,一边驱赶着手下兵马,将百姓们裹挟东逃,回首呲牙笑道:“俺送完这些累赘,就跟你们去汇合。” “韩帅他要放弃檀州么?”王禀皱眉问道。 “泼韩五要自己守檀州,俺说他没那个本事,被狗日的抽了一鞭子。眼下全部打乱套了,你也不用拘泥死板,群魔乱舞的时候,要学会自己看局势打仗啊。” 呼延通说完,已经没有时间和他继续聊,提着马赶牛羊一样,催促百姓们东进。 王禀在马上沉思片刻,指挥着手下道:“走,去居庸关!”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大声告诉我,燕地谁说了算 檀州府密云县,一队人马正沿着县外的野湖行军,不疾不徐地样子不像是要去作战。 此时的田野中,很多农夫都在收割庄稼,虽然还未到彻底成熟的时候,但是兵荒马乱谁知道秋收时候还有没有机会出来收割。 围绕着野湖,到处都能看到农人身影,在辛苦又心疼地割着庄稼。然而往常时候田边村妇送饭,儿郎嬉戏的热闹景象,却再也看不见了。谁也不敢让孩子们出来玩耍,大部分都被藏在家中菜窖,白天也不让出来见见太阳的。 埋头在地里的百姓,听到马嘶声,无不吓了一跳,抬头看到这支军马打着大宋边军的旗号,这才放下心来。 幽燕云内,民风剽悍,尤其是这里的汉儿,迭经丧乱,屡逢混战。 自从唐末安禄山起兵造反,大唐王朝失去了往日荣光,再也钳制不住各地的豪强。幽燕云内就是藩镇战场,不知道多少的强藩在这里混战,五代之中几代君王,都是崛起于此地。 大宋立国之后,这里反倒平静了不少,因为被石敬瑭割让给契丹,而宋人兵锋又总打不过河东来,除了一次雍熙北伐,还真没有再次爆发战祸。 百年的太平宁静一朝被打回原形,遍地烽烟熏得夏日正该湛绿的树木,都变成了灰色。 如今这一队人马,就是韩世忠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在檀州外围巡视手下将士布置的防线,还有诸多军寨的修备情况,另外还要视察一下北边难民迁徙的情形。 韩世忠指着周围的百姓,沉声道:“少宰已经下令,把这些百姓要么全都赶到城内避难,要么就迁到东边的蓟州。眼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次回去之后就加派人手,挨家挨户就是用刀顶着,也要把人给我弄走,免得留在原地被女真鞑子当牛使、当肉吃。” 身边的亲兵,压低了声音,环顾一周,低声道:“韩帅,这少宰已经卸去兵马副元帅的职位,据说这次是来看石头的。俺们没有朝廷的诏令,强要驱赶百姓,就怕是军中有奸贼,报于朝中的文官老爷知道,可有我们好受的。” 韩世忠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 自己倒是不怕,只要杨少宰不倒,文官谁能奈何得了自己。 可是小兵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朝中政敌以少宰越权指挥军队为由,参上一本……对少宰来说,也不是个好事。 杨少宰也真是胆大,浑然没把自己当外人,遇敌自动升了自己的官,整个幽燕都被他调动起来。 一个文臣对边关的将士有这样的统治力,岂能不引起朝中贵人的猜忌,当真是锋芒毕露,半点遮掩也不要。 韩世忠哂笑一声,道:“事急从权,俺们大宋哪里有什么像样的大臣,咱们不听的少宰的话,难道听那群贼厮鸟大头巾的,真要那样现在这幽燕还在别人手里呢。你只顾听令行事,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俺,又少宰顶着。” 亲兵堆笑道:“韩帅息怒,俺也是为了韩帅着想。” “为俺着想?为俺着想就少说废话,记好这些工事,到时候每一个堡寨,都是要跟女真鞑子反复争夺的。” 韩世忠望着远处的一座堡寨,神色间充满了心事重重的模样,再没有以前那语声响亮,仿佛天下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泼皮本色。 这一场大战,眼看要席卷幽燕,未来不排除会波及河东、河北,甚至是更南的地方……若是自己这些人打的不好,重蹈契丹覆辙,让这些凶恶的鞑子打到汴京都不是不可能的。 --- 大名府,蔡攸的京营禁军滞留此地已经十天了。 蔡攸当初,曾经在大名府当过三年的知府,他便以修整为由,在此停靠驻扎,大肆收取贿赂。 你不给?好,那我这二十万禁军就住在大名府,吃穿用度你都得出,不然就是延误军机大事。 大名府上下叫苦连天,畏惧这厮的权势,有不得不东拼西凑,想要填饱这厮的胃口。 蔡攸和童贯还不一样,童贯剥削地方,是明确给你一个数目,凑足了我就走,一点都不拖沓。 虽然也是可恨,但总还是能让人看到个头。 蔡攸则更加可恨,他也不说要多少,就是一直要。 随军而来的小种经略种师中,几次三番来找他陈述这次大战的厉害,蔡攸稳如泰山,就是不为所动。 整日里在大名府饮酒作乐,他的心里自有小算盘,再往前一步就离女真鞑子近一步,就多一分风险。 自己有这么多人,等到那个能打的杨霖,把他们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挥师去抢战功便是。 若是他败了,正好也有了替罪羊,如此一来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稳稳地胜了揽功,败了推脱,几近完美。 蔡攸心中冷哼一声,杨霖封了国公尚不知足,还要在幽燕逞能,这一回,就把你个商贾小儿,打回原形。 ------------ 第四百三十章 千岩烽火连沧海 汴梁城中,人心浮动。 女真鞑子舍弃云州契丹偏安朝廷,直奔幽燕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个刚刚摧毁庞大契丹的凶蛮,正在把它的獠牙利爪伸向大宋。 赵佶当即派出他倚为定海神针的京营禁军二十万将士,由自告奋勇的蔡攸统帅,前往边关助战。 明堂内,蔡京脸色沉郁,谁也不敢上前触他的霉头。 自从朝廷下旨,蔡攸大摇大摆地从城门领兵北上之后,蔡京的脸上,就没有露出过笑意。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水准,哪有比当爹的更清楚的,而河北、河东、幽燕的局势,也少有人能和蔡京一般看得透彻。 这个时候,北方局势可谓是黑云压城,胡风浓烈,躲还躲不及,自家这个蠢货竟然主动去。 大浪淘沙,烈火镕金,幽燕就如同一个熔炉,风云际会之下是强者的舞台和弱者的坟场。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没有本事去那种地方。 偏偏这逆子越来越不听话,当初让他去梁师成那里,不过是为了多一分保障,保蔡家的富贵荣华。 谁知道那么煊赫的梁师成,近来也逐渐没落,若是按照蔡京的思路,当然是榨干梁师成最后一丝价值及早脱身。 自己那个傻儿子,竟然傻到还和他天天混在一块,简直是蠢笨如驴。 这时候,蓝从熙凑了过来,使了个眼色蔡京马上站起身来,两个人一起踱步到明堂外的小院中。 “恩相,朝中好像有些动静,梁师成的人疯了一般弹劾张商英、王朝立、徐知常、白时中等人,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杨霖的亲信。还有就是缉事厂和皇城司,也多有不法劣迹,都被人挖了出来。陈列证词、叠摞证据,看上去可谓是言之凿凿啊。” 蓝从熙的话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当初杨霖可是他们这一派系的生力军,风头劲时几乎是压过了高屐,俨然蔡党二号人物。 谁知道他趁着蔡京祖坟被方腊刨了,回杭州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此扯旗单干。 在蔡党的眼中,一直觉得他是有些叛徒的嫌疑,对杨霖多多少少有些敌意。 似乎只有蔡京不以为意,其实蔡京心里跟明镜似的,杨霖为什么放着自己这棵大树不待,要另立门户。 无非就是害怕官家猜忌而已,他算是摸透了官家的心思,自己这个宰相的权势到了一定地步,肯定会引起官家的猜忌。 杨霖要是还跟着自己,亦或是和自己走得太近,官家那里势必不会这般重用他。 那杨文渊开战韩忠彦,自成一党,也是看透了这一点,倒不是和自己有什么芥蒂。 眼下这般局势,朝中竟然起了风浪,蔡京的脸当时就更黑了:“胡闹!就算有什么手段,也得打完了再使才对,眼下幽燕局势如此紧张,全靠杨文渊在前线主持战局,朝中不竭尽所能支持他们打胜这关乎国运的一战,反倒要拖后腿,岂不是让大敌拍手称快。” 蓝从熙略感诧异,他仔细看了一眼蔡京,的确是有些动怒,这才道:“我们……是不是帮杨霖拖延一下?” 这一问让蔡京楞了一下,也彻底陷入两难,他自己也想打压住杨霖。 梁师成颓相已生,王黼死后他元气大伤,至今也没有恢复过来。 朝中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就只剩下根基越来越稳固的杨霖一党。最可怕的是,他还年轻,太过年轻的那种。 自己退了致仕以后,蔡氏或者连自己门下的故旧算上,谁也不能和他一争高下。 眼下梁师成的攻势,很明显只是开胃小菜,他在庙堂称雄这么多年,既然选择开战肯定就是有一定的把握,不会是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手段。 蔡京脑子里不断地权衡利弊,他不知道梁师成的底牌是什么,也不知道杨文渊有没有对策和反击的手段。 这一场在庙堂的倾轧,自己又能从中获利多少…… “静观其变吧。” --- 易州府,完颜宗望亲自上阵,只着皮甲,且去了披膊,光着两条膀子便于厮杀。 眼前的城寨,算不上大,而且有些残破,但是却也在女真的疾风骤雨般狂暴的攻势下,守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足够易州宋军进行调度,赶来驰援合围。 奇怪的是,依然没有半个援军赶来,寨中的宋军将士望眼欲穿,眼神已经逐渐从希望变为绝望。 阿骨打下了死命令,必须把这个寨子屠个干净,这城寨就算是已然被打的残破不堪,可杨霖来了之后提早准备,设立的这些军寨,仍然足够坚固高大。 寨墙上都有巨大的弩机安放,旁边的山道虽然勉强可以通行军马,但是要展开攻寨器械,还是吃力得很。 完颜希尹挥了挥手,从女真营中,开弓拉弦的声音大作,会在一块也发出不小的动静。 箭雨一时间压制了宋军的防守,无数女真鞑子,正红着眼睛冲上寨墙。 完颜宗望拔刀沥血,大吼一声:“放手杀吧!” 寨中守将吴玠肩膀中了一箭,满头满脸的灰尘血污,看上去已经认不出原来模样。 他环顾四周,眼神中有些惶恐,直到在一个尸体的后面,看到正在躲避箭雨,时不时拔箭反击的弟弟吴璘,才露出一丝笑意。 吴璘的脑袋上头盔不知道何时掉了,吴玠摘下自己的,扔了过去,匍匐着身子爬了过去,靠近之后趴在他耳边道:“二哥,这番守不住了,你快去换一身小兵的盔甲,到时候莫要反抗,给咱们吴家留下丝血脉。俺们兄弟受了少宰大恩,哥哥我当战死此寨。” 吴璘眉心一蹙,刚要反驳,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 寨中被压制的宋军,眼中突然都神色大作,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女真阵前,所有人都远眺东南,只见地平线上翻出一道红流。 大宋兵马的帽顶红缨,汇聚在一块,便如同一道道火焰,积成火山一般。 无数号角,呜呜响动。旌旗如海,迎风烈烈,刀剑如林,寒光奕奕。 人海不断地从远处翻出,铺满了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大地之上,尘土卷动。 宗望双手一垂,踩在尸山血海中看向远处,怔了片刻忽然仰天狞笑:“南人主力出来了!” ------------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与你不死不休 杨霖集结易州附近所有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曰,刀光锋寒。 杨霖一身戎装,累的微微驼背,全身上下紧要位置全都着铁,按着陆谦的打算,恨不得连眼睛都给他挡住。 要不是他板着脸发了火,怕是这套盔甲还要再沉重一些。 这座军寨拖了足够多的时间,让他终于可以从容调动易州附近所有来驰援的军马,在野外和金人一战。 战事还未开始,杨霖就下了明令,这一回是守御国土,不同于上次开疆拓土,要的是寸土必争。 战前所有人都让杨霖在城中观战,等待战事结果,但是这次聚集了不下七八万人,对面女真是他们一半主力,也有六七万。 如此规模的大战,说是决战也不过分,岂可在城中等着。 毕竟这里的年轻将领们,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统帅,很难配合默契,进退有度。 正在攻打城寨的金兵,有序地举着盾牌撤退,寨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宋兵,见状大喜抬头射箭。 下面的女真兵反手就是十几支箭矢射来,这个年轻的小兵顿时被钉死在寨墙上,吴玠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 吴璘匍匐过去,想探一下鼻息,却发现他的脖颈都被射穿了。 一股恨意盈满胸腔,趴在地上使劲捶了一下,慢慢退了回去。 吴玠趁机道:“我们的仗打完了,在这鸟寨子守了三天已经是奇功一件,谁也别他娘的逞能。铁打的人,也厮杀不动了,都给俺好生待着,咱们坐看少宰一战功成。” 整个军寨残存的百十个人,慢慢聚拢过来,透过寨墙的射孔,往下观瞧。 当先的宋军,已经靠的很近,烟尘中面目都依稀可辨,马蹄声滚动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对面的女真兵马,举着兵刃,模仿飞鹰狼群的呼喊之声,震耳欲聋。 这般壮观的场面,就算是身处两军阵营,也很少有人能够一窥全貌。 如今军寨上的吴玠等百十个人,却正好有这个视野,看的越清楚,就越震撼。 宋军这边,没有鬼哭狼嚎,所有的将士出奇的静默,只有战鼓声、号角声苍凉而悠远。 杨霖一挥手,三军微微一动,如泰山之倾。举步重重一踏,铿声入耳。 骑兵在两翼,摆出一个雁翎阵,随时准备突袭两侧。后面一个个枪兵与弓手搭配的方阵正“铿铿铿”地向前挺进。 在千军万马的大集团作战中,这种阅兵式的结阵前移,实际上就是马上开战的征兆。 烈日当空,军寨下开阔地两侧千军万马,剑戟生寒,寒意压住了酷暑之际天上的烈日。 宋军枪兵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排着密密麻麻的阵形,足足有二十排,四十列,长枪高举,森然如林地走上前来,随着一声大喝,所有交错排列的兵卒单膝跪地,长枪前指,排成了一个立体防御的枪阵。 对面女真的铁骑的锥形车悬阵也已布置停当,排在最前列的,是得胜钩上挂着链锤、狼牙棒、大戟、火叉等重兵器的女真鞑子,他们结实精壮的身体,让他们得以把重兵器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此时他们已执弓在手,一手缓缓探向肩后的箭壶。 再往后看,弯刀如草,道道反光似河水鳞光,中军阵中,一面黑龙大旗笔直地竖起。 这浓烈的战意和硝烟,激发了杨霖骨子里的男儿意气,难怪平日里普普通通的人,到了战场上往往也能忘情地厮杀。 “杀!” 一嗓子吼出了整个胸腔被女真鞑子气势压迫的浊气,声如殷雷,滚过低过,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俨然乌云,天空的阳光都为之一黯。 数十支牛角同时吹起了苍凉激越的号角声,女真的战阵同时启动,完颜宗望眼中透出一道杀气,亲自披甲执锐冲锋在前。 只见箭矢穿棱,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女真铁骑策动,驱赶着契丹附庸军打头阵,人马如滚滚洪水,对面宋军犹如一块块峙立不动的山峰,眼看这巨浪与山峰就要碰撞在一起。 吴玠和吴璘看得入迷,这种视角下观摩一场大战,对于两个有天赋小将的提升太大了,就像是突然推开了一扇门。 或许在战阵上厮杀个几十回,才能总结出来的经验,现在只需要用心观看揣摩就可以了。 历史上吴玠一直被女真按着打,从陕西败逃汉中,再逃到蜀中门户。 直到完颜娄室死了之后,吴玠突然开窍了一般,仙人关一战大败金兵。 可以说没有他,就大宋偏安朝廷就必会失去四川。 漫空箭矢,厮杀震天,行伍涌动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潮水,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各有章法。 一代名将的崛起,需要运气,眼下这场大战对于双方将士都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吴玠和吴璘却实在是一桩机缘。 在他们的眼底,是无数的宋军和金国各族的杂胡在忘我厮杀。 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场大战,残酷、惨烈,让山河变色,让风悲日曛。 以步兵为主的兵种对以骑兵为主的兵种,其实未必不能战胜,如果是在山地、峡谷、沼泽地带说不定还能大占上风。 譬如眼下的山谷,就是杨霖精心挑选的战场,天下闻名的灭辽大军,在这七万多宋军将士面前,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宋军大阵在潮水般澎湃而来的敌骑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大小各营均有章法,而且还能徐徐挺进发动反击,倒是金国附庸军契丹铁骑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军阵营留出的空隙间涌来涌去,始终不能突击进去,反被射杀许多人马。 一场大战,杀到了日暮时分,双方依旧难解难分。 弓弦那如蜂鸣一般发出剧烈颤动之声,完颜希尹也不自禁地举头而看。 就见宋军方阵依托的山地上方,数百兜鍪红缨猎猎舞动,而组成这道铁墙的大宋弓兵,也张开了他们手中的强弓硬弩,抬高角度,又发出了一轮箭雨。 “南人到底有多少弓箭!” 完颜希尹怒吼一声,实在是有些憋屈。 对手明明不如自己的儿郎骁勇,弓马骑射都是自己人厉害,却始终无法像击败契丹人一样,屠戮这群南人。 一股烦躁之气在他的体内来回窜动远处更为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落,契丹附庸兵马阵前,就如一同片乌云蓦然落下。 远处的杨霖,看着手下将士的伤亡,也是强行忍受心中的郁气。 谁能想到,宋金第一次大规模交锋,双方就像是疯了一般地搏命。 今夜之后,恐怕所有人才会真正的明白,这本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 像这次的战斗,往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或许每天都会有。 宋金往后百年国运,尽在遍布整个幽燕的这场大战后见个分晓。 ------------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回马直奔上京府 燃着的火把,将易州府外围的山谷照的如同白昼,双方各自鸣金收兵时候,厮杀了一天的将士才恍若隔世地后退。 站在女真人的角度上,他们做的没错,让契丹兵马来消耗大宋的军力,然后女真人最后砥定胜局。 今日一战虽然酷烈,但是女真的谋克猛安损失不大,死的都是些契丹或者杂胡的附庸兵。 单从表面看这叫不出一点毛病,是个完全可行的战术,但是从宋军着眼,这支年轻的宋军,和契丹附庸军拼杀这一回,获得了空前的锻炼。 女真人的营中,依然是肆意而张狂的笑声,似乎根本没有触动到他们。 所有的女真鞑子都相信,只要自己这些人出马,南人是不能抵挡的。 主帅帐中,完颜宗望在最上面,希尹在中间站着,语气有些狠戾:“这一回大家都看到了,南人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好打。一个小小的军寨,他们就要出动主力来保,更遑论幽燕地面上州府、镇子,真不知道以后的仗该多难打。宋人摆明了要跟咱们计较个高低,幽燕这样的军寨不知道有多少。” 失去了阿骨打约束的宗望,脾气就不再那么好了,他冷哼一声道:“希尹,你别灭俺们女真的威风,俺们虽然伤亡大,对面的宋人死的更多。再说了,不过是些契丹蛮子,死了再抓就是了。辽国那么大,奴隶生口都是用不完的。” 完颜希尹一时语塞,心里翻江倒海把能想出的骂人的话都想了一遍,自从老皇帝分兵去打居庸关,宗望是越来越把拿他当回事了。 有时候他都挺羡慕一起长大的宗翰,他在北路就不用吃气,因为他是北陆军三军统帅。 完颜希尹和一般的女真鞑子贵族不一样,这个异类是个读书人……他甚至结合汉字和契丹字,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发明了女真大字。 看着帐中骄狂的同胞,完颜希尹摇了摇头…… 此时在宋军这边,卸去甲胄的杨霖,回到军寨当中,这里的吴玠等人已经收拾好了战死弟兄的尸首。 到处都是残破的木屑和血水,腥臭气熏得人眼睛疼,揉了揉双眼,指挥着手下的兵马进到寨中,杨霖一屁股蹲到了一块木桩上。 用惨烈来形容今日的血战,是最合适不过的,宋金正面的第一次碰撞就搏命,缠斗至黑夜才退兵,没有丝毫的试探。 这血腥的开头,预示着接下来的战事的残酷,也给所有人提了个醒,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战场。 远处两个小将,互相搀扶着过来,待走到近前被陆谦拦住。 两人连忙自报家门,陆谦这才带着他们过来,语气中有些敬重地说道:“少宰,此乃军寨守将,步军营都指挥吴玠。” 杨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头,两个人浑身血污,已经不成人样,指了指旁边的墩子道:“坐下说话。” “少宰跟前,末将站着便是。” “坐坐坐,少来这套,老子指挥了一天就累趴下了,这还是没有亲自下场厮杀。你们守了这里三天,听说拼到只剩百十个人,有种,是条汉子。”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好似得到了莫大的宽慰,笑着用袖子擦了擦木墩,坐到了杨霖的旁边。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咱们和金国这一战,会死很多人。但是也会有无数的豪杰,应运而生,我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一战,谁说不可能是你扬名四海的开始。” 两个小将守了军寨三天,这三天时间对易州府的将士来说,太重要了。 杨霖对他们也是十分喜爱,当即就让陆谦择录了自己的一些履历和功绩,这是准备给他们升官了。 吴玠心头一喜,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 云州府,姚平仲率军追到蔚州的时候,前线传来消息,阿骨打打着女真精兵,放弃了捉拿耶律延禧,转而要去攻打幽燕。 行到半路,姚平仲低下头,仔细看着空荡荡的女真大营。 当初他们就是在这里集结将士的,然后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直奔东边的宋人云内和幽燕的边界。 “姚将军,从雨水冲刷的痕迹来看,他们已经出发很久了。” 姚平仲的脸色十分平静,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但是身为这一路兵马的统帅,他还是不能。 “把辎重和沉的东西都丢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追上。” 西军世家的杨门子侄,杨杰问道。 姚平仲一口回绝,道:“把辎重都丢了,追上去让女真人杀么。” 突然,他眼色一亮,道:“我们去上京府一带,帮契丹人一臂之力。助他们夺回上京,在这长城之外,女真的精兵强将倾巢而出,他们的老巢空了啊。” 姚平仲自忖犯下大错,若不是恩师敏锐,发现了金人的企图,那么易州等地就是真的危险万分了。 此时一想到,自己这支军人马追上去,很可能就是已经打得差不多了。而趁着女真主力尽出的时候,到他们的别后一趟,简直对不起女真将士的倾巢而出。 没有丝毫地犹疑,一旦下定决心的姚平仲,骑在马上道:“停止行军向东,大军止住脚步,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我们往上京城杀去。” 此言一出,在他身边的一些西军年轻将领,都诧异无比。放着幽燕不去救,还要使用围魏救赵之计么? 这小太尉的胆子也太大了,万一幽燕出了事,这担子谁能承担得起。 这时候,远处一个小兵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将军,女真人果然去了幽燕易州府,几天前和少宰在易州郊外血战一场。” 姚平仲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奇谋,带兵冲向上京府。 他这一彪人马到了幽燕上,能起到的作用是有限的,但是如果真的打回契丹的故地,挑动后方的契丹人闹事造反,对幽燕之地的女真来说,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幽燕的宋军能够挡住女真人的这次两路出击,存活尽可能多的时间。 ------------ 第四百三十三章 胡马南下黄河北 辽金之间,是暗地里达成的停战协议,到现在也没有公开。 毕竟女真人刚刚灭掉契丹,攻克大辽五京中的四个,若是耶律延禧公开和女真人议和,那么残山剩水里的抵抗辽人,将彻底和他离心离德。 现在的契丹残存国土内,可是还有一个他儿子建立的朝廷,比之云州府的偏安朝廷,甚至势力还要更强一些。 女真人也是杀得太狠了,导致现在契丹沦陷的国土内,反抗声音依旧很强烈。 别看经过攻克城池的速度比行军还快,那多半是因为契丹贵族们不战而降,甚至还没打过来就急着派人去投降。 真的开始反抗之后,契丹庞大的体量,几百年积累的种族人口基数,和累计的财富,还是可以给女真带来不小的麻烦。 姚平仲回师北上之后,云州城内的小朝廷难得硬气了一回,萧嗣先倡议给大宋秦凤军上一道光环,就叫“山河军”,取恢复契丹旧山河的寓意。 耶律延禧心中有喜有忧,喜得是大宋军马难得肯出死力,为他征战上京府。忧的就多了,他又怕宋军败了引来女真的疯狂报复,又怕自己的好意宋军不愿意领,丢进了面子…… 等到辽人带着慰军的酒肉和山河军的旌旗追上宋军之后,这支班底是秦凤军和神武军的西军中,许多将领嗤之以鼻。 姚平仲却十分客气,不但全盘收下,而且当即让手下打起辽帝御赐山河军的旌旗。 开玩笑,这是一面金字招牌,是耶律延禧这个大辽正统皇帝的敕封,到了大辽曾经的腹地,这就是凝聚人心的法宝。 姚平仲抚着山河军的旌旗,心里乐开了花,倒让辽人使者感动涕零。 自己这边不动声色地坑了宋人一把,没想到他们如此大气,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要去帮契丹收复上京。 十三万老西军,秦凤军、神武军的旧部,从云州府出发,车辚辚马萧萧,出长青、天成,七天后到达怀安。 以辽帝的名义,光复契丹山河的这支大宋兵马,一步步走到女真的后方。 --- 易州府,金军大营。 女真甲士在城外的山地上,依托白马山安营扎寨,大营门口铁甲森然,兵戈林立。 阿骨打已经分兵去攻居庸关,想要在昌平和完颜宗翰的军队会师,然后直取燕京城。 可惜的事完颜宗翰被韩世忠拦在檀州,而完颜娄室也久久不能攻破宗泽把守的居庸关,这就是宋军提前识破了金兵奇袭的好处。 没有了突然性,面对的是早就布置好严阵以待的大宋兵马,又是打得宋人最熟悉的攻城、守城战,一时间战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在幽燕大地上占不到分毫便宜。 营内的完颜宗望正在帐中,天气炎热他精赤上身,帐外远处燃着的篝火上烤炙着羊肉,不时有人削好了端着进来,摆到他的跟前。 帐中跪着一个鼻青脸肿的中年人,他被打的血肉模糊,眼睛已经被血水盖住了,只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看来这鸟寨子是真没粮食了。” 完颜宗望将削肉的小刀拿住,走到帐中,看着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形的汉子,狞笑道:“那我们就得想点别的办法。” 他将小刀一寸寸捅进跪在地上的人的脖子里,血流如注喷射而出,宗望用手指在嘴唇上一抿,吩咐道:“让希尹去南边劫掠一些回来,不然的话我们的粮食就要吃光了。” 被他杀死的,是燕地一个堡寨的庄主,他手里也有两千多精壮的汉子,本来是已经投降了杨霖的。 但是金兵来势汹汹,杨霖下令坚壁清野,这个庄主一看觉得宋军不行,燕地迟早是金人的,若不趁着现在投降将来分好处时哪有自己的分。 可惜的是他降的不是时候,阿骨打征辽时候,太过顺利,以至于养成了打到哪吃哪的传统。 他们两路夹攻幽燕,传闻大宋军马羸弱,还不如手下败将契丹能打,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回迅速拿下幽燕的十座军州。 再加上又是奇袭,速度是最重要的,所以阿骨打的这一路人马,所携带的军粮不多。分兵之后,更是带走了一大部分,宗望手里的粮食就更少了。 本来他们还可以洗劫一些不愿意撤走,也不愿意进城的汉人百姓,谁知道后来杨霖发了火,打了几个守将的军棍,宋军也开始强制性地坚壁清野,到处都弄不到粮食。 传令兵到了希尹的帐中,掀开帘子希尹正在手描一副易州山川地图。 “都统,二太子下令,让您领所部兵马去南边劫掠些军粮回来。” 希尹抬起头来,眉心稍微一蹙,军粮的事他早就想过了,确实只能去南边的大宋河东路抢一些回来。 不过这种紧要的时候,大宋背后疆域那么大,是当之无愧的大国,河东一带岂能没有陈列重兵。 想到自己这边的粮食越来越少,普通的谋克猛安还好,勉强有一日二餐,但是那些附庸军已经两日一餐了,就算河东有宋兵在,自己也必须去啊。 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二太子,我马上率军出发。” 完颜希尹走出大帐,他是都统,在女真中属于上层武将,已经是金国顶尖的人物。 在他手下,本就有七千的女真精兵,足足五十多个谋克。 谋克类似后世大明的百户,女真中每三百户为一谋克,四谋克为一猛安,每谋克有蒲辇一人、旗鼓司火头五人,其任战者仅百十人。 这些人就依附在完颜希尹的家族上,一旦完颜希尹战死或者获罪,他手下这些谋克也会被其他女真人瓜分、欺负,沦为二等的女真战士。 所以每一个女真大将手下的谋克,都是对他十分忠心的。 战鼓擂响,不一会就点齐了自己麾下七千女真精兵,还有四万契丹附庸军。 完颜希尹心怀忐忑,骑在马上面沉似水,就带着这勉强不到五万的军队,从易州大营出发,直奔大宋河东…… ------------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万般算计都成空 易州城下,临时征用的一处靠近城墙的酒楼内,桌椅板凳都被推空,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沙盘。 杨霖和易州周边守将十几人,围着沙盘指指点点,这一次手幽燕是寸土不让,几乎到处都有小规模的遭遇战,彼此伤亡人数不断增加,各有胜负。 杨霖环视一眼,在场诸将都有些疲色,为了鼓舞人心,他故作轻松一笑:“一见面就搏命,这仗打得损耗是大,但是你们都不要因此畏手畏脚。我们损耗大,鞑子损耗也大,我们背后是大宋,他们不过是区区山窝里的小部落。我们有千万的汉家儿郎,他们死伤个几万,背后的契丹人就敢造他们的反了。你们记住,我们不怕打持久战,没有任何一个异族番邦,能够和我们汉家王朝打持久战,他们没有我们的底蕴。” 众将一听,精神一振,这场仗确实有些残酷,但是少宰一说好像还真的在理。 如此持久战打下来,损耗之中大宋自己的造血功能,远远强于女真。 他们的精兵真的死的太多,又该如何弹压背后刚刚被征服的大辽广袤的国土上的契丹男儿。 要知道,契丹也号称马背上的战士,并不是一群羔羊。 兵源、人口、钱粮……这些源源不断的补充,足以让幽燕成为女真战争的泥潭,将他们困死在这里。 众将交头接耳,有些振奋的时候,一个小兵进来,抱拳道:“少宰,前方哨探传来消息,大批敌军聚集之后出太宁山,往南去了。” 杨霖和一众部将腾地一下,齐齐围到沙盘上,顺着目光望去,全都静默了。 “鞑子要下河东!”吴玠惊呼一声。 “他们远道来战,未见有粮草运到,我等又坚壁清野,他们的给养应该很难支撑他们南下入侵。如此看来,这支南下的金兵,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去河东未经战火的地方,劫掠粮草补给。” “此言不差。” …… 杨霖频频点头,笑道:“无妨,朝廷派遣了二十万京营禁军,加上河东各州府的兵马,兵力已经是十倍于敌。蔡攸嘛……哈哈,打仗虽然不怎么样,我写一封信教他怎么办。无非是坚壁清野,固守要塞城池,一旦发现有女真小股部队落单,就从城中隔三差五出来打打围嘛,哈哈。” 杨霖是真的很开心,女真分兵南下,说明他们已经支撑不住了。 定然是军中的粮食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不然的话这里战事如此胶着,女真的兵力根本没有剩余,是一定不会分兵南下的。 帐中爆发出一阵哄笑,那蔡攸领兵来,自己却在大名府不前,已经成为了笑话。 幽燕诸将等着朝廷所说的二十万援军,等到花都谢了,也没见一个人影。 如今女真自己找上门去了,也算是这二十万友军,给自己分担了一些压力。 再想到少宰刚刚说的,女真人拖不起,现在看来已经出现拖不起的苗头了。 战争虽然依旧会残酷血腥,但是希望的苗头已经出现,而且呈现出越来越大的趋势。 俺们这些军将只需咬着牙再拖个把月,终将会把这群凶蛮,拖死在幽燕大地上。 杨霖心情大好,撸起袖子,大声道:“拿纸笔来,我亲自给咱们的小蔡相公写封信,手把手教他怎么打!他只需按着方子抓药,这一小撮女真病,保管是药到病除啊,哈哈。” 铺好纸笔之后,杨霖挥毫泼墨,写的洋洋洒洒,十分详细。 刚想让手下装好带走,但是转念一想,蔡攸这个人是个棒槌。 虽然这事简单明了,但是就怕他有其他想法。 杨霖叹了口气,把这封信扔到一旁,重新措辞写了一封。 这一封还是一样的内容,不过用词十分客气,甚至有些抬着蔡攸了。 不管内心多么看不起他,还是先哄着他打好这一仗再说。 蔡攸不管用了什么办法,他总是这二十万京营禁军的直接统帅,杨霖没有办法换将,只能是哄着他、指好路,用军功诱导,让这个人好好做好分内之事。 这一切都在诸将的眼皮底下,众人不禁暗暗赞叹,少宰身份如此显贵,和蔡攸他爹几乎平起平坐,为了军机大事,也不得不折节讨好蔡攸,果然是一片公心。 --- 落日的余晖洒在望都古城的郊外,遍地的尸首让方圆十里都腥臭冲天,残破的城门里,隐隐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哀嚎。 女真肆虐之后的城内,恍如人间炼狱,血水沾染红城中的河流。 女真鞑子刚刚离去不久,他们甚至来不及将城池抢夺干净,这也让半数城中的百姓得以幸免于难。 完颜希尹骑在马上,已经没有了出征时候的谨慎和担忧,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自己这一路兵马,本来打算避着河东宋军主力,在夹缝中劫掠一些村镇,凑齐粮草运回易州,继续在幽燕和宋军死磕。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八月初,完颜希尹渡过徐水河,保州守军坚守不出。女真兵便在这里四散开来,搜捕周遭的村镇,收集粮食。 打了不到三天,远在大名府的蔡攸派人怒斥保州军将无能,本来就对保州文武官员索贿不满意的蔡攸,让自己的家奴在城中鞭打保州团练使张岩,逼迫他们出城作战,不然就按畏战惧敌罪处置。 保州的守军只是一部厢军,平日里锄地都不如农夫有力气,保州团练使张岩一看出城是死,不出城也是死,走投无路之下举刀自刎,保州团练副使王珲深恨蔡攸,带着张岩的心腹投了金军。 完颜希尹大喜过望,亲自迎接他们进营,极尽礼遇。 也亏得来的是完颜希尹,肯放下身段迎接降敌,才让保州这伙汉奸死心塌地,自告奋勇地诈开乐望都城门。 女真人在幽燕打了一个多月,寸土难下,日日鏖战。 但是过进了河北,却势如破竹一般。短短七天时间连下两城。 蔡攸惊慌失措,他本人却不敢亲冒矢石,来到前方交锋之地。于是派遣手下二十万大军,一起向前,要用人数优势,打垮女真。 至于杨霖给他的书信,早就被小蔡连夜送到汴梁。 他和梁师成早就密谋要出手置杨霖于死地,在朝中铲除这个政敌,杨霖的书信稍加曲解又是一封作战不力消极避战的证据。 在河北大地上,一支支互不统属,没有主帅的大军,乱糟糟地赶往保定一带。 这些兵马各自之间都是平级,没有任何一支二十万人数的军队,可以在没有主帅的情况下,默契地行军打仗。 天,要动摇。 ------------ 第四百三十五章 虚夸盛世不如辽 河北,一直以来因其与契丹接壤,成为了汴梁的官老爷们眼中的边境穷荒之地。 正因为放弃了这块中原要地,他们才会在一百年的时间内,不断地把良田上种巨木、道路前挖水渠、引黄河改道让遍地泥泞来阻碍契丹铁骑的南下。 这一系列让人瞠目结舌的举措,在成功地阻止契丹南下的同时,也把河北一带的百姓推到了水生火热当中。 山势绵延之间,站在滹沱河的河谷之中,举首也可望见肃宁寨寨墙巍峨,耸立其中。 童贯被杀之前,曾经在肃宁寨驻扎一年,当初被选为童贯伐辽的前哨,构建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堠台寨堡一应俱全。 河谷之中,大队骑士滚滚而来,在河谷中卷起大团烟尘。 这条滹沱河,被当地人称为糊涂河,以泥沙多、善冲、善淤、善徒而闻名,可以说就是这条河一手缔造了河北平原,但是因为大宋朝廷的缺德损招,乱挖“糊涂河”导致中下游不断决溢改道,同样也给流经区域带来了沉重的灾难。 完颜希尹一路烧杀劫掠,终于杀到了肃宁寨前,举目上望,看到的仍是一副平和景象。 大宋二十万兵马,拖拖拉拉还没到,更奇葩的是,群龙无首的京营禁军,有千员战将,却没有一个人想起来派人去前面通报女真南下的消息。 完颜希尹大摇大摆地南下,竟然被这群人活生生逼成了奇袭,次次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远眺寨墙上飘扬着宋军旗号,有气无力的在河东的夏末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舞动。 有些目力好的女真鞑子,甚而还能看见寨墙上影影绰绰穿着宋军赤色军服的人影。 一个个或坐或站,闲散惰怠的模样,好像午后的老人在打盹。 寨墙之上,似乎有人也发现了此间动静。 终于有人被惊动,四下奔走,大声疾呼,仿佛在告知突然有大军自北而来的事。 完颜希尹哈哈大笑,许久不见的,当初起兵伐辽时候才有的那种畅快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女真二万兵马,掀翻契丹七十万,让恍若一梦的女真人知道了自己多么能打。 可是后来到了云州府,战无不胜的女真兵马,竟然被一向被人称为羸弱病旅的宋军阻拦,猛攻三个月也没有拿下云州府。 幽燕大地上,更是厮杀的无比艰难,曾经一夜推进两百里的豪壮,一点点被燕地难缠的宋军磨掉。 现在,这种畅快的感觉重新回来了,原来宋兵真的比契丹还好打,只有边关那些人是一群异数而已。 完颜希尹在马上长舒一口气,拔出腰刀,上面还残存着一丝丝的血迹,大声呼道:“拿下这个寨子,屠光南人,俺们在此修整一天。” 南下的女真打得太顺利了,可以说是势如破竹,一口气杀到这里饶是女真兵强悍,也都已经疲惫不堪。 听了完颜希尹的话,附近的几个将官舔了舔嘴唇,欢呼着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 宋军二十万人,各自行军,经常发生相互拥挤互不相让的事,因为没有主将压着,这些禁军世家的子弟将领们,一言不合就带着手下打群架。 他们在汴梁过得就是呼鹰簇犬,醉生梦死的膏粱子弟生活,行军路上也不忘穷讲究。 有时候意气相争,彼此恶言相向,拳脚相加,还觉得快意恩仇,十分潇洒。却不知道这是大战当前,在他们前面已经是尸山血海的人间炼狱了。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去打仗,恐怕连手下的兵马都要调动了。这一路上吵吵嚷嚷,拖拖拉拉,大家又都有些畏战情绪,能拖一天是一天,慢悠悠地出了大名府。 消息传到易州城,河北战讯让杨霖和他身边的一众部将全都不敢置信,挠了挠眉心,杨霖对着传令小兵:“你是说,到现在为止,完颜希尹还在继续南下?” “肃宁寨失守,金兵屠杀了附近军民,我们的哨探回报,在河谷内,漫山遍野,尽是女真营地,每到夜间,就是篝火如海一般。每当白天,就可以看到女真军马纵横驰奔往来,去四下抄掠粮秣。肃宁寨军民尸首,被弃之于河道,浮尸沿河而下,密密麻麻不见尽头。” 杨霖一闭眼,这恐怖的景象瞬间如同幕布一般,在他脑海中来回出现。 “蔡攸呢?”无力地一问,仿佛抽掉了杨霖所有的力气,让他瘫坐在帅位上。 几个小将慌忙上前,被杨霖伸手拨开,强打起精神,扶着膝盖坐直了身子:“你别跟我说,蔡攸的大军还在大名府。” “少宰……蔡攸……他还在大名府,下令手下兵马前去迎战,京营禁军二十万行军半个月,还没有出大名府。” 砰地一声,杨霖一脚踹在沙盘上,起身之后快步绕着沙盘走来走去。 终于找到了肃宁寨,杨霖指着这里说道:“如今不是跟这群泼贼生气的时候,得想办法堵住缺口,金人南下过不了河北还算是正常的战局。一旦逼近京畿路开封府,我们都罪责难逃,哼,朝中正不知多少人,在为女真暗中鼓劲,等着弄死我杨霖。而且……那是女真啊,古之凶蛮戾胡,未有如女真般残暴嗜血的,真不知道河北要死多少的百姓呐。” 吴璘抱拳道:“少宰,末将愿提兵前往。” “来不及了。” 杨霖叹道:“金兵都是骑兵,一个鸟鞑子两匹马,以战养战几乎没有损耗。我也看出来了,女真鞑子攻城就一个办法,把当地百姓掳为苍头生口,然后驱赶他们用命去填,这一招屡试不鲜,大辽就是死在了这一招下。幽燕他们无可奈何,因为我们把百姓迁移,又行坚壁清野之策。此刻幽燕已经没有足够生口为女真抄掠驱使。纵然掳掠到一些,还要在营中役使做活。所以我们在幽燕,还没有丢失一个军州。 但是河北则不同,蔡攸肯定没有按我说的去做,眼下定然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如此一来,女真鞑子破城速度太快,要想阻止他们继续南下,唯有一个办法……在幽燕主动出击,决一死战。我倒要看看,他完颜希尹,还敢不敢不回来。” ------------ 第四百三十六章 悍将提点梦中人 易州城,杨霖望着远处女真大营上升腾而起的炊烟,心中起伏难定。 局势至此,杨霖很想提兵南下,把一众泼贼都斩杀殆尽,但是这显然是不行的。 若是赌气任性,自相残杀,由着河北金兵在闹腾,让蔡攸自食苦果,那就是汉奸行径。 那样一来,中原将彻底大乱,黄河以北恐怕回提早落入女真的铁蹄下。 就算是要算账,也得等打完这一仗之后了。 在大宋的庙堂之上,一向是万事都要给党争让步,杨霖要是跟他们一样,恐怕此时就要和后世的明末一样,失却汉统遗恨万年。 想到这里,杨霖心底已经彻底失望,蔡攸固然可恨,但是蔡攸绝非唯一的罪魁。 那梁师成和赵佶,几次三番在边关战事上横插一手,把好好的局面毁于一旦。 当初的王黼,在吐蕃害死了几万人,这些高居庙堂的官老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眼中边关死万把人,恐怕还没有汴梁的一次花灯重要。 要是杨霖对宋史再精通一点,就会知道这就是北宋末年的常规操作。 一个富饶王朝的突然崩塌,势必是内里已经腐朽不堪,烂成一滩泥了。 可是放手一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将会成为一场豪赌。 在自己的谋划下,大宋本来可以慢慢和女真在幽燕打持久战,利用汉家王朝的底蕴和大宋的富饶,一点点磨掉这个新崛起的残暴部族。 若是按照这个剧本下去,不管他女真多能打,到头来也只能是沦为历史长河中一颗一闪而逝的流星,风光不到几年就会被复仇的契丹人彻底毁灭。 如今被迫提前决战,胜负尚在未知之间,怎能不叫人扼腕忧叹。 几员小将站在他的身后,互相看了看,一齐上前,吴璘抱拳道:“少宰,传令兵已经传令到幽燕各条防线,我们这边的人马从上午开始集结,对面女真有所察觉,也在收缩兵力。” 杨霖点了点头,面色痛苦深深一闭眼,再回头时却带着一丝轻笑:“天下风云出我辈,此番幽燕风云际会,我们算是运气好赶上了。咱们胜算很大,都他娘的提起精神来,打得好了咱们一起留名青史。再过去百年,甚至千年,也会不断有人津津乐道这场大战。” 吴玠心中暗暗心疼,少宰表面上笑吟吟地,刚才说道“运气好赶上了”的时候,难以掩饰地都咬牙了,声音分明是从喉咙硬挤出来的。 从出使契丹云州府签订盟约开始,少宰这番宏伟的谋略布局,在幽燕可谓是国士手笔,差一点就能成功解决掉未来很长时间的边患。 毕竟女真打垮了,契丹又附庸于大宋,这边关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安宁。 可惜啊! 杨霖转过头来,继续面对着易州城外的山川密林,眉飞入鬓眼皮低垂,握拳在心中暗道:一群腌臜狗才,你们等老子腾出手来! --- “什么?集结决战?” 韩世忠一嗓子,差点把来传令的小兵耳朵震聋了。 “韩帅,这是少宰的命令,真真切切。” 韩世忠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这个奸细拖出去砍了,少宰英名神武,比俺老韩还要强上半分。这个时候决战不是失心疯,俺能上你这个烂当。” 韩世忠混不吝的性子,小兵久在边军也知道,生怕他真的把自己砍了,赶紧大声道:“韩帅,女真分兵南下,已经打到了河北腹地,京营二十万禁军止步大名府,少宰这是被逼开战呐。” 已经有亲兵上来,要捉这个传令兵出去砍头了,听了这番话韩世忠赶紧挥了挥手,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河北道路难行,人烟稀少,遍地都是当年防备契丹修建的军寨,稍加防范岂不是固若金汤。守河北比俺们守幽燕不说简单百倍,简单个几十倍总还是有的,二十万的禁军加上原本河北诸路兵马,三十万得有吧?这他娘的才几天,被人打到了河北腹地?” 传令兵惊出一头的汗,赶紧道:“韩帅,这是少宰本人的命令,韩帅尽可以遣人查证。” 帐中的许多将领,都是一副不愿意决战的模样,韩世忠经营的檀州防御体系,绝非一个个孤零零的军寨让女真鞑子放手来攻。 事实上他们彼此间都是互相可以援应,此被攻彼则援。且守军又是一支久经磨砺,能打硬仗的精兵强兵。 以女真鞑子的攻坚水平,想打开此间的防线,没有一点希望。 小防线彼此呼应不说,易州杨霖、居庸关的宗泽、加上檀州韩世忠三条大的防线,又是彼此呼应,倚为掎角之势。 只要继续僵持下去,女真败亡已经是早晚的事,这个时候却要决战,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但是现在,女真已经打到了河北腹地,只能是决战才能逼他们回来。 只有决战打胜了,女真败亡逃回长城以北,南下的女真要是不回来助战,就成为瓮中之鳖。 这种局势下,南下女真多半会回马来幽燕,打一场他们梦寐以求的决战。 韩世忠哂笑一声,撇着嘴说道:“你替俺传句话回去,少宰要集结兵力,完颜宗望也要收拢兵马,与其等着都集结了决一死战,不如趁着现在咱们先行一步,提前发动攻击。完颜宗翰的这路人马,保证一个都不会越过檀州的防线。俺再挤出三五万人,派呼延通那厮为少宰助战。宗泽那里勉强仗着居庸关死守,让他集结兵力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不是俺韩世忠不为少宰效死力,实则是孤注一掷豪赌一场太过冲动,这他娘的要是输了,可就全完了。是少宰帮俺戒的赌,这次韩世忠也要斗胆帮他戒一戒了。” 众将一听,纷纷点头,韩世忠不肯集结所有兵马决战,正合他们的心意。 杨霖此番是受了战报的刺激,一心想着怎么把南下的那群豺狼拉回来,拯救河北苍民。 在韩世忠看来这就是冲动,河北军民是人命,俺们幽燕的这些军汉也是人,韩世忠邋遢不羁的外表下,是一个纯粹的武将,他看战局的眼光自然和杨霖不同。 南下女真杀人放火,那又如何,女真的主力在幽燕,战局的重心永远都应该以幽燕为主。 那支女真兵马人数不多,他们就是再厉害,还能打到汴梁? 只要杨霖出击,打败缺少了南下那一支兵马的完颜宗望,那么局势就更加有利了。 退一步说,这个规模的小决战,纵使是输了,幽燕局势也不至于蹦。 传令兵愕然道:“这……这可是少宰本人下的命令,韩帅您……” 韩世忠上前,搂住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回去之后只管和少宰说,俺韩世忠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仗打完之后要杀要剐随少宰一句话。但是打仗就是打仗,实不能瞻前顾后意气用事,就说韩五跟他说一句话,慈不掌兵呐!” 传令兵懵懵地走出大帐,骑上快马飞奔回易州,这可是关乎战局的大事。 大帐内,众将围住韩世忠,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韩世忠面色阴沉,怒喝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韩帅,少宰他……” 韩世忠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事过之后,少宰才知道俺韩五的言语,每一个字都是金子做的。” ------------ 第四百三十七章 小决战也是决战 “为了河北百姓,为了中原安危,我等誓死追随少宰,与敌酋决一死战!” 居庸关内,宗泽的话铿锵有力,但是帐中响应的却只有一两个亲腹。 居庸关,关城所在的峡谷,属太行余脉军都山地,西山夹峙,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 可以说扼死这一道关卡,就相当于扼守住了半个幽燕。也正因有这种易守难攻的雄关要塞,宗泽的兵马相对其他两条防线是最少的。 完颜阿骨打也看清了这一点,所以留下宗望和希尹在易州,亲率一路人马,狂攻居庸关不止。 居庸关守军背靠雄关,和凶名震天下,掀翻契丹的女真皇帝打的难解难分,双方早就杀红了眼。 杨霖要他们集结兵力,与敌酋决战,是要大家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僵持局面。 在场的都是知兵的,眼下战事虽然残酷血腥,每天都是搏命的厮杀,但是总的局势是偏向着宋军的。 杨霖的那番持久战的说辞深入人心,幽燕将士无不秉信,只要拖下去,就能完胜。 这种众志成城,本来对于幽燕宋军来说,是天的的好事,也是杨霖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现在却成了他拼死这一战、为中原免遭贼酋胡虏的荼毒的障碍。 宗泽环视大帐,才发现手下好像并不买账,不禁怒道:“我等身为大宋将士,难道坐视中原被践踏在女真的马蹄下么?缘何一提决战,便低头蔫脑,莫非是未战先怯不成?” 宗泽治军极有威严,他这一发怒帐下的部将全都一震,前军都统制王彦抱拳道:“制使何故发怒,我等并未怯战,只管发号施令便是。” 这句话软中带刺,宗泽受杨霖的大力举荐提拔,从治河司来到河北河间府已经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他招募、训练了麾下这支兵马,第一次感觉不到如臂指使,反而出现了一些生分的感觉。 诸将也是领命之后,怏怏而散,全无半点战前该有的精气神。 拼死杀出来的局势,正在一步步朝着胜利倾斜,这时候放弃所有的布置,想要一战决胜负,实在是有些让人不甘心。 宗泽叹了口气,看着沙盘上河北一带的山川,眼中目光始终坚定,少宰的决断没有错,一定要拯救中原。 --- 易州府,听着传令兵的话,杨霖低着头沉默不语。 身边的小将们义愤填膺,吴璘更是高声道:“韩世忠不从调令,按罪当斩!” “斩什么。” 杨霖瞪了他一眼,叹道:“按理说他是边关大将,统筹幽燕兵马,我是个来此地公干的文官,按律当论罪的反倒是我。” “可是……” 吴璘刚想说话,被哥哥拽回来,他一甩袖子,将大哥的手甩开,继续道:“可是少宰,那泼韩五可是您。” “住嘴!” 吴玠一看弟弟如此无礼,赶紧阻止道:“韩帅是边关大将,岂是你可以侮辱的,给我滚回来。” 吴玠平日里不苟言笑,要求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样的严苛,唯独对弟弟比较宠溺。 如今一向笑眯眯的大哥发了真火,吴璘还真不敢再顶嘴,不服气地退了回来。 “嘿,帮我戒赌,好一个韩五。” 杨霖一扶膝盖,站起身来,已经几天没有睡超过两个时辰的觉的杨霖,脸上的疲惫之色一扫而光。 易州的兵马集结的速度十分快,杨霖按剑道:“韩世忠说的没错,一个个的小决战,照样能起到决战的作用。幽燕将士大抵都不愿放弃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局面,那就从我开始好了,传令下去擂响召将鼓,今日和宗望小儿,决一生死。” 太宁山的山谷两侧,一队队骑兵结阵,完颜宗望看着从易州城附近缓缓赶来的宋军,冷笑连连。 事实上,号称无敌的女真铁骑,还没有靠近到易州城下,连护城河都没摸到过。 沿途的军寨和工事堡垒,成了双方反复争夺的战场,如今宋军终于不再龟缩寨内,要主动出击了,这正和女真人的心意,他们求战,尤其是求野战的心,已经急得快疯了。 杨霖嘶吼着的大声号令下,令旗挥动,指挥着数百骑军,一半下马,结成箭阵,面向西方。 而剩下一半,策马稍稍后退,还留人看住空置的坐骑,随时准备进行反冲击。 西面烟尘大起,马蹄声如雷轰鸣,正不知道有多少胡骑正将马速提起,拼命向着此间冲来。 杨霖看了一下卷动的烟尘,断然下令:“两面夹射胡骑!另让前军站定了脚,不许头顶这些鞑子压下来!” “是契丹兵。”吴玠在一旁提醒道。 杨霖扫了一眼,就知道了他们的战斗力不行。 这些鞑子阵列不成,就胡乱冲沙过来,一片混乱,空有凶蛮剽悍又济得什么事? 丧心病狂的女真鞑子,正是狗改不了吃屎,逢战必用炮灰冲阵,可惜这些契丹骑兵都是王国之奴,还要被仇人驱使,便如传说中那被虎吃掉成伥的人一般可怜。 山上涌下的契丹骑兵,如山洪一般翻卷着跳荡着倾泻而下,虽然箭雨不断的从宋军甲士组成的小小阵列中有节奏的泼洒而出,每一轮箭雨,都射翻十余名契丹兵。 可他们早就被女真人驯化为麻木的牲畜一般的奴隶生口,冲势还是没有半点停顿,终于越过这箭雨封锁的死亡区域,一头撞上了如山一般站定的宋军甲士阵列之上。 兵刃甲胄碰撞之声大作,站在前面遮护住自家射手的甲士前足弓而后足撑地,重心放低,骑盾挡在身前。顿时就感觉到不知道多少沉重的躯体,狠狠撞上了他们手中的骑盾! 杨霖凝神仔细观察着战场,巨大的碰撞让前排的甲士阵列顿时就有崩散之势,而最先撞下来的契丹兵也是头晕眼花的倒地。 此时就是长兵刃显威的时候,长枪从盾牌后插出,天下第一的大宋步卒方阵列阵而刺。 契丹附庸骑兵也根本没有和对面的重甲步战之士列阵持长兵刃互相对刺的想法。 山顶的女真人打的主意也就是豁出这些附庸契丹兵的性命撞开阵列,然后后面人涌进去乱砍乱杀。 眼见大宋的重甲步卒布下的坚固的阵型被撞得有一些松散,双方最前面一排都是人仰马翻。后列契丹骑兵就互相推挤着要涌进来,但是眼前又翻卷起一排大宋的兵马。 原来正是刚才射完最后一轮箭退后的军士,他们飞快丢弓,挽盾扬刀,十余人排成一列。仍然是标准刀盾步战甲士接敌的动作。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是几年如一日的风雨无阻的操练,加上不断地实战累计出来的临战经验,和汴梁那些仪仗队般的京营禁军大有不同。 涌上来的刀盾兵重心放低,左手盾向上掀开敌人兵刃,进步,长刀刺出! 刀光翻卷,用尽所有力气快速刺出三刀,这阵列却仍然维持整齐。 三进三刺,整齐划一,如同一部部杀戮机械一般,面前顿时就开出了十余条血路! 契丹兵长声惨叫,响彻山间,宗望营中的契丹人和汉人附庸军,全都是心怀惊惧。 前面的人死光了,就轮到他们了,女真人则冷眼看着,不时露出一丝蔑视的残忍狞笑,跟鬼一样。 杨霖心怀激荡,不知不觉间,自己的以战练兵养将的策略已经见了成效,从南到西再到北,绕着巨大的疆域打了一圈下来,这伙人马比之当年赵匡胤开国时候最为珍贵的十万禁军战力,也差不了多少了吧。 “少宰,这伙鞑子实不经打,末将请命冲上大营,活捉完颜宗望!” 你他妈是兴奋过度,脑子发热了吧,年轻人就是不行,虽然有冲劲,也容易犯楞,杨霖一巴掌拍在他的头盔上,骂道:“滚蛋,你没看到这只是鞑子的炮灰么?” 忽然一阵角声呜呜响起,在狼烟弥漫的战场上,突然生出一丝寒意。 山顶的宗望指挥着女真鞑子列阵,杨霖举起千里镜,只见黑色的龙旗到处移动。 在他身后,几个品阶高的部将全都举着一个木制的长筒千里镜,往山上望去。 黑龙旗是阿骨打起兵之后,设计制作的女真军旗更是金国的国旗,附庸兵事不被允许打着黑龙旗的。也就是说,女真的主力骑兵,正在集结准备出战。 紧张到嗓子干到冒烟的杨霖,干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开始了。” ------------ 第四百三十八章 将军一战补天难 山上大营中,宗望一直盯着山下的战场,在他身边站着几个女真谋克。 “宗望,他们打不过南军,要不传令让山下那些人马退了,这又要赔多少性命进去?” 完颜宗望冷冷回答:“不撞一下试试如何知道?这些生口,死多少又有什么紧要?等我们灭了这伙军马,整个南朝江山,都在俺们女真儿郎面前敞开!那时候要多少生口就有多少,南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俺听希尹说过,他们一个州府就有完颜部的人口多了。” 指着远处的一个稍显平坦的山麓,宗望大声道:“那咱们的儿郎放在那个路口,让营中的契丹蛮子主力做最后一冲!” 一阵角声过后,山谷道中蹄声如雷,战马嘶鸣,辽人附庸兵大队主力,终于现出了身形。 烟尘缭乱而起,被女真逼迫,一时间从山弯转过来的契丹骑兵,竟也有滚滚涌来之势!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咬着牙往前冲,生存的希望在这一刻无比渺茫。 一个个面目狰狞、鬼哭狼嚎,根本不防备箭雨,拼命踩着马刺,就摆出不管不顾撞阵冲来的架势! 这一番拼命也无非是为了诱使宋军早早发箭。要知道就算是精兵,临敌也射不过三矢,上弦之际,说不定就能多冲进十几步,然后在队形高速横切,从阵前掠过。掠过之际。成千上万的箭雨,就要洒入当面敌人阵列当中,收割性命。 但是冲阵骑兵后续源源而进的军马,也会重复这个步骤。 经过十余轮几十轮箭雨打击之下,一般来说当面的防御阵列就已然混乱不堪。等到阵型崩而未散的时候,就是催马踏入阵中的时候。 这是境外胡马南下,一直沿用至今的套路,一般的将领沉不住气,尤其是在临阵的时候,一紧张容易着了他们道。 骑兵冲锋如同奔雷,转眼百步距离,就变成了七十步。而在他们前面的方阵,仍然一动也不动。 铁制的兜鍪之后,一个个将士面对如群狼涌来的大队骑兵,神色一如既往的坚毅。 烟尘蹄声中迫到七十步距离的契丹人,也多有曾南下劫掠和宋军交战过的,却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箭雨。 离着那面铁墙似的方阵越来越近,红缨飘动的军帽之下,南朝大宋甲士一双双冷漠的眼神,让冲在前面的契丹骑兵个个唇敝舌焦,同时升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突然之间,盾牌移开,一辆辆满是箭头的弩车正对着他们。 这些弩车全都是细小的箭头,密密麻麻塞满了一个个“弹孔”一辆弩车上大概一下就能发射三十余箭。 大宋早年缺少战马,为了对付来去如风地异族骑兵,只能是军大量的使用弓弩手作战,弩成为北宋步兵的主要武器。 盾牌打开的刹那间,就是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而落,无数箭簇锋锐的羽箭落在人马身上,溅起血花万点,还有一片人喊马嘶的惨叫之声! 辽兵身上的盔甲,早就被女真鞑子剥光了,女真人爱甲如命,仗着身体强壮力气如牛,临阵往往披着几层的后甲,很多宋辽将士一刀砍上,伤不到他们分毫,反而增加了恐惧。 他们自己甲厚,这些冲阵的契丹兵可倒了血霉,这些密集的箭雨威力不大,宋人为了把射出的数量增加到极致,不可避免地牺牲了些威力,但是用来射没有护甲的契丹附庸军再合适不过。 冲阵骑兵为之一顿,很快又是熟悉的长枪突刺,然后是刀盾砍杀。而阵中的弩车早就被推了下去,换了一种新式的山来,严阵以待。 宗望一看他们确实撞不开宋军的甲阵,也不气恼,挥手道:“你们上!” 连续三声角声,分外苍凉悠远,大热天身披后甲的女真鞑子尽力的蜷伏身子,将胯下上好的辽马催到最快,马蹄下无数契丹人被踏为肉泥。 杨霖紧张地擦了擦汗,捶着瞭望车的栏杆,道:“来得好!” 对付女真骑兵,专门的弩车终于在鞑子们的面前首次现身,这是专为女真的野战准备的。 许叔微带着他的一群狐朋狗友,来到幽燕之后,这伙人在汴梁就喜欢搞发明创造,甚至在开封府试验了一把滑翔机,还间接把理学鼻祖给气死了。 他们散开都是一群实干家和科学家,聚在一块动手能力更是强,幽燕战事正酣,他们便集思广益埋头制作出这等利器。 这些弩车每一架上,约莫有三个弩箭,弩车当阵门,其上床子弩,矢大如弩车凿,一矢能射数人,发三矢可数百步。 这弩床发射规模不行,但是三枚粗长的弩箭,甚至和一般的红缨枪一般大小,早就准备好的宋军一齐踹动弩床下的踩踏发射机关。 这些巨大的“箭矢”,飞在空中甚至出现凌厉的破空声,粗长的木杆微微扭曲,七十步的距离,射穿重甲的女真鞑子仍有余力。 一马当先的女真谋克,张开口就欲恐怖的大呼,一支他从未见过的,长枪般粗的箭插入口中,三棱箭簇带着血花从他脑后就一下凸出,红白相加的脑血飞溅! 烟尘之中,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一时间当世最强的女真重骑兵,不知道多少人被射落马下。 饶是死伤惨重,剩余的女真精骑仍然以悍不畏死的姿态,伏着身子奔来。 弩车被丢在原地无人问津,将士们捡起兵刃,纷纷顶了上去。 尽管前面打得血流成河,但是大家都知道,真正的较量此时才开始。 完颜宗望轻松策马站在山上,貂帽铁甲,四条小尾辫子垂落在两鬓,大饼脸上一双森冷的小眼睛漠无表情地注视着战场。 女真铁骑,零散冲过来的百十余骑,已经是了不起的规模了。 一般女真出战,都用不着这些兵马,起兵伐辽时候,今日冲阵路上射死的女很谋克,就可以单独攻占契丹一个大州了。 若是放在以前,宋人还会嘲笑一番自己的老对手契丹,但是河北战讯传来,宋人的抵抗显然还不如大契丹。 冲过来的重骑兵,与刀盾手相撞,当世最强的矛刺向了最厚的盾,宋军的甲阵为之一乱。 只用了一个回合,就撞散了我的甲阵? 杨霖双拳紧握,指甲刺到肉内也没知觉。 可惜你冲破我的甲阵,你也打不过! 杨霖十分自信地等着接下来的肉搏厮杀。 这时候,山谷中悠长的号角响动。 杨霖浑身一震,转向上看去。 就见烟尘之中,一队队的重甲步战之士,已经开出了寨门。 沿着骑兵的冲锋道路,排着森然队列,长枪大戟,强弓硬弩,全都突出。 黑色旗号下,这样一支女真重甲步战之士阵列,也如一道铁墙一般,缓缓移动下来。 善打野战的渔猎民族,还和草原游牧民族不同,他们的步卒从来不弱于人。 他们一直是跟在骑兵身后的,直到现在骑兵散了乱战,宋军才得以窥其全貌。 这些女真甲士粗壮结实,眼神凶狠,身上所披辽人镔铁重铠,让这些女真甲士就如一个个铁罐头一般。 “呼延通!”杨霖高呼一声。 韩世忠派来的唯一悍将呼延通,猛的一扯缰绳,战马高高人立而起,长声嘶鸣,在瞭望车下挺枪大声道:“末将在。” “两翼骑兵,还不冲阵,更待何时!” “今日也是他女真鞑子强,明日也他是女真鞑子强,听的人耳朵都堵了,天下没有人敢打,俺呼延通,敢战!” 呼延通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将长枪朝天一竖,带着从韩世忠那里带来的,西北三万兵油子,从战场两翼冲杀上去。 他们久经战阵,泼性难移,甚至在军纪涣散著称的西军中,也是一群刺头。 但是没有否认,他们能打,涿州城下一百敢死士,太宁山下三万冲阵兵。 掀翻大辽又如何,以一敌百?今日才要让你知道,我大宋除了有最厚的盾,也有可以出击的利刃尖刀。 厮杀声让耳朵内一阵嗡鸣,杨霖一度要闭上双眼,却圆瞪着难以闭合。 宗望终于收起了他一脸的冷漠不屑,提马上前微微抬高了身子,举目远眺山下的战场。 女真的甲阵,虽然没有大宋的变幻多端,但是着实硬如城墙。 呼延通率部左突右杀,占不到丝毫便宜,身上汗水拼命的渗出,手中的长枪,再不如原来拈着得心应手的感觉。 终于,一个女真兵喉咙间露出一丝破绽,呼延通一枪刺去开了碗口大的血窟窿,胯下坐骑剧烈喘息着四蹄翻飞,这一场刀刀到肉的恶战,竟然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 呼延通只觉得一口血气在胸中滚动,情不自禁的怒吼出声,在他前面一个女真将官冷冷地注视这个挑翻数人的宋将。 “鸟鞑子!” 呼延通挺枪上前,目眦欲裂,身体全是凭着本能的惯性在战斗。 这员女真大将蒲家奴,一双眼睛十分骇人,伐辽时屡立大功,在金国权势只怕暂时还在希尹之上。 手里握着一柄流星锤,砸开了一个偷袭的宋军,他胯下座骑也是神骏,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往这边跃来。 呼延通不知厉害,挺枪去接,喉间一热,只觉得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他却死死的咬住牙关,只让鲜血从嘴角中沁出。 长枪断裂为两截,呼延通趁机躲开了这致命一捶,蒲家奴只当他和以前的敌将一样,万难挨过这一捶之威。 开战以来,强横的武力让他极少遇到敌手。 极寒之地出产的都是大补之物,再加上这些女真贵族可以吃的是鹿肉,自小熬炼身体,金国开国之初几个大将都是勇力过人。 见谁都是一锤的蒲家奴,这次大意了,浑然不呼延通从马背上一个转身手中的两截断枪刺向他的两肋。 “你还想捶死俺?” 呼延通竭力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放声大笑,随着笑声喷出的却都是血沫。 远处气急败坏的女真鞑子,搭弓射箭,这员宋将杀了蒲家奴,让女真人疯了一般嘶吼。 呼延通挥着两截断枪格挡,仓皇躲到马的侧面,小腿中了一箭落地。 几个宋兵竖起盾牌,猫腰将他护住,且战且退。 宗望脸色铁青,猛的下令:“收兵!” 紧凑的角声响起,女真重甲步兵缓缓收拢队列,仍然维持着如墙一般的方阵,丝毫不乱的收下山去。 一支支冲出去的军马,次第回归阵列之中。 有咬住追击的宋兵,追得太近反倒露出了破绽,被他们的箭雨射翻。 完颜宗望恨意滔天,他的兵力太少了,希尹南下分去了他一大半的兵马。 虽然此刻败像未显,但是耗下去对面死的起,他却死不起。 他原本以为,一个女真兵能换十个宋兵,但是结果缠斗这么久,损耗只是稍稍占优,宗望只能撤兵回营。 契丹附庸兵死了万人,他一点都不心疼,但是女真兵死了不到千人,已经触及到了宗望的底线。 山道之上,到处都是尸骸血痕。各种死壮扭曲的尸骸,几乎全是契丹附庸兵马还有各族的杂胡仆从军。 “想退?” 杨霖转过头,对着旗手喊道:“迂回包抄,围住大营,把这座山都给我困起来!我让他看看,什么叫人多。” 围住宗望,逼希尹回来,已经是杨霖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他却不知道,野马脱缰难自持,刹不住车的希尹,就是想回来也来不及了。 大宋到了徽宗,烈火烹油的锦绣盛世,就如同一个被吹到要炸的皮球,被完颜希尹一戳,甚至还不如大辽…… ------------ 第四百三十九章 纷纷乱战贯南北 秋日的余温尚在,烈日烘烤下,大名府的百姓还在伺候庄稼。 今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再加上朝廷治河有道,马上就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大收之年。 路边乘凉的老王头,一头白发,两鬓苍苍,已经干不动活了,他的儿子孝顺,将他推到树下乘凉,看着庄稼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绿油油的陇亩之间,谷子长势喜人,金黄色的谷穗随风摇摆。不时有雀儿成群结队下来,孩子们的任务就是沿着陇亩奔跑,不亦乐乎地驱赶麻雀。 老王头种了一辈子地,像这种收成也不常见,看着挥汗如雨的儿子,和唧唧喳喳的孙子孙女,心里暗暗想到一会要告诫儿子,今年宗族里祭祀的时候,可要多嗑几个头,这是祖宗先人庇佑呢。 突然,老王头觉得头顶的树干微微颤动起来,树上的一个熟透的果子,啪叽一声落在他的旁边。 拄着拐棍站起来,老王头发现所有的农夫都停了下来,不安地望着北边。 在视野的尽头,黑压压的如同潮水,铺天盖地涌来的人群。赤红色的军袄,分明就是前不久才从这里出征的禁军。 这些人没命的奔逃,十几万的大军,沿途说过之处,尽皆踏为平地。 老王头发出一阵哆嗦,想要护住自家的庄稼,颤巍巍走到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拢的前面。 老王头七十了,在这个时代的村落中,他就是长寿的代名词了。 村里人都说,老王头熟透了一碰就没了,让自己的孩子一定离他远一些。 眼睁睁看着,远处无数良田被踩为平地,他干瘪的双手举起,似乎是要做一个阻止人流冲来的动作,在他的对面就是潮水般的溃兵。 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老王头栽倒在谷子地中,被涌来的人马踏为肉泥,永远地回到了这片养育了他一生的良田中。 完颜希尹一路南下,突然在河北遇到了京营禁军的主力,二十万人铺展开,是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饶是见识过七十万契丹大军的女真人,也下了一跳,完颜希尹灵光一闪,大声道:“南人所有兵马集结在此,杀完之后就是如灭辽般灭宋,所有的南人官门女眷,任你们挑选;府库金钱,任你们抢夺,给我杀光他们。” 这群参加过起兵伐辽的女真人的兵器盔甲已经换成了最精良的,他们面对的二十万宋军有一说一,表现比七十万辽兵差远了。一触之下,兵败如山。 京营禁军战马不多,虽然茶马商道的开启和西夏全境的收复,让大宋不再缺马。 但是京营禁军老旧腐朽的制度,和人浮于事的武职,已经不作为的殿帅,让他们根本没有装备多少的战马。 女真人和他们的附庸兵从容地驱马追杀,漫山遍野都是跪地请降的宋军,完颜希尹恍若在梦中一般,体会了一把阿骨打当初灭辽的心境。 巨大的战果让他心潮澎湃,南下以来的战事一场比一场简单,已经发展到一面倒的屠戮。 幽燕之地的艰苦血战好像越来越远,完颜希尹生出一个大胆地想法,他是熟读汉家书籍的人,甚至两年不到就造出了女真的文字,对于入主中原的渴望,女真中没有比他更强烈的。 于是出现了现在这一幕,女真人纵马南下,大宋京营禁军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路上累的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大有人在。 很多人干脆直接投降,军中一个能站出来竖起收兵,整顿撤退的将领都没有。 沦为花架子的京营禁军,在百年腐朽的禁军将门,和弊端无数的制度下,成了一群废物点心的事实,终于暴露了出来。 宋大观四年,金兵南下,迫近大名府。 河北统帅蔡攸弃城而逃,大名府所有官员武将都被完颜希尹的手下擒获,整个大名府淹没在一片火海中。 放眼河北,只有零星的义军群聚抵抗,大宋每年斥巨资养着的京营禁军兵马,反倒成了一群害民不浅的溃兵逃兵,在逃命的路上不断作恶,个别的溃兵残暴虐民甚至超过了女真铁骑。 易州外围的太宁山,杨霖将完颜宗望团团围住,重兵把守从居庸关到易州的白马山。并派出百十个哨探轻骑,来回巡视。 山下的营帐内,杨霖拿着一个蒲扇,敞胸露怀。在他周围的草地上坐着十几个武将,都是满头的汉。 “不知道姚平仲打到哪了?” 杨霖叹了口气,受限于这个时代,消息太难传递了,尤其是这种横跨多个州府的大战。 “被我们放走的耶律大石,在辽西聚集了一群契丹兵马,还有从辽东带去的怨军八营,据说和女真打的十分惨烈。姚平仲北上,耶律大石肯定会与他联络,女真人精锐尽出,又是在辽人的故土上,这仗打得可比我们舒服多了。” 杨霖一蒲扇拍到他的脑袋上,骂道:“吴璘,少在这里放酸屁,西军也不容易,在北境草原和女真人放对。咱们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幽燕汉家故土,城池营寨堡垒雄关遍布。说起来困了这么久,完颜希尹还不回来,宗望那可是阿骨打的二太子,他们真他娘的就不救了?” “要是能全歼他们,提马南下对付希尹就是了。” 众将齐齐低头,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打不打得过还在两可之间呢,别说全歼了,就是打赢了他们也可以逃走。 这时候,营中跑来一个未穿盔甲的人,边走边喊:“少宰,成了,我们弄出来了。”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贾宪,来到易州之后,杨霖把这群各有所长的杂学家聚集在一块,跟在自己身边。 这些人各有所长,也难得杨霖才会欣赏他们,所以在汴梁就聚在昭德坊。 贾宪扶着膝盖道:“少宰,这一回的毒草,点燃之后铺上油纸,不会全部烧着。李清河已经看过了,今日是西风,正好顺着山谷吹上去。” 杨霖大喜,让他们抓紧时间着手,这就是人类历史上首次的生化武器啊。 一群小兵推着十几辆车来,在山谷下布置好了之后,点燃毒草。 毒烟弥漫,杨霖带着诸将哈哈大笑,毒草燃烧改变了山谷气压,突然之间风向一变…… 许多宋军将士倒地,抽搐不停,杨霖气的跳脚大骂:“抓紧时间泼水,泼水,可有解药?” “有有有……” “快解毒啊!” 手忙脚乱之际,一个骑士飞奔而来,沿途无人阻拦,直接到了杨霖跟前,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双唇苍白,滚落下马也不顾受伤,粗声道:“少宰……河北战报!” ------------ 第四百四十章 人间荒唐一场梦 山脚下手忙脚乱的宋军,幸亏是及时扑灭了毒草,但是接下来传令兵的话,让一众将士缄默了。 “大名府失陷了!” 宋仁宗庆历二年,朝廷下旨建陪都史称“北京”,是大宋的唯一陪都,大名府人口达百余万,城墙坚固难摧,辐射中原地势十分紧要。 “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大名府怎么丢。” 手臂上缠着一条白布的呼延通,愕然道。 他想不通,杨霖也想不通,好好的局势怎么就打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刚有点小权利,自己就苦心经营,暗中谋划,布局至今到了见成效的时候。 此时的杨霖,和大名府外的老农一样,都是在马上看到收成的时候,功亏一篑。 烦躁、郁闷、愤懑……种种情绪一下子爆发起来,压抑了许久的怒火,腾地一下冲天而起。 愤怒到极致的杨霖,反而不跟平时一样骂骂咧咧,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阴恻恻的目扫了一圈,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毒草的味道。 目光瞪到贾宪,他讪讪地道:“许是今日风刮得不准……我们回去之后就把毒草全丢了。” 杨霖摇了摇头,道:“留下吧,存起来,以后保不齐就用上了。” 说完对诸部将道:“既然军情有变,都随我回大帐,我们来商议一个对策。”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这些年轻将领,刚才还在和少宰放毒熏自己人,十分欢乐。 如今脸色却都沉重起来,一个冰冷的事实摆在他们的面前,在前线的苦战恐怕成了泡影。 “眼下是错已酿成,再说以前的事于事无补,我只说今后的部署。” 杨霖指着沙盘,叹了口气道:“女真北拖死在幽燕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我们要分一支绝对打得赢的兵马,南下清剿这伙哪吒闹海般的女真鞑子。” --- 汴梁城,风向大变。 艮岳外围,万岁营本部,一群匠人还在精心雕琢这个举世无双的园林。 一群红缨禁军,将此地团团围住,万岁营在外的都是一群经过训练的死士,但是到了真正的大本营,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匠人。 禁军人马鱼贯而入,一脚踢开了中间的大门,为首的是殿前都指挥曹弘。在他身后,站着七八个人,赫然是内侍省的宦官。 “殷慕鸿是哪个?” 中间的书堆中站起一个中年文士来,风神俊朗,儒雅雍然,气度超群。“我就是殷慕鸿。” “嫌犯殷慕鸿造谣生事,蛊惑人心,图谋不轨,来人呐,绑了。” 殷慕鸿悄悄使了个眼色,万岁营中人人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袖楼门口,一队禁军如狼似虎,驱赶人群张贴封条。 袖楼隐隐已经成为汴梁乃至天下的财富中心,举凡商贾之道,难以和它摆脱干系,除非你经商不用银票。 现在越来越少的人,愿意拿着金银铜钱出门行商了。 大名府失陷,中原暴露在金兵铁骑下,沿线厢军无一能战。 完颜希尹,马上就能完成一项壮举,一支军队掀翻一个庞大的帝国。 朝廷遍发告示,允许各州府招募兵勇,到汴梁勤王。 值此时也,梁师成突然发难,拿出一张杨霖亲笔写的书信,告发京营禁军就是因此全军覆灭。 为了给儿子洗脱罪名,蔡京也不得不选择和他联手。 杨霖的势力全在地方的弊端,此时尽显无疑,朝中无人为他说话,除了那寥寥数人。 赵佶六神无主,金兵的到来让他方寸大乱,在没有往日的那股子仙气。 艮岳当中,他一天三次大发雷霆,实在想不到自己的臣子们日夜所说的太平盛世,就是这般的不禁打。 朝中铺天盖地的弹劾声,把矛头全部指向杨霖,至于蔡攸几乎没有一个人提起。 就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清楚明白地认定这场仗就是杨霖打输的,他们甚至欺骗了自己,很多人的心里就是真的这么以为的。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赵佶也慢慢找到了宣泄口。不过他遇到大事的优柔寡断,也尽显无疑。 皇帝先是大怒,派人连发诏令,调杨霖回京。然后封了袖楼,捉了殷慕鸿。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便在当天下令释放殷慕鸿。 可怜的殷慕鸿回到府上,屁股还没坐热,禁中又来人把他捉了回去。如是者三进三出…… 一支异族的骑兵,攻破了陪都大名府,在开封府的边界上烧杀淫掠。 这时候北宋的朝堂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诋毁一个在外领兵的大将。好像这泼天的灾祸,就是杨霖引起的一样。 往日的功绩再没有人提起半句,谁敢为奸佞说一句话,好像就是大宋的罪人一般。 艮岳内,杨戬吓得不敢出门,这几日官家都没有见他。 站在门口的时候,恰逢梁师成从外面兴冲冲进来,见到杨戬笑道:“杨大官,酷暑当头,这是在这作甚?” 杨戬低下头,道:“梁太傅,可是来见官家的?” “正是,咱家这里查到些事,要跟官家说个明白。” 梁师成一边说一边走,半刻钟也不想耽搁,看得杨戬暗暗心惊。 进到艮岳当中,梁师成见到赵佶脸色难看,上前行礼道:“官家。” 在赵佶看来,现在是个人就能让自己稍微安心一些,他叹了口气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外面可有战报,鞑子退了么?” 梁师成笑道:“管家无须太过担忧,这股鞑子不过是孤军深入的侥幸之徒,咱们京营有六十万人,谅他们也不会惊扰到官家。” 赵佶如释重负,也不去想对不对,有没有道理,整个人却就放松了许多。 “相比于女真小患,臣建议官家看看这个。” 说完梁师成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账本,上面罗列了万岁营三个市舶司的年收入明细。 赵佶越看越气,原来市舶司有这么多的进项,都被杨霖那厮分给他的手下赚了,可谓是中饱私囊。 难怪杨爱卿出手每次都如此豪绰,原来是我大宋官场最大的蛀虫。 “来人呐,再发一道诏令,催促少宰杨霖回京!” 加上这一道,已经是第六道了…… ------------ 第四百四十一章 杨导剧本已写好 白马古县,建城已经有一千多年。 山下常有白马,群行山上悲鸣则河决,驰走则山崩。 东汉建安五年二月,冀州牧袁绍进军黎阳,曾派大将颜良进围白马,史称“白马之围”。 县城内城外,一片狼藉景象。 从大名府开始,沿线的道路上践踏出了大片大片的脚印,连远处的麦田,都被踏平成泥泞。 深深车辙纵横,铺满了中原四下大地。 绵延十余里上,满是倾倒的大车,丢弃的细软,破衣烂衫,踩掉的鞋子。 间或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在这片府城之外的荒凉土地上响起。原来是在夜中和父母走散的孩子在无助哀哭。 城内城外,到处有黑烟冒起,有的尚翻卷着火星,有的却是黑烟转淡,渐渐熄灭。 廓内廓外,不知道多少屋舍被主人匆匆放弃,有人趁乱打劫放火,在女真鞑子放火之后半个府城都被映照得一片通红! 完颜希尹意气风发,顾视豪雄,只觉得天地寥廓,尽在自己的马蹄之下,所到之处,皆是征服的快感。 纵横睥睨,这中原之地,号称天朝,放眼望去也无一个对手。 暗夜里火光冲天,杀声遍野,哀嚎漫天,都是自己的手笔。 熟读汉家史册的完颜希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女真鞑子兵锋抵达大名府的风声传开,河北腹心之地,到处都是满城官吏散尽,一路帅臣逃奔的景象。 偶尔有几个忠义之士,也只能是寡不敌众,螳臂当车。女真鞑子人手不多,很难留下人守城,干脆到哪杀到哪。 朝廷的勤王诏令发出,四处的官员纷纷招募兵马,往开封府进军。 但是征兵出兵不是仓促间能做完的,只有那些本来就有些兵马的,才回立即动身前往。 延安府外伏龙山下,宋军大营。 宋江捧着一纸诏令,面色阴晴不定,汴梁开封的事已经传到了这里,毕竟在他的手下和万岁营都有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初杨霖让他留一半军马在喀喇汗,把这个西域强国继续高压驯服,另一半人马却驻扎在伏龙山。 本来金人南下的消息传来,他就想进河北厮杀,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破了河北,杀到大名府了。 宋江整顿好兵马,准备出发的时候,万岁营内部的消息不停地传来。 黑厮马上按兵不动,如果朝中有人要对付少宰,自己岂能幸免于难。 若说杨少宰一系遭人清洗,第一个要死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吧。 但是坐视金人在中原大闹,每一天都要死无数的人,宋江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今日出兵。 毕竟放眼大宋,能打仗的除了边关那些正在和女真厮杀的,就属自己麾下这些人了。 这些兵马中异族战士占了大部分,天生就会弓马骑射,甚至还有克烈部、横山七羌这种悍勇部落的战士。 很快,诸将披挂整齐,花荣一步迈进来,道:“哥哥,俺们兵将都准备好了,出兵吧。” 宋江见只有他自己进来,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房内全是绝对的亲信,便上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花荣,如今是多事之秋,此番勤王俺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一定要去幽燕,寻少宰处求庇护。” “哥哥何故如此丧气,女真兵马未见得就有多么厉害,实在不行俺就是豁出性命,也护得哥哥周全。” 宋江惨笑一声,欲言又止,想了想这件事不能和花荣说,不然还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他又把头凑近了一些,道:“总之听哥哥一句话,我们带着大军南下,是为了杀女真鞑子,若是俺被……你便去幽燕,或者去澄海,投阮小七。一艘小船出了海,也能富贵快活一辈子。” 花荣不以为然,但是临行之际,又不想和宋江在这里徒费口舌,便应付地点头道:“行了行了,俺都知道了,快出兵吧!” 说完拉着宋江就往外走,他的个子太高,力气又大,拽着宋江就像是强行拖着他一般,本来整了整衣袖心中激荡万分,颇有点英雄自怜意思的宋江,一下子就被拖的出了戏。 气的宋江笑骂道:“放手,放手,你这贼厮好大的力气。” --- 易州,一群军将围在衙署外,翘脚往里观瞧。 朝廷一连来了六个传旨骁骑,至今一个都没有出来。 少宰在里面,也没有露面过,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的团团转。 衙署内,杨霖的面前摆着六道诏令,全都带着皇家标志。 他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手里握着一根马鞭,戳了戳自己脑袋上的痒处,将六道诏令全都推到地上。 “殷慕鸿死了没?” 传令的骁骑大惊失色,少在杨霖当着众人的面,把诏令视作废纸,已经是大逆不道。 “杨霖!你要反耶!” 这些传令的骁骑,都是梁师成的人,当然不会跟他客气。 他们来时就是一副傲慢的姿态,料定杨霖此番必然败亡,往日里吃的万岁营的恶气,总算可以发一发了。 众人都期待着看不可一世的少宰杨霖,惶恐无助,哀求涕零的画面。 可惜…… 突然间刷刷刷,刀光粼粼,每个传令骁骑的脖子上,架着两三把上好的倭刀。 “老子问你,殷慕鸿死了没?” 传令骁骑牙关颤抖,打着磕巴说道:“回……少宰,官家只是召您回京,并未议罪,小人来时,汴梁未处置万岁营的人。” “外敌兵临城下,中原惨遭蹂躏,国家危难之际,一群泼贼竟敢算计于我。我三出汴梁,已经是做足了姿态,一次次的让步,这群鸟人就跟苍蝇一般烦人。” 杨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在他身后陆谦吕望的手握在刀柄上,亦步亦趋,紧随身后。 六个传令的骁骑,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跋扈张扬的官员,以前就听过少宰性烈如火,动辄就要打人,但是没想到他到了幽燕竟然有了藩镇的姿态。 杨霖捏着自己的衣领,使了个眼色,陆谦微微点头,不一会亲卫们押着几个骁骑去了后院。 再回来时,陆谦手里拿着六件禁军骁骑袍服。 背着手,双眼闭上,气极之下杨霖心中反而十分冷静。 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管梁师成用了什么手段,这六道诏令都是实打实的催命符。 自己不可能把身家性命和如今关乎百年兴亡荣辱的宋金大局,寄希望于赵佶的圣明。 因为这个人实在和圣明两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底子是一点都不干净……现在也不确定梁师成到底查到了什么,但是足以让自己身败名裂的事……太多了。 短短五年时间,走到今天这一步,岂能是全都可以见光的伟岸操行。 事实上,很多事情一旦被人翻出来,就是要命的罪过。 万岁营攫取了大宋多少财富,只有杨霖和杨通父子知道。说给别人听,只怕都没人信。 杨霖叹了口气,道:“找几个面生的,穿上这些锦袍,再给我弄辆囚车来。” 陆谦抱拳道:“少宰,难道是?” 杨霖一边说,一边解开衣服,把头发弄得乱糟糟,趴到地上打起了滚。 “没错,朝廷的诏令是要杀我杨霖,幽燕武将放金兵进关,全都是死罪,战事紧急允许他们戴罪立功,事后再行算账。几个骁骑将我一番羞辱,要押我去军前正法。一会我们就从这里乘囚车披枷锁出去,几个将佐看不下去,在军伍中起哄,催使边关的将士们劈开囚车护送着我前往开封汴梁清君之侧。这几个将佐,没问题吧?” “少宰放心,营中将佐潜伏有不少我们的人。我们真到了汴梁,这些不都全拆穿了么?” “进了汴梁就是成功了,还有人跳出来拆穿我们?如果有,也是一群死人。陛下这些年治理大宋,夙兴夜寐,日理万机,实在是太劳累,该歇一歇了,皇子们年纪虽小个个都是人杰,亲王也有几个上上之姿的龙子龙孙。本官给他在艮岳修个庙,坐等吾皇成仙上天。” 杨霖滚来滚去,抬头咬牙道:“来!打我。” 陆谦…… ------------ 第四百四十二章 轻骑快马下东京 头发凌乱,浑身血迹,鼻青脸肿。 在幽燕武将的眼中,燕国公少在杨霖,一直是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度,如今反差之大,让人不禁生出一种悲愤的感觉。 英雄末路的悲情,和物伤其类的愁绪,朝廷的传令骁骑说的清清楚楚,幽燕武将自上而下都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笑话! 我们有什么罪,在幽燕豁出命去和女真鞑子拼,保卫的是谁? 区区五万女真鞑子,就把中原搅扰的天翻地覆,我们在幽燕硬扛着二十几万女真和他们的附庸大军,倒成了罪该万死了。 大宋武将一向是被文官打压、歧视的群体,饶是如此,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怨恨,萦绕在诸将的心中。 囚车内,杨霖轻咳一声,面色痛苦,周围的小兵手心出汗,还是抬起鞭子抽了一下,骂道:“老实点,你以为你还是少宰么。” 周围的将士们怒目而视,如果眼光能杀人,这些假冒的骁骑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在他们身后,那几个真的骁骑,和他们带来的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将士们不以为意,还以为这些鸟人是被群情激奋的军营给吓得,其实他们的身后,都站着万岁营的人。 众人前面,吴璘的手悄悄摸向腰间,刚刚拔出半寸不到,一双大手按住了自己。 抬头一看,哥哥吴玠朝他摇了摇头,吴璘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吴玠心中苦笑,这事宁愿自己出手,也不要弟弟来做。 杨霖浑身都疼,手下这帮狗才,不知道为什么下手特别狠。 杨霖分明看见了,陆谦躲在人后也踹了一脚,还装模作样地在一旁喊轻一点,等以后有他小鞋穿。 这些鸟人最有分寸,知道打哪里最合适,虽然都是不会伤及筋骨,但是着实受了罪。 昏惨惨的天空,黑云堆积,漫卷的风沙吹着旌旗作响。 大营中一片静默,囚车从营中缓缓驶出,所有的将士都围了上来。 杨霖带兵别的不说,他和士卒吃一样的饭,他会亲切地拍着伤兵的肩膀安慰,他逢战必在军阵指挥。 若是一般武将做到这一点也很难得,更何况他是当朝少宰,是文官中的顶峰,这些军汉们看少宰难免多了一丝格外的敬重。 还有就是杨霖给边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优厚待遇,军医、甲胄、兵刃、粮草……所有的将士都知道,这是少宰的功劳。 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尤其是他还是无过有功,怎能不让人憋屈愤恨。 杨霖手上锁着大枷,仰面朝天,语调没有丝毫落寞,反而铿锵有力朗声道:“内有奸佞,外有强敌,国家危难之际,奈何我杨霖含冤断头。我死之后,请诸位勿怀二心,竭忠报国,抵御外辱。” 这时候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吓得杨霖一个激灵……心里暗骂贼老天没必要吧,演戏又不犯法,还至于被雷劈。 一直紧跟着他的吴璘,突然嚎啕大哭:“忠魂蒙冤,天也落泪,少宰!俺吴璘先行一步,黄泉路上为您探路!” 说完拔刀就往脖子抹去,幸亏他哥哥一直注意着他,一把将他的刀击落在地。 情急之下,只好大声道:“少宰无罪!” 这时候万岁营安插在军中的底层武将,纷纷起哄,本来就像是个火药桶一般的军营,一下子被点燃起来。 陆谦趁机大声道:“少宰无罪,把这些鸟人抓到后面,砍了!” 万岁营的亲兵生怕群情激奋的将士们,把假扮传令骁骑的人砍了,赶紧连推带踹地将那几个真的骁骑拥了上来。 吴璘双眼赤红,一刀就劈死一个,他哥哥阻挡不及,眼看弟弟酿成大祸,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少宰了。 法不责众,若是保下少宰,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囚车被打开,众人簇拥着杨霖,一片欢呼。 杨霖大惊失色,道:“你等岂可擅杀天使,这不是谋逆之罪么,这是要诛九族的,谁也救不了你们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少宰,我等愿奉少宰为王,割燕地与大宋分庭抗礼。” 杨霖板着脸,骂道:“胡闹!分裂中华,乃是天地不容的行径,我宁死不做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他的威望在幽燕无人能及,这一发火,诸将无有恼怒反而更加拥戴。 杨霖跃上囚车,俯视诸将,挥手大声道:“你等犯下大错,但是你我实则有大功于朝廷。今日无端遭罪,只因陛下身边奸佞太多。我欲提兵汴梁,斩尽佞臣头,遍诛宵小意,谁肯相从?” “我等誓死追随少宰!” “我等誓死追随少宰!” “我等誓死追随少宰!” …… 陆谦等人适时把他的盔甲取来,往杨霖身上一披,站在囚车上环视四周,无数的甲士将领举着手臂和兵刃呐喊。 万人中央,群情激奋,这种滋味才是男儿至乐吧。 淋下的暴雨,反而增加了豪杰英雄气,更加让人心折。 杨霖心中早就有所谋划,就让呼延通、吴玠率所部兵马死守易州,有韩世忠和宗泽照应,应该问题不大。 而且姚平仲已经打入了契丹的上京府,和耶律大石一道混的风生水起,收复了不少失地。 完颜阿骨打心没这么大,再想进取幽燕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我等一身正气,何须多带兵马,我杨霖踏足中原,清除金狗,斩杀奸佞,谁敢阻拦?” 杨霖大声装逼,心里底气十足,他已经派人四处传令,澄海水师和宋江的兵马,足够拥着自己回师汴梁,顺手清理完颜希尹了。 有一说一,幽燕的大军,不能动啊。万一让金兵南下,彻底攻灭黄河以北,还不如死了算了。 就汴梁那些花架子,宋黑子手下的兵马,就足够了。 如果说杨霖绝对相信的心腹,估计只有杨通给他的万岁营和宋江了。 如今看来,姚平仲回师北上,没有来幽燕凑热闹,这个决策简直太重要了。 直接牵制了女真,让他们不敢放主力南下,不然老家都被捣毁了。 你就是再强满身神装,想不输,也得回去守家。 雨越下越大,马蹄溅起泥花,顺着完颜希尹南下的道路,杨霖带着吴璘等小将并一万多人马南下。 轻骑快马,直取腹心。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撩乱提刀到汴梁 易州的变故,最先在幽燕之地传开,大家都默契地选择沉默。 按照原先的部署,各司其职,守卫着自己的关隘和城池。至于心中,无不为杨霖打气,因为根据易州传出的风言风语,朝廷做的太过分了。 本来朝廷的处置,就有些冷却人心,被杨霖一番操作,将这种寡恩昏聩放大了一百倍不止,而且幽燕将士全成了戴罪之人。 他们直面着强敌女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杨霖最后时刻,也没有带走易州的兵马,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圣人的操行。 少宰行事,以国为重,放在其他人身上,很可能就不管你幽燕洪水滔天,带着易州兵马有一个多一个的会汴梁夺权才是真的。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被撕开的易州,将会彻底打破幽燕坚如磐石的三路连成的防线。 整个幽燕大地,都将暴露在女真人的铁蹄可进攻的范围内,各自为战的宋军就会失去安全的补给线,陷入巨大的危险中。 女真人也可以在幽燕的东边,尽情地掠夺杀戮,以战养战。那些地方,现在聚集了大批的难民,都是坚壁清野迁徙过去的。 杨霖只带了一万轻骑兵,沿着河北南下,最新的消息是女真鞑子已经杀到了白马县,而这已经是七天前的消息了。 七天的时间,足够女真继续南下,说他们到了开封府,杨霖都不惊讶。 大宋朝廷虚夸盛世的外表下,竟然裹着的是这种败絮般的实质。 这个王朝的五脏六腑已经烂了,自己就算给它打造出再厉害的铁拳似的边军,也于事无补。 沿途被女真的铁骑踏过的州县,就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尸体暴于荒野,臭气熏天苍蝇环绕,焚烧过的房舍,麻木呆滞的幸存汉民,都在诉说着女真鞑子的残暴。 最可悲的是很多百姓被俘虏之后,被驱赶着为仇敌供应粮草,成为女真军中民夫,为女真洪流裹挟跟着南下与同族之人而战,去祸害更多的地方。 诸多部将坐在马上,不住回望,心里只是长长叹息。 俺们这些人在幽燕,靠着城池堡寨,尚能与鞑子主力血战,怎么到了中原,反倒是这种场面。 难怪少宰说朝中有奸佞,不杀不行。 沿途许多的趁机作乱的流贼、泼皮,到处烧杀百姓,淫掠妇女,一片乱世之后的炼狱景象,更是让人义愤填膺。 好在河北的不少官员不敢去追击女真,就在他们后面收拾烂摊子,这个时代的消息都是人来传递的,易州巨变之后,没有人比杨霖他们南下的速度更快,所以消息还没传到这里。 杨少宰的到来,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所有的官员、势力都想凑上来,询问该如何是好。 杨霖没有时间管这些事,便在马上下令,乱世用重典,凡是趁乱作奸犯科的,不论罪过大小,就地问斩。 一路狂奔,几个日夜就奔袭数百里,杨霖身后的轻骑也是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 过了大名府,逐渐有零星落单的女真兵马,一阵厮杀之后,近万人靠近河边休息。 杨霖的这些亲卫骁锐之士,连好好的休息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 很多人就是拿着刀从马上翻下,披着甲胄枕着长枪就倒地呼呼大睡。 满身尘泥血汗的甲士,东一团西一簇的就在道旁尘泥之中,或在乱石之上,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瘫倒在地,鼾声扯得震天价响。 胯下的战马同样是疲惫至极,在这秋日草黄马肥的时节,也是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圈的膘。此时都跑到河边,乱纷纷地自顾饮水。 陆谦从旁边的河里上流,盛了一壶水来,递给杨霖。 杨霖两条腿似乎失去了直觉,内里的肉已经磨的鲜血淋漓,好不容易结疤之后,再骑马又被磨开。 脏兮兮的盔甲穿在身上,隔着很远就能闻到臭味,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扶着额头竟然有鼾声传来。 “少宰,喝点水吧。”陆谦轻声问道。 杨霖晃了晃脑袋,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睡着了,“前面是什么地方?” 陆谦这些人,当年贩盐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如今也还撑得住,他举目远眺,道:“瞧着像是临河。” “别他娘的瞧着像,派人去打探一下。” 陆谦环视一周,摇头笑道:“属下自己去一趟吧。”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杨霖就拿这水壶睡着了,清水泯泯流出,杨霖只是抱着头盔,蜷缩了起来。 陆谦上前把披风给他盖上,找到自己的战马,从怀里抓了一块饼子掰成两半,自己嚼着吃了一半,另一半拿在手上喂马。 吃完之后拍了拍马颈,翻身上马,亲自去前方探路。 纵马前行了五六里路,来到一处高岗之上,陆谦已经确定了这里就是临河周遭。 突然一阵喊杀声传来,让陆谦赶紧下马,伏着身子往下看。 临河城外,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到处是冲锋陷阵、喊杀震天的士卒,到处是倒卧血泊、已经永远也不会再爬起来的死尸。 陆谦赶紧往腰里一摸,拔出杨霖的千里镜,只见竟然是一群把临河城四面合围,杀声震天。 女真南下,到处都是他们打破的城池,这里竟然有宋军围城,必是有疑惑女真被宋军逼到了城内。 看来到了开封府附近,大宋的兵马也逐渐强盛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京营禁军,如果是的话,少宰只带一万人来,可就托大了。 想到这里,陆谦心急如焚,作为杨霖心腹中的心腹,自己这一万人来汴梁做什么,只有他最清楚了。 这些宋军骁勇敢战,冲锋起来像模像样,临河城就像是风中一片落叶,又像是湖里的一夜小舟,眼看是就要被攻下了。 如此战力,京营禁军? 陆谦不禁怀疑起来,他举着千里镜四处观瞧,突然心生警兆,耳朵一动,一阵轻微的异响传来! 拔刀、翻滚、回身! 眼前的一幕让陆谦头皮发麻,几个头顶带着树枝和草环的怪人,已经慢慢摸了上来。 觉察的晚一点,自己就要被人从后面悄无声息的杀掉了。 这些人身形矮小瘦弱,脸上涂抹着泥土,往地上一趴轻易都认不出来。 一个怪物惊喜地叫道:“陆叔!” 陆谦心里一动,只见眼前的小怪物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上的泥,呲着白牙道:“我,杨天宁。” 陆谦大喜,杨天宁收起闪着白光的短刃,问道:“陆叔和义父形影不离,难道义父也回来了,义父呢?” “少宰就在不远处,下面是谁在打临安?” “宋江啊,还能有谁,其他的鸟人见了女真恨不得尿裤子。” ------------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来宵小尽伏诛 一听前面是宋江的人马,陆谦顿时放下心来,宋江这个时候来到了开封府附近,对自己这些人来说绝对是好消息。 杨天宁提了提衣服,拍了下身上的泥土,笑嘻嘻地道:“义父回来就好了,前些日子汴梁城里风言风语的,殷先生都被内侍省的人抓了,皇城司的刘提举派人来,让我们出城躲避。谁知道出来就碰到了宋制使,这黑……这人不是个拿主意的,问他也问不出个正经话来,手里带着十万兵马,每次一问就是等义父回来。” 陆谦摸着他的乱蓬蓬的头发,笑道:“那你还想他怎样?” “我手里要是有十万人,我先进城把殷先生救出来,再把诬陷谩骂义父的都杀了,才叫一个痛快。” 杨天宁啐了一口,骂道:“那些鸟人整日里喝的醉醺醺,在这郊外带着一群妓女借着酒意对义父出言不逊,叽叽歪歪,我恨不得割了他们舌头。” 陆谦眼睛一眯,深有同感,没有去过幽燕和女真对敌的人,永远不知道前线有多苦。 那些鞑子回马一箭,就要人命,身上层层甲胄厚的如同野猪皮,厮杀起来好像永远不知道累,真怀疑他们是不是人,还是一群野畜出了山。 少宰位高权重,却自觉在幽燕亲冒矢石,临阵指挥,反倒被这里的一群官吏群起攻之,这滋味是真不好受。 陆谦也在前线打过仗,心里尚且愤愤不平,更何况是直接受害的少宰了。 “女真人杀到了白马县,宋制使虽然墨迹,但是打仗不含糊,比在大理时候强多了。他刚来就把女真鞑子打回了河北岸,今日又把临河围了,我看多半能杀光里面的千余个鞑子。我们给他当哨探,专杀女真奸细,嘿嘿,刚才看陆叔你鬼鬼祟祟,差点就把你当奸细抓了。” 陆谦摇了摇头,道:“女真的探子警觉比我还高,身手不凡,箭术超群,真碰到了你们就回去报信就行了,妄动是会死人的。” 杨天宁只是傻笑不说话,旁边的一个小孩却哂笑道:“陆叔这话好似娃娃说的,打仗不死人,那还叫打仗么?女真鞑子也是人,我插他一刀也流血,他插我一刀也一样,大家各凭本事,看谁杀谁喽。” 陆谦笑着提起他来,道:“走,我带你们去见少宰。” 杨天宁泥鳅一般挣脱开来,竟然十分矫捷,陆谦神色一动,这孩子有点身手。 “嘿嘿,陆叔,不是天宁不想去见义父,这宋制使正在攻城,我们的任务就是清楚周围的奸细探子,仗还没打完没有军令哪能轻易撤退。陆叔可先行去和义父知会一声此间情况,仗打完了我们自然寻得到你们。” 说完模仿斑鸠,清脆的叫声之后,一群小探子匍匐在地上,转眼消失不见。 饶是陆谦也不禁头皮发麻,这些小东西,来无影去无踪,好像融入到了这一方水土中。 小小年纪给了他们最好的伪装,就是被人发现也不会起疑心,他们却都熟知用何种手法,攻击什么地方才能治你于死地。 他翻身上马,拍了拍鬃毛,快马赶回河边。 除了几十个放哨的,河边早就是鼾声如雷,杨霖困累至极,睡得又死又沉。 陆谦料定宋江的人打临河小城没有任何问题,便坐在杨霖身边,啃着干粮等他多睡一会。 拄着刀望着奔流的河水,陆谦心里百感交集,自古大将领兵在外,被朝中构陷而死,无非是留下一世英名,供后人唏嘘感叹。 当年安史之乱,唐玄宗李隆基听信太监边令诚的谗言,在潼关万军阵前杀封常清、高仙芝,可惜两位名将纵横戎马一生,临了窝窝囊囊死在太监手里,让潼关无数将士落泪喊冤。 如今女真鞑子的兵祸不如当年的安禄山,但是少宰的境遇何其相似,他看了看抱着石头睡得正香的杨霖,突然一笑,心中暗道:少宰他可不是封常清和高仙芝呐,梁师成你要倒大霉了。 如今自己这些人从幽燕奔袭千里,来到汴梁,少宰仍要先灭女真再入城,浑然没有把汴梁城内一群宵小看在眼里,才是真的英雄气度,比引颈受戮的高仙芝、封常清强多了。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天边的红彤色的晚霞,突然地面的小石子微微颤动,杨霖还有许多将士从睡梦中惊醒,摸起身边的兵刃:“鞑子来了?” 陆谦摇了摇头,道:“少宰勿慌,我已经看过了,是宋江来了。” 杨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拧腰舒臂,若非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修习道家养生法门,自己这一遭非得有几个月养不回来。 如今虽然也是累的浑身酸痛,但是杨霖心中有数,只需静养半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如初。 远处的人马慢慢靠近,陆谦忙着安抚诸将士,听到来的是自己人,这些将士心中尚存疑虑。 自己这些人来汴梁可是来清君侧来了,自己人也未必可靠啊。 吴璘更是悄悄靠近杨霖,随时准备厮杀,易州当时的冲动早就平复下来,现在众人心中难免心还惴惴,吴璘也是如此。 毕竟跟着少宰要做的,不是一般的事,清君之侧说来好听,其实就是宫变,严格来说算是造反的一种,就看少宰将来成了事如何自处了。 为首的几匹战马,卷动着滚滚尘土来到河边,其中一个魁伟的汉子举着手遮阳,瞧见了杨霖,兴冲冲地道:“哥哥,俺看见了,少宰就在那里。” 翻身下马,眼含热泪,宋江黑乎乎的矮胖身影一如昨日,再见杨霖却差点认不出来。 少宰胡茬青青,满面尘灰,头发搅在一块,好像是个野人一般。 宋江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杨霖,他见到过得都是大权在握,睥睨豪雄的年轻少宰,当朝一品大员。 “少宰。”宋江扶着他道:“你可算是回来了。” 杨霖咧着嘴一笑:“公明,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滋味不好受吧,我们弟兄不是吃腌臜气的人,不管谁要害我们,我回来了汴梁,就是他们的死期。” ------------ 第四百四十五章 虎贲十万到汴梁 临河城内,几十个女真鞑子被反缚双手,跪在城内的道路两侧。 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个行刑的刽子手,还有许多投降女真的汉人,脸色苍白颤抖不止,也在一旁看着行刑,接下来就是轮到他们了。 人头滚落,鲜血喷涌,蹂躏中原河北的金兵,末日行将来临。 事实上,就算杨霖不来,宋江麾下的这些西北兵,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只不过宋江毕竟只是一个武将,汴梁随便传出一个诏令,就能让他功亏一篑。 就好比幽燕的大好局面,就被他们派去一个蔡攸给搅黄了是一样的。 只要有一个守得住河北的将军,没有出现如今完颜希尹这一烂摊子事,这刚刚崛起的女真人,早就在姚平仲、耶律大石和幽燕的宋兵夹击之下,被打回原形了。 残破的衙署内外,不时有人进出。既有四下去传令的差官,又有匆匆而来回禀最新军情的传骑。 西北兵马名义上不归杨霖统帅,但是杨霖来到军中,一屁股就坐在上首,宋江等人都在两侧,一副有了主心骨的样子。 杨霖打起精神,笑道:“别失野离,这一次你打下临河城,女真守将斛舍在易州没少跟我们厮杀,这贼鸟悍勇异常,被你斩于马下,算是大功一件,等进了汴梁自有封赏。陆谦,把我的佩剑交给别失野离将军,我许你为横山羌首领。” 别失野离心中大喜,单膝跪地道:“我们党项七羌永远愿为少宰征战。” 以前杨霖为了分化打压羌人,快速收拢西夏残余势力,挑选的首领乃是七羌中最弱的两个。 如今要他们效力,便大力提拔这强横的部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才能将西北这些骄横的蛮族驯服。这些人不会感念恩情,只会敬畏强者。 宋江麾下人数最多的就是党项人,其次是吐蕃人,不过吐蕃人的部族意识很弱,根基很深的大部落都被打没了,小部落之间隔三差五就被吞并。 尤其是连活佛都叛变了之后,很多部落都是名存实亡,越来越趋向于州郡制。 至于克烈部的兵马,更像是一群雇佣兵,十分能打,但是那都是来打工的。 河西回鹘人数也多,不过战斗力和党项人、吐蕃人、克烈人不是一个档次。 临河城外就是黄河,渡过黄河之后便是开封府地界,杨霖用人之际,刚一见面就直取要害,先把党项兵笼络在手中。 “公明,完颜希尹现在哪里?” “驻扎在灵河一带。” 杨霖眉头一皱,骂道:“完颜希尹不过五万人马,他在灵河你不去打,来这里杀斛舍这等小鱼小虾作甚?” 宋江叹了口气,道:“朝中派出使者,到金兵大营和女真人和谈,期间三令五申,诏告各路勤王兵马,不得进攻女真大营。下官也是听说斛舍在临河附近荼毒百姓,虐杀苍生,才冒着被弹劾治罪的风险,来这里将他绞剿杀。那治河司的张安,带着河工役夫,水淹了女真一处营寨,到现在还被关在汴梁大牢呢。” 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诏令,杨霖夺过来看也没看,扔在地上啐了一口。 大宋的君臣就是喜欢搞这一套,这么久了一点都没变。 “谈他娘!打到门口了,还和谈!当年契丹南下,澶州城外,我将士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又在澶州城下以八牛弩射杀辽将萧挞览。契丹军中还有降辽旧将王继忠与我大宋朝廷暗通关节,准备给契丹致命一击。如此千载难逢的时候,满朝文武拥着皇帝来个和谈,没来由放他们一马不说,还每年给二十万贯岁币。 如今百年悠悠,契丹已经是日落西山,没想到这一殿的君臣,没有半点长进。” 这句话说完,堂内鸦雀无声,少宰太生猛了,骂大臣也就算了,怎么连皇帝也捎带上了。 众人全都装作没听见,准备给少宰隐瞒一番,不然被有心人听去,可是大罪一件。到时候在场的都有走漏风声嫌疑,这不是愁死人了么。 杨霖丝毫没有这个觉悟,继续说道:“君王昏庸,臣子无能,此时谁能救大宋?” 这时候一个黑大汉,噌的一下冒了出来,扯着嗓子道:“除了少宰,还能有谁?” 花荣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肩膀,打的盔甲砰砰作响。 杨霖赞许地看了一眼花荣,有时候就得有这么几个莽撞人,自己安排好的吕望还没出来,这就有抢答的了。 由他这么一喊,当然是更好,杨霖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叹息。 “若天命果然在我,我愿为霍光、尹伊。你等都是我的生死弟兄,没什么好瞒着的,此番从幽燕奔袭千里,就是为了扫清朝中奸佞。” 片刻的安静之后,哄的一声,爆发出一阵喧哗,宋江也目瞪口呆地看着杨霖。 早知道少宰不是一般人,没想到他娘的这么不一般,这是要……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被他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而且马上要着手去办了。 堂上众人直接沸腾了,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是从龙之功?大权在握还当霍光?谁信谁是憨瓜。 就算急切之间不会反了大宋,这个嫌隙种下之后,杨少宰还敢继续死心塌地当一个宋臣,活着的时候再风光,难道就不怕子孙被翻旧账么? 宋江反应最快,赶紧带着一众部将表忠心,一双眼睛来回转,生怕有哪个弟兄不开眼,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被少宰给祭了旗。 这等事没有说是缓一缓的,既然话说出口,就必须马上就干。 宋江如何不懂这个道理,赶紧上前,拽着杨霖的袖子道:“少宰,临河小城没什么要紧,女真鞑子都被杀了,依下官看来还是快些出发为好。去的晚了,走漏了风声,殊为不妙。” 杨霖点了点头,带着激动不已的一众西北亲信,走出了临河衙署。 鼓角齐鸣,令马来回奔驰,不一会城门大开,无数兵马卷起烟尘遮天蔽日。 人如龙,马如虎,十余万剖肝沥胆、咬钉嚼铁的厮杀汉,要去那开封府的大宋京都汴梁城。 ------------ 第四百四十六章 血色烟尘笼灵河 灵河镇外,女真大营,宋朝使者来的是蓝从熙,此时正和完颜希尹把酒言欢。 这一番促成和谈,女真鞑子撤兵,汴梁之围自解,到时候还怕官家不重赏赐爵? 大帐内陈列十分简单,女真人也只是暂时在此驻扎,完颜希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拔营而起。 帐外的女真人全都无心再战,他们的怀里都揣着满满当当的财货,马背上也挂满了金银首饰,很多的戒指甚至都带着沾血的断指,耳环上撕拽下的血肉发出阵阵恶臭。 在幽燕之地,女真主力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二太子完颜宗望,已经被人围在太宁山上,本来粮草就不够,完颜希尹必须回去支援了。 这个时候,蓝从熙的到来,自然是和完颜希尹一拍即合。 大宋拿出七十万贯,勒令河北一带不再与金兵作战,完颜希尹撤兵离开中原。 帐内偶尔传来一阵欢笑声,不一会完颜希尹亲自送出他们,笑呵呵地看着这光鲜华丽的宋人使团,一股鄙夷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些人占据着最好的地方,拥有最多的财富,却是这般无能懦弱。 有朝一日,我大金稳定了后方,灭掉耶律延禧,一定要南下把这块富丽好似仙境的地方夺下来,享受一回这无边的富贵。 蓝从熙笑着出了大营,临别还不忘回头,跟希尹抱拳示意。眼下秋高气爽,他的心情却是春风得意。 百十个京营禁军,护送着他缓缓离开,返回汴梁。 蓝从熙急着回京受赏,不断催促禁军快行,一个日夜的功夫,就行至了胙城附近。 突然大地传来一阵抖动,好似地龙翻身! “不好!鞑子出尔反尔,派大军追出来了?”负责护送他的禁军指挥大喊道。 蓝从熙吓得脸色苍白,从马车中露出头来,尖声问道:“可是看仔细了?” “是我们大宋的兵马!”有人高声喊道。 蓝从熙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吓得腿都麻了。 稍微有些恼怒,蓝从熙也不顾身边的禁军,骂道:“贼配军,无端纵马来这种地方,要是惊扰到女真人不肯走了,本官在官家面前,要他们好看。哼,这般不懂规矩,多半是边区勤王杂兵,把他们的将领给我喊过来!” 不一会,一群甲士簇拥着一个身披盔甲的将军过来,蓝从熙白族了官威,他害怕女真鞑子,可不怕这些大头兵。 在大宋国内,武人的地位低的吓人,文贵武贱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就算是统兵大将如狄青,也会被普通文官看不起。 待看清了来人的眉眼相貌,蓝从熙突然结巴了起来:“杨……文渊,你怎么回来了?” “好久不见呐,不是你们让陛下把我召回的么?” 蓝从熙还是想不通,这么快的时间他是怎么回来的,但是自己这一伙人,确实也在倒杨的风浪中推波助澜,不为别的,就为了保住小蔡相公而已。 如今见到杨霖,心里稍微有些快意,你小子往日里风光,马上就要不行了,蓝从熙笑道:“你回来了也好,这一路的乱象你也看到了,陛下那里自然是有些怒火,估计平息了之后,还会想起文渊的好处来。” 杨霖看着马车上的节钺,骑马过去拔了起来,蓝从熙大惊,怒道:“你作甚么!” “我已于大辽结盟,女真乃是辽国叛逆,宋金宣战已经半年,你带着这玩意到完颜希尹的大营去了?” “是又如何?” 蓝从熙以前怕他,现在可不怕了,整个汴梁谁不知道杨霖马上要倒台了。 大风吹过,压低了沿途的荒草,杨霖将节钺一丢,道:“完颜希尹带兵杀戮无算,女真与我汉人血仇不共戴天,结盟简直可笑。你这厮和仇寇和谈,枉顾河北一带血流成河,与女真贼寇何异?” “杨霖,你大胆!” 杨霖提了提马缰,摆了摆手,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蓝从熙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茫然,杨霖这是受了刺激疯了? 一柄大刀凌空劈了下来,花荣骂了句狗贼,一刀劈死了蓝从熙,擦了擦脸上的血,提马跟上杨霖。 百十个禁军,当即躲到一旁的林中,十万余大军从此踏过,一直到正午还没有走完。 “女真多有哨探,布置好了的奇袭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如今我们人数占优,女真鞑子是孤军深入,放在兵法里他们把大忌都犯光了。如此烂仗,就该烂打,传令下去纵马奔袭女真大营,拦路者格杀勿论。”杨霖在马上大声喊道,此时他浑身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起来。 沿途积攒的恨意,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管他是什么魑魅魍魉,胡虏宵小,苦心经营的幽燕战局被希尹南下破坏?满朝文武想要置我于死地?先杀个干净再换个朗朗青天。 远远地已经望见成片的女真营寨,骑在马上的杨霖,重重喘着粗气,手中的马鞭垂下,双鬓下青筋隐隐鼓起,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杀!” 周围诸将稍微一愣,随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无数人马互相感染,喊杀声震天动地。 骤然遇袭的女真人丝毫不见慌乱,正如杨霖所料,他们的哨探很多,早就探知了大军来袭。 完颜希尹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南下以来他是所向睥睨,多少宋军是一战即溃。 --- 午后杀到了黄昏,纠缠扭打到了现在,已然到了越来越激烈的时分。 一直充当南下先锋的契丹附庸军主力,已然崩溃。 现在还在战场上死斗的,都是这个时代的精锐武力,大宋西北精骑对战女真铁骑。 女真人起兵以来,一向是用铁骑蹂躏敌人,何曾见过这么悍勇的铁蹄踏阵,冲杀自己的大营。 来自西北素以能战著称的党项骑兵,对战东北白山黑水的女真铁骑,双方甲骑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的碰撞,毫不留情的互相砍杀。 双方都是疲惫异常,双方都是拼出了最后的血勇。 不知道有多少骑士对战之际,互相将长矛捅进了对方的胸膛,然后一起栽落马下。 落马甲骑,但有一口气在,也仍在纠缠扭打,直到被乱马践踏而过。 落日的余晖下,完颜希尹已经亲身上阵,浑身浴血。 到处响起了女真军中的牛角号声,黑色旗帜之下,这些女真鞑子出兵以来,第一次被逼的使了全力对战。 战场上骑军混战的惨烈场面,在完颜希尹和他的亲随谋克所部加入之后。终于让女真人占了上风,双方马速都完全降了下来,就是在狭小范围之内转折拼杀,性命都在飞快的消耗着。 女真兵南下之后,烧杀劫掠实在太多了,每个人马上怀里都揣着沉重的财货,相当于是在负重作战。 饶是如此,也不减此战的血腥和激烈。 这时候,东边传来一阵骚动,就见东面天际线处,在已然西垂的阳光映照之下,又一排骑军拉开了阵列。完颜希尹被血糊住了右眼,隐隐望去又是大宋的援兵。 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血色烟尘,笼罩在灵河的战场上久久不散。 太阳西垂,阳光更映得这烟尘中血色加倍浓烈。 如此恶战,自宋灭诸国一统中原,百余年来中原大地就未曾再见。 眼看战场上,一次次的冲阵下来,女真的兵马越来越少,完颜希尹自知敌不过了,一声令下想要撤退。 天色眼看要黑,若是逃得出去,也不知道会跑到大宋什么地方。 自己连胜之下太过急切了,直接打到了大宋的腹心,来时一路凯歌兵强马壮自然不怕,如今兵败想要逃走,难如上天。 宋军望着被杀退的女真败兵,却没有追击上去。 鼓角一响,后军的克烈人一声,紧紧追上,远处还有吐蕃人再等他们,对他们女真残兵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漫漫长夜,一个被狩猎追杀的长夜。 杨霖将剑插回剑鞘,和宋江对视一眼。 “今夜不休整,刀尖带血进汴梁。” ------------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月夜皇城惊变起 汴梁城,昭德坊。 杨霖只是被召回,没有任何罪名落实,所以他的府邸没有人搅扰。 只是四周的院子里,遍布各色穿盔甲带兵刃的庄客亲卫,将昭德坊护得水泄不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堂上灯火通明,燃着的蜡烛足足有手臂那么粗,杨通的左右手里,各揽着一个呵欠连天的幼儿,中间还有一个孩子正揉着惺松的睡眼。 万岁营的人早就将杨霖的消息传来,杨通回到汴梁之后,首先就是把三个孙女带到自己身边。三个孩子在他的大腹上十分舒服,也不哭闹。 三个孩提小小的身形,并排躺在杨通的大怀之内,还有些余缝。 他低头看着三个孩子,眼里柔情满满,眉眼间都跟自己有些相像处。这是我杨通的血脉,天塌了也要护得他们周全。 抬起头来,杨通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如同一头猛虎般锐利的眼神,盯着大堂外的院子,低声道:“这是杨家的血脉,后院的瑶儿是明媒正娶的儿媳。老四,若有变动,你要护着他们四个,从地道逃出汴梁。” 杨通毕竟是个枭雄,能做到这一步很温情了,指望他博爱起来死命要护住杨霖的所有姬妾是不可能了。 他要是如此有爱,估计也活不到今天。 吕泰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大哥,好久没有这么紧张了,这老胳膊老腿,不知道还能不能应付过去。” 月夜三更,汴梁城外的杨霖,突破了层层关卡,沿途掀翻了许多的关卡,终于来到了城下。 毕竟这是一支大宋自己的军队,收关的人也没有尽死力阻拦。 女真肆虐,本来热闹的汴梁城郊,到了夜里竟然有些冷清。 夜色当空,火海如潮,无数的骑士点着火把,将汴梁东门照的如同白昼。 守城的禁军惊慌失措,花荣在城下大声叫门,只说是少宰回朝,防御女真。 杨霖摘取头盔,抱在怀中,城楼上看不真切,悬空坠下一个兵来,大声叫嚷道:“果然是杨少宰。” 城楼上闻讯赶来的禁军将领潘信陪笑道:“少宰稍歇,我去请示一下。” 前段时间汴梁城中满城风雨,到处都在倒杨,这种时候杨霖竟然领兵回朝,守军就算是再大胆,也不敢开城门放他进来。 杨霖不耐烦地骂道:“请示什么,本官回朝,难道连汴梁都进不了了?” 城楼将领暗暗心急,他环视四周,根本没有半点安全感。 自己麾下这支禁军,当初跟着杨霖在江南征讨方腊,又去大理跟高家军打了一年,最后打吐蕃死了几万人,又是杨霖去带着他们报仇。 他三次带兵,都是主帅,又都是大胜而归,正不知道发展了多少的心腹。 许多禁军底层军官,都是他提拔起来的,今夜自己这支人马守东门,怎么那么巧杨霖就从东门来,按照他们来的路线,北门才是最近的。 杨霖在下面扯着嗓子,连骂带喊:“本官让你马上开城门,我有紧要军情要见官家,耽搁片刻就是几万条人命,你负担不起。” 潘信也是当初跟着他征缴方腊的,而且还是驸马潘意的族弟,深知杨霖的可怕。 在西北和西南许多地方,当地的官员百姓但知有少宰,不知有朝廷。 他在军中又素会收买人心,万一有一两个给他开了城门,城下这几万人马涌进来,自己可就完蛋了。 犹豫之下,潘信的额头汗珠滚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潘信猛的发现,几个小兵脸色阴沉,低着头慢慢靠近自己。 突然,城下的军中,升腾起一束璀璨的烟花。 潘意已经看到靠过来的小兵,手摸到了刀柄上,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大声喊道:“开城门!” 烟花升起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武将带兵到城下,打开汴梁厚重的城门,城楼上小兵砍断了吊桥的绳索,杨霖戴好头盔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城。 无数的火把,照耀着汴梁的街道,纷乱的马蹄声,惊扰起熟睡的百姓,周遭紧闭门窗的民居,此刻也悄悄有人打开窗户,在窗缝当中,偷眼向外看。 只见汴梁东大街,已经是火把的海洋,无边无际的骑兵涌了进来。 汴梁虽说承平已久,到处的武备松弛,但是这样的声势,还是惊动了各营禁军。 高俅的府上,车马不断,被惊醒的殿帅高俅,马上下令擂响召将鼓。 京营禁军很快就调动起来,无数的将佐从哪被窝爬了出来,穿戴盔甲就奔去皇城。 像种师道、种师中、蔡卞这样的大臣,也召集家将,往皇城赶。 有勤王兵马进汴梁逼宫,这是所有人的猜测,至于说是杨霖,反倒没有一个怀疑的。因为杨霖还在幽燕,没有这么快能回来。 “尽诛奸邪,以清君侧!”杨霖率先带人喊了起来。 很快,声音震动汴梁,呼喊声是如此之大,每个人似乎都要将胸腔撕裂一般。 街道之上,几万人马闹得汴梁沸反盈天,似乎要将汴梁城整个掀翻过来。 一场恶战刚刚打完,紧接着提马来到汴梁,浑身的力气按说早就用完了,这群人却都兴奋地双目赤红,如同赌徒,整齐地咆哮。 他们的刀尖,尚且沾着当世最强战士女真人的血迹,盔甲上全都是刀痕和血污。 在他们对面,光鲜亮丽的京营禁军,却一个个都在发抖。 都门禁军虽然没什么操练,但是每年一次金明池争标,一次上元节观灯。都门禁军都要拉出来站队伍的。列队行进,多少还有些秩序,看起来不象乌合之众。 但是今天对上西北的这些军汉,却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布满了东华宫外的广场,气场上的差别何止云泥之别。 更多的禁军,被自己人挡在外面,根本连进都进不来……京营禁军几十万,在杨霖先占据了广场大街的情况下,今夜可能连皇城的青石板都踩不到。 艮岳内,赵佶面色铁青,却又忍不住在颤抖。 他都已然站不起来,全身软软的靠在软榻之上。 到了最后,两腿忍不住都颤起来,仿佛再也停不下来也似。 “杨……杨爱卿……他,都怪你们,你们……唉,想想办法啊。” 梁师成何灌连同几名内宦,全都挤在赵佶卧榻之前。 梁师成到了这个时候同样也乱了方寸,低头不住踱来踱去,不住唉声叹气。 还有几名内宦都缩成一团,抖得跟筛糠也似,艮岳内一片惊慌。 梁师成眼里闪过一丝的阴鸷,没想到这油滑的商贾之子,竟然这般胆大包天。 这一回无论如何,是和杨霖撕破脸皮了。 他悄然走出来,招呼内侍省日本直的吴乱波上前,附耳嘱咐他去昭德坊,将杨霖的亲眷擒来。 ------------ 第四百四十八章 杨卿今欲弑君耶? 乱纷纷的京营禁军,挤住了艮岳前的街道,外围想要带着家将来护驾的官员,都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众人只能结伴爬到汴梁林立的高楼上,远远眺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借着无数的火把,种师中咬牙切齿,低头对着兄长道:“大哥,看旗号是宋江的兵马!” 种师道双眼一闭,叹了口气道:“果然如此,若是其他勤王大军,尚且不怕,这宋江……” 种师中当然明白,兄长的话里的意思,其他厢军未必是京营禁军的对手,但是宋江的兵,领过兵的一眼都能看出来,这是大宋少有的强军。 万军当中,火把从中间散开,一行人缓缓而前,簇拥着杨霖来到前面。每走一步,就是直冲云霄的欢呼,在他身边几员骁将浑身披着重甲。 单从甲胄上来看,如今对峙的两方就有天差地别,京营禁军军将仪式所用甲胄,都是有讲究的。和后世女孩子一样,追求的是轻薄透漏。 所谓轻字,全身加起来就七八斤的份量顶天。 所谓薄字,那甲叶片都是特制的,充分表现出了宋代能工巧匠的精湛手艺。比起正常甲叶叶片薄了一半还多。 所谓透字,禁军军将特制甲胄因为甲叶是份量极轻的艺术品,直接就可以钉坠在绫罗绸缎上,身上战裙,风一吹都飘得起来,深得透字三味。 这一套盔甲彩画鲜明,绫罗点缀,平日里摆依仗是恰到好处,打仗时候就跟裸着一样,而西北军汉身上,全都是厚重森寒重几十斤的盔甲。 杨霖来到前面,举起手里的马鞭,周围大军顿时鸦雀无声。 “我要见官家,你们为何拦路,当值的军将是谁,给我站出来!” 他领着大军来到艮岳,竟然还是一副训斥的口吻,气势上先压住了这些禁军一头。 禁军队伍的后排,两个将佐颤颤巍巍,被人推了出来。 这两人躲在禁军后头,如今推到前面,才真真切切看到了火光下,那些狰狞可怖的披甲之士。 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杀气四溢而出。 两个军将强装镇定,抱拳问道:“少宰,深夜到艮岳,不合规矩吧,更何况少宰还带着这么多不相干的人马。” 这话一出,就透漏着一股怂意,杨霖身后的骄兵悍将忍不住哂笑出声。 两个军将羞臊的满脸通红,也不敢恶语相加,低着头好似两只鸵鸟。 杨霖摆了摆手,笑声渐歇,刚想说话,突然身边的苏珂野举起盾牌,挡在他的前面。 杨霖的身边,尽是些在万军从中,都能护着主将无事的亲随,这一支暗箭显然没有什么威胁。 出了一身冷汗的杨霖,不再说话,伸手一挥,身后的甲士缓缓向前。 他们腰间的配刀,和浑身的铁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汇聚在一块,加上马蹄声,让整个京营禁军不自觉地后退起来。 艮岳内,一处院落内,一个金盔金甲的将军,带着一群手下快步奔来。 到了门口,将军伸手拦住身后的手下,独自一人冲了进来,不一会响起一声声惊叫。 待看清楚了来人,小刘贵妃抚着胸口,叱道:“清水,半夜三更你待作甚!” “阿姐,你听不到外面沸反盈天么,有勤王的大头兵进京闹事来了,已经把艮岳围住了。” “你是皇城司提举,艮岳靠你守着,你护着我逃了有什么用?” 刘清水冷笑一声,他对赵佶可没有什么好印象,把他姐姐打入冷宫时候,刘清水差点就提着刀去摘星楼砍人了,幸亏碰到了杨戬和杨霖。 “艮岳里有的是能人,都是官家的亲信,多我一个顶什么用。” 小刘贵妃毕竟是个女人,本能的畏惧还是让她跟着弟弟,一起逃到了外面。 走到门口,她突然说道:“清水,常听宫里人说官家最近要治杨霖的罪,那杨大郎是个混不吝的人,你说今夜的乱军会和他有关系么?” 刘清水脚步一顿,怔了一下,突然心底生出一丝狂喜。 兵围艮岳,当世除了大郎,谁有这个魄力。 要是大郎来了,我这皇城司,可不能成了阻力才行。 可惜手下这班人马,未必会听我的…… 刘清水脑子想这些事,一向是不甚灵光,不然也不会连小刘贵妃也不如。 急切之间,他突然灵光一动,我指挥他们造反逼宫他们不肯,指挥这些鸟人避难,去没人的地方守城,不是正和他们的意? 艮岳乃是杨霖一手修建,这里的每一棵草他都认识,曾几何时这里还是万岁营的大本营。 他带着大军从艮岳东华门缓缓紧逼,每进一步空气中的氛围就紧张一分,杨霖叹了口气,道:“自古成大事,无有不流血,尔等既然执意拦我,就从你们开始吧!” 身后的厮杀汉早就等不及了,一听这话,加快了紧逼的速度。当先几个被黑脸的花荣射杀,吴璘等人一马当先,做冲阵状。 都门禁军就是皇家卫队,被这样的厮杀汉一冲,顿时人仰马翻。 刚和女真厮杀一场的西北将士,面对这等敌人,强度比白天的恶战下降了百倍不止,如同砍瓜剁菜一般。 禁军在这样的威势下,再也不敢抵抗,纷纷做鸟兽散,中间让出的道路,让杨霖等人鱼贯而入。 此时东京汴梁无数的楼上,正不知多少的文武官员跺脚扼腕,恨意滔天。 无数的禁军兵马,被挤在外面,根本进不来。 这正当其冲的都门禁军,却是花架子中的花架子,被人一吓竟然就投降了。 杨霖轻车熟路,直奔赵佶的寝宫,此时那里必然是聚集了一群人。 路上一阵骚动,守卫艮岳的两支人马,皇城司的人不见人影,缉事厂的番子终于出现了。 他们簇拥着杨戬,人人脸上都有笑意,兴奋地跟中了进士一样。 杨戬越过人群,来到杨霖身边,那些缉事厂的番子,马上就跟在西被军汉的旁边,吆喝的比谁声音都大。 艮岳两大武力,一个躲,一个降,杨霖的手下厮杀汉,只在艮岳门口杀了几个禁军,竟然就长驱直入。 不得不说,把皇帝唆使着搬离禁中,来到这艮岳,为今日之事提供了太大的便利。 “老弟,这次你可是捅破了天了!” 杨戬的声音到现在还抖,前些日子倒杨,让他着实受了不少惊吓,杨霖一倒梁师成绝对不会放过自己,杨戬甚至都写好了辞呈。 他虽然知道杨霖不会坐以待毙,但是也没想到会以这么出格的手段来反击。 杨霖轻笑一声,低声道:“我们去杀梁师成。” 寝宫前,在门口拜伏的内宦已然俯首在地,屁股撅得老高。头都不敢抬起。 杨霖带着杨戬,还有一众兵将,迈步走进比宫殿还大的寝宫内。 梁师成看着眼前一个个铁铸一般的将士,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汗如雨下。 脚步稍稍动弹一下,似乎是准备护持在赵佶身前,最后却还是僵在原地。 倒是内侍省的一些其他低阶宦官,还算是有些气概,挡在赵佶面前,呵斥道:“杨霖,官家待你不薄,你想造反么?” 扶着膝盖勉力坐直,扫了一眼这几名甲士,赵佶撑着最后一点君王体面悲声道:“杨爱卿,莫非今日要弑君么?” ------------ 第四百四十九章 血溅龙塌 赵佶是个风流天子,生下来就没有出过汴梁,平生所见不过是雪月风花。 如今满殿内都是一身血污,散发着腥臭的甲士,浑似传说中的阎殿来客,就连一向俊秀的少宰杨霖,也是这副模样。 梁师成目光呆滞地看了一会,自己的牙齿发出格格乱响的声音。 往日里自己依托着赵佶作威作福,以禁中隐相自居。这大宋朝的文臣士大夫都不大放在眼里,更不必说这些只能供驱使辈的武夫走卒了。 如今事到临头,梁师成才突然发现,逢大变之际,自己在这些武夫军汉面前,什么都算不上,杀他如同屠狗。 杨霖拨开人群,走到皇帝近前,他实在是累极了,但是身体却保持着高度的兴奋。 这一窝子鸟人,把他从幽燕给生生拽了回来,就差一步自己就可以彻底击溃未来汉统的心腹大患,刚刚崛起于东北的女真鞑子。 杨霖展颜一笑,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尘灰,呲牙一笑白得出奇,指着梁师成道:“官家勿慌,这等奸佞把持朝政,祸害忠良,打压边关将士,私自结交女真,臣杨霖现在救驾来了。” 梁师成的威风权势全都是来自于赵佶,此刻他也不敢直接对骂杨霖,只是去看赵佶。 他自认为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大宋的争斗,轻易不会杀人,尤其是不会在汴梁杀人。 但是就算不追究他的罪责,现今地位也不必想了。能免官返乡,就是上佳。可内宦不比外官,别人有家族、有亲眷,内宦却是不祥之人,薰灼之时自然有人趋奉,失却权位之后却是鬼都不上门,只能凄凉终老。在安享了这么些年大宋最顶级的威风权势之后,那种凄凉景况,叫人如何能够承受? 好在杨霖很快就打断了他的这些忧愁,直接拔剑上前,指着梁师成道:“老贼,你祸乱朝纲这些年,本该将碎尸万段,凌迟处死,但是今夜便宜了你,一剑戳你个窟窿,送你归西。” 梁师成惊叫一声:“杨霖!你的妻儿在我手上,你不能杀我。” 咯噔一声,杨霖心中一沉,自己本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宫变成功。谁知道这老贼在这种时候,仍然有这份心思去害自己的家眷,虽说当初造了地道,但是汴梁城梁师成的势力着实不小,自己那一家子…… 梁师成一看他的神色,顿时如同捉住了救命稻草,叫嚣道:“你快快领兵撤去,我们保证不再追究今日之事。” 杨霖身边的将士,全都耸然一惊,这要是退了,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了。 杨霖抬脚踹在他的老脸上,一脚踢得梁师成满嘴是血,不知道崩掉几颗老牙。 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这时候也不是儿女情长优柔寡断的时候,不然身后的骄兵悍将,不一定还会和自己同心同德,杨霖喝骂道:“老贼,你当我是谁,会受你的摆布。为了官家,为了大义,我那家眷就是尽数死在你这老贼的手上,我也要手刃了你这祸国奸佞。” 宋江心中暗暗计较,这汴梁说白了就三方势力最大,梁师成、蔡京和杨霖。 少宰的嫡系都在倒杨风波中被贬黜出京,有的还被关押在牢狱。 眼下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掌握了内侍省和禁军的梁师成,他麾下的高俅是禁军第一人,不杀掉他,梁师成一脉就有翻盘的可能性。 少宰这个人面冷心热,十分在乎家眷,并不是无情冷血的人。宋江生怕他犹豫,悄悄拽了拽身边的花荣。 “哥哥,你拽俺作甚,少宰说的多好。”花荣扯着大嗓门道。 宋江老脸一红,幸亏他足够黑,看不出来。 他顾不上和这劣货生气,干脆上前,指着梁师成痛斥道:“金兵南下,马踏中原,实乃老贼之罪也!今日我等追随少宰,清君之侧,岂容你继续存活。弟兄们,一人一刀,共诛国贼。” 说完上前,一刀捅在梁师成的大腿上,凄厉的嚎叫声和血腥气让赵佶双眼圆瞪,说不出话来。 杨霖心中叹了口气,宋江够狠,一人一刀既是让梁师成受最大的痛苦,关键是在场的人都在赵佶面前动手见血,将来就是同进退,谁也别想脱了干系。 虽说有点江湖习气,但是这一招确实好用。 赵佶他坐在床上,亲眼看着,在他眼皮底下动手,将来谁也不会被皇帝给拉拢走了。 党项首领别失野离上前,斩断了梁师成一个胳膊,此时老贼已经哭嚎不出声音来。 巨大的疼痛和惊悸,让这个富贵了半辈子的权奸,几乎是没有吃过一点苦。 平日里就算是出恭,都有几十个人熏香伺候。 到后来,所有的将佐都有意不捅致命的地方,梁师成保养的不错的身上满是窟窿,血肉模糊,状极骇人。 这般场景,殿内的内宦宫娥,全都已经吓得趴在地上,吓晕的也不在少数。 出乎杨霖预料的是,老妇人一般,年近七旬的杨戬,竟然也跳了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把短刀,在梁师成的身上刺了一刀,弄了一手的血。 有几个还算理智的,看着梁师成的惨状,心中却在想,明日这汴梁城中,不知道要死多少位高权重的人。 一人一刀,梁师成眼看是不活了,吴璘上前,割掉了梁师成的首级,寝宫内欢呼声不断。 这时候,一伙人从殿后冲了出来,总算来了一些自己这边的甲士,赵佶心中一喜,却见那领头的,来到杨霖身边,道:“大郎,这是?” “清君之侧!” 刘清水大声道:“官家身边奸佞横行,早该将他们杀尽,终于盼到了今天。” 在场的军将同时舒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也在想,这昏君的身边,究竟多少少宰的人,他这回栽的还真不冤枉。 赵佶双眼呆滞,在没有一丝神采,自己身边的三大势力,缉事厂、万岁营、皇城司,号称皇帝私兵,原来早就都包藏祸心。 这三大侍卫团体,但凡有一个忠心耿耿的,都可以靠着皇城,守卫一阵,不至于让杨霖进来的这么顺利。 杀了梁师成,今夜事还不算完,把皇帝控制在手里,当然是最重要的。 杨霖亲自坐阵寝宫,在殿中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也不管龙榻上的赵佶。 周围的将佐围在他的身边,今夜汴梁注定无眠。 梁师成的心腹都在禁中内侍省,若是在皇城,他们也许还能抵抗一阵。 但是艮岳这个地方,实在是对杨霖太有利了。 很快艮岳就被宋江指挥西北军将控制住了,严令各级军将不得妄动,不能乱杀宫娥嫔妃一人。 而杨戬则带着人,在内侍省大杀特杀,剿除梁师成的心腹。 此时宫外的京营禁军,越聚越多,将艮岳已经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在等这破晓的那一刻。 艮岳外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杨霖霍地站起身来,吓了赵佶一跳。 他不自觉缩到了龙塌的一角,今夜对于太平天子,风流皇帝来说,就是最难熬的一天。 有人进来抱拳道:“少宰,东门有一伙禁军,要攻进来已经动手了。” 不到最后关头,杨霖本不想杀得尸山血海,但是如今也容不得半点的优柔寡断,他按住腰中的剑柄,剑眉高高挑起,若有杀气。 “陛下有令,禁军全部退回本部大营,若有违逆者,格杀勿论!苏珂野,带兵杀散东门这一伙,以儆效尤。” 苏珂野转身就走,眼里兴奋之情难掩,杨霖眯着眼,叹了口气道:“陆谦你带人去把蔡京的府邸围了,不许一个人进出。 吕望……回昭德坊,看一看吧。” 陆谦和吕望对视一眼,都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起身离开寝宫。 杨霖走到龙榻前,看了一眼赵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声道:“官家,臣做了这么多,未曾想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天下指望不上你们,我自己来吧。” ------------ 第四百五十章 杀意盈天 东华门,一队禁军正在攻打城门,喊杀声也很大,但是却感觉缺少些东西。 此时的小楼上,众多官员齐声叫好,为这伙禁军首先动手的胆气鼓舞,一时间群情激奋,恨不得加入到这场攻打叛逆的队伍中。 种师中却暗暗摇头,这军马稀松,甚至连叫喊声都不整齐,济的什么事。眼下不如准备好围住艮岳,让里面的乱军放出官家,才是头等紧要大事。 突然,被他们连撞带攻的城门自己开了,从中出来一队队骑兵。 这些兵马甫一冲阵,就杀出了百步的距离,他们没有惊动汴梁的呐喊,就这么沉默地列在禁军前面。 杂沓沉重的马蹄声,不紧不慢的敲击在汴梁城的石板街道上。 马蹄上都打着精制的蹄铁,与石板相击,溅出一片片的火星。 汴梁城中,本不该有这种杀气四溢的骑兵,他们适合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袭杀敌。 汴梁虽大,广纳天下万千事物,却也装不下这区区千余骑。 他们胯下的战马,全是高头大马,肩高背阔,肌肉发达。比起汴梁人寻常所见那些用来代步的坐骑,足足高了一头还多,一看就是从无数的战马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战马,全都披甲一应俱全,所用甲叶,也奢侈的全用冷锻精铁。叶片上同样也是一个个森然可怖的瘊子密布,移动之际,就如一个个活动的堡垒。 西北的战马,比之女真所用那些长于极寒之地的大马,稍显瘦弱。但是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依然当得起十分雄壮的评语。 他们曾经纵横西域,将富裕的喀喇汗王朝彻底毁灭,将他们的王室杀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个傀儡汗王。 西域风沙中,不知道多少的城池在他们的铁蹄下发抖,而在他们对面是一群连开硬弓都难的京营禁军。 百十年的承平安逸,让曾经追随赵匡胤扫灭数国,结束五代纷争的禁军,彻底沦为一群仪仗队。 后世历史上,女真南下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轻轻一碰就把富丽的大宋王朝撞了个稀碎。 若不是当时的女真鞑子没什么野心,一心想着回去享受他们俘获的财帛女子,南宋朝廷能否偏安百年,都是个问题。 当时他们的主要对手,就是这些济不得事的禁军。 苏珂野一挥手,在这青石板路上,西北铁骑发起了冲锋。 对面挑衅了许久的禁军,被这股骑兵一撞,早就忘了平日里演练的军阵,只是一个冲锋,就留下了几百条尸体,铺在街道上。 这里作为皇城重地,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见过这般的血气了,所有远眺此处的汴梁官员和百姓,一时全都屏息呆滞。 种师中捶了下手掌,叹道:“此番大事休矣!” 种师道也长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面沉如水。 他们曾经有一支不弱于斯的强兵,现在也在万里之外的契丹境内。 别说自己还能不能指挥得动,就算他们还听自己的号令,也是远水救不了近渴。 “除非杨霖在,没人治得住宋江!” 种师中怒道:“这黑厮没想到如此胆大,这番倒要看他背后的杨霖如何收场。” 种师道终于开口:“宋江在延安府待了一个月,我们形影不离,今夜的事他做不出来。我在大宋朝堂浸淫这么多年,自诩还有些看人的眼光,今夜的事,多半是杨霖做的。” “杨霖?他不是在幽燕么?就是生了翅膀,也没这么快吧?” 种师道眼皮一垂,不再说话,种师中却越想越怕,单纯是宋江兵变,就算官家遇难,这江山也还可以收拾一番,大不了另立新君。 赵佶的权势日隆,压的士大夫们喘不过气来,早就引起了官僚集团的不满。 大宋不需要这么强势的皇帝,只要一个听话的,肯无为而治的圣明天子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是杨霖回来了,那就太不一样了,近年来杨霖的手下爪牙,在大江南北四处造势。 他本人又转战南北,砥定了江南民乱,开疆拓土打下的土地,比大宋本来的疆域还大,边关无数的骄兵悍将唯他马首是瞻,若是他主导的这场动乱,还真是可能会让大宋变天。 禁军被杀散之后,四散而逃,一群人马簇拥着杨戬出来,要去见殿帅太尉高俅。 杨戬的袖子里装着赵佶亲笔写的诏令,直言梁师成已死,让高俅撤去兵马。 年近七旬的杨戬,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十七八岁时的少年激情,天破晓之后,便是一个崭新的汴梁。 至于高俅,他的嘴角轻蔑一笑,那高俅有什么忠肝义胆,他私下里和袖楼,不知道有多少的买卖。 他的儿子,是杨霖的心腹爱将,杨霖走到哪都不吝惜对高柄的夸赞,联想到今夜的事,杨戬突然想到,那位少宰真的是无意结交的高柄么? 他老子掌握着六十万禁军,虽然中看不中用,但是毕竟是六十万呐。杨霖,到底有没有提前谋划这场巨变? 一股寒意让杨戬浑身一颤,随即摒除了这些杂念,反正现在自己是这条船上的人了。 只要今夜高俅识时务,那么大局已定,明日的汴梁就是清洗梁师成和蔡京的走狗了。 一念至此,杨戬的心都到了嗓子眼上,他一闭眼,已经可以想象,无数的兵马踹开汴梁达官贵人的大门的场景…… 要想在这场宫变中活下来,实在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想到那个黑矮的军将,在龙床前刀刺梁师成的模样,杨戬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杨霖和他的那些手下会心软。 这就是一群魔星凶主,看样子要把汴梁杀得干干净净,换一副骨架血肉才肯罢休。 幸亏咱家站好了队…… --- 昭德坊,内侍省的人马趁夜而来,与早就准备好的庄客们狭路相逢。 厮杀正酣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乱响。 越来越多的人马涌入这里,禁军中早就掌握了情报,是杨霖带兵回京,劫持了圣上。 昭德坊作为杨霖的府邸,已经脱离了单纯的府邸,更像是一个小城。 这里有无数的能人异士,在日渐扩张的昭德坊外院,被杨霖养起来潜心研究。 如今这些人都挤到了昭德坊内院,手里拿着奇奇怪怪的武器,闭着眼缩在一块。 雷栋带着郑云瑶和三个孩子,从地道中躲避,想要逃出去。 杨通徒手站在院内,看着手下的庄客厮杀,脸上疑惑不解:“直娘贼,恁的就来了这么几个人,霖儿干下如此大事,还不如我们走一趟私盐来的官兵多。” 殿前都指挥,禁军大将,石崇信来到昭德坊外,被一个身穿内侍省袍服的矮小男人拦住。 石崇信认得这是梁师成的心腹,日本直的吴提举,便问道:“杨霖作乱,我等奉命来捉他家眷,前面如何?” 吴乱波轻笑道:“好叫石指挥知晓,我们内侍省已经拿下杨霖家眷,奉命看管,你们可以回去了。” 石崇信不疑有它,眼前这矬子可是梁太傅的亲信,自己如何不信。他调转马头,大声道:“去艮岳支援。” 禁军走了之后,吴乱波擦了擦汗,小声嘀咕道:“我就说了,杨少宰乃是赤阳真仙,梁太傅不自量力,要和仙人争斗,此刻肯定已经死了。我们日本直的生死存亡,就在今夜能不能护住杨少宰的家眷了。” 周围一群半人高的日本直番子,满脸信服。 ------------ 第四百五十一章 另立新君 杨霖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从来都不是,以前挡路的人也都一一清除了,如今皇帝六道诏令,要把他从战场上召回汴梁。 而汴梁城内,倒杨大计轰轰烈烈,所有人都乐于在这个昔日炙手可热的权臣身上踩上一脚。 杨霖在汴梁那点小势力,几乎全都被构解个干净,和他有关的官员全都贬黜出京,包括德高望重的右相张商英。 当杨霖真的回来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整个大宋近乎变态的把所有重心倾斜到汴梁,无数的权贵争斗也都集中在汴梁这个城内,没有人关心开封府外的地方。 大宋立国百年,一向是在汴梁得势的人,就会掌握整个帝国。 在那些纵横南北的京外之地,没有人注意到杨霖的势力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就算有他们也是红着眼看到四个市舶司,看到了万岁营的车马行和漕运船队,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银子。 至于宋江和韩世忠的兵马有多能打;西军将门被拆分,这支大宋剩余的唯一能打的野战军派到了境外的契丹国内;西北蛮族对杨霖的信服……这一切都没有人关心。 夜深到了五更,杨霖心中也很难受,昭德坊的情况还不清楚,这么多禁军包围之下,高俅不点头自己的人马也冲不出去。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阿爹他得到消息,提前回来了,就算他提前回来了,也不知道能护住多少人。 宋江站在这寝宫之中,也是心潮澎湃,曾几何时他只是郓城县一个小吏,哪里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慢慢走进杨霖身边,拨开层层的侍卫,宋江低声道:“少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高俅那厮要是不点头……” 杨霖丝毫不避讳在场的赵佶,沉声道:“高俅点头,撤走的也有限,早晚还是要打一打。完颜希尹区区五六万人,就搅的地覆天翻,我们精兵猛将不下十万,刚刚把完颜希尹打得溃散,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不仅是说给宋江听,也是说给龙榻上面色苍白的赵佶听。 几次三番的破坏自己的大计,杨霖已经失望透顶,不能再让这个昏君拉着整个汉家文明给他陪葬。 殿外的大街上,西北精骑围绕着艮岳来回转动,数十万道目光盯着他们。 禁军上下,都目睹了东华门外的一场血战,双方的实力不是一个档次的。 禁军军将们此刻也乱成一团。这些所谓军将,胆气比文臣士大夫还要不堪的居多。 多年承平富贵,大宋朝廷对待禁军的态度很奇怪,没有对士大夫的优容礼遇,却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底气。 这也酿成了禁军行事,全部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团体的利益。如果说文臣士大夫团体行事多少还要考虑那么一点这个名义上君王与他们共治的江山。 而大宋的制度,就将这些居于腹心之地的都门禁军武将团体,完全养成了这个依附在这个这个国家上面敲骨吸髓的寄生虫。将这个国家完全拖垮,也在所不惜! 养着六十万毫无战力的京营禁军,实际上已经是大宋冗兵弊端的大头,拖累垮了这个帝国。 这些禁军军将,很多都是从大名府逃回来的,人心完全纷乱成一团。急切的互相商议着,却谁都没有个主意。 不时有人仓惶的张望左右,仿佛在做立刻逃命的准备! 终于,在万众期待中,殿帅高俅的车架来了。 禁军将领全都抻着脖子,翘脚往道路中间看,只见高俅身穿太尉袍服,身边尽是些带甲之人。 将领们全都屏气凝神,生怕高俅这厮突然下令厮杀,眼前这群贼配军鸟大汉一个个铁疙瘩一般,比前番碰到的女真鞑子还骇人,高俅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就是自己相死,报效官家,也别拉上大家垫背。 高俅来到殿前,跟着杨戬一道,对诸位禁军的将领说道:“本官进宫,先去面见官家,尔等约束将士,不要再起冲突。大家都是大宋将士,切莫同室操戈。” 众人纷纷放下心来,对高俅的大智大勇交口称赞,杨戬在一旁冷眼观瞧,心中暗道就凭这些货,也难怪在大名府输地那么惨。 高俅跟着杨戬进入寝宫,赵佶见到他来了,稍微有些心安,哭着道:“高爱卿,没想到还能与爱卿活着相见。” 高俅挤了几滴眼泪,他对赵佶是有感情的,不过也不至于让他豁出命去。 “官家切勿忧心,如今奸贼梁师成已死,有少宰在,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赵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如在梦中! 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太尉,从一个书童出身的家奴,提拔为大宋殿帅的臣子,他也背弃了自己。 赵佶在这个时候,可谓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句话也不敢说。 杨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道:“来人呐,为官家铺好笔墨纸砚。官家,如今为安定汴梁内外,需要一封诏书,臣来念,您来写。” 赵佶浑身无力,如同一只提线木偶,眼中无神,手脚虚浮。 高俅的背叛,给了他致命一击,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 艮岳外,面对着禁军将领,嗓门最大的花荣被派出来宣读诏书: “圣谕:朕以德薄,至生兵祸,用人不淑,使梁师成等辈把持朝政,祸乱纲常;女真南下,生灵受戮,百姓遭殃。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越王赵偲,品行端方,深孚人望,天下归心。今当禅位于越王,朕即避居艮岳,潜心修道,不问世事。朝廷锄奸扶正之事,尽付与燕国公少宰杨霖,钦此。”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这他娘的连皇帝都要换了。 赵佶登基一来,其实已经慢慢失去了人望,但是权柄却也越来越重。 就算是宰相的废立,也是随心所欲,大宋的帝王就没有比他更集权的了。 如今骤然扶起一个越王来,他根本就是毫无根基,还不是傀儡一个。 杨霖之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但是想要反抗,却怎么都鼓不起勇气来。 而且赵佶的恩德,全部都给了他的几个近臣,他从端王登基到现在,没有丝毫的恩典施舍于百姓和禁军。 除了他自己,就是梁师成、高俅、王黼这些近臣沾了光,但是这些人死的死,叛的叛,谁愿意为赵佶拼命。 大家想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得是利益罢了。 禁军将领们还在犹疑不定的时候,花荣读完之后,在他身后一个魁梧将军跃马而出,大声道:“全军听令,到王府迎新君登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 第四百五十二章 送帝登天 汴梁声势如此之大,越王府也早就听的一清二楚,但是大宋的宗室实在是没什么实权,赵偲也只是下令紧闭府门,装作啥也没听见。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王府的门子战战兢兢地开门,只见迎面是一群笑呵呵的大头兵。 “奉太上皇旨意,前来迎新皇登基!” 门子愣在原地,这群武人已经破门而入,王府内赵偲和王妃牵着手,脸上已经是泪痕一片。 “孤只是个亲王,何故宫变会波及于孤啊。” 陆王妃乃是汴梁小官的女儿,嫁给赵偲之后,也算是夫妻相和,平素里没什么主见,此时也是抱着赵偲的胳膊,一个劲地啜泣。 后世的历史上,越王赵偲的妻女爱妾也都被金人俘获,先后丧命在鞑子手里。 赵偲是神宗皇帝的遗腹子,也是赵佶的幼弟,无论如何这个皇位是传不到他的头上的,所以他自小就没什么野心,最大的爱好就是琴棋书画。 当然他也不敢流露出一丝对政事的兴趣,赵佶这个人看着很和善,触及到他的利益,这人比谁都凉薄。 如今赵佶的儿子最大的才五岁,也就是后世有名的宋钦宗。 要堵住悠悠众人之口,只能从亲王中挑选,赵偲能被选中,就是因为他是个小透明。 突然,一群甲士破门而入,却没有想象中的凶神恶煞、拔刀就砍,而是一起拜倒:“恭迎吾皇登基。” 满屋内的侍者还有赵偲一家,全都愣在原地,一众军将一边欢呼一边簇拥着赵偲上了马车。 杨霖今夜的姿态太过强势,彻底把赵佶的幻想击的粉碎,寝宫内曾经的君臣对视。 杨霖看着这个曾经丰神俊逸,飘飘似仙的道君皇帝,没有一丝的愧疚。 赵佶的所作所为,纵使是自己呕心沥血,也绝不可能挽救回由他执掌的大宋。 赵佶的所有决策,都是以自己为出发点,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帝国,自己的子民,自己的臣属。 他的继位让本来就弊病丛生的大宋,加速了死亡的进程。 大宋立国之初,就种下了深刻的制度性缺陷。而这既继承了五代的各种混乱制度,又变本加厉将正常朝局运转所需要集中的权力分割扭曲,而且从一开始就背上了冗兵冗费沉重包袱的大宋统治体系,其实到了皇朝中期就已然难以为继。 所以大宋发起了一场变革,这场变革最大的影响在于强化了财政体系和朝廷的动员能力。大宋王朝的动员能力,放眼后世所有王朝,都没有再追赶上大宋。 等到蔡京上位,实际上他的新政也是继承了新党的理财手段,只不过蔡京的目的性更加明确,不是为了强国,就是为了让赵佶能够有足够的钱财穷奢极欲,大兴土木。 尽管杨霖已经最大限度保证他的花费,但是赵佶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这个皇帝的挥霍能力和花钱手段,已经到了一种孤独求败的境界。 他的父兄两辈辛辛苦苦积累点的资本给消耗一空,国家财政已然濒临破产,蔡京和杨霖在努力,也只能是补锅匠一般的供养着他。 而地方上的搜刮却是变本加厉,除了汴梁一城因为有全天下资源的挹注还能维持之外,大宋哪里不是公私俱竭,度支为难的情势? 现在杨霖再也不想拿着养国的钱,来供养一个玩乐皇帝了,更何况这个皇帝还将皇权收揽手中,刻意还在挑动党争。不停地利用梁师成、蔡京和自己的斗争,今天自己稍微干点事,他就要拿出梁师成来恶心一下自己。 别的还可以忍,这次布局幽燕,扼杀女真的大计被他们派去一个蔡攸给彻底搅黄,已经触及到了杨霖的底线。 赵佶看着杨霖陌生的面孔,上面布满了冷漠、疲惫和邋遢还有一丝丝的忧伤。 这忧伤却是给昭德坊内自己的亲人的,杨霖此时还不知道日本直的吴乱波护住了他的家眷,心里强忍着悲伤,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不知道几万人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当然还有这个文明的存续和兴衰。 惊吓,惶恐,害怕,怨毒……不知道什么情绪,让赵佶突然开口:“杨卿,顾念君臣一场,朕须没有亏待与你。” 杨霖哂笑一声,看了一眼这个让自己失望透顶的皇帝,嘴角一动,说了一句:“傻逼。” 泱泱中华,为这样的人陪葬,属实不值得。 禁中传来了钧乐声,古朴大气,响彻汴梁。 杨霖一撩战袍,率众而出,留下空荡荡的寝宫,外面布满了把守的甲士。 宋江、吴璘等将拥着他出来,喜道:“少宰,新君登基了!” 杨霖看着关闭的寝宫大门,道:“太上皇想去堆玉楼顶层,举手摘星的至高之处,寻道问仙。为免有俗事打扰,将他请到楼顶,然后把多余的楼梯全都拆了,只留下一个送饭的扶梯即可。为保上皇安全,可在各层布置守卫十名。走,我们去迎新皇登基。” 众人暗暗咋舌,这么高的地方,只有一个梯子,还安排这么多人看管,摆明了是不要他下来了。 堆玉楼是杨霖为他修建的高楼,在顶层可以俯瞰整个汴梁,不知道赵佶以后是什么心境。 今夜一个纰漏都没有出,杨霖终于舒了一口气,率众赶往禁中皇城。 斜刺里一支骑兵过来,陆谦眉宇间难掩喜色,凑近了之后低声道:“少宰,因有内侍省日本直吴乱波庇护,昭德坊上下安然无恙。” 一股暖意,从心底流散到自己的四肢百骸,杨霖的眼角稍微氤氲,嘴边漾起一丝笑意马上消失不见,板着脸继续摆出酷酷的表情。 “知道了。”淡淡的回答,好像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陆谦看了他一眼,骑马跟在后面,突然忍不住了,哼哧哼哧笑出声来。 远处的朝阳,终于撕碎了乌云,万丈晨光铺洒在汴梁的每一个角落。 禁军让出的关卡城门,都已经被西北军马牢牢占据,这一座当世独一档的繁华城池,算是彻底落入了杨霖手中。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刀刀见血 新皇登基,除了杨霖和他麾下的武将们,就是一众禁军将领。 他们早早地放下了武器,自以为会在这场大变中分一杯羹,所以早早就来到了大庆殿。 除此之外,大庆殿内稀稀疏疏来了几个人,全都是些都门任事的闲散小官。 大宋官制的重床叠屋,加上现在加倍的运转不宁。人浮于事。很多官员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家到底该做什么职事,每日里无非就是应卯之后在这花花都城里面瞎混罢了。 如今经此大变,这些闲散官员,总有一些装着胆子,来到往日里不曾有机会来的大庆殿,碰一碰运气。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不来,这位子可不就空出来了。 杨霖望着空荡荡的大庆殿,还有殿上坐立难安的赵偲,他身上披着的是不怎么合身的龙袍,眼巴巴地看着杨霖,十分无助。 杨霖挠了挠头,自己实在已经困乏至极,到了这个时候反倒精神了起来。 在心里暗道一声:与人斗,其乐无穷,不来是吧,那就不要来了。 杨霖先是南面而拜,在他身后几员大将,一看杨霖的动作,赶紧跟上拜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的稀疏的官员,这时候却看出了见风使舵的本事,甚至比武将们拜的还快。 赵偲茫然失措,杨戬按着肩膀,把他按到了龙椅上。 杨霖抬起头,朗声道:“起奏陛下,上皇无心政务,一心成仙,如今已经驾临堆玉楼上,不许我等凡夫俗子扰其清修。 但是汴梁奸佞不得不除,胡马南渡不得不究,臣虽驽钝,愿讨圣旨,遍诛宵小,澄澈庙堂。” 赵偲已经稍微有些明白,这就是朝中几个巨擘争斗,已经到了宫变的地步,而自己阴差阳错成了皇帝。 最初的惊慌过去,赵偲甚至有些窃喜,一听这话也知道是杨霖把自己扶上来的。 大权没有控制在手中的时候,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啊,若是被原来的皇帝翻了盘,自己说不是杨霖的同谋,也没有人会相信。 “就依少宰所言,将此间大小事务,尽有……杨少……杨爱卿去操办。朕……朕放心的很。” 杨霖轻笑一声,大声道:“臣杨霖,领旨!” “禁军诸将有石崇信、曹锟、王秉恩、周安……” 杨霖一口气念了二十八个名字,这些人都在他的梦里反复出现,全都是大名府溃兵的统领,时常让他恨得眼根痒痒。 “此辈遇敌而逃,丧师辱国,也不知收拢败兵,虐流河北,全部押到午门斩首!” 高俅噌的一下直起身子,大叫道:“不可,不可啊。” 杨霖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嗯?” 高俅大口喘气,万没想到上来就这么血腥,如此一来汴梁禁军更是只剩下个空架子了。 都门几十万禁军,每年耗费数千万贯的资财以瞻养。 这个架子,杨霖都不准备要了。 一队二百多人的甲士,进到殿中,提溜起这些禁军将领,就要推出去行刑。 死到临头,这些禁军将门子弟,才鬼哭狼嚎起来,有的大声求情,有的痛骂高俅,还有的高声乞命。 禁军将领中,一半以上都被推了出去,剩下的无不瑟瑟发抖,或跪或坐,拍地大哭。 这杨少宰宫变之后,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快,谁想到他上来就先拿投降的人开刀。 他们并非一般人家,都是禁军百年将门,少不了是一场腥风血雨。 杨霖这第一刀,就砍向了放下武器投降了他的禁军,让高俅心中擂鼓一般。 “蔡攸,勒索地方,枉顾军情,滞留不前,临阵而逃,实乃罪魁祸首,虽万死难辞其咎。本该夷其九族,暴尸三月,念及其父于国有功,只将蔡攸凌迟,家产抄没。” 殿中又响起一阵惊叹,赵偲更觉得座下龙椅上,好像生刺一般。这皇帝能做安稳?这少宰不是在发疯吧? 杨霖的第二刀,直接砍在了文官身上,所谓的刑不加士大夫的外衣,也被他彻底撕烂。 又有一队甲士从殿外出列,纵马出宫,要去蔡攸的府邸。 “高屐、王宁、上官均、吴居厚、王汉之,尸位素餐,屡进谗言,押赴天牢,择日问斩。” 赵偲手脚冰凉,彻底瘫坐在龙椅上,这几个人最低也是尚书的官位,除了兵部尚书王宁,其他人都是蔡京的讲义司成员。 讲议司设置后,蔡京为提举,表面上是效法熙宁“制置三司条例司”,以兴利除弊为名,讲议的对象是“熙丰已行法度及神宗欲为而未暇者”实则是蔡京借以侵夺三省、枢密院之权的工具。 讲议司虽是“议事机构”,但其所议范围甚广,似乎“无所不议”,影响甚大。蔡京因而独相,并安置心腹于各重要部门,以达到集权的目的。 可以说没有这个讲义司,就没有后来的蔡京四次拜相。 杨霖上来就要把他们杀完,大宋百十年养成的对士大夫的优厚仁慈,就要让他一刀刀地砍掉了。 真要是把他们全杀了,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反弹,想到这里,新皇赵偲后怕之余,竟然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殿上的赳赳武夫,却浑然不管这些,往日里那些文官头高于顶,对武人是发自内心的鄙夷。自己这些人在边关浴血而战,却要忍受他们的无端迫害,好好的局面差点毁于一旦,谁能心里好受。 百年养成的官僚习气,已经长的粗大难治,成为了怪物一般,今日就要砍一砍,让事情回归到本来该有的面目当中。 人常说乱世用重典,并非没有道理,大宋到了这个阶段,朝堂上乌烟瘴气,弊病丛生,不用猛药根本治不过来。 至于说是反弹,一群弱体病夫的叫嚣,终究是抵不过刀斧之利的…… 殿内众人,看向杨霖的眼光已经变了,全都带着一些恐惧。这两刀在大宋的庙堂上,无异于划破天的一道惊雷。 一看他嘴唇又动,全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难道……还没完么? ------------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拦路者死 杨霖再次开口,依旧是石破天惊。 “臣提议废黜中书门下侍郎太宰蔡京相位,召回张商英拜相。” 此言一出,就连宋江都有些动摇了,他神色十分复杂。 少宰是不是有些欲速则不达了,经此一变,蔡京这个权奸若是能拉拢过来,肯定会迅速平定汴梁的骚乱,让这次宫变的动荡以最快的速度平定。 这个时候,要罢相,是不是吃相太难看了。 杨霖面沉如水,所有人都低估了他的决心,三进三出汴梁城,杨霖已经让步过了。 满朝的文武,并没有因为他的让步而稍有改变,相反他们是咄咄逼人,你让一步他就紧逼一步。 为什么要让动荡结束? 该死的还没杀完呢,大宋烂成这样,就要一次性把烂肉全割掉,还有机会生肌活血,不然的话割不尽的腐肉又会继续腐蚀这个庞大的帝国。 现在的大宋,外患只有一个女真,而他们即将面临焦头烂额的局面。上京城朝不保夕,契丹的反抗将会随着姚平仲和耶律大石的北伐而越演越烈。 幽燕之地,他们又无法突破韩世忠宗泽的防线,完颜希尹被自己杀散,克烈部人马已经咬了上去,很快就会被全部扫灭。 契丹自顾不暇,女真急于抽身,自己就在这汴梁城,把大宋的弊端好好的治一治。 赵偲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杨霖这三把刀,每一刀都砍在了要害位置。 禁军……文官……宰相! 这大宋最禁忌的三个名词,倒成了他的试刀石,是不是有些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杨霖大声道:“陛下,以为如何?” 赵偲挥了挥手,杨戬赶紧代他说道:“陛下准奏。” 散朝之后,杨霖迈步走出大殿,杨戬和刘清水都跟在他的身后。 杨霖回头,看着杨戬,这哥俩自从认识到现在,默契十足。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杨霖拉住他的手:“老哥,禁中之事,全都托付你的手里了。” 杨戬点了点头,白净的面皮上轻轻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一回,我们要把天捅破了。” 刘清水左看看杨霖,右看看杨戬,不太懂他们的意思,但是也莫名的心潮澎湃,上前把手摞上,神色慷慨,重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皇城,才发现汴梁东大街聚集了一群文官士子,禁军兵将,堵在路上。 “是杨霖!这奸贼出来啦!” “乱臣贼子,呸!” “圣人何在?圣人何在?” …… 一看杨霖等人出来,全都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或谩骂,或激昂,一副口诛笔伐声讨奸贼的模样。 杨霖翻身上马,一拽缰绳,大声道:“统统让开!” “杨霖,你个乱臣贼子,快快将圣人交还出来!” “杨霖挟持圣人,正是我辈要诛除之奸邪!此时此刻,除了为国除奸之外,还有什么说得?” 怪不得大庆殿早朝没有人,这些鸟人都堵在这里了,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杨霖砍下的三把刀。 仗着大宋不杀士大夫的百年惯性,在这里叫嚣起来。 杨霖冷眼看着他们,突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他将手中的马鞭一举,身后将士转瞬之间就从向两翼延伸的横阵,变成了披坚执锐马踏万军的锥形阵。 无数马蹄起伏敲击着皇城外广场的青石地面,重重的直入所有人的心底! 身前的禁军军将,士大夫,太学士子,年纪不一,有文有武,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是面红耳赤,大声叫嚷。更有些禁军将士挥舞着兵刃,威胁味十足。 虽然杨霖说服了一些禁军投降,但是六十万人,总有一些是不愿意归顺杨霖的。 毕竟杨霖和禁军内部,很是有一些解不开的仇怨。 这可笑的勇气,让他们指着一群咬钉嚼铁的厮杀汉,大声辱骂。 马鞭落下,马踏长街,一场血腥的屠杀就在这御前街道上展开。 惨呼之声,响彻云霄。 无数人卷成一团,四下冲撞,互相践踏。 这个时侯身在其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想快点逃出这个即将变成修罗场的所在。什么功名富贵,什么党争宫变,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些实在来不及逃命的人,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管下一刻马蹄是不是就踏了上来。昏头昏脑的跪倒在地,大哭乞命,磕头如捣蒜一般。 就是这群鸟人,把长江以北葬送,什么狗屁禁军,什么腌臜官僚,在铁骑面前除了磕头投降,就是抱头鼠窜,一如几十年后的靖康浩劫。 汴梁城内的这些贼厮鸟,享受着全国的供养,耗费这汉家百姓的膏粱,到头来却连汉家女儿也不能保护。 都门禁军六十万人,是开国时侯赵匡胤承自后周的百战精兵,是用来震慑讨伐天下不臣的全部依托。 仅仅百年的时间,就被大宋自家养成这般模样。他们坐拥着天下的竭力供养,却不能面对胡骑发一矢。 当国难之际,这号称几十万的禁军,女真未至就溃于黄河边。 第一次女真围城不敢上城墙抵抗,去援太原又不经一战便是惊溃,让小种率领的西军的主力全军覆没,坑友军坑得毫不犹豫。 女真人第二次围城的时侯,仍然无一人敢战,逼得大宋绝望当中只能依靠郭京的六丁六甲神兵跳大神。 女真破汴梁,他们也是乞命跪受刃而已。为胡虏所虐杀,都不敢做丝毫反抗。 如此含鸟猢狲,腌臜泼才,竟然敢挡在自己的面前,一口一个奸贼。他麾下的西北将士如一把锋锐凌人的尖刀,直直杀入大队人群当中。 在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撞飞,又有多少人被踏于马蹄之下。甚或没有人能稍稍结阵阻挡这些甲骑一下,只是拼命的向着四下逃散,要离这些凶神远一些。 有些逃得远的,便被后面的骑兵射杀,这种级别的战斗对他们来说,就如同秋风卷落叶,连寻常的操练强度都够不上。 杨霖骑马,踏过血流成河的长街,慢慢向昭德坊走去。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再启重邢 重回昭德坊,恍若隔世。 走到熟悉的庭院内,却有一种久违的敢接,这一次杨霖出去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实在是太累了。 院子内,一个肥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杨通第一次不加掩饰地在儿子面前放声大笑,这笑声干云,意气豪雄。 几个叔父也都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杨霖这才收起了一直绷紧的沉静脸色,走到杨通跟前,摇了摇头道:“爹,好累啊。” 往杨通的肩膀上一靠,杨霖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气,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从幽燕奔袭回来,和女真鞑子血战一天,提兵进汴梁一夜未合眼…… 便是铁人,也有困乏的时候…… 杨霖睡了,汴梁城内却是风云变幻,一队队的骑兵奔驰在街道上,无数的百姓从自家的窗台门缝往外观瞧。 小蔡学士的大门外,第一次门可罗雀,很快一对精骑赶到,抡动着铁锤也似的拳头,砸的砰砰响。 门子在里面顶着门,死也不肯放开,领队的花荣大喝一声:“都让开!” 军汉们一一闪开,只见花荣拧了拧护腕,双臂聚力搬起门口的石狮子,奋力一扔,大门顿时被砸开。 此时的石狮子,远没有后世那么大,因为有禁制在,乱用尺寸是要量刑的。 一众军汉破门而入,先将众多门子一顿痛殴,然后骂骂咧咧进了内院。 蔡攸穷奢极欲,他的府邸比之昭德坊不差毫分,奢靡处犹有过之。 无数的满头珠翠、身穿绫罗的美人惊叫乱窜,鸡飞狗跳。 花荣不耐烦地道:“若不是知道这是蔡府,俺还以为进了女儿国。” 一群人揪着一个老都管带路,冲到蔡攸的卧房,只见这厮正吓得双腿发软,地上一滩黄色的尿迹,腥臭难闻。 花荣皱着眉头,骂道:“狗官,你的死期到了。” 蔡攸色厉内荏,尖叫道:“大胆,我爹乃是……” “你爹也被少宰撸了,赶紧乖乖换条裤子,还等着凌迟你呢。”花荣不耐烦地说道。 蔡攸这时已经是六神无主,脑子里也不过是在想谁能救自己,曾经依仗的三大靠山,让他无往不利。 赵佶、蔡京、梁师成…… 可以说蔡攸在大宋的朝堂,是最有背景的人了,他是端王府的老人,赵佶还没当皇帝时,这厮就跟着赵佶吃喝嫖赌…… 他又是蔡京的长子,更要命的是,他还是梁师成的心腹。 正是因为如此,才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了大名府还不忘勒索一把。 花荣挥了挥手,几个军汉上前,架住已经站不起来的蔡攸,拖出了卧房。 “别让他自尽。”花荣不放心,回头嘱咐道。 蔡攸一想到凌迟的可怕,突然生出了自尽的想法,但是他哪有这个勇气,只能是如同一个木偶一般,被人拽出了宅子。 蔡攸被抓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原来宫变的杨少宰,连蔡太师的面子都不给了。 汴梁城一时间风声鹤唳,许多当朝一品的高官,也锒铛入狱,据说还要砍头。 那些名字,随便说出一个来,都是汴梁城的巨擘,庙堂上的柱石。 众人这才发现,天真的变了,大宋不再是那个刑不上士大夫的大宋了。 大宋承五代乱世之后,太祖赵匡胤得国于孤儿寡母之手,不甚光彩。 立国之时,遍地都是强藩,宋廷不敢有大的兴革,将五代末世所有混乱的政治制度几乎全盘继承了下来。 而又要防范其他人学陈桥兵变的剧本,再来一个黄袍加身。所以刻意扶植五代时做小伏低,只是看武人脸色行事的文臣士大夫阶层,用以压制武夫辈,加恩之厚,百世莫及。 长期下来,冗官的绝症养了出来,但凡士大夫,总有名目繁多的服官之途,又官禄极厚。士大夫们拿着公使钱悠游终日,却没想到他们在日复一日的消耗着大宋的元气! 就如同不加修剪的枝叶,会疯长而影响本体,现在就是要修剪一下的时候了。 --- 蔡京的内室当中,安气凝神的香烟缭绕,蔡京头缠药布,再戴一顶风帽,身拥重裘。斜斜靠在榻上,老态龙钟,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原来环绕在他身边的姬妾侍女,这个时侯都被赶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杨戬,蔡京沉声道:“杨大官,文渊他何在,为何不来见我。” “太师,杨少宰已经回府了,许是还没得空。”杨戬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怠慢。 蔡京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的哂笑,走到他这一步,无时无刻不在操弄人心,如何听不出杨戬话里的一丝得意。 “文渊他糊涂啊,如此一来,我大宋岂不是乱了?” 蔡京扶着额头,勉力坐直了身子,道:“官家可还好?” 蔡京的院子,第一时间就被团团围住,大乱当夜,无数人想要来蔡府问计,却一个也进不来。 蔡府的人也出不去,相当于断掉了蔡京一系的大脑和四肢的联系。 杨戬舒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好叫太师知道,太上皇已经退位让贤,如今的圣人是原越王殿下。” 蔡京突然剧烈地咳嗦起来,杨戬给他递了杯茶水,等到他平复一些之后,继续说道:“梁师成祸乱朝纲,已经伏诛。太师您多少也有些过失,女真南下,杀人无算,令郎难辞其咎。官家震怒之下,已经下旨免去您的相位。” 蔡京反而平静下来,问道:“杨大官可否带个话,帮老朽邀文渊再见一面。” 杨戬帮他垫好枕头,端了杯茶水,难为他一把年纪,做起这些伺候人的活,竟然比蔡京的那些侍妾还熟稔。 “太师呐,杨少宰的意思是,您年纪大了,可能经受不起令郎的事,是不是可以去杭州,颐养天年了?” “我儿?” “蔡攸丧师辱国,祸及河北,致使生灵涂炭,官家下旨,凌迟处死。” 砰地一声,蔡京把桌上的茶杯推在地上,双目圆瞪,哪还有一点风烛残年的样子。 “文渊,要捅破大宋的天么!” 杨戬眼皮一垂,冷声道:“已经捅破了。” ------------ 第四百五十六章 背锅天子 汴梁典狱房玄子监,俗称天牢,关押的都是曾经的官员。 大宋刑不上士大夫,所以这个地方常年有些清闲。 关押官员的地方可不比一般的监牢,今天还是阶下囚的人,很难说明天是否就能官复原职。 再者,就算入了狱,做官的人身份也不同于普通囚犯,要是谁想不开自尽了、自残了,狱卒们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这里不同于其他牢房内臭气熏天,暗无天日,竟然布置的十分清静。 在一角内,殷慕鸿盘腿蹲坐在牢房的干草上,一缕白发捶在额头前。 他机关算尽,没有想到大宋朝廷会在这般紧要的时候,掀起对杨霖的清算。 如今被捕入狱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外界的一切都不得而知,让他有些心急如焚。 突然牢门打开,又有许多官员被押了进来,殷慕鸿无意中一瞥,顿时惊了一跳,这不是蔡京手下第一心腹中书门下学士承旨高屐? 这样的官,就是犯了再大的罪过,了不起就是贬黜出京做一个外放小官,州县的防御副使之类的。 他被押入牢中?殷慕鸿骤然起身,趴在牢房的木栏上,认出了押送的人,穿的事缉事厂的袍子。 “来人呐!来人!” 那番子一脸骄横,闻言就要过来整治不老实的人犯,待看清之后大叫道:“哎呀!怎么把殷先生给忘啦!” 殷慕鸿见他马上呵斥狱卒来开门,扒着牢房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殷先生,少宰回来了,新君已立。” 饶是殷慕鸿心机城府极深,闻言也吓得变色,呆立半晌,突然激动地道:“快带我去见少宰。” 出了典狱房,殷慕鸿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明,他不适应地举手遮阳,在缉事厂番子的马背上,往昭德坊赶去。 沿途到处都是身披重甲的骑兵,在每一处街道上来回游弋巡查,还有许多的万岁营人马如临大敌,到处奔走。 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少有开门的。往日里汴梁那种满满的脂粉气,安闲升平的意味,都消失不见。街市之上,冷冷清清。 汴梁东大街两侧的百姓们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 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兵马不断的街面。 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 殷慕鸿心怀激荡,没有想到进了牢狱半个月,再出来时已经换了新天。 他迫切地回到杨霖身边,才能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以及少宰的决心和打算。 身为一个谋士,他已经看到了无数的可能,要根据杨霖的野心来布置前路。 昭德坊外院,重兵护卫,殷慕鸿迈入院内,快步走向内院,有人通报之后,带着他往书斋走去。 推门之后,只见软塌上,半躺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自己日夜盼归的少宰杨霖。 杨霖身上随意披了一件锦缎袍子,头发湿漉漉的,正有杨府管家李芸娘给他梳头。两侧各有一个小丫鬟,捏腰捶腿。 杨霖这一回折腾完,实在是累得够呛,腰腿酸痛,浑似散架一般。 殷慕鸿眼角一湿,道:“少宰,不期今日,活着相见。” 杨霖叹了口气,道:“让你们受苦了,我这里一觉睡到现在,倒是忘了安排人手救你。你出来的正好,派人去把我们贬黜出京的人,都招回来听用。朝廷顽疾太深,弊端太烈,不破不生,杀了那么多官,正是用人之际。” 殷慕鸿连连点头,刚想细问几句,突然外面一个声音,请示道:“少宰,有一官员在御街焚烧裘袍,大骂少宰,说是要和您断义分袍。如今已经被弟兄们打了一顿捉拿起来,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谁这么有种?” “太学学正,秦桧。” 杨霖突然咳嗦起来,扶着膝盖,心里有些好笑。 这厮倒成了忠烈义士,看不上自己乱臣贼子了。 也难怪他去焚烧裘袍,当初扬州天寒,秦桧在给老父抓药的途中,和自己相遇。因为天冷,杨霖看他冻得够呛,就把穿着的裘服送给了他。 没想到秦桧一直留着,看来他还是很珍重和自己的这段同窗友谊的,人就是这样,少年时的朋友往往更容易铭记一生,伴随到老。 想到当初那个提着药,一口一个大郎的瘦削单薄身影,杨霖不自觉地嘴角一笑。 捏住李芸娘的手,杨霖轻轻拍着告诉她:“去库房寻一件裘服,派人送到秦桧府上,他烧一个送一个,烧一个送一个。” 李芸娘白了他一眼,道:“没见大郎这么大方过。” 说完扭着腰,款款去安排。 杨霖暗骂道,欺负老子这几天干不动,看我休息好了怎么整治你。 回过头来,杨霖看着殷慕鸿,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沉声道:“秦桧毕竟还是我的好友,尚且如此激烈,这天下正不知多少人,视我等如乱臣贼子。要想收伏人心,弹压反抗,唯有一个办法。” 殷慕鸿忍不住凑近一步,杨霖眼色一寒,道:“杀他个人头滚滚。” 这样的大宋,已经是病入膏肓,不用重典根本治不过来。要是轻描淡写,治标不治本,巨大的惯性又会推着新上任的一批官员,走向以往的深渊。 杨霖说完之后,语气一转,说道:“秦桧给我提了个醒,有些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你回去之后以万岁营以往的情报司为根基,成立一个新的衙署,专干脏活累活……勿使我有暴虐滥杀之名。” 殷慕鸿看着杨霖的目光,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少宰要用重邢改变大宋的官场,如此一来难免杀戮过剩。 但是他的名声是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或许将来有用,不能因为这场血腥的镇压而彻底被污毁…… 他低眉沉思片刻,道:“少宰,最好是以新君的名义,成立一个衙署,只说是天子亲军。” “如此甚好……”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凶刀出鞘 皇城,大庆殿。 赵偲望着依旧稀稀疏疏的大殿,稍微有些心虚,新皇登基三日了,大殿上还不满半数臣子,自己这个皇帝究竟能不能坐稳。 闲暇时候,最初的激动和亢奋过去,他对于这个天降的帝位,甚至有一些埋怨了。 本来他可是好好亲王,无忧无虑地镇日里逍遥快活,现在一旦杨霖失势,自己几乎是必死无疑啊。 他根本没有一点自己的根基,全部都要靠杨霖,和他那十二万的西北将士。 赵偲轻咳一声,问道:“诸位爱卿,众臣无故不来早朝,已经三日有余,该如何是好?” 杨霖使了个眼色,身边刚刚回京的徐知常出列一步,朗声道:“起奏陛下,此辈人无视朝廷法度,岂可再居官位。臣提议,记录汴梁在籍官吏,凡是无故缺勤者,可尽数贬为庶人。” 发动政变,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再拘泥于大宋那个腐朽的框架行事,可以用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以前令人头疼的难题。 不来上朝? 正好把你们全撸了,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官员和想要当官的人。 赵偲一听,心里又咯噔一声,这群人可真是太吓人了,动不动就要杀人,不来上朝就要罢官,大宋文质彬彬百年,哪里见过这么强横霸道的朝廷。 杨霖轻轻颔首,并不说话,身后的官员全都拜倒:“臣附议。” 赵偲一看,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那些不来的人是铁定不会和自己一条心的,还不如依靠这些狠人。 “准奏!” 很快,赵偲又当廷宣布,任命杨霖为中书门下太宰。 从少宰到太宰,就是从一个使相,到大宋首席宰相的位置。 杨霖再三请辞,并且一力推荐张商英拜相,赵偲无奈之下只好同意。 自己年纪太小,这个时候大权在握,没必要去追求宰相的虚名。 燕王爵位都可以推辞,一个名义上的宰相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梁师成不是宰相,徽宗一朝前几年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散朝之后,朝廷发出通告,成立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都尉府设提举一名,干办四名,都是五品以下职位。 汴梁有的是高官,区区从五品的官,当然不放在众人眼中,这个都尉府就这样低调地成立了。 提举由殷慕鸿担任,四个干办都是万岁营的虞侯,人员也都是来自以前的万岁营情报司。 这个情报司本就是暗中的,没有几个人知道,外界也不关心这个新建的衙署,大家的焦点都在不去早朝的就罢官这件事上。 金梁桥前蔡京的府邸,这个时侯满满当当的都是人。 人人都是脸色难看,议论声嗡嗡响动,跟一大群苍蝇聚集在一起也似。不住有人踮脚朝着府邸内看,等着那里传出来消息。 可惜的是蔡府大门紧闭,根本不像是有打开的迹象,蔡京这时候自身难保,已经被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去杭州养老。 杭州市舶司,是杨霖的又一处老巢,到了那里离开汴梁,可以说就彻底成了大宋的边缘人了。 蔡京一直在等,等杨霖来找他,可惜已经三天了,杨霖还是没来。 聚在金梁桥上的这些人,个个身穿官袍,紫金官服不常见,绿袍青袍遍地是。 他们不肯去上朝,还是不相信武人能够一手遮天,等着翻盘那天。 可是朝廷下旨罢黜他们为庶人,这可就让人受不了了,我就是闹闹事,你直接罢官? 大宋哪里这般对待过文人,我们可都是进士出身的文官,是有保命符可以随意胡闹的。 放眼任何一个朝代,文官也不敢这么嚣张,就算是比他们更混账的大明文官,也没有他们这么嚣张。 好在朝廷现在还没有对他们动手,杨霖首先打击的是汴梁的禁军,西北军马正耀武扬威往来,都是在搜检汴梁城中禁军军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禁军高门正在破家! 一个年轻的紫袍官,被人围在中间,他是中书舍人李邦彦。外表俊爽,美风姿,自号“李浪子”,为文敏而工。每一条都对了赵佶的眼,再加上会钻营,讨好了蔡京和梁师成,所以升官特别的快。 他此时唾沫横飞,激昂慷慨:“杨霖此子当真心狠手辣!他的甲士,诸位想必也都曾见,都是西北虎狼之辈。难道诸位不觉得熟悉么?这就是西凉董卓再生啊。 未曾想董卓曹操之辈,竟然见于大宋!禁军将门为之一空,好在此子尚且知道天高地厚,不敢犯我等士大夫辈,须知这大宋天下,乃君王与我辈共治。若胆敢摧折我辈,则天下汹汹,他杨霖纵是手握强兵,又如何了?还不是身死族灭?国本动摇,国朝养士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我等就是不去早朝,也不同意罢官,堂堂大宋,岂能让这商贾之子掌握朝纲,威福自专!” 围在他身边的众官员纷纷叫好,大声喝骂,声传四方。 众人激昂慷慨之际,就听见马蹄声响,隆隆而来。说得热闹诸人顿时色变,一些动作快,心思活泛的就不言声的朝外溜,准备随时跑路。 只见来的是一群禁中侍卫装扮的骁骑,众人一看不是凶神恶煞,动辄杀人的西北军汉,顿时胆气又回来了。 这些昔日的汴梁主人,大宋士大夫公卿,对着来人指指点点,胡啐乱骂,果然是一派高士名臣风范。 突然,骁骑中间裂出一道缝来,一个侍卫牵着马,上面载着殷慕鸿,来到众人跟前。 有人认出了这个人,就是祸乱的起源,杨霖的狗腿子殷慕鸿。就是把他下狱之后,引来了杨霖提兵入京。 李邦彦冷笑一声,出列道:“殷慕鸿,这里都是朝廷大员,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我等面前骑马,还不下来行礼。” 殷慕鸿面沉似水,冷声道:“你等尽被剥去官身,如今无端聚会诋毁朝廷,须得脱掉朝服。本官奉皇命前来,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脱光衣服各自回府,不然格杀勿论。” 众人一听,竟然要他们脱了衣服回府,那不是斯文扫地。 喝骂声四起,有不少人朝着骁骑这边扔石子,就在他们闹得欢的时候,金梁桥已经被团团围住。 一个骑士下马,在金梁桥的桥头,燃起了一支香。 气氛顿时有些冷了下来,所有人再不是有恃无恐,左右相顾都有些害怕。 李邦彦强忍着惧意,大声道:“不要怕他们,我们冲出去,看他们能怎样。” 众人纷纷挤着要过桥,突然一支弩箭,射穿了最前面的几个官员的喉咙。 李邦彦飞速脱光了衣服,抱着衣服钻了出去,被几个骁骑按住,押到了殷慕鸿跟前。 此时的桥上,已经开始了屠杀,惨叫声如同鬼哭狼嚎。 金梁桥下,很长一段的河面,都被染成了血红色。许多骁骑在河边,往里射那些跳河逃命的人。 李邦彦闻着浓浓的血腥味,这才知道这群人的决心的胆子,或许真的不亚于当年的董卓。 “殷提举,饶命,我已经脱去官服了!” 殷慕鸿看着这个朝廷大员,曾经的中书舍人,目光中连鄙夷都欠奉,摇了摇头道:“给他穿上,砍了!” 新君登基第四天,大宋三百旧官僚,被斩杀在金梁桥上,无一生还,史称金梁桥惨案。 ------------ 第四百五十八章 蔡杨论士 血洗金梁桥,让殷慕鸿和刚刚成立的统辖仪鸾司,亲军都尉府,凶名大振。 一时间,汴梁谈殷色变,这时候少宰杨霖出来,弹劾殷慕鸿杀戮过甚,请朝廷降旨处罚。 新君赵偲,一力庇护都尉府,直言此乃天子近卫,只受天子辖制,任何衙门无权调动,无权审查。 明眼人都知道禁中的这位新官家,就是一个摆设一样的傀儡,殷慕鸿就是杨霖手里的一把凶刀,这次金梁桥必是他暗中指使。 但是他不承认你也没有办法,人家都弹劾了,还要他怎么着。 汴梁官吏之多,已经打破了历朝都城之最,但是一口气杀了三百多个,还是让各级为之一空。 这时候,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散官员,终于找到了出头的机会,纷纷走动起来。 昭德坊内是人流络绎不绝,车马喧嚣,十分热闹。 杨霖吩咐下去,一个也不见,他一早起床洗漱之后,便让徐赛月找来一身便服,带着一群亲卫,来到了汴梁城郊。 秋意潇潇,落叶纷纷,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子保养得极好,车轴只是微微出吱呀之声,行在宽敞平坦的京师大道上,车子丝毫不见颠簸。 赶车的马夫看见路边的杨霖,微微一怔,对着车内说了几句话,隔得远只能看到他回头,听不到说的什么。 不一会,车子朝着杨霖驶来,停下之后,马夫掀开车帘,一个身穿红袄的老者,慢慢走了出来。 杨霖上前扶住他,笑道:“恩相,学生杨霖,特来为您送行。” 出乎杨霖的预料,这蔡京穿得十分喜庆,脸上也没有多少丧气的神色,反而有些豁达。 他没有拄着拐杖,被杨霖扶着轻易走下马车,来到城郊的凉亭内。 亭内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还有两个酒盏,石头墩子上,给蔡京铺了一层棉垫。 一阵秋风吹来,卷进几片树叶,杨霖吩咐道:“恩相受不得风寒,卷上帘子吧。” 亭内几个侍女应承一声,在四周挂起帷幕,蔡京在上首坐了,笑道:“难为你想的周到。” 杨霖给他斟了杯温酒道:“应该的,恩相为国操劳六载,可谓是劳苦功高,如今辞官归乡,学生不来相送,岂不是寒了人心。” 蔡京目光炯炯地望向杨霖,在他身上,哪里还有一点老态。双目如电,如剑如刀,锐利万分。 眼前的年轻人,一口一个恩相,是自己的忘年之交,当初一起从扬州进京,和他一道在大宋最高的舞台上,共同主宰了这六年的风云跌宕。 可是就在昨天,汴梁的闹市口,他亲自下令凌迟处死了自己的长子蔡攸。 对面的杨霖好似感觉不到蔡京冷冰冰的目光,依旧是笑吟吟地,一副欠揍模样。 蔡京收起一瞬即逝的凌意,轻轻叹息了一声:“文渊,都门禁军中的将门世家,你要杀就杀吧。金梁桥上,你不该杀人呐,这大宋百年养士,士大夫公卿实乃国家脊梁,岂能轻易摧折。 更何况时局艰危如此,哪里还经得起内乱,河北一带大乱之后,必有流民作乱,盗贼蜂拥而起,到时候天下士绅与你离心离德,你该如何收拾这江山?” 杨霖嘿嘿一笑,道:“恩相,你须看得清楚,眼下北境契丹衰弱,几欲灭种。女真虽强,不过是小小部落出身,体量太小。党项、吐蕃、回鹘、蒙古……已经为我所用。我欲与胡虏一战,定百年太平于汉家江山。 自从唐末以来,胡人势力多次侵入长城以南,盘踞中原,累造杀戮,幽燕收回不久,云州河内至今还在异族手中。胡汉之争,我们从未有如此劣势,如今翻盘的机会来了。我有心一战定乾坤,哪里顾得上这朝中衮衮诸公。若是他们要拦着我,天下何处不能是金梁桥。” 天下何处不能是金梁桥? 这赤裸裸的威胁,就是说血腥的清洗还会继续? 蔡京哼的一声,把手里的酒杯一扔,吓得侍女们花容失色,娇呼连连。 陆谦拔刀进来,杨霖挥了挥手,平静地道:“我与恩相饮酒,你们进来作甚,出去吧。” 陆谦冷哼一声,把刀插入刀鞘,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出去。 大宋士大夫群体,百十年来已经习惯了居于舞台中间,把自己当做这个帝国的主人。如今大宋发生这等大事,蔡京一跃成为士大夫的中心人物。 杨霖的话里,根本不准备和这个与大宋紧紧攀附在一起的士大夫团体讲和,甚至连条件也没有开出来,似乎大宋的这个士大夫群体,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杨霖指着陆谦的背影,道:“恩相,你看看这些武夫,都愿意为我效死。似这等肯听我号令的厮杀汉,汴梁还有十二万,边关则有几十万之多。大宋到了现在,就算这些士大夫和他们身后的家族,想要与我一战,谁给他当刀? 大宋百姓可没有受他们多少的恩惠,就算是招募起一群兵马来,又有谁能与我一战。西军将门都已经被我拆了,十万秦凤军、神武军、折家军,现在都在契丹境内的上京府,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他们靠我吃饭呐。 谁敢跳出来挡我的路,我就杀个血海滚滚,举朝大夫族人能有多少,恩相信不信,我杀上一半,剩下的反而会给我歌功颂德,大唱赞歌!” 蔡京心中越听越气,这杨文渊明明也是读书人,是进士出身,甚至是状元身份,怎么字里行间语气中宗室掺杂着对士大夫的鄙夷。而且还有一股子武夫的粗野和蛮横,似乎认为杀人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 在蔡京看来,如此蛮横的解决问题,到时候肯定会搞得天下大乱,到头来是更加混乱不堪的局面,甚至有可能会回到五代那种武夫乱国的场景。 杨霖心里则不以为然,他是知道后世历史的,所谓的大宋脊梁士大夫团体,实际上在靖康之时的表现相当拙劣。 并没有几个人仗节义、死君王、死社稷,他们或北奔南渡,或事伪楚伪齐,或束手就戮。 而挽救危难的中兴四大名将,或起于草野,或起于边军,没有一个是士大夫出身。 今日来送蔡京,不为别的,就为他真的为这个朝廷和百姓做出了许多的贡献。 他的居养制,让无数的鳏寡孤儿得到了赡养,他的进学制让穷人的小孩有了读书的条件,他的新政让大宋的经济起死回生更加繁荣。 既然双方话不投机,杨霖也不准备再徒费口舌,反正就算蔡京和自己的政见一致,也不可能再让他回到庙堂了。 这老贼对权力的欲望太大了,一旦回到朝堂,肯定又要搅风搅雨。 利用蔡氏的子侄,比如自己的爱徒蔡绦,来收拢下人心还是不错的。 杨霖举起酒杯,敬到蔡京面前,道:“恩相,这杯酒敬您往日功劳。” 蔡京舒了口气,神色复杂,还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杨霖伸手一招,徐赛月捧着酒壶过来,杨霖拿过来自己亲手倒了一杯:“这一杯,敬我们扬州旧日情谊。” 蔡京喝完,杨霖又往地上倒了一杯,说道:“这是给童贯的。” 然后又斟满一杯,杨霖突然有些脸红,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一杯敬您,养了一个好女儿,灵宝是个好女孩,我一定会好好对她。” 蔡京本来都喝了,闻言噗的一声,差点呛到。 “杨文渊,何出此言?!” …… ------------ 第四百五十九章 活捉希尹 以蔡京的涵养,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汴梁,随着他的车架慢慢淡出汴梁城,一个时代结束了。 大宋开国以来,也没有这般的巨变,天下承平这么多年,终于憋出了一个大乱子。 这一场动荡卷动了几十万京营禁军,卷入了几乎全部禁军将门世家,所有的汴梁京官。 往日里汴梁的风云人物,一一落幕。 风流天子赵佶一步登天在百尺高的堆玉楼修仙问道,除了送饭的寻常见不到个人;梁师成惨死在艮岳寝宫,身受几百刀成了血人;蔡京远走杭州,留下一儿一女…… 一个少年权臣,昂然走向庙堂中央,振臂一呼十二万,马踏大庆殿。 大宋的格局,从此就深刻改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在后续风潮变幻当中起起伏伏,反正是这大宋再也回不到已经那种强自粉饰出来的升平景象了。 目送蔡京连绵的车队离开之后,杨霖回到凉亭内,招手道:“月儿,给我倒杯酒喝,说了半天话,尽让这老东西了,我自己嗓子好像要冒烟。” 徐赛月掩嘴偷笑,给他倒上一杯酒,只见凉亭外的官道上,过来了一队人马,押着一群人犯。 还有许多的犯人家眷,追着叫喊哭嚷,看上去十分可怜。 杨霖隔着帘子,眉头一皱,叫道:“陆谦,这些是什么人,叫过带头的来。” 不一会,陆谦带着一个武将进来,一听是少宰相召,这武将兴冲冲进来,发现有侍女,便低着头不再乱看。 “末将苏珂离,见过少宰。” “这些是什么人?”杨霖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回少宰,这都是禁军的军将,本该将他们按罪斩首,末将奉命将他们押出汴梁,到治河司挖运河。” 一听是禁军的将领,杨霖心里的恻隐之心顿时全消,京营禁军的这些鸟将军,可以说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些京营禁军军将,每年都要从大宋生民辛辛苦苦缴纳的税赋当中捞取几千万贯的资财,将大宋拖得疲敝不堪。在外打仗的长年累月拿不到粮饷,这些花架子倒是从未被亏欠过。 他们占役驱使着几十万的禁军军汉,将大宋京营禁军折腾得丝毫派不上用场,带出的兵没有一点战斗力。 在真实历史上,面对女真鞑子又是望风先逃,还没见对方的黑龙旗,就已经弃城、弃民、弃地而逃,将几千万汉家子女拱手葬送在金人的铁蹄之下。 曾经被大宋倚为国之重器的京营精锐禁军,如今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毒瘤,必须把这颗毒瘤彻底剜除,才有机会打造出一支强军来。 禁军的粮饷不亏欠,不代表禁军的军汉可以领到,事实上,大部分的钱财都落入到了禁军将门世家的口袋中。 这也是禁军的战斗力为什么差的原因,兵源并没有半点问题,问题就出在这些大口喝兵血,对军汉肆无忌惮百般欺凌的将主们身上。 将这些软绵绵的禁军,派到边关待上几年,保证良好的物资供应,按时发放粮饷月钱,这些人也能打仗。 杨霖拍了拍苏珂离的肩膀,鼓励道:“这些鸟人的家眷,一路上鬼哭狼嚎,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压他们呢,凡是跟着的,一律用鞭子赶走。” 苏珂离抱拳领命,挺胸昂头地走出凉亭,马上就大声呼喝着手下,驱赶追随的禁军家眷。 见人都出去了,徐赛月低声道:“大郎,这汴梁现在到处都是这些魁梧军汉,一个个长得好生吓人,姐妹们出去买胭脂都不敢啦,什么时候他们才走啊。” 杨霖不以为然,道:“堂堂东京汴梁,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这就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早该有些不一样的气象。堂堂男儿,就该披甲执锐,为国征战,整日里在女人堆里打滚,算什么本事,我瞧不上那样的人。” 杨少宰正在自家小侍女跟前豪气干云的时候,外面一群蔡府的婆子,带着一个少女进来。 一抹窈窕倩影,掀开帘子进来,走路也不再像平时蹦蹦跳跳的模样,而是步子轻碎、细款摆行走似是有些别有一番妩媚婀娜。 看见杨霖眼中盈盈笑意再也遮不住,双手捏着裙角低头开门见山地道:“我爹说了,我们蔡家的女儿,要有名有份。” 刚才还感叹汴梁脂粉气浓英雄气短的杨霖,马上笑吟吟地,大声道:“有名有份,绝对的有名有份,不是因为你是蔡家的女儿,是因为你是我的灵宝啊。来,快到杨叔叔的怀里来。” 徐赛月暗暗啐了一口,这人真是没皮没脸,刚才差点被他唬住了。 蔡灵宝走到杨霖的跟前,被他揽在怀里,乖乖地让杨霖捋过她鬓边颅际垂落几缕散发。 蔡灵宝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汗泽馥郁不住逸出一股少女幽香,突然抬起头,道:“我娘她在大名府我们家的宅子里,大哥逃命时没有带上她,听说女真人喜欢杀人,你能帮我找到她么?” 杨霖一听还有这么一出,赶紧答应下来,当即对着帘子外的陆谦道:“派人去大名府,找一下蔡府的女眷。” --- 京西北路,武丘镇。 连绵的河道一侧,厮杀正酣,完颜希尹最后的骑兵,也被克烈人围在了这黄河一侧。 黄浪翻滚,水声如雷,压过了两边将士的喊杀声。这河水湍急,翻滚的如同一条怒龙,肃杀之气丝毫不亚于岸边血肉相搏的骑兵。 已经不少人失足落入急流之中,只能听见短促的尖利呼喊之声迅即就被淹没。 正是因为克烈人在辽西将契丹的五十万大军杀得丢盔弃甲,才让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伐辽,如今这两伙人竟然在中原腹心之地的黄河一侧厮杀,只怕当初谁也想不到。 完颜希尹身边,已经只剩下不到三个谋克,当夜的一场血战太过惨烈,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主力兵马。 这些仅存的兵马,似乎也没有了纵横北地的那种锋锐之气,人和马都显得有疲惫不堪。 完颜希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矮壮的身子在马背上安稳如山,身边的亲兵大声呼道:“希尹,这次我们出不去了。” 完颜希尹看了一眼背后的黄河,掉下去之后势必会粉身碎骨,半点生机也没。 他们一路南下实在是太过顺利,没有想到在开封府,会遇到这么一支南人强军。 如今被围在这里,一步步绞杀过来,没有丝毫突围的漏洞。 克烈人的统兵将军,冷冷地看着他们,不停地指挥手下转马灯似的走马射箭。 女真鞑子一个个跌落马背,就有克烈人呼号着上前,凭借漂亮的马术,低下身子割下他们的脑袋。 两边梳着小辫的女真鞑子的脑袋可是值钱货,一颗可以领三十贯钱。三十贯钱,可以在茶马商市买到十几只羊。 克烈武将身材魁梧,一双眼睛死盯着完颜希尹,对身边的人说道:“那个女真将军,一定要活捉,我来时少宰说了,活捉之后,赏钱翻倍。” 克烈人在草原牧马,最会的就是套马,一群人听了之后呼啸着围着仅存的几十个女真鞑子转圈。 希尹一看,怒道:“狗蛮子想要活捉俺希尹!” 他说完,直接骑马往河里去,被一个套马绳正好拴在脚上。 克烈兵骑在马上,借着马力往后跑,将他从河上往外拽。 希尹的亲兵双眼赤红,仰天怒吼,想要割断套马绳。却被乌泱泱的克烈兵一个个套在脑袋上,用力拖拽。 女真兵仗着浑身的力气,奋力挣脱,但是一层层套了上来。克烈骑兵趁机靠近,割掉这些无法拿住兵器的女真鞑子。 完颜希尹被人从河里拽了上来,克烈将军大喜过望,高声叫道:“快,快弄上来,别放跑了我的肥羊。” ------------ 第四百六十章 欢乐死刑 完颜希尹被捉回汴梁,对于新朝廷的威信,是一次大的增强。 这厮率领着几万女真人,在中原作恶太深,犹如鬼怪过境,让承平百年的京畿一带,也遭受了兵灾祸劫。 克烈人将完颜希尹带回汴梁的时候,已经憋了很久的汴梁百姓,纷纷走出街头庆贺,算是他们在这个新朝廷治下的第一次欢呼。 大乱之后,百姓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完颜希尹在这个节骨眼被捉,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兵变上转移开,开始讨论新朝廷的赫赫兵威,增加民间对于朝廷的认同,这就需要他死的不能太简单。 禁中,皇城内,杨霖和几个心腹正在兴高采烈地商量完颜希尹的死法。 可以说完颜希尹是女真人力,最了解汉人文化的,他甚至可以以汉字和契丹字为基础,创造出女真鞑子自己的文字来,仅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而且这厮率兵南下,差点让自己的大计毁于一旦,也让梁师成等人抓住了机会,在汴梁开始了倒杨大计。 要不是自己回马入师汴梁,发动这场政变,就被这鸟人害死了。 金人南下,可能会提前发生,再演靖康之事。 张商英这些人都是些读书人,在杀人这件事上,没啥好的建议。 杨霖自己则是一肚子的主意,兴致勃勃讲了半天,各种阴狠手段张口就来,说道兴奋处自己双眼赤红大声叫好,吓得这些老公相频频擦汗,看向他的眼光都有些奇怪了。 杨霖惹了一肚子没趣,索性不再和他们探讨,早早地就走出明堂,提前下班。 禁中明堂并没有受到什么波及,新上任的太宰张商英,已经废除了蔡京搞出的讲义司,恢复到四相议政的制度。 按理说,一场卷动了数十万人的政变。要是放在五代时节,皇城当中必定生烟起火,尸横累累。宫娥内使星散,金枝玉叶碾为尘泥,说不出的凄惨景。 但是这一回,因为杨霖的压制,只有艮岳的寝宫内血流了一地,还有内侍省的宦官遭了殃。 至于宫外,也是禁军死伤的多,至于后宫嫔妃、宫娥,几乎没有受到波及。 新君赵偲派人询问杨霖,这些妃子该如何处置,杨霖干脆下令,只要愿意去陪赵佶的,可以送到堆玉楼,无非是多几个送饭的。 但是堆玉楼上去容易,再下来可就难了,出乎杨霖预料的是,许多年轻的嫔妃刚入宫不久的,反倒都愿意去。 杨霖不禁感叹,这赵佶硬件条件属实不错,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妃子,还是对他死心塌地的。 也有不少的宫娥太监,自愿去堆玉楼伺候赵佶,也让杨霖感叹,这个人实在是像极了后世的一些明星,着实有一些脑残粉。 像是郑皇后、小刘贵妃这些,反倒没有动静。 小刘贵妃由于某些缘由,没被赵佶宠幸过,两人关系便不十分亲密,加之曾被打入冷宫,心性早就大不相同,举止颇有些禅意,冷宫那种滋味不好挨,她对赵佶的感情早就没剩下几分。 郑皇后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身为皇后舍弃赵佶,不管从妇道还是大义上都说不过去。 杨霖今日就是要去艮岳说服郑皇后去堆玉楼,毕竟她不去的话,大宋面子上过不去。 艮岳现在如同一块禁地,这里面住的,全是赵佶的妻女,如今这种局势下,谁不想里这里越远越好。 万一被人瞧见和艮岳有什么瓜葛,被殷慕鸿的都尉府看见,说不得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上,小命就难保了。 这些对杨霖来说都不算事,率众来到艮岳,这里的风景依旧是冠绝汴梁。 深秋时节,菊桂飘香,满院芬香。道路两侧,依旧是小鹿乱跑,并不怕人,各种珍禽异兽,恍若仙境。 进到皇后的宫殿,杨霖也不顾及什么避嫌,这说起来还是自己的亲戚呢。 殿内有个熟悉的声音,一听就是自家郑云瑶,这下就更不用避嫌了。 迈步走进殿中,有宫娥通报一声,杨霖进来之后,抱拳道:“臣杨霖,见过……太后。” 郑皇后满怀哀怨地白了他一眼,自己的皇后尊位,就是让这个妹夫给闹没了。 等杨霖说明来意之后,郑皇后搂着两个女儿哭哭啼啼,郑云瑶在一旁不停地数落杨霖。 这两个帝姬如何可怜,没爹没娘,在哪堆玉楼上没有最新的胭脂,没有新衣服,见不到生人之类的。 再不牵扯到大局的小事上,杨霖一向乐得跟自己的女人示软,男人嘛就该能硬能软才对。 他连连赔罪,作揖道歉,逃出了艮岳。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艮岳这么大,这些美若仙妃的佳丽,也算是绝美的艮岳中,一抹抹亮色的点缀吧。 --- 汴梁延庆观下,集市再次热闹起来,这次更加是人山人海。 朝廷下了诏令,完颜希尹杀戮河北,煞气冲天,这次被捉之后,要在汴梁处死。 汴梁的延庆观派出百位得高望重的道长,对一堆小山般的碎石开光,凡是身在汴梁的百姓,皆可花费一文钱一个购买。 在山下的一处空地上,完颜希尹被五花大绑,被吊在一个高架上,身体的要害位置全都罩在盔甲中。 但是胳膊、大腿等软肉,全都暴露在外。 在高架下,是一个大坑,每一个购买了石子的百姓,都可以过来丢他,据说可以去掉煞气,功德无量,大吉大利。 一文钱就像是后世的一分,汴梁百姓谁也能拿得出来,如此奇事、盛事,可以亲手参与到处死累累血债的鞑子大将,再加上有延庆观道长的光环,谁不想来凑这个热闹。 哪怕是以后跟子孙吹牛,都是一个绝好的由头……当年女真南下,杀戮无算,统兵大将完颜希尹,你知道死在谁的手里?哈哈…… 这些石子卖出的价钱,将会全部用作河北赈济款,用来安抚河北受女真兵乱波及的灾民。 这一场死刑,活生生被办成了汴梁盛事,全民参与的狂欢。 延庆观的大钟敲响,算是拉开了这场狂欢,无数的石子被丢向完颜希尹。 如此憋屈出奇的死法,差点让这个女真悍将吐血,他想要自尽可是嘴里绑着布条,手脚全都无法活动。 要害部位尽在甲胄里,一颗颗石子伴随着欢呼声,砸在他的身上。 甚至有小孩子,骑在爹爹的头上,也来投石。 慢慢地,砸到第二天的时候,地上的大坑已经满了。 紧接着就是一个锥形的小丘,被砸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完颜希尹,慢慢被埋在了石子当中。 百姓们仍然是意犹未尽,围着这个小石山展开了十几天的庆祝活动,延庆观的道士才出手,把这个石子山周围砌了起来。 封存的时候,据说还能听到里面胡将的声音,后人在此立了一块石碑,上书着“砸金山”三个大字。 ------------ 第四百六十一章 人困马乏 杨霖顶着巨大的风险,从河北回师时候,没有带走易州的主力兵马。 这直接造成了两个结果,一是女真人无法打破幽燕的三叉戟防线,他们在幽燕已经失去了胜利的可能性。二是直接锻炼了独自领兵,镇守易州的小将吴玠。 临危受命,抗住了完颜宗望的几次突围,对吴玠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知道多少的天纵奇才,就是缺少这么一个机会。 他也没有让杨霖失望,易州一带的防线始终稳如磐石。 再加上有天津港这个中转站,无数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大宋军中,让女真越来越难以为继。 上京的形势越来越不利,完颜阿骨打终于选择了妥协,集中所有兵力放弃了进攻,准备从幽燕撤兵。 女真上下,全都憋着一股气,恨不得生吞了防守幽燕的大军。 檀州,韩世忠的大帐内,诸将齐聚。 杨霖离开幽燕之后,韩世忠每次召集诸将,连坐姿都变得有些邋遢,总是斜躺在椅子上。 今天他的腰背却挺得笔直,虎视帐内,冷声道:“女真鞑子来幽燕一遭,犯我疆界,杀我百姓,俺的麾下儿郎不知道折损多少。 现在他们大闹一场,反倒想要抽身就走,世间岂有这般道理。若是叫他轻松走脱了,日后岂不是想来就来,这一回必须给俺死死地咬住。就算不能咬死他们,也要撕下几块肉来。” 帐中诸将,面面相觑,打了这么久,不光是女真鞑子不想打了,幽燕将士也没有几个还想继续打的。 这场仗不同于以往,几乎是日日搏命,激烈程度已经到了早野外遭遇,不管是多少人的遭遇战,都是不死不休。 双方将士的心底,都在忍受着煎熬,等着这场仗快些打完。 现在鞑子终于要撤,自己这群人已经守住了幽燕,这对大宋来说是天大的功劳。 强如契丹,也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但是在幽燕他们一点便宜也没讨到。 韩世忠一看诸将的模样,心里暗暗思量,少宰再汴梁做出那等大事来,正是俺老韩翻身的绝好机会。 若是能在女真撤退时候,再立功绩,就是晋升之资,谁知道这些鸟军汉一个个都打累了。 幽燕鏖战这么久,确实没几个人想继续打,这仗打得太残酷了。 少宰的意志是寸土不让,底下的军士就要在每一寸的土地上和女真鞑子死战,女真人又惯会驱使生口奴隶,很多的大宋将士都对屠杀那些麻木呆滞的生口生出了些阴影,夜里的大营中时常有崩溃的士卒失声痛哭。 这些鸟人不愿意继续厮杀,那俺韩五的枢密院副使,什么时候能到手。 以前韩世忠只想进枢密院留在汴梁享福,如今他的大靠山发动政变,成功推翻头顶的两座大山,独掌朝中大权,韩世忠对自己的要求也水涨船高,已经开始觊觎西府副使的位置了。 手下如此态度,韩世忠毕竟是有经验的大将,只得作罢。 若是强要去追,只怕弄巧成拙,被女真反打一阵就不好了。 毕竟女真主力兵马,也没有折耗很多,野战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韩世忠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圈手下的小将,脸上却笑了起来,准备说几句场面话,让大家好好歇息一番。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小兵,抱拳道:“韩帅,少宰派人传来军令。” “哦?”韩世忠大喜,若是杨少宰下令,这群鸟军汉,谁还敢不听。 “少宰如何说?” 来人拱手道:“少宰有令,幽燕兵马,累日征战,人困马乏。女真鞑子若是撤兵,不得盲目追击,只是派些轻骑袭扰,在要隘处埋伏,勿因贪功前功尽弃。” 众将脸上都有喜色,少宰果然是肯心疼俺们这些武人,打了这么久谁不是枕戈而眠,和衣而睡,终于可以歇息一下了。 韩世忠在心底叹了口气,难怪这些厮杀汉愿意为杨少宰效死,他确实和大宋的文官很不一样,至少把这些武夫当人看。 幽燕一战,历时近两年的时间,金辽宋三个大国,大辽燕王耶律淳、耶律大石、女真大将完颜宗翰、大宋少宰杨霖、女真皇帝完颜阿骨打……一个个枭雄你方唱罢我登场,打的天昏地暗,遍地狼烟,终于在这个深秋迎来了尾声。 但是双方经此一战,都看到彼此的实力,宋金之间梁子结的太深,各自保存下实力的两方,迟早还会有一场更加惨烈的大战。 女狠人有一摊子烂事要处理,有契丹人的不断作乱要去平息,同样的宰执大宋的杨霖,刚刚掌握这个帝国的京都,还没有完全控制住大宋,也有数不清的弊端等着他革除。 大宋新皇登基不到年底,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定年号,抹除掉赵佶的一切残留。 杨霖对此不置可否,让礼部议定新的年号,赵偲登基时候,是出奇的寒酸,当时连龙袍都是穿的赵佶的,披在身上大出一圈,十分滑稽。 幸亏有杨戬,不知道从哪还寻来了寥寥几名乐手,一路行来,一路鼓吹。 后来隐隐听说杨戬是从自家的歌姬中选了几个,扮作朝廷钧容直的乐手,当然杨戬矢口否认,谁问跟谁急。 这种皇帝,自然希望早日步入正轨,从那场宫变的阴影中走出来。 昭德坊内,杨霖舒展了下筋骨,重新带着一众已经长大的道童打拳。 他的几个弟子,吴敏和宇文虚中还有蔡绦也都跟在后面,强健的身体也属于能力的一部分,杨霖对这些开山弟子寄予厚望,一向不让他们钻书袋,很注重这一方面。 打完之后,在院内的树下坐着,有一群侍女端来瓷盆和皂角给他洗漱,杨霖擦了擦脸,看向身边站着的徐知常,问道:“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 徐知常刚刚看到,贴身伺候杨霖的丫鬟中,领头的是自己的妹妹和侄女,赶紧低下头装着没看到,让徐赛月和徐金娘好不伤心。 两个小妮子挽着手,同仇敌忾地快步离开。 徐知常在梁师成倒杨的时候,被赶出汴梁,如今回来就升任礼部尚书,可谓是因获得福,平步青云。 听到杨霖询问,赶紧说道:“少宰,礼部议定了几个年号,还请少宰来定夺。” 杨霖皱了皱眉,这等事就是个取名的小事,还让自己定夺个什么劲。 他自己不甚在乎,但是官员们其实还都挺拿着当回事的,徐知常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宣纸,铺开之后上面写着十几个年号。 杨霖端起汤盏,一边喝一边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个“洪武”,差点呛到。 手指着洪武,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 徐知常赶紧撇清干系,道:“此乃王世安的主意,说是我大宋在少宰的带领下,开疆拓土,重振汉家雄风,洪武二字十分贴切。” “又不是给我取年号,这不是胡闹么,如今天下文人心怀惴惴,本就害怕重演五代旧事,为图早日安定,就别刺激他们了。” 仔细想了一下,赵佶如果继续干,下一个年号应该就是宣和。 不如干脆就叫宣和好了,反正他绝对相信赵佶、蔡京这些人文学素养,他们想出来的差不到哪里去,比自己这个状元强多了。 杨霖沉吟道:“就叫宣和元年吧!”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谜底揭开※ 少年天子升座大庆殿,将军卷帘,都尉府鸣鞭,太傅杨戬宣读敕书。 今年从大观改为宣和元年,赵偲端坐在龙椅上,神情肃穆强忍着心中的激动,看着殿中的臣子。 随后内侍省的宦官领了册封皇后的制书,由宫门出发,旗手卫鼓吹大乐前导,随后紧跟着册宝、卤薄仪仗、凤舆、等各色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后宫。 赵偲忍不住朝杨霖看去,这个一手把自己扶上皇位的权臣站在那儿,身穿紫金官服,腰悬玉带,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乖记住,大哥叫杨霖,杨霖的杨,杨霖的霖,以后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号。” 赵偲突然想到,当日在扬州,那个贱兮兮地欠揍书生。 如今他把自己扶上皇位,可是赵偲不是傻子,他能控制得了手下这些武夫么? 这些人簇拥着他,赶走了皇兄,手刃了梁师成,有朝一日,会不会也把黄袍披到他的身上。 大宋百年以来,被历代皇帝视为手中最强兵刃的京营禁军,被他手下那些西被军汉一击即碎,汴梁城中对禁军世家的查抄还在继续,大宋还有谁能治得了他们…… 杨霖正在思考契丹和女真在上京府的战事,感觉到了一道目光,抬起头果然是新君赵偲在看自己。 他对这个亲王早就没了什么印象,这纯属一个小透明,在赵佶当皇帝的时候,这小子的存在感还没有一个五品官来的大。 朝着皇帝轻笑一下,杨霖开始观看今日的典礼,宣读个年号,真是按照登基大典办的。 杨霖自无所谓,区区这点小典礼花不了多少的财力物力,比赵佶强多了。 赵偲却有些害怕,赶紧驱散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反正如今自己是皇帝,而且还是和杨少宰这一伙人有共同利益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散朝之后,杨霖来到都门外,一处清净的院子内。 这里本来是禁中梁师成的居所,现在则改成了都尉府的衙署。 数十个锦衣侍卫,站立按剑,布于四方。人人脸色肃然,杀气森然。 厅堂上首,架起了一个大约一尺高的木台,以为丹陛,草草裹了一层锦缎作为装点。 殷慕鸿坐在一个椅子上,伏案疾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身边的亲兵提醒他,少宰来了。 殷慕鸿这才抬起头来,一看果然是杨霖亲至,抬起头便问:“少宰,杀谁?” 杨霖:…… 愣了片刻之后,他才皱眉道:“你是不是魔怔了,这里是都尉府,又不是菜市口。” 殷慕鸿赧然道:“少宰见谅,最近有些……习惯了。” 杨霖走到桌子旁,毫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座,殷慕鸿马上挪动脚步站到一边。 “我这个人你也知道,宅心仁厚,最是见不得血光,一看见就浑身不自在。以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你们就在暗地里搞,别弄得满城风雨。我的名声本来多好的,天下谁不钦服,民间多少人把我当圣人看待,都被你们给搅黄了。” 殷慕鸿点头笑道:“下官知道了,以后肯定多在暗中下手。” “这就对了,比如说现在让你们去杀梁师成,你就派人暗中弄死他,然后嫁祸到蔡攸的头上,这样我们就可以把蔡攸一起杀了。反正话语权掌握在我们手里,随便怎么安插罪名,都是一句话的事。” 殷慕鸿就像是小鸡吃米,一个劲点头,眼色也渐渐兴奋起来,少宰的水平就是不一样,随便一指点,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让都尉府提举茅塞顿开。 杨霖低头看着桌子上的一摞卷宗,隐隐看到驸马两个字,问道:“这是什么?” “还没跟少宰说,这是日本直吴乱波送来的情报,原来驸马潘意一直是表面上和少宰交好,实际上一直在和梁师成勾连。这一次梁师成之所以能说动我们的道君皇帝,就是因为有潘意给他提供的万岁营的收入。” 杨霖眼睛一眯,所有的事情现在才清晰起来,难怪梁师成能查出自己的这个知名把柄。 潘意的表现太好了,成功取得了自己的信任,他又热络地想要借万岁营的商船赚钱,杨霖乐得带他一程。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他把万岁营中的一些事,慢慢摸清楚了。 “他娘的,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老子天天算计人,没想到上了这厮的恶当!” 杨霖拍着桌子道:“禁军世家,果然是没有一个好东西,不就是抢了他两个女人,还至于这么小气!” 殷慕鸿眼皮一抬,笑道:“少宰,女人事小,我看多半还是那三个市舶司。财帛动人心呐,三个市舶司,可不就是三座搬不完的金山?” “本来就是抢的我的市舶司,拿回来还有错了,简直是强盗的逻辑。” 杨霖怒气冲冲,一拍桌子道:“竟然被他骗了这么久,这小王八可真能忍,我差点信了!” --- 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众都尉府的缇骑蜂拥而入,上前阻止的护院全被制住,吴乱波率众而入,高声喝道:“都尉府奉旨办差,无关人等回避,有阻挠者以造反论处,就地格杀。” 这小子已经从内侍省,调到了都尉府,属于杨霖重点培养的对象。 可惜就是个子矮了点,这些日本直的番子,还真是一身的本事,暗杀刺探都是个中好手。 一群家将簇拥着驸马潘意出来,都尉府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群人杀人不眨眼,甚至是杀官不眨眼。摊上他们只能是一件事,杨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等他看到吴乱波的时候,心如死灰,这小矬子出现在这里,自己的老底已经全盘暴露了。 事到如今,潘意只好拿出皇亲的身份来,强忍着惧意道:“本官乃是驸马都尉,惊动了柔惠帝姬,你们须吃罪不起。” “吃罪不起?”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人群从中散开,一排红衣亲卫簇拥着杨霖走了出来。 潘意脸色灰白,显然是万念俱灰,杨霖冷笑一声,挥臂道:“给我细细的搜,潘意意图谋反,刺杀官家,这府上必定有凶器。” 众缇骑轰然应命,过瘾啊,以前在内侍省虽然也是干的这种活,但是藏头藏尾,时刻提防被士大夫们抓住,哪像现在这么嚣张跋扈。 潘意被人按在原地,眼看着这些鸟人从外面带来一些花里胡哨的行刺武器,当着自己的面准备泼脏水往自己的府邸放。 潘意低下头去,不去看这些人无耻的表演,从自己暴露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汴梁这么多禁军世家被抄没,唯有自己安然无事,只因为杨霖以为自己和他一伙。 早知道就不听梁师成那老阉宦的了,谁想到他这么大的势力,说倒就倒了。 大宋重文轻武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轻易被武人篡了权,简直就是一群废物。 驸马府后堂,一只三足青铜香炉香烟缭绕,柔惠帝姬身披家居软袍,挽了一个堕马髻,染了凤仙花汁的鲜红五指正在抚弄古琴,听得外面人声嘈杂,眉心一蹙,“什幺人在外喧哗?” 房门推开,一个与柔惠帝姬年龄相近的宫装妇人走了进来,乃是帝姬的陪嫁宫女名唤红雀儿,如今脸颊雪白,没有半分血色,颤声道:“帝姬,不好了,都尉府来抄家啦。” 都尉府的恶名,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柔惠帝姬也吓得花容失色,心中暗道,自从和杨少宰化敌为友,这院子里清净的很,从来没有这些吓人的事发生,如今这是怎么了? 红雀儿带着哭腔,道:“听前院逃来的下人说,驸马他私藏了淬毒兵刃,要谋害当今官家呢。” “这是谁说的!血口喷人,简直是荒唐可笑。” 柔福帝姬霍的站起身子,杏眼圆瞪。 “是我说的。” ………… 柔惠帝姬一看是杨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自己夫妇最近和杨少宰走的很近,只要他肯帮忙,还怕宵小谋害么。   “杨少宰,你来的正好,快些帮我们说几句公道话。”   杨霖被他几次三番陷害,还误以为潘意是个好人,心底正在恼怒,听了这话气极反笑道:“公道?老子公……”   说到一半,只见眼前的柔惠帝姬,娇躯微颤,花容失色,粉脸涨得通红。饱满的胸脯一颤颤的,怒耸挺拔,尤其是随着呼吸丰乳一阵起伏,端的是十分诱人。 这潘意如此欺我,我便骑了他的老婆,才算是礼尚往来。不然这口恶气,何时能消? 必须是把她骑在胯下,狠狠地肏弄一番,方解今日之气!”   念及至此,杨霖轻轻抬手,直勾勾地盯着柔惠帝姬。   院中的亲卫,以陆谦为首,顿时了悟,陆谦驱赶着手下,离开了帝姬的院子。   柔惠帝姬一看院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自己和这个气焰嚣张的人在,他的双眼还色眯眯地盯着自己看。   她紧张地率了率腮边秀发,强装淡定地道:“杨少宰,你待如何?”   杨霖捏了捏手腕,向前道:“实话跟你说吧,潘家算是完了,你只有乖乖从了我,才能脱得此难。”   柔惠帝姬气的粉面通红,狠啐了一口,怒道:“你……你敢!本宫乃是天潢贵胄,是先皇的……”   嗤啦一声,杨霖上前也不废话,一把就将她的长裙撕烂,露出一片粉肌玉股。   柔惠帝姬长在深宫,何曾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也没有见过这么凶蛮霸道的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愣在原地。   随机就是啊的一声,凄婉的叫声传到外面,潘意一下子双目赤红,大力挣扎起来,状似疯癫。   陆谦给了他一记刀柄,潘意瞬间老实下来,再也动弹不得,陆谦笑道:“大家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干活。”   柔惠帝姬惊叫一声,随机被杨霖扑到,她发疯似的拱肩踢腿,奋力挣扎,却一把握住了一根火热的肉棒。 “这……” 柔惠帝姬心中一惊,只觉得小手中所握之物粗壮坚硬之极,竟不能圈实,那巨物竟在手心中一跳一跳的,烧的这个未经人事的处子帝姬一阵心慌。   柔惠帝姬大羞,粉脸早红似火焰,急想缩回右手,却被杨霖强行摁住。   接着左手一揽,搂实纤腰,将帝姬一把抱在怀中。   堂堂的帝姬,像个让人揣抱把尿的小女娃子,衣衫不整地被抱在院内,柔惠帝姬又羞又怒,徒劳无功地持续挣扎着。   杨霖撕下一块布条,将她的双手反缚,然后将她的裙子扯开。左右手不再摁她手腕,腾将出来,便一把隔衣握住那怒胀的大奶,入手只觉弹性十足,一手根比无法盈握,忒的舒爽无比。 低下头张嘴便向粉颈吻去,止觉甘甜可人,渗入脾肺! 帝姬颈部很是敏感,顿觉全身酸痒难当,纤腰又被这恶徒搂得急紧,无法摆脱。   两个雪白沃乳被捏住,柔惠帝姬情不自禁娇啼一声,忽觉一根火辣辣的狰狞巨物滑入股沟,与臀肉一阵厮磨,越磨越大。   从不曾遭遇这般阵仗的帝姬被蹂躏的心尖直颤,半身都酥了,没来由地生起自己的气来:“别碰我!把……把你那肮脏下贱的臭东西拿开!”   杨霖伸手一提,将她绑在栏杆上,一味调戏撩弄,任凭她挣扎,又叫她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只觉得这样玩才有趣味。   柔惠帝姬奋挣扎了一会,只觉手也酸了,腰也软了,还出了一身香汗。罗裙溜褪,掉挂在足踝上,露出一大截滑雪雪的玉腿来,最后连那绯色鸳鸯小肚兜儿也被摘了,一对梨形大奶弹出,不禁羞得无处可容。   大奶之下,是纤细如杨柳般的腰身,盈盈只堪一握!腰身之下,臀围急剧扩张,勾勒出完美无暇的圆润臀形,下体稀疏的耻毛根本覆盖不住那水汪汪的娇嫩妙处!   杨霖挺着一根火热的肉棒,点评道:“这奶子白如羊脂,软绵滑弹,揉起来定然是舒适无比,你这阴户娇嫩如同处女,水流潺潺,要么是久旷欠操,要么是还未被肏。非得是狂风暴雨般,将你操弄的死去活来,才算是不暴殄天物。潘意那厮,定然是有难言之隐,如何能够享用。”   他说这话,句句直戳柔惠帝姬的心防,她哪里想到世间还有这等腌臜的话语。   还没来得及怒骂,杨霖已经下手,将她高挺的奶子尽情揉捏,又将其揉成一团,尽兴把玩。   玩的兴起,杨霖双手突然将双奶揉作一处,令两颗鲜红乳头紧贴在一起,张开大嘴,一口便将两颗乳头同时含入口中。   杨霖久在花丛游走,手段十分高明,柔惠帝姬虽然羞恼,但是毕竟身为处子未曾遭遇过玩弄,尤其是色中老手的撩拨。不知怎么,只要被这人随便动一动、碰一碰,那儿便是舒服无比。   最羞人的事那妙处阴毛根根尽湿,早成一片泽国,真是淫水湿腻无比。   杨霖把她的双腿高举,又调笑了几句,一把按住翘臀,只顾尽情揉捏,只觉那肥臀也和双乳一般,弹性滑腻十足。   杨霖玩的差不多了,便把肉棒塞到花涧底下,箍住她两瓣白股,将她双腿分开搁在自己的腰上,叫她合不起来。 然后将那巨榔鬼头一突,在她的嫩花溪里醮些滑腻腻的花蜜,来回磨蹭几下,最后才一杆入洞。 金枪硬挺,戳破嫩滑芳蕊;落红点点,飞溅斑驳青石。   柔惠帝姬何曾见识过这等风流手段,只觉下体肿胀疼痛,疼痛眩意直冲头顶,几欲晕厥,但直到被杨霖插到尽头,却也没晕死过去,倒像是秋千飞到顶上时一般的晕眩。   幽深的宝贝花心竟叫他给采去了,不由一阵眼饧骨软,又待杨霖一抽动,才知这事原来是这样的快活,简直非言语能述。   杨霖使出道家功夫,腰马合一,抖动起来,撞击着帝姬肥美多肉的雪臀,眼瞧得一脸淫媚,料想此际正逢极美之处,便逗笑道:“舒爽么?”   “舒……舒……爽。” 痛意消散,失身于人的怨恨也暂且放下,转而化为点点羞恼。 柔惠帝姬正美得魂飞天外,出口片刻,才省起自己说了什么,又羞又怒,一边呻吟一边还口:“你……你这恶徒,必……” 杨霖一听,也不废话,倏地一下抽了出来。 柔惠帝姬体内正值欲火如焚之时,又不想受他侮辱,便强咬牙关,羞户和双腿夹紧,气急地扭过头去。 杨霖哈哈一笑,一下子掰开她的双腿,在花道上揉捏剐蹭不止。 刚刚还刚烈了一下的帝姬,两腿发软,颤抖呻吟。   杨霖把她双手解开,就在这院内的木制长廊上,摆成一只屈腿翘臀的小牝犬,按低她的腰背飞快进出。   柔惠帝姬美得翻起了自眼,双手撑地,被推撞得乳摇发散。被插肿的阴户水花四溅,小巧如同黄豆的嫩菊也因低腰翘臀的姿势纤毫毕露,粉酥酥的雪股间凸起一枚花苞似的彤艳蓓蕾,衬与绉褶里的丝丝殷红,欲开不开的模样可爱极了。   柔惠帝姬紧并着圆润的长腿,脚趾勉强踮地,整个人手脚并用娇啼不止,歪歪倒倒地被杨霖推着向前爬行。   杨霖双手扣紧她的腰眼,肉棒进进出出、边走边插,推着她像只低头摇尾的小母狗一般,在长廊上行走。   强烈的羞耻感冲击着出身尊贵的帝姬,她从没受过这样的污辱:趴着翘屁股让男人干,已经够像母狗了,居然一边被插着一边爬行,简直就是溜狗一样。 越是羞耻的帝姬,却越是花汁四溅,被干的快感简直难以形容,连感度都莫名提高了好几倍。 她的诟骂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强烈的快感逼得她并紧膝盖,右足痉挛似的勾起又放落,仿佛想翘起脚儿抵挡猛烈的高潮。   可惜都是徒劳的,杨霖最后一挺,柔惠帝姬再也忍耐不住,旋即弓腰剧颤,美得翻起白眼—本已极紧的肉壁收缩得太过剧烈,突然喷出大把大把黏稠阴精,非是像尿水一样稀薄,而是滑如调蜜的浓浆,又紧又滑之下,居然把肉棒给挤出去了。   杨霖拽住她散落的青丝,将她拽的腰肢下沉,甄首高挺,然后在她的玉背上一泄如注。   柔惠帝姬从头发到后背,继而延伸到还在抖动的肥臀,都布满白浆,阳精过风化稀,在曼妙的胴体上蜿蜒成一条带子,衬与泛红的汗潮雪肌,说不出的淫艳动人。 ------------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真狗大户 翌日清晨,杨霖从驸马府出来之后,潘意早就已经被收监。 至此禁军世家,被打的全军覆没,凡是从开国之后,就一直执掌禁军几十万军汉的世家,全部被抄没。 这些人便是所谓的勋贵,若有一个好东西,禁军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清晨的御街有些冷,凉风带着湿意,杨霖忍不住紧了紧自己的大氅。 走到樊楼下面,只见一群都尉府的缇骑正在查封樊楼。 这一处东京汴梁最大的酒楼,最豪奢的酒楼,也是潘家的产业。 酒楼内的掌柜、茶博士、小儿、厨子……总共不下千人,全都在门口站着,在旁边堆着他们的行李。 这是他们谋生的所在,一下子失去之后,人人脸上都不开心。不过他们其实不愁生计,樊楼的名声在这里,从这里出去的人,无数的酒楼等着抢呢。 为首的缇骑见到杨霖的人马,笑着过来抱拳行礼,杨霖随口道:“樊楼虽然是潘家的产业,但是既然尚了帝姬,便应该有帝姬的一份。潘意作奸犯科,帝姬何罪之有,以后这樊楼,就归柔惠帝姬所有吧。” 酒楼的人一听,顿时欢喜起来,准备重新营业,缇骑也开始撕封条。 这时候,樊楼里面走出殷慕鸿来,见到杨霖神色有些不自然。 昨日探查到潘意不法,杨少宰竟然要亲自前去,而且一夜未归,他这才知道杨霖的目的。 杨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羞愧,甚至还有些骂骂咧咧,说些真他娘的冷之类的话。 殷慕鸿低声道:“少宰,这里有些东西,还请少宰过目。” 进到樊楼,一个雅间内,桌上摆着一摞摞账本,殷慕鸿扶着账本道:“少宰,这些禁军将门,抄没出了金银铜钱总计八千万贯不止……还有各种田产、作坊、店铺、车马行无算。” 杨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挺有钱的,但是和人家一比,才知道小巫见大巫,这才是真正的狗大户啊。 这些人能拿出来的钱或许没有杨霖多,但是他们的资产太大了,百年的盘剥搜刮,喝着几十万禁军的血,全都转化为了他们的不动产。 杨霖眼色一亮,道:“京营禁军有六十万人,完全用不到,咱们的人马驻扎汴梁,轻易也不能调走。汴梁就是再厉害,也养不起七十万兵马。 前几天户部的刘玉已经和我抱怨了,不如就拿出这些钱来,让京营禁军挖河渠去吧。取直运河提了这么久,被完颜希尹南下给耽搁了,如今正是重启的时候。 这六十万人,打仗就是一群草包,去挖河我又不和禁军将门一样,克扣他们的粮饷。” 殷慕鸿一听,把六十万人赶出汴梁,是一个一举两得的主意。 不然的话这些人吃的太多了,汴河运进的粮食一小半要花费到他们身上,关键是光吃不干,一点用处也没有。 杨霖现在看见这些禁军,就有种后世领导看到车间只会玩手机不干活的关系户一样,恨不得早点让他们滚蛋。 两个人一拍即合,马上开始着手准备禁军调离出京的事,反正现在汴梁就是他们说了算。 不出杨霖所料,表面上看上去铁骨铮铮的士大夫们,杀了一半剩下的都老实地像是杨霖的嫡系亲腹。 偶尔自己的亲信还能提出点不同的政见,指摘杨霖的疏忽和漏洞,但是这些人都噤若寒蝉,除了在背后骂几句乱臣贼子,几乎不敢在公开场合有不敬的言语。 也只有在那相熟的画舫行首面前,才借着酒胆在嘴上纵横睥睨,说些什么曹操之类的话。 都尉府的人已经暗中查到过不少,上报之后杨霖也只是哂笑一声,不予追究。 那曹操是何等的英雄,岂是这些庸碌小人能够指摘评价的。 把这些人曾经的依靠,所谓的京营禁军,全部赶去挖河,汴梁周围就全是杨霖的兵马了。 殷慕鸿和杨霖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笑意。 --- “多少?” 治河司的张安,身上裹着一个白布,受伤还未痊愈,此时也顾不上伤痛,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五千万贯?” 来人笑着道:“明堂昨夜下的旨意,还有六十万的青壮,供张总督驱使。” 张安的治河司,刚开始动工不久,朝中的倒杨就开始了。 治河司首当其冲,因为这本来就是矛盾爆发的源头,杨霖执意取直运河,触动了大部分士大夫的利益,他们才会合起伙来把杨霖搞下去。 取直运河刚一动工,就被搁置起来,无所事事的张安只好疏通泥沙,干起了治理黄河的老本行。 这时候完颜希尹南下,张安决堤水淹大营,好巧不巧那时候蓝从熙正在和女真人和谈。 赵佶以破坏和谈的罪名,把张安给捉了起来,袖楼为治河司筹集的经费,也被梁师成等人趁机瓜分。 张安本来还以为取直运河要延误很久,没想到自己刚从牢里出来没几天,就来了这么多的钱和人手。 如此一来,这运河的规模,可就不是以前规划的那样的了。 张安身上的伤,似乎都不疼了,从床上坐起来之后,兴奋地走来走去。 河北一带的河道,被改的乱七八糟,时常发生黄河改道的大事。一下暴雨,对河北的百姓来说,就是一个劫难。 每年因此死亡的人数,上万计算,在后世的历史上,这样的恶果还有很多,像是大名府就曾经被黄河的泥沙彻底淹没过。 明朝的大名府,已经是在旧址的旁边重建的了,如今有了经费和人手,张安在心里暗暗起誓要把河道治理好,将运河挖出来,贯通南北,为家乡谋千年之利。 站在杨霖的角度看,挖通了运河,激活河北一带,不再举国之力养一个已经臃肿的汴梁开封府。才能让大宋的富裕,真正的普及到所有的疆域内,也能更好地激活幽燕作为汉家屏藩的作用。 不然的话,河北现在这个情况,荒凉穷困,极其容易让屯集重兵的幽燕,成为一个脱离朝廷控制的强藩。 宣和元年才刚刚开始,事情终于向着好的方向,开始前进了。 ------------ 第四百六十四掌 欲练新军 中秋将至,汴梁城中重新热闹起来。 汴河港口依然繁忙,水关处南北口音错杂,做往来客商生意的小贩竭力吆喝。 城中的球市上,依然是场场爆满,汴梁城中的老少还有各地来的客商游人,面红耳赤地高声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喝彩。 早先的一场宫变,似乎已经被汴梁百姓抛在了脑后,他们不管谁做皇帝,日子还是一样的要过。 往往身在京城的百姓,都是最为热心谈论朝中政争话题的,尤其是跟外地人说的时候,满满的优越感爆棚,要么故作神秘,要么大声叫嚷。大宋汴梁百姓更是个中翘楚,可是这一次却都不愿意谈论。 以前时候,要是在酒肆茶坊当中有外来客商忍不住多嘴问一句朝中的大事,这些汴梁百姓恨不得撸起袖子说个一天一夜。 如今有客商问起,汴梁闲汉往往就挑着眉毛咄的一声:“俺们汴梁的事情也是你问得的?朝中事自然有朝中大臣操持,轮得到你来操心,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汴梁出现了一个大杀神,新君近卫都尉府。 这些人无孔不入,要是哪一家的大臣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哪怕是在夜里被窝里,和自家的娇妻美妾发几句牢骚,第二天早朝保准被点名,吓得这多嘴的大臣站都站不稳。 更要命的是他们不光无孔不入,还有了名的心狠手毒,金梁桥一下子杀了三百多个公卿大夫,血水染红了河道,禁军将门世家做为逆乱之首被杀得人头滚滚。 这都是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让人如何再敢去回想? 禁军世家和文官还有不同,文官一般是一代人当官,最多做个三四辈已经是很罕见的了。 但是禁军世家从开国到现在,一直是汴梁的地头蛇,掌握在手中的都是利益最为丰厚的产业。 汴梁百姓和他们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瓜葛的,禁军世家被整治的如此之惨,几乎是连根拔起,如何不叫人害怕。 此时的禁军已经一队队地被赶出汴梁,去了河北一带,准备开挖沟渠,取直运河。 禁军昔日的校场内,起了几座占地阔大,气势恢宏的新立营盘。 上百头牛拖着沉重碾盘,正在压实操场。 旁边站着的杨霖,正在指挥众人改造这禁军的营盘,西北军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一半,回到西北的土地上驻守,尤其是党项人,几乎全部离开了。 党项人所在的地方,是原本西夏的国土,那里的局势十分复杂,需要有重兵把守,不然各个部落难免闹事。 单论勇武善战能力,党项单兵要比蒙古人还强一些,即使是在成吉思汗如日中天,而西夏已经腐朽不堪的时期,还是能在沙洲把成吉思汗守得抓狂。 若不是这个民族体量太小,只怕是在历史上的危害还要更大一些。 如此一来,汴梁只剩下五六万将士,杨霖准备在禁军的基础上,训练出一支真正的京营禁军来,将来大战之时为自己冲锋陷阵。 六十万个人的营盘、武备和粮饷空间在,招募训练一支良家子弟兵马并不难。 宋江站在一边,如今杨霖的个头蹭蹭的长,初识时候和宋江差不多高,现在已经高出他一个头来。 “少宰,这营盘眼看是要建成了,什么时候开始招兵?” 杨霖笑道:“让那些禁军挖一挖河渠,知道劳动的快乐,然后再去招募。这次我们要的兵源,必须是层层选拔的,前有女真人掀翻大辽的例子摆在眼前,后有完颜希尹五万人杀得中原血流成河。 这些教训都告诉我一个道理,兵贵精不贵多,这次训练一支汉家精兵,我要的是绝对的精锐,人数只要五万人左右即可。至于募兵条件,一定要严之又严。第一祖上清白,三辈之内不许有作奸犯科之人;第二体型高大,有顽疾、暗疾者不许入伍;第三家中须有兄弟赡养父母,独子不许入伍。” 宋江点了点头,道:“少宰说的不差,俺在喀喇汗王朝,那些回鹘人动辄几十万大军,看上去吓人,谁知道一冲就散,一打就降。” 杨霖还没来得及了解喀喇汗的事,闻言不禁问道:“喀喇汗那边,留下的人可靠么?镇得住西域么?” “少宰放心,都是按的心腹弟兄。” 杨霖撇了撇嘴,对这一点不甚满意,宋江别的还好,就是太喜欢拉帮结派了。 江湖义气那一套,怎么可以用在一方封疆大吏的运作里。 好在如今腾出手来了,可以慢慢解决西北的问题,不光是喀喇汗,还要吐蕃,都是仓促之间纳入宋土,没来得及仔细打理,毕竟急着回来参与辽金之争。 “怎么没见你俘获几个喀喇汗王室?” 宋江挥了挥手道:“那些鸟人都已经亡国了,还在那摆盛气凌人的架子,让俺全部砍了。” “砍了?可惜!” 这时候前面的营地已经夯实,几十骑人马在上面来回奔走,卷起的烟尘不多,杨霖道:“走,过去看看。” 走到近处,地上没有被马蹄踏出多少的坑洼来,杨霖点头道:“不错,汴梁城脂粉气太浓,这座汉家雄城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尚武的气息了,怕不是要追溯到世宗柴荣时候。在边上置上些石锁、箭靶、马厩,这一支新军,既要练阵型,也要练力气,还要练骑射。 在那边上,再设一个讲学堂,我派人来教这些军汉读书识字。” 周围的厮杀汉面面相觑,当兵还得读书? 杨霖心中豪情万丈,不同于夷狄蛮胡,自己要训练的,是一支纯正的汉家雄兵!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名不虚传 汴梁城到处张贴告示,说是要募兵操练,重新拣选京营禁军。 百姓们围着榜单,议论纷纷,大宋贬低武人百十年,整个社会对当兵的鄙夷已经到了骨子里。 要说感兴趣的,还是原本禁军的一些家眷,禁军驻扎在汴梁这么多年,根深蒂固。 刘锜望着榜文,暗暗摇头,他是河州知州刘仲武的儿子。刘仲武跟着童贯,平定河湟吐蕃,立下累累战功,才得以提拔为河州知州。 他深知大宋重文抑武,觉得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在河州怕是给耽误了。便花钱走的童贯的关系,求到了梁师成的头上,梁师成还没来得及办,就被杨霖给杀了。童贯死的更早,自己白白在汴梁耽搁这么久,连盘缠都花光了。 刘锜在汴梁顿时没了依靠,又不想就这么回去,那童贯和梁师成都不是省油的灯,花的少了他能睬你? 自己出来时走后门花光了自己的父亲的积蓄,若是不混出点名头来,岂不是不孝。 如今一看这榜文,待遇是大宋未有之优,升迁全凭本事,岂不是胜似找那阉人施舍。 他拧了拧手臂的护腕,走到募兵处,只见这里挤满了人。一队队报名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龙,刘锜叹了口气,只好走到人群末尾排队。 京营禁军,真的处理起来,才发现远不是这么简单。他们驻守汴京这么多年,家口繁衍日重,补兵额有限。家中子弟补不上正军又不能脱兵藉,只能在禁军军将产业中帮忙赶趁过活。 这些人被禁军世家的军将盘剥之惨,可以说就是他们的私人奴隶也不过分,军将骄横富贵,军卒却是在这繁华都门中苦熬度日,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很多人都是在军将的家族产业里,做一个跑腿打杂的使唤人,干的事最累的活,往往连一两个铜板都不给。偏偏他们还脱不了军籍,只能在这些将主的门下讨口饭吃,混的连汴梁的乞丐都不如。 原本时空的历史上女真大军迫汴梁,几十万禁军近乎一哄而散,无人抵抗。不仅仅是不经操练兵不能战,也是这几十万禁军兵不愿战。 你拿我当奴隶,我只能拿你当仇寇,你歌舞升平时候倚红偎翠纸醉金迷,临战却要这些苦哈哈为你死战,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如今这般优厚的条件开出来,每个兵一个月就有五贯钱,几乎够全家一年的用度,谁不想来试一试。 从清早一直到日暮,刘锜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到自己的钱囊已经空空如也,没来由一阵烦躁。 这时候一个被人簇拥的官儿路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刘锜,这小子体高欣长,相貌俊美,腰杆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同于人群的风采。 刘锜见这人如此派头,想必是个大官,为了免生事端便转过头去,思量着今夜去哪混些汤饭吃。 一个身穿赤红袍子的亲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引到这个校场的一角,那个为人簇拥的官儿也在,刘锜这才细看,紫金色的官袍,眼中不免流露出一丝羡慕。 “这个不错,小子,可会骑射?” 刘锜笑道:“射的准了,能换顿酒吃么?” 旁边的人哄笑起来,有人给他拿来一副弓箭,刘锜瞄准箭靶,突然觉得没甚意思,一箭偏离,射向旁边的水桶。 在那紫金官服的旁边,一个黑胖子抚掌笑道:“少宰这次却是看走了眼。” 原来此人就是杨霖,特意来看看募兵的情况,陆谦过去把箭拔出来,水流泯泯而出,喷出很远。 陆谦笑着骂道:“原来是个草包,可惜了这个水桶。” 话音刚落,刘锜张弓再射,不偏不倚正好又一次堵住了箭孔。陆谦手里还拿着上一根箭矢,这玩意只要射偏一点,绝难把水堵住。 话才刚说出来,就被人打脸,让他的脸色有一点尴尬。 旁边的花荣叫道:“好!这小白脸有点本事。” 杨霖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道:“这个不用排队了,要了!” 说完带着众人就走,有募兵的小将赶紧过来,要带刘锜去登录。 刘锜望着杨霖的背影,大声道:“这位上官,可是许了俺一顿酒吃。” 杨霖笑道:“左右咱们弟兄要去饮酒,就多带他一个也没什么打紧,你来吧。” “会骑马么?”陆谦问道,刘锜眉毛一挑,道:“十分擅长。” 有亲卫两个人共乘一匹,让出一马来与他,众人纵马来到一处酒楼,十分的清净。 下马之后,自有人上前牵马,一群人进到园中,刘锜这才惊叹这里的装点,粉白墙面,青砖碧瓦,都不似寻常酒楼。 一进大门,就有几个侍女,巧笑着上前,接过那大官的大氅,两边一个扶着胳膊亲昵地迎了进去。 进到一处院内,杨霖一屁股坐下,抖了抖衣衫跟身后的美人道:“今日在明堂处理政务,然后又到营盘累了一天,有什么吃的赶紧上,饿得不行了。” 刘锜暗暗咋舌,明堂岂是一般人能进的,再看他的年纪,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黑大汉道:“这位莫不是当朝杨少宰?” 花荣扯着嗓子道:“那还能有谁,如此神武的,可不正是少宰。” 他的嗓门实在是太大,惹得刚刚进屋的一个美人笑了起来,刘锜循声望去,只见一女轻移莲步而入,当真是冰肌玉骨,柳眉杏眼,樱口琼鼻,杨柳细腰,袅娜生姿。 杨霖故意道:“怎么,师师觉得本少宰不够神武么?” 李师师啐了一口,到他跟前的蒲团上坐下,身后的使女这才端着酒菜上来。 刘锜只觉得坐立不安,这一男一女可都是名头极大的人物,一个是刚刚发动宫变的少宰杨霖,一个竟然是太上皇的老相好汴京第一尤物李师师。 看这俩人恋奸情热的模样,怕不是早就勾搭在一块了。 李师师望着杨霖,不管是假意还是真心,反正眸子里都快渗出水来了。 她白皙的素手,舀了一勺金灿灿的菜肴,送到杨霖嘴边,笑道:“这菜以母蟹的蟹黄炒公蟹的蟹膏,一丝蟹肉也不要,用黄酒焖透,高汤调味,不须佐青配面拌饭,单单作为一道菜白嘴儿吃,最是美味。” 杨霖咂摸一口,果然入口即化,滋味鲜美。 他轻轻将手放到身后,抚摸着李师师柔软腴润的腰身,看着刘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宰,在下刘锜,秦州人。” 杨霖低着头,这名字有点熟悉啊,在北宋末好像有一个刘锜,屡破金兵,死后追封谥号“武穆”的。 这个谥号可不得了,是自古以来武将追求的极致,像是李光弼、岳飞都有这个殊荣。 不过这个名字十分常见,杨霖也不敢就确信是他,刘锜自觉是个无名小卒,在座的应该都是大将,赶紧说道:“家父刘仲武。” “刘仲武?” 宋江赞道:“刘将军镇守河州,乃是西北良将,俺和他见过几面,很是聊得来。俺宋江和你爹兄弟相称,算起来你这后生该叫俺一声叔父。” 刘锜赶紧抱拳道:“原来是宋叔父,小侄见过叔父。” 杨霖这下就确定了,心中颇为高兴,北宋靖康之时,可谓是疾风知劲草。 那时候脱颖而出的,都是名振天下,流传青史的猛将。 这后生如此年轻,未来大有可为,可惜自己早没发现,让他错过了上一次的恶战。 “刘锜,你爹在童贯帐下之时,我就知道他的名声。将门虎子,你既然进了这汴梁新军,就该争口气,别堕了你爹的威名。” 在汉人心里,有人夸你爹的厉害,往往比直接夸你还更容易拉近关系。 刘锜小小年纪,在这些人中也不怯场,举杯豪饮而空,道:“俺定不负诸位厚望。” ------------ 第四百六十六章 惺惺相惜 主客尽欢,各自散去,只有杨霖留宿在这摘星楼。 屋内水气氤氲,如雾如障。 躺在汉白玉砌成的宽敞浴池内,热气腾腾,倚着头枕,闭目养神。 杨霖双眼紧闭,暗自思量今日的刘锜,这个小将没想到也在汴梁,岂不是天降之喜。 自己重建禁军,虽然每个人的饷银提高了五倍,但是人数却缩减了十成,算起来每个月还少花三十多万贯的大钱。 没错,大宋的军费支出就是这么吓人,整整占了大宋每年收入的六成甚至是七成。京营禁军就是其中的大头,宋代兵制记载,皇城司每个士兵是五贯一个月,上等禁军是一贯……禁军可是有六十万。 除此之外,还有一百多万的厢军,也难怪宋神宗会被愁的发牢骚:“若依市价,即费钱多,哪有这些钱给予。” 突然,一双柔嫩纤细的手指柔软有力,在他肩头缓缓按压,舒服得杨霖不时发出几声轻哼。 池边跪坐的李师师,一袭绯色的轻丝软袍,乌黑云鬓全部散开,只用一根杏黄丝带松松地挽住,不施粉黛的俏脸上铅华尽去,显出一张天然妩媚的粉靥,身体曲线如波浪般凹凸起伏。 轻袍下端露出半截光洁小腿,一双秀足轻轻叠在一起,指甲上涂了凤仙花汁,纤美脚掌红白分明,无一不散发着媚人的韵致。 杨霖睁开眼,回过头来,问她道:“你和柔惠帝姬还有潘意驸马一家,是不是很熟?” 潘意死的很惨,汴梁城都知道,据说是要行刺新君,李师师肯定不信,多半又是自家主人搞得鬼。 听到杨霖问话李师师赶紧撇清道:“自从到了这摘星楼,便不怎么来往了,偶尔就帝姬带着女儿来我这儿学琴。” 潘意没有儿子,柔惠帝姬没和他行房,也一直没有生育,后来潘意在外面养了一个小妾,生了一个女儿。 柔惠帝姬不但没有责怪他,还亲自带在身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养大,视若己出。 这在汴梁的上流圈子,也是一桩美德,大家都知道。 杨霖点了点头,叹道:“帝姬多好的一个女人,可惜遇到了潘意,现在家被抄没,我给她留了一个樊楼。那帝姬不是个会经营的,你有空多和她走动走动,帮衬着点,也不枉你们姐妹俩相识一场。” 李师师可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被杨霖强占了之后,她顺势借着万岁营的车马行和漕运船,将手里的财富不断翻番,每次杨霖来这里她也会撒娇弄痴地讨些便利,杨霖一般都不会拒绝。 有她帮忙,再加上樊楼,柔惠帝姬这个小寡妇应该难为不着。 李师师如何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他哪是这么善良的人,多半是看上人家了,狐疑地目光上下打量,把杨霖给看毛了。 一把把她和衣拽到池子里,恶狠狠地道:“昨夜在驸马府睡了一晚,柔惠帝姬也跟你一样,成了我的女人。你以后多照应着点,还怕我不疼你?” 李师师娇笑着不说话,反倒伸出舌尖,舐掉唇边的一个水珠。 天雷勾动地火,扑腾了一地的水花。 ………… ---- 契丹上京道,北安洲。 白茫茫的雪线尽头,就是白雪蔼蔼的莽莽群山,连日的风寒,吹得大地一片枯黄,一群甲士衣衫褴露,面带菜色,在这冰天雪地里,让人很是怀疑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座小山,山丘背风处就是耶律大石和姚平仲的大营。 几十匹马,拴在枯树上,马身下都垫了辛苦搜罗来的枯草。 姚平仲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真鞑子如此爱马,就算自己挨冻也要给他们的战马裹上厚厚的棉布、兽皮。 这北地的寒冷在,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耶律大石望着他,罕见地有些忧色,道:“姚三郎,留下来和俺们契丹儿郎,打完这一仗行么?耶律大石一辈子没有这般求过人,这次算俺求你了。” 姚平仲晃了一下,肩上身上的雪粉簌簌就朝下落,苦笑道:“大石兄,不是俺不愿意帮你,若是姚平仲一个,留下来和你们厮杀致死又有什么难处。可是俺手下这些鸟人,已经再不愿征战一天,他们日思夜想就是回乡。” 姚平仲手下,尽是些纯正的西军,就是秦凤军和神武军的班底,是那一支和西夏打了一百年的西军。 这些人背井离乡,在契丹征战一年有余了,关键这种仗不是顺风仗,可以捞钱那种。 和女真人对敌,无比的辛苦,这些冰天雪地里钻出来的凶蛮鞑子,甚至比党项人还难缠。 西军上下充满了厌战情绪,尤其是随着深秋的来临,草原已经是寒风刺骨了。 所以打到北安州之后,姚平仲手下的军将一起到他的大帐,联名请求撤兵。 姚平仲平日里颇得军心,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愣了半响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麾下这些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了。 再打下去,恐怕会发生可怕的营啸。 这段时间,姚平仲和耶律大石并肩作战,拿下不少的失地,耶律大石从未如此欣赏一个将军。 这个宋廷的大将,实在是耶律大石平生所见里最有豪杰气的一个,而且用兵颇有章法,不是寻常将领。 耶律大石也和杨霖一起打过仗,他对杨霖没有半点敬意,那个人为了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今天这里要走的是杨霖,耶律大石绝对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如此挽留。 女真鞑子从幽燕回来了,带回来部分的主力,损失不到三分之一。 幽燕局势耶律大石十分清楚,这显然就是那个蔫坏的杨霖,不愿意再幽燕和女真死磕,放他们回来的。 不然的话,女真和大宋两败俱伤,契丹趁势重新崛起,并非不可能。 他还真没猜错,放女真走的命令是杨霖下的,至于他他有没有思考到契丹重新崛起这一点,就不得而知了。 姚平仲上马之后,带着大宋西军,逶迤十几里,慢慢踏上了回国之路。 耶律大石望着这群可靠的盟友,眼中的神采慢慢地消失,接下来,又是对女真孤军作战了…… ------------ 第四百六十七章 中秋月圆 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 骚襟袖冷,皎月高悬,中秋又一年。 若是在往年,汴梁城中早就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处处长灯结彩,好似人间仙池。 曾几何时,大宋臣僚潇洒的很,值此佳节当在家中高卧,连去衙门画卯都懒得去。 午后更是设上古董羹,暖上几角酒,召来三五小娘,呼朋唤友,高会清谈,吟诗作词,直到深夜。 今年则大不一样,天刚蒙蒙亮,这些大宋臣僚一身官服,或带亲随,或轻车简从,都早早去了各自衙门。 等到了点,也是早早回家,吩咐下人闭门谢客,在家中共享天伦庆贺圆月。他们家中的妻妾最是开心,老爷终于不出去和那些狐媚子鬼混了,纷纷描眉画眼,熏香打扮,准备上好的酒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如今汴梁城风声鹤唳,稍有些狂言妄语,就有可能被摘了官帽回家,关键比不知道是从哪泄露的,怎地不叫人心慌。 坊间传闻,赤阳子杨霖一到夜里,耳朵就长出三尺来,可以听到汴梁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这些士大夫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有时候就是和知交好友暗地里发几句牢骚,也会被都尉府登门拜访。 搞得很多文官互相怀疑,人人自危,谁也不敢在外面浪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在他们的屋顶、床下甚至是院子的树上,经常会有一些个子矮小的人上窜下跳。 这些人都是都尉府的日本直番子,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忍者。 这一职业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忍术起源于中国汉代的五行术,后来传到了日本。 日本人认为,忍术思想的根源来自中国殷周之际的姜太公吕望,是他首先提出了忍术概念,并写在了传世名著《六韬》之中。 这些日本直的番子,本来就精通各种伏击的手段,再加上天生有身材矮小的优势,一下子就成了殷慕鸿的手中王牌。配合万岁营中的小狼营,也是一群不易被察觉提防的孩子,成了他们收集情报、控制汴梁的利器。 杨霖发动政变的第二天,小狼营就宣布解散,并入到都尉府中。 不论是什么阴谋,都是需要暗地里聚在一块商议谋划的,现在这些反对派连商量都只敢用眼神了,汴梁内的大权奸杨霖日子过得自然舒服不少。 昭德坊内,又是另一番景象,虽然到了夜里,但是热闹地就跟集市一般。 契丹云州小朝廷,派人到汴梁,恭贺新皇登基的同时,也顺带着求点支援。 姚平仲领兵南撤,准备回到宋境,已经吓坏了耶律延禧。 他手下那帮子契丹将军是什么料,经过这几年的偏安,耶律延禧也已经看透彻了。 这大辽和以前的大宋一样,实则是已经腐烂到了根上,除非也有一个强权人物出现,不然难以根治。 如今在契丹的西京道云州府和辽西的大片草原上,三个势力各自为政,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占据着云州一带,是契丹残山剩水里最富有的。他的儿子耶律敖卢斡被大将军耶律撒八和文妃立为皇帝,占据了中京府的一些城池。 而在辽西的草原上,耶律大石艰难维系着草原上的杂胡,也聚拢起一群汉子来,名义上是效忠于耶律延禧,实则早就对这个昏君失望透顶。 燕王耶律淳死战南京城的事,对耶律大石触动很大,契丹开过这么多年,宗室中还是有这等武烈亲王,就说明大辽尚未到无可救药的那一步。 这三方互相防备,又会默契地互相支援,都是为了防备女真人的铁骑。 前来汴梁的,以虞世南和耶律木洵为首,都是契丹的少壮派,这些人是云州朝廷中坚定的主战派,一心认为只有依靠大宋,才能击败女真,重新回到上京府,恢复祖先打下的疆域。 这些人在白天大庆殿,见过了赵偲之后,上书贺喜,赵偲大喜。 不论如何,契丹都是大国,即使现在这幅模样,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重赏了几个使臣之后,赵偲便让杨霖处理宋辽结盟一事。 不是他不想参与,这个亲王上半生,几乎从未参与这等事情,他根本理不清头绪。 散朝之后,这些人便来到了昭德坊,这里全是熟人…… 宇文虚中和马扩拽着契丹的几个年轻人,还有他们的老朋友高柄,一起在外院设宴。 杨霖没有来,这些人便都放松不少,也恢复了一些年轻人浮浪。 高柄扫了一眼,没有发现秦桧,不禁蹙眉骂道:“秦会之呢,上京故友再聚汴梁,这贼厮竟然不到?” 宇文虚中神色古怪,拽着他的袖子,低声道:“高三,秦会之因为……的事,和恩师割袍断义,在汴梁御街前焚烧了旧日送他的锦袍,要断了同窗友谊,怎么好意思来昭德坊。” 高柄闻言一愣,暗道秦会之畏畏缩缩,没曾想恁的刚烈,我还是离他远点吧。 他虽然看上去混不吝大大咧咧,实际上非常小心。 自己的亲爹高俅,是梁师成的心腹,这次虽然及时站对了队,当了一个合格的墙头草,但是难免是要避嫌的,这种事他可不好插嘴。 讪讪地坐下之后,高柄嘟囔道:“不来就不来吧,改天提着酒去看看他,也是一样的。” 酒至半酣,昭德坊外院,一个马车缓缓停下。 秦桧悻悻地露出头来,提着一盒不知道是什么礼物,让随从小厮去递名帖。 不一会,几个人迎了出来,高柄上前搂着他的肩膀,附耳说了一番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秦桧神色稍霁,没有那么尴尬了。 内院,杨霖的卧房外的小院内,一张大的红檀木案,花园里铺上竹帘垫子,摆上椅几,一桌子鲜果、蜜饯、干果、细点等吃食。 杨霖也不分小桌,就让一家人全都坐了,在院里赏月。 这时候一个丫鬟进来,轻声说道:“大郎,门子来说,大郎扬州的同窗秦会之来了。” 杨霖正在逗弄自己的女儿,一听这话,嘴角便笑了出来。 他抱着女儿站起身来,道:“走,爹带你去见见大奸臣叔叔。” ------------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人情冷暖 一群人打着灯笼,簇拥着杨霖来到外院,小院内夜色有些凉,杨霖紧了紧裹着女儿的毯子。 众人一看他来了,纷纷起身,秦桧也是臊眉耷眼的,和杨霖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十几年的同窗之谊,不是轻易可以抹去的,尽管杨霖曾经带着奇怪的目光看他,甚至想着除掉他解一解前世的怨气,但是时间越长越觉得不可能。 他们曾经抵足而眠,在懵懂的少年阶段交谈对这个还不熟悉的世界的认识,也曾经一起苦读,互诉理想和抱负。 少年时的同窗往往是一起认识人生的伙伴,这种情谊怎么可能烟消云散。 吴敏起身,让出位置,杨霖怀里的一见这么多生人,怕羞地埋头在他怀里,等着杨霖坐下之后,有露出两个滴溜溜的漆黑眼瞳偷瞧。 杨霖故意不提不愉快的事,让人给虞世南和耶律木洵倒了一杯酒,道:“你们远道而来,是客人,今夜恰逢佳节,我敬你们一杯。愿来日剿除女真,我们再举杯痛饮。” 两个契丹年轻的将领,都是神色激动,心中感激,欣然举杯一饮而尽。 杨霖虽然通过云州之盟,把大辽卖了个彻底,但是在辽人眼中却是实打实的救星。 彼时女真横行无忌,天下没有人可以抵挡,是杨霖在幽燕给他们拖住了女真主力。 接下来就就是高柄,杨霖笑着道:“衙内,这次留在汴梁多待几天吧,你都成了半个契丹人了。” 高柄嘿嘿一笑,道:“都听少宰的。” 他心中清楚,这时候是大宋的朝堂重新瓜分势力的时候,杨霖留下他是为了他好,不然在契丹可分不到什么好的官位。 高柄的功劳之大,满朝无出其右,这小子在幽燕孤身一人打开局面,说降了三个军州,给其他契丹将领开了一个好头。 不然的话,一旦开战,极其容易让女真鞑子钻了空子。 杨霖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笑道:“衙内,朝中用人之际,你得多帮太尉分担些才是。” 高柄心中暗道,俺们高家赖以自重的禁军,被你拆了个七零八落,这还分担什么。 不过他也丝毫不担心,杨霖不会亏待自己就是,这一点高柄早就看的透透的。 当初他能化敌为友,主动交好杨霖,也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年轻权臣有多么护短。 像梁师成蔡京等人,眼里有时候还会盯着手下亲腹的好处,眼馋了占为己有并不罕见。 但是杨霖不一样,只要是你的,绝对给你争取到,不然也会从别的方面补偿你。 这也是为什么他手下的人不多,却几乎全部愿意死心塌地为他效死的原因。 赵佶平日里待几个近臣不可谓不亲近宽厚,但是只要有好处他自己就要先上,有了黑锅毫不犹豫出卖自己的几个近臣的利益,杨霖自己就被他恶心到三四次,这样的人很难让臣下真心拥戴。 好时怎么都好,一旦有事,弃之如敝履,说到底赵佶还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 昭德坊内杨霖带着闺女,收了一圈礼物,欢声笑语不断的时候,在汴梁城中最高的堆玉楼上,赵佶是这个城中离月亮最近的人。 高处不胜寒,更多的是心寒。 虽然有十几个年轻的妃嫔,愿意舍弃繁华的红尘,与他在堆玉楼相伴。但是想起旧日的时光,还是无限的凄凉。 一轮圆月下,赵佶的目光深沉,望向远处的艮岳。 林昭仪拿着一件袍子过来,披在他的身上,道:“官家,时辰不早了,外面霜浓风凉,不如回去歇息吧。” 堆玉楼的顶层,一应俱全,虽然没有往日那般用一次就换的豪奢,但是也有人给他们隔三差五清洗一下,算是不错了。 这么高的地方,肯定是冷的,但是也没有办法。 赵佶在五国城中,金人圈养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逢大事就要被牵出来羞辱一番的情况下,还活了十年,这厮的身体和精力确实是好。 赵佶叹了口气,跟着她回到房内,心中一想到杨霖就恨得咬牙切齿。 自己当初受他蛊惑,怎么就会信任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 --- 艮岳内,剩下的后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的条件比登上堆玉楼的姐妹就好了许多。 为了避嫌,不让人说三道四,杨霖给艮岳内的妃子供应只是稍微削减了一下。 让他狠下心来,杀戮这些无辜的妇孺,他也干不出来。 艮岳少了赵佶,花费自然就节省出十之八九,甚至更多。 说实话,后妃们花的钱属实不算多,甚至都比不上自己的侍妾们的月钱。 赵佶当初在的时候,每日里光是熏香就得花几百贯,更别提各种名目繁多的娱乐消遣了。 万岁营不用再运花石纲,也是一大笔的节流,杨霖和殷慕鸿曾经计算过,处理掉赵佶一个,给大宋省出了五分之一的开支不止。处理掉禁军,又给大宋省出了五分之一的开支不止。 艮岳内这个仲秋,过得着实有些冷清,倒是契合如今的冷暖。 郑皇后的院子内,两个小帝姬已经可以下地奔跑,伸着小胳膊绕着桌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童音稚嫩惹人怜爱,给郑皇后消减了不少的愁绪。 托着腮看着宫女们追着帝姬,郑皇后也只微微一笑,神态慵懒宁静,眉宇端和淑媚,确实有母仪天下的姿容。 她是个明白人,这几年没少给自己敛财,如今最大的靠山倒了,她也难为不着,是个实打实的小富婆。 在她旁边的院子内,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小刘贵妃给弟弟刘清水系上斗篷和披风,轻声细语嘱咐几句,无非是让他孝敬老父,爱护妻女的话,刘清水不耐烦地挥手,快步走出院子。 小刘贵妃没好气地朝着他的背影瞪了一下,然后回到房内,轻轻关上房门。 几个小宫女打了个哈欠,已经收拾好了桌上的酒菜,问道:“娘娘,歇息么?” 这一眼望去,饶是她们天天陪在身边,也不禁被这绝美的容颜吸引。 只见皇妃当真是肌骨莹润,眉黛细细似弯月,秀目顾盼眸子清亮,瑶鼻如脂挺拔,两腮不施胭脂却微红,竟是天然女孩子家娇羞之色。 修长洁白的脖领处,一领月白色海棠织缎,将自家裹得严严实实,看着知礼守静,贞洁柔婉,却也正因为裹得严实,勾勒得胸前跌宕,腰肢纤细。 真是增一份嫌肥,减一份嫌瘦,上天是有多偏心,才会把所有美好堆积到她身上,生出此等美艳无方的绝色。 眼看两个宫女直愣愣的目光,小刘贵妃啐道:“发什么呆,赶紧铺好床,明日还得早起哩。我让清水帮我派人去约了妙贞来讲禅,唉,就是不知道这个时节,那位少宰肯不肯让妙贞妹妹进来艮岳了。” 小宫女嘻嘻一笑,道:“娘娘放心,段姑娘是个女流之辈,她家又没有什么势力,碍不着朝中那些贵人的大事,他们才懒得管呢。咱们的二郎管着皇城司,娘娘还不是想让谁进来,就让谁进来。最好是能出去上香才好呢,往年里这个时候,大相国寺热闹死啦,最好玩了。” 几个小宫女一直带在艮岳,虽然此地美若仙境,也有个腻歪的时候,这里的每一棵草她们都快熟悉了。 贪玩的少女,轮番撺掇小刘贵妃,就是想要出去风凉一圈。 小刘贵妃挨不住这几个缠人的小妮子,没好气地说道:“明日我问一问清水,你们几个小蹄子不要聒噪了,快来宽衣歇息吧。” 宫女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娇笑着上前,伺候她更衣,这可是她们最喜欢干的活,难免要趁机摸摸蹭蹭。 谁说只有男人好色,对绝美的事物的追求,可是人类的天性。 ------------ 第四百六十九章 继承者们 汴梁城烟花绚烂,中秋佳节照样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换了一个皇帝,对大臣们来说是各自前程的分水岭,对汴梁百姓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在杨霖的授意下,袖楼出大价钱举办了汴梁的中秋灯会,点缀太平粉饰盛世,让人心安定。 整个大宋换个一个权力中枢,地方上却没有什么强烈的声音,这也是大宋百十年来强干弱枝的恶果。 地方上不是没有忠心的臣子,但是他们手里那点微末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对杨霖等人的政变造成任何一点威胁。 放眼大宋,能够和杨霖手下的西北军一战的,也就是当年的西军。可是这支大宋最强的野战军集团,早就被杨霖从上到下来了一次整治。 种家兄弟现在汴梁,闭门不出的同时,也只能摊手徒呼奈何。 折家被迁到了毫无根基的山东密州,那里是杨霖的老巢之一,上至百官下至黎庶,都是仰仗杨霖控制下的密州港吃饭的。 杨家虽然也是西军四大家,其实实力根本不够格,一直依附于折家行事,搞掉折家之后他们便成了普通的豪强,实力还没有燕地豪强大。 最后一个还算是对西军有点掌控力的,就是杨霖扶持的姚家,姚古和他的养子姚平仲,实际上统率着如今的西军。 在四方布局的杨霖,当初的本意是为了对抗即将崛起的女真,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一举把汴梁的大宋中枢给一窝端了。 赵佶即位之后,大宋君权加强到了开国以来未曾有的地步。 如此一来,杨霖相当于掌握了赵佶以前的权利,就算是蔡京和梁师成权利最煊赫的时候,也不及如今的杨霖的一成。 杨霖和高柄等人聊得兴起,挥手招了下身后侍立的蓉娘,道:“再拿一壶酒来,从我的书斋的柜子里,拿我藏得好酒。” 刘蓉娘撅着嘴,有点不情愿,说道:“大郎,里面都还等着呢。” 杨霖“嗯?”了一声,瞪了她一眼,这时候怀里的女儿不愿意了,揪着杨霖的衣领,大眼睛泪光闪闪的,杨霖脸上凶巴巴地样子一下子融化掉,笑吟吟地道:“我有些事先回内院,子充、叔通,你们招待好客人。” 众人赶紧起身,将杨霖送出院子,等他走后一伙人更加无拘无束,放松自在。 杨霖抱着女儿,回到莺莺燕燕包围的后宅院内,只见众人都在翘首等他回来。 不同于“天上”的堆玉楼里赵佶的冷清,昭德坊内其乐融融,杨霖在家中从不分席,每次都是一群人围着一张大桌子。 一张大桌面,中间热腾腾的放了一个古董羹,水陆八珍丰盛,还有几瓮好酒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花厅内的地龙,外间的熏炉这个时候都烧得旺旺的,众女衣衫单薄,杨霖也脱去外罩的锦缎袍子,笑呵呵地坐到众人中间。 方妙怜给他生的大女儿抱在怀里,小女儿却还在咿呀学语,这时候已经睡下了。 佳节合欢,言笑晏晏。 --- 汴梁新军营内,也是加餐过节。 这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各个身强力壮,那些没有入选的禁军中人,则充当了伙头兵、杂物兵一类的,负责照料这些精兵的生活和战马。 虽然没有那丰厚的待遇,但是饷银也不低,好过以前在禁军世家将主的名下做奴隶。 营内的一处帐篷前,四个少年席地而坐,围着一堆篝火。 这四个少年都不是很大的岁数,但是脸上的坚毅,不似这个年龄段能有的。 这几年他们随着杨霖,表现属实是有些惊艳,带着一群万岁营的子弟,竟然也屡立战功。转战南北、打探情报、刺杀敌将…… 杨天仁伸手烤火,笑道:“眼看就要入冬了,据说这个冬天过后,咱们就要拉到幽燕一带,这次我和天宁起,天赐你们两个留下吧。” 杨天赐不解道:“这是为甚,咱们四个一向是形影不离。” 幽燕,尤其是长城一带,作为宋金国境,形势极其复杂。 不光是女真人,还要辽东的地方豪强,势力交错,地形险峻,在这种地方刺探,十分危险。 杨天赐身体一向有些暗弱,杨天仁不想让他去,为了不让这个弟弟心里受挫,还故意留下了杨天安陪他。 两个人难免有些抵触,但是大哥带着自己几人长大,说话一向分量很重,两个人也只好答应下来。 杨天宁混不在意,他拍了拍手,道:“等我们回来,这天下可能就再也没仗打了。” 站起身来,看着满天的星光,还有那磨盘似的圆月,杨天宁喃喃道:“那还真是有些无趣啊。” ---- 契丹,中京府。 从北风寨上向山下望去,往日严整坚固的墨斗岭城塞,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夯土为底,条石遮护墙基的城墙依然完整,可墙面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焦黑痕迹。 原来高耸的南门城关上的敌楼,已经垮塌成辨认不出来的废墟。 墨斗岭上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各色建筑,或者屯兵,或者储藏粮草军资。 一场大火过后,都化为乌有。 四下都是破砖烂瓦,焦枯梁木,这几日小雪又在焦黑的废墟上薄薄盖了一层,整个景象,仿佛这城塞已经荒废了好几年似的。 耶律大石心如刀割,他万万没有想到女真人回来之后,一战就把自己麾下的契丹儿郎打回了原形。 几天前还是屯兵数万,旗幡飞扬,金鼓相闻,枕戈待旦的墨斗岭,此刻恍若一梦。 墨斗岭下的柳河城相对来说倒是完整一些,没有经过剧烈的破坏。只有堡墙之上四下的血迹,还记录着残存守军拼死抵抗的情形。 女真军马,大多都屯驻在墨斗岭的各个小堡内以避野外寒风,以监控自己在这北风寨内的残余守军。 柳河城内反倒空无一人,只有城门洞开,偶尔有女真骑士进出。 在城之外,女真军马活动就显得明显了,每日都是大量的女真轻骑遣出去,或者捕捉生口,或者抢掠粮草。 他们从未把占领区的契丹人当人来看,尽管有杨璞拼了命的制定一些帮助他们收拢民心的政策,但是初代的女真人那种刻在骨里的残忍和暴虐,并不会被区区法典所限制。 在他们的屠刀下,原本各族杂居的契丹百姓,就如同一个个待宰的羔羊一般,随意打杀。 前些天姚平仲率兵南撤,他们刚走不久,从幽燕撤回来的女真主力兵马便随即杀到。 领兵的是憋了一肚子气的完颜宗翰,他挑起的伐燕南下的战事,两次遇挫,把女真那种无往不利的气势生生打断。 折在宋军手上两次,死了完颜吴乞买、完颜希尹和银可术,都是女真伐辽时候,战无不胜的猛将。 宗翰也因此被排挤出金国的决策圈,完颜阿骨打让他率兵来平乱,宗翰直接下令,凡是被契丹恢复的城池,攻破之后一律烧杀三天,百无禁忌。 金辽再次交锋,颇有自信的耶律大石,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中京府重镇柳河城,不到两天就失守,墨斗岭上无数的防御工事,被女真人逐个击破。 他们把契丹兵将的尸体摞在一块,砍剁泄愤,朝着尸体撒尿,都在北风寨内契丹人的眼皮子底下。 契丹人恨意滔天,却也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些惧意,这就是女真人的目的。 耶律大石心力交瘁,他自小就是鹤立鸡群,每一步都十分扎实,天赋又是那般突出。 无数的契丹宗室,都曾经指着他笑道耶律家有此子,足以告慰祖宗。 耶律大石也对自己的本事十分自信,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战斗,他悲催地发现,他面前的女真人根本不是他能够战胜的。 这些人一个冲锋,悍不畏死,就如同洪流一般,将契丹人冲的七零八落,砍瓜剁菜一样地收割契丹将士的性命。 曾经契丹七十万人,在辽东输给了完颜阿骨打的两万女真兵,世人都说女真满万无敌。 耶律大石也曾经深信不疑,毕竟两万打赢七十万,说出去太过荒唐。 但是后来女真人在幽燕两次折戟,无功而返,耶律大石心里又起了其他想法。 宋人的战斗力他是知道的,一群连大宋兵马都打不过的人,怎么可能是无敌的。 如今现实给了他狠狠的一巴掌,实力的差距是如此明显,到底宋人是怎么挡住的这些凶蛮鞑子? 耶律大石脑袋一低,吐了一口浊气,终于放下了心里对宋军的鄙夷。 “明日派人南下,求宋廷派一个会打仗的将军来……教我们一下如何对敌女真。” ------------ 第四百七十章 革除官职 清晨的曙光洒在汴梁的街道,这座城池和它的居民,都在报时人的钟声中醒来。 早起的小贩已经开始叫卖吆喝,汴梁的百姓清晨家里寻常是不开灶的,每天早上都会有许多早点的铺子热闹营业,一二十文钱就可以买到“灌肺”、“炒肺”、粥饭之类的早点。 几个小童蹲在大门口,拿着牙刷漱口,开封府的几家蹴鞠队,已经开始了晨练,脚下如同有粘性,把球沾在脚上了一般。 周围很快就聚集起一群人来围观,谁要是踢得好了,汴梁百姓从不吝啬自己的叫好声。 一群拢发冠巾的文官,手提着一根半人高的杆子,带着一个个小球,去郊外捶丸。 所谓的捶丸,就是最早的高尔夫球,在大宋只有文官去玩,只是身份的象征。 杨霖一早就穿好官服,到大庆殿早朝,新君赵偲还没有过皇帝的兴奋期,很有干劲地希望参与到治理天下中。 以徐知常、王朝立为首的朝中新贵,客客气气地告诉他,陛下只需无为而治,便是圣明天子之道。 赵偲好生没趣,杨戬轻笑一声,甩着拂尘宣布退朝。 杨霖迈步走出大庆殿,却没有去禁中明堂,反而召集了缉事厂和都尉府的几个干办。 一行人大概五十多个,骑上马挨个衙门开始清查人数,看看有谁怠惰不来。 秋风凉飕飕的,冻得杨霖脸色有些发红,第一个来到的就是将作监。 将作监内很多都是他当监丞时候的旧部下,一看老上司来了,纷纷迎了出来。 将作监丞以往都是状元临时担任,如今蔡京改革施行进学制,已经没有了状元。这个位置也就由少监张桐担任。 “少宰,您怎么来了?” 张桐笑吟吟地迎了出来,杨霖先不回答,左右环视一眼,发现这衙门内稀稀疏疏的人群,十分冷清。 院子里的鸟都懒得起飞,就在原地啄食草种,一看就是喂熟了的。 杨霖一脚把这个倒霉的鸟踢飞,板着脸道:“老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将作监应该有少监二人、少丞四人、主簿六人、录事十二人。” “少宰英名,说的分毫不差。”张桐拍马屁道。 “分毫不差?” 杨霖瞪了他一眼,厉声道:“那你说说,这里才几个人?” 张桐一脸尴尬,大宋官员闲散懒惰,是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少宰这是闹哪样。 要知道,小小的将作监,不过是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 这种业务性很强的衙署,实际上只需要一两个管事的,剩下的只需要工匠就可以。 但是这里光是三品官就两个,从四品两个,从六品十二个……九品官二十多个。 杨霖对身后的陆谦说道:“把这些人都记下来,今日没到的,全部革除官职。” 将作监内几个按时来点卯的官员面面相觑,这也太不近人情了,不来点卯直接革除官职…… 杨霖也不跟他们废话,对张桐说道:“以后每日都要记录上报,都尉府每天负责收集,若无正当理由无故不来衙署的,全都革除官职。” 大宋官员泛滥成灾,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已经是一个大问题了。 “州县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这就是大宋的现状。 北宋官僚队伍的规模在太祖时期还算好,但从太宗时期就开始走向膨胀了,至真宗、仁宗几朝更是登峰造极。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从太宗时期,北宋开始明确实行“重文轻武”政策,大量任用文官主政,于是大肆扩大科举考试中文士的录取规模。 唐代进士及第每次不过二三十人,北宋每次录取七八百人。这都还算是正常途径选官、入仕。 在这一途径之外,大宋还滥开入仕途径,进一步助长了官僚队伍的膨胀,并最终形成了“冗官”问题。主要是“恩荫”,所谓“恩荫”,就是已得官者可荫其子孙亲属、甚至是熟人入仕…… 大宋代恩荫盛行,有许多理由和机会施行。这也是王黼、蔡攸、蔡京、梁师成这些人,卖官的渠道和理论支持。 而且精明的大宋皇帝们,还鼓捣出一个奇葩的事,就是如遇灾荒,地主肯于开仓出粮或雇用民夫肯于出钱的,也可视其出钱多寡由朝廷授予官位。 不光是官位多,甚至有的一个官位上,五六个官同时坐。 杨霖亲自带队,就从今天开始整治,借着宫变的余威尚在,要把这个现象彻底扭转过来。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是让他们滚蛋而已,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不是以前的君臣不想用,而是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现在杨霖有了,他手握重兵,皇帝不好好干我都让他下台滚蛋,更别说你们这些小官了。 将作监完了之后,陆谦请示道:“少宰,下一个去哪?” 杨霖想了想,说道:“你先派几个人,去各个衙门口,防止他们收到风声,现在跑去衙署。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清查了,今天先把汴梁梳洗一边,过几天早想办法精减裁官。” 陆谦一拽马缰绳,回头吩咐几声,马上有一队人纵马而去搬人堵门。 杨霖心情大好,这个东西就跟剜疮一样,还真是比较有快感。 率众打马御街,准备去刑部查人,在东大街上奔走,前面入眼一辆马车,杨霖十分熟悉。 赶车的婆子还是自己府上的人,这分明就是自己给段妙贞的马车,杨霖嘴角一笑,慢慢靠近,隔着帘子道:“小娘子,交个朋友怎么样?” 陆谦心中暗暗腹诽,你还在这逮人不点卯,自己也不正干。 段妙贞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杨霖,赶紧掀开车帘,一看果然是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腻得好像要流出糖水来,杨霖赶紧叫停了马车,跃进车内。 段妙贞今日打扮的十分素雅,依然难掩天生丽质,钻到杨霖的怀里,呢喃道:“霖郎,我好想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杨霖轻抚着她的青丝,笑道:“我在抓渎职怠政的官吏。这些懒鬼到点不干活,尸位素餐,我让他们卷铺盖滚蛋。” 段妙贞捂着嘴,偷笑道:“你自己不就是么,这马车可不是禁中明堂。” “大胆,竟敢取笑本官。” 杨霖将她按在腿上,作势要掀裙子打屁股。 段妙贞咯咯笑着蹬腿,赶紧讨饶道:“霖郎,别闹了,我还要进艮岳呢。” “艮岳?你去艮岳做什么?” “小刘贵妃请人家去讲禅,你可别弄坏了我的衣裳,不然一会没法见人啦。” “嗯?” ………… ------------ 第四百七十一章 通通滚蛋 汴梁城外,去打捶丸的文官们,成群结队笑意盈盈的回城。 奴仆成群,车马紧随,要的就是个前呼后拥的气势。 随行的还有汴梁花楼里的行首花魁娘子们,聘聘婷婷,温柔似水,曲意奉承,巧嫣陪笑,人生得意莫过于此,难怪宋人读书最是用功。 寒窗十载,不就是图个士大夫的出身,从此风流落拓,逍遥自在么。 走到半路,一个小厮过来,大声喊了两句,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不就是去打个捶丸,回来之后官都没了? 汴梁各个衙署开始了清理闲杂人员的工作,凡是长期碌碌无为,没有什么政绩的,一律裁撤。 杨霖手里握着兵权,不用和前几代皇帝那样辛苦,在新旧两派的平衡中革新。 这次的暴力裁官,就是按业务说话,你当官这么多年啥也没干,那么朝廷不需要你这个官。 权臣就是这一点好,我不需要和你讲道理,道理全在刀刃上。 一下子裁掉了这么多官员,而且还在继续,汴梁城中可以说是人心惶惶,群情激奋。 以前金梁桥那些闹事的官员你杀也就杀了,禁军世家的将军对你有威胁,你杀了我们也没有说什么,现在就是正常享乐也有罪? 大宋的士大夫,不就是来享乐的么,百十年来莫不是如此,或寒窗苦读、或斥资捐官、或蒙祖辈荫,得来的官位还不能享乐了? 一群骤然失业的官员,背后不知道有多少的宗族和势力,他们凑在一块一合计,准备聚众反抗。 --- 艮岳外的一个僻静的巷子内,一辆马车吱呦吱呦地晃动,不一会当朝少宰杨霖露出头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低着头对着车内柔声说了几句话,才振了振衣袍,走出小巷。 等他走了之后,一个婆子忍着笑过来,赶车前往艮岳。 艮岳外守备的是皇城司的人,一看是刘提举说过的马车,便放了进去。 进到小刘贵妃的院子内,贵妃已经早早在这里等候,几个宫女颇为不高兴,这大理帝姬真是不像话,说好了一早就来,却叫人等到这个时候。 两个小宫女唧唧喳喳,小刘贵妃却没有丝毫愠色,拍了一下跟前小宫女的手,低声道:“少在这里嚼舌根,人家许是有什么急事。” 帘子掀开,段妙贞缓缓出来,脸色红润,双唇饱满,眸子盈盈,满院的绝美风光都似乎为之一暗。 瞧得小刘贵妃都有些诧异,这大理的帝姬最是有佛心,怎么今日面如桃花。 “贵妃娘娘,实在是对不住,妙贞来迟了。” 她看着小刘贵妃,眼色有些复杂,把对不住三个字说的格外重了一些。 小刘贵妃亲热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道:“妙贞妹妹,快到里面来。” --- “大宋原本有州三百二十个,县一千二百五十个,所需官吏五、六千人足够。如今虽开疆拓土,都是些地大人疏的所在,也用不了多少的官吏。我刚刚问过吏部的人,现今登记在册的官员,一共是三万两千多人!” 明堂内杨霖扶着腰,对张商英侃侃而谈,裁官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 张商英作为一个不新不旧的另类官员,在大宋的朝堂上不是很常见,但是对于裁官一事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他也知道大宋官吏冗烂者多,但是这种粗暴的裁官方法,在他看来有些激进,容易引起动荡。 “文渊,是不是先裁掉这些不点卯的,往后的事再徐徐图之。” 使劲摇了摇头,杨霖不以为然道:“那哪来得及,如今我们大宋,官壅于上,民困于下,夷狄骄盛,寇盗横炽。 长此以往,汴梁尚且还能支撑,地方上已经疲惫不堪,各地民乱四起,盗贼横行,都是因为官多而无为。一个职位上几个官,追究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那个官的职责,干脆就你也不干,我也不干。 我已经想好了,欲事不繁,莫若省官;欲民皆安,莫若省吏!” 张商英感觉到了杨霖的巨大决心,知道此事已经不可避免,虽然有些担心,但是若是真的让他弄成了,倒也是一件大好事。 多少年来大宋历代君臣,都无法彻底根除的冗官,若是和冗兵一样被根治了,那么大宋的国力无疑又会上升一个台阶。 裁官的最大阻力,肯定是来自于那些被裁撤的官员本身,如此大规模地裁官,实际上还是在削弱读书人的地位。 “就怕会士林动荡啊。”张商英满面忧色地低声道。 杨霖轻笑一声,道:“没事,小树若不修枝,长不成参天巨木。岂能任由杂七杂八的枝干乱长,这一回闹事的打压下去,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 汴京,种师道府邸。 梆子敲到三更,种府后院一片寂静,书房内挤满了人。 种师道的脸上尽显疲态,两鬓也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无奈地说道:“你们诸位的心思,我也已经明白了。此事不是老夫不肯帮你们,实则是我们种家也是无能为力。” 一个中年文士语气有些急促,道:“经略相公,如今国难当头,官家受制,困于高阁。那乱臣贼子,之所以如此猖狂,凭借的就是手里的几万精兵。 谁不知道你们种家军能打,只要老经略相公一声令下,秦凤军南下勤王。杀了奸贼,迎回官家,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岂不是不世之功。” 种师道心底冷笑不止,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同情。 杨霖提兵入汴梁,自己率家将去艮岳勤王的时候他们在楼上观望; 杨霖打入艮岳,在官家寝宫手刃梁师成的时候,他们选择沉默坐视; 杨霖收拾禁军,把将门勋戚世家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们选择看热闹; 现在杨霖把手伸向了他们,已经没有人可以和他们一道制止杨霖了,别说秦凤军自己根本指挥不动,就算是秦凤军全师南下,真是杨霖的对手么? 政变那一夜,自己亲眼所见,这一支兵马的雄壮善战。 种师中没有他哥哥的沉稳,一拍桌子道:“你们一个个忠肝义胆,不知道早做什么去了,杨霖政变时候一个个装作看不见,现在再想拨乱反正,还有什么用!” 在场的诸多官吏,闻言心中一阵羞惭,但是脸上却十分愤怒。 他们围着种氏兄弟,一顿唇枪舌剑,据理力争,争得耳红脖子粗。 唾沫横飞下,好像他们才是这个大宋朝最贞烈的官员。 种师道叹了口气,一拍桌子,怒喝一声。 年近古稀,这一声竟然声若洪钟,让书房暂时安静下来。 “我劝你们一句,不要把事闹大,尤其是不要妄议刀兵。” 种师中使劲点头,他们这些带过兵,懂兵知兵的人,才知道杨霖手下到底是什么成色的兵马。 眼前这些小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还以为杨霖只是运气好,随便来一支秦凤军就能把他打趴。 “都说老种经略相公心系社稷,青涧城种家满门忠烈,没想到也是怕事之辈。” 种师道霍地睁开眸子,上前揪住他的衣领,一个中年人竟然在老迈的种师道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我种家五代从军,族中百十人战死沙场,西北边关一守就是一百六十年,岂容你轻辱!来人呐,送客!”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大刀阔斧 开封府,汴梁城,御街。 御街不愧是京师繁华地,虽已日暮,仍往来车马繁多,行人如织。 户部员外郎耿南仲今日在樊楼做东,邀请一群失却官位的汴梁公卿,楼下车马如织,奴仆如云。 在楼下就是汴河,波声隐隐,秋水东流,雅间内香风阵阵,随处可闻歌舞吹弹的靡靡之音。 大堂内有许多散客,也是衣冠楚楚,倚红偎翠,说笑无忌,只不过眼睛都不时瞟向堂上高台,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不一会,耿南仲走了上来,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他的身上。 耿南仲身为户部员外郎,并非是闲职,而且他醉心仕途,一向是按时点卯,甚至经常早来晚归。 逃过这次清洗的耿南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费尽心思做到了东宫的教习先生这个位置,要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今的旧太子赵恒也就是后世的宋钦宗,年纪尚幼才五岁,耿南仲自认得不到赵佶的赏识,一心想着把小太子教大,也混一个宰辅来当。 杨霖的一场政变,让他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所以虽然他没有被裁官,却是最失意的一个。 樊楼内,到场的官员互相打过招呼,不管以前有何嫌隙,现在都可以暂时放下,大家同仇敌忾。 有什么过节,能比剥夺了你的官位还要大的,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没有。 耿南仲伸手压了一下,顿时安静下来,“诸位,今日把你们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大宋的百年社稷。朝中有人所为有悖人臣圭臬,想必大家都一清二楚。诸位多年以来公忠体国,口碑载道,为民宣劳,造福黎庶。 可惜一朝奸佞当道,竟然被逐出庙堂,岂不是笑话? 我等为国读书,为君养性,值此之际当一展所学,为国纾难,为君上分忧。” 底下的旧日官僚,有一半已经被他这番话吓得抖似筛糠,这种事你没人的时候偷偷说说好不好,这里可是樊楼,这是没把都尉府当回事啊。 “耿希道今日做东,邀我等前来,实乃弥天之勇。若是朝中多一些你这样的官员,何愁他乱臣贼子如此狷狂。” 一个面色有些发黄的中年官员,疾呼一声之后,便是一阵剧烈咳嗽,呼呼气喘。 这些文官自从政变之后,尤其是金梁桥之后,一个个更加的放浪形骸,但知享乐,以为这样不掺手朝中大事,就可以继续做官。 谁知道杨霖做的这么绝,诚如老种所言,禁军世家、金梁桥官员、内侍省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们选择作壁上观,明哲保身。 现在杨霖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已经没有人是他们的盟友了,说起来这算是汴梁疑难杂症里,做容易切掉的一伙。 底下传来乱纷纷的声音,在樊楼的二楼雅轩,装饰皆是富贵堂皇,门窗桌椅、案几屏风皆仿唐制。 壁上挂有几轴金碧山水,轩外临堂处都有一方小小露台,露台两面绿荫覆盖,盆景簇簇,看不清两边情景,便于轩内客人独处私谈。 轩内临水栏杆下摆着一新月型瓷盆,盆内一簇白瓷莲花,亭亭凸出,甚是别致,五六尾金鱼摆尾游动,十分自在。 房内两个人正在对弈,其中一个面色白皙滑嫩,一张瓜子脸,修眉端鼻,手持一柄尺余长的牙骨折扇,说不出的风流俊俏,就是有些脂粉气。 另一个气度不凡,身披软袍,眉宇间有些戾气。 “小白脸”穿着一身男子装扮,一张口却是妇人的口吻,幸灾乐祸地道:“该,看你在士林的名声,都说你是乱臣贼子哩。” 对面的人冷哼一声,原来是当朝少宰杨霖,他给柔惠帝姬保留下了樊楼,所以今日特意把她叫来楼上,要情分来了。 谁知道正和帝姬下下棋,谈谈心,夸耀自己的本事,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这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会在汴梁出现这种集会,都尉府的人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杨霖伸手一招,从他背后来了个一身琥珀色锦缎长裙的侍女,杨霖沉声道:“燃一柱香。” 侍女不明所以,还是到身后的小橱柜里,拿出一支凝神香,在案几上点燃。 杨霖对着帘子外说道:“陆谦,不要派人去报信,这柱香烧完之前,都尉府的人没到,就让殷慕鸿滚去密州管码头。我倒要看看,他的探子是不是一群酒囊饭袋。” 陆谦听到杨霖话里的冷意,心中知道他动怒了,毕竟都尉府恶名在外,人都说他们无孔不入,谁知道杨霖出来吃个饭,都能听到这种集会。 不得不说,汴梁的官实在是太多了,杨霖清理了一批又一批,这些人就像是割不完的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 一缕缕烟袅袅升起,柔惠帝姬托着腮,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眼前这个男人比自己年纪还小,但是他太强势了,让柔惠帝姬更加有一种羞耻感。 如今能看到他吃瘪,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她一显露这小儿女姿态,凤眉弯曲细长,明眸皓齿,朱唇外鲜,整个人仿佛白玉雕成一般,不可方物,当真是烟轻月瘦,雪韵花嫣。 柔惠帝姬身份高贵,所以潘意对她又敬又怕,在外面倒是蓄养了不少的妾室,能给他一种臣服与他、依偎于他的快感。 久而久之,他们夫妻互相敬重但是情分就淡了许多,柔惠帝姬自打成婚也没跟潘意同房,还要给他养外面的女儿,心中未尝没有委屈。 直到杨霖出现,一脚踹开了驸马府的大门,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这个天潢贵女,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欢愉和耻辱,让她又爱又恨。 杨霖回头看了一眼香炉,只见一根沉香已经燃的只剩半根,突然一楼的大堂内砰地一声,门板应声落地。 “都尉府奉命擒拿乱党,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些官员都曾听说过都尉府的恶名,但是百十年来养成的士大夫天下第一,文官就是这个大宋主人的观念根深蒂固。 在轩室的杨霖,也真正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来一场彻底的清洗,无法改变这个时代的没落和腐朽。 自古强权崛起,无有不流血者,软绵绵没点骨头的大宋,是时候让这些鸟人退出舞台了。 底下的都尉府番子,点起了人数,暗暗点头,突然朗声道:“在场的八十四个,皆是乱党,聚众祸乱朝廷,阴谋颠覆大宋社稷,现已验明正身,就地问斩!” “且慢!” 二楼传出一个声音,让都尉府的番子诧异的同时,拔刀往上窜。 楼梯口陆谦摸出腰牌,几个恶狠狠的番子,顿时站在原地,抱拳压低了声音道:“上面是……” 陆谦轻轻点了点头,笑道:“且听少宰吩咐。” 杨霖站起身来,走到栏杆口,底下的都尉府干办一看,马上抱拳行礼。 点了点头,杨霖凝声道:“此乃我一个相好的产业,不要在这里杀人,须得有散不去的血腥。” 柔惠帝姬白皙的脸一下子变得红彤彤,低着头面皮发烫,啐了一口。 底下顿时骂声雷动,都尉府的人用刀柄猛打,压制愤怒的人群。 刚刚安静了没几天的汴梁,又有八十多人被当街问斩,如此一来开封府汴梁城内衙门口的冗官是彻底解决了。 血光冲天,腥膻萦绕,百姓们津津乐道,众官员抚额庆幸。还有一些旧官僚,在府邸内仰天长叹,高呼暴虐黑暗。 三天之后,一场大雨冲刷,汴河的血迹已经没了踪影。 举国州县,陆续有人上表辞官,中书省全部批了通过。 以前还有人觉得,只要大批的官员一起辞职,就能吓住这个新朝廷,结果发现只要你敢辞官,他们就会同意。 大宋多余的官吏,足足有五六倍之多,这些衙门的职能还各自重合,三个和尚没水喝的故事,在大宋的官场就是常态。 “江浙宣抚使上官凌称病请辞。兵部议江浙宣抚使并非常设拟不再派员接任。” 杨霖倚在黑漆嵌螺钿花的软塌上闭目养神,耳听着王朝立一本本念着明堂呈送来的各部奏疏。 直到听到这里,才张嘴道:“江浙一带,是国家赋税重地,既然宣抚使撤了,可以上报官家,拟开一个江南十府巡按。” 王朝立眼珠子都红了,低声问道:“少宰觉得,什么人去合适?” “非张叔夜不可。” 坊间传闻张叔夜是杨霖跳大神救回来的,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是也可以看出两个人关系匪浅。 王朝立一听这个位子少宰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便有些可惜地继续念道:“河北诸路兵马总指挥韩世忠上奏,宗泽、王禀、吴玠等二十八员将佐各有奇功,请朝廷封赏。” 杨霖眉心一蹙,道:“狗日的泼韩五,怎么没有写呼延通,把奏章拿过来我瞧瞧。” 王朝立拿着奏章过来,杨霖用手指按住,一个个看来,果然没有呼延通。 那呼延通在涿州城下,带着百十将官,赤膊破城,好似天神一般。 太宁山下,又是他率众冲阵,和女真甲阵硬碰硬,力斩女真大将蒲家奴。 自己又不是瞎子,这呼延通当不起一个封赏么? 他却不知道,那韩世忠在幽燕大权独揽,杨霖一走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幽燕军帅。 可是呼延通是见过泼韩五落魄时候样子的,那时节大家各自脏言秽语什么事都见过,说话也没个把门的。 如今韩世忠官大了,呼延通依旧是往日做派,慢慢地就惹恼了他。 这次就是故意不报,想着坑他一把,谁知道杨霖对幽燕战将的功劳,了如指掌,尽在心中。 王朝立见他面色阴沉,还以为他不同意大肆封赏武将,便试探性地问道:“少宰,这是留中不发还是驳回申饬?” 杨霖摇了摇头,道:“这上面写的,都是真实的功绩,让兵部酌情封赏。如今是用兵之计,国家又不缺钱财,官职空缺的也多,可以适当加大封赏力度。” 王朝立点了点头,记在心里,杨霖说道:“我说你着笔,给韩世忠写一封信,以我私人的名义发给他。” 王朝立赶紧起身,早就有侍女在桌边研磨,展开一张宣旨。娇笑道:“王尚书,请。” “谢过情情姑娘。” 杨霖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开始写吧:泼韩五,你这打脊泼才,没信义的破落户,精贼猢狲也想瞒老子,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呼延通没有功劳,你是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一双眼,却似琉璃葫芦儿一般,什么鸟事看不清楚。 幽燕将官,都是老子的亲腹人马,你要是再敢颠倒打,老子让你滚回延安府当你的大头兵。识相的好好写一封信来,论功请赏,再敢打压同僚,看老子饶不饶你!” 韩世忠泼皮出身,私德一直很差,只是这一次被杨霖抓了个正着。 王朝立汗如雨下,频频擦额,一封密信写完,却似一口气跑了几里地一般。 这些话他这个读书人,平日里一年也说不了几句,少宰似这般张嘴就来,还能高中状元,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杨霖火气被韩世忠打压异己的行为给激了起来,干脆做起了身子,也不管各地的奏章了,直接乾纲独断:“方今百姓无异于往时,钱粮军需无加于旧额,为何各类职官比旧时加倍? 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不与朝政,侍郎、给事不领有职,左右谏议无言责,而起居郎、起居舍人不执记笔之事,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七八。 从今往后,各衙门添设兵备、提学、事关文教皆不可以留存。另各州府立三衙分辖民生、刑名、军务。其余官员,一律裁撤,回京述职听调。” 王朝立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这是有多少的官员要失去官位啊,杨霖还没有说完,继续说道:“进学制也应该改一改,每年只取三十人!” ------------ 第四百七十三章 割肉剜疮 进学制一年取三十个,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大唐开科取士也是每科二十八人上榜。 但是到了大宋中期,这个数字就变成了三百多,到了徽宗末年,因为王黼和蔡京等人卖官鬻爵,这个数字甚至上升到了六七百。 杨霖执政不满一个月,就要削到三十…… 就连他最大胆最不守规矩的部下殷慕鸿,也连连摇头,但是看透了所谓士大夫群体软弱无能的杨霖,不接受任何意见,甚至是有些一意孤行。 王朝立思前想后,还是决心劝谏一番:“少宰,每科取士三十人,天下士林岂不是都要疯了么。”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了,这点眼光魄力也没有还能成什么大事,把吏部的人都给我叫来,开一个裁官动员会!” 杨霖坐起身来,吏部四个员外郎如今有两个都是他的徒弟,分别是吴敏和袁庭植。再加上尚书王朝立,几乎全是杨霖的亲信,这个时候一定要把吏部握在手里,这个六部之首如今是精简官员的直接战场。 他的这两个学生,原本就都是太学里的佼佼者,最早的六个徒弟没有背景就入选的,莫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进了吏部之后,因为是多事之秋,便多次被破格提拔。年轻官员的升官速度,一时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腐朽的帝国想要焕发生机,必须重用年轻的,杨学熏陶出来的新生力量。 不一会,一辆辆马车停在昭德坊的外院,在偌大的校场上,道童们早早搬来一些椅子,杨霖就在这里聚集了吏部官员。 看了一眼下面的年轻熟悉的面孔,杨霖连半句无用的话也不想说,开门见山道:“裁撤官员,是一场硬仗,但是无须心生畏惧。 大宋到了这个时候,若不是割肉剜疮的新政,根本无从转危为安。民生凋敝,盗贼蜂起,出去汴梁看一看,所谓的盛世之下,到处都在饿死人呐。值此国难至极,唯有你们能救国,不要惧怕这些仓之硕鼠、大胆地拔刀看下去,才会知道这些老匹夫不过是纸糊的大虫。” 底下人被他撺弄的群情激奋,一群年轻人,又是面对自己崇敬的杨少宰,难免会慷慨澎湃,浑身充满了力量。 杨霖趁势道:“前者规程已经定的明白,现在我再补充几点:凡是养病一个月不赴衙署者革职为民;年过六旬的五品及以下官员,除朝廷特许之外,一律发放致仕金回乡。” 说到这里,杨霖看了一眼下面,点名叫到:“吴敏。” “学生在。” “这件事你们着手议定,将致仕金按品阶定好,可以适当高一些。” “学生知道了。” “不守规矩,被裁撤的官员,却不许领取致仕金。大宋虽然有钱,但是不养吃白饭的。” 杨霖补充道,生怕有人钻空子来拿钱。 这些年轻的杨学门生还好,在官场浸淫过一段时间的年长官员,已经是冷汗直流。 这哪里是割肉剜疮,这是连根拔起啊,如此大的动作,恐怕会动摇国本。 杨霖扫视一眼,心底对这些官员的担忧也理解,但是眼下是改革的最好时间段。 自己在幽燕强行给契丹续了一口命,他们还能拖住女真多久,谁也不知道。 耶律大石盛名之下,究竟能否挡住这女真的最恶一带,杨霖心里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不是他看不起耶律大石,实则是他面对的敌人太凶残了,年轻的完颜阿骨打,率领的是曾经在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女真大将。 汉人是每一代都有几个英雄人物,有几个英才,但是女真很有意思,他是积蓄百年来一次人才井喷。 在这些鸟人收拾完契丹之前,自己必须将大宋这个腐朽王朝肃清一遍,不然幽燕之战就是个前车之鉴。 他可不想在兵围太宁山,胜利在望的时候,,再来一次南下宫变了。 为此,在大宋来一场地覆天翻的巨变,砥定本土之后,再和那群鞑虏一决生死。 --- 杭州城内,蔡京的府邸前,无数的士绅名流聚集在此。 江南多有官员入仕,这里集中了许多的清贵世家,源源不断地把自家子弟送到汴梁,充当大宋的公卿。 如今很多人都被遣散回来,失去了官位,如何能够谋私,自己的家族利益又如何能被保障。 这个时候,江南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就算当年的朱勔李彦祸乱江南,也没有引起这般的暗流汹涌。 因为朱勔和李彦虽然酷戾,但是他们剥削虐待的主体,还是江南的小民。 小民没什么背景,就算是被压榨的再苦,也没有办法。逼急了只能是跟着野心勃勃之辈造反完事,方腊能聚齐这般声势,也真是因为这个原因。 现在杨霖不一样,他直接对士大夫的根下手了,再不反抗就是被连根拔起。 这个时候,被赶出汴梁的蔡京,就是他们想出来了,能够竖旗的最好人物。 但是尽管蔡府门前来拜访的人很多,但是蔡府的大门就没有开过,蔡京托病是一个人都不见。 杭州城,顾府。 尽管室外已经是初冬,顾府花厅中却是温暖如春,流香四溢。白铜的火盆内,燃着质地最好的兽炭,房中流涌动。 “蔡京这老匹夫被杨霖赶出汴梁之后,已经丧胆,根本不敢出手。”说话的中年人气度不凡,乃是岭南望族顾家的家主,顾南山。 在他的对面,几个小辈也是唉声叹气,族中被驱赶回家的官员,光是从五品及以上的就不下三十人。 三十个官员,都是五品以上,这是何等的煊赫。 如今这江南各个世家,都是这般景象,他们把持朝政太久了,没成想承平百年的欢乐时光,却窜出一个如此不守规矩的杨霖来,把大宋闹了一个人仰马翻。 下面有一个目光阴冷的男人,轻咳一声,沉声说道:“大郎,蔡京不是老迈不堪,便是坐观风向,这厮老而成精,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出手。只有我们造出一些声势来,才有可能引出出手。 杨霖那厮沽名钓誉,不肯杀大观天子,却把他放到堆玉楼上,这就是天下不稳得根源,我准备去一趟岭南,联络几个强援。江南,嘿嘿,江南哪有什么强兵。” 此人乃是顾南山的胞弟,只是因为生母是一个婢女,导致地位有些低,不过手段狠毒,是顾家的实际上的管家。 “如此也好,不过我听说朝廷让张叔夜来江南,做什么十府巡按,不得不防。”顾南山垂着眼皮,低声道。 “张叔夜?不过是湖州一知府,侥幸攀上了杨霖,没什么好怕的。” ------------ 第四百七十四章 破而后立 都尉府,衙署的内堂,成堆的卷宗几乎要把殷慕鸿给埋了起来。 杨霖的两脚搭在桌案上不住晃动,看得正在禀事的陆谦有些头晕。 “少宰……幽燕官吏,全都是新启用的……少宰,能不能放下脚去?”陆谦忍无可忍。 杨霖将脚放下来,说道:“继续。” “河东的局势就复杂许多,那里久经战乱,有一批根深蒂固的豪强世家。即使在五代胡乱的时候,那些胡人也须得倚靠他们才能站得住脚。” 杨霖沉吟道:“这个无妨,我们在河东的布局,也足够应付,现在最紧要的,依我看来还是江南。” 这时候一直埋在书堆里的殷慕鸿,站起身来,道:“少宰所言大有道理,江南十府巡按,紧要处不下汴梁。张叔夜一个武将,文职最多做过知府,岂能胜任。下官这里有一个绝佳人选,还望少宰考虑。” “谁?” 殷慕鸿一拍胸膛,道:“正是下官。” 杨霖沉吟片刻,汴梁这边是没啥大事了,都尉府的刀不可谓不利,快刀斩了一个月,剩下的让缉事厂慢慢收拾也未尝不可。 殷慕鸿一见他低头思考,心里顿时希望满满,一般少宰不同意的事,刚说出口就被骂了。 厮混熟了,众人也摸清了杨霖的脾气,他骂你没事,关系越好才越常见他说脏话,最怕的就是他无缘无故对着你笑吟吟,一天之内必有祸事。 满怀期望地看向杨霖,可惜杨霖张嘴之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复。 “一文一武,刚柔并济,你去江南不能当巡按,不然是火上浇油。那群人现在最恨的,恐怕就是你,连我都得排在你后面。” 殷慕鸿无奈地点了点头,自己充当刀刃,杀人无算,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名声。 杨霖呲牙一笑,道:“正好,我就趁势再弹劾你一次,都尉府去江南好了。” 殷慕鸿脸色一苦,杨少宰这是顾全名声,再拿自己刷名望,洗白自己。 圈中人自然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几年之后血液干涸,残敌尽灭,出几本书粉饰一遍,再造大宋的杨少宰身上可没有半点血腥。 杨霖上前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还愁你没有出头那天。苏州有一间同乐园,是朱勔倾力建造的府邸,豪奢处堪比艮岳。当年我把它收入囊中,实指望击溃女真之后,功成名就退隐致仕,在苏州同乐园颐养天年。如今我把这个院子给你,我杨霖不倒,早晚给你殷家一个与国同休的富贵。” 殷慕鸿长舒一口气,抱拳道:“下官知道了,江南比之汴梁,能难到哪里去,再杀一遍就是了。不过少宰说话也忒拿下官不当人子了,这女真崛起的时候,朱勔的尸骨只怕已经消为泥了。” 杨霖似笑非笑,道:“我赤阳真人嘛,未卜先知还不是小菜一碟,实不相瞒,我早就料到女真崛起了。” 陆谦在一旁看着,心底稍微有些触动,他和殷慕鸿对视一眼,突然呆立当场。 若是杨少宰所言属实,所有奇怪的举动,都找到了答案。 他的一些布置,确实在当时看来毫无根据,完全就是乱弹琴,但是女真崛起之后,就成了一招招秒棋。 殷慕鸿的目光突然热切起来,若是天命在此,与国同休也不再是一句空话。 什么江南巡按,什么高官厚爵,都不再重要。 殷慕鸿突然很想去找许叔微,让他开一些可以保妇人生育的药物,给自己的女儿送去。 杨霖哪里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引出了手下这么多想法。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革除弊端,大宋的弊端是秃子头顶的虱子,就看有没有这个魄力和强横的实力,来对抗来清洗了。 杨霖离开之后,殷慕鸿拎着袍子三步并两步,一路小跑追上了陆谦。 “陆虞侯留步。” 陆谦的官位一直没有任何变化,但是谁也不敢小瞧了他,很多时候这就是杨霖最亲信的人,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若是有人能买通陆谦,取杨霖的性命就是易如反掌,当然这几乎不可能。 “殷先生,何事?”陆谦回头问道。 “陆虞侯到了昭德坊,托人给我那女儿带句话,就说她爹思念深切,让她择日回来一趟。” 殷浅浅因为跟着杨霖的日子长,在昭德坊内地位颇高,陆谦当然乐得帮忙。 陆谦咧嘴一笑,笑的殷慕鸿十分不好意思,他压低了声音道:“杨少宰并非凡人,你我有时候,不止是需要听令行事。该做的,即使少宰并未授意,也得想在前头。” 陆谦脸色一正,道:“殷先生,你智谋深远,陆谦不过是一介武夫,还需要先生多加提点。” “好说,好说。” --- 羊宜咩城,百官出城门,跟随云贵南路宣抚使方七佛,来送张叔夜去江南述职。 方七佛从麾下乌蛮三十六寨的将士中,挑选能战善战的两千人,护送他去到江南。 这个昔日的乱贼大将,一脸的人畜无害,看上去呆呆的,送别好友张叔夜,甚至还有一丝腆然。 “嵇仲兄此番赴任江南,叫人好生羡慕。” 张叔夜哈哈一笑,道:“小七你镇守这大理故地,才是让人眼馋,此地山水可堪入画,人物钟灵俊秀,有朝一日退隐,愚兄必来此地安享。” 挥手告别之后,一行两千余人,慢慢踏上北上的道路。 大理国的道路崎岖难行,一度成为中原王朝向南扩张的最大阻碍,这些人的速度也快不到哪去。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小队人,是方七佛派去汴梁送礼的,准备了一些大理的风物。 大理被段正淳的疯狂报复,搅得血雨腥风,杀得天昏地暗,到了这个时候在方七佛手里,正在慢慢恢复。 段正淳将大理段氏百年的怒火,全部倾泻在当地的土司身上,一来确实有泄私愤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交给大宋的投名状。 在大理把名声搞得越臭,得罪的人越多,在汴梁段家满门就越安全。 笃信佛教的段氏,真的狠起来,杀得菩萨也闭眼。 方七佛主政如今的云贵南路,也就是以往的大理之后,谨遵杨霖的授意,打压侥幸逃过一劫的土司,扶持土人反抗,一步步瓦解千年的格局。 乌蛮三十六寨,已经名存实亡,很多战士和土人只认方七佛,而不知道自家的土司。 这次朝廷施行裁官政策,大理是仅有的几个没有受到波及的地方,这里的吏治算是从零开始的。 杨霖有心在这个空白地带搞一个试点,先从云贵西路开始,试验州府郡县的就地取士。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裁官的背后,必然是新的取士制度。 汴梁的杨霖大手一圈,一场改革即将出现在这苍山洱海覆盖的土地上。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南北昏君 汴梁,昭德坊。 书斋内一灯如豆,杨霖低着头,嘴角一勾看着一张大宋的疆域图。 在西北角,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吐蕃、西夏、回鹘、喀尔汗四个旧国的故土,一闭眼杨霖似乎能看到几十万大军,旌旗鲜明,如臂指使; 顺着地图望东走,云州是耶律延禧的偏安朝廷,秦陇一带是自己的底子姚平仲麾下的西军,折家已经退出这片舞台,种家在汴梁享清福,杨家无足轻重,西军民心军心皆为我所用; 再往东就是幽燕,韩世忠麾下精兵如云,猛将如雨,自己拿下的这片土地上,虽无燕王之名,却有燕王之实; 顺着幽燕走到海岸,天津港、密州港、华亭港、明州港,沿海一道线,市舶司和水师尽在手中,有兵有钱; 最后就是大理,完成了最后一块的版图,已经把这个大宋完全圈住,杨霖伸手在地图上空握了一拳,影子落到地图山,似乎可以看到一个大手正在紧紧攥住大宋。 从四周向腹心汴梁,自己的新政必须实施,谁敢阻拦就让这一握之力,将他们化为齑粉。 吱呦一声,书斋门被推开,殷浅浅闪身进来,巧笑嫣然,亲自端着一个汤盏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双丫髻的小丫鬟,亦步亦趋地把门关上。 殷浅浅见他在桌子上独自比量,调笑道:“大郎,这是在做什么,抓虫么?” 杨霖摸了摸鼻子,满腔豪情化为乌有,稍微有些尴尬,讪讪地道:“你怎么来了。” 殷浅浅想起爹爹的吩咐,一双情意绵绵的妙目羞答答地瞟了杨霖一眼,霞染胭脂,两颊融融。 杨霖是个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走至佳人身侧,在娇靥上香了一口,在柔软处轻拍了一下:“今夜我去你房里。” 殷浅浅满面娇羞,低首轻“嗯”了一声,声若蚊呐。 殷浅浅刚走,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陆谦闻到一股脂香味,便没有进来,在外敲门道:“少宰,契丹那边传来消息。” 杨霖一听,把地图一收,道:“进来说。” 陆谦推门而入,脸上有些激动,大声说道:“少宰,耶律大石在北望岗大败,女真人重新夺回中京门户,完颜娄室挥兵南下,围攻中京契丹小朝廷。” “那云内援兵呢?” 陆谦眼里闪过一丝鄙视,冷笑道:“哪有什么援兵,云内的耶律延禧和萧嗣先,坐视他的儿子被抓,文妃惨死,耶律目睹降金。 耶律延禧下旨,大同府欢庆三天,庆贺逆贼伏诛,并且派遣使者去金国送谢礼,感谢大金帮他们铲除叛逆。” “嘶。” 杨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好像有滚滚洪流奔腾而过,这狗昏君还算是个人么。 大辽不亡,天理难安,别说一个区区耶律大石,就是他娘的耶律阿保机再生,也挽救不了这个昏聩腐朽的帝国了。 契丹作为一个缓冲带,十分重要,必须要它争取足够的时间,来保证自己在国内的这场改革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 眉心微微一蹙,杨霖沉吟道:“耶律大石,扶上一把。” “传令夏州的苏珂野,从克烈人的领地上借道,输送物资给耶律大石。战马两万匹,盔甲四万副,弯刀四万把,弓箭十万支。凛冬即将到来,漠西草原上的冬天,女真人不敢踏足,应该够支撑耶律大石缓过这口气来。” 陆谦领命而去,杨霖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在天祚帝耶律延禧身上投入这么大,此时真的有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这种感觉,同样曾经出现在赵佶身上,自己在幽燕奋战的时候,这厮派了蔡攸来河东,然后六道金牌召自己回汴梁。当时杨霖的心里就是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慨,一如今日。 这一南一北,两个亡国之君,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难怪他们在五国城里,能一见如故,还真是他娘的知己啊。 陆谦走了之后,杨霖又看了看地图,自己的拳头要出现一个空缺位置了,云内一带到应州,是契丹和大宋的交界,现在看来也不得不派驻一些守军,以防万一了。 -- 清晨,天色昏暗。 汴梁城郊,都尉府的人整装待发,少宰杨霖弹劾都尉府矫枉过正,杀戮太多,官家把殷慕鸿贬黜出京,就任苏州应奉局。 殷慕鸿自从出了汴梁,脸色就阴沉沉的,头顶好像笼罩着一层血气。 都尉府的人,深知大开杀戒的时候又要到了,这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曾经高高在上眼高于顶,对他们不屑一顾的文官公卿,被自己杀的人头滚滚。 金梁桥血迹未干,樊楼外再起腥膻,如今又要奔赴江南。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期而至,冷雨沾着身上的甲胄,分外难受。 殷慕鸿挥手道:“告诉后面的人,加速前进到船上,有热水洗澡,有船舱避寒,一帆风直抵江南。” 人群在欢呼中加速前进,马蹄声踏在汴梁郊外的青石板上,引来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很多人在他们走了之后才敢指指点点,这就是凶名赫赫的都尉府,恶名可止小儿夜啼。 此时,不知道多少的汴梁官吏,在家中弹冠相庆。 那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都尉府,终于离开汴梁了。 禁中,杨霖和杨戬相对而坐。 都尉府走了,悬在汴梁百官头顶的凶刀消失,杨霖正在准备拔出第二把。 杨戬依旧是标志性的老妇人笑容,白皙的面皮保养得宜,怎么看都不像是快七十的人了。 如果他穿上一身诰命服,妥妥的豪门老太君,任谁也瞧不出破绽来。 杨霖却知道这慈眉善目下,包裹的可不是什么善心,当日艮岳寝宫,这老太监一刀捅在梁师成的身上,溅了一身的血,属实是个狠人。 “嘿嘿,杨老弟,哥哥这个缉事厂,先是被你的万岁营压着,又来一个都尉府,这次终于到了我们唱大戏了?” 杨霖低着头,轻轻一笑:“哪有大角不压轴,我的老哥哥,你可得帮我看紧点。” ------------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一出大戏 才送都尉府,喜迎缉事厂。 东京汴梁作为大宋的腹心,杨霖当然不会有一时半刻的放松,缉事厂得到了日本直和杨天安带着的原小狼营的一支,刺探情报的能力只是稍微逊色都尉府,但是绝对堪称一流。 再加上原内侍省的班底,缉事厂直接接手了东京的监督百官的职能,杨戬老而弥坚,兴高采烈地奋斗在第一线。 皇城内,赵偲慢慢有些乏味,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属实有些无聊,除了身份地位高了,和当亲王似乎没什么两样。 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把自己视为乱臣贼子,根本不拿自己当皇帝看。 为了对抗这些效忠皇兄赵佶的官僚,自己只能依靠杨少宰,杨少宰确实能干,但是他再这么干下去,自己就成了千古暴君了。 一桩桩案子摆在自己的面前,动辄就是几百人人头落地,这些可不是普通的升斗小民,全都是朝中大臣。 在他们的背后,也不似那些小民一般毫无背景,这些人的背后几乎都是士绅名流,当地望族。 赵偲以手扶额,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被这些人反噬的可怕场面,他现在太后悔当这个皇帝了,恨不得从未认识过杨霖。 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吓得赵偲赶紧抬头,却是皇后带着一群宫娥到来。 夫妻俩握着手,在这龙榻上说了些体己的话,赵偲才慢慢镇定下来。 皇后于心不忍,看到自家夫君这般模样,便低声道:“不如我们把这个劳什子皇位让出去吧,随便让哪个亲王来做,我们还去王府逍遥快活,岂不胜似在此担惊受怕。” 赵偲犹疑不定,眼珠转来转去,也拿不定主意。 …… 明堂,几个小内侍在杨霖身边叽叽喳喳,说是官家和皇后如何如何。 杨霖哂笑一声,不怪赵偲吓成这样,大宋公卿士大夫统治国家这么久,长期的嚣张跋扈,早就深入人心。 都知道士大夫公卿的厉害,又有几个人能像杨霖一般无畏,纸老虎他没被戳破的时候,也是个老虎的模样,它吓人啊。 “陆谦,看赏。” 陆谦笑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小内侍顿时眉开眼笑,揣在怀里千恩万谢,回到禁中去了。 “官家如此惊惧,也不是个办法,若是他为人所乘,倒是个不小的麻烦。” 杨霖沉吟道:“这样吧,从即日起,所有消息都不可直接上报官家,大内禁中报喜不报忧。” 明堂众人纷纷抱拳领命,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盘算,江南的重要人物这时候应该已经都到场了吧。 汴梁经过这几个月,已经逐渐掌握在自己手里,江南则无疑是第二块战场。 犁庭扫穴,这一回就要撬动这大宋的基石,重铸根基。 --- 千里之外,杭州,蔡京府邸。 已经致仕许久的小苏相公苏辙前来拜访,蔡京破例见了他,这是出了汴梁之后,蔡京第一次会客。 香雾缭绕,温暖如春,几个侍女跪坐在一旁的蒲团上,大气都不敢出。 苏辙看着眼前的蔡京,哪里还有半点老迈的模样,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声音清晰嘹亮。 他们本是死对头,杨霖当初揣测圣意,联合蔡京搞了一个奸党碑,把元祐以来的旧党全部打为奸党。 其中苏辙和他哥哥苏轼赫然在列,苏辙更是名列前茅,这块奸党碑就放在大庆殿下,每次早朝官员都可以看到。 有了这个仇怨,按说苏、蔡应该是不死不休的死对头,但是如今小苏相公却要主动来见老公相蔡京,难免引人遐想。 小苏相公名冠天下,虽然后世才名不及他兄长,但是在此时他的威望甚至高过苏轼很多,因为他曾经为相。 宰相在大宋,是一个了不起的官职,做过宰相的人,天下谁不听闻他的名头。 “太祖开国之初,就定下来不斩言官的规矩,到后来我大宋历代君王,无不秉性刑不上士大夫。可是今上刚刚即位不到半年,已经杀了不下千人。 衮衮诸公,国之柱石,被一武夫刀刃相加,竟至于屠戮如犬羊。老公相海内众望所归,值此之际,岂能在此颐养天年。” “那小苏相公认为,老夫该当如何?” “老公相才干、机敏皆远胜于吾,苏辙应该听老公相吩咐才是。” 这小子比他哥哥强太多了,怪不得苏氏兄弟里,他的官运比才情远胜于他的哥哥要好这么多。 蔡京眼一眯,道:“蔡京何德何能,只不过是来杭州养老,你们若是喜欢,做事前便通告一声,不其他的,谈不如不谈。” --- 苏州城外,都尉府的人趁着夜色,悄然入城。 同乐园的大门被推开,即使在夜色中,殷慕鸿还是惊叹于这座园林的豪奢。 朱勔不愧是个会享受的,殷慕鸿看着月色披盖的同乐园,没有丝毫的窃喜,虽然这座园子已经被杨霖转增与他。 环顾四周,都尉府的人尽皆感叹,殷慕鸿凝声道:“将这个园子腾出来,门口悬挂都尉府的匾额,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衙署。” 话音一落,惊叹声此起彼伏,这样的园子,比之艮岳也不遑多让,殷提举竟然要拿出来做衙署。 以后都尉府就在这里办公,想到此处,都尉府的人心中都有一些惊喜。 殷慕鸿看着满园的月光,心中波澜不惊,像这等富贵在他看来是可有可无的。 人活一世,岂能沉湎于这种肤浅的享乐中,须有一番作为,为后世百代子孙开辟一个足以自傲的家族才是他的追求。 都尉府的探子结束了行程,赶到江南之后的第一夜,就睡在了人间仙境般的同乐园。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梦幻豪奢,就连府邸内的被褥都是锦缎蚕丝填的鸭绒。 朱勔老贼恨不得把江南的地皮一寸寸地搜刮一遍,来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 探子们挤在下人住的房间内,都把这里当成了主卧,书房内殷慕鸿已经开始燃灯阅卷,开始布置江南的行动。 他和都尉府的任务,是配合张叔夜实现裁官,本来只需听从张叔夜的调遣即可,但是殷慕鸿显然不愿意做杨霖以外人的配角。 这场大戏还没开始,但是已经足够精彩,强龙过河磨牙舐爪,地头蛇们根深蒂固,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 ------------ 第四百七十七章 新政试演 “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 凉亭前,小苏学士苏辙背着手,喟然叹道。 在他身后,族中晚辈和弟子们全都面带忧色,眼前的老人名望太高,江南的人都想把他推到台前,充当倒杨的领袖。 小苏学士自己知道若是由他来领衔,多半会不堪一击,自己空有名望,早就远离中枢。如今的朝堂上,实行的新政自己都不明所以。 士林都知道,蔡京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蔡京肯点头,马上就可以成为士林领袖,百十年后就是一段佳话,蔡京本人也可以名垂青史。 但是蔡京就是不肯点头,每日里托病不出,也只有小苏能够叩开他的大门,还只是和你闲谈几句。 “父亲,难道蔡京不出,我们就不能赢了么,正义在此不在彼,他蔡京又不是谢安石。当年董卓也是仗着西北厮杀汉,入寇京师,又落到个什么下场。” “蔡京久居相位,底蕴深厚,门生故吏满天下。最重要的是,蔡京和官家的关系匪浅,只有他或许能联络到堆玉楼上的官家啊。过几日,我再去看他一次,这次说什么也要请蔡京出山!” --- 江南所有人严阵以待,等着杨霖出手的时候,朝廷的诏令下来,却是拿云贵西路也就是以前的大理故土做试点,率先开始实行新的吏治。 放宽地方上权利,允许就地取士,提高衙门的小吏待遇,原本衙门中的吏目地位很低,被官员所看不起。如今也有一套套正规选拔的测验和筛取机制,俸禄由吏部统一制定,比之官员减去两成发放。 裁撤半数以上衙门,知府、知州为一州一府最高行政官员;提刑官负责司法之事,团练使负责当地防务和操练兵马。 权责分明,只要是有一项权利,就得担起这个责任,一旦出了纰漏差错,可以轻易追查到个人。 以往的闲散官吏,尽皆裁撤,听候派遣。 大理没有这个问题,到处都是土司管制,如今正好改土归流。 方七佛手下的兵马,有足够的威慑力,可以在大理故土实行此番改革。 朝廷的新政不出所料,果然是严苛无比,但是却没有打在江南。大理这个地方本来就不是宋土,杨霖此番做派出乎江南士绅官员的预料,但是也让他们担忧不已。 这要是在大理试行成功,早晚要用到江南,届时朝廷已经是有了一整套的经验,便更加难以对付了。 大理刚刚归附宋朝不足两年的时间,旧的土司领主被摧残的七零八落,新的势力还没来得及渗透,这里是新政最合适的地方。 羊宜咩城,旧日的大理皇宫已经被拆为衙署,方七佛一身紫色官服,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上面已经规划好了,每一个步骤都很详细,他需要的就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个改革。 “大官远道而来,辛苦了,快来人呐,带大官下去更衣净面,好好歇息。” 两个衙役上前,带着传旨的宦官下去休息,方七佛看了一眼院子里满满当当的手下官员,托着圣旨道:“即日起,召集所有兵马,划分管制区域,全力配合文官实行新政,但有抵抗违逆者,杀无赦!” 堂下官员纷纷抱拳,大声应诺,声震瓦砾。 --- 汴梁城,昭德坊。 北风渐渐有了些许寒意,前几天一场小雪,让道路有些湿润。 花厅内,一群高官围着一张桌案,上面是大理的地图。 杨霖指着地图道:“不去大理查证,仅凭这副地图,恐怕不能好好地划分州县。而且大理是新政试演之地,到底反响如何,都需要到实地去查究。 只要大理成功了,我准备化天下为九省,外加西域、吐蕃两个都护府,总共一十二个行省,全以大理为模子来办!”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杨霖一扔手里的小木棍,道:“我准备亲自去一趟,统筹全局,查缺补漏,改良我们的新法。” “万万不可,汴梁岂可一日没有少宰。” 徐知常摆手道:“下官愿意替少宰走这一趟。” “你们都不行,这事非我去不可,汴梁有什么不能离开的。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们还是不敢让我离开汴梁,是无能怯懦的表现。” 杨霖环视一周,自己这句话出来,果然反对声音就消失了。 解散了六十万禁军,有五万精兵在手,还有新招募的正在操练的六万“老爷兵”。这些人本身素质就高,身体强健,孔武有力,而且家世清白。 每一个兵日常的饮食都是顿顿有肉,病了有专门的军医,洗衣做饭都有后勤兵,可以说一个作战兵身后就有至少三个服务兵员。 杨霖成立这个新的禁军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大宋单纯堆兵马数量的老一套,在大宋国内有一百三十万兵马,真的等到女真南下,能打仗的却都是临时招募的,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群拿着兵饷的正规军,还不如临时拉起来的队伍能打,充分说明了大宋的军制已经到了必须改革的地步。 这些拿钱堆出来的强军,虽然刚刚起步,已经拥有不俗的战力,而且绝对的忠诚于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汴梁能翻起风浪的,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不是被自己赶尽杀绝,就是贬黜出京,放眼整个汴梁,实在没有一个像样的对手。 “公明,我不在的时候,你只需紧紧握着兵权,不要插手其他事物,待我回来即可。” 宋江点了点头:“下官明白了。” 杨霖看着大理地图,心中暗暗盘算,这一盘棋下的好与坏,或许就将决定今后的道路难走还是好走了。 走好这一步,将来绝对会事半功倍,如今北方已经是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女真人应该会消停一个冬天。 这是难得的机会,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等着个冬天结束,就要肃清内乱,一致对外了。 “就这么说定了,吴磷、马扩、吴敏、袁庭植随我一道前往,三天后动身,前往大理!” ------------ 第四百七十八章 启程 出了汴梁,初冬的寒气已经让官道上有些萧索,零零星星的行人,几乎都是行脚的客商。 远处地平线上,一行人马正在快步前进,凑近了才看到所有人几乎全部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旧式的赤红色锦袍。 只有汴梁当地的百姓,才能认出这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万岁营。 万岁营是为了营造万岁山而建,万岁山又叫艮岳寿山,是上皇赵佶的园林,现在当然用不着再扩建了,所以万岁营如今也已经取消了编制,成为少宰杨霖的私兵。 锦衣红袍仍如旧,汴梁已无万岁营。 被这些人马护在中间的,显而易见就是杨霖的马车,少宰出巡大理,被汴梁百姓茶余饭后捧为弥天之勇,毕竟一场宫变过去才几个月,少宰竟然就敢出汴梁。 杨霖的心腹不算多,远远不如梁师成,但是每一个都是值得信任的。 这些人出身草根,在朝中几无根基,不是投机到杨霖身边,而是杨霖把他们提拔起来。 就算有人要背叛杨霖,他的手下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跟着他做反,毕竟杨霖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说简单点就是他有钱。 众人捧着杨霖的时候,他们才能拧成一股绳,杀得汴梁天昏地暗,教皇城禁中换一个主人。 但是没了杨霖,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是士大夫之辈的对手。 这样的灵魂人物出京,自然少不了重重保护,宋江几乎把军中最能打的百十人,组成了亲卫队的随从,混杂在万岁营的亲卫中,全程保护杨霖。 马车内热流涌动,一小座细致精巧的景泰香炉,掐丝纹路是朵朵牡丹,正慢慢飘散着缕缕不知名的清香。 杨霖半敞着胸怀,躺在一张朱漆淡墨楠木卧榻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在他的旁边,一个体态玲珑,容貌秀美的女子,赤着一双玉足,身穿绯色的连体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形,胸前贲起两道精致细腻的弧线,头上插一支月牙玉簪,一双素手搭在杨霖的小腿上轻轻揉捏,时不时望向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流露出水一般盈盈陌陌的柔情。 嘴角一勾,粉唇似樱,秀眉若柳,好像幸福的要溢出来一般。 美人看到杨霖的胸前大开,伸手帮他盖上绒毯,杨霖轻轻哼了一声,睁开双眼,觉得有些气闷:“妙贞,把车帘掀开。” 段妙贞乖巧地嗯了一声,起身到一旁卷开车帘,顿时一股冷冷地寒气吹了进来。 被这股风一吹,杨霖感觉神清气爽,伸手扩了扩胸,到一旁的窗口,伸出脑袋问道:“到什么地方了?” 旁边骑马的朱老头,笑道:“少宰好歇,马上就出开封府了,前面不远就是宁陵城,过了宁陵就是南京应天府的地面。” 杨霖紧了紧衣袍,道:“告诉陆谦,走快一些,别怕车马颠簸,我们到了城中,再行休息。” 朱老头桀桀一笑,也不通告陆谦,朗声道:“少宰有令,弟兄们催马扬鞭,今夜赶到宁陵。” 众军汉笑着应诺,呼喝声四起,速度一下子提了起来。 车中的段妙贞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被杨霖揽在怀里。 “车马颠簸,你就别到处走动了,等到了宁陵你要是受不住,我就叫人单独送你,我先去大理。” 段妙贞趁势贴在他的怀里,道:“不要,我和霖郎一块,这些颠簸不算什么的。” 说完之后就脸色竟然有些红红的,心虚地低下头,对于段妙贞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违逆了。 杨霖心中盘算这到了大理之后的事,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竟然两不耽误。 怀里这个女子,乖巧地好像是三月的春风,又像是温泉里淌出的涓涓细流,与之相处不自觉就会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跟她在一起,永远不会觉得累。 也难怪汴梁城的名媛贵女,都以结交她为荣,喜欢跟她在一块。长期被佛家熏陶,再加上被高家欺压的经历,养成了她不争不抢的娴适温柔的性子。 大理段氏满门都是假和尚,男人们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出手狠戾如狼,没成想却养出一个真菩萨。 段正淳把杨霖看作他们段氏重新崛起的希望,对女儿的事不但不反对,反而有些怂恿的意味在。 段氏在大理已经是毫无重新崛起的机会,过分的血腥杀戮让他们在乌蛮三十六族的眼中,如同仇寇。 但是大宋这么大,一旦杨霖迈出那禁忌的一步,那么将会有无数的人,随着他升腾而起,成为这片广袤土地上的新贵。 大理段氏子弟,多有人杰,只要杨霖给他们这个机会,不愁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而且根据段正淳的观察,杨霖对自己的女儿,绝对不是玩玩而已弃之若敝履的关系。 昭德坊的人,不停地往段府输送些奢侈名贵的物品,女儿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比当初大理最奢靡的高家还要精细。 在她的闺房外悬挂的门铃上,那一尊尊精巧的金佛,据说是拆了吐蕃活佛的宝塔,专门为女儿拿回来的。 这一回重回大理,段正淳壮着胆子,派族中三个晚辈到昭德坊毛遂自荐,要跟着杨霖重返大理。 杨霖也答应下来,毕竟大理的风土人情,自己所知甚少。 这种多族杂居的地带,管理起来,尤其需要注意。稍有偏差,就有可能留下千年隐患,不得不防。 手缠着青丝秀发,杨霖心里推敲着自己的新政的不足和缺漏,一个制度的形成绝对不能在千里之遥的地方凭空制定。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因地制宜做出一些调整和改变,是必须的也是十分明智的。 再好的制度,落实到地方都有层出不穷的问题,需要一一解决。大理是自己的新政第一站,也是一块很好的磨刀石和试水石。 不光是改正完善新政,也是自己的经验积累的一个过程,这次的大理之行,势必是重塑大宋的开始。 ------------ 第四百七十八章 蚍蜉 杨霖的车架到了苏州的时候,张叔夜已经赶到了江南,他是江南十府巡按,权柄十分的重。 当然这样的官职,不会长期保留,但是经此一次,张叔夜的仕途之路,已经是一片坦途。 同乐园里,殷慕鸿设宴款待杨霖和张叔夜。 这处宅子根本就是一处雅致精美的园林建筑,处处假山、回廊、鱼池、花草,虽然做了衙署之后,拆了一些纯装饰的院子,让杨霖心疼不已。 “你还真是舍得下手,这院子比之绝世美人,也不过分了吧。你就让她烧水打杂,岂不是暴殄天物。”杨霖看着被推平的假山,啧啧摇头。 殷慕鸿笑道:“少宰既然将它赏赐给下官,便不要再长吁短叹了,下官觉得这地方过于奢靡,便如那祸国的妖女褒姒妲己一般,不适合存留于世。” 唯一一个可以和艮岳寿山媲美的园林,就成了特务窝子,杨霖无奈地笑了笑:“随你的便吧。” 江南建筑的回廊建的幽窒狭窄,所以廊下显得有些幽暗,墙上不时有些直达至顶的狭窄门户,漆成与墙同色,有时不注意看,根本不知道旁边就是一道门,推开了里边便另是一番天地。 以前的时候,只是惊叹于这些匠心独运的雅趣机巧,现在看来倒贴切了都尉府的诡异。 张叔夜也觉得有一些可惜,这处院子依然有着往日的一些风采,果然是人间罕有。 眼前的少宰和殷慕鸿,真是一个敢送,一个敢拆,都是狠人…… 都尉府的探子们,行色匆匆,来回低着头,每一个看上去都很匆忙。 他们建了三人,最多是抱拳行礼,然后便匆匆离开。 江南的情报多如牛毛,每一天都有新的发现,这些蛛丝马迹汇集在殷慕鸿的案头,供他分析江南局势。 对张叔夜来说,这种帮手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助力,此时他还不明白都尉府的厉害,只是好奇地张望。 不一会,到了一处高楼上,杨霖想起曾经在此的荒唐,强占了朱勔的小妾还让他在下面等候,过了几天就把他杀了,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刺激。 席上的酒菜十分简单,三个人落座之后,边吃边谈。 杨霖撕了一块香酥凤脯,开门见山地问道:“这里有多少人不老实?蔡京怎么样?” 殷慕鸿笑道:“连少宰都知道蔡京的重要,当地的士绅岂能不知,那蔡府门口每日里车水马龙,不过老公相基本是拒之门外。唯有接见过一次小苏相公,据说也没有谈拢,气的小苏相公脸色通红,拂袖而出。” 杨霖点着头道:“我那恩相不是一般的酸书袋,也绝非一个蠢货,这些鸟人与之差了十万八千里,还想拿他老人家当刀使,岂不是笑死个人。” “少宰,不得不防。”殷慕鸿点到即止。 杨霖当然知道,蔡京的心里,岂会甘心被自己赶出汴梁。他对权力的渴望,实际上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那种宰执天下的感觉,如同身在云端,蔡京一向乐在其中。 一场宫变,提前十二年,结束了他的宰相生涯,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自己还活剐了他的长子,尽管自己和蔡京的渊源很深,恩仇交加,但是这个仇不可能释怀。 蔡攸虽然活着的时候,每天都像是点卯一般,去气自己的亲爹一顿。但是父子连心,蔡攸毕竟是他的嫡长子,血浓于水的亲情在。 蔡灵宝就算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侍妾生的庶女,这层关系难以覆盖仇恨。至于自己的弟子蔡绦,倒是还好,他心中对大哥卖国的行径,十分的不齿,就算是让他来判罚,也不会饶了蔡攸的性命。 杨霖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说道:“老公相祖籍乃是岭南吧?” 殷慕鸿抬眼看他,沉声道:“少宰的意思是,送他回岭南?” “我可没说,老公相永远是我的恩相,也是于国有功的老臣,岂能使我背负如此恶名。就算是你们这些爪牙,看不惯他老人家,把他们赶回岭南看守起来,也和我没有关系。” 殷慕鸿点了点头,张叔夜脸色憋的通红,低着头看向酒盏,似乎里面有无穷的奥秘。 “说起来,江南东路有几个豪门世家,最近举动有些反常。岭南望族顾家的家主胞弟,一直往交趾走,似乎有些过于频繁。” 杨霖眉头一皱,交趾一直作为中原王朝的脚趾头,分裂出去之后,到后世千年以后,还对母体残存怨念,他们看向汉人的目光一向不太友好。而事情恶化到后来的地步,和大宋脱不了干系。 在最初始的时候,唐朝后期,五代十国林立,交趾地区也被分裂为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政权。在北宋统一战争时期,这个地区出现了一位丁部领,统一了这个地区,成立了丁朝,并自立为王,这应该是宋朝交趾独立的开端。在这个时期,赵匡胤并没有重视这个国家,反而册封丁部领为郡王,这就造成了后期的混乱与独立的开端。 在丁部领之后,这个地区先后出现两次政变,这两次政变是宋朝收复这个地区的契机,但是由于战争的失败,使得宋朝逐渐的失去对这个地方的控制,最终不断地妥协,直到李朝政权的巩固,使得宋朝彻底失去了对这个地区的控制,这个地方逐渐成为了一个独立的国家,后来发展成了后来的越南。 在大宋之前,即使是南北朝时候,非常弱的南朝,也对交趾这个地方进行了控制,交趾还是属于中原地区的政权的。但是,在宋代之后,这个地区独立,使得后面朝代想要对这个地方进行控制,得花费巨大的兵力以及财力,这里的人也逐渐的有了独立建国的野心和民望。 交趾作为中原王朝原本版图的一部分,和岭南的几个大族之间,肯定有着一些联系。 毕竟刚刚分出去,怎么可能断的如此彻底,现在他们竟然敢伸手干涉大宋的事了?还真是打赢了几次大宋,就觉得自己武力超群了。 不怪杨霖怀疑交趾,出兵侵犯大宋,以大国的姿态,来干预宋朝的政策,他们是有前科的。 宋朝熙宁年间,交趾举兵八万大举伐宋,而交趾国出兵的原因更是让人好笑,交趾宣称宋朝变法百姓流离失所,出兵是为了拯救百姓的。 交趾国的军队三路出兵,一路兵在这年的岁末攻下钦州,一路兵又在三天之后攻下廉州,而另一路则直前去攻打邕州。 邕州城是宋朝政府在广西经营的一个重镇,知州苏缄率领仅有的数千兵力抵抗十数倍于己的兵力,英勇作战,杀伤交趾兵万余人,但是由于寡不敌众,邕州最终被迫,知州苏缄与家人自尽。 邕州城下交趾伤亡惨重,于是交趾在邕州城破后进行了疯狂的屠城,据统计共有五万官吏、百姓遭到屠杀。 如今杨霖的所作所为,比之熙宁变法,严重了千倍不止。这些鸟人出兵,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士绅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止一次的干出引外族入境的事,每一次对于中原汉人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岭南的豪门,若是有这个想法,还真是死不足惜。 杨霖喝了一杯酒,道:“此事须得查个清楚,加派人手,以此为重,绝不姑息。若是真有泼贼妄图勾连交趾祸国,凡是有些牵连的,我的意思是矫枉不怕过正,不用想着杀鸡儆猴,直接杀鸡杀猴,鸡犬不留!” 殷慕鸿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大理兵强马壮,少宰去了之后,在试演新政的时候,不妨再多费心。” 杨霖叹了口气,这个冬天不会太长,依旧是短短的几个月,女真人不知道会给自己多少时间。 本不想多生枝节的自己,这一趟大理之行,眼看着是越来越精彩了。 ------------ 第四百七十九章 权力烘人在云端 在苏州只歇息了一天,第二天杨霖便启程,继续南下。 算计着杨霖一行人出了两浙,一直在严阵以待的江南众人才如释重负,至少他没有在江南搅动风雨。 还没等人们喘匀实,一直蛰伏的都尉府率先发难,杭州城内的蔡京,年近七旬被请出杭州,一千多人护送着他前往岭南。 江南士绅争取了几个月的老公相,就这么被人请到了岭南,在那里可没有这么多的豪门。 出乎殷慕鸿的预料,蔡京竟然十分配合,一路上饶有兴致地游山玩水,慢悠悠前往岭南,倒像是去游玩一般。 蔡府的奴仆如云,沿途照顾蔡京,所到之处就好似皇帝出游一般兴师动众,引来百姓围观。 马车内的蔡京似乎是睡着了,轻微的鼾声传出来,在奢靡豪华的大车内的侍妾们如释重负,抚着胸口翘着脚尖慢慢走开。 听到周围没有了声音,蔡京的眼皮微微睁开,浑浊的眼光中,一丝不甘难以抑制。 宰执天下,恍若一梦,到了岭南,还有谁记得自己…… 蔡京心中的恨意滔天,自己如此隐忍,故意放出风去江南士绅一个不见,没想到杨霖的警戒心仍然没有尽散。 杨文渊,这个乱臣贼子,年纪轻轻竟然如此老道,做事之绝根本不留余缝。 车外一个红衣骑士,正在拿着一张画像四处探查,蔡京的侍妾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有一些甚至要在车下随着大队人马步行。 蔡京掀开车帘问道:“他在找什么?” 蔡府的老都管啐了一口,一脸愤慨,怒道:“说是找灵宝小姐的生母。” 蔡京老脸闪过一丝疑惑,问道:“灵宝这孩子……她娘是谁来着?” “老爷,您忘了,是大名府的李夫人呐,那年您在大名府任知府,纳的当地李员外的女儿。” 蔡京仔细想了想,还是记不起来了,随即摇了摇头,道:“她要是在这里,就让他们带走吧。” 宰相门前七品官,一般的五品大员见了蔡京府上当年看门的门子都要毕恭毕敬的,更别说他府上的都管了。 谁曾祥到了如今,人家要带走你的如夫人,连招呼都不打。老都管气的老泪纵横,道:“李夫人从大名府逃了回来,就在后面的人群中,老奴这就去找她。” 不一会,远处传来一声叫骂,红衣骑士将自家的老都管拉到一边,一个大耳瓜子扇的他眼冒金星。 “直娘贼,刚才问你你说不知道,偏偏现在也知道了?拿你家爷爷耍笑,你这个老猪狗也配,没来由白费俺这么久的时辰。” 打完之后,在蔡府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下,这个红衣骑士和他身后的兵马,带着一个妇人远去。 蔡京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 一朝大权离手,万般身不由己呐。 自己和官家,甚至还有那个梁隐相,都只着眼汴梁,哪里曾想过,在汴梁之外,已经养出了这个奸贼。 同样是拥兵自重,没想到杨文渊入汴梁,竟然比安禄山进长安还容易,真不知道堆玉楼上不胜寒的官家,有没有后悔在彤廷钦点这个人做了状元郎。 若是到了岭南,自己私底下联络的那些关系,可就全被斩断了。 一旦在岭南待得时间太长,自己的影响将会逐渐降低,到最后即使有人反抗杨霖,也轮不到自己上场了。 大宋的官场上,可不存在什么温情,王黼就是最好的例子,一旦失势没了庇护,性命都难以保全。 --- 到了大理境内,随处可见的绿色植被,覆盖着已经开始修建的山路。 段妙贞难得地掀开车帘,隔着纱帘往外看,心情十分愉悦。 自从上次被选中出使大宋,参加宋廷举办的献捷大会,段妙贞已经四五年没有回来了。 路边的茶花,开的十分绚烂,在这冷风中迎风招展。 不远处,方七佛带着大队人马,迎到了大理的边界上。 仪宾礼乐队奏起了喜洋洋的曲子,方七佛领头,云贵西路境内官员两百多人,再加上早早投效的各寨首领,在彩绸棚下静候杨霖的车驾。 看到旌旗出现,迎接的队伍里响起一片号角的呜呜声,低沉雄浑,紧接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方七佛、刘仲武等人联袂上前迎接。 这般壮观的场面,让段妙贞有些不适应,赶紧盖住车帘,不再张望。 杨霖笑着搂着她的香肩,道:“一会我出去随他们一道去羊宜咩城,你在马车内就不用出去了,我让陆谦护送马车。” 段妙贞轻轻嗯了一声,低下身子给杨霖拽了拽衣襟,紧了紧玉带,然后才掀开了车帘。 杨霖躬身出了马车,大理的冬天也不甚寒冷,艳阳当空空气说不出的干净。 扩了扩胸,杨霖就看到远处迎接的队伍,大理境内的武备着实不差。 毕竟在这里,到处都是上好的兵源,推翻了土司领主们的奴役,不知道有多少现成的战士,随便训练一下就是能战善战的精兵。 大理这些年,一直和吐蕃作战,和北边的交趾也时常摩擦,各个土司领主之间,也是经常一言不合就开打。 这些人的厮杀技艺纯熟,欠缺的不过是大兵团作战的协调性和经验,所以杨霖留下了方七佛统兵。 这小子在方腊手下,能把十五万乌合之众的流贼训练的令行禁止,才华难以遮掩。 闻着路边的草木气息,杨霖长舒一口胸气,心中暗道这大理自己终于来了。 众人迎了上来,簇拥着杨霖上了一匹高头大马,慢慢往羊宜咩城进发。 沿途的百姓,好奇地张望,都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 --- 夜幕低垂,寂寥的交趾皇宫内更显空旷。 公元1009年,交趾左亲卫殿前指挥使李公蕴夺取帝位,次年改元顺天,定都升龙,是为李太祖。 建国之后,李公蕴兴建升龙城,分封中央军政诸臣职位,改组地方政治机构,大力发展佛教,实行科举制度,改革土地和税收制度。 李朝国力渐渐强盛一些,便迫不及待地扩张领土,连续侵犯北宋南方边境,掠夺土地、人口及财物。 签订了澶渊之盟的宋真宗,觉得交州瘴疠,若兴兵攻取,死伤必多,便不予反击,甚至册封了李公蕴,从此再也没有大义统一这个中原王朝的故土了。 宋大中祥符七年,李朝“獠户”张?看因被李朝治罪,逃到大宋钦州。李朝便以追捕逃犯为由,寇掠钦州的如洪寨,杀烧劫掠,屠了几万大宋百姓。 宋天圣六年,李太祖“令子弟与女婿申承贵等,领众入本道,剽掠边民”,发兵侵宋朝思陵等州,并肆行掠夺破坏,“掠牛马、焚庐舍而还”。 因为这里是边境,远离汴梁,大宋的君臣就不愿意为这些边民出头,坐视他们一次次被李朝屠戮,也逐渐养成了交趾的骄横无礼,和胆大包天。 不但采取忍让政策,还主动把广源割让给了交趾,十分的高风亮节。 交趾就在这种无限的掠夺和纵容下,越来越不把中原王朝放在眼里,王安石变法他们甚至以害民为名,悍然入侵大宋,要为大宋百姓做主。 李乾德是李朝第四代皇帝,已经做了四十多年的皇帝,逐渐老迈,如今更是卧病在床。 兰英皇后亲手服侍李乾德服下半盏参汤,看着犹自昏迷的皇帝丈夫潸然泪下。 “陛下您病重不起,太子无礼,我母女几人今后可怎么办?” 烛影闪动,一个绿裙人影,悄悄进入大殿,“给娘娘见礼。”来人盈盈拜倒道。 “起来吧,你深夜进宫,可是有什么消息?”兰英皇后轻声叹道。 地上跪伏的,竟然也是一个纤细苗条的美人,看上去虽然不如兰英皇后那般雍容,但是眉目天生丽质,别有一番风味。 “娘娘不用伤心,陛下他洪福齐天,必能转危为安,早日苏醒。”地上的美人开言劝慰道。 “但愿如此吧。” “娘娘,外面有来自大宋的人求见,说是要和陛下商议大事。” 兰英皇后眼色一亮,太子如此无礼,根本不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想要对抗他,只能是寻求外援。 不知道这伙宋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势力。 兰英皇后别无选择,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进来吧。” 一行人被引着来到大殿,他们都知道李朝的皇帝常年卧病,很多事这个皇后就能做主。 为首的一个,正是顾家的家主顾南山的胞弟顾北海。 进到殿中,虽然隔着一个帘子,但是宫女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顾北海还是看到了皇后惊尤天人的芳容。 “皇后娘娘,我们有要事,最好是和陛下面谈。” 顾家在交趾的势力不小,彼此间的贸易往来,常常避开边关的官员,偷税漏税不说,还经常买卖一些违禁之物。 “陛下身体不适,本宫自会转告与他。” 李朝的上层,也是说汉语的,不过就是带着一些口音。 顾北海点了点头,道:“也好,我们是来请李朝兵马的。” 兰英皇后妙目一亮,兵权? ………… --- 羊宜咩城,杨霖召集百官,逐条吩咐下去,开始试行新政。 “不日之后,我将亲自到各县、各寨探查,观其后效。凡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上报,新政毕竟是刚刚试行,很难说就是万全之法,还需我等共同修葺完善才是正理。” 杨霖手里握着一张地图和名册,面对着百十人,侃侃而谈。 火把照耀的到处如同白昼,官员们的心中也是十分激动,少宰如此重视,自己这些人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少宰看重。 在他身边,可都是无意中被拔擢的亲信,现在哪一个不是平步青云。 杨霖笑道:“试演新政,也算是一场苦战,我们要战胜的就是各种艰难险阻。本官行事,一向是不差饿兵,今夜大家在此聚饮,算是我为尔等饯行。” 清风习习,皎月白白。 羊宜咩城,大理旧皇宫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文官武将推杯换盏,算是新政开启前的壮行酒,杨霖看着众人,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方七佛举着一杯酒上前,道:“少宰,下官敬您一杯。” 杨霖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方七佛,问道:“一会把大理的文官武将名单,并将士花名册交给我。” 方七佛点头称是,杨霖神色一动,问道:“大理和交趾接壤,交趾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但是方七佛显然知道,杨霖不会是无的放矢,难道交趾人又要兴兵犯境,而少宰已经掌握了情报? “下官没有听说交趾有和异动,不过他们在边境一直是有陈兵的,人数嘛,应该不下五万人。” 交趾最大的优势,一直是它的地势,那里到处都是丛林瘴气,轻易很难被外敌攻入。 若是大军征缴交趾,光是生病,就得死很多的士兵。 杨霖把方七佛叫到一边,道:“大理的兵,能不能打硬仗?” 方七佛闻言一愣,想要谦虚一下,但是看到杨霖的目光炯炯,知道这时候不是谦虚的时候,便回道:“打谁都能赢。” 他这个人天生腼腆,和他名字里那种豪气冲天的气质很不符合,用这种软绵绵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最是嚣张的话,让杨霖不知道该不该信。 方七佛一看杨少宰面带怀疑,赶紧学那些武夫,拍着胸脯道:“打交趾就跟好汉子打媳妇一样简单。” 杨霖哭笑不得,看着这个难得发狠的将军,拍着他的肩膀道:“眼下还是以新政为主,不过我听都尉府的人说,江南有些人频繁派人进入交趾,在边境适当陈兵还是很有必要的。” 方七佛暗暗点头,原来是真的接到了情报,难怪少宰有此一问。 不过两国交战不是儿戏,这件事多半是捕风捉影,却也不得不防。 夜色渐深,杨霖派人把官员们送出衙署,迈步回到给自己清扫出来的卧房。 这里原本就是段妙贞的闺房,重回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段妙贞十分愉悦,笑靥如花绽,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杨霖隔着窗子看到,眼前一亮,狞笑道:“妙贞宝贝,我来啦!” …… ------------ 第四百八十章 等闲定计裂交趾 交趾李朝,从中原分离出去不久,李公蕴立国之后,很多制度都是沿袭照抄的汉人王朝。 立他妈为太后,立皇后六人,长子立为太子,其余众子及皇兄封为“侯”或“王”。又依瓢画葫芦,制定官员职级,较重要的职官包括相公、枢密使、太保、太傅、左金吾、左武卫、右武卫等职。 如今的太子李阳焕,已经四十多岁,放在一般的国家,四十岁的太子,总是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更别提本来就比较歹毒的交趾人了。 李阳焕也是倒霉,他爹实在太能活了,如今七十岁已经当了五十年的皇帝。 老东西本来就风烛残年,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把年纪竟然又娶了李朝第一美人林莞姝,生了一个公主之后,从此更是卧床不起。 李朝上下流传风言风语,都说老皇帝被兰英皇后给吸干了,但是老皇帝依旧十分宠爱林莞姝,将她册立为兰英皇后,替自己管理一些朝政。 带着肃杀之气的东宫,常年蓄养着不少的死士,尤其是老皇帝卧病之后,太子李阳焕更是肆无忌惮。 朝中大臣,稍有违逆就是一通毒打,有一些都被他当街打杀,实际掌政的兰英皇后性子软弱,这些年来一直坐视太子愈加骄狂,而没有任何办法。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都知道投靠太子才能活下去,于是乎东宫的势力越来越大。 若非李朝军队,一直效忠老皇帝,李阳焕早就坐不住了。 但是军队也只是效忠皇帝,一旦皇帝死了,太子继位,他们的主人就变了。 东宫的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片,全都是身穿短打劲装,腰悬锋利弯刀的侍卫,东宫的侍卫个个手里都有人命,看上去就十分凶残。 这些人执行太子的命令,丝毫不打折扣,不知道虐杀了多少非东宫党的臣民。 “顾北海来到升龙城,不来拜见孤王,竟然先去见那个贱人!”李阳焕一拍桌子,怒气冲天。 他的嘴唇有些薄,一双眼睛细又长,长相虽然谈不上难看,但是却有一些诡异,不似善类。 等到他站起身来,才发现这太子原来是个矬子,身高也就是半人高,在交趾都算是矮的,放在中原更是个异类。 正因为如此,他身边的人一般都是弯着腰见他,苦不堪言。有一次永泰州知州来东宫不知规矩,站的笔直,第二天就被砸断了腰椎。 一看太子发怒,底下的人更是跪伏于地,屁股撅的朝天,颤颤巍巍不敢说话。 李阳焕眼神阴冷,呼呼喘着粗气,突然狞笑一声:“贱人不就是仗着手里有兵权嘛,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调动。” --- 羊宜咩城,杨霖起身之后,已是申时末了,正觉腹中饥饿,听得门扉声响。 “少宰可曾醒了,奴婢来伺候少宰用膳。” 声音有些陌生,但是温驯柔媚,杨霖拍了拍身边还没清醒的段妙贞,道:“进来吧。” 随着房门打开,一个美妇捧着餐盘走了进来,走路还有一些不便:“婢子伺候少宰和夫人用膳。” 杨霖隐约有些影响,昨夜喝的晕晕乎乎,隐约间好像记得不止妙贞一个。 看来就是她了,杨霖伸手一招,美妇温驯上前,杨霖托起她的下巴,细细看了一番,觉得很是有些眼熟,便问道:“听你口音不像是大理的人,是方七佛让你来的么?” 美妇一脸媚笑:“不是少宰派人找的婢子么,少宰这般看重,奴家蒲柳之姿,一定尽心侍奉少宰。” “啊?!”杨霖倒吸一口凉气,突然觉得有些……刺激。 “你……你是灵宝……” “以后奴婢只伺候少宰一个。” “灵宝是我最疼爱的人,我岂能……唔,手感不错,手背到后面去,向前挺。” 段妙贞听到有响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声音软糯:“天亮了么?” 此时已经是黄昏,杨霖笑道:“没有,还是黑的,来,一块干点黑天该干的事。” ………… 方七佛已经在殿外等了半天,肚子饿的咕咕叫,想了一下少宰一路南下,定时困乏至极,还是晚点再来吧。 他刚站起身来,里面传来一声大笑,杨霖迈着步子走了出来,见到外面有人赶紧整了整衣袍,道:“你怎么来了。” “回少宰,下官已经召集了本地的军将,等着少宰训话,然后赶赴交趾边境。” 杨霖沉吟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一时还不想用兵,交趾就像是一个狗皮膏药,黏上容易揭下来可就难了。” 方七佛笑道:“交趾若是强攻,自然是难,但是下官昨夜召见了一些熟悉交趾的官员,一番问询之下,倒是有个想法。” 杨霖把玩着一个大理的瓷器,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方七佛一说正事,比较认真,凝声道:“交趾人奸诈多疑,狠戾暴虐,虽然善战但是极不团结。 若是贸然兴兵,几十万大军压境,反倒会让这些人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之下,便如狼群聚而对敌,极难攻破。 但是若是行分化离间之计,扶持一方交趾势力,我们大宋作为强援一起对付另一方,他们杀起自己人来,比我们可狠多了。或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杨霖眼色一亮,这个计策十分高明,自己一时间都没有想到。 那交趾人可不就是这般的秉性么,纵使几百年之后,也未改分毫。 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最好的主意,这些人内斗起来,确实狠得出奇冒泡。 “交趾现在有什么机会么?” 方七佛憨笑道:“少宰,要么怎么说您洪福齐天,他们国内的皇帝老迈,不能行事,太子和皇后水火不容。” “挑弱势的一方扶持,不要给与太多支援,让他们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杨霖比划着手:“微妙,懂么?” 方七佛很诚实地摇了摇头:“微妙下官不懂,但是少宰的意思,是不是让他们狗咬狗,打个山穷水尽。” 杨霖撇了撇嘴,有些嫌弃地道:“就是这个意思,看你挺清秀的年轻人,没事多读读书才好。” 方七佛脸色一红,有些扭捏:“下官知道了。” ……你也配叫方七佛,方七娘还差不多。 ------------ 第四百八十一章 四夷华夏难相同 升龙城,酒楼。 顾北海一脸不屑,啐道:“纵使美貌如斯,也不过是个妇人。一听说要和大宋开战,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这样的人哪能垂帘秉政,老皇帝把他捧到这个位置,仍旧改不掉是个床第玩物的命!” “如此一来,为图大事,只能去找那个矮子了。”随行的管事方闲道。 “唉!矮子虽狠,兵权不在握,如何能出兵。” “我倒不这么看,这不是相当于给他个机会,在李朝再募兵马。有我等的财力支持,再加上他自己的势力,还不是易如反掌。” 顾北海闻言,双眼一亮,道:“准备些厚礼,我们去见矮……去见李朝太子。” 顾家在江南的势力,不同于折府这样的藩镇,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这些豪门的势力早就遍布各个角落。 一个个看似寻常的店铺作坊,你不知道他的背后是什么产业,就算是想要整治,也很难连根拔起。 最多不过是查抄他们明面上的家主,很快又会捧出一个来,损失有限。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世家,能够成为左右天下大势的暗中推手。 他们雄浑的财力,若是真的成功扶持李阳焕,借兵铲除杨霖成功,那么无疑是立两个国主,富贵将不可想象。 似这等世家,在江南不知道有多少,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他们可是团结的很,一心抵制杨霖的新政。 其实无论是谁掌权,谁当皇帝,他们都无所谓,这些人对赵佶哪有一丝的忠心可言。 但是杨霖不行,因为他的新政,他的裁官,已经触及到了世家的根本利益。 一旦杨霖的新政成功,天下财富将会转移到百姓手中,而改变如今的格局。 要知道大宋虽富,富的是这些士绅官员,不光是地域发展极不平衡,贫富差距更是大的吓人。 汴梁城里赵佶的盛世天平,讲究丰、亨、豫、大,君不见,出了汴梁到处都是揭竿而起的流民,河北河东每天都在饿死人呐。 杨霖精简官吏,触动的是士绅的利益,失去了官场,他们将失去继续敛财的保障。 取直运河,触动了地域利益,河北、河东、幽燕,在朝中可没有什么势力,这也是为什么治河司里的河北人张安等河北官员,愿意为杨霖效死的原因。 --- 升龙城,已经是交趾的国都,街道上却还是泥泞不堪。在其他地方,更是不堪入目,顾北海带着十几辆马车,赶往东宫。 开封府随便一个小镇,就比这里干净、繁华,但是放眼整个世界,这已经是如今不错的国都了。 在清朝之前,汉家王朝无疑是一直站在世界顶端的,即使是被黑出新高度的大明,也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可惜的是,古装戏的稀少和无脑,让后世的人很少了解自己祖先的强大。 相比之下,拜铺天盖地的辫子戏所赐,清朝的事倒是如数家珍,不少的孩子还以为长衫大褂是祖宗衣冠,猪尾巴辫是民族特色。 那些鸟戏里的皇帝,一个个成天不干正事,不是微服泡妞就是窝家里宫斗,然后什么讲坛上某某老师再做番对比,印证大清代代圣明之君,前明皇帝个个王八蛋。 后世许多大师学者们更是捶胸顿足指天发誓,除了我大清的圣明天子,其他朝代皇帝只会玩蟋蟀,做木匠,爱胡闹,吃春药,汉人百姓水深火热,幸亏有满清来救他们,大清永垂不朽。 进到东宫之后,看着满地的爪牙,顾北海心中不无鄙夷。 这宫殿也是极尽奢华,金玉覆盖堆砌,但是雅趣全无,放在汴梁若是有这么一间府邸,只怕会被百姓们嘲笑为乞丐乍富。 在南洋许多的小国内,都是这般情形,他们的皇室占据了几乎大半的财富,也只是堆砌出这种肤浅华丽的宫殿来,全然没有汉家那种气象。 堂堂一国储君,搞得跟江湖豪客一般,不愧是化外夷民。 李阳焕在大殿内,用力拌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已经四十多岁,虽然是太子,但是是实打实的中年人。 可惜的是,这厮的个子实在是太矮了,越是使劲装威严,越是有点好笑。 顾北海等人,可不敢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李阳焕道:“你们来找孤王,有何事啊?” 欲谈大事,哪有这么开门见山的,顾北海暗暗摇头。 “启禀殿下,实不相瞒,我等前来有大事相商,可否换个地方密谈?” 李阳焕心底冷笑一声,你们先去见了那个贱妇,现在知道李朝是谁的天下了? 老不死的皇帝总归是要死的,到时候孤王登基,才是这李朝的真龙天子。 太子这个位子坐久了,真的是一种折磨,蛮痛苦的。可怜的李阳焕,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孤王还有政事要处理,你们晚上再来吧。” ---- 升龙城,皇宫内。 空气令人心旷神怡,薄雾飘荡的御花园,兰英皇后赤着脚,踩着草上晶莹的露珠,坐在花园中的摇椅上。 兰英皇后的怀里揽着女儿,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公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心想要挣脱母后的怀抱。 一阵脚步声传来,皇后手臂一松,公主滑出她的怀抱,兴奋地平伸着手,跑了起来。 “慢些,萝儿。” 几个宫女赶紧追了上去,生怕她跌倒,皇后看了看眼前的人,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么?” “不出娘娘所料,他们真的去东宫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来人便是那天夜里的绿衣女子,乃是兰英皇后的心腹。 她本是皇帝的侍卫统领诗曼,统率着一群女侍卫,号称梨花卫。 兰英皇后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着急,道:“太子性格桀骜难驯,张狂自大,根本不知道宋廷的厉害。我们李朝现在又不是最强盛的时候,要是贸然去干预大宋的事,只怕会让李朝陷入危难啊。” 诗曼蹲下身子,轻轻地揉捏着兰英皇后的小腿,心疼地道:“娘娘不用担心,那宋人一向软弱,许是名头甚大,其实不看一击呢。” ------------ 第四百八十二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大理国本来有八府、四镇、四郡。 如今几乎是保存了八府,另设一个曲靖府,统辖大理三十六部。 八位知府,全都是杨霖从汴京调来的文官,在这块久离中原的土地上,试行将来会推及整个大宋的新政。 羊宜咩城,杨霖的别院内,八位知府齐聚于此。 距离推行新政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众人各自带着本府的一些干吏来此。 “不错,总的来说还是顺利,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本官坐镇此处,就是为了帮你们排忧解难。” 杨霖听了众人的汇报,兴高采烈,意犹未尽。 不同于死气沉沉,腌臜肮脏的大宋汴梁官场,此地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所有的官员都畅所欲言,在远离权力中枢,甚至远离故乡的异族土地上,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尔虞我诈的心计,大家齐心协力就为了完善新政。 这一批官员,都是杨霖精挑细选出来的年轻人,他们都曾在延庆观下的学堂待过,饱受杨学的务实思想熏陶。 腾冲府知府刘思远起身抱拳道:“少宰,此地兵马,多为乌蛮三十六寨的土兵。这些人毕竟都是曾经土司领主的私兵,若是暗中有人撺弄,我们只怕会措手不及。不如从别的地方调兵,来到大理镇守,也算是有个威慑。” 杨霖仔细一想,大有道理,这里都是乌蛮兵,难保不会有人起了异心。 “方七佛,以我的口吻写一封调令,调苏庇蕃兵五万人来大理。江南厢兵,不堪大用,我们早晚要裁撤掉。至少也得改换军制,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先把大理试演好再说。” 新政包含新的军制,这一项改革尤为重要,最难办的就是精兵、强兵政策,势必触动一些武将的利益。还有就是厢军卸甲归田之后,如何安置的问题。 杨霖轻轻招手,让方七佛上前,道:“既然有蕃兵来,等到蕃兵到了,你马上把乌蛮兵马,往交趾边界堆积。” “交趾李朝的人,向来跋扈,屡犯我城池,在边境增兵,只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杨霖眉毛一挑,不悦地道:“老子兵强马壮,在自家地盘调动兵马,还要顾及他人的感受,简直是笑话,增兵!” 方七佛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谋划商议出的计策了,看来有必要提前了解一下交趾李朝现在的局势了。 若是扶持一方,也要这个李朝有两股势力才行,不然他们铁板一块,还真不好凭空扶持出一个来。 实在不行,只能是寻找野心勃勃又不甘平庸落魄之辈,由他们带头挑动百姓造反,将交趾搞乱了。 “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杨霖环视下方,发现大家都已经起身发言过了,便笼统一问。 没有人应答,看来是都已经把现有的问题提出,杨霖转头问道:“都记下来了么?” 在他身后,四个小吏齐齐点头,表示都已经记录在册。 杨霖点头道:“我会逐条核查解决,每个府都会去一趟,你们回去之后继续安心执政,修葺城池,划分田产,劝课农桑。大理此地土地肥沃,雨水充沛,四季如春,若是开发的好了,也是一个鱼米之乡。” 众官吏纷纷起身,拜别杨霖之后,走出大殿,各回州府。 --- 杭州城,张叔夜到来的第三天,就将江南各府厢兵将领聚集,清查厢兵花名册。 不查不要紧,这一下就戳破了厢兵的泡沫,江南十府厢兵九万人,竟然有七成是空饷。 张叔夜按压住消息,在都尉府的护卫下,在衙署内七天没有出门。 早有密探纵马,将消息送往大理,杨霖的案上。 江南的武将都知道新任的江南十府巡按在大理清点了厢兵花名册,但是却一直没有动静。 人心惶惶之下,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畏罪自杀,有人佯装无事,有人来回奔走…… 可惜张叔夜的大门一直紧闭,几千个精干的将士严阵以待,巡按衙署外来回巡视的侍卫通宵达旦,彻夜换防,不留空缺。 凡是此时前来拜谒的,一律不见,承平百年的江南,一时间气氛空前紧张起来。 衙署内,久不露面的张叔夜,正在和殷慕鸿对桌而弈。 这两个人都是个中好手,一场厮杀下来,棋盘上惨烈异常。 “哈哈,这一局算是和棋如何?”张叔夜笑道。 殷慕鸿料想谁也赢不了谁了,便摊手道:“也只能如此了。” “这棋盘上可以握手言和,但是江南这局势,只怕不能善了。” 殷慕鸿轻声问道,眼皮都不带抹一下的。 张叔夜一看,就知道他早有定计,这个人是杨少宰的心腹,亲近无比的人,据说女儿也是杨少宰的爱妾。 他的意思,很有可能也会是少宰的意思,张叔夜无意在江南大开杀戒。 大宋弊端在他看来确实严重,但是少宰的所作所为,有些矫枉过正了。 哪有这般杀戮的,这不是暴君所为么……有一些人,应该是可以劝回正道的吧。 生怕眼前这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都尉府提举再举屠刀,张叔夜试探性地问道:“依殷提举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哈哈,殷某不过是一个小小提举,如何敢妄言如此大事。” “殷兄何必过谦,谁不知道你是少宰的智囊一般的人物,还望不吝赐教。”张叔夜笑吟吟地问道。 “此事须得这么琢磨,你看京营禁军,他们的毛病不比厢兵少,甚至是远远大于厢兵。禁军将门世家,比江南武将更为胆大妄为,少宰是怎么做的? 他把禁军世家连根拔起,但是却施恩于六十万兵户。这些饱经禁军世家压榨的军户、军属,都从奴役中被解救出来。强者依然为兵,待遇十倍于前,弱者也有个生计,不再为人牛马。今日之事,对江南厢兵,是福不是祸啊。” 张叔夜将棋盘收好,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完了,对厢兵不是祸,那么对造成厢兵这般局面的文官武将呢,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 第四百八十三章 班门弄斧起民愤 深夜,一匹快马在寂静无人的长街上奔驰,发出哒哒的马蹄声。 忽听马匹长嘶,扬啼顿止,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夜闯衙署?” “江南有紧急密信,要交于少宰。” 等一群人靠近之后,识得来人服饰腰牌,才抱拳客气道:“原来是都尉府的弟兄,你且下马稍歇,我去禀报少宰。” 不一会,杨霖披着一件锦袍,走了出来,快步来到书房内。 “何事禀报?”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此乃张巡按的亲笔书信,要交给少宰过目。” 有亲卫拿了上来,展开之后,交给杨霖。 拿起来一读,杨霖笑道:“张叔夜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看问题不是很透彻,这江南乱局并非一日形成,实乃久病成疾。缓缓改之,百年也未必见得成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在汴梁有六万精兵,可谓是用钱堆起来的,操练日久是时候拿出来见一见锋刃如何了。” “来人呐,笔墨伺候。” 一封书信传到汴梁,六万禁军中有一万人骑马出了开封府,刀剑旌旗如林,盔甲寒铁生辉,雄壮之姿让开封百姓津津乐道。 杨霖身在大理,传信到汴梁,最快也得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一封信出去之后,加上行军时间,京营禁军抵达江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杭州城内,沸反盈天,街道上到处都是士子们带着百姓闹事。 江南士绅,挑动族内士子,再花钱买通一些百姓,围住了巡按衙署。 很多厢兵奉命脱去盔甲,混迹其中,负责起哄。 无数人被裹挟加入到洪流中,刚开始人群还算克制,只是围堵衙署,叫着整治贪官。 百姓们得到的风声,是朝廷派江南十府巡按来此,为的是裁撤厢兵,收取重税,再募一支新军。而江南巡按和都尉府,一心要把兵饷扣到江南百姓头上,凭空增加五项杂税。 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事,稍微有些脑子的就不信,但是很多人随大流的时候,都不自觉地放弃了脑子。 很多江南的破落户,领了钱之后,闹得最是欢。 张叔夜在高楼上望着外面的乱象,气的怒火冲天,直要收拾兵马杀出去平乱。 殷慕鸿硬生生拽住了他,只说是不到时候,张叔夜一脸愕然:“刁民作乱,还不到时候?” 殷慕鸿冷笑一声,道:“你且看这些人,都是些精壮的年轻人,阅历尚浅,又无地位,若是没人撑腰,他们敢靠近衙署一步?” 他在杨霖身边待得久,“死于民愤”的伎俩,他和杨霖早就玩的炉火纯青。 这些人的路数,在他眼中简直如同小儿胡闹一般,就这也好意思班门弄斧。 张叔夜仔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随即更加愤怒:“若是还有幕后主使,更是其心可诛。” 殷慕鸿笑道:“我们先不急着出手,这样的小场面,还不足以引出雷霆手段,我们先惯着他们一段时间。” “惯着他们?” “没错,先让他们蹦跶一阵。” --- 到了卯时,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朔风正紧,杭州外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城楼上一个老卒烫了一壶烧酒,就着两碟小菜,自得其乐。 这些厢兵终日辛苦,一个人身上背着七八个人的军饷,干的是七八个人的活计,但是所得只有一个人分量。 其他的都被将佐官员们收入自己的囊中了,这就是大宋所谓的一百三十多万兵马的由来,我大宋军马不是肉多,只是虚胖。 突然,远处一阵亮光传来,七八个骑兵飞速靠近,老卒吓了一跳,今夜的城楼上是一个营驻守,但是这个所谓的营,实际上只有三个人,其他两个兔崽子还在睡觉。 他一脚踢在身边的呼呼打着鼾的年轻后生,道:“快起来!” 三个人从城楼上抻着脖子看下去,只见七八人身后,并无大部队。 “打开城门,京营禁军办事。” 老卒带着两个人,颤巍巍下楼,打开了杭州城门。 “偌大的城池,就你们三个防守?”来人一脸的不可思议。 来人为首的,正是刘锜,他被杨霖破格录入京营禁军之后,大出风头,已经是马军都指挥,麾下有八百多人马。 老卒呲牙笑道:“我们三家世代守城,他们两个的老子爹都死了,现在轮到他们来,小老儿还有几日的活头,就替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守几天。” 刘锜暗暗摇头,这是什么鸟军,简直是荒唐透顶。江南就没有一个明眼人么? 就算是平日里玩忽职守,如今多事之秋,竟然也不知道派几个人做哨探? 就这般的乌合之众,还闹什么事啊…… 一场闹剧般地对话之后,七个人控制住了三个军卒,把杭州北城掌握在手中。 天色破晓之后,休息了一夜,恢复了精力的百姓再次涌上街头。 这一回他们就没这么老实了,乱象频生,杭州城的店铺作坊,大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门。 他们的背后,都是一些江南士绅,这些店铺很多都是他们的产业。 凡是上街闹事的,就可以从这里领取一些很少的布料、油盐或者粮食。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把巡按府围的水泄不通。 在道路两旁的街道上,豪奢的酒楼内,一群群锦衣贵人,身边倚红偎翠,美人侍酒放浪形骸,偶尔还会扶着栏杆看一下他们的杰作。 吃的是山珍海味,玩的是花魁行首,他们牙缝随便剩下的渣,就够让底下的乱民为他们驱使,有钱真好…… 开始有人往门上扔石头,砸的大门坑坑洼洼,激动地人群被负责起哄的人调动起来,有些胆大无脑的,开始往院子内投掷石头。 有人在院墙外纵火,局势慢慢地难以控制。 烟雾缭绕的衙署内,很多都尉府的番子都受了伤,有一个甚至被石头开了瓢,满脑门都是血,被抬进后院治疗。 小楼上的殷慕鸿,望着这一切,嘴角突然闪过一丝狞笑:“放炮花!” 腾地一声,巨大的声响在天空响起,城楼上的刘锜听到之后,吩咐下去把城门打开。 ------------ 第四百八十四章 血染长街抽釜薪 杭州城门大开,在此等候了一夜的大军,鱼贯而入。 这一支在六十万禁军的废墟上,精选的兵马,人数少了十倍,但是花费兵饷没有丝毫的缩减。 杨霖把他的精兵政策,第一次推广开来,一改有宋百年的冗兵之风。 不管是两万女真兵掀翻大辽,还是宋江轻取喀喇汗,都验证了一个道理,兵贵精不贵多。 马蹄声响动,马蹄铁踏在杭州的青石板路上,发出石头烧焦的味道,每一个骑士都是浑身盔甲,脸戴面罩,一股肃穆杀气冲天而起。 这一伙人马,都是身高马大,不光人是精挑细选,连马都是从无数的战马中挑选出来的。奔入杭州城中,恰如一股寒铁洪流,把初冬的寒气陡然提高了一层。 令旗挥舞,骑士们如同一股股分流,分散到杭州的几个主要干道,朝着巡按衙署而去。 不到片刻的时间,骑兵已经汇流到这片广场,沸腾般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一股气势压的众人喘不上气来,被挑动起来的情绪,瞬间冷却下来,他们无边的愤怒,也都烟消云散。 乱民眼神畏畏缩缩,看着这一伙铁疙瘩一般的骑兵,这些人的个头本来就高出常人一个脑袋,再加上浑身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似乎是天兵下凡。 “某京营刘琦,奉命而来,听候巡按调遣。” 声音如同洪钟,响彻云霄,衙署外人群为之一颤。病体弱夫,难闻虎啸龙吟,很多乱民已经双腿打颤,面色苍白。 来往的道路,全都被堵住,想要走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些……”张叔夜犹疑道。 殷慕鸿轻笑一声,道:“围攻官署,形同造反,我们已经给了他们这么多天的机会。试问在哪一朝,哪一代,曾经给造反者这么多的机会?” 张叔夜无言以对,严格说来,围攻衙署却是已经是公然对抗朝廷的重罪。 殷慕鸿看着他的脸色,面沉似水,张叔夜叹了口气一声令下,在他们周围的亲兵,点燃了第二发烟花。 所有人抬头看的时候,刘琦这边已经挥手,令旗挥动之后角声长鸣。 一万多的将士,在汴梁操练之余,于学堂内接受的训导,就是自从穿上这身盔甲,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将个人情感置之度外,令旗和鼓角声,唤醒了他们的使命。 钢刀举起,角弓拉满,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哀嚎声响彻衙署,张叔夜到了此时反倒硬下心来,哪有造反不受惩治的道理。 这些人狰狞的面目,嚣张的吼叫,张狂的姿态,一幕幕还在眼前。 衙署前,近千乱民想要逃,但是已经无路可逃。 这一万人马,将各条道路封死,就连一条窄窄的河流内,也被拦住。两旁的兵士拿着长枪、弓箭,一个也不放过。 这一万兵马,实乃精兵中的精兵,这第一次出鞘,没想到就是对付这般无能的敌人。 血气冲天,遍地尸首,很多将士也是第一次见血,却还是保持着高度的纪律性。 刘琦看到已经没有站着的乱民,下令道:“一个个查,有活的擒拿起来,审问过后择日处置。” --- 轰隆隆的冬雷,带来了一场冰冷的中雨,冲刷着杭州城的血迹。 一万余京营禁军的到来,改变了江南的局势,方腊作乱刚刚过去不久,江南百姓经历过朱勔和方腊的两次祸害,早就是困苦不堪。 大部分都希望和平安宁,对于那些乱民伏诛,更多的杭州百姓是乐见其成。 杭州城作为方腊的国都,当初属实受累不轻,到现在才刚刚恢复一点生机,就让这些乱民闹得人心惶惶,店铺作坊无法正常开张,连上街都要小心翼翼的。 要知道这些乱民,可都不是什么良善老实人家,主要成员都是些泼皮闲汉,等闲无事都要撩拨生事,更别提收人钱财聚众闹事的时候了。 衙署内,三个人对坐商谈,分别是十府巡按张叔夜,都尉府提举殷慕鸿,还有京营禁军马军都指挥使刘琦。 殷慕鸿指着自己手里的花名册,道:“这些便是都尉府审出来的名单,这些乱民若非受人撺弄蛊惑,绝对没有胆子做出这等事来。不出我们预料,背后的推手乃是一些江南豪门。” 张叔夜咬牙道:“此辈最是该杀,唯恐天下不乱,包藏祸心却假手于人,实在可恨。不过若是将他们连根拔起,在江南非得闹出大乱子不可,我倒是有一计,不知可行与否。” “张巡按有何妙计?” “这些豪门世家,往往是仗着族中丰厚的家产,聚齐这般势力。我们可以颁布告示,凡是检举自家主人的,都可以免罪而且有重赏。比如说鎏金酒楼的掌柜,若是检举酒楼背后的吴家,若是经查属实,那么这酒楼就变成掌柜的所有。” “如此一来,当可瓦解他们半数势力,而我们凭空增加半个江南的助手,再不是身处异地孤军作战了。要知道,那些豪门的公子、家主,居于深宫大院,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烈火烹油,花团锦簇。真正替他们把控江南的,正是他们手下这些人。掌握了他们,何愁江南不能安定,不过是杀几个不老实的豪门而已。” 殷慕鸿抚掌道:“此计大善!” 刘琦也点头道:“若是如此,江南当有一部分真正的地头蛇,为我们所用。” 张叔夜舒了口气,道:“此举需要我们手握处置江南许多资产的权力,我上书请示一下少宰,再行决断。” 殷慕鸿摆了摆手,道:“少宰人在大理,前番两头传令已经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他在大理的每进一步,我们在江南的时间就少一些。这计策没有问题,我看就不用请示少宰了,他肯定会同意的。” 张叔夜知道都尉府虽然每次都被少宰用来洗白,给少宰干脏活累活背黑锅,但是他们才是杨少宰的绝对心腹,既然殷慕鸿这般笃定,他也就不再坚持:“既如此,我等便来重塑这江南十府八州。” ------------ 第四百八十五章 黑手拨乱升龙城 从杭州城开始,一场席卷江南的巨变正在酝酿当中,朝廷只需一纸告示,就让整个杭州陷入了一种奇妙的氛围。 原本固若金汤的主从关系,开始变味,许多豪门看向自己的手下,都变得多疑起来。 而无数的豪门骨干,看向主人的眼光,也分外暧昧。 谁不想拥有自己的产业,尤其是毕生为止奔波操劳的产业,一下子成了自己所有,这种诱惑,没有人能够抵挡。 主人们干了什么事,这些掌柜、管事,是最清楚不过的。 是谁下令给乱民发粮食,是谁下令给乱民发油盐,根本无从抵赖。 现在大家还在忍耐观望那个,因为汉人尤其是生意人,不喜欢当出头鸟。 若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来了,而且顺利地吃到了螃蟹,大家才会云起景从。 日暮时分,昏暗的天空早早就暗了下来,东街粮铺早早地就要关门。 掌柜的吴友奇和往常一样,清点完账目,将小伙计们叫在一块,核对了一番确认无误这才准备离开。 外面的告示满天飞,但是吴掌柜并不想检举自家的东家,从他爷爷开始,他们家就一直为顾家经营粮铺。 日子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也还算体面,老吴兢兢业业这么久,自己又没儿子,临老了出卖东家赚来这偌大的店铺给谁用。 再说了顾家的势力在江南首屈一指,得罪了顾家,一个小小粮铺顶什么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弄死了。 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一双大手按住了门框,笑吟吟地近来三个公人。 他们的衣袍有些陌生,好像是来自京城的,叫什么都尉府。 老吴点头哈腰,做买卖的人最怕的就是跟官府打交道,这些人手里的权力,常常让他们变得凶神恶煞,不讲道理。 “三位官爷,有何贵干?” “吴掌柜,我们弟兄三人,专程来此,就是为了给你一桩富贵。” 这人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开封口音,老掌柜经多识广,一下就听了出来。现在可以确定,这就是东京汴梁的公人了。 吴掌柜顿时脸色一变,语气有些结巴道:“小老二半截身子入了土,但求平安无灾,不敢奢求什么富贵,几位的好意心领了。” “按道理说吴掌柜不要,我们不应该强人所难,但是我们这些人有些不一样,我们从来不讲道理。今日你乖乖听话,富贵不请自来,若是非要和我们作对,只怕是会死的很难看……” 吴掌柜不愧是买卖人,经过一番短暂的思索,脱口而出:“几位息怒,我想好了,东家他妄图对抗朝廷,简直是丧心病狂。谁敢和朝廷对着干,我吴友奇第一个不答应!左右不过是撒了这腔子血,也定要大义灭亲!都是为了我们大宋……” “好一个吴掌柜,你放心,有我们护着你,谁也动不了你和你的这腔子血。来,这里是一个供书和密信,你按个手印,需要的时候等着我们来传唤你,做个人证即可。” 三人走了之后,吴掌柜一下瘫坐到地上,额头汗珠不停滚落。 半晌之后,他才艰难起身,抚摸着粮铺的墙壁和木材,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与此同时,同样的戏码正在杭州到处上演,京营禁军把几个豪门的府邸统统围住,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江南气氛之紧张,一时间又回到了前几天的模样,一场风暴已经酝酿了一半了。 与此同时,交趾李朝升龙城。 顾北海已经被太子李阳焕气的整个人浮躁不已,这天残矬子没想到这般自大张狂,自己带给他多少的援助,只要他出兵还可以趁机掌握一支兵马,和皇后分庭抗礼。 但是这矮子就因为自己先去见了皇后,而对自己耿耿于怀,一直是百般刁难和冷嘲热讽,正事到现在还没有敲定一件。 跟随他一起前来的赵管事,见到顾北海如此焦躁,脸色阴沉,动辄打骂随从,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 “二爷,我们要不要……先给他送些财货。” 顾北海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道:“此乃国家大事,动辄决定天下局势,他该不会这般短视吧?” 仔细一想李阳焕的所作所为,顾北海的语气犹疑起来:“难道真是因为这个?” 越想约有可能,顾北海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个太子了,骂道:“这蠢贼!还当他娘的太子,呸,只配当我脚下的泥!你们快去准备几车的财货,黄金白银珠宝使劲堆,这蠢贼估计也不知道什么好,看他的府邸就知道,这又是一个棒槌。” 几车财宝送进去,李阳焕的态度当即发生了转变,马上召见了顾北海,并且快速地拟定下伐宋的策略。 顾北海鄙视之余,也是狠狠地舒了口气,如此一来大事济矣。 ----- 大理,羊宜咩城。 方七佛兴奋地前来禀报,原来交趾国内一直有内斗,兰英皇后处于绝对的劣势。 突破口找到了,接下来就是派人去联络,方七佛兴冲冲地给杨霖讲解起来。 杨霖看着眉飞色舞的方七佛,突然打断道:“你是说……这个兰英皇后,是李朝第一美人?” 方七佛一愣,道:“没错,但是这不是重点。她虽然倾国倾城,但是如今的权势,被太子李阳焕压了一头,我们只需……” “还倾国倾城?陆谦,帮我记着点。” 陆谦扑哧一笑,道:“少宰,此事您还能忘?” “说不定,我身边不缺美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把这个忘了,有机会的话,你直接弄到我的床上,不用提前禀告。” “属下明白。” 方七佛愕然看着两人自顾自谈论,说的十分无耻,怔在原地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杨霖眉头一皱,道:“继续说啊。区区一个小插曲就把他说懵了,啧啧,太差了。” 陆谦点头道:“是有些不够成熟。” “啊?……哦,这个,兰英皇后,就是我们要扶持的一方啊,到时候李朝太子要是即位不了,李朝有没有其他适龄皇子,势必会陷入内乱。”方七佛继续说道。 “不错,就按这个办,派人去升龙城,和兰英美人儿接头吧。” 杨霖说完,冷笑一声:“小小叛臣建立的撮尔小邦,竟然敢取名升龙城……” ------------ ‘’第四百八十六章 病急乱投医 殷慕鸿的恶名,再次传遍大江南北,这一次还带上了个张叔夜。 远在羊宜咩城的杨霖,听着手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俩被骂的多惨,拍着大腿乐不可支。 “张叔夜算是命不好,沾染上殷慕鸿,还得挨几年的骂,希望他能挺过这几年。要改变民间和士林口风,非得等我的新政圆满了才行。到时候,天下处处是赞歌,哪还有人这么不开眼。” 旁边的吕望,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道:“少宰,为什么不堵上这些鸟人的嘴,明明是我们为国为民奔走操劳,反倒让他们成了刚正不阿的受害人一般。就好似我们放着汴梁无边的富贵不享,南征北战、踏遍大宋,就是为了迫害他们一样。属下有时候,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霖哂笑一声,道:“我自认脸皮不薄,但是跟他们比,还差的远呢。有什么好咽不下气的,在我看来,他们就如同女真鞑子是一样的。左右不过是慢慢铲除,我们做这一切,又不是为了他们的评论。满天下摇着笔杆子的所谓文人墨客这么多,有几人配评论我杨霖,不知所云的东西而已。” 其实如今的士林,已经不再是一边倒的谩骂了,殷慕鸿早期在学院内大造声势,如今已经见到了收效。 蔡京搞出一个学院制,几乎是将入学的门槛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很多寒门士子得以读书认字。 这些人并没有什么门第和宗族,认识问题也不会从宗族利益出发,他们只相信眼前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 杨霖的功绩,无须夸张,已经很夸张了。 他在士林的声望,呈现出两极分化的趋势,有的人敬他如神明,有的人恨之如仇寇。 伸了个懒腰,杨霖心情十分舒畅,自从到了大理,和在汴梁是完全两个世界。 这里朝气蓬勃,新政如火如荼,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大理,乃是我的福地。”杨霖喜滋滋地说道。 这时候,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段妙贞端着一杯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三杯热茶。 陆谦和吕望赶紧告罪,接了过来,段妙贞脸色红红的,刚才听到杨霖说大理是他的福地,芳心中自然而然以为说的是自己。 她站在杨霖身边,听着他们讨论新政,不一会陆谦和吕望对视一眼,齐齐退了出去。 段妙贞这才上前,道:“霖郎,过几天就是我们大理的祀典,今年还办么?” 杨霖一听,来了兴趣,问道:“什么祀典?” “祀典是向佛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大典。” 段妙贞带着一丝笑意,融融地说道:“人家小时候,经常参加呢。” 大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在这里的历代统治者,都颇为重视农耕。他们大力兴修水利再加上良好的自然环境,为农业生产提供了先天的优势,使大理的农业与中原地区水平基本相当。号称是“地广人庶,器械精良”。 有宋人曾经称赞道“灌溉之利达于云南之野、禾麻蔽野、溉田千顷”。 再加上大理人几乎全部信佛,所以这个祀典也是历年的大节日,杨霖沉吟片刻道:“办!既然是约定俗成的习俗,便没有道理抑制。” 他轻轻一伸手,拍了拍大腿,段妙贞红着脸坐了上来。 杨霖心里暗道,大理这地方有乌蛮三十六部,一直是靠首领和土司管辖,不如趁着他们都信佛,将这些族人融合汉化。 不然的话,三十六部虽然都叫乌蛮,但是毕竟不是同族,很难真正融入到中原。 “今年谁来主持这祀典呢?” 段妙贞抬头看向杨霖,好像有些兴趣的样子,杨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笑道:“你可不行,你们段家杀戮太重,尤其是你爹,已经成了乌蛮公敌了。” 段妙贞芳心一黯,自己情郎说的分毫不差,爹爹他几乎把乌蛮的三十六部挨个杀了一遍。 当初段正淳看似是泄愤,实则是明哲保身,让宋帝对他完全放心。如此一来,阴差阳错帮了杨霖的大忙,很多时候一场屠杀都是社会变革前最好的药引子。 要是没有段正淳将大理血洗一遍,光是这些土司老爷,就是个千古难题。历史上,直到满清初年,康麻子利用吴三桂造反的契机,把云贵屠戮一空,才勉强算是解决掉土司的问题。 得找个合适的人,来主持这祀典,然后让这祀典,成为大理内附汉化的开始。 杨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美人,陷入了沉思…… ---- 交趾李朝境内,突然开始了一场征兵,让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 兰英皇后几次派人,召见太子李阳焕,都被置之不理。 李阳焕手里有了钱,再加上他本来就控制着许多的衙门,让他的征兵很快就付诸行动。 太子唯一欠缺的,就是兵权,一旦他有了兵权,凭他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怎么可能继续隐忍。 兰英皇后连续几天茶饭不思,日渐消瘦,东宫就像是悬在她们头顶的一把利刃。 老皇帝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每日里都是靠着昂贵的药物吊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兰英皇后从皇帝的寝宫出来,脸上愁容更盛,蹙眉回到自己的殿内。 “娘娘,陛下他还没有起色么?” 诗曼紧张地问道,外面的局势动荡,身为兰英皇后的心腹,她也是十分心焦。 “唉。”兰英皇后叹了口气,素手扶着额头,轻轻晃动脑袋。 “一定是那些宋人,他们在娘娘这里没得到想要的答复,转而去找太子了!” 兰英皇后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答应那些宋人了,不过是和宋兵打一仗,他们经常兴兵侵犯大宋,而且每次都赚的盆满钵满。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当天夜里宋人开出的条件,肯定都归了太子了。 诗曼上前,刚想开口劝慰,这时候一个女侍卫进来,在她耳边附耳说道…… 诗曼眼色一亮,挥手让侍卫退下,然后道:“娘娘,又来了一批宋人。” ------------ 第四百八十七章 狗急跳墙 方七佛派来的,是军中大将刘仲武,分量十足。 从皇宫出来,刘仲武一行人在升龙城中,并没有久留。 这里到处都是东宫太子李阳焕的眼线,一不小心陷在这里,就凭李阳焕那个跋扈的性子,还真不一定放人。 “将军,那女人如此优柔寡断,我们既然要扶持一方,为何不找李阳焕呢?” 刘仲武一拽缰绳,叹了口气道:“李阳焕如此强势,不需要我们这个强援,这妇人只有一个寡女,还有一个卧病不起的皇帝丈夫,娘家也无势力,可以说是孤苦无依。她要是不想死在李阳焕的手里,只能是接受我们的帮助,如此一来才能把他们控制在手里。 要是扶持李阳焕,他上台之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和我们切断联系,甚至还要反咬一口。” 刘仲武分析一遍,手下还是有些气不过:“这妇人忒也不够爽利,刀都架到脖子了,还在这瞻前顾后,活该她掌握大权这么多年,却被李阳焕逼到这个地步。” “她越无能,便越好控制,倒不是坏事。我们今日来,给她这个门路,等到她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会求到我们头上。” 一行人催马快行,交趾的国土在靠近东海岸的一带,十分狭长,很快就可以回到大理。 如今乌蛮兵越来越多地赶赴边境,而大理境内,来了一支六万人的蕃兵。 交趾人不管是李阳焕,还是兰英皇后,心中都有些心虚。 毕竟他们都和顾北海接触过,都动过入侵大宋的打算,宋人增兵一度让他们怀疑是得到了风声,要先发制人。 刘仲武纵马在交趾境内奔驰,心中暗暗记下地势地貌,他跟随杨霖的时间很久,对这个少宰很是了解。 一旦他开始谋划一个边境上的番国,那么中途收手的概率很小,不管是西夏还是吐蕃、大理,都是顺利的拿下。 杨少宰是那种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的人,重新收回交趾,一场恶战是难免的。 --- 杭州城,都尉府的人到处奔走,在城中大肆捕捉策动乱民的豪门家主。 第一批被抓的,几乎都是都尉府连逼带威胁,让他们的手下检举的。 张叔夜和殷慕鸿的想法很明确,先杀一批,确立衙门的威信。 不然的话,这些豪门盘踞江南这么久,势力盘根错节,杭州城里敢站出来检举自家东家的人不多。 顾府,朱漆大门被乱刀劈开,百十个都尉府番子鱼贯而入。 顾家死士早就收到了家主的命令,拼死也守住前院,保护家主逃离。 顾北海还在交趾,顾南山已经危在旦夕,番子们抄没的府邸不少,但是反抗这么激烈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顾家绝对有鬼,快去通知提举,调兵来围攻。” 顾南山被一众死士护着,想要冲出包围,都尉府一直在杀人,但是这般血战却是第一次。 好在这些人的前身,乃是万岁营的情报部,人人悍勇善战,当年都是江湖豪客,厮杀经验丰富。 殷慕鸿正在衙署内翻阅供书,突然一个浑身浴血的番子闯入:“提举,顾家做反,正在和弟兄们厮杀。” 殷慕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道:“快去刘锜那里……走,我亲自去。” 顾家这般激烈的反抗,超过了他的预料,殷慕鸿心中马上明白,这一家豪门,恐怕是其中的领头羊。 杭州民乱,本来是士绅们的反击,如今却成了殷慕鸿手里的利器。 他要利用这次民乱,把图谋不轨的豪门连根拔起,如今就是收网的阶段。 顾南山心中有鬼,一见到大队人马前来抄家,就要逃往城外。 族中几代蓄养的死士,也发挥了作用,却是阻挡了都尉府一阵。 等到刘锜率兵拍马赶到,这场械斗的性质马上发生了变化,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这一支京营禁军,是杀戮机器般的存在,这江湖械斗一般的厮杀,在他们眼中就是小儿科。 一群人揪着顾南山来到殷慕鸿的跟前,此时这个家主浑身抖似筛糠,股间一片腥臭。 殷慕鸿眉头紧蹙,喝道:“抬起头来。” 顾南山牙齿抖得厉害,殷慕鸿心中疑心更甚,吩咐道:“把他的手揪出来。” 两边的番子将他的双手扯出,殷慕鸿一看,骂道:“这人不是顾南山,上当了!顾南山是豪门家主,他的手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粗糙!” “顾南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声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是老爷让我穿这身衣服的。” 都尉府的人经验丰富,一个干办马上道:“如此看来,顾家多半有地道,不然他无从逃生。” 殷慕鸿脸色阴狠,恶狠狠地道:“给我搜!” 番子们和禁军开始在顾家偌大的府邸内搜索,殷慕鸿低着头,远处大门外张叔夜闻讯赶来。 “怎么样,捉到了么?” 殷慕鸿抬头道:“这个顾家,没有这么简单,竟然敢铤而走险。可惜他们不知道,我们就怕事情闹不大,要是闹不大如何能借题发挥。”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块点了点头。 江南乱局,可趁此一举砥定,再也不愁没有由头了。 挑动乱民做反闹事,已经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更别提蓄养死士对抗朝廷兵马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造反,顾家所有明面上产业,马上就要化为飞灰,百年积蓄的家产,很快就会付诸东流。 而以此为起点,一场大清洗的帷幕,已经拉开了一角。 张叔夜眼色一动,对殷慕鸿说道:“如今顾南山逃走,但是他的同伙却不得而知,急切之间我们封锁全城,他也无从传递消息。我们就放出风声去,说顾南山已经拿下,他在暗中那些死士,怎么可能不来搭救。 我们也好趁机剪除他的羽翼,免得他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太多,造成无谓的伤亡。” 殷慕鸿点了点头,张叔夜这是把顾家当成方腊第二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真说不准他有多少的人马。 ------------ 第四百八十八章 交趾试刀石 杭州城被围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铁骑和都尉府公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戒严模样。 此时已经恢复文职的张叔夜,也身穿甲胄,不过没有手持兵刃,站在衙署内布置搜捕。 殷慕鸿本来就是借题发挥的行家,顾家的事他也没有多想,但是已经有几套后续动作打了出来。 凡是顾家的产业,一律抄没,雇佣人员全部遣散,对抗朝廷的死士格杀勿论。 一个个早就被查出和杭州民乱有关的豪门,都遭到了清洗,一时间都尉府聚敛起百万贯的钱财。 大宋富,果然就是富在了这些人的手里,家中藏的财产毕竟只是很小一部分,大部分还是产业。 饶是如此,还要不下百万贯,简直是骇人听闻。 殷慕鸿算是在万岁营见过世面的人了,还是吓了一跳,他从衙署内出来,看到一身戎装的张叔夜,晃着账本笑道:“嵇仲兄,我们为朝廷,一下子拿下了一整年的赋税。” 张叔夜随手翻阅了一下,摇头道:“这些年来我随少宰征讨了不少地方,就算是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也常见饿死人。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有如此财富,若是安心传家,可保多少辈富贵,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兴乱民。难道人心真的是欲壑难填么……” 殷慕鸿却没有心思和他讨论人心,只是兴奋道:“拨动民乱好,有此一役,我们不知道要少费多少的功夫。早早肃清江南顽疾,好为少宰新政铺路,我可听说在大理他们是一帆风顺。” “新政放出风声来,就有这么多人冒着被抄家的风险阻拦,真不知道在大宋全境推及之后,是个什么景象……” 张叔夜身披甲胄,前面一个亲兵牵马过来,他上马之后对殷慕鸿说道:“闭塞四城,不能长久,若是捉不住顾南山,就只在道上设卡,不要耽误了百姓生计。” 杭州城务农的很少,依托于明州市舶司,杭州城内大多是往来行脚的生意人,长期封锁城门对他们来说,很有可能会耽误买卖。 --- 羊宜咩城,大殿之上,杨霖独自坐在这空旷的殿宇内。 可以想象,当初不知道几代帝王,就是坐在这空荡的宫殿宝座上,孤独落寞;再也没有上朝的大臣,外面风雨交加、一片江山飘摇的景象……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表面那么光鲜亮丽,就按自己来说,一旦失去如今的权势,下场之惨根本不敢想象。 说白了,权力场也是一个竞技场,失败者的下场是胜利者来安排的。 若是保险起见,自己最好就是顺应这个时代,按着大宋的老路继续走下去。 和这个帝国内的既得利益者一道,享受大宋的无边富贵和风流。即使是金兵南下,也可以把杭州做汴州,再潇洒一生。 但是杨霖选择另一条路,看上去比较艰难,但是却可以问心无愧。 自己血脉中流淌的这个古老的民族的传承,实则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北方的异族前所未有的凶残。 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百年之内,他们一波接一波,契丹完了有女真,女真完了有蒙古,很快会席卷东亚,打碎欧洲,将中原杀得血流成河。 长舒了一口气,杨霖在心底暗暗鞭策自己,这个时代不是让自己来享福的。 文明马上被野蛮吞噬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逆天改命的强权人物,显然自己就是。 所谓当仁不让于斯,就是说的这般,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江南的乱象通过情报传到大理的时候,杨霖心中十分放心,这些鸟人想要在殷慕鸿面前搞“民愤”,还是略显稚嫩。 自己在济州府、密州府、天津卫、苏州城……都搞过这一手,黑掉了不知道多少政敌,可谓是轻车熟路,最了解这东西害怕什么。 让政敌死于民愤,最是杀人诛心,因为这不光让你死的很惨,更重要的还会遗臭万年。 但是这一招,就怕遇到手握兵权的,一脚踢到铁板上,可不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道,那个顾家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杨霖手下的都尉府有专门的情报司,那里不光是有无孔不入的探子,更重要的是聚集了一堆专门分析各种情报的智囊。 很快他们就和一群商人频繁往来于交趾这件事联系上,并且断定顾家在其中应该是领头的。 交趾,当年悍然入侵大宋,打的旗号竟然是反对王安石变法。 他们这样一闹,打着反对宋朝变法,为了百姓的旗号,怎么看都像是旧党的口号。 旧党也趁机将王安石搞臭,别国入侵不思反攻报仇,而是大骂王安石,也只有司马光们干得出来。 想到这里,杨霖摇头笑了起来,如今细细思量起来,交趾李朝的那次入侵,和如今的异动一样,极有可能是个别宋人引狼入室,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不然的话,他们打着反对宋人新政的口号来入侵,也太没有动员交趾国内的作用了。打这么个旗号对于交趾人来说,纯属费力不讨好,若是没有来自大宋内部的人的指使,很难想象他们会打出这么滑稽的旗号。 ……就在杨霖用最大的恶意来推测大宋官僚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来的正是陆谦。 他刚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抱拳道:“少宰,东边传来消息,交趾李朝国内开展了一轮征兵,招募人马不下十万,如今完成了一半。这次招兵是李朝天子李阳焕发起的,已经引起了皇后一派的强烈不满。” 杨霖眉间一动,道:“我们的人,和兰英皇后接触到了么?” “已经见了她一次,是刘仲武将军亲自前去的升龙城,兰英皇后有些动摇,但是犹疑不定。” “左右是个妇人,如何能够秉政,大事临头也没个决断。不过这也好,这种人比较容易控制,李阳焕开始募兵,给我往李朝派斥候,重金悬赏往来于两国的商人,收集情报。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敢把大宋视若无物。” --- “一个蚊子,咬了你一口,有的人比较皮糙肉厚,或者他忙着大事,便没有在意。” “但是如果这个人,已经盯着这只蚊子,就等下口之后,一巴掌把它拍为肉泥,那蚊子是在劫难逃。” 杨霖凝声道:“对我们大宋来说,交趾李朝,就是这只蚊子,算他倒霉。” 陆谦脸带不忿,道:“交趾虽说是弹丸之地,但是也不至于消息如此闭塞。少宰武功赫赫,先取大理,再平吐蕃,扫平西域,收复幽燕……区区交趾,竟然敢在少宰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简直是自寻死路。难道他们不知道,少宰此时就在大理么?” 杨霖嘿嘿一笑,道:“嚣张点好,不然的话,我还真不一定想起来收拾他们呢。咱们在大理,本来就是静观新政成效。大理想要迅速起势,没有比一场战争更好的途径了。战事一起,往来运输的车队、生产兵刃盔甲的作坊、负责挑运的民夫,都将被调动起来。 既是一次好的发展机遇,也可以检验新政之后当地衙署的威望和能力。” 仗还没打,杨霖已经在考虑打这场仗的好处了,在他看来交趾之战,只要采用方七佛的战略,从内部分化让他们自相残杀,根本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召集诸将,既然是交趾先动的手,现在他们收手也已经晚了。这一战势必要打,而且要打断他们的筋骨。”杨霖笑道。 陆谦抱拳而出,不一会百官齐至大殿内,大理境内一半的武将,都随方七佛赶赴边境了。 如今在这里的,大部分是蕃兵将领,他们对杨霖十分崇敬,因为管理吐蕃的活佛,不分昼夜地歌颂伟大的赤阳仙长。 对于这个求生欲很强的措摩活佛,杨霖也有些无语,也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想得出活佛转世说这么无耻的理论,果然是有点东西的。 眼看着众人齐至,都抻着脖子看向自己,杨霖大马金刀坐在上首,朗声道:“本官已经收到情报,江南民乱的主使人,妄图利用番邦外国的势力,来插手大宋的国事。”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文官们义愤填膺,骂声不断,武将们则一脸兴奋,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杨霖心底暗暗点头,这个状态是最适合开战的,他抬起手臂,轻轻压了下,底下顿时安静下来。 “咱们如今兵强马壮,哪有任人欺辱的道理,交趾李朝,素不恭顺,屡次犯边。前人懦弱,不予惩治,致使贼人愈发嚣张,故有今日之事。为图子孙安宁,我决意不再姑息忍让。” 众人一听,竟然是交趾李朝,仔细一想也都释然了,这个小国可不就是这个德行,平日里没事还要来撩闲,兴兵犯边至少有七八次了,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主。 不过征讨交趾,可不是个容易的活,那里瘴气丛生,毒虫遍地,全民皆兵。 大宋曾经出兵讨伐,将他们杀得大败,但是却苦于无法继续扩大战果,将士非战斗减员太多,不得不班师回朝。 杨霖侃侃而谈:“如今新政已经试行个半月,正好趁机检验一番我等的成果,咱们不动用汴梁的人马和钱粮,只要大理故土上这八府四镇三十六部为后盾,和交趾李朝打一仗。” 众人都有些紧张,大理新政是众人的心血,也是大家一手营造出来的。 如今的感觉,就像是寒窗十年,终于要赶考了一般,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杨霖不满地扫视一圈,道:“怎么?这点信心都没有嘛?” “少宰尽管放心,区区交趾,位于边陲,状似我们的试刀石一般。就拿它来试刀,再合适不过。” 众人壮其语,心气也渐渐起来,纷纷表示无惧一战。 杨霖一拍桌子,道:“就这么说定了,这几日你们便开始准备,左右不过是招募农夫运输,发动百姓制造箭矢、强弓、盔甲、兵刃……整修道路,方便运送。这一仗对大理来说,算是个好消息,不知道要养活多少人。” 战争的机器发动起来,将会带来无数的商机和生路,让云贵一带的百姓多口饭吃。 一旦打赢,交趾拿到手里,带来的利益也不是一般的大。 从此大理就多了一道海岸线,到处都可以设立市舶司,也可以辐射整个南部边陲。 --- 升龙城,顾北海望着手里的书信,气的撕碎往地上一丢。 没想到自己在外奔波的时候,顾家的老巢被朝廷扒了,家主他生死未卜,自己这些人也正式有家不能回。 顾北海气的跳脚,没过几天,家主的亲笔信传来,原来他并没有被朝廷抓住,而是隐匿了起来。 顾家经此一难,在大宋是彻底无立锥之地,只能是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筹码押到交趾李朝身上。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顾家的产业并非明面上那些店铺和作坊那般简单,百年积蓄,几代人的财富累积非同小可,暗地里他们的实力着实不小。 顾北海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来交趾本来是顺手一为,竟然成了家族唯一的出路。 顾家可不想留在交趾,大宋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故乡。 没有任何一个番邦,可以和大宋相提并论,在此即使富可敌国,也终究是蛮夷之辈。 几辈人下去之后,子孙们或许会慢慢遗忘自己的血脉,这是如今的豪门都不能容忍的。 “派人回去接应家主,然后把所有的暗处的势力开始收回,切勿使其被宋人查清。” 顾北海冷声说道:“准备好几车礼物,我自去东宫和他说道说道。” 顾北海走到这一步,已经意识到李阳焕的重要性,只有他或许能帮助自己打败杨霖,重回大宋故土。 指挥众人各自散去,顾北海一屁股瘫坐在藤椅上,如今这般局势,明眼人已经看得十分清楚,顾家完了。 交趾就是再厉害,能比女真还厉害?这些鸟人是打不过杨霖的,万一被他审出蛛丝马迹来,可就危险了。 ------------ 第四百八十九章 藏兵待发 “顾家在江南的家资被查抄,现在能给的,应该要减半了。” 顾北海说完,李阳焕的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反而笑道:“你真以为孤王缺你们宋人那点钱财么?我李朝之富庶,并非你们宋人了解的。” 看着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李阳焕,顾北海心沉到了谷底。 这个矮子如此骄狂自大,毫无城府,甚至有些蠢,他能打败杨霖么…… 那杨霖在江南平方腊,西南取吐蕃、大理,连幽燕故土都收回大宋,并非无能之辈。 李阳焕不管他的想法,笑道:“你们只需提供江南地图,并大宋情报,等孤大军到时,你们找出几个人来劝降即可。宋人素来软弱,李朝大军一到,肯定是望风而降。”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顾北海心里已经绝望了,李朝传到这一辈,怎么会出现这等狂傲的太子。 当初大宋西有夏贼虎视眈眈,北方契丹随时准备南下,大宋君臣为了集中力量对付这两家,一味地纵容交趾人的入侵,养成了他们蔑视宋人的传统。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西夏已灭,契丹自顾不暇,女真无力南下,那杨霖在西南有重兵,自己这次来交趾请兵,看来从根上就是个错误。 江南士绅,没有和杨霖直面交手过,不知道他的厉害。 若是汴梁的那些文官多活几个,可能会告诉他们,和杨霖对敌一定要注意保密。 他手下尽是些无孔不入的暗探,就像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提前得知,紧接着就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强如梁师成、蔡京,也不免阴沟里翻船,很大程度上,就是情报力量的悬殊。 大宋立国百年,大家习惯了在汴梁、在彤廷、在庙堂上一争长短。 谁知道出现一个异类杨霖,将自己的所有重心,放到了大家不重视的外围,一举掏了汴梁这个老巢,来了一个一锅端。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顾北海已经有些摸到杨霖的可怕之处了,但是自己现在最大的倚仗,眼前的李朝太子,却是一副张狂自大的模样。 好像在他看来,大宋能活到今日,是因为他忙着内斗,没有腾出手来的缘故。 以前的时候,交趾在大宋身上,讨得了不少的便宜,而且从没有听说宋廷有报仇的意思。 如今同样的大宋,到了杨霖的手上,瞬间从一个落平阳的病大虫,变为加了双翼的猛虎。 六万蕃兵镇守大理,杨霖亲自来到边境,交趾人落后的探哨,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已经是大兵压境。 在南屏山脉的丛林中,大军白天休息,晚上生火避免炊烟被人发现踪迹。 林中的过道上,伸手不见五指,再往外是几个燃着的火把,照的山路上灯火通明,出现一条长龙似的道路。 在火把下都是士兵,手持长矛,肃立两侧。 一伙红袍锦衣的侍卫,纵马而来,簇拥着中间的杨霖。 杨霖左右环视,和身边的陆谦说道:“夜色太暗,也看不清个地势,明日再派人探查一番。” “方将军定然已经绘测,到了大帐叫来一阅便是。” 杨霖道:“兵道无小事,我们也派人测绘一番,总归是小心无大错。” 牵涉到军务的事,少宰一向是小心翼翼,万分谨慎。陆谦心里十分清楚,有时候甚至觉得有些过度小心,但是也逐渐习惯了。 这么久的征战,杨少宰的小心谨慎,让他没有出过大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杨霖纵马入深山,一片片的营寨,在月光下只看得清一个棚顶。 方七佛迎了出来,刚走到跟前,杨霖指着营寨道:“折一些枝叶,堆在帐篷的顶上。” 方七佛点头称是,笑着道:“少宰远到辛苦,营中已经设下酒宴。” “胡闹,大营之内岂能饮酒,全部撤掉。要喝酒我们等得胜之后,在升龙城痛饮,那个李朝皇后那边,联络的如何了?” 方七佛脸色稍微一红,讪讪地道:“回少宰,兰英皇后还未松口,不过已经是有些犹疑了。如今那李朝太子还在苦苦相逼,一旦他募兵之后,相信兰英皇后一定会和我们合作。” 轻轻点了点头,杨霖笑道:“不行就给她添把柴,派出使者到升龙城,给李阳焕送些礼物,让李阳焕更加张狂。” 都做了这般准备,竟然还要示敌以弱,方七佛暗暗咋舌。 幸亏自己投诚的早,和这样的人为敌,简直太可怕了。 这等阴毒的手段,谨慎的性子,就如同伺机捕猎的好手,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使团尽量铺张一些,多带人马,夹杂一些哨探,趁机潜伏刺探李朝地形和城池。再加上铺张一些,搞得虚浮一些,也符合咱们大宋的风格。相信那李阳焕,肯定会隆重招待,来让我们起轻慢之心,不做防备,他好趁虚而入。” 方七佛亲自牵着杨霖的马缰绳,走在前面带路,听了这话回头笑道:“这就像一窝狐狸聚在一起商议着要猎虎,却不知道虎已经在他们的窝外了。” 杨霖在马上哈哈一笑,周围的人也都哄笑起来,丛林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大理的这些将士,几乎都是乌蛮三十六族的土兵,这些人在交趾的层峦叠嶂里作战,就如同在平地一样。 对于历代征缴交趾的中原王朝军队来说,地势永远是最大的敌人,走出那些烟瘴丛生的丛林,交趾那些兵马在冷兵器时代的大宋军队面前,哪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大帐内的酒菜已经撤掉,众将佐站在帐外,等待杨霖的车驾到来。 等到他靠近之后,纷纷抱拳行李,杨霖下马之后,将马鞭一扔,陆谦单手稳稳接住。 “进帐内叙事!” 大理因为统治者是汉人南下,所以一直是大宋周边汉化最大的国家,乌蛮三十六族,也都是说汉话的。 杨霖在帐内站定,环视一周,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些蛮兵将佐,没有中原厢兵武将的懒散,一个个十分精神。 杨霖朗声道:“诸位想必都清楚,我们的敌手就是交趾李朝,这这一次我会先争取来强援一个,再入交趾作战。 你们一定要记住,交趾不同其他番国,此国穷山恶水,刁民辈出,看似无害的百姓,极有可能回头就是一刀。为免无辜伤亡,你们要告诫手下兵马,抱团行动,绝对不要滥发善心。 凡是有背顺从逆,敢抗王师者,必蹈其巢穴,老幼不留,男女悉诛。挡路者即为仇寇,拔刀在大军面前者格杀勿论。若因妇人之仁,致使手下兵将珣死者,以军法处置。” 众将纷纷摩拳擦掌,大声应喝,这些人也都不是善男信女,不用杨霖吩咐,一个个都是凶残至极。 --- 清晨的山雾逐渐散去,阳光铺洒在丛林中,站在高岗处俯瞰。 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山麓,就是无数英雄折戟沉沙的交趾,这里堪称是帝国坟场。 杨霖紧了紧腰带,眼神有些涣散,心中想的已经超过了这场战事本身。 此战无关乎国运,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提早动手的先发制人而已。 杨霖发动此战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收回交趾,甚至有些检验大理新政后动员能力和各级衙署的行政能力的意思。 既然如此,未虑胜,先虑败,就成了他的心中所想。 这个交趾,万万不能成为大宋的泥潭,陷在其中无法脱身的话,将来北边的决战将会大大拖累自己这边的战力。 一旦没法完成既定目标,该如何从其中果断抽身,才是站在高岗发呆的杨霖脑子里所想。 一阵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七佛身后跟着两个将领,慢慢靠近。 等看到杨霖之后,快速靠近,抱拳道:“少宰。” 杨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问道:“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方七佛轻笑着,低声道:“少宰,那兰英皇后派人与我们留在升龙城的人联络了,她好像支撑不住了。” “支撑不住是什么意思,李阳焕招募了多少兵马?” 方七佛叹了口气,道:“这李朝皇后优柔寡断,太子悍然募兵,而她没有任何反制手段。交趾国内人心惶惶,原本效忠于皇帝和皇后的将军们,纷纷改投太子李阳焕门下。” 杨霖撇了撇嘴,骂道:“无知妇人,非得等到这般山穷水尽的时候,才知道前来求助。 难道老子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就是为了来帮她和李阳焕争权夺势的么。区区交趾,弹丸小国,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如今她孑然一身,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方七佛劝道:“至少还可以当成一个幌子,给我们发兵的名义。她的背后,就是那还吊着一口气的老皇帝,有这个旗号在,我们遇到的就不是一个万众一心的交趾,或可以减少不小的阻力。” 杨霖冷笑一声,道:“犁庭扫穴,泰山压顶,这番打下交趾,才让这群鸟人知道什么叫认祖归宗。那雌儿派人联络我们,说的是什么?” “东宫已经是肆无忌惮,前些日子,李阳焕腰中悬剑进到了老皇帝的寝宫。如今的兰英皇后,日日都担心被李阳焕杀父弑母,她直接请求我们出兵,入交趾平叛了。” 杨霖点头道:“蠢物,当初手握兵权,不知道先下手为强,那时节和我们联手,李阳焕还不是手到擒来。 现在李阳焕掌握了兵权,又有交趾大批官员拥戴,气势已经养成。他为了巩固地位,很有可能会拿大宋下手,来彰显自己的武功,震慑国内的政敌。” “那还要不要派遣使团?” “要,怎么不要,我们亲手给这孙子,创造一个使阴谋诡计的机会啊。” --- 杭州城内,万人空巷。 在杭州城的闹市口,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今日要斩的,都是杭州城内的风云人物。 曾几何时,他们跺一跺脚,杭州城都要抖三抖,现在却被押在断头台前,等着问斩。 在他们之后,还有一些手脚都带着镣铐的犯人,在等着第二批行刑。 这些人的地位就低了许多,都是杭州有名的泼皮闲汉,收了黑钱在杭州大闹三天,聚众作乱,围攻衙署。 监斩的是都尉府一个干办,午时已到,他将手里的牌子一扔,顿时人头滚滚,血流如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红色。 杭州城内,顿时一片腥膻,围观的百姓都吓得捂住了眼睛,却又从手指缝里偷偷看。 杭州巡抚衙署的小楼上,张叔夜喟然叹道:“顾南山到底藏到哪里了,难道还真让他生了翅膀,从重兵把守的杭州城飞了出去?” “似这等地头蛇,在杭城内藏一段时间,又有何难。嵇仲兄稍安勿躁,跟我手谈此局如何?” “嗨,如今哪有这般闲情逸致,不抓住他,我浑身如芒刺在背。” 殷慕鸿轻笑一声,道:“不管是顾南山,还是顾北海,都无足轻重。既然我们要做的是铲除蚁穴,那么一两只蚂蚁的去向又有什么要紧。” 张叔夜回过身来,坐在他的对面,横眉道:“这哪能一样,顾家分明就是江南民乱的领头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南民乱的始作俑者,是江南士绅,并非一家一户。我们要为新政铲除的拦路石,也不是一块两块,你抓住顾南山,也不过多砍一个头而已,顾家其他的宗人上位,未必不如顾南山难缠。” 殷慕鸿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只求少宰在大理多待些时日,给我们一些时间,不然忒也仓促了些。” 张叔夜有些奇怪,问道:“此事既然这般重要,难道就等不得一月半月?变法革新不是小事,为何要这般紧促?” 殷慕鸿眼睛一眯,长舒胸气:“若是嵇仲兄你见过女真鞑子就知道了……冰天雪地纵马如飞,身披重甲举动灵敏,法令严明进退有据,残忍暴虐嗜杀如命。行军时有如黑云压顶,又似狂潮肆虐,我们有时间慢慢革新,但是这些鸟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的。” ------------ 第四百九十章 弑父小儿 升龙城,皇宫。 昔日金碧辉煌的寝宫内,早已没有几个宫娥太监,兰英皇后独坐窗前,暗自垂泪。 自己的一再忍让和退缩,最终没能换来太子的孝心,反而让他越来越变本加厉。 募兵伐宋,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皇权,武将们的集体叛逃,让东宫已经完全掌握了升龙城。 偌大的皇宫风雨飘摇,众叛亲离之下,兰英皇后抱着小公主,说不出的凄凉落寞。 这时听得殿外又是一阵阵喧哗厮杀声,一名侍卫冲了进来,“不好了,太子率兵逼宫,马上要攻进来了。” 一根竹剑,射穿了侍卫的喉咙,他的眼珠爆瞪,死在了皇后身边。 兰英皇后惊叫一声,尚不忘捂住女儿的眼睛。 两柱红木之间,突然鱼贯而入一群侍卫,将她们团团围住。 不一会,众人簇拥着李阳焕出来,他的脸上挂满了狰狞可怖的笑意,看着自己的这个母后。 眼前这个女人,比自己还小十几岁,却压了自己这么多年。都是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已经不能苏醒,还不让自己监国。 你当了四十年的皇帝,难道还没有当够吗?但是我这个太子,却已经当够了,李阳焕缓缓拔出了宝剑。 舐犊情深,眼看太子将要行凶,兰英皇后抱紧了女儿,喝问道:“太子!不想要虎玺了么!” 交趾李朝虽然时常入侵大宋,但是内心深处是仰慕中原文化的,这从他们处处模仿中原就可以看得出来。 李朝建立之后,更是兴修文庙,塑孔子、周公、“四配”(颜回、曾参、孔伋、孟轲)及七十二贤等像,规定四季祭祀,并让皇太子学习儒家文化。 虎玺类似中原的传国玉玺,乃是用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上面是一尊卧地猛虎,下面刻着“受天之命,皇帝寿昌”八个大字。 李阳焕一听这个,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将宝剑一寸寸抵到她的喉咙前,厉声道:“交出虎玺,孤王……不对,是朕,朕可以饶这个小贱人不死。” 兰英皇后难得硬气了一次,凄美的脸上有些横意,咬着牙道:“除非你把我们送到宋土。” “贱人,竟然还想勾结宋人,来人呐,给我抓起来,严刑拷问。” 侍从们一拥而上,将母女二人乱拳打倒在地,然后撵出了宫殿。 李阳焕仰天大笑,慢慢上前,走到龙榻前。 老皇帝睡得正香,虽然常年卧病,但是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保养的依旧是白白胖胖。 李阳焕稍微有些畏惧,这个人压制了自己四十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不管是太子的尊崇,还是皇家的煊赫,都是这个人赐给自己的。 人言道,虎毒不食子,老皇帝纵有千般不好,对自己还算过得去。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做了太久,难免会有怨坌,但是却没有对自己下手。只是为图自保,扶持了一个皇后,企图继续来压制自己。 李阳焕慢慢靠近,挑起了父皇的锦被,眯着眼道:“父皇,儿臣给您请安来了。” 他拿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床上的老皇帝突然眼皮一动,吓得他手一软,剑落到了地上。 老皇帝眼睛缓缓睁开,还有一些迷糊,浑浊的眼光凝视了一会,才看清眼前的人,问道:“皇儿,怎么是你,皇后呢?” “父皇……母后她……”李阳焕手脚冰冷,茫然无措,牙关来回打颤。 在他身后,几个东宫心腹一看,太子如此软弱,若是老皇帝清醒过来,自己这些人岂不是都要随着他被诛灭九族。 左亲卫殿前指挥使杜英武迈步上前,大声道:“兰英皇后弑君,吾皇驾崩,请太子继位。” 老皇帝李乾德一脸懵逼,自己好端端躺在这里,怎么就驾崩了? 突然,杜英武和几个将军上前,一人按住一条胳膊,杜英武拿着枕头,将老皇帝闷死在龙榻上。 太子李阳焕,这才清醒过来,心里激动又害怕。 “请吾皇登基!” 李乾德四十多年的皇帝生涯,至此完结,在他七岁那年登上皇位,由生母倚兰元妃、嫡母上阳太后扬氏垂帘听政。 当时他的生母倚兰元妃生性嫉妒,唆使他杀害上阳太后及侍女七十六人。越南后世史家所谴责:“何至杀嫡后,虐无辜,残忍若是哉!” 在血腥的宫变登基的李乾德,最终在宫变中丧生,死在了他的儿子手中。 李阳焕拿开了枕头,看着父皇已经死透,这才长舒一口气。 “朕从此,再不是太子了……”两行清泪,竟然从这个弑父囚母的恶人脸颊滑落。 寝宫内,一下子跪倒一大片,齐声高呼:“参加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老皇帝驾崩不到三天,太子早就办完了登基大典。 举国上下,没有一丝悲痛,皇宫内甚至有些欢庆气氛。 张灯结彩,每隔数步便悬挂一盏流苏宫灯,宛如白昼,几张翘头乌案上摆放着各类珍馐,美酒瓜蔬,琳琅满目。 李阳焕轻轻拍手,两排乐工鱼贯而入,分列两侧,一边抱琴,一边吹箫,另有八名鼓手围在四个巨型鼙鼓旁。 李阳焕袍袖一挥,清脆鼓点响起,一排黑衣剑士涌入场中,皆是黑色缎带束发,黑纱蒙面的劲装女子,鼙鼓声起,剑光流动。 周围的文官武将,如醉其中,忘情处鼓掌叫好。 满朝上下,哪有一点死了皇帝的悲痛,连个面子事都不做了。 顾北海混杂其中,眼睛里藏着一抹鄙夷,果然是蛮夷匪类,纵使用命学习汉家礼仪,也只是得到些皮毛而已。 李阳焕有些显摆,又拍了拍手,这些女剑士竟然在堂上宽衣解带,不一会黑衣尽除,流出里面的姿容来。 个个都是姿容俏丽,丰神绰约,身上裹着轻薄霓裳,风格大变。 鼓乐声起,丝竹阵阵,云鬓霓裳之间,脂粉飘香。 原本冷峻惊艳的女剑士,瞬间成了窈窕身段的女乐。 看着众人惊异的目光,李阳焕心中得意洋洋,他站起身来,环视一圈。 舞女们识趣地退下,李阳焕高声道:“先皇驾崩,实乃兰英皇后和宋人勾结,意图将李朝出卖。如此大仇,岂能不报,我意已决,即日伐宋!” 通过伐宋,来快速地整合朝廷,铲除异己本来就是东定下的策略。 下面都是李阳焕的亲信,对此早就心中有数,杜英武出列抱拳,单膝跪地,道:“末将愿为陛下先锋,率领大军,出其不意,踏平宋土,活捉宋帝!” 这些人,全都以为大宋毫无防备,自己率兵去劫掠几个州县,巩固新皇声望,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谁也没有拿着当回事,除了席间的顾北海。 “这些鸟蛮子,如此小觑大宋,岂不是要吃大亏。” 他自己人微言轻,不过是出了些钱,在这大殿上的座位极为靠后,皇帝根本看不到他。 --- 升龙城,坐落在后世的河内,从这里往西到大理,快马用不了两天的时间。 往北就是广南东路,也就是后世的广西,快马一天就能到。 如今杨霖取了大理,实际上升龙城已经不适合作为李朝的国都了。 若是有圣明天子在位,这时候肯定会选择迁都,但是李阳焕和李乾德,显然都不具备这个眼光。 作为李朝腹心的升龙城,实际上已经在大宋的两面包围之下,往东还是无尽的大海。只有南边有个退路,一旦被堵上,就可以隔绝开李朝其他的疆域和升龙城的联系。 南屏山马关前,杨霖的大帐内,裹着厚厚的棉衣,杨霖哈着气正在看地图。 方七佛和陆谦派人绘测的两张地图,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杨霖这才点了点头。 他的手冻得有些发白,白天不准生火,即使是他也只能挨冻,而没有冒险点火取暖。 虽然这片山脉,足够的隐秘,但是为了防止李朝有哨探,他还是谨慎为主。 “他娘的,贼厮鸟,李阳焕这只断脊猢狲,杀了他爹竟然这么久还不出兵,简直是头蠢驴。连老子都知道他的豪言壮语,要伐宋为父报仇了,他的大军磨磨蹭蹭,三天还没有出升龙城。” 方七佛缩在一个军袄里,紧了紧衣领,深以为然,点头道:“这里忒也阴冷,真想他们紧趁一点,快些打完,咱们好回羊宜咩城享福。再过几日就是元旦了,新年佳节可不想在这山沟里混过去。” 杨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骂道:“不要轻敌,我们又不是只要痛击李朝军队,这次至少要打到升龙城再说。” 方七佛低着头,也不辩驳,他实在冻得够呛。 以前倒是也吃过苦,但是这里的冬天,不是那种冰天雪地的冷,而是有些阴冷。 尤其是山风吹过的时候,常常让人有些刺骨的寒意,其实温度并不是很低。 杨霖站起身来,拧腰舒臂,道:“走,陪我出去走走,在这里缩着更冷,不如活动一下。” 走出大帐,营中乌蛮兵倒是很习惯这种天气,一个个浑似没事人一般谈笑,打磨兵刃,削竹造箭。 灌木丛上,经常挂着一些野物,都是他们闲暇之余猎取的,剥皮放血,等着晚上烤炙。 杨霖踩在厚厚的枯叶上,这片林子主体甚至还是绿色的,几乎没有枯黄的树木。 打到升龙城,靠近海边的地方,更是温暖如春。 “此时汴梁,应该是琉璃世界,一片雪白了吧?” 杨霖嘴角一笑,甚至能够想象到新年将至,汴梁城的热闹景象。 肯定会有无数的百姓,自发举办的各种庆贺活动,有钱的人家也早早去衙门登记申请,准备大放花灯烟火。 方七佛没有去过汴梁,不能想象这种繁华,只是随口应和道:“这个时节,到了北边,都是雪地。” 两个人边走边闲聊的时候,一个小兵快步上前,抱拳道:“少宰,前方传来消息,交趾人来了!” “终于来了!”杨霖拍手道:“传令下去,按照事先部署,各部落位,准备伏击。” --- 交趾大军,远远看去,个字普遍有些矮小,身材往往是精瘦干练,肤色黝黑。 有一说一,这些人在山林作战,也是一把好手。 交趾虽小,从来都不是软弱可欺的,东汉末年的士家军,也有着不俗的战力。 没有其他原因,就是因为这里穷,穷到命都无所谓,打起仗来一个个不要命地冲杀。 刚刚升任金吾卫大将军的杜英武,毛遂自荐充当此次伐宋的先锋,剩下的大军,则有李阳焕亲自率领,他指着前面问道:“这片山脉,就是南屏山?” 周围的将军点了点头,道:“回大将军,这就是南屏山,是大理、大宋和我们李朝的交界。” 杜英武点了点头,道:“越过这个山脉,就是大宋的西州,当年我父亲曾经在这屠杀宋军,给我们家族带来了无上的荣耀。这一次我们有机会,重现先人的荣光,实乃一大幸事!” 周围的将佐纷纷大拍马屁,杜英武纯属是靠裙带关系上位,他的姐姐是东宫太子妃,他爹当年也不过是一个低阶将官,在他嘴里却成了伐宋的主力一般。 而且当年交趾伐宋,也只是杀了一些厢军和手无寸铁的百姓,要不是满朝的文官看不上边陲之地,认为死几个平头百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才没有放在心上。 当时整个广南西路在边境的驻军只有四千厢兵,被八万交趾军包围,还能守着城池苦战四十一天,后来被打破之后,交趾人在南宁制造了大屠杀。他们将城中百姓每百人绑成一串,绑了五百八十串,共计五万多人,全部赶入江中淹死,而后纵火焚城,并将八万妇女掳掠而去。 朝野震怒之后,神宗皇帝从西军抽调人马,郭逵率十万西军随即开始反击,宋朝打到升龙城下,交趾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太子被宋军击杀,李仁宗被迫请降! 这时候,司马光又发挥了他对外的大度,伙同党羽一起劝谏宋神宗不要穷兵黩武啦,赶紧撤兵吧,打仗劳民伤财啊。 宋军撤兵之后,交趾人的文献中,对此大书特书,认为是勇猛顽强的交趾人,打退了汉人的侵略。 所有参与过屠杀的,都以此为荣,时刻准备再来一次对大宋的入侵。 杜英武雄心勃勃,骑在马背上,感觉自己威风八面。 此时的丛林高处,杨霖举着千里镜,啧啧称奇:“这等角色,状似侏儒,也能上阵为将?” 他却不知,李阳焕身材矮小,所以最恨高大的人,他的身边受重用的,都是些矮子。 ------------ 第四百九十一章 以逸待劳 前行的交趾军,松松垮垮进入山脉,并没有派出哪怕一个斥候。 杨霖暗暗摇头,心道这些鸟人能够打到广西,纯属是大宋的武备松弛,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不过几殿君臣的昏庸,给了杨霖一个战机,交趾人每次入侵大宋,都是一路上没有什么抵抗。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大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过来的,就像是一只赖狗在河滩上发现一条龙,第一次凑上去咬难免是小心翼翼,但是咬上几次龙没反应,它也就慢慢不再警惕了。 从这一点上说,自己是沾了大宋以前君臣的光啊,杨霖心里自嘲道。 等到交趾军队进入山脉,慢慢走进了杨霖已经设好半个月之久的包围圈,早就望穿秋水的宋军,都握紧了自己的兵刃。 “终于来了……”方七佛小声嘟囔一句。 一阵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杜英武紧了紧衣领,骂道:“越往北越冷,快些打完回升龙城才好。” 他话音刚落,一阵苍凉的角声响起,沉寂了一个月的山麓,惊起无数的飞禽走兽。 杨霖拔出剑来,大笑着嘶吼道:“憋了一个月,终于能大声说话了,给我杀光这些猴子!” 杨霖喊话只是单纯的提升士气,发泄自己这些天憋的一股闷气,这次伏击战的指挥乃是方七佛。 他胸前拴着一根绳子,系着千里镜,从容不迫地注视着整个战场。 交趾人前军已经踏入伏击圈,被截成三段,一个月内准备的巨石将道路断开,后面的兵马挥舞着兵刃,却只能对着石头喊叫。 鼓声一响,早就准备好的弩箭和弓箭如雨点般落下,黑压压的一片。若是有交趾兵冒死抬头看,就会见到密密麻麻的箭头从天而降。 方七佛有条不紊地指挥,见到交趾人开始举盾防御,便下令挥舞令旗,鼓声第二次响起,漫天箭雨为之一停。 远处的杨霖每次到了战场,心理素质都有些拖后腿,一颗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上,骂道:“怎么停了,多射死几个啊。” “末将去问问。” 杨霖一听,劈头盖脸地骂道:“蠢货,要你来多嘴,干脆由你指挥好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官就是随口一说,临阵质疑大将,岂非取死之道。” 这个小将被骂了个没脸,讪讪地退回后面,翘着脚一起往下看。 只见山腰上埋伏的宋军,往山下滚起火球来,这些火球乃是用猛火油浇灌过的竹子弯折而成,一个个的呈球形,慢慢滚落。 浓烟滚滚,在山谷里散布出去,一下子呛死不少交趾兵。 交趾人辛苦布下的盾牌,为之一乱,方七佛马上下令继续射箭。 杜英武急的如同没头苍蝇,他哪里想到还没出国境多远,在这山脉里竟然有伏兵。 在他们忙着内乱的时候,这些兵马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个月,情报对于一场战争,实在是太重要了。 交趾军法严苛,没有人敢临阵脱逃,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助里面的友军,纷纷凑到杜英武身边。 比起死伤惨重,杜英武最怕的是,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敌军,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兵马,更不知道还有多少的敌军没有露面。 前军已经失去了联系,后军又无可奈何,只能坐视中军主力被屠杀,杜英武饶是不晓兵事,也知道现在是大事不妙。 里面哇哇的哀嚎声,不绝于耳,被山谷回音放大,更显得无比凄厉惨痛。 “快!上啊,冲进去把人救出来。”杜英武扯着嗓子道。 主帅总算是发了句话,这个时候就怕主将没动静,那大军会乱做一团。即使是错误的命令,也好过长期的沉默。 令旗一动,号声响起,无数的交趾兵,冒着箭矢,开始猫着腰举着盾牌,往山上爬去。 不时有箭矢射到巨石上,火星溅射,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一旦射到正在往上爬的交趾兵身上,就是一个血窟窿。 方七佛不慌不忙,看着交趾后军想往里杀,救出被埋伏的中军主力,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一阵鼓声再次响起,交趾人心头一震,杜英武茫然看着天际,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 在他们的身后,洪流般涌出一队骑兵,宋军特有的赤红色军袄,和红缨汇聚成一片火海般的浪潮,朝着他的身后奔袭而来。 一时间,杜英武和他身边的交趾将佐,手脚冰冷,一阵抽搐。 受限于冷兵器时代的机动性,一旦大军溃逃,战胜方很难追上全歼他们。毕竟动辄几万人的规模,不束手就擒的情况下,四散而逃总能逃出大半。 但是骑兵不一样,他们可以快速地追杀残敌,扩大胜果。 眼前的骑兵,奔袭而来,势如山崩,马蹄踩踏,恍若地裂,杀声震天,刀尖入云,势不可挡。 杜英武慌忙下马,将武器举过头顶,跪地请降。 有他做榜样,剩下的交趾将领也知道今日断无胜算,纷纷跪地请降。将有降心,兵无战意,纷纷跪地。 “交趾人要投降!” 骑兵的气势为之一顿,半山腰的方七佛眼珠一转,这是交趾先锋,此时若是收拢降兵,哪有机会趁势迎头痛击交趾主力兵马。 他粗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支先锋兵马不下两万人,那他们身后的大军,应该不下十五万,甚至更多。 那些人得了消息,严加准备,依托地势,在交趾的深山中,还如何全歼。 他冷静地判断场上的局势,此刻不掺杂一丝人的情感,恍若一个战争机器。 “掩杀残敌。” 四个字说出来,依旧是软绵绵的腔调,令旗一挥鼓角齐鸣,骑兵得到军令,重新恢复了速度,飞驰而上。 满地都是跪着等死的交趾兵,一刀一个血光飞溅,人头滚滚,此时想要重新拿起武器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很多骑兵的刀刃已经卷起,砍得手都酸了,腕子紧紧握住刀柄。 杜英武身边,有几十个亲兵死死护住他,此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亲兵侍卫没有阵势,又没有大盾硬抗,想要凭借肉体挡住骑兵的冲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个精瘦军汉杀到跟前,杜英武的亲兵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他和两个浑身是血的家将。 “乖孙,怎么还哭了?”军汉大笑道。 满脸是泪的杜英武,涕泪横流,求饶道:“我是皇后的亲哥哥,饶我一命吧。” 军汉眼前一亮,将他身边两个家将砍翻,微微一侧身子,将杜英武提到马背上,高声道:“我捉了敌军先锋主将!” 周围的骑兵呼和着欢呼,交趾兵更是绝望,更多的人选择的是溃逃,而不是抵抗。 人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一匹战马上骑士砍翻逃命的交趾兵,很快有踏在尸首上,血流一地,将干燥的山谷,染成遍地血泥的泥泞路。 腥膻气传遍整个山谷,混合着烧焦的烂肉味道,还有浓烟混杂,气味说不出的难闻。 杨霖放下千里镜,胸中有一股呕意,他强忍着这股恶心劲,吐了一口浊气:“交趾主力到了哪里了?” “回少宰,交趾先锋拖拖拉拉,和主力相距不远。” 杨霖点了点头,道:“那他们多少有些警觉,甚至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干脆乘胜掩杀过去。” 交趾兵如此不堪,简直是不堪一击,在场的将领纷纷点头。 李阳焕登基之后,把忠于皇帝的老将杀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些软骨头,很少有几个打过仗的。 交趾开国之后,东征西讨,胜多败少,隐隐有称霸西南边陲的意思,却被一场宫变搞得元气大伤。 值此之际,他却妄图以一场侵宋之战,劫掠一些财帛女子和奴隶,来树立自己的威望。 殊不知,杭州城的都尉府,提前探知了江南士绅和交趾往来过密,更是推算出了交趾的不安分。 以往随便他们烧杀劫掠的大宋边境,此时却有一支精心准备潜伏了一个月的兵马。 宣和元年最后一天,宋军在南屏山谷伏击交趾李朝兵马,俘获大将杜英武,全歼先锋三万人。 是夜,宋军迎面痛击李朝主力兵马,伏尸两万,击溃李朝新君李阳焕招募的新兵主力,御驾亲征的李阳焕一路南逃,逃回升龙城,惶惶不可终日。 杨霖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开始在交趾北边,靠近广南西路的地方,接收城池。 在杨霖的扶持下,一群老弱病残的交趾人,从田地里被捉了出来,分给了几套破旧军服和武器,组建了一支兵马。 这支兵马号称“锄奸军”,打的旗号是奉兰英太后密旨,诛杀弑父乱贼李阳焕。 锄奸军看似羸弱不堪,打起仗来却勇猛如虎,军中混杂着无数装备精良的乌蛮兵。 一时间,锄奸军横扫交趾北部,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交趾国内,不乏明智之士,闻听此事全都大惊失色。 敌国若是纵兵攻来,李朝上下齐心,倚仗地势和百姓和宋军缠斗,纵使打上几十年,也亡不了国。 但是如此一来,却有着亡国灭种的危险,一旦宋人打进升龙城,再扶持傀儡政权,慢慢蚕食交趾,那么这个国家很可能会慢慢消失。 从来没有人怀疑汉人的同化能力,交趾的历代王朝的君主,本来就是汉种,上层人物也大多是汉裔。 一旦被宋人拿下,再想从这升龙之地立国,可就千难万难了。 大帐内,杨霖正端着一碗稀粥,和几个武将围着新建成的沙盘转悠,准备下一步从什么地方进军。 一个小兵掀开帘子,进来之后环视一圈,看到杨霖之后,抱拳道:“少宰,汴梁传来消息。” 杨霖一看,是万岁营的情报司的服饰,不禁心中一紧。 撕开信封一看,里面情意绵绵,竟然是折浣香写给他的一封家书。 这个祸国尤物,和杨霖耳鬓厮磨,朝夕不离了几个月的时间,一下子独守闺房这么久,早就相思成疾。 杨霖脸色一变,板着脸眉飞入鬓,训斥道:“万岁营情报司,是国家利器,非紧要军情不传,非社稷大事不报,什么时候成了驿卒了?” 他是靠情报起家的,万岁营的假借修建艮岳的由头,控制了无数的车马行和漕运,成为杨霖把控大宋的臂膀和耳目。 他最重视的,就是万岁营情报司,没想到殷慕鸿走了之后,竟然会千里传这种信,浪费情报司的人手和资源。 “你给我带话回汴梁万岁营本部,再敢乱用情报司,就地解散通通滚蛋,老子再招新人。” 众将噤若寒蝉,不知道是什么消息,让少宰如此愤怒。 眼看着杨霖在那生闷气,方七佛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宰?我们继续否?” 杨霖吐了口气,道:“交趾军情,毕竟是你们的事,我马上就要回大理,带着新政成果,回到汴梁庙堂之中,把这一项项的国策推及整个大宋。 接下来公务繁忙,我只怕没时间和你们经略交趾,接下来的事就劳你们多多费心了。” 众将赶紧大表忠心,让杨霖放心,自己这些人就是死也把交趾拿下。 --- 宋军大营外,杨霖骑在马背上,对着前来送行的官员训话。 “临行之际,我再多说几句,你们都别嫌烦。” 方七佛带着众人连连摇头摆手,抱拳聆听。 杨霖点了点头,道:“还是老生常谈,兵道本是凶道,慈不掌兵,切忌妇人之仁。凡是抗拒天兵者,都是生死仇寇,你今日饶过了他,明日就有可能丧生在他的刀刃下。” “尤其是交趾,穷山恶水之间,他们凶性有多大,相信你们也都看到了。” 底下的将领连连点头,这几天锄奸军的交趾人,杀起同胞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种种酷刑折磨,动辄屠村屠城,本来老实巴交的农民,一旦开杀简直如同地狱的小鬼一般恶。 杨霖不可能在交趾久留,看了一眼大营,笑着说道:“我回去之后,会派人送羊肉和美酒来,你等辛苦一回在交趾把事情办好,以后论功封赏的事,自有我给你们掌舵,无须担心。” 有他这一句话,在场的将领人人面带喜色,现在杨少宰说了的话,就是圣旨也比不上。 大家在前线卖命,在异国厮杀,为的不就是博一番功绩,光宗耀祖升官发财。 杨霖是出了名的不贪武将军功,在大宋的文官中,简直是一个另类。 有他这句话在,自己这些人在交趾厮杀,心里也宽敞了不少。 再三嘱咐之后,杨霖回马提缰,一夹马腹喝了一声,率领着亲卫两千人返回大理。 ------------ 第四百九十二章 边民之痛 “征尘不洗铁甲寒,常在马上过新年。日暮云沙荒草路,等闲破越枕戈眠。” 眼看着落日熔金,孤烟远上,逶迤的山脉下,一队队人马骑马北还,杨霖有感而发,随口吟道。 “少宰好诗情,今日是元旦新春,弟兄们凑了一壶佳酿,送给少宰。” 陆谦笑着道,说完扔过一壶酒来,杨霖单手接住,用嘴咬去塞子,灌了几口咋舌骂道:“他娘的,好烈的酒。” 周围的侍卫们哄笑起来,杨霖被感染到,也跟着哈哈大笑,问道:“又是一年,你们可有愿景?” 陆谦随口道:“不过是愿少宰百尺竿头,我等弟兄也好鸟随鸾凤,一飞冲天而已。” 吕望叹了口气,道:“俺只愿天下太平,让俺有机会回淮扬,给爹娘坟前添钵新土。年少时不知尽孝,只跟着盐王走南闯北,好不快意,可惜想起爹娘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了。” 朱老头默然不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剩下的人大声嚷嚷起来。 突然,陆谦惊叫一声,指着前面道:“少宰你看!” 只见两山环抱之间,短促流急的高山河流从海岸山脉俯冲而下,独流入海。 一座雄城矗立在海滩之上,入海口处一片繁忙。 “此乃广南西路的港口,但是却不曾在朝廷的记录中。” 杨霖对交趾和广西南路的地势了若指掌,打仗之前专门做过功课的。 吕望见多识广,低声道:“以前听盐王说过,在交趾以北,大宋以南,有一片海贼乐土。此地海贼号称占婆人,虽然聚众筑城,但是却各不统属。 这些海贼最是凶恶,时常聚众劫掠交趾和大宋的百姓,常以轻舟剽掠沿海居民,贩卖为奴,洗劫往来船只。” 杨霖没有想到,在这块三不管地区,竟然还有这么猖獗的一群海盗。 “占婆人?有点意思。” 杨霖冷笑一声,道:“转道从北走,他们既然是松散的海贼联盟,看见我们这群精骑兵,谅也无追击的野心和胆量。” 在下面的城池里,一群海盗看着他们调转马头离去,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武器。 占婆人,远远没有吕望了解的那么肤浅,他们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算是一个小国家了。 他们仗着如今各国的海船不是很厉害,几乎占据了所有重要的海峡,对往来南洋的商船,是一个巨大的冰山一般的阻碍。 商人们之中,流传着这一样一句话:遇到冰山和风暴还可以搏击,遇到占婆贼必死无疑。 无奈地是南洋和大宋搞得泉州市舶司之间的贸易利润太大,根本不是这些商人能够抵挡的诱惑,所以依然会有商船铤而走险,来走这遍布海盗的海路。 “就让他们走了?”一个身穿锦缎,面色煞白的年轻人,戾气满满地问道。 “那人的旌旗,分明是刚刚大败交趾的杨霖,你可知道杨霖是谁?不放他走,只怕是会有灭顶之灾。” --- 路过这个海贼之城,并没有耽误杨霖多久的进程,很快他就到了广南西路的上思州。 城郊彩台高搭,当地官员率众出迎,名流士绅悉数到场,看上去还是有一些寒酸。 大宋开商路,但是此地却因为海盗盛行,大家都选择从琼州绕道。 一名文官快步上前,一撩官服,叉手行礼道:“下官上思州知州贾安宅,恭迎少宰。” 杨霖轻轻点了点头,跃下马背,道:“贾知州无须多礼。” 他扫视一圈,眉毛微微一挑,问道:“上思州防御使何在?” 贾安宅马上回道:“刘将军在苏茂州剿灭占婆贼时,不慎受伤,已经躺了三天尚未苏醒。” 杨霖眼皮一抹,道:“唔,既然如此,可有向朝廷请命?” 贾安宅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杨霖心里暗暗摇头,这就是大宋旧的官僚体系下的常态。 出了事每个官员都有责任,但是全都不是专管一方面的,所以很难追究到个人。 冗官下的大宋官场,不知道有多少闲散无用的官吏,大家都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混日子。 责任追究不到个人,总归难免这种情况,好在自己的新政马上就要施行了。 贾知州浑身冒汗,大腿发颤,杨霖也没有继续难为他,淡声道:“城中歇息一天,明日继续出发。” 两千亲卫缓缓进城,在小城百姓好奇敬畏的目光中,经过上思州的街道。 当地的差人在前头带路,将他们领到事先准备好的校场内修整,在这里到处都是受伤的兵马。 陆谦附耳道:“少宰,你看四周,看来他们确实打了一场败仗。” “新政还未推广,地方厢军有何战力,脱去盔甲和百姓无异。打败仗并没有什么错,畏战避战才是罪过。不过此地的海盗如此猖獗,确实不能不治。” 跟在他的身后,噤若寒蝉,不敢说话的贾安宅听了这话,骨头都轻了三两,心里直呼少宰英明。 他们不是不想打赢,实在是彼此实力差距太大,占婆人屡屡犯境,沿海几个州县深受其害。 想要打吧,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就算打赢了,也无法追上乘船逃命的海盗。 再加上这种偏远的地方,朝中的关注本来就低,他们时常被交趾欺负,还要被海盗欺负。在山上全是山洞,一旦有风吹草动,百姓们就会把家中小孩藏到洞中。 杨霖进到校场内,贾安宅赶紧道:“少宰,您的住处,在这后面,已经收拾出来了。” “不用了,我和手下亲卫片刻不离。” 杨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心里稍微有些失落,这大宋看上去如此富强,但是走在边境任何一个地方,大宋的百姓都是惨到极点。 四邻是个小国就敢提兵进犯,丝毫不畏惧大宋的强盛,而历代君臣只关心汴梁,对这些偏远边关不屑一顾,一再忍让,更是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如今甚至连小小占婆,国家都算不上的东西,都能把宋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不从根上治愈,大宋几近于无药可医! ------------ 第四百九十三章 小刘贵妃 汴梁城中,和边关凄惨的景象不同,此时已经是一片欢腾。 杨霖离京之后,官员们长舒一口气,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杨戬比杨霖还要凶残。 缉事厂接过都尉府的刀,割韭菜一样,将暗地里有过异动的官员杀得杀,贬的贬。 与民间的欢快形成对比的,就是官场的冷冰冰。 熙安坊,灰厂小巷,王宁的府邸。 兵部尚书王宁在府中有些神思不属,长吁短叹。 一名老家人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禀报道:“老……老爷,杨……” 还未等他说完,便听到一阵慈祥和善的笑声,“咱家不请自来,冒昧叩谒,若有滋扰之处,伏望王尚书海涵。” “杨大官和刘提举纡尊降贵,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怎敢有不敬之意。” 王宁拱手为礼,心里早就惴惴不安。 穿着便装的杨戬微笑还礼,款步而入,身后的皇城司的刘清水还拎着两个大食盒,进来之后摆在了几案上。 王宁看着两个食盒,问道:“刘提举这是何意?” 刘清水阴恻恻地一笑,道:“久闻王尚书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今日我们唐突而至,怎好再赧颜劳您破费。” 王宁上下牙关,一个劲打颤,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他战战兢兢上前,打开食盒,只见一摞供书排放在里面。 杨戬和刘清水很有默契,迈步走出大堂,王宁哆嗦着拿起供书,全是梁师成的旧日亲信,这些人把自己的行径给兜了个底朝天。 王宁拿走最后一张供书,才发现下面有一壶酒,两个白瓷酒盅,还有一只烧鸡。 自己辛辛苦苦,攀附梁师成,才有了今日的富贵荣华。 真没想到,那梁师成偌大一棵大树,说倒就倒了。 这也还则罢了,改换门庭便是,未曾想杨霖手下这几个爪牙都太厉害了。 自己干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人家都一清二楚。 很多事自己都忘了,被供词上一提醒,才记起来自己当时说过。 没办法,王宁作为梁师成手下难得的高官,很多欲置杨霖于死地的主意,都是他出的。 汴梁死了这么多的官员,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一劫,没想到在宣和元年的最后一天,还是被找上门来。 王宁含泪,端起酒杯,片刻之后,传来一声摔碎瓷器的声音。 杨戬和刘清水对视一眼,带着人离开了这个府邸,不一会王宁的尚书府内哭嚎声入云。 王宁以侍郎之尊,投奔到梁师成的门下,动辄以子侄辈自居。 如今他被查出来,也正式标志着朝廷六部,将会全部被杨霖的人占据。 做完这件事之后,刘清水扩了扩胸,说道:“杨大官,大郎交待的事,如今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这个元旦终于也能轻松一些了。我在府上备下薄酒,若是承蒙不弃,还请来共进一杯。” 杨戬一听是去他的府上,就知道这算是虚假客套了,没有了杨霖之后,这个三叉戟的两股就像是失去了粘合剂,平日里也不怎么走动。 杨戬内心有些嫌弃刘清水毫无城府,直来直去,刘清水孤傲的性子,多少有些对宦官的不尊重。 也只有杨霖,能够同时和这两个人交好,而且还能收获真正的友谊。 太监这类人,身体有了残缺,最是敏感,容易走极端。 他们可以阴损毒辣,但是只要你对了他们的脾气,一腔血撒给你也不皱眉头的,从古来就不乏大忠大义的宦官。 杨霖当初以状元之尊,一口一个老哥,再加上从来没流露出一丝对他的鄙夷,让杨戬十分感动。相反对于刘清水,就感情平平。 被杨戬婉拒之后,刘清水反而心中一松,他可不想新年和这个七十的宦官一起过。 带着皇城司的人,刘清水准备去艮岳,把自己的姐姐接出来。 艮岳内,如今并不限制皇妃们的自由,他们可以在皇城司的护卫下出入艮岳。 郑皇后早早回到了郑绅的府邸,小刘贵妃还等着自己的弟弟来接,艮岳内依旧是仙境一般,很多无处可去的旧日皇妃,在园中聚而欢庆,也算是抱团取暖。 刘清水脚下生风,大步往姐姐院里赶去,艮岳内曲折游廊,拐弯时候迎面差点撞上一个女人。 这女人似乎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话,低着头告罪一声,便匆匆离去。 刘清水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也记不起在哪见过了,晃了晃脑袋继续往姐姐的寝宫走去。 当初杨霖新的妙贞,黏在一块难分难离,刘清水来的时候也见过几次。只不过那时候他只当是大郎的新宠,没往大理帝姬身上寻思。 段妙贞抚了抚胸口,上了马车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念珠丢了。 这一下惊得非同小可,那念珠是最名贵的水胆玛瑙制造的不说,上面还刻着“霖郎”两个字,是自己最喜欢的饰品。自己每次诵经,都转动这串念珠,给霖郎祈福。 今日小刘贵妃为自己的爹爹和弟弟请来一尊弥勒,闲暇之余为他们诵经保平安,请自己来主持开光。没想到,忙活半天把自己的念珠丢了。 一定是掉在刚才的走廊了,段妙贞赶紧让赶车的婆子回去,在长廊上寻找。 那边刘清水到了小刘贵妃的殿内,却被告知贵妃正在更衣,让他到外边等等。 刘清水点了点头,迈步出去,在院子内闲逛。 在东北角,院内的一间小屋房门轻掩,无聊的刘清水迈步过去,却见屋内摆着一尊小佛。 佛像笑呵呵地,大肚外露,原来是一尊弥勒。弥勒佛笑容憨态可掬,刘清水不禁上前观瞧,却见蒲团下有一串念珠。 “姐姐自小的毛病,还没改掉,看我作弄她一番。” 想起姐弟俩小时候的趣事,刘清水嘴角一抹坏笑,玩心大起。 他举着手串一看,阳光下熠熠生辉,红色的念珠好似透明一般,一看就是上好的珍品玛瑙。 突然,两个小字映入了他的眼帘:霖郎! 刘清水的脸刷的一下变色,霖郎?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趁势侮辱我姐姐? 刘清水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自己的姐姐,杨霖宫变之后,难道趁机强占了姐姐的身子,这不禁让他怒火中烧。 但是随机一想,会不会是姐姐和他……不然的话,念珠上的称呼,怎么会这么情意绵绵。 要是大郎没有用强,而是两情相悦,自己可就不能冲动行事。 “让我试探一下……” 刘清水灵机一动,他将念珠收在袖子里,背着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耐心等候。 不一会,小刘贵妃一身素净衣裳,依旧难掩丽质,说不出的娇媚可人。 今日回家,心情格外的好,笑着道:“看什么呢,还不快走,爹娘都等急了吧。” 刘清水不动声色地问道:“姐,这里怎么起了一个小佛堂。” 小刘贵妃嘴角一泯,两个浅浅的梨涡出现在双颊,笑道:“这个啊,是为姐姐最重要的人请来的。” 自己的弟弟和爹爹,可不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刘清水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竟然是两情相悦! 好你个杨大郎,你要是敢对我姐姐不好,我定不饶你。 唉,姐姐在艮岳,大郎那么多娇妻美妾,哪有什么机会相见,等他这次回来,我可得多多帮忙。 ------------ 第四百九十四章 昭德书院 越往北走,寒意越浓,积雪越深。 地域上从暖入寒,但是时间却也慢慢向春日靠近。 杨霖一行人到了开封府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中旬,春寒料峭。 汴梁外的车马,比之原先还要繁华,杨霖宫变以来,民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客商们反而是更加的便捷。 “终于回来了。” 杨霖舒展了下筋骨,每次远行都是一场折磨,难怪古人都说行路难。 这个时代的道路,坑洼不平,而且又没有导航,到了山区之内更是倒霉,虽然有经验丰富的陆谦、吕望等人,但还是走了一些弯路。 要是有机会,能够整饬道路就好了,杨霖随意一想,马上摇头摒弃了这个想法,现阶段修路太费财力物力了。 这是一个浩繁庞大的工程,若是没有了北边的威胁,经济又繁荣起来,倒是可以一试。 汴梁城郊,只有杨府的几个下人,在杨三的带领下前来迎接。 杨霖特意派人嘱咐,不许百官来迎,并非是他喜欢低调,实在是太累了。 如今杨霖只想回府,好好睡上一觉,最好再泡个温泉。 百姓们在道路两侧,让出中间来,指指点点。 杨霖远远瞧见,惫懒小厮杨三倚在树上打着瞌睡,听到声响之后,揉着眼一看,顿时高兴起来,一溜小跑窜了过来。 “少爷,你可回来啦,再慢一会就冻死我了。”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脱下身后的披风一扔,杨三喜滋滋地裹在身上,道:“少爷快回府吧,你走之后,咱们府上这些日子甭提多清净了。” 杨霖忍无可忍,骂道:“闭上你的鸟嘴,我爹回来没?” “嘿嘿,闭了嘴还怎么回答少爷问话,老爷他回来一次,待了七天,带着杨天爱那丫头又走了。这次说是去什么新发现的小岛,总之又要出海。” 杨霖稍微有些失望,让亲卫们自行回艮岳大营,自己登上杨三的马车,在陆谦的护送下回府。 汴梁的街道依旧,但是杨霖从外面回来,愈发觉得它宽敞的很,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远比其他州郡的平整。 东京汴梁,在每一个细节,都昭示着自己冠绝当世的风采。 到了昭德坊,外面有些吵闹,掀开车帘一看,只见此地到处都是行人。 一群群士子,在昭德坊外的广场上,或独坐读书,或群聚交谈,或切磋拳脚。 各色各样的人,充斥在昭德坊的外院,严格算起来都是自己的门生。 杨学门下只有两个书院,一个在昭德坊外院,一个在延庆观下。 昭德坊因为是杨霖的住所,所以更多的士子愿意到这里来,跟开山祖师住的近一点。 杨学从兴起到风靡,倒不是完全依仗杨霖的权势和殷慕鸿的造势,实则是这门学说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以往的学说,都是教你一些空洞的大道理,但是杨学却能和现实中的事物联系起来,常常能让人恍然大悟。 这种思考和钻研,是可以在现实得到印证的,当你解开疑惑后,那种满足和充实,就是对真理的追逐路上最好的补偿。 解开一个困扰你的疑惑,得到的快感和自豪是很强的,而杨学就是这样的一门学说。 它不会教你太多的大道理,却交给你去探索思考的法子和道路,让人在实践中探求真知。 中华文明,在精神层面的追求持续了千年,轰轰烈烈的百家争鸣过去之后,实用的几个学说,却是一段长时间的沉寂。 杨霖的出现,给这千年的黑暗,劈开了一道狭缝。 曙光已经初现,这道缝只要不是被野蛮地堵上,肯定会越来越大。 昭德坊外院这些人不认识杨三,这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杨霖隔着车帘问道:“杨三,外院还有多少空房?” “哪还有什么空房,前些日子吴敏和马扩商议扩建,找高衙内借了些银子,把周围的地全高价买回来了。他们这才起了个书院,就叫昭德书院。” 这名字倒是不难听,杨霖笑道:“高衙内回来了?等我休息三天,去高府下个帖子,邀衙内过来一叙。唔……还有我兄弟秦桧、杨戬、清水和宋黑子。” 杨三大呼小叫,道:“这么多人,哪能记得清楚啊,少爷还是吩咐芸娘姐姐吧。” “老子真的是……要不是看你自小跟着我,早就叫你滚蛋了。” 杨霖恨恨地骂道,骂完自己都笑了出来。 --- 窗格上都挂着两层紫红色的薄纱帷幔,将室外阳光滤得一片暧昧暖红,大床上杨霖四仰八叉,正在呼呼大睡。 床头坐着的郑云瑶,手里拿着一红绸,低着头轻轻挠他的鼻下。 杨霖挥了挥手,转了个身继续睡,郑云瑶捂嘴偷笑,吩咐道:“你们去准备些热水,官人醒了是要沐浴的。” 几个丫鬟正兴高采烈地瞧着夫人作弄大郎,听了这话垂手道:“知道啦。” 郑云瑶看着杨霖的脸庞,又清瘦了许多,颌下已经有青青的胡茬。 杨霖一觉醒来,发现身边郑云瑶合衣而睡,将她轻轻抱上床,除去外裳,盖上被子。 扩了扩胸,出来外面已经是日暮时分,几个丫鬟都围了上来。 杨霖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跟着她们吃了几口饭,喝几口茶,伸伸懒腰才起身,往后面的温泉处走去。 浴室内,沉底昙花石池上空,满满的都是白茫茫的水汽。 进到屋内,刚开始还带着外面初春的寒气,不一会就被蒸腾得湿润温暖起来。 几个丫鬟娇笑着给他除去衣裳,难免又摸又蹭,杨霖也不以为意。 杨霖跳进池子里,和她们扑腾的水花四溅,这时候外面传来芸娘熟悉的声音:“大郎,有人求见。” “不见!” 杨霖脱口而出,随机有些犹疑,道:“是什么人?” 李芸娘进到房内,也不怕周围全是水,一屁股坐下轻轻给他揉捏着肩膀:“是缉事厂的杨大官。” 杨戬是个通透的人,若是没有紧要的事,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 杨霖沉吟道:“还是让他进来吧,先给我更衣。” ------------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天翻地覆 “老哥,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 杨霖头发湿漉漉的,一边进来一边问道,杨戬扶着椅子想站起来,被杨霖按住肩膀。 “老弟,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哥我已经按不住了。咱们的官家,他要退位禅让。” “什么?退位禅让?” 杨霖皱着眉头道:“半年之内两次禅让,朕不是拿社稷当玩笑么?不行,绝对不行,再说也没有人比他合适了,官家乃是神宗皇帝之子,哲宗之弟,天潢贵胄,正堪大位。” 杨戬苦笑道:“咱家如何不知,可是咱们这位官家,一心就是想着退位,想要把皇位让给定王赵桓。” 定王赵桓,也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宋钦宗,当了一年皇帝,却做了三十年的俘虏。 杨霖沉思片刻,道:“此事万万不可,两易皇位,势必会引起人心浮动,再加上定王年幼,如今国中不乏阴谋复辟之人,云州河内尚未收复,女真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不能冒这个风险。官家那里,我择日就去劝谏一番,总要他去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戬点了点头,抿着嘴叹道:“你可得抓点紧,老赵家都不是常人,寻常就能搞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来。” 听着这老哥的话,杨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哥放心,这皇位他上去不容易,下来更难。我们不点头,官家禅位不了的。” 杨霖现在有这个自信,禁中被自己围的跟铁桶一样,封闭消息也就是一声令下的事。 别说你要禅位了,只要自己摇一摇头,皇帝连把命令传出宫都难。 把杨戬送出门口,杨霖阴沉着脸,回到内院。 眼下是最紧要的时间,谁做皇帝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不要添乱。 大理的试演十分成功,接下来要推广到全国,就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 届时,将会有无数的人跳出来反对,他们都是现行政策的既得利益者。这些家族经过百年的积累,早就是一个个庞然大物,他们无可避免地会拧成一股绳,和自己为敌。 回到书房内,杨霖往自己的软塌上一躺,开始静静思考。 在大宋推行新政,究竟是从哪一步入手呢,自己这次改革可以说完全颠覆性的,究竟哪些人是可以拉拢的,而哪一些又是铁了心会跟自己斗争到底的。 这项艰难的改革之路,必然是在开始时候最为棘手,一旦自己起头开展之后,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新政效力。 杨霖眼睛睁开,大声道:“来人呐。” 书斋门吱呦一声,徐赛月从外面进来,穿了一身粉色袄裙,脸蛋红扑扑的,杨霖伸手一摸,冷的冻手,用手暖和着她的双颊,嗔怪道:“以后不用在外面等,都到书房内,别闹太大动静就行。” 徐赛月笑着点了点头,仰着小脸道:“就怕搅扰到大郎的正事呢。” 杨霖眼珠一转,道:“就在我的桌案旁,摆上三张小几,你们几个识文断字的,没事坐在这帮我写写画画。” 那蔡京老儿,当初在明堂被皇帝特批,可以带侍女办公。 一群活色生香的“秘书”陪伴处理政务,什么事只需要动动嘴皮就行,不知道多潇洒,杨霖可不止一次眼红牙酸。 自己没到那个年龄,在明堂肯定不能跟他一样搞,在自己的书斋总不过分吧。 徐赛月只觉得杨霖心疼她,芳心甜甜的,坐到杨霖的大腿上,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杨霖手指缠着青丝,继续说道:“让芸娘找人,帮我做一个大的纸板,要足够大。” --- 冬夜格外漫长,都已经是五更天,还是漆黑一片。 昭德坊内早就忙碌开来,府上的主人回来了,再不复以往时候的清闲。 几个侍女端着洗漱的瓷盆和皂角,伺候杨霖起床之后,就是准备前去早朝。 少宰杨霖回京之后,第一次早朝,万众瞩目。路上杨霖从马车露出头来,问道:“陆谦,去幽燕调兵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陆谦想了想,道:“少宰,咱们走到半路,就派人去了。以快马脚程来算,不出几日就该回来了。” 杨霖点了点头,把车帘放下,若问自己的第一步是什么?当然是加强汴梁的武力,来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所有情况。 杨霖这一次,从幽燕调回一部兵马,总共不过一万人,加上脱胎换骨的京营禁军六万,还有一万西北各族兵马,总计八万人。 这八万厮杀汉,人数虽然比之原本的六十万禁军,大大的缩水了。但是战力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 改革注定是荆棘遍地,困难重重的,甚至有可能会有危险。若不是有这些将士护体,杨霖还真不敢放开手脚,大刀阔斧地干一番。 所有人都在等这那一声惊雷,将整个大宋惊动,果然杨霖没有让他们失望。 少宰在大理试演新政之后,进京的第一次出班奏事,就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我大宋州、府如牛毛,军、路似砂砾,官员冗杂,入不敷出。臣提议,废除原本中原州县二级制,废除西南各族杂居处的羁縻制度,划全国为九省,秦陇、山东、河北、两浙、江西、荆楚、川蜀、岭南、云贵,外加大理、吐蕃、西域三个都护府,特设开封府为京畿省。如此一来,大宋一十三省,各派正三品总督一员,署理军务;正三品巡抚一员,主理民政。 省以下的各府设知府一名,各州设知州一名,皆为正四品,辅官有同知、通判等,掌一府政务,包括治军、巡捕、管粮、治农、水利、屯田、牧马等。 府、州下有县,各县设知县一名,正七品,辅官有县丞、主簿等。 除此之外,不再多设官吏,五品以下官员年至五十而致仕,不得羁留官位。” 一言既出,满殿哗然,就是他的拥趸都有些跟不上。 马扩迈步出列,高声道:“臣附议。” 这一嗓子,惊醒了还在品咂的杨霖心腹,众人纷纷出列附议。 张商英等人,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实上这一条条的,都是杨霖画出大概框图,大家齐心完善出来的。 大庆殿上,赵偲听得云里雾里,对于他来说,军国大事显得那么晦涩难懂。 亲王出身的赵偲,甚至连大宋的行政制度,都不是很熟悉。 眼看满殿都是附议的,赵偲很开心地道:“既然如此,准卿所奏。” 一条五品以下,到了五十岁就要回乡致仕,不知道有多少的官员要提前告别官位。 这些人品阶不够,当然进不到这大庆殿,但是消息传开之后,应该会是哀嚎遍地。 在大宋当官,最好是当到死,因为宋官简直是太舒服了,尤其是进士出身的文官。 杨霖长舒一口气,站在大殿上,耳听的一片嘈杂吵闹,心里却一下轻松不少。 无论如何,这第一步是迈出来了,接下来的事就要铺设开,在广阔的国土上,来一场地覆天翻的改革。 --- 艳阳高照,春风带寒。 枢密院白虎堂中放置着一个巨大的水缸,几条锦鲤张嘴吐着气泡,鼓着眼睛看着那个拿着鱼食却始终不扔下的‘二货’。 高柄如今是水涨船高,已经取代了自己的老爹,荣登殿帅之位。 掂着手中鱼食,是不是侧耳听一下周围的动静,高柄心中暗自思忖:泼韩五不知道会派什么人来汴梁,若是这厮不要脸,自己跑回来了,这个刚到手的殿帅的位置还能保住么。 如今的殿帅,控制着六万禁军,虽然只是名义上,但是也足够煊赫,可以说是朝中最清贵的官位之一,自己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难免有些心虚。 泼韩五南征北战,倒也立下不少的战功,这厮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高柄长吁短叹地时候,外面传来手下的声音:“殿帅,幽燕马军统制呼延通求见。” 高柄脸色一缓,喜笑颜开,亲自迎了出来:“呼延将军何在?” 走到外面,只见一个身高如塔,健硕似山的大汉,满脸络腮胡,一副悍勇模样,站在院子内正在东张西望。 “哈哈,呼延将军,可把你给盼来了。”高柄满面春风,亲热地说道。 呼延通受宠若惊,没想到这高衙内当了大官之后,还不忘旧日的弟兄。自己和他在幽燕只是见过几次面,竟然也能被如此礼遇。 再想起那个泼韩五,处处打压自己,简直不是个人。 心中感动的呼延通,抱拳道:“末将见过高殿帅。” “都是自己弟兄,客气什么,这次呼延将军回京,可是奉了少宰之令?” 呼延通点了点头,原来杨霖生怕韩世忠撂了挑子,自己跑回来圆他的枢密副使的理想,提前点名道姓地指派呼延通来京。 这一员悍将,是杨霖的心腹爱将,幽燕战场上几次雄姿太过惊艳了。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放心多了。 樊楼,雅间。 几个空酒坛歪歪扭扭散落在桌子周围,满脸通红的呼延通打了个酒嗝,端起酒碗,“来,衙内,再喝一碗。” 高柄脸色通红,连连摆手道:“不行啦,俺不行啦。” 呼延通哈哈一笑,道:“衙内,这次俺是看清了,什么人可交,什么人下作。没说的,俺这条命,以后就是少宰和衙内的。但有吩咐,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少宰?” 呼延通突然惊叫一声,拍着脑门道:“坏了,少宰吩咐俺进京之后,先去见他,怎么一见衙内把这事忘了,这一回定要被他痛骂一顿。” 高柄喝得晕乎乎的,自己的殿帅位置保住了,只要韩世忠不来抢,自己谁也不怕。 那泼韩五功绩大也就算了,关键是少宰的嫡系亲腹,从一个西军小卒提拔起来的,难免更加被信任一些。 他听了这番话,笑道:“别怕,我带你去少宰府上,保你无事,这个面子少宰还是要给我的。” 两个人勾肩搭背,除了樊楼,冷风一吹顿时醒了些酒意。 高柄稍微清醒一些,心中暗暗悔恨,自己一时激动干嘛个这个粗人喝这么多,这下跟着他一起去昭德坊,不是连自己也要挨骂么。 大话说出去了,不去又不行,高柄只能是硬着头皮,心怀惴惴地来到昭德坊。 花厅内,两个小丫鬟端上茶来,两个醉汉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怵。 不一会,杨霖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个丰腴妇人,杨霖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道:“几个帖子要在明日之前送到各家府上,一个也不能耽误。” 芸娘连连点头,进到花厅,扑面就是一股酒味。 “呼延通!你这贼厮鸟,怎地喝成这幅鸟样,不是让你进京就来找我。” 呼延通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悻悻地低头,不敢说话。 一旁的高柄,也有些畏惧,但是牛皮已经吹下了,只能是仗着酒劲硬着头皮,说道:“少宰息怒,呼延将军和我许久未见,心中十分想念,他又急着赶路,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下官便带他去吃了些酒菜。” 杨霖这才发现高柄,脸色稍缓,甚至还带着一些笑意道:“朝中事多,我都忙得乱了头绪,竟然没有看到衙内。既然你是是跟衙内喝的,我看在衙内面上,不与你这粗汉一般计较,下次再敢这般蔑视我的命令,教你去交趾推小车送军粮。” 杨霖十分器重高柄,别看他文不成武不就,但是关键时候特别好用,用对了地方堪比二十万大军。 尤其是在处理宋辽之事上,这就是一张绝对的王牌。未来河内六个军州的收复,说不得得全赖此人。 呼延通如蒙大赦,咧嘴笑道:“俺再也不敢了。” 高柄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心中一暖,道:“少宰有何吩咐,我和呼延将军,定不会误了少宰的大事。” “汴梁京营禁军外,其余两万兵马,我拟分为东西两营。东边由花荣统领,西边就交给你,你们只听我的调令。” 呼延通抱拳领命,高柄心中却已经开始思量起来,少宰前些日子把天捅了个窟窿,看来也不是完全不怕啊。 ------------ 第四百九十六章 魑魅魍魉 乌云掩月,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山岗,本就阴森的乱葬岗密林,更添了几分诡谲。 一个骑士纵马而过,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在马上睡着了。 骏马似通灵般自顾奔走,踩着新雨过后的泥巴路,发出踏踏声响。 突然,道路两侧竖起火把,从一堆坟茔处冒了出来。 一群身穿黑色短打劲装的人,手持武器窜了过来。 马上骑士双目霍然睁开,目光一凝,侧着身子向前一卧,拔刀往前一丢,将绊马索斩断。 两旁响起了哎吆声,想是两个拽起绊马索的人,被晃到在地。 骑士不知道黑夜中有多少人,也不恋战,纵马进入林中。 突然,他耳朵一动,从小腿处拔出一柄短刃。树上两边各有一个身影,从树上坠落下来,手里明晃晃的刀刃,在月光下发着森然寒意。 马上骑士轻巧地一个转身,一出手就是直奔对方要害,电光火石之间腾挪两下,割喉、刺心,两个树上的杀手瞬间毙命。 在他们的腰上,悬着一个绳索,看来是准备已久。 杀人之后,骑士从他们身上,割下一块衣袍,塞到马上的箭囊里。然后伸手进自己的怀中,摸到一个绢帛,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纵马走出这片林子,拿出一块干粮,随便咬了一口,便把剩下的喂到马嘴里。又拔开酒囊塞子,仰头灌了几口,一夹马腹飞驰而走。 天色破晓之时,眼前已经是汴梁城郊,借着亮光这才看清,骑士的身上赫然是赤红色锦袍,万岁营旧日装束。 为修建艮岳而生万岁营的编制已经取消,大部分人进了都尉府,还有一些精干人员,成了杨霖的亲卫。 骑马进了汴梁,此人直奔昭德坊,在门口看见了陆谦。 陆谦笑道:“胡策,怎么这么快,消息传到了么?” 马上的汉子跃下马背,道:“嗨,别提了,一路上尽是蟊贼拦路,我看这些人不像是聚众起事的强人,虞侯可差人查探一番。我这里有紧要军情,少宰可在府上?” “我带你去吧。” 陆谦吩咐手下把他的马牵去马厩,亲自带路,来到一处庭院前。 院内杨霖正摆弄着一张巨大的纸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仔细一看全都是朝中官吏。 在每个名字后面,都有简短的评语,胡策冷不丁看到一个上官云,在他后面写着“择日弄死”四个字,在外下看熟悉的人名还有蔡京,在他后面写着“不能出城”。还有一些不认识的名字,后面也各有几个字的评语,什么抄家灭族,诬陷逐出……,轻而易举就给他们定了路。 就凭杨霖处心积虑的这份算计,肯定会一个个付诸行动,有几个勾画之后,又改了的,可能就是见机快,已经投奔而来的墙头草。 胡策不禁暗暗咋舌。老盐王也就占一个外号霸气,真要是说心黑手毒,还得是眼前这位小盐王。 “少宰。” 杨霖从纸板上爬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毛笔,旁边的刘蓉娘赶紧接了过来,拿毛巾给他擦了擦手。 “你怎么回来这么快,我走之后交趾战况如何?” 胡策从怀里拿出一个绢帛,道:“这是方帅让标下带给少宰的。” 杨霖拿了过来,展开一看,喜笑颜开:“方七佛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交趾内乱已经无法控制,这个小地方邪门得很,不要妄动刀兵,让他们自己内斗是最好的。” 方七佛在信里说了一件事,他已经着手,让情报司的人把皇后救出来。 如今老皇帝已死,皇后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被杀。据说是为了什么虎玺,杨霖心中暗笑道,果然是一群死脑筋。 什么狗屁虎玺,这种时候就应该先斩草除根,把兰英皇后这个隐患剜除。 大权在握之后,你削一根胡萝卜当虎玺,也没有人会反对。实力不济的时候,你就算有我们汉人的传国玉玺,都没鸟用。 若是让情报司的人,把兰英皇后救了出来,交趾的叛军就更加有底气了。 现在他们在大宋的资助下,还是打不过那些李朝的军队,但是军队中,有不少人是忠于老皇帝的。李阳焕暴虐怪癖,弑父上位,很多人都对他极为不满。 胡策眉头一皱,说道:“少宰,标下一路回来,遇到少说也有七八次的夜袭。似乎有人,专门对朝廷传令的人下手。” 杨霖“嗯?”了一声,骂道:“竟有此事,不过也不足为奇,这些鸟人最是下作。你们往来时候,都要谨防偷袭,尽量不要走夜路。” 地方上乱象不断,牛鬼蛇神四处张扬,自己又不可能像是管控汴梁一般,把所有地方都涵盖起来。 杨霖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才说道:“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沿途荒郊野岭太多,弟兄们夜里难以找到地方歇息,地方上强人贼寇也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一定什么时候就着了道了。 依我看,不如在各省之要道上,设立多处驿站。每隔两百里,就设一处驿站,供予赴京公干或者朝贡人员居住。” 大宋对于地方上的漠视,让很多地方根本难以控制,杨霖已经划分天下为十三省,疆域比之以往大出一倍有余,尤其是宋江攻下西域之后,如今的疆域甚至比盛唐时候还要大。 如今既然已经决心要改,就得加强汴梁和地方的联系,不能再放任地方上各种弊端和恶习横行了。 胡策从怀里拿出一块破布,道:“此布乃是从路上贼人的衣物上割下的,劳烦陆虞侯转交给情报司的弟兄们。” 陆谦接过来,放在阳光下一看,道:“这是岭南的苎麻布,只有那里湿热,方产此物。不过既然你是在开封府遇袭,万没有从岭南赶到开封伏击你的道理。” 杨霖点了点头,道:“全都交于情报司,你也配合他们探查,查出一个来,严加惩处,以儆效尤,也好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你们传下消息,这些日子左右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先都不要走夜路。” ------------ 第四百九十七章 宋江剿匪 “听闻少宰有纳新之喜,下官无以为贺便从珠宝店里选了些古玩珍品权作少宰与新人赏玩之用。” 宋江捧着一个剔红木匣,笑吟吟的说道,打开匣盖里面尽是些翠玉簪环珠宝佩玉琳琅满目。 在他跟前,花荣一脸憨笑,心里却在犯嘀咕,这蔡京刚刚失势不久,就娶了他的女儿做小,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杨霖笑着收了起来,从里面挑出一块鸡心汉玉吊坠,留到自己的袖子里,准备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吩咐身边李芸娘道:“去给灵宝送去,就说是宋公明给的。” 芸娘收了起来,将木匣交给一旁侍候的婢女,继续给杨霖揉捏肩膀。 杨霖笑吟吟地盯着宋江,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不禁问道:“少宰,还有什么事没有,俺那里还有一些俗务。” 杨霖赶紧摆手道:“不急,公明,我问你一个事,你对拦路打劫这件事怎么看?” 宋江一脸尴尬,幸亏他的脸够黑,看不出有没有脸红。 “少宰?” 花荣在一旁,冷不丁一句:“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从来没干过,俺可以保证。” 杨霖笑道:“你们别多想,近来有些鸟人,在开封府周围,拦截我们的传令兵。我已经派人前去探查,在这期间,准备派几个人把开封府周围清理一遍。” 宋江赶紧起身,抱拳道:“少宰放心,俺定教他们浑身多几个窟窿,死无葬身之处。” 杨霖大喜,笑着说道:“公明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这一次无须顾忌查案的,只要放开手脚,住到一个就地论斩,无需上报。先保证我们传令兵的身家性命再说,这些贼厮鸟也没有什么好活捉的。” 宋江抱了抱拳,转身就走,恨不得撸起袖子现在就干。 “拦路强梁,落到了俺宋江的手里,才让少宰知道咱们的手段。”宋江喜滋滋地跟身边的花荣说道。 花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抢到了少宰的头上,这些人……唉,真可怜见的。” --- 白色的纸钱如蝴蝶般漫天飞舞,衬托得一身孝服的柔惠帝姬心中更加凄苦。 就在昨日,天牢中羁押的禁军世家将领,大部分都斩首示众。其中就有自己的丈夫,潘意驸马。 潘家自从宋初开国名将潘美之后,世代煊赫豁达,眼前这片宅邸便是要度过余生之处么? 一想到这里,柔惠帝姬就有些伤感,那一日被杨霖玷污了清清白白的身子,那贼胚就再没怎么来过。 柔惠帝姬心中恨恨,听说他又纳了新人,还是蔡京的女儿,如今估计正是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时候,怕是早忘了当初的许诺。 自己也是糊涂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真是悔不当初! 就在她心中暗骂的时候,一群家将已经悄悄聚到了一处,低声商议这什么大事。 “我等世代受潘家大恩,如今这仇不能不报。” 若是要报仇,最好的办法,就是刺死杨霖。 潘家现在,就剩下几个旁支,嫡系这一房唯一的骨血也断了,少主人潘意只剩了一个女儿。 “可惜那贼人势大,就凭我们这些人,万难成功。”一个高瘦中年人,头戴一顶四方帽,唉声叹气地说道。 旁边一个和他岁数差不多的,一脸络腮胡,板着脸道:“怎么,你怕了?” 四方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怕自然是怕的,谁不怕死,只要是开始刺杀杨霖,我们不论成功与否,都万万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但是与之相比,我跟怕的是我们能不能成功呐?” 络腮胡揽过几个人的肩膀,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道:“我知道还有一伙人,势力比我们大多了,也在打杨霖的主意。” “有这事你不早说?” 众人埋怨声中,四方帽有些恼了,骂道:“这种事,难道还要扯着嗓子到处喊不成,这些人也都是来自各个地方,只能说杨霖得罪的人太多了。” 今日不知道斩了多少禁军将门的犯人,这些家族被杨霖一锅端了,但是他们百年的底蕴犹在,很是有一些死士愿意为他们复仇。 同一个院子内,潘意尸骨未寒,有人准备给他报仇,而有人已经在埋怨他的仇人不来。 --- 交趾,谅山,宋军大营。 方七佛看着已经稚气全消的杨天宁,拍着他的肩膀,道:“这次可不同以往,那升龙城毕竟是李朝都城,不是好相与的。你要是觉得不行,我就按部就班慢慢打,不急着把兰英皇后救出来。” 杨天宁低下头,把小腿上绑着的短刃插进刀鞘,拧了拧护腕,笑道:“什么样的鸟都城不曾去过,我还进过方腊老巢清溪洞呢。” 方七佛一阵无语,揉着他的脑袋道:“总之你小心一些就是了,万一你们出点事,少宰那里我可没法交待。” 杨天宁叹了口气,语气突然有些伤感,道:“过几天就是二月二,那是我义父的生辰,算着日子我那是还在升龙城。” 升龙城是交趾李朝的腹心,而兰英皇后关押的地方,更是李朝的皇宫。先不说如何进去,就算是进去了,也不好下手救人。 杨天宁他们虽然已经谋划好,但是成功的希望,总的说来也不算大。 好在这些人轻车熟路,精通各种隐匿逃生的手段,也做过无数次的演练。 谅山大营内,宋军一副悠闲地模样,在营地里的篝火上,烤炙野味。 交趾一战到了这个地步,反倒不用他们出手了,李朝叛军正在不断地从升龙城以北,招募一些兵马,准备推翻李阳焕。 本来他们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斗得过李阳焕的,好在有大宋的支持,钱粮管够的情况下,这些人也就都不种地了,撸起袖子干就是了。 交趾人造反的热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宋,这里的生计艰难,而李朝又层层盘剥小民。 尤其是靠近大宋的北部交趾,因为占婆人的猖獗,这里的百姓简直就是占婆人的奴隶。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救回来掳走一些童女,作为奴隶贩卖。 活在水深火热的交趾人,被方七佛给挑动起来之后,北部交趾处处都是揭竿而起的百姓。 ------------ 第四百九十八章 本宫不是那样的人 乌云掩映,月色昏沉。 林中夜莺不住地啼叫,一棵老树上,暗哨紧了紧自己的衣服,闭着眼骂道:“这贼鸟今晚怎么回事,一个劲叫唤,本来就够倒霉,让这群烂人赶来放哨,还得听这缺德鸟唧唧喳喳,让不让爷爷睡觉了。” 初春的开封府,对于这些岭南汉子来说,就跟隆冬没什么两样。 树下,一个黑影正在猫着腰挪动,几乎没有脚步声,突然听到这自言自语地骂声,停下了脚步。 树上的暗哨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脖子一凉,猛的睁开眼一柄短刃已经插到了他的喉咙上。 杀完人之后,黑衣人把他小心摆弄在树干上,轻巧地跃下大树,在周围做好标记。 四更天时候,山外一群人马大概有两千人,全都是身披甲胄,手持利刃,领兵的乃是郓城宋江。 花荣陪在他的身边,摸了摸刀柄道:“哥哥,这几个蹉鸟哪用得着这么小心,要俺说直接杀进去不就是。” 宋江笑道:“少宰既然单独吩咐下来,定是十分紧要的事,走漏一个都不看不出咱们弟兄的本事。俺们在西域何等的威风,横扫大漠,夷灭两国,绝其皇嗣。但是你见过朝中有人夸赞?茶楼酒肆中,那些食客张嘴闭嘴都道是幽燕大将韩世忠,如何了得;呼延通血战女真,如何威猛,为啥?就是因为咱们离少宰太远。 今番在开封府,天下腹心之地,才是俺们显露本事的时候,也叫少宰和满朝文武、市井百姓知道知道,把这些贼人能拿的拿了,不能拿的砍了头,一会杀完先不要回城,等正午时分,汴梁最热闹的时候,俺们再押解他们进城。” 花荣挑着大拇哥道:“不愧是公明哥哥。” 谈话间,林中上空突然有一束烟花腾空,宋江拧着护腕道:“好!看来已经摸清了贼窝,给俺上,尽量抓活的。” --- 驸马府上,还有一些下人,在收拾地上的纸钱。 这玩意撒的到处都是,两天了还没弄完,累的府上的下人叫苦连连,暗骂驸马活着时候作威作福,死了也不让使唤人放松。 在卧房一旁的大堂内,纤尘不染收拾得极为整洁,桃木方桌上摆放着三清神像。 靠墙的乌漆条案上还点着一炉龙涎奇香,临窗放着一把花藤小椅,是柔惠帝姬平日里诵经的地方。 大宋皇家,几乎全部信奉道教,柔惠帝姬也不例外。 柔惠帝姬紧闭房门,两个光洁的小腿锦缎一般,被杨霖抗在肩上,螓首蛾眉戚戚答答。 ………… 云雨骤歇,杨霖喘着粗气,再看柔惠帝姬已经是泪流满面。 “都说了你不行,还非要第二次,这下知道厉害了吧?”杨霖笑着打趣道。 柔惠帝姬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哭哭啼啼地道:“那天说的天花乱坠,我就知道都是骗人的,还说什么金屋藏娇长相厮守。出了樊楼就没了踪影,结果自己跑去人家蔡京的千金那里了,灵宝那孩子我见过,青春可人,有了她谁还记得我这未亡人。” 杨霖心里稍微有些心虚,但是脸上肯定不肯露怯,板着脸训斥道:“妇道人家就是无知,我那是为了稳住蔡京,你可知道以前蔡京的权势多么大,要是让他反扑那还了得?我不稳固了地位,三天两头往你这跑,岂不是存心把你害死。为了早日光明正大地把你金窝藏娇,你知道我为了咱们长相厮守,有多努力么?哪像你啥都干不了,就知道怨天怨地。 我跟你说,以后跟了我,什么都得听你男人的,我为了咱们早日相聚,多少钱都肯花,多少苦都得受,在外奔波太不容易了。” “那你说,值不值啊?”柔惠帝姬啼痕犹在乜斜着眼问道。 “值,值值值,为了你什么都值,只要你好好的听话,咱们早晚能长相厮守。”杨霖笑吟吟地说道。 柔惠帝姬这才破涕为笑,钻到他的怀里,杨霖轻轻一按,挤眉弄眼地道:“来,给我清理干净。” 看着正在忙碌的天潢贵女,杨霖心里一阵得意,即使技术不行,但是这种身份带来的心里满足是无可比拟的。 突然,门外一阵响动,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帝姬是不是在里面?” 紧接着传来柔惠帝姬贴身丫鬟的声音,急的都快哭出来了,道:“都说了帝姬在为驸马抄写道德经的时候,不能让人打扰,你们怎么还硬闯,是要造反么?” “哎吆”一声,应该是丫鬟被推倒在地,吓得柔惠帝姬花容失色,抬起头六神无主。 杨霖心中也有些害怕,这要是被人打死在这里,可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他轻轻一动,躲到了柔惠帝姬房内的花己下,示意她不要慌张。 柔惠帝姬赶紧坐起身子,她刚刚被捣的喉咙难受,满脸是泪。 一群家将闯进来之后,见到帝姬这般泪珠滚滚,满脸泪痕,态度不禁好了一分。 为首的抱拳道:“帝姬,您虽说是天潢贵胄,但是既然尚了驸马,就算是潘家的人。有些事不得不说,驸马死的冤呐,我们这些人世代受潘家大恩,不能不报。 驸马死后,我等都随他一道去死,苟活至今就是为了报仇。” 柔惠帝姬不知所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她脚下还有一个杨霖,喘气呵出的热浪不时喷到她的脚腕。 “那你们要如何报仇?” “我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给驸马报仇!” 杨霖心中一动,骂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鸟人,想要如何杀我。 家将脸色似乎十分为难,想了想,还是咬牙道:“帝姬,我等下人,求帝姬出马,为驸马报仇!” “我?本宫……我不会呀……”柔惠帝姬芳心无主,支支吾吾。 家将们齐刷刷跪地,道:“小人们知道,说出来是万死难抵的罪过,但是还是企盼帝姬以夫妻恩情为先,为驸马报仇。” “那杨霖为人谨慎,身边亲卫不离左右,唯一的弱点就是好色。小人们……小人们希望帝姬为了驸马,色诱他至此,我们好一刀结果了他。” 柔惠帝姬好像是踩到尾巴的猫,杏眼圆瞪,怒气冲天:“这就是你们想到的好主意!?” ------------ 第四百九十九章 脱困驸马府 柔惠帝姬脚下,杨霖被气得瑟瑟发抖,幸亏自己没有暴露。 将门世家,果然还是有一些死士的,自己太小看他们了。 以后翻墙来,可得加点小心,虽然是柔惠帝姬的马车送进来的,但是也得着手把帝姬搬出去了。 禁军世家是被自己从上往下一锅端,主子们死的差不多了,没想到下面还有这么多的死士。 柔惠帝姬若是平日里,早就将这些家将轰出去,但是今儿不同,她本来就心虚,再加上这些人都是些不要命的。看他们这幅样子,恨不得现在已经随潘意到阴间了。 杨霖心里暗暗着急,你快点敷衍他们,把人哄出去啊,在这墨迹什么劲。 他轻轻伸手,在柔惠帝姬的脚腕上,写了一个应字。 柔惠帝姬本来就紧张,这下根本没有觉到是什么字,只是如遭蛇吻一般,喔的一下叫出声来。 受惊之下,一脚踢在了杨霖的鼻子上,可怜杨少宰,头晕脑胀强忍疼痛,伸手一摸,已经是鼻血乱流。 几个家将面面相觑,都只道是自己这些人提出的要求太过分,帝姬已经被气疯了。 但是他们想来想去,想要报仇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那杨霖的护卫堪比王侯,想害他可太难了。 几个人同时跪地,以额头触地,磕的砰砰响。 就连杨霖也不禁动容,一个世家的底蕴就在这里,纵使你毫无恩德于他们,也会有人甘愿为你赴死,他们不是为了潘意,而是为了潘家。 在他们看来,潘意和帝姬平日里很是恩爱,自然也是十分仇恨杨霖的。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点,潘意尚了帝姬之后,每日里恭恭敬敬,连平日里夫妻那点情趣都无,彼此间相敬如宾。 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年纪,一旦遇到杨霖这种油嘴滑舌,最懂女儿家心思,甜言蜜语张嘴就来的,句句戳到女人心窝里,太容易被勾搭到手,死心塌地了。 潘意未和帝姬行房,还在外养了好几房小妾。相比之下,杨霖让她成了真正的女人,狂野舒畅,简直欲罢不能。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家丁偷太太,无不是这个道理。 表面上越客气,越敬重的,往往没什么真感情。 终于,柔惠帝姬恢复了一些清明,手扶着额头,低声道:“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几个家将面色狂喜,这么过分的要求,帝姬竟然要想一想,可不就是情比金坚,要为夫婿报仇么。 就怕她一口回绝,既然犹豫了,多半是心动了啊,肯定会同意的。 满地的家将爬起身来,重重地抱拳道:“帝姬大恩,潘家必不能忘!” 众人撤出去之后,杨霖又在下面猫了半柱香时间,才敢出来。 柔惠帝姬本来连气带吓,看见杨霖却没忍住,掩嘴笑出声来。 本来颇为英俊的杨霖,鼻子红红的,还流了不少的血,看上去十分滑稽。 “还笑!” 杨霖瞪了她一眼,道:“这事……闹得,怎么说呢,哈哈……” 杨霖自己也忍不住,小声笑了出来。 柔惠帝姬轻轻开门,伸手一招,把自己的贴身丫鬟红雀儿叫过来,嘱咐道:“这些下人如此粗鄙,你快去看看,他们都在什么地方。” 红雀儿对帝姬的事十分清楚,这时候的贴身丫鬟,就跟主人身上的物件一样,最是懂主人的心思。 闻言轻轻点头,整了整衣襟,慢慢走出内院。 红雀儿走了之后,杨霖看帝姬一脸泪痕,娇柔怯弱,芳心无主的可怜模样,把柔惠帝姬揽在怀里,好言劝慰道:“珠儿你放心,等出了这个院子,我就想办法把你弄出去,来一个真正的金屋藏娇,这些闲杂人等,再靠不近你的跟前。” “你可不要哄我。” 一听杨霖叫自己的乳名,柔惠帝姬愈加依赖,躺在他的怀里,低声泣诉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不要我,我可就活不了了。” 杨霖顶着一个红鼻子,贼一样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身上来回游走,心中暗道:“什么都给了我?早呢,慢慢开发吧。” 用不了一会,杨霖就把她哄得神魂颠倒,这样的女人比灵宝还好糊弄,自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寻常见个外人都难,最是没有城府心计。 红雀儿轻轻敲门,推门进来,就看见两个人腻歪在一起,脸色一红。 她把门顶住,慢慢上前,道:“帝姬,他们都在外院,安排了不少的人手,我看不好出去了。” 杨霖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个鸡心汉玉吊坠,乃是西域皇室的珍藏,随手赏给红雀儿,道:“无妨,你去外面的巷子,找一个穿红袄锦袍,带璞帽的汉子,就说让他带人闯进来。” “这么贵重的东西婢子可不敢要。” 红雀儿连连摆手,柔惠帝姬一把抓过来,看了一眼道:“这玉晶莹透亮华彩萦绕,看样式和做工应该是西域的东西,既然是他给你的,又不是我们和他要的,你就留下吧。” 红雀儿这才收到袖子里,脸色红晕晕的,十分好看。 这个时候的贵妇,最不会吃的就是自己贴身丫鬟的醋,这些人看待自己的丫鬟,就跟自己的胳膊、腿一样,形同一体。 丫鬟打扮漂亮了,引来了男主人到自己房里,也是大功一件。 杨霖轻轻拍了拍柔惠帝姬的翘臀,道:“你到自己房间去,和红雀儿闭上门,怎么都不要打开。等着我们的人进来,咱们再一块出去。我从延庆观下,给你准备一个别苑,那里都是我的人,安全的很。延庆观又是我常去的地方,也方便咱们时常相见,再有就是让你和道观住近点,免得来回跑。” 柔惠帝姬一见他这么为自己着想,抹了一把眼泪,乖巧地起身离开。 房门一关,杨霖呼了口气,禁军的遗害还没有完全消除啊。 这些人若是天天憋着刺杀自己,别说危险还不低,禁军以前可是有六十万人,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没脑子的死士。 想着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杨霖赶紧起身,钻到了花己下面,以免有人慌不择路闯了进来。 狗住命,比什么都重要…… ------------ 第五百章 夜战野战 小巷子中,陆谦正在和几个亲卫吃酒,在他们跟前摆着几包肉干和烧鸡。 汴梁的夜里,繁华丝毫不减,街市上十分热闹。 一个石青色衣裳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问道:“请问,哪一位是陆谦?” 陆谦眼中的警觉一闪而逝,眼前人身段苗条,面容姣好,看衣裳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抱臂问道:“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有何见教?” 红雀儿闻言一喜,赶紧道:“杨少宰让陆谦大哥,快些进驸马府,他现在被困在里面了。” “什么?!” “少宰呢?” “少宰可还无恙?” 红雀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说不出话来,陆谦摆了摆手道:“弟兄们稍安勿躁,少宰他经验老道,当可无事。咱们还是快些进去搭救为好,这位姑娘,大恩不言谢,还请回去,不要惊扰了驸马府的人。” 几个亲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用陆谦吩咐,已经有人去叫附近的亲卫。 不一会,几十人就堵住了这条小巷,众人点起火把,踹开驸马府的大门,鱼贯而入。 驸马府的门子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这已经是这伙人第三次踹开驸马府的大门了,第一次来的时候,领头的还是一个刚中状元的将作监丞,非说这里风水好,要拆了潘家祖宅给官家盖高楼; 第二次则是把驸马捉了去,前几天一刀砍去了脑袋;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作甚…… 果不其然,这一次比上次还凶残,所有人都被赶到院子里,不许动弹。 那几个家将,一听外面的动静,就知道是事发了。 提刀便要出来拼命,迎面正好撞上陆谦,更不答话举刀便砍。 陆谦轻轻一挪,躲过这一击,胸口的锦袍被削去一块。 “他娘的,好狠的刀。” 陆谦骂了一声,已经是拔刀在手,迈步上前连砍三刀。 家将举起刀格挡,火光四射,铿锵声瘆人,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陆谦心中暗自思量,这汉子好武艺,要是真的发现了少宰,只怕是凶多吉少。 这一回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不能由着他翻人家墙头了,万一出点事,后悔都来不及。 对面的汉子啐了一口,骂道:“好俊的刀法,有这一身本事,为何要给狗官当狗。” 陆谦飒然一笑,道:“潘家就像是一口井,困住了你老兄的眼界,这等武艺为人看家守院,岂不是可惜。你若是幡然悔悟,放下刀投降,我可保你到边关博一番功业回来。” 家将默然无语,去边关闯一番功绩,岂不就是自己儿时就有的梦想。 眼前这个人竟然就能替自己办到,看来他很有能量,同样是亲卫,他确实比自己要幸运吧…… 自己一身本事,一辈子到头来真的就是为人看家护院而已…… “我家世代受潘府大恩,岂能有这种想法。” 他心中一发狠,不再说话,挺刀上前专心厮杀。 陆谦叫了一声可惜,好好的一个雄壮军汉,可惜成了一条家犬。 两个人棋逢敌手,一场恶斗,火光四溅,刀声霍霍,突然家将眼珠爆瞪,半跪于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须臾间已然毙命。 靠近了仔细看,才会发现他的额头有一个红点。 陆谦收起了刀,骂道:“半人半鬼,每次出现都是这么阴损吓人。” 在驸马府的墙上,闻讯而来的日本直,正趴在墙头,用特制的淬毒暗器射杀抵抗的家将。 吴乱波手持一把大刀,冲了进来,看见陆谦奔了过来,哭嚎着道:“少宰呢,少宰何在?” 陆谦一脸无语,看着眼前这个半人高的倭人,手里的刀几乎和他一样长,这厮一脸的丧气,不知道还以为少宰遇害了呢。 杨霖听到外面传来喝声,知道是自己的人已经控制了局面,这才从花己下爬了出来。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手捂着鼻子,走了出来。 “本官在这里。” 陆谦嘴角一笑,听了这个声音,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也不去找杨霖表忠心,只是把刀收到刀鞘,默默地上前,将家将地尸体放平。 吴乱波一听这个声音,蹭的一下冲了过来:“少宰,您没事吧?” 杨霖声音有些古怪,他的鼻子被踢得有些滑稽,肯定是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献丑,眼前的矮子一个劲地拨拉自己的胳膊,着实可恶。 他踢了一脚日本直的头头,骂道:“本官没事,你离我远点。” --- 开封府外,花荣一身血污,手里的刀已经砍得卷刃,尚在不停地左劈右砍。 这林中地人,战力竟然如此强悍,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 根据胡策的判断,这也就是一伙普通强人,最高不过是豪门家将,没想到这么能打。 其中有一些身材粗壮矮小的,尤其厉害,刀法娴熟箭术绝伦,更要命的是彼此配合默契,杀了不少的官兵。 宋江一看这等局面,不愿意手下全都死在这里,就算是打赢了,也是残胜。 开封府是大宋腹心,汴梁有的是精兵强将,今日先撤了,等带够了人再来报仇不晚。 回去之后戒严道路,派兵搜索,只要他们不会飞,就逃不出开封府,他咬着牙,道:“鸣金,撤兵!” 一声令下,正在厮杀的人,纷纷且战且退。 夜色之下,很难追击,再加上自己这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林中人马也没有追出去。 宋江下令,将这座山下,多多安插探哨,一有消息就放信号烟花,自己则回汴梁搬救兵。 花荣抹了一把脸,道:“哥哥,这里的鸟人,有的能打的要命,有的不堪一击,怕是几群人凑在了一块。” 宋江暗暗点头,道:“先回汴梁,找少宰调救兵来。唉!都怪俺大意了,本想着扬眉吐气,这下在少宰面前,又他娘跌份了。” 夜色下,几十骑飞奔入汴梁,此时已经是三更天,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 昭德坊,宋江在花厅等候,不一会杨霖捂着鼻子出来。 “少宰,你鼻子怎么了?” “呵呵,不小心撞到墙上了,你这火急火燎地,难道剿匪还有困难?” “撞在墙上怎地如此严重?” “少废话,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 第五百零一章 秦陇总督 “竟有此事?” 杨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眉头紧锁。 在开封府外,哪来的战力如此强悍的山贼,就算是禁军家将流落到山中,也不至于能硬抗两千将士。 更何况,还是两千西北将士,一向以能战善战闻名。 能够抗住这两千人,势必是有过战阵经验的,一般的山贼就是再厉害,也没法和身经百战的将士打。 “你再把当时的情形说一遍。” 杨霖伸手一招,旁边困眼朦胧的小丫鬟走了过来,杨霖凝声道:“你出去知会一声,让杨三带人,让高柄、呼延通来府上。” 开封府外,哪有小事,此乃天下腹心之地,有这么一伙人,不及时剿灭,万一惹点事就是大事。 深夜四更天,夜色凉如水,昭德坊书斋内一灯如豆。 下面端坐着殿前指挥使俗称殿帅的高柄、枢密使宋江还有东西两营主将呼延通和花荣,虽然是半夜被拉出来,但是没有人脸上有疲色。 宋江又把今夜的情形叙说一遍,花荣在一旁查缺补漏,时不时插一句嘴。 “身材矮壮?” 高柄脑子最是活泛,又久在契丹前线,灵光一闪问道:“莫不是女真鞑子?” “怎么可能?” 杨霖摇头道:“女真人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开封府,早就是一片尸山血海了。” 宋江只和女真人仓促交战一次,对女真人的模样不是很清楚,但是高柄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像。 他脑袋一歪,摸着胡须沉吟道:“完颜希尹率兵南下,一路上不断分兵,劫掠百姓,凑足粮草,以战养战。我们歼灭了完颜希尹的主力,也不排除有小股残敌,流落到这荒山之中,和其他势力勾结在一块。” 书房内,众人一齐点头,这个可能性目前看来是最大的。 杨霖拍了拍桌子,骂道:“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都聚在一块了,此番不光要把他们揪出来一网打尽,还要审讯出背后的人。”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人,宋江心里也就放心一些,反正完颜希尹的主力都被杀了,剩下的人也多不到哪去。自己大意之下,被他们击退一次,下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一次就让京营禁军去吧,难得有实战的机会。” 杨霖说完,高柄脸色一喜,赶紧起身抱拳领命。 宋江刚想反对,无奈高柄的反应太快,已经木已成舟了。 这黑厮心中十分憋闷,好不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又被自己给搞砸了。 高柄这鸟人,又要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在汴梁大大的露脸。 杨霖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的推断准不准,更不知道这群混到开封府的贼人,到底还有些什么人,还有多少人。 汴梁城内,还有许多禁军余孽没有肃清,这天下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太平。 看似宁静之下,暗流汹涌,已经有人公然派人到开封府搞事了。 在地方上,那些不满新政的地头蛇,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指不定多么嚣张呢。 似乎是看出了杨少宰的担心,高柄道:“少宰,只要肃清了开封府,余者不足为虑。” 杨霖有些诧异,不自觉放下了一直捂着鼻子做深思状的手,看着高柄,道:“此言不差,先从开封府开始。” 高柄脸色一变,问道:“少宰,您的鼻子怎么了?” “呵呵,不小心撞到了墙上,无甚大碍。” 高柄一听这个语气,心中多少有些了然,便不再追问,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 --- 斜阳漫天,木叶萧萧。 一个路边的茶水摊,铁锅内沸水丝丝冒着热气,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大力挥动着蒲扇为炉子鼓风。 种师道静静坐在桌前,眼神平静无波,坐在下首的种师中和姚平仲面面相觑。 “伯父,此番被放出汴梁,重回京兆府,为何闷闷不乐?” 种师中冷笑一声,道:“京兆府还是京兆府,却连延安北路都没了,没来由多出一个秦陇省,岂不是物是人非。” 种师道摆了摆手,道:“二哥,不要再说这种闲话,将你我二人放回秦陇,还给了一个秦陇总督的职位,试问若你是杨霖,可有这个胆气?” “我……” 种师中腾地一下站起来,张口半天,又闷闷不乐地坐下。种师中也知道,大哥说的对,自己没有这个魄力。 种师道喝了一碗茶,老汉弯着腰过来,给他添了一杯。 “还是秦地的茶水解渴!” 种师道大笑,指着姚平仲道:“希晏,你在北境这么两三年,和女真交手最多,给我说一说,女真人是否真如传闻般难打。” 姚平仲点了点头,他是姚古养子,自小在西北边陲的将门长大,这些人最敬重的,就是眼前的种师道。 “那女真鞑子,实际上比传闻还要凶残狠戾,每战必驱使生口附庸军,拿人命填阵。” “这不是和西贼的撞令郎一般?”种师中问道。 撞令郎,乃是西夏的一支军队,全都由汉人组成,是西夏的炮灰军队。 姚平仲摇头道:“大不一样,撞令郎虽然也被歧视,但是至少还是被当人看的。那女真驱使生口,全然不把他们当做生灵,往往是在冰天雪地里,也要扒光衣服,穿在自己的战马身上,把光溜溜的生口,不分男女老幼,一起驱赶践踏。 还有一些女真鞑子,在其后纵马射杀,有时候不为别的,就为取乐。那些鞑子闻到血腥,就更加骄狂,往往是悍不畏死。” 种师道打了一辈子仗,第一次听说这么没有人性的军队,摇头道:“我们的秦凤军,与之野战,胜负几何?” “同等人马的时候,完全没有胜算……” 种师中不服气地道:“没有胜算?我看未必!西军战力冠绝大宋,在幽燕他们被韩世忠那个老卒阻挡,寸步难进,难道秦凤军到了你的手里,还不如招募三年的幽燕兵马?” 姚平仲苦笑道:“二伯父,你可知幽燕是怎么打的?宗泽占据居庸关,吴璘死守易州府,韩世忠在檀州背靠长城。杨少宰坚壁清野,把几十万百姓迁移到幽州一带,幽燕大地上赤地千里,没有一户人家,遍地工事堡寨,步步机关陷阱。那女真人无粮可吃,每一步都是坚城险要,就这还僵持了半年之久……” 三个人都是知兵的,默然无语,这女真人还真是厉害。难怪两万人,掀翻了不可一世的大辽。 值此王朝两百年之后,宋辽皆是弊病丛生,将士羸弱,这个时候崛起一支女真,当真是不得不防。 种师道叹了口气:“冬去春来,等到天气回暖,只怕又是一场血战。” ------------ 第五百零二章 豪气冲霄 汴梁,禁军大营。 这是一支用钱堆出来的军队,旌旗烈烈,甲胄鲜明,每一个操练的士兵都保证了充足的肉食。 训练之苦,当得起他们拿的兵饷,每一个人都是挥汗如雨,本来就是精挑细选的强健青壮,经过几个月的操练,更是雄壮。 高柄满意地看着这些人,心里暗暗盘算,那女真鞑子虽然凶悍,料也没有多少。而且是被击溃的完颜希尹的残兵,没甚好怕。 宋江那黑厮带了两千人半夜去捞功,没想到最后便宜落到了我的头上,这不就是天意。 高柄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将军,这一批京营禁军中,最出彩的就是刘锜,可惜已经带人去杭州了。 听说在杭州,杀得人头滚滚,剩下的这些人,虽然日夜操练,毕竟没有过实战。这一回雁山的贼人,正好是个绝佳的练兵机会。 “擂响召将鼓,到我大帐来。” 高柄意气风发,大声喊道。 马上就有传令的小兵,飞奔而去,不一会鼓声大作。 各营内正在操练兵马的将佐,纷纷动身,往大帐赶来。 不一会,帐内诸将云集,高柄扫视一眼,果然都是些雄壮军汉。 “前番西院的宋院长,带兵前去雁山剿匪,没有料到其中有女真残兵,情敌之下乃至铩羽而归。本帅在少宰面前,为你们揽下这桩大功,去给宋院长报仇雪耻。” 底下的将官一阵骚动,人人脸上都挂着喜色,手底下的兵马是什么成色,一眼望去就能看出来。 自己带着天下少有的精兵,每日里在这校场上和黄沙作战,熬炼身体、训练阵法,早就是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一下自己。 这伙雁山贼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敌,但是感谢枢密院的宋枢密使,一下子把这桩功劳拔高了一个档次。 大家摩拳擦掌,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上面的高柄。高殿帅不愧是个福将,刚主掌这禁军,就有如此露脸的机会。 高柄心中得意,刚想点将出征,外面传来亲兵声音:“殿帅,少宰派人来了。” “哦?快快请进来。” 高柄走到门口,只见一个红袄锦袍的亲卫,抱拳道:“殿帅,少宰说,此战有练兵的功效,让殿帅带着所有的禁军一起前往。每日派出一队攻山,直到贼人消磨殆尽为止。” 这是拿着别人当练兵的道具了,高柄一阵恶寒,不过这到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京营禁军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实战经验,雁山围起来慢慢打,根本损失不了多少人,却可以充分地练兵。尤其是那些女真兵,可是现成的陪练。 杨霖建军的初衷,可不就是为了关外那些女真鞑子 这次练兵如果运用好了,不知道将来到了战场,要少死多少的人。这些禁军死一个,就是莫大的损失。 高柄派人送走了传令的亲卫,站在原地大声道:“点齐所有兵马,出发!” 新的京营禁军有六万人,除了刘锜带去杭州的一万,还剩五万人。 这五万人比之原先的六十万,数量上少了十倍,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六万能把以前的六十万吊起来打。 以前那些羸弱的禁军军汉,被禁军将门世家压榨的,骨髓都给你敲干了。风一吹都能吹倒一片,临阵除了逃跑,就是投降,简直就是最大的笑话。 即使是这样,最可笑的是他们还占据着大宋赋税的大头,朝廷每年要拿出几百万贯来养着他们。虽然这些钱,大部分都落入了禁军将门世家的口袋。 大宋冗兵之害,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非得是这般剜肉补疮,才能改头换面。 地方上的厢兵,比之京营禁军,还要不堪,那才真是一群废物。 除了河北因为契丹时常南下,地方军马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力外,江南地区的厢兵,连方腊的流民都打不过。 这一百三十多万的兵马,就是大宋花重金养出来的保家卫国的战士,也难怪会败的那么彻底。 事实上,到了南宋,被金兵强行打烂了这烂到骨子里的军制之后,南宋的军队战力不俗,抵挡了全盛时期的蒙古人四十年。 五万精兵从御前大街,出了汴梁城,一路上的百姓目睹着汴梁自己的兵马如此雄壮威武,全都沿途驻足观看,大声叫好。 前番西北军汉虽然看上去也是如此彪悍,但是那毕竟是外人,这些可都是汴梁子弟兵。而且一个个看上去,是这么亲切,不似西北军汉那般狂野。 要知道,京营禁军,每日操练之余,是有饱学鸿儒教他们读书的。 一群人追随着这雄壮之师,直到汴梁城外的黄河渡口,在这里,数百舟船铺满黄河岸边,遮天蔽日的气象,都是运送此战补给物资的。 禁军们出得城门,在郊外一字排开,井然有序,列成方阵。 人群中再次响起了欢呼声,这欢呼声越来越高昂,不多一会儿,连滚滚的黄河涛声,都被完全压了下去! 高柄一身军中打扮,甲胄傍身,他本来就一表人才,此时意气昂扬,不时向四下挥手致意。 每一挥动间,欢呼声就更激越起来,一浪一浪,只是在这黄河渡口前滚动,这种军中雄壮之气,将汴梁城上空的旖旎一扫而空。 在这等男儿冲霄豪气面前,再美的女子姿色也难以比拟。 汴梁城上一次欢呼他们的子弟兵,似乎已经过去了百年。 追随而来的汴梁百姓,目送着他们渐渐离开了城郊的视野之外,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城中。 这欢呼的声浪中,在樊楼的雅间内,一个黑胖子握拳咬牙,一脸的不甘心。 “他娘的!” 宋江背着双手,站在栏杆前,脸色沉郁地仿佛能滴下血来。 在他身后,性子粗狂的花荣也不敢说话了,当初说的好好的,打赢了回来如何的风光,没想到落到这个下场,给别人当了垫脚石。 “三十年来未封侯,自诩意气遍九州。谁料万民欢呼时,独倚栏杆竟袖手。” 花荣听着声音,一阵心疼,故意装憨问道:“好诗!哥哥,什么意思。” 宋江笑着回头,骂了一声,搂着他的肩膀道:“莫管他,且在楼中吃酒。” ------------ 第五百零三章 绝世好弟弟 清晨的空气总是怡人心脾,寒风带来的运河水气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尘,张安望着图纸再看看运河,踌躇满志。 不远处,杨霖就坐在边上,看着一列列的挖河大军,身边的陆谦拿着一张花名册,一一寻找。 一些将门世家,到了这里挖河还不消停,潘意的家将那里,严刑拷打下有几个又招供出好几家。 张安走了过来,兴冲冲地说道:“少宰,只要朝中款项继续这般及时,两年之内,下官保证修到幽燕!” 杨霖点了点头,看着打了鸡血一般的张安,笑道:“取直运河,是为了河北一带与中原重新连接,至于说修到幽燕,目前还不着急。 等到了河北一带,先舒缓黄河古道,避免水灾洪灾,还有就是汴梁到洛阳一带,也是淤泥堆积,难以行船。我们要的是纵横南北,连接东西,而不是单纯的取直运河。” 张安本来以为干完这一票,就清闲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大的工程等着自己。 他对挖河的热情很是高涨,一听心里顿时更加有干劲,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只要张安有一口气在,而大宋还有没建好的河渠,下官就不离开河边半步。” 杨霖心中钦佩这样的人,但是嘴上还是劝道:“修河乃是百年大计,我们能做的,是尽全力留给后人一个安全牢靠、沟通南北的运河,但是也别想毕其功于一役。该回家陪陪家人,赡养双亲,还是要回的。” 张安心悦诚服,深深作揖,杨霖在士林的评价虽然呈现两极分化,褒贬不一。 但是在这种实干的人眼中,就是一个灯塔一样的存在,光芒万丈。 是他以一己之力,促成了无数的杂学家和匠人地位的提升,杨学的实质就是实干。 读书人学以致用,到头来难免归于每一个脚踏实地的工程和营生上。 远处的陆谦,已经带着手下,在河堤外秘密处斩了一大批的将门世家中人。 这些人暗中指使自己的家将,与开封府雁山的贼人脱不了干系,而且还几次密谋刺杀杨霖。 滚滚河水中,多了几具沉尸,很快就会成为水中生灵果腹的食物。 陆谦走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杨霖也起身,道:“张安,本官就先回汴梁了,你好好干,不用出来相送。” 张安抱拳道:“恭送少宰。” 说完之后,就回头走向了河堤,果然没有来送。 正午时分,一群亲卫护送杨霖来到汴梁城郊,被这滚滚声浪骇了一跳。 “怎么回事,老子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莫非汴梁有什么大事?” 陆谦早就前去打探,回来之后哭笑不得:“少宰勿慌,是高柄将军出征,汴梁百姓壮其军威,相送至此。” “高衙内,走到哪也是个风光体面人呐,哈哈。” 杨霖笑着拍马入城,到了家门口,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 在院门外,杨三牵过马,笑道:“少爷,那皇城司的刘提举,等您半天了。” 杨霖赶紧迈步进去,果然花厅中,刘清水坐在厅中喝茶。 见到杨霖之后,一向大大咧咧地刘清水,竟然难得的露出一丝扭捏。 “清水?”杨霖一向是直呼其名。 刘清水打着哈哈,道:“大郎,你可有日子没去我府上了。” 杨霖感觉有些不对,今天的刘清水怪怪的,这厮俊美如处子,不会是…… 杨霖一阵恶寒,老子可没有半点这个趣味,要是提出什么不该有的要求,说不得今日要割袍断义,一刀两断,不再来往了。 他正色道:“最近琐事较多,没有到你府上,怎么,有事么?” 杨霖一本正经,刘清水更加不自在,他起身道:“这个……那个,唉!我就直说了吧。” 杨霖悄悄聚劲,就等着摔他一个狗吃屎,然后恶狠狠地臭骂一顿。表明自己是堂堂男儿,不容侵犯! “这个……我姐姐她,可是在我府上住了半个月了。” “嗯?” 杨霖双眼,就像是饿了七八天的狼一样,简直要发光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刘清水那天在佛堂,捡到了段妙贞的念珠,上面写着霖郎两个字。 紧接着,他自作聪明的试探,又被被小刘贵妃的一番话,给彻底搞误会了。 他一心以为两个人早就勾搭上了,但是杨霖竟然一直不去,自己的姐姐得多伤心啊。 她天天在家中,喜笑颜开,一定是强颜欢笑。 可怜小刘贵妃,在宫中心累了这么多年,回到家难得的真心欢乐快活这么几天,却被弟弟当成了咽泪装欢。 爱姐心切的刘清水,为了姐姐什么事做不出来,虽然心里还生着杨霖的气,而且主动上门来叫有点卑微,但是他还是来了。 当初赵佶为了李师师,辱及小刘贵妃,这个愣头青差点就去大闹摘星楼,幸亏被杨霖和杨戬拦了下来。 小刘贵妃有这么个弟弟,真的是……造了八辈子孽…… 到了杨霖这里,可就不这么看了,刘清水怎么可能主动来约,他可不是卖姐求荣的人。 杨霖对这个兄弟最是了解,谁要是侮辱他姐姐,他才不管你事什么身份。 如今这个局面,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肯定是小刘贵妃让他来的啊。 乖乖……我杨霖,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连小刘贵妃这等神仙中人,也难免沦陷?太真实了吧? 杨霖紧张到搓手,试探性地问道:“这是……贵妃说的?” 刘清水脸色一红,恼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这还得别人说不成?” 杨霖赶紧保证:“不用,不用,清水你说得对,唉,我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你放心,我懂了。” 刘清水心中窘迫至极,心中暗道,阿姐啊阿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么丢人的事,今生也只此一回,我算是豁出去了。这种弟弟,天下也难寻第二个了吧? “明日我设宴,你来赴宴就是了,剩下的我安排。”刘清水撂下这么一句,逃也似的离开了昭德坊。 昭德坊内,传来喜极的杨霖一阵风骚的声音。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咿呀一,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 ------------ 第五百零四章 传旨索要女官 杨霖兴高采烈地回到内院,突然想到自己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顶着一个红鼻子,难道去扮演小丑么,不由得叫人为难。 移步来到铜镜前,虽然已经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有碍观瞻。 身后郑云瑶见他对着镜子长吁短叹,掩嘴偷笑,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揽着杨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官人唉声叹气的,也有对镜自怜的时候啊。” 因在后宅,郑云瑶穿着随意,鹅黄缎面的抹胸外,只披着一件同色的开襟交领衫,杨霖坐在那里,从镜子中目光正对着那两团半球形的雪腻丰脯,不由一阵口干。 郑云瑶从镜子里看到丈夫的样子,得意地扭了扭腰肢:“好看么?” 杨霖心道好看是好看,已经得手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如何比得上小刘贵妃。 他干咳一声,辩解道:“你不懂我,哪知道我的苦闷,我是为了自己么,我是为了荆楚百姓叹气啊。地方上书直言荆楚隆冬无雪,眼看就要打春播种,庄稼里又缺水分,又多生虫害,百姓苦啊。” 郑云瑶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你就装吧。” 杨霖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这时候外面传来锦儿的声音:“少爷,宫里的杨大官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少爷。” 杨霖一听,暗叫一声坏了,说好了去禁中安抚官家,让他好好当皇帝,怎么把这事忘了…… 匆匆起身,急声道:“快,快给我换身官袍,我们的官家估计又要撂挑子了。” 花厅上,杨戬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时不时往内院方向看看,终于看到杨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跑了出来。 “哎呀,老弟,你总算来了,赶紧进宫看看吧。” 杨戬拍着手道:“咱们的官家,一心要禅位啊。” 老赵家的人,还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皇帝才当了半年,怎么就想不开,搞什么禅位。 两个人进了马车,一路狂奔直到禁中,侍卫们认得杨戬的车驾,自然没有人阻拦。 下车之后,迈步走进延福宫,老远就听到赵偲的声音。 杨霖整了整衣襟,进到殿中,抱拳道:“臣杨霖,见过官家。” 赵偲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道:“杨爱卿来的正好,这皇位是你扶朕做的,现在朕要禅位,也应该由你来办。” 杨霖脸一黑,正色道:“官家说的哪里话,您的皇位是众望所归,天下苍生扶上的,臣只是其中万千人中的一个而已。” “朕本是一个闲散亲王,有何功德于百姓,无故而受大位,心中属实难安。” 赵偲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情绪一到,嚎啕大哭起来。 杨霖一看这还了得,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宫娥太监退下。 等人走了之后,杨霖轻轻上前,问道:“官家,此时殿内已经没有外人,到底是谁向你进了谗言。官家不用怕,臣和杨大官,誓死也要效忠官家,谅那群宵小之辈,也无甚本事作乱。” 赵偲左右看了看,道:“爱卿救朕啊,这宫内的内侍,常在背后议论,说的都是旧日皇兄的恩德。朕德薄而位尊,夜里时常梦见皇兄,只说自己已经遇害,厉声索命。” 杨霖听完,扶着赵偲的肩膀,道:“官家勿忧,臣这就遣散所有宫娥内侍,让礼部重新择人入宫。陛下也可下旨,到周边番邦,进献女官。至于上皇,好端端在堆玉楼上修道,官家若是心中不安,臣可以带陛下前去探视。只要上皇点头,今日便可以见到。” 赵偲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欲言又止,杨霖心道你这是真的怕了。忒没胆量了,不就是一个赵佶,你又不是顶替的赵匡胤那等人物,这赵佶下去之后,能有什么能为。 他也就深得这些宫娥内侍的心,你还以为他是海内人心所望呢,天下苦这昏君久矣。 杨霖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官家,说句诛心之言,您禅位了,上皇重新掌权,咱们可就全完了。到时候索命的,可就不是梦里的厉鬼,而是南衙的刀斧手了。” 赵偲吓得一哆嗦,抚着杨霖的手,道:“爱卿早日着手,撤换禁中内侍,勿使朕再闻旧日宫事。” “官家放心……” 出了禁中延福殿,杨霖长舒一口气,转头跟杨戬道:“我看真得着手更换禁中内侍了,不然官家总是听到上皇的事,心中不能不怕。” 杨戬心里十分鄙夷,这皇帝如此胆小,就是让你亲政,三五天就被那些文官给捏在掌心了,你还不如你哥哥呢。 两个人边走,便讨论新选宫娥内侍的事,这时候很多人都想进宫。大宋的宫女,很多都是走后门托关系进来的,毕竟宫女也是有品阶的。 宋朝的女官品阶比较高,俸禄也高,宦官品级一般都比较低,但工资待遇比较好。根据规定,宋朝的宦官可以娶妻纳妾,组织家庭生活。 禁中内侍省每隔数年便会向民间招收宫人,有愿意者可以报名,入选后才净身入宫,可这内廷招工是有名额的,看缺员多少而定。 宦官也是官,何况大宋的宦官这几年也的确有不少出人头地的,梁师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于是穷苦过不下去日子的,或想出人头地搏一把的,对被选进宫改变生活报以厚望,自宫这事拦都拦不住,可宫内名额有限,即便被民间广大的切鸟热情感动,增加一些名额,也是杯水车薪。 有的是自残了,还选不进宫的,在那眼巴巴望着名额呢。赵佶这厮,在禁中为人宽厚,人格魅力满分,很是得这些内侍宫女的拥护爱戴,必须得换一拨了。 不然,难免有内侍省的熬出头来,将来给赵佶翻案,自己可就坏了。 要知道,那赵佶的命够硬的,在五国城都能活那么久,更别说堆玉楼上好吃好喝的,他不得活到八九十啊。 “让中书省给高丽、倭国、天竺、蒲甘下旨,各国遣送一百童男童女进宫,服侍官家。” 杨戬点了点头,这几年通过眼前老弟的不断努力,大宋藩属国越来越少了,都并入国土了…… 杨霖突然心中一动,道:“给契丹、交趾和女真也下一道。” …… ------------ 第五百零五章 卖国者即为贼 契丹先不说了,是传统意义上和大宋平起平坐的大国,如今落魄了就去跟人家要宫女,不就是摆明了欺负人。 至于女真和交趾,现在正在打者仗,简直是恶心人没够,杨戬晃着手指头指着杨霖,笑而不语。 杨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总归是要把这些旧的宫人送干净,免得再生事端。官家那里好不容易稳住了,可不能再让他们坏了事。” 杨戬点了点头,决心从内侍省来一个大清洗,这些宫女出去之后都不愁嫁人的。 就算是半老徐娘,也有民间的人疯狂追求,毕竟是伺候过皇上的。 这个时代,沾上一点皇家的气息,就是了不得的东西,物件如此,人也如是。 走出禁中,杨霖告别了杨戬之后,顺道来到明堂。 首席宰相张商英坐堂处理政事,张公年过花甲,虽然是生得隆鼻阔面,躯干丰伟,颌下三缕美髯飘在胸前,显得萧然不凡。 但是毕竟年事已高,处理政务到如今,已经有些疲态,杨霖进来之后,微微弓腰抱拳道:“张相。” “文渊,你来的正好,张叔夜上书,说是两浙有人勾结交趾李朝,从海路运粮食和物资,经由占婆人,运抵升龙城。” 杨霖拿过文书一看,果然是这么说的,他摇了摇头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畜生。当初我们已经探知,有江南豪门士绅,和李朝的太子李阳焕勾结,但是万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一步。” 张商英怒气冲冲,气的白胡子都吹了起来,道:“此辈不杀,天理不容。” 杨霖正色道:“此事也给我们提了醒,占婆人占据广西南路沿海,无端虐流大宋百姓,嚣张跋扈,恣意妄为,这次竟然敢给交趾运粮。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在东南沿海,我们的水师没有远航能力。占婆人有恃无恐,才敢干下这等事来。” 张商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语重心长地劝道:“文渊,本朝重文抑武,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此举有些弊端,但是你可知道太宗太祖为何实施此策。” 杨霖当然知道,随口回道:“因为五代武人谋逆乱国者多。” 张商英抚着长髯,道:“没错,如今若是在广南那等边远之地,悍然建立水师,在海上俨然一国,如何能够控制?万一水师将领起了异心,又是一桩祸事。” 杨霖最烦的就是这些调调,为了防内贼,海都不要了? 只要是朝廷足够强盛,就算是打到南美洲,他们依旧有向心力。 后世的英国一个岛国,后来的疆域遍布全球,还不是能够控制。 汉人都有一种中原情怀,所有的藩镇只要是强大了,他想的必然是夺去中原,统治整个汉家江山,而不是想着裂土为王。 后世的委员长被赶到小岛上,还死咬着一个中国不肯独立,时刻想着反攻呢。 这也是文人们最怕的地方,他们最怕的就是武将势力太大,反噬朝廷,前有安禄山,后有五代诸强,最近的则是本朝的黄袍加身。 杨霖不准备和这老头争辩,你很难劝得动一个老头,尤其是当这个老头有点身份的时候。这是杨霖两世为人的经验,他已经准备越过朝廷,自己搞水师了。 澄海水师就是个很好的模板,如今的东北部沿海,哪还有任何一个势力敢叫嚣。 所有的商船乖乖按照市舶司的规矩来,大家虽然交着商税,但是却每一趟都很安心。 在南边的广州市舶司,所有的商船行船都冒着巨大的风险,可以说出一次海被占婆海贼劫掠的概率,至少是一半以上。 这完全就是拿命再赌。 张商英一看杨霖被自己说的不再言语,只当他是从善如流,大为满意,捏着胡子道:“这事还得从江南的根上,切断勾结交趾的奸贼,就让张叔夜多多操心吧。” 杨霖点头晃脑,走出大门,马上就跟陆谦说道:“派人去找宋公明,让他召回张横、解珍、解宝、密州徐进,一起来京。” 陆谦点了点头,杨霖突然道:“岭南豪门顾家如此不老实,在岭南养老的蔡京怎么样?没有参与其中吧,查一查他和顾家有没有联系。” “直接查,还是?” “蔡相于国有功,又是旧日宰辅,面子上还是要顾全的。” --- 昭德坊,蔡灵宝的闺房内,小灵宝伏案执管,笔走龙蛇,一副墨宝一气呵成,直起身来满意地点点头。 “娘,你看我这副墨宝怎么样?” 美妇人李凤,本是蔡京的侍妾,如今在灵宝房中,也算是母女团聚,闻言蹙眉道:“女孩家家,不学点女红,也应该学点有用的,没事学那死人写字有什么用。” 蔡京虽然对李凤薄情寡恩,但是对蔡灵宝着实不错,气的小姑娘呲着小虎牙:“不许你说爹爹坏话。” “到底是姓蔡……不和你娘一条心。”李凤啐道。 蔡灵宝上前,拦住她的脖子,咯咯笑道:“不跟你一条心,我能让人去找你哇。” 李凤心中一动,原来是女儿央求大郎去找的自己,那自己还……这不是自己作践自己么,人家大郎原本没有这个意思啊。 她心中有愧,就不再和女儿争论,从柜子里拿出一件上好的布料:“你看这料子,做工多精巧,就是蔡府也不常见。你快来帮忙,我给你做一个白绫袄。” 蔡灵宝对刺绣兴致乏乏,俏鼻一皱,冲她娘做了个鬼脸:“才不要。” 娘俩正在调笑,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杨霖迈步进来,笑吟吟地问道:“不要什么?” “不要刺绣,霖哥哥,你看我这副字怎么样?” 杨霖看了一眼,果然不愧是蔡京的女儿,天赋异禀。夸赞道:“好字,这字工整俊丽,笔精墨妙,送给我吧,我找人裱起来,挂在书房。” 蔡灵宝被他夸得眉开眼笑,紧紧挽着杨霖的胳膊,小胸脯蹭的杨霖心猿意马。 李凤也笑着跟了上来,杨霖一手一个,大手毒蛇一般抚上手感不同的两轮圆月。 蔡灵宝和李凤身子同时一绷,都以为只在抚摸自己,还都怕被对方发现,紧张兮兮不敢动弹。 尤其是李凤,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上,脸色羞的通红。 “灵宝啊,想你爹了没?我准备几车好礼,派人带你去岭南,也替我问候一下蔡相他老人家。” “呃……好,好啊。那你能不能……” 说着一下子拍掉了杨霖作怪的手,杨霖嘿嘿一笑,不再使坏,走到前面坐下道:“你妙贞姐姐还在大理呢,你去岭南和蔡相待几天,就让人护送你去大理找她玩几天,然后再回来。” 蔡灵宝小孩心气,欢呼一声,笑靥如花。 ------------ 第五百零六章 各不相同的邻居们 云州府,大同。 官道上有些冷清,一队骑士大概有百十人的样子,慢悠悠往大同而去。 耶律大石不得不回这个朝廷,祈求耶律延禧出兵,帮助自己一起抵抗女真。 自从和姚平仲一道北伐,耶律大石的势力覆盖中京府,却无意中成为了云州府的屏障。 天祚帝耶律延禧和契丹的这些大臣,在此半年,高枕无忧,再也没有听到过女真南下的消息,简直是乐不思蜀。 耶律延禧不但不帮助其他的契丹势力,甚至在女真猛攻中京府的时候,派兵从后面袭扰。美其名曰,请金兵平叛,让他的儿子和文妃被金人俘虏。 耶律大石好歹名义上是归顺与他的,收到女真猛攻的时候,耶律延禧也没有半点支援。 完颜娄室率兵在北归山三战三捷,打得耶律大石节节败退,如今山穷水尽,不得不来云州,求耶律延禧不要再作壁上观了,希望说服他一起出兵,抵挡女真的进攻, 唇亡齿寒,是一个无比浅显的道理,云州这群昏君佞臣怎么就不明白呢。 耶律大石拉着缰绳望天,神情骄矜倔傲,只是眼眸中似乎隐有几分悲哀惆怅。 朝云散尽,一轮红日跃出东方,霞光万丈,大同城已经在眼前。 城墙上坑坑洼洼,尽是女真人攻打的痕迹,耶律大石蹙眉道:“既然女真兵退去,此城暂且无忧,竟然没有人修葺城墙?” 他身后的骑士都冷笑不已,这个小朝廷不亡,才是天理难容。可恨的是,这里还掌握着契丹最后的精锐十万人,而耶律大石手下,尽是些杂胡和辽东怨兵八营。 耶律大石进到城中,并没有人前来迎接,云州府里狼奔豕突,到处都是往来乱窜的兵士。 耶律大石来到行宫外,自有人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废弃的院子内,告诉他们安心等候陛下召见。 这一等,就是三天,耶律大石手下的亲兵,已经耗光了耐心。 等到送饭的人来,耶律大石拦住他,问道:“陛下究竟在哪里?” 送饭的是一群云州兵,为首的痞里痞气,不耐烦地回道:“你们没看到满城都在忙着么,谁有功夫见你。” 耶律大石身后,一个副将眉毛一低,伸手将他揪在空中,半托半举,作势要拦腰折断。 送饭的人纷纷丢下东西,转头就跑,只剩下半空中这个小将官在不住地呼嚎。 “我且问你,陛下在忙什么!” “我说,我说,先放下我来!” 耶律大石使了个眼色,副将这才把人放下来,挨了这么一顿这个将官顿时老实了不少,强笑着说道:“汴梁来了宋使,要求我们契丹出一百个童男童女入宫,陛下他正在亲自挑选。” 耶律大石脸色铁青,一股悲愤之气直冲云霄,这等屈辱的朝廷,还复国作甚? 契丹自从立国之初,就是碾压中原王朝的存在,五代中每一朝几乎都向契丹低过头。 就连大宋,也几次被压制,东京汴梁的城下,就杀过去两三次了。 到如今,竟然有宋人下旨,来契丹索要侍从宫女的事,这件事把双方的地位颠倒过来。 耶律大石双眼一闭,吐出一口浊气,默然道:“再等一天吧。” 到了这个时节,他们再烂,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光靠杨霖援助的那点物资续命,在寒冷的草原上,和女真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猫捉不住老鼠可以继续捉,老鼠一旦稍有不慎,命就没了。 落地之后的将官,左右看了看,贱笑着道:“没事,小人能走了么?” “滚吧!” 将官连滚带爬走了之后,耶律大石的副将沉声道:“将军,算了吧,这等朝廷怎么会援助你我,不如往西撤吧,让他们自己来和女真人交锋。” “我们西撤的话,契丹人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故乡?” 耶律大石摇头道,声音中有一丝难以掩饰地落寞。 “这样的朝廷,难道还能复国不成?” 耶律大石心中虽然比谁都气,但是还是不得已安抚自己的心腹,若是他们不和自己一条心,就真是一无所有了。 “正是因为朝廷如此,我们才更没有资格退缩……” 即使是这般境地,耶律大石的肩膀,也没有一丝的松垮。 --- 高丽,历来是中原王朝的死门,谁动也不行,必须是我的藩属国。 一代雄主隋炀帝死也要征服高句丽,为此丢了江山;大唐直接攻破了都城,扶持了傀儡政权;大明内外交困的时候,也不忘了派兵平定两次壬辰倭乱;就连那个笑话一样的大清,该放弃不该放弃的都放弃,日本打朝鲜的时候,还是要派兵死磕。 后世开国之后,百废待兴,战争的创伤还未愈合,整个中华大地还在舔伤口的时候,有人动了这块逆鳞,照样是撸起袖子跟他干,即使对手是当时不可一世的大国,必须保证这块地方是中国的小弟。 朝鲜一旦不再掌握,相当于在幽燕开了一道门。唯独大宋特殊,因为大宋实际上,一直没有和高丽接壤,直到杨霖收回的幽燕。在这之前,宋朝和高丽之间,还隔着一个大辽南京府呢。 这块地方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没有并入国土,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地方的政权,千百年来,因为民族性的问题,一贯是特别会做孙子。 中原汉统,基本上遵循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也就是天下都是我的,只要你臣服那就是我的。而朝鲜从卫满朝鲜开始,刚独立就称臣纳贡,而且此后一直装孙子。 只要中原统一,或者稍微建立了大一点的政权。朝鲜半岛无论谁统治,第一时间就跑来朝贡,向皇帝表示臣服。 再者说,此地常年严寒,根本不适合农耕区发展,因此荒凉的朝鲜半岛,更是少有君王想要纳入国土。如果亲自管理,一旦当地人反抗,中原通过辽东运输物资,还有长期的驻军成本都是很高的。而作为藩属国,朝鲜半岛又是很老实,年年纳贡岁岁来朝,因此这种机制相对来说更加的有利。 所以,中原王朝一直以来根本没这个想法,占领这块荒蛮之地。 如今大宋如日中天,短短数年之间,灭西夏、收大理、纳吐蕃,还拿回了幽燕故土,击退高丽宿敌女真,简直就是强势崛起的前兆。 还没等大宋的使者到高丽,他们已经提前派人,送来了财宝、人参和宫女。 前去宣旨的使者,在半路遇到了高丽使团,点了点光宫女就有三百人,远远超标,便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们一起回程了。 --- 前去金国宣旨的宋使,是最倒霉的,在路上就天天担心被毒打一顿驱赶出境。甚至更糟糕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谁知道到了会宁府,竟然收到了金朝的隆重接待,并且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们,大金和大宋是平等的关系,还十分认真地拿出了证据。 当初大辽册封大金为大圣兄皇帝,是和辽帝平起平坐的,而宋辽之间是平等的。 临行之际,金人收下了宋朝的礼物,并且准备了一些回礼。 这些人兴高采烈地回到汴梁,死里逃生一般,见到杨霖把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杨霖默然无语,半天没有说话。明堂中,文官们尽情嬉笑,嘲讽这个蛮人部落,竟然还拿自己当平起平坐的大国了。 文官们极尽嘲讽之能事,纵情欢笑,唯有杨霖心情有些沉重。 女真人正在从部落走向国家,这对大宋来说绝非什么好事,一个松散部落联盟的战斗力和战争动员能力,是无法和一个国家相比的。你们在这嘲笑他起步时的可笑,却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发展的有多迅速。 一下场大战,数着手指头也知道就快来来临了,我们的对手又强了几分,大宋呢? ------------ 第五百零七章 简直荒唐 汴梁街道上,多了一些特殊的人,都是从禁中皇宫出来的宫娥和内侍。 前来迎接他们的家人,也都是赶着马车,在禁中每个月的月钱不低,往往是养着宫外的一大家子。 这些宫人,抹着眼泪,先是看看皇城,再看看远处高耸入云的堆玉楼,满怀落寞地离开。 与之相对应的,是一批批新的宫娥内侍,从内侍省进入禁中。 一代新人换旧人,这禁中就像是整个大宋王朝的写照,在巨变中到处都是新的气象,也面临着新的挑战。 此时已经是春末,宣和元年一冬雪下得很少,户部早早上报今年粮食收成只怕不会太好。 尤其是荆楚之地,本来是产粮大户,也说是雨水太少。 杨霖先是派人多挖沟渠水库蓄水,然后准备粮食,提前运抵荆楚。 汴河上,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拥挤堵塞,港口码头上的推车工,累的汗流浃背,尚且赶不上货船到来的速度。 不远处的罗伞下,杨霖皱眉问道:“荆楚来汴梁的商船这么多,运的都是什么?” 在他身后,是袖楼的商会会长王运,闻言之后低声道:“粮食居多。” 杨霖回过头来,笑道:“你莫非在耍笑本官,这汴梁的粮食一船船地运往荆楚,然后荆楚的再运来汴梁?” 王运陪着小心回道:“小人如何敢欺哄少宰,少宰有所不知,咱们大宋不光是荆楚,粮商都要从汴梁买入,然后再各自运回去售卖。 开封府耕田不多,粮食也都是从外省购入,百年来一直是这个流程。” 这也太荒唐可笑了,把粮食运到汴梁,然后到汴梁来买,再运回去。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大宋这个王朝,有很多这样搞笑的事,要是杨霖再了解的多一些,就会发现这还不算什么…… 因为每年各地运到汴梁的粮食,是有数量要求的,达不到的话,地方官还要到处去买粮食。 徐知常在旁边,低声给杨霖解释了一番。 “就算是有这个律法,也应该因时制宜,懂得变通。荆楚官员,没有一个上书,指出这个弊端的,荆楚巡抚是谁?” 徐知常一听他动了怒气,赶紧道:“中书省酌定原太常少卿李纲,为荆楚巡抚。” 杨霖哼了一声,这李纲名头这么大,就给他个机会。沉声道:“回去之后,议定一番,不用再将粮食全部运抵汴梁。如此劳民伤财,所为何哉?” 后人写史,把北宋的问题都归结到昏君赵佶个和蔡京,其实他修个艮岳,运个花石纲,还真不如文官们制定各种奇葩规定,耗费的大。 将粮食运到汴梁,然后再运回去卖,百年来文官集团看不到其中的荒唐之处? 事实上恰恰相反,大家看的一清二楚,之所以会继续促成这个荒唐的律法,就是因为朝中有权势士大夫阶层都在汴梁。 在这倒运的过程中,他们可以谋取丰厚的利益,要是在地方上自产自销了,根本不经过汴梁,他们就是再有本事,也无法从中赚取大量的钱财。 这些鸟人的后代和弟子,当然不会在史书上点出这些,为什么北宋是士大夫的天堂?还不是拿钱堆出来的。有钱的人,在哪都是天堂。 至于那些苦哈哈,要买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还要为这两次的运费买单,每斤粮食贵出大半来,则不在官老爷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汴河画舫姑娘美的如同仙子,汴梁酒菜精美如瑶池仙宴……身处其中,享受还来不及,谁有闲工夫管你地方上的泥腿子死不死。 徐知常也是了解这个曲曲绕的,委婉地提醒道:“少宰,此乃百年的流程,若是擅自改变……” 杨霖火冒三丈,伸脚一踢,被徐知常强强躲过,骂道:“都已经错了百年,还不及时改正,难道等到亡国以后再改吗?” 徐知常知道他的脾气,赶紧一溜烟跑开:“下官这就去安排。” 宋江在一旁,问道:“少宰,这般改革,会触动汴梁开封府的利益,是不是提前做好准备。” “无妨,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只要认清了自己的道路是对的,就谁也不怕,谁来咱们干谁,谁伸脸打谁耳光。” --- 混混且拼流日夜,茫茫不辨天南北。 阴霾密布,雾锁汴河。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 远眺汴梁城,藏匿在烟波深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影影绰绰,似真似幻。 徐进站在船头,望了半天,才叫道:“这一段汴河上的船只加起来,只怕是比整个山东都要多。” 在他旁边,张横笑道:“等到取直运河,此地船流量当少一半,要俺说也是没这般道理,天下菁华货物,没来由运进汴梁,才能到处流通,着实不便。要是能从咱们密州,直抵江南,北进天津,甚至去更远的广州,茫茫大海上,才是遍地黄金。” 徐进点头道:“这话不假,照俺看来,你张横比朝中衮衮诸公还要聪明一些。此番见了我那女婿,你可得好好说一说,也早点让咱们密州几十万人沾点光。” 张横心道,你这老贼最是精明,说出来大家一块赚钱,得罪人的却是俺张横,你当谁是蠢货呢。 “嘿嘿,少宰英明,哪里就需要俺这粗人来聒噪了。说不定,现在正筹划着修改呢。” 张衡无意中猜到了事实,徐进却不信,百年的规矩哪能说改就改。 他轻笑一声,不再算计这粗汉,张横没什么了不得,但是他的哥哥宋公明,如今可是炙手可热,执掌西院兵马大权,隐隐是杨霖手下第一人。 济州府这群鸟人,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阮小七未见得有什么本事,却管辖着澄海五万水师,几百艘的战船。 说这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城郊渡口,远远就瞧见一大群人迎了过来。 张横眼神好,叫道:“那不是少宰和公明哥哥,哈哈,徐庄主面子就是大,少宰亲迎呐!” ------------ 第五百零八章 给足面子(加料)   徐进自矜地一笑,心里却在纳闷,杨霖是怎么知道自己啥时候能到的。   杨霖哪里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了,不过是来看运粮的,顺便瞧见了。   不过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给的,徐进可是大金主,密州船坞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   马上要组建的南方水师,还要仰仗他来建造战船呢,密州的船坞,吸收了周围所有国家的造船经验,十分的先进。   不过他们主营的是商船,这次让徐进来汴梁,就是要他接下来,开始把重心往战船上移。   密州船坞,汇集了曾经朝廷的顶级造船工匠,还有一群专攻此道的杂学家,应该可以完成转型。   “哈哈哈,老泰山一路远来辛苦,快快随我回府休息。”杨霖笑的十分灿烂。   他这一声,算是解决了徐进的一个难题,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杨霖。毕竟女儿虽然嫁给了他,却不是正室,就怕乱叫被人嘲笑。   现在杨霖主动开口,徐进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宋江也上前打起招呼。   一群人随着杨霖,一起到了昭德坊内,杨霖吩咐下去准备一桌酒菜,宴请手下这些官吏,顺便为徐进张横接风洗尘。   轩厅之内,酒席齐备,水陆珍馐,果列时新,琳琅满目。   推杯换盏之际,徐进说道:“贤婿,那一日亲家到我徐家庄,待了七八天,可曾与你说起?”   “我爹?”杨霖苦笑着摇头,道:“您要是见了我爹,帮我转句话,就说他儿子给他问个好。”   徐进还以为父子俩闹了矛盾,问道:“这是何意?”   “不瞒泰山,我已经一年没见到我爹了,自从我成家之后,他是半天也不肯待在这府上……奇的是每逢大事,他还总能比我先到。”   上次宫变时候,虽然有日本直倒戈,但是若没有杨通及时回来,带领手下护住昭德坊,恐怕梁师成真的把自己的家端了。说到底,万岁营的底子还都是杨通一点点给自己打下的。平日里他可能袖手不管,但逢大事,他是肯定会出手的。   徐进哈哈一笑,道:“亲家为人四海,生性喜欢闯荡,跟我年轻时几乎一样。我这里年长几岁之后,俗事也多,便迈不动腿了,倒是能理解他。他到徐家庄,借了三十条大船,带出去的人属实不少。我见他船上,多有身材矮小的青壮,瞧着倒像是东瀛倭人。”   杨通上次传回消息,说是发现了个什么岛,他身边的人本事都不低,杨霖也是很不担心。   他三天两头,就往倭国跑,难免有些倭人追随,杨霖更是没往心里去,干笑两声,心里只盼他能每次都平安回来就好。反正管是肯定管不住了,他为了自己,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让他一个江湖豪客穿着员外服,天天拿着算盘做生意,一做就是十几年,早就快憋疯了。   酒酣耳热之后,杨霖举杯,走到徐进跟前,道:“这一杯,我得敬您。”   徐进赶紧起身,连呼当不得,杨霖将他按到座位上,本本分分地敬了三杯。   徐进喝的晕晕陶陶,倒是无关酒量,主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杨霖是完全按照女婿的做派来的。   这让狗大户徐进倍觉脸上生光,徐进缺什么?徐家庄豪富天下少有,又有合法的两千庄客,在密州呼风唤雨,他什么都不缺,就爱个面子。   杨霖今日是给足了他面子,而且完全不提要求,经过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杨霖明白一个道理,什么事都得沉得住气。   现在提了,刚才那一番做派就是有所图谋,大家都有些芥蒂。   明日再提,大家心里都宽敞,徐进也肯定会帮自己大造战船。   宋江和张横也是很久不见,提前起身告辞,说是让张横和自己住在一块不劳杨霖安排了。   徐进也趁机起身告辞,杨霖道:“泰山,当初未过门时候,我给月儿单独准备了一处别院,虽然不甚大,但是好在安静雅趣,下人设施更是一应俱全,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带您去歇息。咱们明日相见,再谈正事。”   徐进连连点头,杨霖让杨三亲自赶车,将他送到长乐楼安乐窝。   醉意醺醺地回到内院,陆谦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门口等候,蔡灵宝也收拾好了行装,就等着他进来告别之后就出发。   李凤手里捏着一个帕子,抹泪道:“娘不在身边,你可得多多小心,夜里和娟儿一块睡,添衣加餐,莫着了风寒……”   蔡灵宝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知道啦,这十几年你不在,我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嘛。”   李凤破涕为笑,使劲白了她一眼,啐道:“没良心的,果然是蔡家的种。”   见到杨霖进来,蔡灵宝才重新开心起来,嗖的一声窜到他身边揽住胳膊。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可不比在家里,夜里就和丫鬟一起睡,天冷了加件衣服,想吃什么就跟陆谦说,不要饿着肚子。”   蔡灵宝乖巧地“嗯”了一声,甜甜地道:“霖哥哥真贴心,最喜欢你了。”   房内的丫鬟们齐齐掩嘴偷笑,李凤更是气苦,这不是和自己说的一样么……   又腻歪了一阵,杨霖才把这小东西送走,临行从车帘里探出头来,哭哭啼啼地和杨霖挥手告别。   杨霖在车边,嘱咐陆谦道:“一路上小心仔细,护得灵宝周全,跟护我是一般的。老恩相那里,也要好好的问候。”   说道好好两个字,微微加重了语气。   陆谦笑道:“少宰放心,属下明白。”   回到小院内,杨霖往椅子上一坐,酒意翻涌。   李凤赶紧着人去准备醒酒汤和热毛巾,自己蹲在地上,给他去掉鞋袜。   这美妇乳沃臀肥,却有一把曲线深陷的细圆葫腰,走起路来款摆生姿,蹲下身子更是白花花的晃眼。   杨霖用脚一勾,将她的汗衫扯开一个大缝,引来李凤的一声惊呼。   随机红了脸,低声道:“大郎喝醉了,奴家伺候大郎午睡。”   杨霖嘿嘿一笑,道:“到灵宝床上去,你也来。”   李凤脸红的如同熟透的石榴籽,心里虽然暗骂,但还是温驯地点了点头。   谁知道,杨霖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她找个地缝钻进去。   “找一件灵宝的衣服,你穿上。” …… “大郎,你真坏,还要奴家穿着灵宝的衣服做,是不是想让我们母女一起服侍你呀” 欢爱之后的李凤白皙水嫩的肌肤,丰润的体型,两团丰满高耸的玉乳儿,平坦的小腹,纤细的腰肢,微宽的臀部,下面是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两腿并拢,那神秘处,更是芳草一片。 一切就如同一幅唯美的美人图。 “还不是你自己老是诱惑我”杨霖好笑道。 “我的身体美吗?”李凤妖媚笑着:“大郎,你喜欢吗?” 看着李凤那凹凸起伏的身体和那颠倒众生的媚笑,杨霖只能感慨,这样的尤物实在能令每一个男人疯狂。 他并没有猴急地扑上去,虽然他也想将这尤物按倒身下,肆意驰骋一番。 她上前,横着抱起李凤让人喷血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李凤已经闭上眼睛,两只手手儿环住杨霖的脖子,似乎害怕杨霖就此离开一样。 杨霖将她放好,才轻声道:“宝贝儿,我有一样好东西,正好是这个时候可用,不如你我一起研究一番!” 李凤睁开秋水般的眸子,疑惑道:“什么?” 杨霖在她的坚挺肥硕的大胸部上摸了一把,才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来,道:“这是房中秘宝,是大大的好东西!” 李凤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春宫秘术二十四式》,封面上竟是画了一副极暴露极大胆的春宫图,正是一式“观音坐莲“,人物逼真,线条流畅,就是人物面部表情也是栩栩如生,那画风当真妙极。 “这……你这坏东西……!”虽然自己一身赤裸,但是看到这露骨的春宫图,李凤更是羞涩万分,撇过头去,粉拳轻轻捶着杨霖的胸膛:“看起来斯斯文文,想不到你骨子里却……却如此……!” 杨霖笑眯眯道:“闺房乐事,但求欢乐而已。” 他翻开第一页,却是一式“水乳交融”。 这是杨霖今日好不容易从书铺子里寻摸到,一开始倒是不好意思购买,而且这种东西,书铺子也是收的严严的,不会轻易拿出来。 杨霖与那掌柜聊了半天,双方默契之后,一开始那掌柜拿出几本凡品,图像粗糙,而且姿势稀少,生硬得很,杨霖不屑地拒绝。 那掌柜最后才将这稀世珍藏拿出来,杨霖大是欣赏,这才花重金买了来,就是想和李凤好好参悟一番。 这“水乳交融”,顾名思义,不走正道,而是走胸道。 杨霖初看此书时,却也是惊骇万分,想不到古人在房事上的造诣已经这般高明,后世那些招数,在这本书上竟然都有介绍,而且解释的极为详细精妙。 古人的魄力,实在令人折服。 而且照这本书最后一页所说,每次行房,如果能将这二十四式全都用上,那就可成为男女双修,对于男女双方的精气元神那是大有裨益,非但不会因为纵欲而让人疲倦,反而会姿容补颜,让人精力旺盛,那是房术中的绝顶秘籍。 “妙极!”杨霖看着李凤那一对丰满肥硕的雪兔,正是用来修习“水乳交融”的极品场所。 李凤虽是羞涩,但却有满是好奇,情不自禁地看过来,看到“水乳交融图”,媚眼顿时春情无限,环抱住自己丰满的胸,媚声道:“你……你想这样吗?” 杨霖眼中显出奇异的光芒。 李凤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妖媚入骨,腻声道:“奴家弱质……你要怜惜一些……!” 她那风骚媚人的风情,再是让杨霖忍耐不住,压上了她绝美的性感娇躯。 李凤的身体软弱无骨,异常柔弱,杨霖凝视她的脸庞,眉若远山,眸如春水,明眸皓齿,粉光脂艳,那春水般的眼眸子里春情浓郁,带着期待,殷红的香唇而微微张开,气息有些急促,一对硕美的大奶子随之上下起伏,乳浪阵阵,令人炫目。 杨霖情不自禁地将头深埋于李凤那胸前雪白深邃的丘壑之中,乳香四溢,沁人心脾,更是让人血脉上涌。 “大郎,我……湿了……好好爱我……!”李凤那销魂噬骨的声音在杨霖耳边升起。 这一场欢爱,耗时极长,二人都不是普通人,体格健康,竟是按照《春宫秘书二十四式》一一双修下去,只有那最后一式,却是不敢尝试。 这二十四式中间有诸多高难度动作,有些普通人根本无法修习,但是李凤却是习练过柔术,身体的柔韧度,是非普通人可比,那身体婉转妖娆,极尽合欢之能事,二十三式竟是配合杨霖一一完成,杨霖当真是快活无比,更是爱煞这熟美尤物。 等到欢爱过后,李凤白雪般的娇躯已是香汗淋漓,秀发披散,俏脸红润,一副满足之色。 昨夜初欢,多少还有些放不开,但是今夜却是纵情放荡,纵情迎合在她娇躯上驰骋的男人,婉转承欢,更是体会到其中巨大的欢乐。 她浑身已是酥软无力,缩在杨霖的怀中,让他抱住。 杨霖依旧是不舍地轻轻揉捏着她肉感十足弹性无比的美白臀瓣,光滑腻手,纵情欢乐时,美臀荡出的雪白臀浪,真是让杨霖流连忘返。 “我好快乐!”李凤轻声道,手儿在杨霖的胸口轻轻抚摸着:“我现在才知道,为何世人要追求此道了!” 杨霖柔声道:“这种事,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才真正快乐!” 李凤娇媚一笑,轻声问道:“大郎,我……我方才是不是……是不是太放荡了?你……你怪我吗?你喜欢我那样子吗?” 想着李凤刚才在床第间放荡的情景,杨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喜欢你那样……既然要快乐,自然是要那般疯狂……!” 李凤抚摸着杨霖的胸膛,随即玉手往下滑落,竟是猛地抓到杨霖的那话儿,因为她的勾引,杨霖那里已经起了反应,李凤抬起一只玉腿,环到前面,手儿抓着那处,玉腿更是往腿根子处蹭着,她声音甜媚的让人酥软:“还是这里……小混蛋,你看它……又起来了!” 杨霖被她抓住下面,浑身就如同触电一般,酥软无比,李凤那一条浑圆修长的玉腿,更是轻轻摩擦着杨霖的下面,极尽挑逗。 杨霖吸吮着她身上的芳香,闭上眼睛,轻叹道:“你这样子害我,我若还不起来,那……还是男人吗?” 李凤凑近杨霖的耳边,伸出香舌,轻轻舔了舔杨霖的耳朵,淫荡无比的咯咯娇笑着:“大郎,想不想干娘呀,娘可是又想要了哦” 杨霖听到如此淫乱的话语,瞬间感到了无与伦比的乱伦刺激感,阳物坚硬无比。 “大郎,一听到干娘就这么来劲”李凤淫笑道。 杨霖被她那一对丰满的奶子摩擦着背部,终是有些忍受不住,一用力,转过身子,绕到了李凤的身后,从后面抱住李凤,两手已经探入她的衣襟中,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佳人如玉,两只手各抓住一边丰硕柔软的大奶子,用力地揉捏着,感受着滚烫大奶子的弹性,喘着气,咬着李凤的耳朵:“娘亲,是你勾引我的……怪不得我……不要求饶……!” 李凤咯咯轻声娇笑着,扭动着腰肢,可惜下身有甲胄的下摆,一时间杨霖却是感觉不到她屁股的弹性。 杨霖亲着她那如雪的脖子,肌肤中透出一股子诱人的芳香,只是她头上戴着头盔,杨霖伸手摘去,放在旁边,那一头乌黑散发着芳香的秀发顿时披散下来。 一阵热吻中,李凤的身子愈发地柔软,嘴中发出低低的轻吟,婉转莺啼,杨霖的一只手已经探到她身下,她两条结实浑圆的玉腿紧夹着,杨霖挤进去,入手芳草锦簇,温热无比,那羞人处湿淋淋的一片,却早是春潮泛滥,情欲正浓。 李凤转过头来,星眸朦胧,脸上绯红一片,舌头轻轻舔着红唇,“孩儿,你……你还不过来!” 杨霖血脉喷张,上前去,扶住她雪白的屁股,不令它摇晃,轻声道:“娘亲…孩儿……进去了……!” 挺身而入,进到一处温热的沼泽地,却又是紧凑无比,浑身一阵哆嗦,知道已是进入了这性感尤物的体内。 李凤娇躯一阵颤抖,两腿挺直,美丽的脖子上扬起来,形成一道美丽的弧线,鼻中更是轻轻发出一声满足的娇吟,那声音魅惑无比,让杨霖浑身更是炽热,抱着雪姬柳腰,迎着那雪白肉感的大屁股,撞击过去,深入进去! 杨霖在后边望着雪姬的身子,又瞧出一处美妙来,平日只觉她身材苗条,原来都叫她那刀削的香肩与细细的蜂腰给诳了,如今脱光了衣裳,才发觉到了那胯下,便突然宽大起来。 下边的两只玉股竟是异样的肥美圆硕,与那苗条的上边形成无比诱人的对比效果,而且两瓣玉股雪溜溜软弹弹的,随着自己的撞击,晃起了一波波眩目迷人的白浪。 肉体的撞击声和勾魂摄魄的低声娇吟,很快便在床上响起,时间如电般飞梭,床上,李凤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儿,雪白娇嫩的身子压在杨霖的身上,喉间发出让人失魂的呻吟,主动地寻求着欢乐。 她俯下身子,咬着杨霖的耳朵,“大郎,娘……的身子舒服么!” “舒……服……!”杨霖咬着牙,看着李凤的胡言乱语的刺激感说到“娘……孩儿要……征服你……!” 李凤坐在杨霖的身上,拼命地扭动的身子,粉面潮红,柳腰儿水蛇般扭动着,带着那肥白的香臀上下飞快地挺动着,左右环绕,秀发飞扬。 更有那一对丰硕肉球上下晃动着却不改变形状,樱口中发出低低的欢快的叫喊声,那声音仿佛是从灵魂发出,轻盈而婉转,雪白的身子上,香汗如同经营的珍珠般,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落在杨霖的身上,与杨霖的汗水混杂在一起,帐中弥漫着欢爱特有的味道。 李凤本就艳绝天下的俏脸上,满是迷醉表情,更显得妖艳风骚,原本就妩媚动人的风姿,此时情到浓处,愈加的妖娆入骨。 她的身体战栗着,雪白的身子溢出香汗,那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阵红潮,白里透红,活色生香,瑶鼻轻喘,红润的樱口半张着,动人的呻吟在杨霖的耳边回荡着。 她一次一次地被杨霖压倒,变换着各种姿势,承受着杨霖猛烈的冲击,却又一次一次地变被动为主动,跨上杨霖的身体,痉挛着,痴狂着。 “大郎……娘要……不行了……娘爱你!” “娘……孩儿也要……来了……!” “没关系……都射进来…啊…娘要给你生个女儿……养大了继续……让孩儿肏!” “娘和……你的亲女儿……一起……让你肏……肏一辈子!” 听着李凤的淫言污语,杨霖又一次深入骨髓的快感袭遍全身,两人都感觉魂儿要飞到云霄上,诱人的玫瑰红弥漫在李凤整个雪嫩的身子上。 她一阵战栗,连续的疯狂,让她的体力耗损巨大,整个人如同烂泥一样,趴在了杨霖的胸口,紧紧相拥,几乎要连为一体。 杨霖轻吻着她的额头,看着那张娇艳欲滴却又成熟娇媚的脸蛋儿,身体和心灵上一阵满足。 ------------ 第五百零九章 血溅金殿 大同府,耶律大石终于如愿见到了辽帝,金殿上大辽残山剩水的这些大臣,一个个光鲜亮丽。 耶律大石进殿之后,显得格格不入,已经有大臣哂笑出声。 这厮衣衫褴褛,盔甲上斑驳的箭痕,竟然也敢到这金殿来。 萧嗣先咳嗦一声,众人才勉强安静下来,耶律延禧脸上有些疲色,顶着一双黑眼圈,不住地打着呵欠。 夜夜笙歌,饮酒达旦,已经掏空了他的身子。 “臣耶律大石,见过陛下。” “平身吧,你来见朕,所为何事啊?” 耶律大石凝声道:“臣无能,在中京府北归山被完颜娄室击败,如今中京府已经无立锥之地。女真大军不日即将南下,臣请陛下早日发兵,助臣夺回中京府北归山,也好为云州屏藩。” 耶律大石不是不懂变通的人,他深知单纯的讲道理,这一殿的酒囊饭袋肯定不会出兵。 只有让他们害怕,知道女真人即将南下,才会让他们重视起来。 果然,他话音刚落,金殿上就喧哗起来。 耶律延禧也坐直了身子,慌张道:“金兵又打过来了?快去大宋请姚将军啊。” 耶律大石脸色铁青,契丹男儿须还没有死绝,遇敌便去大宋请人来助战? 这昏君当真是没有半点血性,可怕的是……满殿大臣纷纷应和。 烂! 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从里到外,没有一块好肉。 耶律大石感觉天旋地转,一股无力感从脚底开始,直冲天灵盖。 他很想暴起杀人,杀光这些没有骨头,没有脊梁的烂人。 听说杨霖在南朝,提剑入宫,手刃奸臣梁师成,把皇帝关到了百尺高楼上。 耶律大石此时恨不得也有样学样,来一场宫变,可惜他没有杨霖那般的实力。 在一殿君臣商议着去大宋搬救兵的时候,耶律大石默然走出了这个陈旧的金殿,汉人建造的殿宇,飞檐斗拱,古朴典雅。总是这么恢弘大气,而又压抑。 站在大殿门口往外看,乌云堆积,好像要砸落下来,碾碎这花花人间。 耶律大石一步步走出这个行宫,从始至终,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满殿的喧哗吵闹,就现实苍蝇蚊子嗡嗡叫,再也没有半句入得了他的耳朵。 回到自己手下栖身的破乱庭院,几百人霍然抬起头来,一脸期待地看向自己。 耶律大石惨笑一声,道:“殿上君昏臣庸,连半个男儿也无,我们契丹再无希望了。” 众人默然不语,紧紧盯着耶律大石,一股股悲愤之情,汇在一块,将这个破落小院笼罩。 耶律大石自知,回去之后必死无疑,完颜娄室不会给自己一丝机会。 云州无人出兵支援,仅凭那鸡肋一般的杂胡,和战力平庸的怨军八营,根本无法和女真人硬拼。 除非是放弃整个大辽,听手下的,往西域那边逃去,在大草原上择地栖身。 他的心中纠结成一个团,似乎连呼吸一下,都要牵动心肝脾脏,痛苦万分。 突然,一声惊雷落下,暴雨随后而至。 满院的武士,没有一个避雨的,全都在雨幕中瞪大了眼,看着耶律大石。 这一声惊雷,却似劈开了耶律大石心中纠结起的大团,他霍然睁开双眼。如山身形站得笔直,双目烧红一般,扫视着麾下百十人在雨中怒吼道:“昏君无道,奸臣盈朝,你等可愿意随我杀进行宫!” 大辽人祖传的技艺,就是弑君自立,你不造反你都不好意思自称是契丹王爷。 耶律大石的手下,不惊反喜,百十人齐声应喝! 冷雨浇在身上,没有丝毫的寒意,反倒一个个浑身冒火一般的热血沸腾。 云州城,城头上守备森严,行宫内也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耶律大石只有一百多人,他们的破落庭院,根本没有马厩,此时正好跨上战马。 一行人冲到行宫外,有一个小将,遥遥举手,示意他们下马。 耶律大石伸手,从手下亲兵手里拿过一杆标枪,奋力一掷,将他穿了个窟窿。 到了这个时候,行宫外的辽兵才意识到这群人造反了,人人脸色苍白,互相而顾,尽是惊惧之色。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有多少人马?是谁在背后主使?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外将,带着一百个人就敢造反。 这种造反,若是当权派主使的,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稍微有些犹豫的时候,耶律大石已经挥手,示意麾下儿郎,撞开大门。 云州行宫毕竟是行宫,原本就是大同城的衙署,并没有多少的门,而且不甚坚固。 耶律大石身边这一百个人,都是跟着他一路打过来的,虽然是屡败屡战,但是大浪淘沙,也早就剔除了那些羸弱之辈,尽是些身经百战的精悍战士。 耶律大石山一般的背影,就在这雨幕中,成为手下最大的鼓舞和信心来源。 大雨浇灌之下,箭矢此时已经很难起作用,几个亲兵来到门前用力冲撞,里面的人站在墙头,看外面就区区一百人,竟然打开大门,要出来活捉他们抢功劳。 这一致命的轻敌,让耶律大石双目一瞪,喝声如雷,率兵冲门。 目光似电,容色如铁,耶律大石此时心中念得,不过是死在这里,也好过被这些鸟人活活气死。 管他只有一百人,管他是行宫,管他戒备森严,耶律大石此时心中只有无边的杀气。 把这群丢失祖宗基业,折断契丹脊梁的奸贼杀光。 暴雨砸在寒甲上,碎成无数的细微水滴弹开,百十人一往无前。 开城门的小将,还没来得及喊一嗓子壮壮声势,一支锋利的红缨长枪已先于他的喝声刺到了他的面前,他只看到枪头上的红缨迎风炸起,左瞳孔中的枪尖迅速放大,还没有刺到面前,枪尖上的血滴已经溅到了他的眼中,然后……便与他的血融为了一体。 奔袭在前面的人,根本不顾自己的性命,只求能用血肉之躯,为后面的兄弟撞出一条道路来。 暴雨中舍生忘死的冲阵,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行宫大门的打开,让内里的兵马丧失了主动权,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州的这处行宫,毕竟只是衙署改造,而且还来不及改。纵深不过是三间院子大小,一旦大门被突破,一个冲锋就能到大殿。 大殿上,已经选出了出使大宋的使者…… 满殿的君臣,在暴雨和惊雷中,一个也没有听到外面的喊杀声。 终于,一个带血的小兵,滚进了大殿…… “陛下,不好了,反了!” “谁反了?!” 小兵还没说话,一杆枪杆刺穿了他,枪身尚且颤动不止。 “我,耶律大石,反了!” ------------ 第五百一十章 忠心不二的杨少宰和二臣贼子耶律大石不共戴天 殿堂局势风云突变,天祚帝耶律延禧大惊失色,眼看着殿上耶律大石如同山岳一样身躯,和他身后浑身浴血的武士,不禁双股颤抖。 在他孜孜不倦地努力之下,云州小朝廷里,全都是些趋炎附势,谄谀之臣,此时比皇帝还不如。 大部分人呆立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不敢看。 殿外暴雨如注,大同城是汉家旧屏藩,一直以来都是号称“北方锁钥”,它落入到契丹的手里,是汉家王朝衰败到极点的表现。 秦皇扫六合,在此设雁门郡,修长城以备胡。如今胡人在此,上演了一幕宫廷血变。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相国萧嗣先,他眼转一转已经有了定计。 跟着耶律延禧,在这里纸醉金迷,反正被攻破俘虏是早晚的事。 他面朝耶律大石,屈膝一跪,高声道:“恭迎吾皇登基!” 身后一大片,这才反应的臣子,全都跪倒。 大辽从耶律阿保机开国之后,宗室之间同室操戈,藩王造反的次数,史料记载就有五十多次。 从来没有一次如这般顺利,耶律延禧身边,几乎是没有一个忠臣。 那些少壮主战派,又都在外领兵,满朝都是软骨头。 耶律大石也稍微有些发愣,这就成了?大辽到了今天……果然就是闹着玩的一样。 龙椅上的耶律延禧,突然爆发出人生中从未有过的高光智慧,骨碌下龙椅跪地道:“朕愿禅位于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一步步走向殿上,手下早就把满殿的大臣控制起来,很多人都是骑马入殿。 一时间,马嘶人喊,大殿内乱象纷纷,嘈杂鼎沸,这一切仿佛都没有入到耶律大石的耳朵。 他的心里,没有一丝的喜悦,只有一股悲愤。 耶律阿保机是一代雄主,怎地到了这一代,竟然会落到这般田地。 小小女真,蝼蚁一般的存在,曾经在契丹人面前恭顺无比,如今却骑到契丹的头上,奴役着无数的契丹子民。 殿外的侍卫,这时候才赶来,在殿外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萧嗣先已经开始效忠新的君主,大声呵斥让侍卫们退下,丝毫不在意在他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弯刀。 从夺位,到禅位,总是好听一些。 耶律大石的手下,也都面带喜色,皇帝如此识趣,岂不是免去了很多麻烦。不然的话,外面那么多的侍卫,真的都冲了进来,自己这里百十个人,也抵抗不住啊。 耶律延禧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耶律大石,脸上带着讨好地笑意,这个皇帝还真是有过人之处,久居帝位能够如此快地认清现实的,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末路皇帝能做到。 耶律大石很想一刀将他剁了,但是这几年的挫折,也磨砺了他的心性。 大辽宗室之光,自幼在赞美中长大,文武双料状元,年纪轻轻晋封林牙。 光芒万丈的耶律大石,随着女真的崛起,人生轨迹陡然转变。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一次次的失利,一次次的挫折,早就磨光了他的冲动。 他轻轻地扶起了耶律延禧,沉声道:“既然陛下有意禅位,臣不敢辞。” 他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跟你要救兵,比要你的皇位还难。我本来只想低头弯腰,讨一些援兵,谁曾想阴差阳错走到了这一步。 这昏君虽然留下了一个烂摊子,总比契丹开国时要好吧,俺耶律大石,为何不能重振祖宗雄风。 --- “什么?!” 昭德坊内,杨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骂道:“狗贼耶律大石,竟然逼宫,还有点为人臣子的廉耻嘛!” “我和二臣贼子不共戴天,誓要保住辽帝耶律延禧!” 堂内的吕望神色有些不自在,艮岳血溅龙榻,不也才刚刚过去不久么。 杨霖是真的怒了,契丹的云州小朝廷,作为一个临时的傀儡政权,已经可以说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们占据的云州六府,自己是迟早要拿回来的。 那是祖龙始皇帝,为汉家子孙筑起的屏藩,是我们的北方锁钥,是中原的北大门。云州大同府的长城,一直修到东海,没有了万里长城,还算是汉家江山么。 若是让耶律大石掌权,那么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这孙子肯吐出来才怪呢,他可是一块硬骨头。 杨霖的布局已经完成,他跟不需要一个强大的契丹,在宋金争霸格局中扮演自己的小弟角色,就在北方铺开战场,真刀真枪的干就是了。 宣和元年,朝廷统计的人口是两千三百四十万户,有一亿两千六百万人口。女真撑死了几十万,加上渤海人也不到两百万,打就是了。 只要不崩盘,我打十年消耗恶战,不伤筋动骨,你已经要亡国灭族了。 现在契丹的巨变,真的是埋上了一根刺,好在现在耶律大石也不得不跟自己合作,或者说是请求大宋的支援。 果然,几乎是和消息一道,外面飞报大辽新君耶律大石已经派人前来出使大宋了。使团从秦陇省入境,已经到了京畿北路,马上就进到开封地面。 杨霖坐到椅子上,稍微平复了心情,叹了口气道:“这下,契丹已经被他拿下了。耶律延禧也忒过分了些,当初我就看出他有亡国之相,是我大意了啊。原本以为,放回一个耶律大石给他,是给他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这厮不会用啊,把人家逼成了皇帝。” 吕望问道:“是不是商讨一下,该如何面对这个新的契丹。” 杨霖眼皮一垂,凝神定气,沉思一会后,低声说道:“此事不能冲动,还得从大局来看。这样好了,耶律大石没有大后方,根本无法补给辎重和武器,他势必要求到我们头上。 到时候,他要的我都可以给,反正是他们流血帮我们抵抗一部分的女真鞑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把辽帝,送到我们大宋来。” “这他能同意?”吕望眉头紧锁,摇头问道。 “女真压境,他已经是搏命一击,人到了这一步,有什么不能妥协的。他不同意,完颜娄室会帮我们‘说服’他的。” ------------ 第五百一十一章 过分的条件 大庆殿上,契丹使团来的人着实不少,杨霖打眼一看,身穿官服的至少有几十个。 耶律大石也够大方的,把天祚帝享乐那一套几乎全部送了过来,还有一些珍禽异兽,美貌歌姬舞姬,珠宝珍玩。 这要是赵佶在位,估计能乐得眉开眼笑,赵偲也有些心动。 杨霖冷眼观瞧,这耶律大石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送来些没甚用处的奢靡之物,张口就要弓箭盔甲和战马援兵,还点名要姚平仲带兵。 辽使乃是西京留守萧乙薛,西京就是云州,在眼下契丹的朝廷中这个官着实不小。 他微微躬身,汉语颇为流利,朗声道:“宋辽两次缔结盟约,互为兄弟之国已经百年,而女真乃是辽宋共同敌人,若得大宋虎贲相助,必能御敌于云州之外,届时大宋边境也能免遭女真凶蛮袭扰。还望宋帝陛下和诸位大臣,施以援手,来日击退了女真,我们契丹必定加倍奉还。” 杨霖使了个眼色,在他身后的高柄心领神会,马上出列道:“贵国内务我们本来不该干涉,但是前辽帝和大宋渊源太深,与本官和我们杨少宰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更重要的是,和我们大宋上皇神交已久,若是贵国能把前辽帝送至大宋,由我们奉养,贵国所求物资当如数给予。” 萧乙薛脸色愠怒,强忍着不悦道:“恐怕没有这个规矩。” 高柄在契丹可是个名人,大名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契丹的有识之士都对他咬牙切齿。 这厮在上京城,鼓动一群年轻人刺杀金使,提前挑起辽金决战,事到临头又唆使天祚帝未战先逃去了云州府,将上京拱手让人。 偏偏废帝耶律延禧对他信任有加,认为这是救命稻草,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如今又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萧乙薛要不是有求于人,早就当廷爆发了。 你们把废帝要来,不就是手里握着一根毒刺,随时可以假借讨伐逆贼的名义,入侵契丹。 高柄轻笑一声,依旧是在契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的萧乙薛牙根痒痒。 没想到这厮在大宋也混的风生水起,居然顶替了他爹,年纪轻轻就是殿帅。 高柄也不和他争辩,脸上挂着看似和善的笑容,十分客气地说道:“贵国不同意这个小小请求,物资只怕难以运到。就算我们同意,大宋的子民也不会愿意。” 说完之后,也不再跟他废话,直接退到了自己的位置,手抱着笏板低眼看自己的靴子。 萧乙薛无可奈何,顶上的赵偲不懂其中的干系,但是也知道把辽帝要来的好处。 他轻笑一声,道:“既然牵涉到上皇,朕也赞同高爱卿的话。” 前些日子,他刚刚爬上堆玉楼,那皇兄虽然不能下楼,但也是衣食无忧。 过得说不上好,但是绝对不是坊间传闻已经被害死了。 赵偲心里稍微有些安宁,夜里也不再做噩梦,心情舒缓了不少。 再加上新换的宫娥内侍,一个比一个恭顺,让他大为满意。 这些人根本没有见过上皇,也就没有了那些风言风语。 皇帝一表态,刚想出列的杨霖乐得清闲,不动声色地把脚收了回来。 萧乙薛偷偷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必是此人的主意,完颜娄室在北归山虎视眈眈,手下的鞑子随时可能进逼云州,来时耶律大石给了自己充分地权力,只要大宋肯继续帮忙,像援助耶律延禧一样援助自己,除了割地之外什么条件也可以答应。 但是这个条件也太苛刻了,好在废帝在云州,就算是给也得云州同意,自己还可以回去,有回旋的余地。 不如就答应下来,新君不同意就自己反悔,也不会耽搁这次的战事。 “既然如此,还请大宋早日发兵,我们今日便回去,准备将先皇护送到大宋。” 还是妥协了,杨霖嘴角一勾,一抹笑意被他藏得很好。 耶律大石,自己有预感,若是打败了女真此人还在,早晚必有一战。 他是不可能放弃云州的,自己则是势在必得,整个大宋不能没有这个北大门。 散朝之后,契丹使团匆匆离去,他们国内已经火烧眉毛,容不得半点拖沓。 这个使团的礼物清单上,很多的东西都还在半路,这些人已经骑马赶到了。 接下来又要纵马奔回云州,和新帝商议,准备接受大宋的物资。 萧乙薛暗自思量,新君非比废帝,以他的魄力,一定会答应下这个条件。 散朝之后,杨霖和高柄说说笑笑,高柄笑道:“今日秦会之设宴,我们几个在樊楼聚饮,少宰可有空赏脸?” “去,怎么不去,说起来好久没有相聚了。自从上次从南边回来,骨头就懒了,平日里懒得出门。正好趁此机会,活动一下筋骨。” 身后刘清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郎,今日可有闲暇,到我府上赴宴如何?” 杨霖眼色一亮,赶紧笑着说道:“可不是巧了,就是今天有空,走走走,我们共乘一辆马车。” 高柄愕然看着他俩勾肩搭背而走,摸着下巴分析起来:“少宰这神情,怎么有些眼熟啊。” 艳阳高照,春光明媚,满眼都是花团锦簇。 刘府自从接回了大小姐,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往日里就刘清水父子在家,设施难免陈旧了一些。 小刘贵妃的私房钱可着实不少,当初杨霖一个人喂饱了赵佶和他的后妃,每年都大肆送礼行贿。 别人都是定数,唯独到了小刘贵妃这里,是格外的用心和大方。 马车内,气氛有些尴尬。 刘清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心中暗暗腹诽自己的姐姐,和谁好不行,非得找自己的兄弟,自己夹在中间多难做。 也就是摊上了我这么个弟弟,放别人身上你试试,早就给你们棒打鸳鸯了。 “大郎,刘府到了。” ------------ 第五百一十二章 也有少年慕艾时(加料)   刘清水的府邸,算不上十分豪奢,这小子一向不太在意这个。   刘家发迹之后,也只是在原本的酿酒作坊上,扩建了一番,而且老刘至今还保留着酿酒池,时不时酿造几壶存起来自己饮用。   不过可惜的是,他的独子刘清水,并没有继承自己的这一门手艺。   如今所说是上皇受困堆玉楼,但是女儿反倒因祸得福,自己也成了儿女绕膝,老刘对现状十分满意。   今天府上早早的摆好宴席,是要请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少宰杨霖,杨大郎和清水交好,自己这府邸他也是常客了,老刘头十分开心,特意吩咐拿出自己的珍藏好酒。   清早上朝之前,下人们就开始忙碌,杨少宰如今地位煊赫,怎么也得准备的充沛一些。   等到刘清水的马车到来时候,门口有刘府管家带着十几个人在等候,杨霖下车之后和刘清水一起来到轩厅。   “伯父,小侄冒昧叨扰,劳烦伯父,在此赔罪了。”   老刘笑呵呵地道:“大郎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杨霖心里有鬼,但是多年的磨练之下,早就不会露怯,笑道:“这不是一直在外奔波么,若是在汴梁,少不得要常常来蹭吃蹭喝。”   杨霖说完,看见老刘牵着的小童,怯生生地抬头看自己。   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是刘清水的儿子,这一家子断然生不出丑人来,杨霖呵呵一笑,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道:“小沐儿,过来,有没有好好读书?”   老刘把他往前一送,小家伙抬头道:“有,但是读不好,老是挨先生的板子。”   杨霖哈哈一笑,道:“好好听先生的话,将来才能有出息。”说完把玉佩给他系上。   刘沐晃着脑袋:“谢谢杨叔。”   三人落座之后,杨霖把老刘推到上首,这才开始上菜。   杨霖心中暗道,一会可要好好表现,小刘贵妃相约,自己不能喝的满身酒气,唐突了佳人。   说来可笑,万花丛中过,也算是个中老手了,没想到今天还有些紧张。   刘清水也有心为姐姐和大郎搭鹊桥,不怎么让酒,可惜老刘不管这些,往死里劝酒。这是自己最得意的手艺,亲手酿制的好酒,岂能不让客人欢饮。   杨霖苦苦推脱,还是喝了不少,很快脸色就有些红晕。   内院小庭轩里,春风阵阵,花香弥漫。   小刘贵妃今日不知怎地,没什么精神,只觉心里懒懒的,也不知想着什么,迤逦到后边园子,见前边有一藤编的秋千冷冷清清的垂在那里,心道:“好久没来找你玩了,想不想我?”   她自己攀上了秋千,只留下一个贴身的丫鬟,让她陪着自己玩了一会,才算勉强有些精神。   正玩着秋千,忽然瞧见墙上两只小猫,凑在一块正在交配。恼人的春风拂过,小刘贵妃没来由红了脸,啐了一口,不知怎么竟羞涩焦躁起来。   她回过头来,对推秋千的丫鬟道:“我有些倦了,你去拿一个绒裘来,我偎在这里歇息一会。”   丫鬟稳住了秋千,这才离开,剩下小刘贵妃晃着双脚,独自倚在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刘年纪大了,喝了一阵就告罪一声,离席而去,自顾歇息去了。   剩下两个心怀鬼胎的兄弟,彼此都有些尴尬,杨霖毕竟是有些焦躁,率先开口道:“清水,时辰不早了,你要是没什么事……”   刘清水心里暗恼,你还在这装什么,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姐姐的事呢,他心里怪罪杨霖不爽利,为了表示自己已经都知道了,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念珠,道:“大郎,这是你的吧?”   杨霖接过来一看,这不是段妙贞的么?一股怒意隐隐升起,难道妙贞看着清水俊俏,给我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绝不可能,妙贞对自己哪有半点二心,说谁背叛自己都有可能,除了她。   刘清水见他眉心蹙起,只当是被自己揭穿了,有些羞恼,便开口道:“我都知道了,你就别跟我装了,一会我带你去后院。唉,兄弟一场,我也不想要别的,你只要一辈子对她好,我就了了一桩心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霖脑子里一时间有些乱,你掏出我的妙贞的念珠,没来由说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不是小刘贵妃暗中约我来的么。   这要搁在平时,杨霖早就了然于胸了,肯定是眼前的愣头青又误会了什么。然后杨霖肯定会就坡下驴,和小刘贵妃亲近亲近,就算不能俘获芳心,也得留下个印象和见面的机会不是。   不过一牵涉到小刘贵妃,杨霖就有些大脑短路,被刘清水揪着,晕乎乎来到后院。   自作聪明的刘清水,支开了下人丫鬟,准备给一对有情人创造一个幽会的环境。什么礼法,什么男女之防,在爱姐心切的刘二爷眼里都是狗屁,姐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候,小刘贵妃的贴身丫鬟,拿着一个裘绒走来,刘清水拦住问道:“做什么去?”   “给大小姐送衣服。”小丫鬟有些疑惑,问道:“大小姐呢?”   刘清水悻悻地道:“别去了,我刚从姐姐那过来,她现在很热,不想穿了,你赶紧回去吧。”心里却在埋怨,你一个贵妃好好的无端要喜欢大郎,害的我这般丢人,当你弟弟真倒霉。我刘清水遮奢的汉子,没来由要干这种事。   小丫鬟道:“哦,那我去伺候大小姐。”   刘清水恼怒道:“都说了让你回去,怎么这般聒噪。”说完赶鸭子一样,把丫鬟赶走。   看着丫鬟三步一回头,一脸不解地离开,刘清水心中暗道,若是被人撞见,须得连累姐姐的名声,大郎那里早就臭了名,但是姐姐可不一定受得了。   他转身去库房拿了一把锁,将庭轩的门锁上,心道大郎身边那么多狐媚子,入夜之前是不能放他们出来了。做完之后,刘清水心里夸赞了自己几句,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要是小刘贵妃知道他的这些操作,估计要感谢爹娘给她生了这么一个“好”弟弟。   杨霖来到后院,只见这小庭轩被收拾的十分雅趣,花团锦簇而又错落有致,玲珑跌宕,精巧细微,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   刘清水给了他一个眼神,便自顾离开,并且不许人前来搅扰。   杨霖闷闷地往前走,只见秋千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这么久不见,一看背影自己还是能瞧出来啊。   “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要冷死了。”小刘贵妃嗔怒道。   杨霖喝的晕乎乎,老刘的珍藏佳酿果然不是凡品,倒像是武松喝的景阳冈酒,酒意慢慢才上来。   他轻轻上前,解下自己袍子,想要给小刘贵妃盖上。   小刘贵妃回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从秋千上腾地一下跃下来:“谁!”   “咦,杨少宰,怎么是你?”   杨霖自从来到大宋,从未有过这般时候,倒像是个憨憨,挠头道:“清水叫我来的。”   小刘贵妃本来戒心满满,但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反倒不怕了。笑道:“清水就是荒唐,时常做一些没头脑的事,杨少宰不妨坐一会,我去叫他来。”   说完就要离开,心里暗骂自己的弟弟不靠谱,简直是个棒槌。   走到门口,小刘贵妃伸手一推,竟然上了锁,不禁更加恼怒。   这混球难道要卖姐求荣?虽说杨霖现在权势滔天,但是你们是未发迹时的挚交好友,总不至于要靠这样上位吧,在她印象中,弟弟可不是这种狼心狗肺的人。   在她身后,杨霖热心地问道:“贵妃娘娘,怎么了?”   “这门不知怎地,竟然落锁了,府上下人无状,叫少宰笑话了。”   杨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叫我来约会的么,这也不像是不好意思地表现。   要是别的女人,杨少宰早就展露本性了,但是对小刘贵妃,他的耐心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几百倍。   上前一推,果然落了锁,杨霖凝神聚气,喊了几声,旁边的人都被刘清水支开了,自然没有回应。   小刘贵妃也喊了几声,她的声音虽然清脆好听,但是比杨霖的嗓门可小了不少,根本没有人听见。   杨霖无奈地摊手道:“没办法了,等一等吧,清水兄见我不出去,肯定会寻来的。”   小刘贵妃也知道只能如此,两个人就在庭轩内的石桌前坐了。   “也没有个茶水招待,杨少宰勿怪。”   杨霖无奈地说道:“实不相瞒,在外面已经被伯父和清水灌了一肚子酒,再也喝不下了。”   小刘贵妃掩嘴一笑,眼波流转,无意中流露出的风情,让杨霖目眩神迷。   小刘贵妃也感受到了,顿时有些薄怒,怪罪他浮浪,气氛一下子又有些尴尬起来。   杨霖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开始缓和气氛,他的见识又多,嘴又巧,不一会就逗得小刘贵妃咯咯笑。   小刘贵妃少女时就入宫,一直在皇宫内,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她的心中对这种男女对坐想谈,也感觉到有些新奇和刺激,杨霖倒是坦荡荡,只顾搜肠刮肚,想一些应景的事来说。   他越是这般,小刘贵妃越是放心,两个人不知不觉竟然就这样谈了起来。   小刘贵妃也第一次跟人谈起自己少女时的往事,杨霖难得没有使任何的心机和手段,单纯地享受起这段难得的独处时光。   两个人都像是忘记了时间,直到一阵凉风吹过,小刘贵妃觉得有些冷,才惊呼道:“怎地还不见来人开门。”   杨霖也有些奇怪,他走到门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   回头一看小刘贵妃穿得是紫花色的家居襦裙,虽然风姿尽显,但是不太御寒。这时候断然没有脱下衣服给人穿上的道理,杨霖心中升起一股怜意,蹙眉道:“有人嘛,有没有人?”   小刘贵妃有些慌了,眼看就要黑天了,自己出去之后,一定把清水狠狠骂一顿,再踢上两脚。   杨霖呵呵一笑,道:“贵妃勿慌,在下修道日久,颇有些功夫在身,区区小门还拦我不住。”   他回身到石桌前,推着一个石墩子到门下,小刘贵妃只疑他要砸门,赶紧小碎步跑过来,低声道:“这门是乌木的。”   杨霖撇了撇嘴,瞪了她一眼,小刘贵妃有些心虚,低着头脚尖捻地道:“真的,都是人家自己挑选的。”   真抠!   这可是你们家把我锁在这的,杨霖只好将凳子放在门下,往后顺了几步,道:“贵妃看好了,我这招叫梯云纵,乃是道家上乘的轻功。”   说完嗖嗖嗖脚尖点墙,攀援而上,小刘贵妃大开眼界,正准备拍手时候,表现心切的杨霖脚底踩到一片瓦片,跌落下来。   好死不死,下面有自己搬过来的一个石凳,杨霖赶紧用脚一挡,疼得他龇牙咧嘴。抱着一只脚跳了四五下,看到小刘贵妃的目光,杨霖赶紧道:“这一招叫金鸡独立,我刚才上去看了看,周围果然没有一个下人。”   小刘贵妃捂着嘴,道:“你的脚没事吧?”   这个时候,刘清水掐着点来了,哼着小调打开了木门。   两道杀人的目光朝他射了过来,一个是嫌他来的晚的姐姐,一个是嫌他来得早的兄弟。   “你怎么才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刘清水叹了口气,道:“你们,唉,好自为之吧。”   说完留下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自顾自地离开了。汴梁刘清水是个遮奢汉,虽然困于姐弟亲情,不得不出手相助,但是心中不屑于这对狗男女的私情。   小刘贵妃杀弟的心思都有了,她和杨霖对视一眼,反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门也开了,我就……走了。”杨霖低头道。   “杨少宰慢走。”   杨霖走了三步,突然回头,问道:“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么?”   小刘贵妃脸色一红,灿若桃花,突然扬起头,清脆地说道:“刘瑶。” …… 且说北宋朝徽宗十年,虽北有强辽虎视眈眈,西有西夏、吐蕃窥视中原,然东京开封府仍是一片歌舞升平。 那年,小刘贵妃年方十四,正自蓓蕾初开,明眸皓齿,流丽动人。 记得好象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夏日里,阳光明媚地透过屋外葡萄架的缝隙泻进了幽静的庭院,小刘贵妃躺在红木榻上沉睡着,身上穿着一件玉锦罗衫,映衬着雪白的肌肤,俏立的双乳隐约可见,香腮晕红如贵妃醉酒一般。 她的下身系着一条水红纱裙,一双三寸金莲斜挎在木榻靠手上,盈盈一握,活生生的可爱。 杨霖正值上刘府坐客,奈何经过了刘府后院。 他呆立着看了半晌,欲火飞升,胯下的阳物高举,坚硬如石,只觉得唇焦舌燥,下腹高涨,尿意频频。 虽然他常常出没花街柳巷,但萤火怎与日月争辉,再出色的妓女也不如这如出水芙蓉般的娇艳。 他慢慢的跪了下来,轻轻地卸下那水红纱裙,掀起里面的小衣,但见圆鼓鼓的白白阴阜上覆盖着些许柔软的阴毛,阴牝肥大丰美,就如邻街王大娘家卖的面团似的丰润光泽。 或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她下体的肌肤显得潮湿,色如人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如桃花绽放的小浪穴一开一合,仿佛婴儿之嘴嗷嗷待哺。 杨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颤抖着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放在高高突起的阴阜上摩挲,触手处温暖细腻,光滑如缎。 就在此时,小刘贵妃“嘤咛”一声从梦中醒来,在睡梦中她感觉有风沙掠过,刮痛了她娇嫩的肌肤,可没想,一睁眼却看见表兄正赏玩着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她一时吓得呆了。 她羞红了脸,怯怯地道:“表哥,你在干嘛?”此刻花影轻移,黄莺在葡萄架上清脆地啼鸣,那股处女的清香交杂着墙角传来的花香刺激着杨霖的神经末梢。 他欲火已然在心中燃烧,耳中哪能听得见女儿娇怯的声音,满眼尽是小刘贵妃那白里透红的脸蛋。 “好表妹,你莫叫,依了表哥,表哥什么都给你。”他脱下她的上衣,粗糙的手已是捏住了那勃勃而立的乳头,仔细揉搓着,只觉得湿热润滑,心旌摇荡。 小刘贵妃感到脸颊滚烫,如火燎一般,通体燥热,一张小嘴已是挤出几丝呻吟,嘴角轻翘,更是惹人怜爱。 “我要邻居小梅家的那种丝缎,还要余杭产的。”那日见过小梅穿着一身绫罗,俏丽动人,小刘贵妃嘴上没说,心里却甚为妒忌,颇想也拥有这么一样。 杨霖见小刘贵妃肤若凝脂,唇似涂朱,香乳挺立,迎风招摇,已是魂飞魄散,不知所以了。 “好、好妹妹……表哥还给你买临安的宫花,金陵的玉镯……好囡囡,你真香!” 此时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把它摘下来送给她了。 他松开了双手,解开了腰间的丝带,脱下长衫与内衣,露出了还算壮健的胸膛,上面的黑毛密匝匝的甚是吓人,小刘贵妃心下狂跳,血冲脑门,急忙闭上了眼睛,但随即又微微眯着,却见杨霖那话儿已是高高翘起,顶得内裤像是支起了帐篷。 杨霖抱紧表妹,只觉心痒难搔,已是将一张胡子拉匝的嘴凑上与她相接,咂舌之声不绝于耳,小刘贵妃丁香暗吐,香涎甘甜芳菲,沁人肺腑。 杨霖如身在云雾之中,神仙也不过如此而已,杨霖一手抱着小刘贵妃的纤腰,一手抚摸她光洁的胸部,到处都是酥酥软软,触感舒服,他可以感觉到小刘贵妃已经渐渐动情。 在这情场老手的撩拨下,小刘贵妃春情难耐,胴体有如火练,轻声呻吟,如莺啼鹂鸣,嘤嘤咛咛,双手已是抱住杨霖雄壮的腰身。 杨霖的嘴移至小刘贵妃的胸部,吸吮着她那两颗紫红的樱桃,恨不得一口吃进肚内,他的舌头轻抵着乳头,只那么一下,就让小刘贵妃感到无比的麻酥,她一阵的抽搐。 杨霖的一双枯手已伸进小刘贵妃的下身,隆起的阴阜有柔软的阴毛覆盖,触手之及,都让小刘贵妃不自禁的紧夹了长腿,脸如火烧,喘息声越来越大,丰腴的身体如蛇般扭动,显见得她的内心是骚动不已,她的手儿也伸过来抚摸着杨霖那高昂挺立的话儿,只觉身在空中,轻盈如鸟,直欲飞去。 杨霖分开她那修长曼妙的双腿,股间芳草离离,阴牝处光亮湿润,惹人爱怜,一脉清流正自从那销魂穴中渗出,色如人乳,香气熏人。 时当正午,树上知了乱鸣,小刘贵妃仰天躺着,两腿大大张开,粉脸娇艳,媚眼如丝,娇啼不断,小手纤纤的在小乳上不停地揉搓着。 杨霖看到小刘贵妃那般的浪态,淫声不断,阳具已是蠢蠢欲动,他一手扶着已是挺将过去,龟头刚抵一半,只听小刘贵妃已是痛得大叫。 “啊!我痛死了……我不要了……”她的阴牝突然间被一个硬硬的东西塞进,顶得阴牝内奇痛麻辣,急忙伸手摁住了那根滚烫如火的阳具。 “表哥,我那里要裂了,我要死了……”怎奈此刻杨霖正在紧要的关头,岂有就此罢手之理,他已是猛然一掼,龟头尽入阴牝深处,直抵花心。 小刘贵妃痛得珠泪翻滚,阴牝之内犹如刀绞般的疼痛难当,她浑身肌肉僵硬,贝齿紧紧咬着朱唇,屏住呼吸。 “表妹……可怜表妹蒲柳弱质……切莫再用力了……”杨霖听了不禁有些自责,忙放慢节奏,轻抽浅送,款款温柔,渐渐地只觉得里面滑腻非常,想是已入佳境。 他眉飞色舞地腰肢大摆,弯腰细细看着阴器相接处,见那阴牝饱满丰润,阴唇时开时阖,艳若桃花,阴毛上沾染了几许处女血,鲜艳夺目,映照着白白的阴牝,更显得奇诡无比。 处女奇紧的阴壁夹得他的阳具舒畅欢美,快感自小腹丹田传到顶门玉枕,再回流至阳具,他双眼紧闭,只管用力抽送,越来越快。 ------------ 第五百一十三 没想到你耶律大石浓眉大眼的,也干这种事 夜幕降临,北归山前,人声鼎沸。 远近几处火光升腾而起,照得天际隐隐泛红。 江南乃至汴京已经是春光明媚,但是这里依旧是霜寒草凋,以往的草原霸主征战,绝对不会选择这个时节出兵。 女真人是个例外。 他们从来不管严寒,如今的女真距离起兵反辽,不过才四五年时间,很多战士依旧是在雪里一趴几天的猎人出身。 再过去十年、二十年,当那些在各族奴隶的服侍下,长大成人的女真鞑子,成为金国的主力时,他们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如今,俨然是当世最强的战力,在完颜娄室的带领下,穿过绵延山脉,踏雪而来,一下就横扫了北归山。 耶律大石和姚平仲辛辛苦苦北伐,打下的这点基业,尽数被打了回去。 连日的恶战,在山上的各处堡寨和工事前,留下了浓黑的灰迹,女真鞑子押着一批辽人俘虏,正在此地休整。 连绵的北归山,曾经有几十家的坞壁堡寨,全是当地的地头蛇。 这些人利用庄客,操控着在北归山生活的百姓,俨然土皇帝一般,有点类似南方的土司。 耶律大石北伐,四下坞壁豪强虽然奉这个旧日契丹宗室号令,但也是有好处的听一下,没好处的动也不动。 平日里四下的坞壁堡寨对于耶律大石并不如何搭理,大家基本互不相干,顶多支应一点粮草而已。 可是在女真铁骑突然出现,横扫北归山一带,这些人就纷纷向契丹求援了。 这些人本来的打算挺好,谁来我就投奔谁,谁强我就效忠谁,我就是这个北归山的地头蛇。 但是女真人来了之后,沿途旋风一般击破坞壁堡寨,搜其粮草,屠其老弱,强壮负重转运军资粮草在雪地中挣命,就是有豪强欲事先投效,女真军马也不收纳,仍然是屠其首领,并其部众,收其粮草辎重。 而沿途坞壁堡寨也再没了抵抗的勇气,纷纷向东而逃。 命大的还能从冰天雪地当中挣扎出来,命不够硬的就冻僵在雪野当中,一路过来,遍地都是尸首。 寒风中,在猪圈似的栅栏内,一群契丹俘虏瑟瑟发抖。他们的衣服,大多数都被女真人扒下来,裹在战马的身上。 旁边看守他们的女真鞑子只有寥寥几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兴致颇高。 其中一个突然抽出一支箭来,故意走到俘虏们身前,瞄准了半天,有一个契丹俘虏稍微抬头偷看了一眼,女真鞑子马上放箭射杀了他。 其他人连看也不敢看,低着头生怕成为下一个目标,女真鞑子狞笑了一阵,又随便射死了两个人,然后呵斥几个契丹人处理尸体。 大帐内,这支女真兵马的将佐齐至,完颜娄室捧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时不时询问身边一个契丹降将。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就会赫然发现,他手里的地图不是契丹云州府,而是大宋地图。 被他询问的契丹降将,正是耶律余睹,在天祚帝北伐失利之后,就是他以副都统的高位,突然起兵作乱。 本来就元气大伤的契丹,错失了扼制女真的最佳时期,被迫抽调主力平乱,完颜阿骨打趁势收服了渤海人。 耶律目睹后来和文妃,在上京拥立天祚帝耶律延禧的长子为帝,被完颜娄室打破之后,他又投降了女真人。 北归山作为云州屏藩,好不容易打下来的险要,已经被耶律大石选择放弃。 实际上,耶律大石从来不是一个主战派,他在燕王麾下时候,就一直主张“养兵待时”。 招募兵马,严加训练,按兵不动,等待机会。 但是燕王耶律淳刚烈,一战打光了幽燕契丹兵马主力,而奚人又离心离德。关键时刻,奚王萧干按兵不动,想要趁势复国,被杨霖收复。 重新投奔天祚帝之后,耶律大石也多次上书,主张在云州好生经营防御,就像是幽燕的宋人那样,等待金宋之间爆发战争,大辽好趁势复兴。 耶律延禧照样不听他的,如今他自己做了皇帝,是契丹之主,便断然舍弃了整个北归山。 集中所有力量,在云州、应州、蔚州大肆修建防御工事,招募兵马,囤积粮草辎重。 在朝廷内,他斩了萧嗣先的同时,却宽恕了很多以往的大臣,得到了萧嗣先这些年搜刮积攒的无数钱财,在大宋和蒙古人的茶马商道上,大肆购买战马。 驱逐了一批天天叫嚷出击的少壮主战派,高柄的十个结义兄弟,被他杀了三个,其他的在虞世南的带领下都从边境逃到了大宋境内,去追随废帝耶律延禧前往汴梁了。 篡位之初,耶律大石派人出使大宋,用废帝耶律延禧换来了大批的粮草和装备,又偷偷派人和金国议和,出卖无数的杂胡和蒙鞑靼人,割让西辽广袤的草原,希望换来短暂的和平,让金人率先和大宋开战,让契丹得以喘息。 摇摇欲坠的契丹王朝,也迎来了一次难得的缓冲,完颜娄室被勒令不许再南下,而是准备兵马,备战即将和大宋展开的大战。 杨霖一直以为,耶律大石是个英雄,会奋起和女真人死拼,一雪契丹这几年的耻辱。 没想到这厮是个枭雄,这么拿得起放得下,保不住的东西割让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那辽西大片草原,以及上面无数的杂胡部落,全都成了女真人的附庸。 本来以为只有耶律延禧那孙子会和金国偷偷议和,没想到耶律大石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干出这等腌臜事来,把杨少宰气的不轻。 如此一来,很难在短时间内,拿回幽云十六州的剩下六州了。 逼急了这王八蛋,彻底倒向金国,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金国现在领土上,契丹人不断闹事,是他们的后患之一。 要是云州小朝廷投降了,这些后患可就消弭了大半。 宋金之间,已经有了难以弥合的仇恨,杨霖出尔反尔,结盟不到十天袭击了西归撤兵的女真兵马,几乎把完颜宗翰手下的谋克杀光。女真东路兵南下未果,却差点全军覆没,若非银可术以死阻挡追兵,完颜宗翰和娄室极有可能就会殒命在幽燕。 后来他又追到逐鹿山,在蚩尤陨落的地方,杀了完颜吴乞买,又在汴梁让万民用石子活埋了完颜希尹,女真人在幽燕吃的亏,比起兵之后其他地方的损失加起来都多好几倍,这个仇女真人不可能不报。 而对大宋来说,女真人就是心头一根刺,他们从河北杀到开封府,沿途杀得尸骨累累,血流成河。 此仇,岂能不报。 当初我们兵马羸弱,文官为了压制武将不愿开战,甚至不愿看到武将打胜仗。 契丹时常南下,西夏虎视眈眈,河北常年就是一块契丹人的猎场。 那时节忍也就算了,如今兵强马壮,开疆拓土,气势如虹,战马如云,精兵如雨,物资充裕,大将辈出。 别说女真人会南下,就是他们不打算南下,这几十万的汉家兵马,也免不了要踏出那万里长城,试一试匈奴、突厥、契丹之后的这一代的北方强敌,你究竟多强。 ------------ 第五百一十四章 海上运输线 明堂,宰辅在上,六部尚书济济一堂。 “檀州韩世忠刚刚派人来说,长城外女真人已经开始有预谋的运送囤积粮草,看来上一次他们吃亏吃够了,知道一旦坚壁清野,他们在幽燕甚至找不到一粒米吃。” 杨霖叹了口气,继续骂道:“我就不明白了,契丹云州小朝廷,那么个香饽饽摆在那里,女真鞑子就是不去打,天天哭着喊着要来幽燕和我们拼命,何至于此啊?” 张商英笑道:“但凡境北异族崛起,心中所念的无不是南下劫掠,这一点无数的青史卷册已经讲得十分清楚了。三伏夏日,就是畜生也知道到树荫下乘凉,数九隆冬,虫蚁也知道去地底避寒。那北境不毛之地,常年苦寒,女真人岂能不思南下。” 宋金一战,是无可避免地,这一点在场的几乎全部清楚。 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导致他年纪还不算大,还有南征的雄心和力气。再加上完颜吴乞买死在幽燕,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说,他都不可能隐忍。 杨霖站起身来,走到墙上的地图旁,所有官员的目光都随着一起,盯着地图。 “此乃幽燕之地,常年兵祸连接,如今稍微平定一年,田地荒废尚未开垦,我们要做好开战的准备,就要提前准备物资。一旦开战,几十万的大军,吃喝用度、盔甲兵刃,靠临时运输,很难供应的上。” 以前的大宋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他们打起仗来,经常忘了给前线补给,朝中的官老爷也不急,反正在他们看来,武人打输了仗比打赢了还好,打输了才好继续打压武人,实现本朝重文抑武的大好局面。 神宗时期,宋军攻打到了西夏都城下面,生生因为没粮食,饿死了几万人,被人家打了回来。 号称豪富的大宋,士兵经常是饿着肚子打仗,尤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西军,才是惨中之惨。 若非是史书明明白白记载,后世的人谁能想得到,一个富裕王朝的唯一能战的野战军,在与强敌对峙的时候,竟然有足足三年一颗粮食也没有领到。 现如今杨霖当政,自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他指着天津港道:“这里就是我们新筑的城池,取名天津卫,是上好的码头港口。如今运河刚刚起步,还不能投入使用,河北道路又阻塞难行,只能走海运了。” 明堂内众人都怯怯私语起来,走海运不可避免就需要水师护航,如此一来在茫茫大海上,很有可能会出现大宋的强大水师。 这些人能够控制得住么…… 杨霖在朝中混的久了,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想法,肯定是又在担心武人难以控制。 不得不说,五代时候,武人压制的太狠了,也太猖獗了,导致现在这些读书人对武将的提防之心,甚于对异族的防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是天下大乱,其实他们完全多虑了。 如今武将想要割据,也没有了自己的根据地,只有一群兵还不一定听他们的。你又不能给这些兵军饷,谁还会为你卖命,跟你造反。 大宋对武将的防备,可谓是过犹不及,直接导致处处挨打。 张商英却突然想起,前几天杨霖还找自己,商议组建南海水师的事。 现在借口从江南往天津卫走海运运粮,这水师看来是势必会组建了,一抹忧色出现在张商英的额头。 “文渊,走海路运粮食,难免需要水师护卫,你觉得澄海水师可以么?” 杨霖心中暗道,你可算是问了,我等这句话半天了。 他轻轻拧了拧手腕,道:“肯定不够,澄海水师要防备女真人南下,须知那女真鞑子合并了渤海几十万人,渤海人素来擅长造船。澄海水师要负责的是东海。至于其他航线,我准备奏请官家,新增设一支水师。” 大臣们眼观鼻鼻观心,现在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只有王朝立表示赞同,起身道:“若是组建水师,可从岭南招募兵马,那里土地贫瘠,沿海许多居民都是渔猎好手。这些人熟悉水性,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杨霖点了点头,福建沿海一带,土地实在是贫瘠的可怜。 这些地方,就算是风调雨顺也收不了多少的庄稼,更别提有个灾有个害的了。 好死不死的是,这些靠海的地方,隔三差五就要出事、不是海啸,就是地龙翻身,到了大宋这种情况更是一直增加。 大宋赶上了个不好的时候,黄河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恶化的,各种地质灾害频频发生。论起倒霉来,仅次于赶上小冰河的大明。 既然种地养活不了全家,沿海的百姓就要想尽办法另谋出路了。 杨霖拍板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道上书,奏请官家。” 众人纷纷腹诽,怎么就说定了,这不是正讨论着你就要拍板子了么。 说归说,腹诽归腹诽,可没有人敢跳出来反对。 海上水师太难控制,比陆地上的武人还要难以管理,张商英还想做最后的努力,道:“文渊,是不是等交趾的事完了,再组建水师。如今北方局势一触即发,交趾还有十几万兵马在作战,一旦宋金开打,就是南北开战,到时候补给只怕是有些相形见绌。” “两面开战有什么难的,我在幽燕主持战局时,西北黑……宋江还不是率领近十万的西北军汉,攻灭了喀喇汗王朝。” 杨霖指着地图上,小小的交趾道:“这弹丸之地,绝对不能成为我们决策的掣肘。” 交趾其实没有牵涉大宋多少的兵马,完全就是走的出钱资助他们的乱军,开始互相厮杀。 方七佛如同皮影戏里牵线的人,指挥着无数的北交趾人,发疯一般地往南打。 北地向来被交趾李朝歧视,再加上占婆海盗在这里无法无天,年年缴税的百姓也得不到李朝任何的保护,早就憋着一股子劲要造反。 张商英见劝不住他,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生出了一股退意。 我老了……张商英心里暗道。 ------------ 第五百一十五章 一言定宰相 宣和二年,初夏。 首辅宰相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张商英,告病还乡,皇帝三次下旨挽留,张相去意坚定。 汴梁城郊,车马骈阗,青衣小帽的小厮猬集在各处,路边的凉亭内个个身穿紫金官服,俨然大朝会一般。 杨霖捧杯道:“前番在此送蔡相归乡,恍若昨日,不曾想今日又要送张相离京。张相与我相扶至今,今日功成身退,杨霖惟愿张相儿孙绕膝,安享天伦。” 张商英满脸笑意,他可不是蔡京,自己做了宰相近三年了,早在蔡京做首辅的时候,自己就是左相。 如今江山代有才人出,再赖在位置上,怕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本官老朽,朝中正事却不可荒疏,诸公俱是部堂掌印,权掌枢要,国朝百姓安居,尧天舜日还要仰仗诸位,万万不可轻忽。” 在场众人纷纷自谦,杨霖趁势一挥手,随他而来的杨三拿着一个画卷过来。 “今日张相功成身退,区区画卷,聊表心意,还望哂纳。” 张商英展开画轴,不由得惊道:“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文渊,这……此礼太重了。” 他嘴上说着礼太重,手里却紧紧握住,这幅画是王希孟一生唯一一副传世画作。 王希孟一生堪为传奇,他十多岁入宫中“画学”为生徒,初未甚工,刚刚继位的赵佶时系图画院学生,后召入禁中文书库,曾奉事赵佶左右。 皇帝赵佶慧眼独具,认为:“其性可教”,于是亲授其法,经赵佶亲授指点笔墨技法,艺精进,画遂超越矩度;政和三年四月,王希孟用了半年时间终于绘成名垂千古之鸿篇杰作《千里江山图》卷,时年仅十八岁。 从此之后,再不动笔,也没有半副画卷传出。 前几年传来消息,王希孟英年早逝,二十多岁就与世长辞,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此画用笔敷彩精细,轻重浓淡生动活脱,灿烂艳灼,美不胜收,千里江山秀丽多姿,雄伟壮观。 被大行家赵佶钦点为“一点一画均无败笔”,被赵佶赏赐给了蔡京,又被杨霖用重金购买到手。 上面还有蔡京的题字,蔡京的字,在这个时候,也是闻名天下士林宾服的墨宝。 张商英没有想到,杨霖竟然这么大方,乐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少。 “赏玩之物罢了,张相这几年着实辛苦了。” 张商英作为杨霖一党中官职最高的,甚至一直比杨霖还高,这些年不知道替自己挡了多少的风风雨雨。 而且杨霖也借机发出一个信号,本少宰永远不会亏待自己人。 张商英卷起画卷,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交给身后的孙子。 然后在家人的搀扶下,登车离去,与众人挥手告别。 宰相辞官,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按正说如日中天的杨霖该当此位,但是他年纪还是有些轻。 一直以来,杨霖也没有表态,众人的态度就暧昧起来。 因为杨霖宫变,一举夺去开封府中枢大权之后,大力启用新人为官,拔擢年轻有为的官员,因此朝中很少有资历威望已经混够了,可以当宰相的人了。 学士承旨的位置也一直空着,宰相的位子花落谁家,还得看眼前的年轻人的安排。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杨霖呵呵一笑,道:“时辰不早了,诸位都各自回府吧。” 杨霖在马车内,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宰相的位置太烫了。 自己弱冠之年,若是贸然去做宰相,总觉有些不甚合适。 将来领兵之人,岂不是人人都有了这个想法,不能开这个先例啊。 反正是大权在握,不一定非要早早登上高位,还是继续门头发育为好。 这个宰相,就得选一个听话的就行,张商英虽然和自己是一党,但是政见上多有分歧。 他是宰相,自己也不能太过强势,很多小的决策,实际上跟自己的意见是背道而驰的。 这次张商英辞相,可能也是因为自己在几个大事上的坚持,让这个大儒有些抵触。 昭德坊内院,锦儿舀起一勺桂圆莲子羹,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喂给坐在一旁的杨天燕。 苏凝香在给自己生这个宝贝女儿的时候,自己刚刚在幽燕取得大捷,顺手给取了这个名字。 按理说这一代是天字辈,但是女孩儿不用,不过既然有了杨天爱,杨霖干脆就全都带辈好了。 张开嘴将莲子羹吃下,杨天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面,眨也不眨。 锦儿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家少爷在冲着女儿做鬼脸。小丫头不由得失笑:“少爷哪有做父亲的样子。” 杨霖走过去抱起女儿,问道:“芸娘呢?” 锦儿朝后努了努嘴,道:“在房里呢,说是有些头晕,刚刚睡下。” “这半晌不乏的,小淫……那算了,让情情到小院找我。” 顾及到女儿在身边,杨霖赶紧收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髻。 杨天燕刚刚学说话的年纪,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惜字如金,任凭一群丫鬟姨娘怎么逗弄,都不肯轻易说话。 这个时候趴在杨霖的怀里,抬眼望着他,突然张嘴道:“爹爹。” 这一声可不得了,把当朝少宰乐得眉开眼笑,连连答应,把女儿举得老高,逗得她咯咯笑。还炫耀似地问道:“锦儿,你听到了吗?” 眼看着少爷的模样,锦儿心里有些酸,在接过孩子的时候,小手轻轻碰了碰自家少爷,脸色晕红。 杨霖是个什么人,马上就心领神会,心中暗道自小玩到大的丫鬟,可不能冷落了人家,今夜就要去吃青梅骑竹马…… 杨霖口中的小院,是一处僻静的小庭轩,这里面只有几株花草,时常有人清扫,不过等闲无人来住。 迈步进来,推开木屋房门,入眼是一面巨大的纸板,上面写满了人名。 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秦情情来了之后,她知道杨霖的习惯也不答话,直接去书案上磨墨。 杨霖找到张商英,一伸手就有一杆笔,在张商英的后面写上致仕归乡,将他的名字轻轻划去。 谁来当宰相呢? 杨霖细细地从头往下看,突然在一个人名前停住了目光。 白时中,进士出身,累官为吏部侍郎,出使契丹立功,升为吏部尚书。 出使契丹的三个人,高柄、秦桧、白时中。 这三个都是大宋的国宝级大臣,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将耶律延禧和契丹的纨绔子弟哄得称兄道弟,恨不得永远留在身边……使劲在本来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契丹身上泼油加柴,祸害到现在这个地步。 白时中的名字后面,除了这些履历之外,就是寥寥几个字:有文才,无担当,十分听话。 这简直就是最佳人选啊,他具备了当这届宰相的所有必须品质,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 历史上,蔡京也看重了这一点,在罢相之后就把他抬了上来。 白时中在后世被定性为奸臣,说实话有点冤,他当宰相就是完全按照蔡京方针来。 在汉朝曹参这么干过,留下了萧规曹随的佳话,到了他这里就没这个运气了。 说到底还是吃了蔡京的亏,但是蔡京真的宰相政令真的不值得他蔡规白随么? 蔡京的新政,实际上非常成功,没什么不能用的。 杨霖越想越觉得合适,这个白时中当时只是一个侍郎,是自己抬了他一手。 那场政变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来到自己府上拜访,十分的识趣听话。 用他来当这几年的宰相,和自己亲自上实际上没有差别,还可以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轻轻拍手,脸上有些喜色,秦情情这才敢说话:“大郎,还要墨么?” 杨霖点了点头,往太师椅上一坐,笑道:“你以我的口吻,写一封信,派人送到吏部尚书白时中的府上。然后吩咐下去,准备一桌酒菜,请高柄、秦桧前来作陪。” ------------ 第五百一十六章 礼仪布于四方,王化在于霸道 白府,吏部尚书白时中,望着满屋的绫罗绸缎和几箱子金银珠宝,脸上笑意盈盈。 白时中年过五旬,保养得宜,十分俊朗。 “我的爷,哪来的这么多宝贝?” 白夫人扭着腰肢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满屋的好东西。 这妇人面如满月,姿色不凡,因在内宅,所以衫领松散,更是有些撩人。 白时中捻须一笑,道:“这些东西虽然不凡,但是还不至于让老爷我如此开怀,你可知道这是谁送的?” “谁?”白夫人丰盈的朱唇微微一撇,揽着他的胳膊问道。 “杨少宰!” 这三个字说出来,白时中的嘴唇都有些颤抖,如今是什么时候,张相辞归,相位空缺啊。 “哪有让人家给咱们送礼的说法,我看不如多花点钱财,加倍奉还回去。” 白夫人这番话,颇有见地,但是白时中微微一笑,道:“这要是别人,自然是你说的这般,可是我们这位杨少宰不一样,他要用谁之前,都是要送一大笔钱财的。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也能收到……” --- 觥筹交错,谈笑宴宴。 昭德坊,花厅内,这一桌酒席上,尽是些亲近之人。 高柄和秦桧自不必谈,都是自己的常客,不怎么有机会来的白时中却是今晚的主角。 到现在,白尚书的脑子里还嗡嗡的,张商英辞相,大家的眼神冒光都盯着首席宰相的位置,没想到不声不响地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高三祝蒙亨兄此番拜相宏图大展,一遂平生之志。” 高柄举杯祝酒,白时中这才晃过神来,赶忙举杯。 秦桧望着他,也有些感慨,白蒙亨看上去老老实实,除了会来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不惹人生厌之外,属实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能。 当初在契丹上京府,很多事都是自己和高柄做的,当时还是白侍郎的他几乎就是跟着饮酒作乐,阿谀奉承,说一些好话。 没想到杨大郎一句话,人家就要拜相了,怎地不叫人羡慕。 杨霖轻轻一指酒杯,示意身边的蓉娘给自己斟满,然后起身端着酒杯道:“蒙亨兄,将来朝野之上,还望我等精诚团结,为国效力。” 白时中赶紧起身,道:“有少宰在朝,国事无忧!” 杨霖嘴角一勾,心里也十分畅快,这白时中是个明白人。 两个人轻轻一碰,仰头饮尽。 夜色渐浓,杨霖起身送走了今晚的客人。 夏夜汴梁,蛙叫虫鸣,月明星灿,一缕清风吹过,杨霖借着酒意,摸到了锦儿的房间。 ………… ---- “中华正统,威播四海,凡在率滨,孰不惟赖。 钦惟大宋皇帝陛下,勋华继体,怜臣妾之境遇,闵越民之无辜,助我藩属李朝,剪灭弑父贼子。 深恩厚德,永矢不忘,敬天事大之心,益坚至诚,是以求告天使,仰视国光,伏献方物。 为是,谨具表。” 杨戬已经年迈,由新任的内侍宦官王祥年尖着嗓子,大声念道。 这是兰英皇后的亲笔信,求救大宋,出兵平叛。 杨霖听得冷笑连连,当初我们找你,你不愿意。现在被人关在地牢,折磨了一段时间,被我那义子救出来之后,想起大宋的厉害了? 真真是贱皮子,非得受点苦才知道来求救,早干嘛去了。李阳焕都骑到你们头顶了,还不知道反击,一味的忍让退缩,这女人落到这个地步也属实不冤。 因为兰英皇后,影响了大宋进军交趾的时机,而且在出兵之初,错失了李朝皇后请求兵马的光明正大名义,让杨霖一肚子火。 坐在龙椅上的赵偲却没有这种感觉,外邦里面,交趾李朝一直是个刺头。 没想到也有如此恭顺求救的一天,让赵偲感觉很有面子,他微微一笑,对来使笑道:“李朝既然上表称臣,我们大宋出兵,也是情理之中。” 杨霖踏出一步,问道:“你们交趾的男儿都死绝了么,为何出使大宋,来的却是女流之辈?岂非是对吾皇不敬!” 诗曼双腿一软,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何和这满殿的和善大臣格格不入,明明大宋皇帝都是一副笑颜。 她是兰英皇后的绝对心腹,也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交趾李朝的男人,谁不倒向东宫的李阳焕。 派诗曼出使大宋,也足以道出兰英皇后现在的窘迫,只怕是除了几个逃出来的侍卫,她身边一个可用之人也没有了。 杨霖一发难,殿堂上的气氛为之一变,笑吟吟地大臣们也都义愤填膺起来。 赵偲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便坐视杨霖为自己出头。 诗曼只好强撑着精气神,哀声道:“上官有所不知,李朝上下被逆贼把持,皇后身边没有人了……” 杨霖横眉一笑,冷声道:“既然是求兵襄助,就得依大宋行事,我们天朝上邦,非是那蛮夷之国能比,自然不会和尔等索要疆域子民。 你回去告诉兰英皇后,此番平叛之时,兰英皇后应以虎玺,晓谕子民,遇大宋兵马不得行抗拒之事,否则立杀无赦。 平叛之后,李朝不得再妄称帝,改称国王,由吾皇下旨册封。遵循北面高丽之策,每五年选百名宫女,送至汴梁,服侍吾皇。两国边境互通往来,互不收关税,拆除边关工事,裁撤半数官兵,将升龙城改名顺宋府,由大宋驻军五万,永世保护交趾国王。 遍索交趾,挨家挨户上缴古册,焚烧不实书籍,不满十岁的交趾越民改识汉字说汉语。” 诗曼冷汗直流,心里如同被雷击一般,这汉官的话字字诛心,真按他说的来做,交趾就没了…… “这些事兹事体大,望天朝容我回去请示兰英皇后。” “是王后。”杨霖好心提醒道。 诗曼低着头,孱懦不能语。 杨霖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直视诗曼的眼睛,沉声道:“我说,是王后!” 诗曼何曾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就算是东宫李阳焕,也不能给她这种感觉。好似泰山压顶,又像是一头猛虎在耳边咆哮。 她浑身发凉,喉咙发酸,终于还是低头:“容我回去,请示……王后。” “不必了。她岂有不来汴梁拜见吾皇的道理,我早就派人将她送来汴梁了。此时多半已经在路上,你等她来了之后,再行转述即可。” 满殿的君臣,第一次见到外臣在大宋的金殿上,如此作态。 也第一次知道了,教化四夷,王道之外,还有霸道。 一种迥异于过往百年的风气,正在这个年轻少宰的带动下,改变整个帝国。 当然,这也是需要底气的,当初杨少宰刚刚步入仕途时候,为了给西军争取灭夏的机会,面对契丹的使者,还不是要笑脸相迎,好话说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大宋灭西夏,平大理,收吐蕃,征西域,复幽燕……兵强马壮,国力昌盛,腰杆子也直了,说话自然硬气不少。 不管是龙椅上的赵偲,还是大殿内的侍卫,内侍,捧扇的宫娥,都有一种舒爽而又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好像心里的某些天性被释放出来,却又被礼法所囿,似乎觉得杨少宰的言行,有些不符合礼仪之国的君子风范。 强盛刚刚起步,还需要慢慢适应啊。 ------------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开封府外,一条直抵洛阳的河道,正在开挖疏通。 河提上无数的民夫挥汗如雨,在下面就是前来送饭的妇人和孩童,各自提着陶罐和碗筷,互相打着招呼。 不一会那些正在干活的民夫,就会下来大吃一顿,然后把今日领的工钱交给媳妇,继续下午的劳作。 道路两旁,有朝廷的衙役,在树荫下乘凉,维系治安的同时,也提防有宵小之辈劫掠这些妇孺。 出乎杨霖的预料,新任宰相白时中上台之后,竟然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主动操持了不少的大事,比如说招募民夫疏通洛阳、长安与汴梁的河道。 这些事都是杨霖想做的,并没有知会于他,白时中竟然能主动想出来。 杨霖欣喜之余,不禁感慨,在古代能做到宰相位置的,哪有一个是庸才。 若非有玲珑心思和揣摩上司的本事,早就在官场的大浪淘沙中,籍籍无名地隐去了。 大宋尤其是这样,曾几何时冗官的大宋,每年进士就有上千人,经年累月下来,顶层的政治舞台上,又能留下几个人。 如今的朝廷政策,杨霖在大理试行的新政改革了官场的枝叶,细节上的政策主体依旧是蔡京的新政为主。 白时中上台之后的一些举措,是在这两个的基础上,一些更加细节的改进。 比如说居养制度,和民夫徭役制度,都得到了更多的拨款,让这些干活的民夫不再怨声载道,而是踊跃报名。 杨霖彻底放心下来,内政上有如此宰相,自己就有更多的精力,来布置北方的大略。 如今一金一辽,三足鼎立,大辽虽然没落了,但是整合所有力量之后,作用类似于曾经夹在宋辽之间的西夏。 云州府那些坚固的城池,曾经都是汉家雄关险要,真要是由耶律大石来守,并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契丹人剩下这点残山剩水,他们的将士也知道,已经无路可退了。 女真的暴行,也让很多的契丹本土的百姓,拼死西逃进入如今的云州府。 女真得到了辽西草原,便有了杂胡和鞑靼人作为兵源,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收伏这些鞑靼人,就不得而知了。 得到了渤海和契丹几乎全部的冶炼手段之后,这时候的女真人制作兵刃和盔甲的技艺不比大宋差。 昭德坊内,杨霖难得有时间,在外院给一群徒子徒孙讲课。 能进来听课的,除了吴敏和袁庭植等人的得意门生之外,就是朝中大员的子弟走的后门送来的关系户。 不远处的一个凉亭内,四面轻幔遮掩,微风袭来,纱幔随之摇曳,如雾如障。 里面聚集了许多官宦人家的仕女千金,也来凑个热闹听讲,只是女人多了难免唧唧喳喳,引来不少亭外专心听讲的人不满地目光。 “君子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若夫诗词歌赋,可以娱人娱己,却非大道。终归是雕琢篆刻,亦何益哉?你们或许要说,救世乃是王侯将相所为,与我等何干?今日我却要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底下的学子无不面红耳赤,心潮澎湃,纷纷默念这句话。 有时候,一句话,真的能带给人很大的力量。 这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显然就有这样的力量。 士子们欢喜无限,相顾之下,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 这时候,从凉亭内传出几声轻笑,惹恼了旁边一个士子。 此人虽然一身士子打扮,却长得魁梧雄壮,看面皮还很稚嫩。 他霍然起身,对着凉亭内吼道:“少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直教俺们热血沸腾,如此振聋发聩的警世恒言,尔等何故哂笑!” 他嗓门奇大,连杨霖也被吸引过来,众人纷纷侧目。 只见从凉亭内扔出几个熟透的杏子了,打得他连连躲避,狼狈不堪。亭内却娇笑连连,围观的士子们都大笑起来,自己虽然也不喜欢这些女子不安静听讲,但是却没有人去触这个霉头。 这里面的,都是开封府内的豪门贵女,随便被其中一个看上了,都能少奋斗十年的那种。以杨霖的权势,也不得不同意她们来听讲,这汉子却敢去撩闲,真是无知者无畏。 旁边的亲卫赶紧将这个钢铁直男拉开,他犹自愤愤不平,杨霖嘴角一勾,笑出声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就是个反面典型,将他带上来。” 这个士子上来之后,对杨霖却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一脸的崇敬。抱拳拜道:“见过少宰。” “你叫什么名字?” 杨霖很是喜欢这种看上去憨憨的,却心思通透的人,今日能到场的,都不是蠢货,眼前这个一眼看去就知道没什么背景,肯定是自己的学生们推荐来的,那就不会是个笨人。 “学生杨沂中。” 在杨霖身边坐着的马扩起身,低声道:“此乃代州崞县杨沂中,是我的好友。天生神力,前者女真南下,他掩卷从军,立下不少战功,完颜希尹死了之后,又舍了军中职务回乡读书。” 杨霖轻轻点头,问道:“你如何理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杨沂中十分兴奋,昂首道:“学生认为,有异族相犯之时,每一个汉人都应有怒火,逢敌不低头,不下跪,不屈膝,与贼拼命,则汉道永亨昌,天下必强盛。” 杨霖心中有些喜欢这个魁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士子,问道:“听说你弃文从武又回乡读书,是因为什么?” 杨沂中脱口道:“那时节学生以为,大丈夫应当用武功博取富贵,但是真打了几场仗之后,才发现武力不能决定胜负,兵法奇谋才是王道。” 杨霖心里更是起了爱才之意,守着下面百十个士子,问道:“京营禁军内,可修文习武,你可愿参加?” “本来不怎么感兴趣,少宰若是相邀,学生不甚荣幸。” “这禁军须得家世清白,便是我也不能为之破例,杨沂中,你出身几何?” 杨沂中神色一正,充满了骄傲:“俺祖父曾任永兴军路总管,后战死;俺父亲曾知麟州建宁寨,后战死。”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增兵交趾,王后北上 追溯两代,战死沙场,这已经不是家世清白了,这就是根正苗红。 这在西北,并不罕见,当年的宋夏百年对峙,西军中多有这等子弟。 其实大宋的战将,并不比他人逊色,赵构南渡之时,手下的大将都是些狠角色,可惜的是兵员素质跟不上,文官遥控指挥,武将掣肘太多。 杨霖脸色凝重,起身朝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拜,道:“你可到我身后听讲。” 杨沂中一看他对祖父和父亲这般敬重,眼圈一红,这种汉子就是这样,即使他再钦服杨霖,杨霖给他多少好处可能也就是心怀感激。 但是对他们父辈的尊重,才能换来这般的极深感触,马扩轻轻抚着他的双手,一起认真听杨霖继续讲课。 这个时候,是中华大地上,学术和思想的一个重要的转折期。 究其原因,就是程朱理学在此时的兴起,几乎扼杀了汉人的进取精神。 程、朱理学,两程已经死了,朱熹还有几年才会出生,杨霖开坛讲学的时机,恰是时候。 务实、昂扬、进取,是他绞尽脑汁想要推广开来的思想,真到了这个时候,杨霖才会发现自己的学识不足。 这种程度的立言大业,非是大贤不能完成,好在杨霖的官职地位高,可以利用这一点,集思广益。 他的学生和学生的学生,可以在他的主旨思想上,发散加深,著书立说,为他传道。 杨霖也可以利用手里的权势,尽可能地为他们铺路,广开方便之门。 杨学的传播,靠的就是这个模式,偶尔的讲课,反倒是点缀一般的锦上添花。 --- 两折省,杭州府。 一盘棋局上,杀意凌然,惨烈无比,执子双方都盯着棋盘,寻找着一丝丝的破绽。 张叔夜轻轻落子,那边的殷慕鸿却长舒胸气,一鼓作气收拾残局。 “哈哈,望舒兄棋艺果然高我一筹。”张叔夜摇头笑道,开始一颗颗地收起棋子。 殷慕鸿眼帘低垂,道:“你我棋艺不分伯仲,不过嵇仲你还是有些犹豫,当断不断不够果决。” 张叔夜知道他是别有所指,两个人自从来到江南之后,彼此间默契十足,携手共进,友情也是突飞猛进。 情谊到了,有些话就可以大胆说出来,不用藏在心里了。 张叔夜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地说道:“我不够果决,你倒是够狠,可是少宰已经下令我是这两浙省的巡抚兼任总督,你却还是提举都尉府。” 殷慕鸿也不着恼,淡然一笑:“大宋开国至今,到了大观年间,风流天子在位,国事实则已经糜烂不堪。冗官冗兵,积贫积弱,懒政怠政,贪腐成风。杨少宰便与官家议立都尉府,金梁桥上杀得人头滚滚,汴梁城内都尉府的名字,可止小儿夜啼。” 张叔夜放下棋子,认真听了起来,殷慕鸿继续道:“铲除禁军将门世家,牵连不止万人,公侯将相,人人自危。都尉府是一把凶刀,一旦出鞘,便是锋芒毕露,血光冲天;若嫌刀利,便要藏锋敛锐,免遭忌恨。 如今新政施行,人心安稳,我这都尉府,当然是藏刀入鞘了。” 张叔夜眼色一转,低声问道:“难道望舒觉得,还有再出的那天?”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面沉似水,殷慕鸿心中暗道,早完有那么一天……或许就是改天换地的时候。 张叔夜却有些矛盾,说不出的难受,让他纠结不止。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 刘锜进来之后,抱拳道:“张巡抚,殷提举,汴梁传来消息,调我前往交趾助战,特来辞行!” 新政推行之后,两浙省的兵权,已经尽归总督张叔夜。京营禁军本来就是来救场的,眼下也无须再驻留杭州。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张叔夜还是有些不舍得,刘锜这个人作为一个武官,是所有上司都想要的大将。 在后世的历史上,南渡之后的赵构想从前线把刘锜调到行在临安府,被当时的大将王似拒绝,理由很充分,没他挡不住金兵。 第二年二月,赵构又传旨命刘锜赴行在,被大将张浚中途截留,赵构不得不再次下旨,让刘锜必须赴行在。 就这样,你争我抢的,刘锜到了行在,很快就被被赵构调到身边,任为带御器械、江南东路马步军副总管等职。可惜的是,这员猛将,被赵构活活用的累死了,吐血而亡。 赵构追赠他为开府仪同三司,赐谥“武穆”,是成为南宋第一个谥号“武穆”大将,其后才是岳飞。 杭州又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张叔夜虽然爱才,却不敢和杨霖对着干,不无遗憾地道:“交趾战事不甚紧急,何必如此匆忙,不如等我设宴为你们送行。” “承蒙总督厚爱,不过军令如山,容不得迟疑,等某得胜归来,必来杭州补上此宴。” 刘锜在京营禁军中,每日操练之余,就是灌输军令的重要,肯定不肯违抗。 别说交趾战事不紧急,就算让他去交趾赶集,他也不会耽误片刻。 殷慕鸿起身,和张叔夜一道,送到城门外。 一万禁军兵马,俱是骑兵,早就整装待发。 这些兵马,实在是有些亮眼,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再加上风雨不停的操练,自有一股气势。 张叔夜依依不舍地送他们离开,杭州城外的官道上,所有的马车和行人,纷纷让开道路。 在人群中,有一伙军士护送的车马,其中一个的帘子缓缓掀开,马车内的妇人一脸憔悴,但是穿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她望着这些兵马,眼中神色复杂,呢喃道:“这就是不堪一击的大宋兵马?” 这时候,一个年纪十分小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嘴里叼着一根树枝,肩膀上扛着一柄大刀,似乎有他半截身子那么长。 提着缰绳来到马车前,少年不悦地敲了敲马车,语气十分不耐烦:“关上,关上,说了多少次了,少胡乱张望,到了汴梁乖乖听俺义父发落。” 兰英皇后心里一苦,赶紧放下车帘,一句话也不敢说,正是这个少年把自己从牢中救了出来,他们从地道里钻出来的那一刻,自己惊叫出声,害的他手下死了两个人。 正因为如此,这少年对自己一直不怎么待见,动辄打骂。 堂堂李朝皇后,在营中如同囚犯,尤其是他奉命送自己去汴梁之后,更是戾气深重,说一句话就吓得兰英皇后心惊肉跳。 扛刀的少年就是杨天宁,他斜着眼看着这一万多将士,又想起死的两个手下兄弟,心里烦躁异常,将嘴里嚼烂的细枝吐掉,低声道:“元宝,元浩,看见没,咱们的人马又增兵了。早完把李阳焕那狗贼片成肉沫,让升龙城给你们陪葬。”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军机大事,关门密谈 南边打的火热,北边开始备战,但是整个大宋并未被战争的阴霾笼罩。 自己的运输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运河还没有构建完全,但是大体的框架已经出来了。 袖楼推出的银票,因为是朝廷先付钱,袖楼再印制,大大提高了在民间的公信力。 这种易于携带的早期纸币,极大地促进了商道的繁荣,往西是西域丝绸之路的重新开启;往北有茶马古道,羊和马的交易繁荣无比;东边是各个市舶司领衔的海商贸易;就差一个交趾打开南下的道路了。 只有这种模式下的王朝帝国,有着海量的商税进账,才有资本对外扩张。 相反以徭役田税为主的统治制度下,对外战争根本不能转移国内矛盾,只会起反作用,秦末、隋末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明堂内,文官们信心十足,主张横扫交趾全境,拿下这个旧日汉土。 杨霖却有些保守,沉声道:“交趾之战,还是要以扶持交趾人打内战为主,我们大军坐镇北部,不宜过度深入。在交趾马上就是雨季,疾病横生,蚊虫肆虐,不得不防。巩固在北方的占领统治,扫灭反抗力量,才是王道。” 在场的官员,都是朝中大员,此时却没有几个信服的。 区区交趾,在这些人眼中,哪里有什么威胁。 大宋这几年的战绩有些辉煌,让文官们自信之余,有些自信过头。 交趾,实打实的是个穷山恶水,并非易于之辈。手段用的好了,可以减少很多的伤亡。 交趾分离出去,用了近千年,想要收回来,又何必急在一时。欲速则不达,身陷进那交趾南方的雨季中,并非没有马失前蹄的危险。 这些年杨少宰权柄日重,这次干脆独断专行了一把,拍板道:“雨季结束之前,大军不得再南下一步,而以巩固占领的领土,招募训练交趾士卒为主。” 这次交趾之战,最大的好处就是有现成的傀儡,不用扶持新的。 这个兰英皇后,是个重要的棋子,刚被自己的爱子送进京,杨霖正在想着怎么榨干她身上的所有利用价值。 --- 天气炎热,鸿胪寺的厢房门窗都敞着,以便通风。这时灌进来了一阵清凉的风,兰英王后忽然间觉得舒适了不少。 她在海边长大,每到这个时候,都是伴随着海风渡过。 一群女官进来,带来了两个女太医,宋人终于记起为她治理伤口。 兰英王后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摆弄了一番,两个女医指指点点,在她身上涂抹清凉的药膏,还时不时笑吟吟地点评几句,这王后的身子可真白皙娇嫩。 兰英皇后如同刚进门的小媳妇一般,一句话也没敢说,让她们都以为这个交趾的王后,是不懂汉语的。 这些女官也就愈发的放肆起来,言辞间多有些让人脸红耳赤的话,妇女同志流氓起来,男人根本没法比。 这兰英皇后的娇躯,实则是有些诱人,惹得这些女官也不禁点评起来。 “你看这两个鼓腾腾的肉球儿,真是大的下作。据说那番邦蛮夷之地,见不着太阳,才能这么白净。” “吆,我看你是馋坏了吧,羡慕嫉妒才是真的。” “去你的吧,不过我听说了,那些番邦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有的还要夸张,比你的脑袋还大。” 正在涂药的女医听不下去,红着脸道:“你们少嚼舌根了,宫里有的是高丽女子,哪有那么玄乎,和我们的一样。” “嘻嘻,刘女医不乐意了,人家可不弱于人。” 刘女医啐了一口,作势要来挠她,不小心牵动了手下的兰英王后的伤处。 兰英王后忽然咬了一下贝齿,神情看起来有点难受,低声道:“能不能轻一些,这个地方好疼。” 在场的女官们愣在原地,全都有些讪讪地,不再言语。 原来人家懂汉语,还说的不错,自己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可就有些过分了。 正在打闹的时候,外面传来声音,道:“姐姐们弄好了么,杨少宰来了,要见王后。” “马上就好。” 一听杨少宰来了,众人赶紧加快了动作,兰英王后也有些紧张。 这一路上,可没少听杨少宰的大名,就连那个凶残至极的小魔头,一说起他也难得露出几丝笑脸,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众人给她涂抹好药膏之后,便轻轻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衣,刘女官嘱咐道:“这些旧衣服是不能再穿了,都臭了,肯定会感染伤口的。” 兰英王后脸又红了三分,只是这汉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恁的舒服。 不一会,几个女官出去,叫道:“这厢弄好了,请少宰入内吧。” 外面的杨霖这才带人进来,迎面撞见刘女医和一众女官,都是杨霖的熟人,不禁调笑几句,惹得众人咯咯娇笑,这才进房。 杨霖收起笑脸,回头叮嘱了随行的宋江和吕望几句,准备配合自己进行严正的外交交涉,誓要让这交趾的傀儡,安心做一个合格的傀儡。 拧了拧护腕,宋江低声道:“少宰放心,当初咱们派人联络,此女的表现可谓拙劣,一看就是个愚笨蠢妇。不消少宰辛苦,下官只需寥寥数语,管教她俯首帖耳。” 杨霖点了点头,问道:“计将安出?” 宋江黑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恶狠狠地道:“咱们先威胁恫吓,然后再给点好处安抚,这样连续反复三次,她就入彀中矣。” 杨霖深以为然,点头道:“公明所言极是,一会我一句话都不说,你们就按这个办法来,最后我再一锤定音,给她最后一击。” 宋江和吕望,一齐点了点头。 进到房中,杨霖举目一瞧,我滴乖乖。 杨少宰放肆的视线由她白皙如莹、线条优美的颈侧一路向下,越过纱衣下微露的小巧锁骨,落在那两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山上。 兰英王后何曾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赶紧把妙目羞赧躲避。 宋江轻咳一声,准备按事先说好的出来唱黑脸,突然一双手横亘在他的面前。 “事关军政大事,两国邦交,你们两个先退出去,让本少宰和王后密谈。” ------------ 第五百二十章 我不想赢 宋江老脸一红,吕望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没办法…… 既然跟了这样的人,丢脸就丢脸吧,总不能到了这个地步再换人。 两个人退出房间,杨霖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座,开门见山道:“兰英王后,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兰英王后料定此人就是杨少宰,没想到这般年轻,却没有注意到他对自己称呼,盈盈道:“臣妾来自番邦小国,虽有读些书卷,毕竟见识浅陋,还请杨少宰明示。” 杨霖心道,你装啥,这么直接你还要别人明示,难道直接脱裤子不成? 他站起身来,双掌按住椅子,将兰英王后困在椅子上,直面自己的胸膛,然后一低头,两个人几乎是两人几乎贴面。 杨霖就像是攫住一头惊慌的小雌兔,在她耳边道:“意思就是,你以后什么都得听话,不然就打你屁股……” 兰英王后浓密如排扇的弯睫轻颤几下,泪水滑落面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 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羞辱,毕竟是一朝的皇后。 眼前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雄性气息,这让兰英王后更加无从反抗。 被李阳焕困在牢里那么久,受够了皮肉之苦的兰英皇后,再不敢任性反抗。 杨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现在知道什么意思了吧?” 兰英皇后甄首微点,双目氤红,轻轻嗯了一声。 都说她蠢笨,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出兰英王后的过人之处。 现在要靠眼前的男人了,美人如同菟丝花,难免要傍大树存活,才能登上高枝。 杨霖大喜,这王后怎么这般好上手,自己还有一肚子手段,现在看来都省下了。 他坐回椅子,大马金刀地分腿坐定,用脚尖点了点身前的地毯,道:“只要你好好听话,我大宋兵强马壮,送你回去当个太后岂不是易如反掌。来,到这个地方跪下。” …… 羞蕊初开,杜鹃初啼,绝色美人羞羞答答被破了身子。 见她身下一摊鲜红,杨霖大感惊奇:“小娘们竟还是个雏儿,莫非那老皇帝有心无力,特意留给我来肏弄?” 兰英王后耳根子羞红,不敢抬头看他,无奈杨霖再三逼问,只得轻点臻首,呜咽一声,连带着抱养来的小公主身世一并呢喃出来,娇娇怯怯。 杨霖顿时狼性大发,猛扑上去,狞笑道:“今儿落在我手里,看爷怎么让你上天!” ………… 鸿胪寺外,宋江看着杨霖大步走了出来,神清气爽的模样,上前问道:“少宰,谈的如何?” 杨霖斜乜了他一眼,不屑地道:“还三擒三纵,说的那般玄乎,本少宰出马只需一下,大开大盍,就已经收伏了这个交趾王后。几天后,将她风风光光送回交趾,这就是一面大义的旗帜。” 宋江赶紧道:“少宰神武,但是真的不准备一举荡平交趾么?” 看来满朝上下,都对这个弹丸之地有一些轻视,自认为可以轻易拿下。 实际上,雨季来临之后,交趾就是一个泥潭。 杨霖并不打算让自己的精兵猛将,在交趾的丛林里喂蚊子,或者死于什么莫名其妙的疟疾。 他的眼神有些阴鸷,这并不常见,多年的争斗下来,不管是庙堂和文官们斗法,还是在战阵和异族厮杀,杨霖都是一副无畏豪爽地模样。 宋江感觉到了这一点,他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宰,交趾不过是我们谋划中的一环,少宰戾气何至如此深。” 杨霖怔了一下,随机哈哈一笑,道:“不过是想的太深……适才将自己想作如今的交趾各方,便以他们的风格来谋划。” 他带着两个人,缓缓往外走,然后背着手道:“我们在交趾北部,扶持傀儡和李阳焕打,并不急着让这些人得胜,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宋江默然沉思片刻,道:“莫非怕他们赢得太快,势大难控?” 杨霖轻轻一笑,道:“正是如此,交趾地处偏远,长期背离中原正统,越人都有些狡诈狠戾。我们扶持北方兵马获胜,他们很有可能会反咬一口,将我等视作敌人。到时候,拿着大宋的武器兵刃,吃着大宋的稻米粮草,来和我大宋将士捉对厮杀,就是赢了也膈应的不轻。 我们就在北方,给这伙北方更穷、更恶、更狠的交趾兵马,套上一个项圈,让他们和李阳焕撕咬。快输了帮一把,要赢了拽一拽,我有的是耐心,等到越民知道疼了,盼着我们南下结束乱世纷争的时候,再出手不迟。” 说着说着,已经到了马车旁,吕望把他扶上马车,宋江还在思考杨霖的这番话。 没想到杨少宰大手一挥就收下大理吐蕃,竟然对交趾如此看待,为何他会笃定交趾人如此难驯呢。 马车上,懒洋洋的杨三刚刚准备扬鞭,一阵清亮的声音响起:“少宰!公明哥哥!” 两个人一起转过头去,只见阮小七笑着奔了过来,宋江脸上一喜,嘴里却骂道:“这浑人,没个当官的样子。” 杨霖召他们一起进京,商议建立南海水师的事,如今反对此事的张商英都辞相了,阮小七才到汴梁。 这个时代的交通属实是不怎么便宜,杨霖笑道:“既然这厮来了,就都别走了,随我一起去……嗯,去摘星楼吃酒。” 杨霖说完,突然想到摘星楼的李师师妖媚入骨,自己刚刚教训了交趾蚌精,虽然年轻这身子板,也得悠着点用。 又想起折浣香的小院,有日子不去了,这妇人怀了自己的孩子,算着还有几个月就生了,正好一道去宽慰一番。 “摘星楼李师师和宋公明有仇,算了,去折夫人那吃酒。” 杨三对这些院落门清,等人都上来之后,赶着马车往清幽的西大街驶去。 ------------ 第五百二十一章 纵横 折浣香的这处小院,清幽雅致,花厅内更是布置的温馨娴适,一看就是女人的手笔。 杨霖大咧咧的一副主人家模样,让几个弟兄坐定之后,吩咐身边的侍女上酒菜。 杨霖往前一探身子,问道:“小七,我已经让徐进在船坞开始动工,预计会造出百艘战船,你回去之后从澄海水师里,挑一些经验丰富的水师将领,我要组建南海水师。” 南海水师,旨在荡清南海附近的占婆海盗,还这条黄金航道一个太平。 南边的两广沿海和交趾,都深受这群占婆海盗之害,有些地方直如地狱一般,被这些海贼残虐。 阮小七眼色一亮,问道:“南海水师,不知道可有都指挥使?” 杨霖马上打断了他的幻想,骂道:“你这厮是什么小官,这是军机大事,自有我和公明这等大臣商议,和你有甚干系。” 宋江也赶紧笑道:“小七只管做好你的澄海水师都指挥使,不要好高骛远。” “岭南一带,位于边陲,一直不受重视。又有交趾人、占婆海贼不断袭扰,其实这地方好生收拾一下,是个顶好的门户。” 杨霖侃侃而谈,浑然不顾今日在场的都不是民生经济的大臣,估计听懂的不多。 说道一般,他话锋一转道:“说白了,这是一块巨大的商业空白,大宋的财富七成集中在开封府,这并非什么好事。” “开发岭南?”宋江愕然道。 那里常年荒无人烟,传说中的流放之地,不知道在多少唐诗里客串凄惨的北境。 巴山楚水凄凉地,难道还能成为繁华之地不成。 “那些穷地方,百姓自给自足,就是开店也卖不出东西。” 杨霖笑道:“非也,再自给自足的社会也不可能什么东西都自己做,而且越是封闭的社会结构,对商业的抵抗能力就越低。” 杨霖的信心十足,继续道:“比如广州府家家户户都要用家具,一张几案自己做也许要一个月,还要浪费大量木料。若是有人开一间家具作坊,聘请熟练的工匠,大量购入木料,不出三天就能做出一张几案,加上工钱只用一两贯。 即使一张木几卖三贯钱,可广州人把做几案的木料卖给店铺,再多花不到一贯就能得到一张美观耐用的木几,还省下一个月的时间。可是这间作坊却赚了一贯,两广不知道多少百姓,早晚会慢慢经营起来。” 这时候,里面走出一个妇人,摇着头道:“大郎,账不是这么算的,那些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余财,很多人家还是以物易物,钱财流通就是个难题。” 杨霖一看竟然是芸娘,伸手一招,芸娘脸色一红,还是乖乖地坐到他的怀里。 原来折浣香有了身孕,杨霖便嘱咐她时时派人照顾,没想到李芸娘自己每天都亲自来。 看得出,她对杨府的骨血,还是很上心的。 杨霖心中有数,心里暗道以后对她好一些,这算是个体己的人。 杨霖捏着芸娘的细腰,道:“打通了交趾,铲除了占婆人,岭南两广之地不缺钱财。尤其是不会再缺少白银,不信你们等着瞧吧,那里的商机无限。” 芸娘留在身边斟酒布菜,杨霖手都没怎么动就吃得酒足饭饱,当场让阮小七敲定了几个水师中能打的将领,调往福州。 宋江手下,尽是些西北军汉,对水师一窍不通,所以很知趣地没有开口。杨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就是自己手下的小将吴璘。 吴璘随自己南下,一直没有回去,在幽燕名将云集,韩世忠、宗泽、吴玠、王禀……已经不需要再加强了。 西北军强将猛,党项、克烈、回鹘、吐蕃,个个俯首帖耳,在加上忠心耿耿的总督和巡抚,无须担忧;秦陇有种师道领衔的西军全部主力和大将,还少了折家这个二五仔,再加上还有耶律大石给自己做屏障,也不需要担心。 反倒是西南就方七佛和刘仲武支撑着,虽然满朝文武都看不起小小交趾,但是杨霖却还是很慎重地看待这个敌人。 交趾自有其优势,雨季丛林和疾病,将会是他们最好的武器,足以让水土不服的大军折戟沉沙,名将饮恨而还。 杨霖亲身,亲自送走了宋江和阮小七,这两个勾肩搭背,肯定是找地方继续喝酒叙旧去了,杨霖也不管他,迈步来到绣闺内。 折浣香笑意盈盈,她嫁到姚家时候,丈夫已经卧病一年有余,连圆房都不行,更别提孩子了。 现在终于如愿以偿,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她快要二十多的年纪,正好是怀胎的好时候。 杨霖坐到床边,展臂把她抱在怀中,低头吻住她的红唇。 两人唇舌相接,良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杨霖从怀里拿出一只两颗心连在一起的饰品盒,柔声道:“这是给你的。” 折浣香打开一看,惊叹道:“好美……”盒内是一个宝石吊坠,做工精美异常。 每一个角度,都是不同的形状,又晶莹剔亮,让人一眼看去就舍不得移开目光。 杨霖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动情地说道:“我娘临终的时候……” ………… 岭南,是中华大地上南方五岭以南地区的概称,以五岭为界与内陆相隔。 五岭由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五座山组成,大体分布在后世的广西东部至广东东部和湖南、江西四省边界处。历史上大致包括广东、海南、广西和云南东部、福建西南部的部分地区。 如今杨霖划分天下,以岭南为省名,涵盖了两广、福建和琼州。 蔡京如今,就在老家兴化军仙游县慈孝里赤岭的祖宅内,此地虽然偏远了些,但是蔡京来了之后,很是繁华了百倍、千倍。 小镇地面不值钱,蔡京又是财大气粗,一口气置办扩张了方圆几十里的大宅子。 后院内,蔡灵宝趴在一张竹篾凉席上,小脚丫朝天,不住地晃悠。十根脚趾尽白皙晶莹,十分耐看。 旁边的素衣美人,体格苗条,身段玲珑,面庞姣好,正是大理帝姬段妙贞。 她坐在床头,和蔡灵宝一道,看着一本闲书时不时掩唇轻笑。 这是民间流传的,杨霖的逸闻趣事册子,虽然多有调侃之意,但是并没有被人搜查举报,相反在民间流传甚广。 外面走进来一个小丫鬟,凑近了道:“小姐,老爷请小姐过去一趟。” 蔡灵宝哦了一声,这才穿上鞋袜跟着小丫鬟往蔡京那里去。 凉亭下,蔡京一身寻常士绅打扮,用绫缎包了头。 辞官之后,按说是闲散无事,但是他的精神却显然不如当年做宰相时候好了。 蔡灵宝娇憨地叫了一声“爹爹”,然后就走到他的跟前,轻轻揉捏蔡京的肩膀。 “灵宝,爹的记性不好了,你在家里待了多久了?” 蔡灵宝掰着手指,小嘴念叨了一会,歪着头道:“忘啦,妙贞姐姐肯定知道。” 蔡京心里暗暗摇头,就这个小丫头,指望她在杨府后宅立足都难,更别提有多大的影响了。 心里虽然失望,脸上却还是一片温和的笑意,道:“小灵宝,南边天气酷热,越来越靠近盛夏,就更难熬了。你还是早日回去吧,见了杨文渊,把这幅画交给他。” 蔡灵宝赶紧收了起来,她可知道,爹爹的画可值钱了。 蔡京的书法一绝,画功同样强的出奇,生生改变了大宋的画坛主流风格。 时至今日,杨霖的书房摆的最多的,还是蔡京的书画。 蔡灵宝也有些想回汴梁了,甜甜一笑道:“爹爹,你什么时候回去汴梁,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蔡京看着女儿,浑身洋溢着少女的味道,是一个天然的美人胚子。 自家女儿虽然傻了点,但是出身好,有气质,长得又这般俊俏,未必没有机会。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爹爹什么时候去汴梁,全看你了。” --- 交趾,升龙城。 六月间的南越之地,草木繁茂。蝉与夏虫的聒噪,在其间此起彼伏,仿若映照着李阳焕的心境,他现在难求一刻的安宁。 北边无数的刁民,在宋人的扶持下,悍然起兵造反。 最可气的是,兰英那个贱人竟然被救走了,李阳焕杀了整个皇宫的看守,犹不解恨。 兰英皇后的娘家,是交趾大族黎家,他们畏惧李阳焕的报复,宣布投靠宋人扶持的叛乱势力之后,让对方实力大增。 眼下,这些穷疯了的北方反贼,不断地进攻南部的州县,杀人焚烧房屋粮食,无恶不作。 他们自己又宋人提供的粮食,自然毫无顾忌,专心搞破坏。 但是这般闹法,交趾却坚持不下去,因为交趾李朝就是靠这些粮食来养活。 北方的失守,也让李阳焕丧失了大宋江南士绅的支持,因为他们的粮食和物资根本过不来。而今的处境,让他几乎左右无路。 相比于刚刚篡位时候的雄心勃勃,此刻的李阳焕却显得十分忧郁,甚至颓丧。 就在这时,一个近侍走进了房门,俯首悄悄说道:“陛下,占婆人来了,正在殿外求见。” 今天,在皇宫内,迎来了一群李阳焕十分厌恶的人。这些人的贪婪和凶残,让李阳焕这种动辄杀人九族的弑父鸟人都看不过去,他们就是占婆海贼。 占婆海贼,信奉的事婆罗门教,对待俘虏极尽凶残。他们还喜欢劫掠宋人和交趾人作为奴隶,随意鞭打杀害,任意买卖如同货物。 这群海贼截断了南海的数条航道,大发其财,但是他们蠢笨的地方就在于,只知道抢劫却不知道利用。 几百年后,有一个叫郑芝龙的人,也占据了这个位置,却利用这里搞起了港口和海贸,一度富可敌国。 占婆人则不一样,他们属于直接将这个航道锁死,成为人人害怕的死亡之地。 南海本该是海商云集的黄金之地,生生被这群老鼠屎给搅和了。 李阳焕站起身来,个子矮的有点像东瀛倭人,略加思索,说道:“让宋人顾北海和国相杜完一块前来。” 李朝皇城的一处偏殿内,李阳焕和杜完、顾北海各自坐在蒲团上,不一会殿外进来几个穿着古怪的占婆人。 这些人和天竺人十分相似,极有可能是从印度大陆流亡出来的一支,见到李阳焕之后,十分恭敬地行礼。 “外臣盘罗茶,拜见李朝皇帝陛下。” 李阳焕心中稍微满意了一些,示意内侍赐座。 “如今,大宋正在入侵我们李朝,这么多年以来,汉人时常想征服交趾,却都没有如愿。李朝的将士,并不畏惧和宋人一战,甚至想要北伐报仇,打进大宋境内,一雪无故侵犯之耻。” 他虽然说的天花乱坠,但是盘罗茶心里却在冷笑连连,占婆人占据了南岛,对局势还不清楚么? 明明就是李朝军队准备从北方入侵大宋,被人家一顿毒打,杀到了升龙城外。还扶持了眼前人的母后,制造了如今的李朝分裂。 他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今日他来的目的也很明确,交趾人想要大宋士绅的物资,就要从海上运。 李阳焕肯定是希望占婆人不要抢掠,甚至是出手帮助,占婆人觉得无可厚非,就看他们愿意开出怎样的价码了。 李阳焕喋喋不休又说了半天,盘罗茶和他的手下半点也没听进去,两伙人各怀鬼胎。 双方的交谈十分的含蓄,大家都闭口不言正事,反倒各自吹嘘自己的实力。 终于,顾北海受不了了,出言道:“若是从海上运粮,不知道可否合作一下?” “有什么好处?” 既然挑明了谈,本来墨迹的要命的占婆人,突然半个字的废话也不愿意说了。 “打下李朝南部,让占婆人尽情抢掠两个月!”李阳焕冷声道。 三伙人凑在一块洽谈,十分的愉快,浑然不知南海上,即将兴起一支什么样的怪物力量。 ---- ------------ 第五百二十二章 沉稳 开封府外,山脚下。 高柄拿着千里镜,往山里望去,这一个多月打下来,上面可供练兵的贼人可不多了。 尤其是那小队女真鞑子,近来没有什么亮眼的抵抗,若是剩下一些饿的皮包骨头的家丁家奴之类的,根本就没有练兵的功效了,自己麾下这五万精英虎贲,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清晨的山雾早早被太阳驱散,京营禁军的大营中,刚刚埋锅造饭的禁军正在晨练。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嘹亮的声音响起,是大宋军中流传甚广的凯歌,这一批的将士放眼整个大宋的历史,也是与众不同的。 他们不再是由罪犯和二流子组成,而是一群真正的精英,健壮、勇武而且识文断字。 高额的军饷,严苛的选拔,让他们走到哪都是羡慕地目光,自豪感充斥着健硕的身躯,洋溢在每一个英武的表情上。 这支兵马的风貌和骨骼都是当世无双的,是杨霖改革军制的先行者,是未来精兵取代一味人多的帝国兵制。 高柄左右环视一圈,对身边的亲兵说道:“擂响召将鼓,今日攻上去,彻底扫清余孽,然后班师回朝。” 经过一个月日夜不停,转圈似的轮番攻打,山顶这些由原禁军家将、士绅家奴和女真溃兵还有强梁山贼组成乌合之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听着山下又响起催命似的高歌,都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提不起精神往下看。 突然,一阵比平日里更加高亢的角声响起,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动地。 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的山贼们,一个骨碌爬起身来,下面已经是乌泱泱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头顶的红缨,汇聚成火一样的海洋,宋军终于要全军压上进攻了。 山贼联军们,却好似解脱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再耗下去人不人鬼不鬼,还不如死了痛快。 这几日连树皮都啃光了,还时不时被各种远程武器攻打,大热天的被火烘烤下,山顶本来就缺水,整个人都是干涸的。 不出高柄的预料,上面的残敌已经丧失了抵抗能力,大军犁庭扫穴、风卷残云,荡清了这股为祸开封府的贼人。 眼看着要一个个不成人形的俘虏被押送下来,高柄却没有了炫耀武力的心情,他下令派人先送这伙人进城,大军夜里开进汴梁。 拿出一身新盔甲,正准备在此惊动汴梁的吴璘闻言一愣,不解地问道:“殿帅,这是何意?” 高柄轻笑一声,没有解释,回到帐中指挥亲兵收拾东西。 宋公明是少宰心腹之人,上次折戟而还,自己若是大张旗鼓炫耀,岂不是打他的脸。 自己年纪轻轻,已经是殿前节帅,身为人臣荣耀已极,何必再生事端。 高衙内看似轻浮,实际上最是圆滑,不然也不会在契丹混的风生水起,不战而下幽燕三州。 吴璘挠着脑袋,也想不出其中的缘由,他性子就是一往无前,锐意有余,世故不足,少年心性哪知道收敛和沉稳为何物。 这般出风头的机会不要,岂不是锦衣夜行,叫人好生郁闷。吴璘摇头晃脑,一个劲地叹气,他身边一个亲兵,抻着脑袋道:“这殿帅如此低调,岂不是把风光拱手相让,人都说您和刘锜是禁军双雄,他可是在江南大出风头。这一回,咱们可被比下去了。” 吴璘照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骂骂咧咧地道:“你这般说话直如放屁,刘锜不过是杀了些豪绅和家奴,老子在幽燕跟着少宰打女真鞑子的时候,他还在开封府青楼里听小曲呢。想当初易州府外,那是什么场面,那真是尸横遍野、血流……” 这时候,一匹快马奔来,吴璘瞧得真切,马上是少宰跟前的亲卫何涛,便停住了和小兵吹嘘,笑着问道:“老何,到营中有何贵干?” 何涛看见他之后,脸色一喜,下马道:“小吴将军,俺正要来寻你,你的调令下来了。” 吴璘眉头一皱,道:“调令?俺在这京营禁军混的正好,哪又要什么劳什子调令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展开调令,眼色慢慢发光,合上之后大笑道:“俺吴璘的机会来了!” 迈步走进高柄的大帐,吴璘兴冲冲地道:“殿帅,少宰让俺去福州,组建南海水师。” 高柄眉毛一挑,搂着他的肩膀笑道:“独掌一军,少宰对你十分看重啊,你可不要坠了咱们的名声。那地方人生地不熟,没有几个相熟的弟兄,如何能够立威服众。 本帅给你开个方便之门,允你从营中任意挑选百名亲军,随你一起前去。” 吴璘大喜,这可是个天大的情分,要知道京营禁军每一个都是宝贝疙瘩。 “这个……朝廷那里……” 高柄飒然笑道:“我自会去和少宰言明,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在杨霖那里,高柄是最有面子的,这是汴梁人尽皆知的事。 吴璘喜上眉梢,抱拳道:“大恩不言谢,殿帅,回来汴梁时候俺请你吃酒。”说完嗖的一声蹿了出去。 高柄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飘忽,神思不属。 “南海水师?少宰每次谈话,明明都是将重心放在北边。女真大患未除,怎地又要足见南海水师。” 高衙内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事都是少宰的心中事,万万不会胡来的。 外面一个小兵露头进来,看了一眼,到高柄身边,抱拳道:“殿帅,捉的俘虏里,审讯出一伙交趾蛮子。” 刚刚还在想南海水师的事,竟然就在开封府捉到了交趾人,高柄不禁加了些小心,道:“把他们分离出来,单独押往汴梁,少宰要攻略交趾,这几个人或许有什么用处也说不定。” --- ------------ 第五百三十四章 来了 檀州城外,至今是严阵以待的模样,百姓们并不许迁回来。 所幸幽燕在辽末打了这么久,早就是赤地千里,在幽州一带官府妥善安置这些南迁的流民,倒也让他们很快安定了下来。 顶在前面的檀州,就是彻头彻尾的军州,到处都是纵马而过的强健军汉。 城内浑似一个巨大的军营,押运军粮辎重的民夫,驱赶着的战马、来回奔走的传令兵,将偌大的城池内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尤其是韩世忠的府衙前。 天气一天天转暖,就算是北地也已经是春暖花开,再过几天就是最适合出兵的时候。 女真人的南下,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从他们退兵的那一天,大家就知道他们会卷土重来。 大厅之中,燃着两个铜炉,将厅内烘的十分暖和。 韩世忠一改往日里惫癞模样,盔甲鲜明,眼色坚毅,环视厅内诸将。 曾几何时,西军的大帐内人才济济,但是和今日的自己相比,也差了点意思。 这才是真正的猛将如云,精兵如雨,再加上准备了大半年,粮草堆积成山,战马多而肥壮,将士久经训练,谁还会怕他女真鞑子不成。 “长城以北,探哨回报,女真人频频调兵遣将,似乎有大举南下的意思。少宰派我驻守幽燕,所谓何事,大家想必也都清楚。” 韩世忠心中底气十足,声音也硬气了不少,笑道:“就是为了这一战,女真人掀翻了大辽,自以为天下无敌。在幽燕铩羽而归,心中还不服气,这次就要把他们打服,让他们听到俺韩世忠的名字,就不敢再提南下。” 众将都是经历过上次的鏖战的,说实话心里并不希望这么快就再次开战,女真人上次留下的印象让人难以忘记。 大宋兵马并未在野战中获胜,只有易州府的杨少宰,带着人兵围太宁山,算是主动出击。 檀州城依靠着长城和到处都是堡寨工事,勉强守住了,没让完颜宗翰突破而已。 至于宗泽那边,更是被完颜阿骨打围着打了半个月,守着居庸关尚且损失惨重。 这才大半年的时间,不管是兵力还是粮草,都补充齐全了。但是再次开展,女真人的准备肯定也更加充分了。 上一次是完颜阿骨打要用奇袭之计,奇袭肯定不能有万全准备,失去了突然性,就相当于自断一臂。 这次则不然,女真占据了广阔的领土,经过半年的调配,再次南下肯定更难对付。没有人愿意和这时候的女真人对敌,这确实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对手。 韩世忠一看厅内的氛围,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暗发愁。 兵马没有从上次惨烈的鏖战走出来,心里还有些不愿再来一次这等血战,俺韩五还等着这一仗打完了,积累些功勋找找少宰进枢密院呢,这般手下如何济事。 这时候,厅外进来一个小兵,抱拳道:“韩帅,契丹派人来,说是要面见韩帅,商议收回蔚州府。” 上一次女真伐燕,杨霖假借议和之名,突然袭击女真大军,在蔚州府重创了完颜宗翰的大军。当时趁势把蔚州府收下,派兵驻扎。 但是实际上,那是契丹的领土,在耶律延禧和杨霖签订的盟约中,蔚州府也是契丹的国土。大辽割让十州给大宋,并不包含这个蔚州府。 以前天祚帝当政,自然不会伸手来要,他恨不得这些和女真接壤的地方,都是宋土才好。 现在耶律大石,显然没有这种胸襟,这才几个月时间,就上门来要了。 这种事属于国家大事,领土之争,韩世忠肯定是不敢做决定的,他眼珠一转道:“这种事见俺有什么鸟用,你出去传个话,让他们派人去汴梁才是正理。” 小兵出去之后,韩世忠起身,说道:“王禀,你带两万人进驻蔚州府,增派兵力严阵以待。俺料定少宰不会把蔚州府吐出去,要小心堤防各路人马。” ---- 弘州城,位于宋金辽接壤之地,背靠大同府,东临桑干河,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城池。 漫卷的风沙中,城塞之下,杀气腾空。 站在弘州的城塞防御体系最高处,放眼四望,周遭方圆数十里范围内,到处都是契丹兵马,在这一片风沙漫卷的四战之地,旌旗烈烈飘荡。 大辽如今的皇帝耶律大石就站在这高处,俯瞰四野,巡视着每一个堡寨。 大辽自从换了这个皇帝之后,从上到下来了一次大清洗,将军中那些靠谄媚皇帝捞到官职的武将一律撤职查办。 朝中的少壮派都是铁杆的耶律延禧的亲信,驱逐的驱逐,奔逃的奔逃,换上了为数不多的契丹大将。 他还收拢接纳了一大批的中京府小朝廷的溃兵,这些人因为自立朝廷,扶持新帝,被耶律延禧所嫉恨。 所以女真打破中京府之后,这些人逃到弘州,耶律延禧不准备接纳他们,甚至想着捉到了送给女真,好讨好他们,免得女真再次南下。 其实这些人都和女真交手数次,有临战经验,是上好的兵源。稍加操练,就可以投入到战场,比新招募的兵卒好十倍。 在耶律大石的身后,萧乙薛面带疑色,问道:“陛下,这么多的人马,都是我们大辽的精兵猛将,不再西边守卫大同府,何必放在这里。” 耶律大石脸色不动,却冷哼了一声,道:“如果我是完颜阿骨打,不管和大宋有什么仇恨,都不会去打长城。他们占据了大辽的腹心,占据了咱们先祖的龙兴之地,奴役着千万大辽子民,却同意了和我们议和…… 不拿下云州府,他放心南下和宋人争锋么?” 萧乙薛惊道:“陛下的意思是,他们会像上次一样,来一个声东击西。在我们都准备看宋金大战的时候,转道进攻弘州?” 耶律大石背着手,也不同意,也不说反对,只是说:“这谁知道,或许只有完颜阿骨打自己清楚吧,不过我们却不得不防。女真败了可以回去休养,大宋败了还有河北河东作为缓冲,我们败了契丹就消失了。所以任何的可能,我们都需要加倍小心,提前布防。” 萧乙薛心悦诚服,弯腰道:“陛下果然目光长远,臣不如陛下。” “大宋的杨霖开了一个不好的头,这几年来,宋金、金辽、辽宋之间,不知道议和了多少次了,却很少有人再履行盟约了。往往是今日议和,明日就捅你一刀,纸面上的东西都不能信了,何况是口头上的。” 耶律大石说完之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皮一垂,深思起来。 三国如今勾心斗角,各怀鬼胎,自己这边在加固弘州,不知道那两个都在做什么准备。 想到这里,他沉声道:“把咱们手里的远拦子全部派出去,在边境上做哨探,有消息要立刻回报。” 远拦子是大辽的情报军队,一直是耶律延禧手里的王牌,十分强悍,属于大辽的特种部队。 以前在耶律延禧的手里,一直是把他们当做宫廷侍卫来用,简直是胡乱用人。 事实上,现在的三个国家,谁也不信任谁。完颜娄室在契丹的边界上,不知道派出了多少的哨探,更别提一向是以喜欢用哨探的大宋了。 边境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埋伏着几个哨探,并不知道是属于哪一个阵营的。 这些精干的情报人员斗法,才是精彩纷呈,可惜代价就是每次失败的都可能会殒命。 --- 会宁府,女真人还是喜欢住在大帐内,完颜阿骨打也不例外。 帐中燃烧着的篝火十分旺盛,上面有一只滋滋冒油的烤羊,完颜阿骨打却切着一块块的生肉,喂自己身边的海东青。 “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 这畜生是大型猛禽,健壮的身高一米左右,两翅展开两米多长。 海东青捕食犹如闪电,扑扑凌凌人,煞是威严。 它的食量很大,耐饱饿力较强,吃饱一次可二十天不进食。这和女真人的捕猎习惯有些像,所以也是女真人最喜欢的畜生。 阿骨打喂得专注,而几名女真亲卫按刀侍立,个个都沉着脸。 帐幕之中,弥漫着一股硝制牛皮的难闻味道,而帐中人浑然不觉。 外间传来脚步声响动,一个在外值守的亲卫掀开帘幕,大声通传:“完颜宗翰到了。” 都说是赵构杀了岳飞是自断一臂,其实女真内部的争斗才是真正的自毁长城,他们的内斗杀了几乎所有能打的大将。 等到岳飞等人到了参军的年纪,女真最恶一代,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争斗的种子,从起兵反辽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宗翰一派的人,素来不受阿骨打的几个儿子们的喜欢,时常被打压。 现在是阿骨打还在,而他有足够的威望,可以压住手下这些人骄狂。 所以尽管宗翰和宗望之间,宗望和宗弼之间,多有不和,但是大家都是明里暗里地互相不服气,但是谁也不敢贸然下手。 历史上阿骨打死了之后,女真贵族们互不服气的内斗就彻底爆发为血腥的不死不休的斗争了。 转眼之间,就看见一个粗壮女真汉子,披着一身鎏金甲胄,大步走进。人未入声意至:“皇帝陛下,俺宗翰这一次带兵,仍然要当先锋。” 宗翰两次南下都不成功,在女真中的地位骤然变低,这一回又想着靠前锋的大功,挽回一些颓势。 这些女真的大将,一个个都是矮粗健壮如牛,似乎横比竖宽,腹大十围。一条玉带不伦不类的拴在甲胄之外,松松垮垮的垂下。加上披着的孔雀翎烫金披风,怎么看都不正常,看在眼里,只觉得闪得人眼花缭乱。 这都是辽人的奢靡之物,穿在女真人身上,可谓是格格不入。 但是他们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审美,似乎觉得单纯的发亮,就是好就是富贵风流。 可惜的是大辽这么多年的积攒,都便宜了这些金人,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 完颜阿骨打笑了笑,拍了拍手,也不管手上的血腥气,道:“宗翰,你要是能猜到俺的想法,就让你当这个先锋。” 宗翰眼珠子一转,靠近完颜阿骨打的耳朵,低声耳语一番。 完颜阿骨打一拍手,道:“好,你果然知道俺的心思,这一回的先锋,还由你们来做。” 宗翰大喜,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出兵?” “准备了这么久,是时候动身了,传令下去,三天后大军启程南下。”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战前 金兵南下,铁蹄震动,人流如潮。 首当其冲的就是幽燕大地,兵马往来如风,轻骑哨探四出,各州之间开始再一次的坚壁清野。 寒风转暖的时候,北地的百姓和将士就都有了心理准备,女真鞑子必会南下。 现在他们终于动了,半年之内女真人也没闲着,寥廓的疆域给了他们钱粮兵源的充足补给。 檀州城下,韩世忠眉心微蹙,看着眼前的哨探传来的密信,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女真鞑子驱使的民夫和附庸军,这一次竟然冲在最前面,这是有些蹊跷的,不符合女真人一向的风格。他们是攻城时候,才会驱使这些人在前面送死,一般行军时候会让女真谋克在前,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打赢野外的遭遇战。 更奇怪的是,这次南下的先锋竟然是耶律余睹,一个契丹降将。而完颜宗翰和完颜娄室这种大将,没有来当这个先锋,完颜娄室甚至在中京府没动。 韩世忠沉思了片刻,对身边的亲兵说道:“派人去居庸关,告诉宗泽,这次女真南征,很可能会再次分兵,让他那里也做好准备。” 这个亲兵也是西军的老兵了,闻言道:“韩帅,这女真人不会还想去啃居庸关这块硬骨头吧?要知道上一次他们可就吃亏在居庸关上,阿骨打领着大军去居庸关,才给了易州可乘之机。” 韩世忠晃了晃脑袋,干脆不想了,道:“管他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幽燕不失即为功成。” “难道我们就不能打出去么?”小兵问道。 韩世忠心底失笑,将佐们都有些打的倦了,没想到小兵们都雄心勃勃,想着打出长城。他搓了搓手,道:“你还是去跟宗泽说一声,小心无过错,女真人惯会分兵,这一次也得提防着点。” 居庸关得名,始自秦代,相传秦始皇修筑长城时,将囚犯、士卒和强征来的民夫徙居于此,取“徙居庸徒“之意。 此地形势险要,东连卢龙、碣石,西属太行山、常山,实天下之险。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它有南北两个关口,南名“南口“,北称“居庸关“。 雄关迭起,要塞相连,地势高雄,山谷深邃,兵马充盈其中,实乃幽燕西门,易守难攻的典范。 宗泽在此,收拢燕地豪强,招募燕民,日夜操练。 站在城墙上,看着往上搬运檑木滚石的青壮,宗泽捻须一笑:“你回去告诉韩世忠,让他尽管放心,除非是敌酋不走居庸关,否则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说完之后,宗泽背过手去,看着山脉低声道:“说真的,我倒是希望他们来打居庸关,韩世忠手下从秦陇招募开始算,已经四年了吧?这四年他们先征吐蕃,又守幽燕,马不停蹄,背井离乡。这么多恶战打下来,难免有倦意。尤其是那些将佐,都是些西军中原本郁郁不得志之辈。如今夏贼已亡,秦陇安定,这些人还未曾有机会回去一看吧? 我手下兵马则不一样,他们都是幽燕男儿,守土既是守家,不过是女真鞑子而已,百十年来燕地何曾安生过一天。而且这些兵马,都非家中独子,或有兄弟,或失双亲,无有牵绊,一心要建功立业。” 前来传话的亲兵,被他说中心事,眼眶有些发酸,却说道:“宗将主莫要小看了俺们这些秦陇军汉,这仗俺们还没打够呢。” 宗泽不以为杵,哈哈一笑,道:“打够没打够,都得继续打,如今大军压境,就是想退也来不及了。打退了女真,我们再等朝廷的调度,杨少宰是个爱兵的人,断然不会让尔等全部埋骨异乡的。” 本来双方身份有些悬殊,但是宗泽今日谈兴颇高,小兵也就斗胆继续问道:“宗将主,怎么也说打退了女真,难道也不认为俺们能打出长城,直捣会宁府么?” 直捣会宁府?宗泽摇了摇头,耐心地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宋这么多年被北方异族压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失却了这雄关和大城,去北边冰天雪地里和女真人拼命?守住这一次,再守一次,或许就是出塞的时候了。” 宗泽心里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就是杨少宰的新政,这种事和边关将士是谈不来的。 宗泽进士出身,而且有着二十年的地方县令从政经验,他当然看得出这次新政是什么成色。简直就是翻天覆地,若是真的能用铁腕手段,把新政布满天下,那么大宋或许真的可以重现汉唐雄风了。 --- 北安州,女真大军从冰雪消融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不少的民夫,因为陷在泥里,被女真骑兵劈头盖脸一顿抽。 女真把这些民夫浑然不当人看,衣不蔽体不说,吃的也是食不果腹。他们自己则是吃饱喝足,精力充沛,漫说是人,就是战马的待遇,也远远好过这些生口。 大部分的鞑子兵,都是每人配两马,一马载人,一马驮干粮酪酒。 在会宁府一带,因为杨璞等人的努力,女真的贵族们开始设立律法,减轻了对当地异族百姓的虐待。 但是到了这边陲之地,他们又恢复了以前的凶性,尽管这里名义上还是金国的地盘。 女真兵马所过之处,近乎没有完整的村落了,路边全是赤裸的尸体。他们那沾着血迹的衣服,都被女真人扒了下来,裹在了自己的战马身上。 在荒郊野外还好,一旦经过村落,便有女真鞑子往来驰奔,驱赶屠戮为戏,不时传出粗野的笑声。 此地靠近幽燕,以汉族和契丹族百姓为多,不知道多少人哭喊震天,苦苦挣扎。男的都被掳去做苦力,妇孺皆陈尸路边,天空每一柱升腾而起的滚滚狼烟下,就是一个正在被焚烧的村落。 女真将佐熟视无睹,因为他们女真人打仗,尤其是攻城的时候,需要大批的生口在前面送死。 以前都是打到哪在当地掠夺,但是过了长城汉人就开始坚壁清野,往往是方圆几十里一个活人都看不到。 所以他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获取生口,平日里搬运,战时当炮灰。 ------------ 第五百三十六章 难掩 开封府,东京汴梁。 禁中明堂内,衮衮诸公汇聚一堂,围着一个沙盘共商幽燕战事。 杨霖拿着一根细小的竹竿,指着沙盘上一处高点的位置,道:“此乃居庸关,与檀州有长城相连,再往下是易州府。这一道防线,乃是我当年亲手建立,堡寨密布,工事林立,诸位不必担忧。” 杨霖十分自信,这地方能挡住女真一次,就能挡住他们第二次。等到挡上两三次,国内的经济起来,新政成效初显的时候,就是反击的时候。 这一次,他甚至不准备去幽燕督战了,在汉家王朝,合格的统帅就是能够任用驱使良将的人。这一点和草原崛起的异族不一样,草原每一代霸主,几乎都是能够亲自带兵打仗的猛将。所以他们靠武力兴起的霸权,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会被别的更穷、更猛、更不要命的部族取代。 首席宰相白时中,笑道:“有杨少宰布局,幽燕一带想必是岿然如山,不过前几天契丹派人前来,催促我们早日派发兵马,帮助他们防守弘州。” “弘州?”杨霖撇了撇嘴,问道:“看来耶律大石担心女真会声东击西,表面上是来攻打我们大宋,暗地里转道去打契丹,哈哈哈,这可真是杞人……咦?”杨霖说到一半,突然表情凝重起来,仔细盯着弘州。 “声东击西……你们说,完颜阿骨打会不会真的去打契丹?” 在场众人纷纷摇头,白时中看了一眼沙盘,道:“许是契丹人畏惧了女真的凶悍,想要我大宋兵马进驻,才如此故作声势。那女真和大宋有血仇未报,又和契丹暗地里议和,搞得天下皆知,谁还要在乎这契丹的死活。” “我们不在乎,女真人却不可能不在乎,只要有云州小朝廷在,他们就不会安心南下。” 杨霖拧眉道:“兵者,国家大事,不得不谨小慎微。不如就让姚平仲,再带西军去一趟云州府,也算是给双方吃一颗定心丸。” 没牵涉到兵事,杨少宰就会“胆小如鼠”,这一点熟悉他的都知道,大家也见怪不怪。 反正西军一时半会用不到,调去契丹就调去契丹吧,大军出了雁门关,走不到三五天就到了,进退都十分方便。 杨霖拽住身边的高柄,道:“下令的时候,密信姚平仲,沿途地图不要忘了好生测绘。” 高柄轻轻点头,心中有些好笑,杨少宰真是鸡贼到家了。 耶律大石主政之后,岂会和耶律延禧一样布置兵马,前番的地图肯定没什么用了。 两支人马并肩作战,就算是耶律大石想要隐藏,也是藏不住的。 这云内之地,杨霖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不然对不起祖宗。 --- 永宁寨,几乎就是悬在弘州城塞头顶,居高临下背临桑干河,当面只有一条极陡极窄的山路。在永宁寨上,单用强弓硬弩,不仅可以让敌人不得寸进,而且还可辐射弘州城塞的全部,是此间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依托。 耶律大石亲自弯腰,搬着石头上城,鼓舞当地疲惫至极的民夫和士卒。他的身体强健,搬了几块尚且脸不红气不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举手遮阳眺望远方。 一个远拦子探马回营,直奔城楼上,见到耶律大石跪地道:“陛下,有最新战报。” 耶律大石赶紧站直了身子,探子从怀里摸出一个密信,交到他的手上。 耶律大石展开密信,上面是远拦子特用的传递消息的标志,耶律大石早就谙熟于心。 合上密信,耶律大石冷笑连连,这女真人当真是非得灭了大辽不可。 说起来也对,说是宋金有仇,不过是几场战阵,大辽却是奴役欺压了这个东北角的小部落几百年了。 哪一部的女真,没有死过先人在辽官的手里,每次去不是无故杀人就是奸淫妇女,辽官在女真部落做的也是够绝的。 耶律阿保机从903年开始经略辽东,逐渐蚕食渤海国,开始了对女真的征服。在辽圣宗即位后,辽朝开始清理东北女真。连续十几年,每年就像是打猎一样,率兵去杀戮女真,为的是野蛮地控制女真的人口。 辽世宗派遣枢密使耶律斜轸讨伐女真,仅一次就俘获女真人人口十万人,马二十万匹。在疯狂掠夺的同时,辽还强迫女真进攻大量的土特产品,如貂皮、人参、北珠和海东青。特别是海东青,海东青则被女真人视为生命的图腾。 可惜的是,这个图腾女真人可不配拥有,豁出命去捕捉到了都要献给辽人把玩。 契丹人还发明了一个词汇,就是要求女真人的“荐枕”,所谓荐枕,实在是有些文雅的说法,实际的做法就是辽国的使者强迫要求女真的女子陪自己睡觉。 最开始的时候,女真人各部落首领为了不激怒辽国使臣会将一些下层人家的女孩给辽国使臣送去,但久而久之辽国人嫌这样的玩法没有兴致,索性就自己干起了强抢良家妇女的勾当,因为辽国出使的使臣一般都会佩挂一个白银制成的牌子来彰显自己使臣的身份,所以这些人又被女真的百姓叫做是“银牌天使”。 挂上这个牌子,在女真部落里,那可真是为所欲为。 如今女真人把这些年来的怨气,全都一股脑地爆发出来,加倍报复到辽人的头上。 辽金之间的仇恨,怎么看也比宋金要深,更何况这还牵涉到辽地百姓的反抗。 耶律大石从心底不相信,完颜阿骨打这个枭雄,会为了自己的弟弟报仇,而舍弃云州先去攻打大宋。 从一开始,他就笃定金人南下的目标是自己,从未动摇。 前方传来战报,说是耶律余睹那个叛贼,已经率领金国的契丹附庸军,对檀州城外的长城展开了攻击。 耶律余睹?不过是一个降将,女真人真正的主力,到底在哪里呢? 一阵冷风吹来,耶律大石抬眼看向眼前的远拦子,道:“将哨探活动范围扩大,再往北深入二十里。”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先锋 耶律大石漫步走在城楼上,所有的契丹人看向他的目光,都饱含敬慕。 这才是能带领俺们契丹男儿,夺回祖先故土的英雄人物,才是大家心中的皇帝。 通过这几天亲自带人筹备,眼前的雄关上积粮储水,可供数百人支撑两三月。滚木礌石,弓矢守具,也都储备极多,不虞匮乏。 耶律大石对身边的萧乙薛说道:“这永宁寨,是最紧要的地方,所以朕将你安插在此处。一旦女真来犯,谨守此处,其他地方,天塌下来,也不要管!” 萧乙薛抱拳道:“陛下放下,臣便是粉身碎骨,也死在这关上不下一步。” 接着他又迟疑道:“陛下,金兵真的会来攻打我们?”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显然是十分关心。女真人把辽军打的太惨了,不知道多少的雄关在他们脚下匍匐,多少名将被屠戮。 耶律大石嘴角轻轻一笑,回头道:“不管他们来不来,这里既然是眼下我们的边境,加固城防总是没有错的。” 契丹现在,并没有什么机会翻盘,所有的军需物资都是从大宋那里讨要来的。 以前的时候,耶律大石心中鄙夷耶律延禧那个昏君对宋人太过谄媚,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辽人失去了中京府,失去了渤海,失去了东京府,就相当于失去了冶炼工艺,失去了自己制作兵器盔甲的能力。 西南招讨司屡屡吃败仗,现在那些鞑靼人、克烈人,肯定是在看自己的热闹,指望他们对大辽有什么忠心义胆,简直是做梦。 毕竟当初西南的鞑靼人虽然属于大辽,但是每年必造反一次,除非是遇到没有灾害的时候,还有可能消停一年。 眼下这契丹早已不是当初幅员辽阔、东西万里的庞大帝国了,守住西京道着残山剩水,才有资格说什么复兴和反扑。 漫说是女真对此地虎视眈眈,就算是那个杨霖,他就不觊觎西京道了么?当初他在幽燕的作为,还有蔚州府的吃相,比女真也好不到哪去。 南北两个大国都对此地垂涎三尺,夹在中间的契丹,如果不提起十三分小心,恐怕怎么亡的自己都不知道。 --- 契丹西京道奉圣州,被女真攻下之后,改名为德兴府。 此地实乃汉人龙兴之地,几千年前,黄帝、炎帝、蚩尤在此征战、耕作、融合。从五代丢失之后,一直就握在异族的手中,直到而今。 完颜娄室的大军,此刻就在这山脉纵横的“德兴府”上悄然行进。 一批批的战马,都是辽东苦寒之地的高头大马,不管是什么动物,似乎是越冷的地方,体型就越大,就越强壮。 东北虎、北极熊,都是陆地上最强壮的捕猎者,辽东的战马的体格也比西边的蒙古马大出不少。 也只有这样的战马,才可以撑得起重甲骑兵,让女真铁骑纵横驱弛。 这些重甲骑兵,在野战时候,对着冲锋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也就是女真赖以打下长江以北的铁浮屠和拐子马。 只不过后来打到南方,水稻田太多,这玩意容易陷进去拔不出来,还有就是韩世忠、刘锜、岳飞等人,都摸索出对付它的办法,就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 行至一处山谷,完颜娄室下令扎营,埋锅造饭。女真鞑子们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开始各自忙碌起来,这些事他们做的轻车熟路。以前在雪窝里打猎,比现在打仗可艰难多了。 主将帐幕当中,完颜娄室踞坐上首,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敲打着腰间佩刀刀柄,盯着一张地图沉思。 外间传来脚步声响动,一个在外值守的亲卫掀开帘幕,大声道:“完颜宗丘来了。” 娄室眼睛一抬,随机又低了下来,完颜宗丘不过是宗翰的一个女奴生的孩子,一直不被人看重。 女真诸将现在大多是粗鄙无文,以勇力为尚,以厮杀为乐,只有一个完颜希尹是个例外,还在开封被杀了。 这个完颜宗丘身材竟然和南人有些像,这在女真族中简直就是个笑话,女真人以身材粗矮为美,非得是大腹便便粗细和长短差不多,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子。 完颜宗丘进来之后,眼看众人都不怎么看他,心底一阵恼怒,故作豪爽地喊道:“娄室,你在这慢腾腾的,什么时候能到云州。” 娄室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问道:“宗丘,你来这里做什么?” “移赍勃极烈从会宁府回来了,大军也跟着启程,俺为移赍勃极烈前部,难道来不得?” 勃极烈,是女真的一个中央制度,类似后来满清的军机处。只有成为了勃极烈,才有资格参与到国家大事的商议中去。 完颜娄室脸色突然狂喜,站起身来,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的意思是,宗翰已为移赍勃极烈?” 自从上一次分兵之后,女真的西路军和东路军已经逐渐成为两个团体,渐渐发展成为两大争夺政治权力集团的雏形。 西路东路两处女真军将,大多数也是将自身家族命运系与主帅身上。宗翰为国相撒改之子,当年竭力主张早日南下侵宋,是东路军的领军人物。完颜娄室等一众女真将领都未免惴惴,深恐从此就成为不得势的一方,被西路军骑在头上。 事实上,在后世的历史中,这些为女真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多在内部斗争中身死族灭。 女真鞑子自毁长城的功底,不比大宋来的轻,简直是登峰造极。 完颜娄室的狂喜是有理由的,宗翰已然成为移殛勃极烈,跻身女真权贵最为核心权力圈子。宗翰地位稳固,他们的富贵权位如何不跟着水涨船高。 当初宗翰手下两员大将,一个是娄室一个是银可术,银可术已经死了,只剩下娄室,地位更加重要起来。 他笑着道:“难怪宗翰让俺们往南进军,是不是这次伐燕,俺们还是先锋?” 完颜宗丘低声道:“先锋还是先锋,不过却并不是伐燕……” ------------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开战 宗翰升为勃极烈的消息传开,粗壮的女真甲士挥动手中军器,放开喉咙,如狼群一般呼啸。 这意味着,他们从此之后,将会获得更好的土地,更多的生口和族中更多的话语权。 兴奋的女真兵兵马,加快了行军步伐,并在沿途不停地攻击俘获辽人生口,准备攻城用。 至此女真公然入侵到辽土,已经是把议和当狗屁了,诚如耶律大石所言,宋金辽之间的议和盟约,已经是谁也不信的废纸了。 断云岭,丛林之中,一阵马蹄声惊醒了此处的远拦探子马。 两个辽兵在树上躺着,打着瞌睡,醒来之后顿时被惊呆了。 一队队的骑兵,踏过此地,有带头的警惕地左右环视。 他们的鬓间梳着小辫,一看就是女真人,眼前的局面很明显,是女真大军南下了。这一百来人,估计是女真的先锋哨骑。 果然不出皇帝陛下所料,女真人说是去打大宋,却还是要来寻俺们契丹的晦气。 两个辽兵探子对视一眼,彼此间默契十足,准备等着女真人过去之后,快速回去报信。 女真人南下,对于契丹来说,又是一场劫难。毕竟大宋有底气和他们一战,但是契丹却实在难以抵挡了。 尤其是很多的辽人将领,都有了恐金病,一听到女真人的名字就吓得不敢抵抗。 这些人被女真人的打法和凶残吓破了胆,女真鞑子用生口的命来填路,动辄驱赶几千人去送死,城中守军往往就吓破了胆。 因为他们实在打不过女真兵马,一旦破城,肯定也是这般的下场,还不如早早投降免去受这个罪过。 女真伐辽时候,投降的倒占了一大半,所以女真人才能用这么少的兵力,奇迹般征服如此广袤的领土。 --- 夜色低垂,乌云在夜空中层层堆积,直压城头,漫天的星光被遮得一点都看不见。城塞内外,只听见寒风呜呜卷动之声。 弘州城中,耶律大石召集诸将,篝火照耀下,他脸上的表情凝重。 “女真人南下了,直奔弘州而来,他们就是要先亡辽……伐宋不过是个幌子。” 耶律大石并没有一丝的怯意,他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并且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但是尽管皇帝陛下一再声名,仍然有大批的辽将,抱着侥幸心理觉得女真人会去幽燕。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女真人打仗,但是现在不得不打了,自己这伙人就是大辽最后的抵抗力量,可想而知被捉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在女真建立的金国内,无数的百姓沦为奴隶,跟牛羊无异。受着女真人的驱使,任意打骂虐杀,稍有不顺就可能没了命。 耶律大石看着众人的反应,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辽人畏金如虎,这仗该怎么打? 纵使自己有万般谋略,也需要手下去施行,看样子提高士气是首要的。 想要提高士气,就要先打赢一仗,想要打赢女真鞑子……耶律大石突然问道:“姚平仲将军,到了哪里了?” “回陛下,姚将军已经到了云州府,正在大同休整。” 耶律大石心底一松,好似有了主心骨,大声道:“快去请姚将军,率兵前来弘州。” 果然这一声最有用,契丹将佐们人人舒了口气,姚平仲曾经带着他们,阻挡住了完颜阿骨打。而且数次伏击,打得女真一点脾气都没有,是辽人心中的女真克星。 虽然实际上,他麾下的西军,从未和女真人正面交锋。 指望手下的契丹人,根本没有和女真人打的勇气,如何能赢。耶律大石虽然万般看不起耶律延禧,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把姚平仲看作了救星。 不得不说,这对于耶律大石这样的人物,是一个悲哀。 手底下的兵马,已经不堪大用了,关键时刻竟然要靠别的国家的将士,来打出自信。 耶律大石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心底叹道,再给俺一两年的时间,只要这次打退了女真,再给俺一年的时间,收拢这残破的人心。 到那时,契丹才有了资格,在这场棋盘上,决定自己的走向。 现在?不过是宋金争霸而已…… --- 檀州,韩世忠望着长城下的契丹附庸军,眼底闪过一丝的不屑。 这些人纯属实在浪费性命,这般猛攻,倒像是身后有猛兽在追赶一般。 无情的弩箭,收割着冲锋的兵马,韩世忠回过身来,对身边的亲兵说道:“马上派人去汴梁,就说女真打檀州伐幽燕都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契丹云州府。俺们这些将士,先守住檀州,如何决断,自有朝廷安排。” 亲兵转身,飞奔而走,前往汴梁报信。 战局到了这一步,身处其中的人,都已经明白了金国的意图,就是彻底灭亡契丹,成为草原当之无愧的霸主,霸占整个草原。 看来他们也知道攘外须得安内的道理,知道彻底扑灭契丹人复国的野望,才能有一个安定的后方,好让自己安心南征。 “韩帅,敌人被打退了。” 兴冲冲的声音传来,韩世忠当头骂道:“仗着地势打退一些附庸军,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些鸟人以为俺这里是什么?他们后面已经确定了没有金人的主力,传令下去召集兵马,给俺把这支鸟炮灰,踏碎在这长城下。” 众将一听,全都精神一振,痛打落水狗谁不喜欢? 人人摩拳擦掌,等着全歼这支已经完成了使命的炮灰。 号角声一响,长城上翻出无数的兵马,连日被逼着攻打的附庸兵马,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死里逃生的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死亡已经逼近了。 韩世忠发令的那一刻,已经回头返回檀州了,自信回头…… 这一场战斗,注定是一场屠杀,他需要考虑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汴梁的意思,说到底还是杨少宰的意思,依杨少宰的性子,他会怎么安排? 韩世忠皱着眉头,心道,女真铁了心要灭辽,少宰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现在女真人主力去了云州,少宰他……该不会要俺翻出长城出击吧? ------------ 第五百三十九 早教 汴梁,昭德坊小院。 杨霖读过手中信笺,对身前的探子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韩世忠,瑾守幽燕是他的防务,舍此之外一律不须费心,只需听朝廷调度即可。” 女真鞑子巴不得我们舍弃幽燕防线,冲到冰天雪地的旷野里跟他们野战。 他们只需从云州撤兵,前来堵住去路即可,契丹那些兵马短期内纵使是赢了都不敢出来追击的,当然也赢不了,最多是守住云州不失。 要说他们寸土不丢,都是绝对不可能的,双方的实力差距在那摆着。 韩世忠的亲兵闻言一愣,但还是很快转身,走出了院子,准备奔回幽燕。 杨霖把书信压到桌案下,捏着一杆毛笔沉思起来,大宋如今在复苏,快刀革除各种弊端,自己已经忍受了初时的各种反扑,马上就到了收获的时候。 等步入正轨之后,巨大的惯性会推着它一直前进,届时国富民强,万事皆有可为。 所谓强汉,所谓盛唐,都是在最初的隐忍之后,才兵威远播。汉有白登之围,汉高祖侥幸脱险;唐有渭水会盟,唐太宗被迫讲和。 反观女真,杨霖已经看得清楚透彻,它是出道即巅峰。 起兵伐辽那时候,是女真人武力最盛的时候,再往后两年占领了契丹全境,每个谋克下面都有几万个契丹奴隶,平均下来连小兵都分到不少。 优渥的生活,会慢慢腐蚀掉这些凶蛮的猎人,让他们的耐力不再,狠劲全消。 在后世的历史上,他们占据了中原,无数的汉家女子沦为他们的兽欲下匍匐的奴隶,也加速了他们的衰亡堕落。 而且愈演愈烈的内部斗争,也会让他们自己解决掉不少的大将,自己又何必急着出击,促使他们再次觉醒团结呢。 这些白山黑水走出来的畜生,一旦失掉了最初一代的凶性,很快就会从当世强兵沦为笑话。 前有蛮金,后有鞑清,无不如是。 历史上契丹到了宋初,已经是腐朽没落的不像样,宋太宗赵光义的雍熙北伐,前期势如破竹,让契丹上下摒除芥蒂,再次精诚团结,又风光了百年。 想到这里,杨霖提笔,要给秦陇的种师道写信,让他加大对耶律大石的援助,必要时候,可以再次增兵云州。 正准备研磨,只见一只素手已经轻轻开始磨墨了。 杨霖抬头一看,竟然是郑云瑶,难得她会来自己的这个书斋。 杨霖一边写一边笑着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道你想什么大事,这样出神,人家来给你送汤的,站了半天你也没发现。” 郑云瑶好看的小鼻子一皱,嘴巴一嘟,风情万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小夫人,也变得这般成熟诱人了。 杨霖笑道:“没想到你磨墨还挺像样的,莫非也是学过?” 郑云瑶脸一红,当即罢工,小粉拳一顿乱捶。 原来大婚当天,郑云瑶被婆子们教习了一些床事,杨霖掀开盖头看得有些愣神。 郑云瑶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的夫君呆呆地坐在床边,肯定没有大娘教习,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鼓起弥天之勇,目光闪烁,声若蚊蚋:“夫…夫君,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做?没关系,你别担心,我知道的,我学过。” 这件趣事,一直被杨霖拿来打趣她,一说她就脸红。 杨霖按住她的粉拳,心中暗暗掐算,自己这娇妻眼看也是要满十七岁了,可以怀胎生子了。 在书房的文房四宝上做,说不定就是最早的早教,生出一个圣贤来也说不定。 桌面清理大师杨霖,一把将书案上的东西推到地上,低声道:“瑶儿,夫君检验一下,你学的都忘了多少。” ………… 东京汴梁城,自从承平百年,就是粉艳之地,靡丽之乡。 满朝诸公,谁不以风流为傲,将好好一个中原雄城,变成了风月盛景,桃红歌软,互为一时的风华东京。 不知道多少文人雅士醉倒在汴河畔的淡烟轻粉之下,题花咏柳,乐不思蜀。 申牌方至,汴河御街堤岸边各处行院门首都悬起了彩灯,灯照波光,水映灯彩。 两岸夜如白昼,画舫院内更是灯红酒绿,丝管纷繁,男女欢悦,浪声谑戏,无一不向人展示着汴梁城的浮华气象。 一处院子内,对着皎皎月光,却有一席人愁眉不展,和此地的氛围格格不入。 圆桌四周,美人相伴,汴梁炙手可热的殿帅高柄,开席宴请自己的结义兄弟。 作陪的还有近来官场新贵秦桧,遗憾的是白时中已经当了宰相,自然不可以参与这种集会。 虞世南不到三个呼吸,就要叹一口气,旁边的耶律木洵也是长吁短叹,听得秦桧脸都黄了,劝慰道:“诸位兄弟,不要如此消沉,如今陛下尚在,事犹可为,你们不思如何为国效力,却在这长吁短叹,顶的什么用处。” 众人一听,这才打起精神,高柄也笑道:“会之说的没错,辽帝陛下如今在大宋的延庆观内,已经改了心性,一心寻仙问道。既然入了道门,就和我们的上皇还有杨少宰是一家人了,等到时机成熟,我等再一起恳求少宰出兵,为陛下复位,岂不是易如反掌。” 一群契丹少壮派,本来就是脑子缺根弦的典范,不然也不会被这几个货撺弄着在上京府干出刺杀女真使团的荒唐事来。 如今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在酒席上推杯换盏,喝的酩酊大醉。 人生大事,不过醪醴几碗,杜康数杯,然后蒙头酣睡,所有烦忧去他娘的…… 高柄看着他们伏案而睡,站起身来,心里有些不忍。 这些人真心拿自己当兄弟,但是就算是今晚,自己也是在杨少宰的暗示下,前来撺弄他们,准备时刻带着宋人,去造耶律大石的反。 到最后,拿下了云州等地,杨少宰就会吐出来还给契丹?根据高衙内的了解,此事半点可能也没有啊。 “将他们扶到床上歇息吧。”说完,高柄扶着同样醉醺醺的秦桧,转身离开了小院。 月光下,喝的人生不省的秦桧,突然传出一声叹息。 ------------ 第五百四十章 亡国之人,不如猪犬 云州城外,姚平仲的大营,诸将帐内烟雾袅袅,三清神像慈眉善目。 姚平仲对着神像烧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插上,转过头来脸上的虔诚肃穆全都不见,已经是满脸的杀气腾腾。 近来西军第一人小太尉姚平仲迷上了道教,也不知道是受他那个恩师的影响还是怎么地,走到哪都要带着三清神像。 姚平仲眉飞入鬓,气沉丹田,凝声道:“辽主派人来,直言女真鞑子已经兵临城下,云州丢了应州难保,应州过去可就是咱们老家了。当年夏贼作乱,咱们的父老饱受战乱之苦,此番却定不叫鞑子入境。 否则秦陇大地就要重演大名府旧事,挡女真,助契丹,就是保家就是守土。传令下去,三军轻骑开拔,辎重交给民夫,在后面慢慢走。” 云州大地上万马奔腾,天气干燥扬起的漫天灰尘,更助长了它的威势,远远一望,如雷的轰鸣声,旗幡招展、马腾如龙。 西军从灭夏开始,一直在训练骑兵,这本是种师道栽下的树,却叫姚平仲摘了果子。 有道是兵之所恃在马,战斗力的强弱很大程度上要倚仗战马,骑兵的普及让西军的机动性大大增强。 弘州城头,耶律大石远远瞧见,心中一阵热流涌过。 这就是姚平仲,自己曾经和他在中京府并肩作战,发动了势如破竹的北伐,收复了大批国土。 可惜的是他是汉人,不然耶律大石非得和他结为兄弟不可,这样的人是天生的统帅,西军上下都乐意为他效死。 大宋西军将士愿意跟着他打仗,契丹君臣都愿意让他进驻,这一点甚至让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都打成了共识。 在后世的历史上,小太尉姚平仲同样是深得宋帝的喜欢,虽然他打了一场胜仗就钻进深山修道去了,显得有些不靠谱,但是那已经是钦宗时候,难得的胜仗了,甚至兵锋逼得金兵撤退十里。 耶律大石亲自迎了出来,拍着姚平仲的肩膀,道:“希宴,你可算是来了!” 姚平仲轻笑一声,道:“陛下,城中叙事,金兵来了多少,永宁寨还在不在手里?” 一句话就问到了点子上,永宁寨,就是此战的重中之重。 耶律大石心中更喜,再一看他带来的兵马,比之撤兵时候又有增强。 “希宴,这一次女真人,是来真的了……” 耶律大石沉声说道,只是语气里,已经燃起了几分希望。 弘州城外,永宁寨首当其冲,已经是炮火连天。 女真人的攻寨之法,在没有足够的器械之时,第一选择永远是驱逐生口用性命填壕。 耶律大石在幽燕,亲眼看到了杨霖是怎么打的,早早地就坚壁清野,奈何辽境百姓太多,这些人现在又都属于金国统治。他们没有想到,女真人浑然不管这些,军马纵横驰奔往来,就是去四下抄掠粮秣、劫掠人口。 完颜娄室麾下的女真军马凭借着这次的兵力优势,正面分散得极广,驱使无数的衣衫褴褛装备不完的苍头生口还有契丹辅军,沿着广大正面不住试探,寻找是不是有可以通行的山径,可以绕过永宁寨的道路。 只要让他寻到破绽,那么一直在后面等候的女真精锐,就会蜂拥而入,将这缺口撕得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无法堵住。 若是找不到,就只能强攻着永宁寨了,此地易守难攻,是个难啃的骨头。 除了寻找破绽之外,还爆发了一系列的试探性战斗。女真大军还是以辅军和部族军为主,时不时地汇聚到永宁寨下,围而攻打。 在女真的大营之中,无数辈俘获的生口,正在加紧时间赶制简陋的长梯。 要是找不到好的办法破城,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用人命和盾牌去冲、强弓硬弩攒射掩护。然后以辅军携旁牌遮护,然后填壕堆土,打开攻击通道,最后用简陋的长梯蚁附蛾博而上。 完颜娄室提着一根马鞭在营中巡视,所到之处那些生口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拼命干活,生怕被人看到一瞬间的偷懒歇息,就有可能命丧当场。 行到一处简陋的营房,里面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娄室板着脸问道:“这是什么?” 手下一个猛安阿罕露出牙齿,笑道:“这是弟兄们掳来的乐子。” 完颜娄室顿时明白,这里面应该都是些被掳来的有些姿色的女人。 他冷哼一声,道:“军情紧急,营里不养闲人,让她们出来赶制长梯。” 一声令下,马上有如狼似虎的女真亲兵,提着鞭子进到棚下,驱赶犬羊一般撵着她们出来干活。 阿罕眼里露出一丝不忍,道:“这等妇人,干的什么事,俺们再杀几个生口,震慑一下,让他们干的快一点就是了。” 完颜娄室瞪了他一眼,骂道:“蠢货,等打下云州,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契丹的相国、大臣的女眷,任你们瓜分。将来跟着宗翰勃极烈打进南朝,随便捉一个女子,就有七八分的姿色。这时候,什么事都不如拿下永宁寨重要。” 他们说这话的功夫,前面的妇人,已经有几个因为哭哭啼啼走得慢,被女真鞑子几鞭子下去就抽的香消玉殒。 女人们大多衣不蔽体,忍着眼泪拿起铁锤开始做工,木刺扎进手中出了血珠也不敢停下。 国破之时,亡国之人不如犬…… --- 杭州城,车流如织。 刘锜带兵走后,杭州城内的张叔夜和都尉府殷慕鸿也都搬到了苏州,此地再次恢复了平静。 杭州城内的官员,也都长舒了口气,毕竟有这两尊大神在,大家都浑身不自在。 一群锦袍红衣的亲卫,护送着一辆豪奢的马车,缓缓进城。 陆谦隔着车帘,道:“夫人,帝姬,我们已经到了杭州府了。” 蔡灵宝掀开帘子,声音清脆甜美,笑着道:“我们快些去给七哥送信,然后就回汴梁吧,爹也真是,派个人送不就是。” 段妙贞轻声道:“太师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了到了杭州我们顺便玩一天便是,霖郎以前经常说起此地风光。” 她哪里知道,自己要送的信里内容就是,让七哥蔡鋆跟妹妹一道前往汴梁,去办一些事。 衙门口,蔡鋆亲自迎了出来,今日是小妹顺路到来,他早就收到了消息。 如今小妹可不是那个庶出的没人理会的小丫头了,她是杨霖那个白眼狼的女人,也是蔡家的希望。 看着马车靠近,蔡鋆挤出了自认为灿烂的笑脸,伸着手迈出一步,一副慈兄的模样。 突然,一个长相奇伟的汉子,越众而出,声若龙吟虎啸:“蔡鋆狗官,纳命来!” 这汉子动作实在是太快,再加上有万夫不当之勇,周围的差人来不及阻挡。 蔡鋆双眼圆瞪,胸膛前已经插了一柄尖刀,口吐鲜血,倒地而亡。 周围的差人,全都大惊,看向这个昂扬大汉,面带苦笑:“武提辖……你这是……何苦。” “蔡鋆害民,俺武松早就说过,要宰了这厮。今日之事,并不连累兄弟们,将俺捉了问罪便是。” 不远处的陆谦目瞪口呆,拔刀护住马车,身后的亲卫也都如临大敌,护住少宰的两个禁脔。 陆谦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啐了一口低声骂道:“蔡家人,可真邪性。” (《临安县志》、《西湖大观》、《杭州府志》、《浙江通志》等史籍记载:武松原系浪迹江湖的卖艺人,“貌奇伟,尝使技于涌金门外,非盗也”。杭州知府高权见武松武艺高强,人才出众,遂邀请入府,让他充当都头。不久,因功被提为提辖。蔡京之子蔡鋆继任杭州知府,依仗其父权势,虐政殃民,人称“蔡虎”。武松不与其同流合污,遂被驱逐。武松自此怀公愤私怨,常欲行刺,身藏利刃,隐匿在蔡府之前,候蔡鋆前呼后拥而来之际,箭一般冲上前去,向蔡鋆猛刺数刀,当即结果了他的性命。官兵蜂拥前来围攻武松,武松终因寡不敌众被官兵捕获。后惨遭重刑死于狱中。当地百姓深感其德,葬于杭州西泠桥畔,后人立碑,题曰“宋义士武松之墓”。) 后世家,以武松刺虎为故事模本,创作了景阳冈打虎的故事,把“蔡虎”变成了真的老虎。虽然让其名声大噪,但是也多编造了些滥杀无辜的桥段,侮辱了义士英名。武提辖,实乃河北清河县人,义士好汉之名当之无愧。 众差人一拥而上,将武松擒下,他果然没有丝毫反抗。 ------------ 第五百四十一章 猛将 “什么?” 杨霖一拍桌子,骂道:“老公相如此劳苦功高,竟然一连死了两个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蔡京也忒倒霉了点,但是杨霖心里其实没有这么愤怒,这个“蔡老虎”的恶名他也是早有耳闻,一直没腾出手来治他。 蔡京的儿子,好的知书达理,就像是自己的爱徒蔡绦,但是也不乏文不成武不就的狗杀才。 凡是被蔡京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一般都是学识出众,得才兼备的。但是因为仕途留在老家养大的,全都是些歪瓜裂枣。当初蔡京的那个不成器的孙儿,就差点引起了两个人之间的决裂。 “嫌犯已经被押赴京师,由刑部亲自审讯,定罪问斩。” 当街刺杀知府,按律必是死刑,所以刑部还没有审讯,宋江就笑呵呵地说道。 杨霖眼珠一转,道:“此事关乎老公相,岂能等闲视之,刑部之外,另设……公明,你亲自去陪审,以示我等对老公相的重视。” 杨霖没有把这个刺杀案放在心上,他本来想自己去,但是没有时间。环顾殿内,就属宋江官最大,便让他去审,给足了蔡京面子。 把人家搞回老家监管起来,杨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实际的好处不能给,面子上的事必须照顾到位啊。毕竟蔡京无论怎么说,都是如今新政的奠基者,大宋的一代能相。 宋江笑呵呵地接下这个差事,反正他现在不是很忙,大宋虽然南北两边开战,但是战略策略早早就定好了,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如今最忙的,还是新政那一摊子事,查缺补漏,逐渐改进。 毕竟搞新政,大家也没有经验,宋廷这些年来的改革派倒是不少,但是清洗了一大部分,剩下的也未必有什么真实才干。 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发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 还有一些当时的妙招,却是给后面挖了大坑,比如说杨霖推行银票,本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却差点挤垮了朝廷的铸币局。 幸亏还有大宋和日本的钱币贸易,杨霖马上派人去和倭国联系,要加强合作,互通有无,倭国当然是不胜荣幸,可是这又关系到密州市舶司的利益。 密州港还是太小,一旦扩大规模,很可能出现不够用的局面,朝廷不得不再次拨款,大力兴建其他港口,发展天津港。 每一步,都是被逼出来,也是被赶着前进,杨霖这个掌舵人的时间,真的是没有多少的富裕。 --- 永宁寨前,女真人鼓声大作,催促着无数的生口上前送死。 一列列的长梯,被他们推着前进,守城辽将萧乙薛,眼珠登的似乎要爆出来,大声呼喝这手下兵马弓弩齐射。 这些冒死冲锋的人也是辽人,但是眼下根本顾不上了,让他们把梯子推到城下,就要跟女真鞑子正面交锋了。 几乎所有的辽人都认定,不远处的女真鞑子,是自己无法战胜的。 这些起家老谋克的女真鞑子,都是有四五年征战经验的老手,经历了女真奇迹般崛起的全部历程。一路摧枯拉朽,击灭了庞大的辽人帝国。 他们信心十足,他们武力彪悍,他们一个可以顶二十个契丹人。 前方战事正紧的时候,萧乙薛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因为他至今还没有看到女真的主力在做什么。一丝不安,就像是蚁虫在咬着他的心。 突然,桑干河上,烟焰之中。一条条小舟船分开火焰,逆流直进,已然冲近了拦河水城! 女真主力要强渡桑干河,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攻克永宁寨,直接去打弘州,甚至也可以绕过弘州,直接去打云州。 萧乙薛心中一紧,嘶吼着下令:“发射信号,警告弘州。” 焰火腾空,弘州城中兵马,在城头有千里镜,早就觉察到了。 姚平仲和耶律大石,一块率兵出城迎敌。只见水面上,无数的小舟飞一样的前进。 划船的都是生口,稍有懈怠就是一刀,然后踹进水里。 姚平仲一挥手,宋军阵中前排裂开,推出的一台台床弩已然绞好了弦,一把把手弩箭簇寒光闪耀。 重重的鼓声响起,随着鼓声,令旗一挥,箭如雨下。 完颜娄室双眼好像喷火一般,盯着对岸的弓弩手,他们在这么远的距离,还要躲在刀盾手后面,利用盾牌的掩护射击,简直是把贪生怕死发挥到了极致。 姚平仲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就要哂笑一句:鸟鞑子懂个什么,现在大宋的兵一个多贵,你知道么? 河风扑面而来,几百年的岁月匆匆而过,萧萧河水在此刻又听闻汉家金鼓,河水翻腾,每一次浪花拍击船头的涛声,仿佛都有悲歌响彻。 女很鞑子竖起他们坚固的大盾,冒着箭雨前进,终于到了射程之内,便开弓反击。 无数羽箭驽矢,就破空飞舞,激射而来! 姚平仲眉心一蹙,胸口起伏,这些鞑子在水流当中,射术也是这般精湛。 桑干河的水流,不算湍急,很快就有女真鞑子冲到了河边。 跃下小舟,踏在水中,女真甲士一步步上前,岸上的宋军无数兵刃飞舞,朝着他们戳刺捅砍。各色长柄钝兵刃朝着他们狠狠砸击。更有不要命的刀盾手,拿着手里的盾砸击。 女真鞑子结成阵势,缓缓推进,身上的重甲将他们武装地如同鬼神一般。 数十把巨斧、狼牙棒、铁锤翻飞舞动,长矛戳来被一丛丛的劈断,钝器砸来同样挥斧荡开。不要命的宋军抢进来就毫不客气的一斧斩落,河面上顿时就多了一具分成两截的尸首! 这些鸟鞑子,竟然悍勇如厮,难怪能当前锋。 姚平仲目呲欲裂,有这些砍不动戳不透的重甲野猪皮当前锋,后面的小舟正在运送更多的鞑子靠岸。 远处永宁寨上,辽人尽可能地朝河中射箭,但是到了这边已经是轻飘飘的,很难有什么作用。 “他娘的,俺就不信,真是什么怪物不成!” 姚平仲纵马前行,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娇若翩龙,纵马追随。 姚平仲手里的长枪一伸,换了手下的一柄大斧,纵马来到河边,怒喝一声巨斧横扫,手下亲兵为他遮挡羽箭。 身披重甲的女真鞑子,被这一斧劈在肩背之处。顿时被劈得膝盖关节喀喇一声爆响,整个人都跪了下来。而那柄巨斧,已然深深砍入,将半个身子都劈开了。 河岸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小太尉面色血红,威若刑天,猛如蚩尤。 但是剩余的女真鞑子,依旧是阵脚不乱,死了一个同伴,似乎没有人看到,沿岸的宋军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 其他人转过身来,对着姚平仲挥舞巨斧,他身边的亲兵顿时有几个被劈倒在地。 突然,圆阵出现一个缺口,女真的后续部队已经杀到。 一个粗壮的女真将领,浑身披着重甲,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的武器是一个骇人的大锤,所到之处没有一合之敌。 大锤挥舞,碰着就死,沾着就亡,骨头碎裂之声不绝于耳。 女真人一起高声呼喊起来,完颜娄室,女真第一战将。 不管是有多少的彪悍的如同开挂的大将,都没有一个能够动摇女真开国第一战将的位置,完颜娄室是真的猛将。 这一身重甲和大锤在身,他却浑似没事人一般,带人生生从水里杀了上来。 姚平仲将斧子朝他一丢,破空之声呼啸而过,被娄室一锤荡开。 “将军,接枪。” 握住手里的大枪,姚平仲凝神聚气,纵马赶到,趁手的兵器拿着,只觉得又平添了三分气力,一抖手腕,手中西军白杆大枪又抖出了一个碗大的枪花! 多少宋军甲骑,甚至身后的辽帝耶律大石和契丹兵将,看到姚平仲再度挺枪直上,也都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两国宠儿,西北战神,将星闪耀! 人借马力,姚平仲一枪砸下,完颜娄室举捶格挡,却意外地觉察到这一枪没有什么力气。姚平仲眼色一喜,楸准时机,照着他肩头的空档刺了进去。 又是锤子,挡住了大枪,姚平仲神色一凝,这鞑子竟然还能这般灵活,他还是个人么? 噔噔噔~~一阵鸣金声响起,所有人错愕之后,开始后退。 女真人在河面站稳了脚跟,渐渐列成阵势,护着他们后面的兵马过来。 宋军死伤也是惨重,他们是契丹人的精神支柱,若是今日血战输了,士气就全散了,远处的耶律大石,神色凝重,对手下道:“今日不宜在此决战,放进来再打。” 放进来再打,就意味着,他要拼却这残山剩水,和女真人真正的决战一场了。 在西京府的土地上,占据城池,处处和女真放对。就算赢了,整个云州小朝廷的可控土地上,也是满目疮痍,轻易难以恢复了。 姚平仲和他长谈过,知道他的底线,但是没有想到今日完颜娄室一战,就打出了耶律大石的底牌,让他不得不用最后的手段。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担当 宋辽联军一撤,女真鞑子爆发出一阵欢呼,这弘州城也和他们曾经打下的城池一般,无法抵抗女真勇士的进攻。 过了桑干河,永宁寨的地位就不这么突出了,但是周围林立的防御工事,和其他堡寨,也可以就近支援,和永宁寨互为犄角,压力小了很多。 完颜娄室择地安营,河对岸开始驱使这生口们搭建浮桥。粗暴残忍的女真鞑子,将这些奴隶的潜能最大的发挥了出来,几乎是用命在建桥。 时不时就有被水冲走的浮尸,女真兵怕他们是装死逃脱,一定会补上一剑,或者戳一刀。 唯一好一点的就是如今是夏天,北方也不似前段时间那般寒冷,河水不至于冻伤这些衣不蔽体的生口。 弘州城头,姚平仲看着这些野蛮行径,心底暗暗摇头,手下的大宋将士也都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让这群畜生进攻到家乡一步。 饱经百年战争折磨的秦陇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可不能让这群人面兽心的东西给重新拖回炼狱中了。 姚平仲回头,对耶律大石说道:“陛下,得想个办法,破了鞑子的重甲兵。不然在狭窄地形,这些铁疙瘩忒也抗打。” 耶律大石面色凝重,沉吟道:“办法想了很多,急切之间,还这没找到有用的破解之法。这还是水战,他们在陆地上,连马也披甲,冲撞起来更难对付。” 周围的契丹人纷纷点头,心有余悸,在女真伐辽的过程中,没少被这玩意欺负。 耶律大石上前一步,充满希望地看着姚平仲,问道:“希宴,依你看我们有什么办法打赢这些鞑子。”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姚平仲苦笑道:“陛下,请勿责怪外臣直言,为今之计……只有向汴梁再讨要支援。” 虽然心底都很不是滋味,但是在场的辽人都知道,这是说的大实话。 女真兵强马壮,气势如虹,方今天下只有大宋能够抗衡。 耶律大石并非燕王耶律淳那般性烈的宁折不弯的汉子,他向来低得下去头,尤其是契丹衰落之后,耶律大石向宋低头,向金低头,都是眼都不带眨的。 从两个大国的夹缝中求生存,只有先生存下来,才有机会谈什么复兴大辽。 “来人呐,去云州诏耶律青为使臣,前往大宋汴梁。即可让他收拾一下,随意点几个侍从组建使团,见我一面之后今夜便动身。” --- 居庸关,宗泽的帅帐内,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墙上挂着一把宝剑,乃是他全身最值钱的东西,是杨霖在天津筑城时候送给他的。 舍此之外,就是一个衣架,上面是一身名贵的盔甲,乃是大宋沿海密州的狗大户徐家庄打造的。被杨霖截胡了几套,自己留了一套,给了宗泽王禀呼延通一套,连韩世忠都没有。 宗泽身上,穿着短打的青布衫,拢发包巾一副精干模样。 两根树根削成的木桩上,是一张木板,横七竖八放着许多地图,最上面铺着一张牛皮卷和铅棒刚绘测的行军地图。 上面标注着女真人的进军方向,若是有宋军中的宿将行家一看,就知道是西军探马的风格,幽燕的探子都是出自西军,被韩世忠挖来的。 这些探子,遍布整个幽燕,甚至是渗透进了云内。就连辽东,也有他们的足迹。 经过这么多年的战火,宋、辽、金如今的将主们,不约而同地开始重视情报。各自的轻骑哨探,也越来越精锐,人数不断增多。 宗泽眉头紧皱,问道:“可探的清楚?” “分毫不差。” 手指顺着地图,滑到涿鹿山一带,宗泽沉声道:“完颜阿骨打主力走这里,岂有放他安然离去的道理。如今宋辽为盟友,唇亡齿寒,要帮他们阻拦一下。” “总管,这恐怕不行,朝廷有令,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教我等瑾守防区,不得妄动兵马。”他手下的统制王彦劝道。 宗泽背着手,在帐中走来走去,到了王彦跟前,道:“朝廷之意,是怕我们贸然出兵,中了金人的埋伏。如今局势已经明朗,金人未用那引蛇出洞之计,确实是要去攻打契丹。战绩一瞬万变,朝中诸公未必能有我等看得清楚,若是这么放过他去,我等自然没有过错,西边的姚平仲和辽人就难了。” “我身为北道总管,岂能只顾自己无罪,而放敌过境。” 王彦抱拳急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马上派人去汴梁,知会朝廷一声。本官相信,杨少宰那里,不会怪罪我们的。” 宗泽下定了决心,便没有半点的拖拉,厉声道:“擂鼓点将,王彦守居庸关,其他人随我去蔚州,支援王禀,阻敌西进。” 宗泽一声令下,手下的亲兵们马上忙碌起来,很快大帐内就满满当当。 许多将佐,都已经有些懈怠了,女真鞑子明显不是冲着幽燕来的,朝廷又有明确的命令,不许贸然出击。 结果就是,短时间内,辽金争锋的时候,幽燕将会没有战事。 他们都好奇地望着北道总管宗泽,不知道宗总管,今日又要搞什么名堂。 宗泽站的笔直,扫视了一圈,眼神不是很锐利,但是却异常坚定。 这个曾经执拗的小官,认准的事,便会有十足的决心去做。 “金兵来幽燕一趟,却是要从蔚州去打云州,前番我们在涿鹿山,扫灭女真鞑子的东路军。这一次同样不能放他们轻易过去,否则西军那边压力倍增。” 宗泽侃侃而谈,语气突然专为凝重:“云内若失,应州难保,应州丢了,秦陇、河东将整个暴露在女真鞑子面前。” “前番完颜希尹,区区五万人就能大闹中原,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契丹附庸兵。若是让他们的主力南下,后果不堪设想,我等正应奋起阻挡,为西军减压。” 底下的将领们交头接耳,有的面带兴奋,准备和女真较量一番。有的则连连摇头,觉得这就是自讨没趣。 宗泽一拍桌子,道:“出兵!” ------------ 第五百四十三章 死战 宣和二年夏,金兵南下,佯攻幽燕,袭取蔚州。 大宋朝廷以杨霖为首,因疑心此乃诱敌之计,下令幽燕诸将固守驻地,不得出击。 北道总管宗泽,根据情报,断定金兵意在契丹,果断出兵阻击。 居庸关外,风萧马嘶,到处都是疾行的兵马。宗泽在中军,纵马跟在队伍中,并不掉队。这些年在河间府招募整训兵马,他自己也是时常一起操练。 宗泽的兵马,不是大宋装备最好的,也不是最有经验的,但却是锐气最盛,最敢战的兵将。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宗泽的勇武果决坚毅,都深深刻在这支他亲手招募、训练的军队中。 一骑狂奔靠近,细看才知道是都统陈淬,在马上道:“总管,女真人士气正盛,是不是派人先探查一番,再行追击,免得损兵折将。” 宗泽侧过头来,道:“追而击之!” 四个字铿锵有力,陈淬抱拳而走,回到自己的阵中。 宗泽心中明镜一般,女真自起兵到现在,很少吃亏,野战号称无敌。 他们根本不可能有这个习惯提防身后追兵,按照如今的女真骄狂的性子,他们巴不得有人追击。 尤其是在幽燕,他们做梦都希望宋人走出那一个接着一个,无穷无尽的工事和堡寨,和他们硬拼一场。 眼睛一闭,蔚州山川城池尽在眼前,须臾之间宗泽张开双目,凝声道:“敌虏行军,必劫掠地方,筹措军粮,俘虏生口,非到夜里不回。传令下去,陈淬率所部三千精骑,到巩山西侧伏击,孔彦威率所部两千骑兵,在乔山东侧伏击,其余人马随我追击女真后军。” 大军就此分兵,依然是全力追赶,直到夜里才安营休整。 只用了两天,第二天夜里,宗泽主力已经追到了女真后军,鞑子们愕然回首,才发现身后有追兵。 果然如宗泽所料,女真人自信到没有防备,令旗一挥宋军趁势掩杀过去。 女真甲士丝毫不慌,虽未列阵完毕,却如一群凶兽,就要带着让人胆寒的疯狂狞恶,迎战追兵。 冲天的火光,将部分战场照耀,无数箭镞击中旁牌的声音密密麻麻响起。甚而将持牌甲士身子退得不住乱颤,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颓然倒地。宗泽就在中军,夜色掩盖了女真人的凶狠,将双方的差距拉小。 敌营中更多女真射士涌上,拼命抛射出更多羽箭。在箭雨当中,宋军竟然还能苦苦维持着阵列,前进的脚步毫无停滞。这就是宗泽几年来日夜操练的结果,结阵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一种惯性。 通俗点说,这就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而女真军马,不愧是闪电般击破了大辽帝国的这个时代最强武力,迅速地调整之后,后军变作前军,也不死守营寨。夜色中虽然不知道有多少追兵,也毫无畏惧,反要冲杀出来。 双方全都是有进无退,在这营门口的方寸之地,大火漫卷。彼此甚至顾不上烟尘呛人,强行睁开双眼,眼泪横流,眯着眼也要上前厮杀。 当先的几百人,一个照面就是生死相搏,一阵羽箭之后,就听见宋军阵中有军将高呼一声:“将女真鞑子杀绝!” 女真营中,更是各种女真粗语不断,喝骂不止,嘶吼若兽。 宋军来的骑兵,女真反倒是数十披甲之士,鼓起余勇,挥舞巨斧长刀,猛的迎上。冲阵骑兵和源源不绝涌出的女真甲士狠狠撞在一起。双方直是不避不让,你给我一斧我就还你一锤。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喝骂声混杂,整个大地陷入酷烈狂乱的厮杀中。 后军之中,宗泽瞪着双眼,尽管被烟熏得难受,却不肯盍上。 在他身边,在幽燕大战立下战功,升任北道副总管的权邦彦也死死地盯着战场,厉声道:“今日之事,须有死士,陷阵冲锋。” 话音刚落,身后一员猛将拽缰绳而出,面阔口方,浓眉圆眼,身材魁伟。 “河间张?,今日死于冲阵!” 未战先言死,本是极不吉利的事,但是此刻却有冲霄的豪情。身后的后军诸将受他感染,不少人纷纷出列。 “容城王宣,今日死于冲阵!” “曲阳丁进,今日死于冲阵!” ………… 这一支后军,是完颜宗望的手下一个猛安,仗打到现在,他的这一支实力也有增长,约有两千女真鞑子,万数杂胡附庸兵。 女真兵马,很难集中起来,因为他们惯于四处分兵劫掠,这也是宗泽追击的原因之一。 在广阔的天地间,女真鞑子四分五裂,分成若干个队伍,铺展开来烧杀抢夺。 这场遭遇战,已经残酷到了极点,率先出列的张?,其实武职不低,一马当先带着百十个敢死士,要冲破女真残破的营门。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准准正中张?的面门,深深没入眼窝当中。张?还未抵达,坠落下马,手里的长刀向前微微一颤,努力地往西举去。 “可惜……” 一声呢喃之后,张?被身后宋军其他敢死士的马蹄踏过,吐血而亡。 骑兵冲阵碰撞发出瘆人的声音,火光已然从营门口蔓延开来,将半个女真大营点燃,呜呜响动风助长着火势,烟卷火燎,更让这场景增加了几分惨烈。 女真人也打红眼睛了,他们追随阿骨打就像是风卷残云,击溃了不可一世的大辽。虽然临阵未免有所死伤,可具体到每一战都颇为轻微,敌人损伤更是十倍百倍与女真伤亡。 今夜这一战,颠覆了他们对宋人的看法,一交锋就填进去几百女真健儿的性命,起兵以来还从来未曾有过! 营门口,双方寸土不让,奋力向前,宋军盾牌破裂的刀盾手,甚至主动拿肉身和刀刃碰撞,好让身边配合默契的弟兄补刀。 “这等强敌,不发一矢尽数放过去,云州如何守?”宗泽到现在,依然是心坚如铁。 火光闪耀之下,敢死士冲阵,马上就要撞出一个缺口。 女真营中突然响起呜呜呜的角声,这声音,犹如鬼嚎。 ------------ 第五百四十四章 一战大名天下知 一阵角声过后,女真阵中涌出一群黑甲骑兵,营门口久攻不下,给了他们装备重甲的时间。 这支重甲骑兵一出来,就让人不寒而栗,不过营门口全是杀红了眼的双方甲士,半步也不想后退。 幽燕一战,还是双方第一次碰面,互相还有试探,还有燕地那么大的空间做为回旋,无数的堡寨让彼此不至于短兵交接。今夜这一战,却从始至终,都是硬碰硬,命换命。 营门处阵列碰撞的地方,喊杀声震天,掩盖了一片兵刃击破甲胄的声音,各种锋刃砍入骨中,鲜血滋滋向外喷溅,还有人临死那一声短暂的惨叫混杂在一起的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让普通人觉得寒到骨髓里,只想远远避开的响动。 这些异响,此刻却都成了催人热血翻腾的调剂,生而为男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些野兽般嗜血的血性,此时全都爆发出来。 宗泽亲冒矢石,在阵前指挥,终于发挥了作用。 他看到那一支骑兵的时候,就知道这绝非善类,电光火石之间,厉声道:“刀盾手滚地,砍马腿!” 只此一句,可抵万金。 女真重骑,此时刚刚开始流行,还完全没有形成规模,漏洞和缺点也没有被发现改进,被宗泽一眼瞧出弱点。 后军中挤不上去的甲士,大声呐喊,前面的宋军听得真切,在骑兵刚刚压上的瞬间,就滚地冒着被踏碎骨头的危险,大砍马腿。 不论会什么时候,这般的血战都是很少发生的,若是其中一方有这样的意志和战力,往往能很快取胜。 今夜棋逢敌手,女真大杀器重甲骑兵却被宗泽临阵破解,砍断马腿之后,身后的同袍配合默契,长枪锁喉,刺向骑士身体上为数不多的没有甲胄的地方。 局势渐渐明朗起来,女真兵力不支,无力督战人数更多的附庸军,契丹人和杂胡纷纷四散逃跑,营门再难守住。 宗泽和权邦彦对视一眼,全都松了口气,这一小寨女真鞑子,败像已露。 一夜厮杀过后,小股女真被歼灭,附庸军捉回来不少,也有是主动投降的。 而宗泽派出的陈淬和孔彦威也各自伏击到劫掠的鞑子,斩敌近百人。 蔚州守将王禀,出兵配合,与宗泽一道在蔚州阻击女真。 宗泽屡屡用计,算无遗策,王禀之猛,虽古之名将不及也。 北道总管宗泽,出兵居庸关,大小一十三战,尽皆获胜。 消息传开,人心振奋,虽然都不是大胜,但是无疑是有力地打击了女真不可敌的谣言。 耶律大石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朝思暮想不得其法的破除女真人不可战胜的事,竟然被幽燕一个宋将给解决了。 这一下,确实给耶律大石和姚平仲争取了无比宝贵的时间,让他们从容布置放开口子之后的云内防务。 完颜阿骨打咬牙切齿,还是沉着脸下令,继续前进,不得耽误西进的大事。 如此一来,女真人不敢再在蔚州放肆地劫掠,收敛不少。有落单的,就有被宋军骑兵单吃的可能,这里遍布大宋轻骑哨探。 --- 汴梁城,昭德坊。 宋江手里提着一条汴河草鱼,前来拜访。 隔着很远,就听到外院里面传来笑声,还有杨霖呐标志性的声音:“什么叫慧眼识英雄?宗汝霖,几年前还是一个县令,是我一手提拔的,当初他就拿着一条糟鱼来到这里……咦,你们看,就跟这个一样。” 宋江神色尴尬,这几天汴梁城都是传颂宗泽和副将权邦彦的,没想到杨少宰也是个大宗吹。 靠近了细看,杨少宰身穿一袭家居燕服,干净立整,脸上笑意盈盈,看得出心情很好。 在他跟前,是吴敏和袁庭植,还有蔡京的儿子蔡绦。三个弟子就在杨霖身边,一起围着小石桌纳凉谈天。 不知怎地,宋江看到蔡绦,眉毛不经意一跳,看上去有些心虚。 “公明,我在讲宗泽的旧事,你拿着一条鱼来扮演应景不成?” 宋江嘿嘿一笑,道:“当今谁不想当宗总管,不过宋江今日来,却不是来扮演的,而是有事要和少宰相商。” 杨霖看他神色,就知道不适合在这个场合讲,便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新得了一壶好酒,乃是清水他爹的私藏,中午陪我喝一杯。” 吴敏马上笑道:“学生们也有幸,沾了宋院长的光,可以一饱口福。” 杨霖不经意间随意一瞥,就知道宋江有心事,便笑道:“你们却没有这个口福,中午到袖楼一趟,为我办一件事。让王运准备车马,耶律大石将女真兵放入云州,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就对了,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一味忍让怎么能行。这下他在自己的云州府御敌,势必是鱼死网破的局面,我们却不能让他败的太简单。我准备奏明官家,将援助契丹的钱粮辎重翻三倍,这几天就开始着手去办。” 几个人一听,起身拜别告退,宋江看了看确实没了人影,才笑着凑上前。 “说吧,什么事?”杨霖没好气地问道。 “嘿嘿,少宰,前番不是让宋江审问那杭州的刺杀案么。” 杨霖看着他的模样,不解地问道:“杀人偿命,这有什么难的,我让你亲自去审,是为了给蔡京一个面子。这么点小事,你不会领会不到吧?” 宋江面带难色,不停地搓手,杨霖皱眉道:“有话就说。” “少宰,那凶犯属实是个义士,在杭州颇有名声。” 宋江终于说了出来,原来他在明州市舶司的弟兄解珍解宝,和这个武松交情不错,所以齐齐上京求情。 “那蔡鋆为官一任,虐流四方,杭州百姓,苦不堪言……武松也是为民除害,能不能饶这厮一条命。” 杨霖一脸疑惑,道:“武松?武二郎?” 宋江大喜,原来少宰也听过他的名字,还知道他家中排行老二,难道有交情? “正是此人。” 杨霖面色古怪,拍了拍宋江的肩膀:“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随你吧,但是要做的干净漂亮。就从死牢找一个替死鬼,蔡京教子无方我也是领教过得,里子可以给他剥干净,但是面子必须得给。” ------------ 第五百四十五章 通达 汴梁城郊,一处小船飘荡,上面有一个青衣船夫,耐心地等待着案上的乘客。 放眼瞧去,此人身高七尺有余,铁塔般的身躯上,穿着一身黑衣,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强壮、剽悍的气质。尤其是两个拳头,就像是两个铁锤一般。 老船夫心里暗道,好一条壮汉,要是被这拳头捶一下,估计老胳膊老腿的,肯定是活不成啦。 这汉子朝着一个黑矮锦衣胖子抱拳,低声道:“宋太尉如此相助,教武松如何报答?” 宋江是枢密使,虽然还没有受封太尉,但是大宋的人都习惯这么叫枢密使,给人戴个高帽。 宋江笑呵呵地说道:“这般说话就太生分了,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是解珍解宝的兄弟,就是我宋江的弟兄。”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把手挡在嘴边道:“不过到了南边,莫要再用武松这个名字,勿提往事,好生在水师搏个功名回来。男儿一生,不就是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嘛?” 武松重重地抱拳,转身上船,宋江一直看到船没影了才离开。 到了船上,武松果然倚在船舱一边,半句闲话也不肯多说。 没想到这番还能脱得牢狱,捡回性命,又有宋太尉如此义气,将来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报此大恩。 划桨的老船夫看了一眼这个大汉,笑着问道:“后生,刚才送你的品阶不低吧,俺瞧着像是个大官。” 武松轻笑一声,道:“族中一个哥哥,不是什么大官。” 老船夫心中哂笑,当俺是个棒槌,俺可是汴京的人。 这些乡巴佬自以为是,那黑厮一口山东口音,身上虽是便服,却穿着紫金官靴。整个汴梁,也就枢密使宋江了。 一个汴梁的老船夫,心中也是有着十分的骄傲的,足见汴梁此时的地位。 地方衰敝百年,全国奉养一城,绝非朝廷一纸新政,可以轻松扭转过来的。 地方官吏稂莠不齐,似蔡虎子这等虐民官员,竟至于激起义士当街刺杀,可见官民之间矛盾之深。 一辆马车,行驶在御街前,周围亲卫守备森严。 杨霖在马车内,眉头紧蹙,刚刚在明堂,白时中的问题很尖锐,大宋这么大,朝廷的意思地方官员如何能领会得到。 等到传到他们那里,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转述,这其中的人,难免都带着点自己的私心和偏见。 真的到了边陲之地,深山之中,还是朝廷本来的意思么? 大宋倒是有邸报,也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官员们为求省事,都乐于花些钱去购买。但是这东西到了赵佶一朝,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杨霖拧眉沉思,到底该如何才能让这个东西,发挥最大的功效。 回到昭德坊,内院的蓉娘给他除去朝服,换上一身轻便燕服,朝床上努了努嘴。 杨霖好奇地一看,只见徐今儿两个姐妹,还卧在衾内,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 一幅绯色的绸被只是齐胸盖着,衬着一弯雪白的手臂撂在被外,正在旁边绣一个女红的徐赛月脸一红,上前给她盖上。 “有了身孕睡觉还这般不老实。”说完杨霖自己起身,给她们掖了掖被角。 这姐妹两个,竟然同时怀孕了,杨霖不禁倍感骄傲。前些日子折浣香也有了身孕,今年自己也是多子多女。 屋内的丫鬟们眼都红了,要是被大郎这般爱护的是自己就好了,都怪肚子不争气啊。 杨霖见屋内气氛突然有些变化,笑着道:“都看什么,本老爷一箭双雕,足见身强体壮。你们尽是贴身丫鬟近水楼台,哪一个没有受宠过,到现在都没点动静,真不争气!” 杨霖说完,满屋子十几个丫鬟,全都齐刷刷地羞愧地低头。 徐赛月掩着嘴,笑道:“大郎,我叔父来了。” 刘蓉娘端来一杯热茶,杨霖轻轻抿了一口,问道:“徐知常?怎么这才说,来了多久了?” 边说就要起身,带着徐赛月来到花厅,只见徐知常正盯着一副墨宝,看得入迷。 “这是蔡相的手书,若是喜欢,走的时候拿着就是。” 徐知常这才听到有脚步声,杨霖和自己的侄女已经到了跟前,听说两个堂妹一块有了身孕,徐知常心中也颇为高兴。 “这如何使得,少宰,在朝堂说的邸报的事,下官回去之后,在礼部查了一下,确实已经荒废许久了。” 杨霖心里暗骂,这鸟大宋,有用的东西全都搞坏,养着最多的文官,却什么活也不肯干。无数的闲散官员,每天在汴梁的青楼里吟诗作对,醉生梦死,还以为是真的没活干。原来有活也没人干,以前还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朝廷政令不同,如何能够推广新政,依我看干脆在礼部,专门成立一个衙署,负责邸报的誊抄和传播。一十三省,都要有专门的驿卒,负责传递邸报。朝廷政令一出,最迟要一个月内,到达所有边陲!” 徐知常暗暗掐算,问道:“这个衙署,既然在礼部,不知道要设几个官吏,是和品阶?” “你去找吏部的人商量,不宜过高,也不能太低,就从每年太学选拔的进士中挑选就是。至于衙署的名字,就叫通政司好了。以后朝廷的所有早朝内容,都得记录下来,选重要的不忿誊抄印刷,然后发送各地。 让地方官吏,也能通过邸报参与到早朝来,别以为山高皇帝远,这大宋哪里都是天子脚下。” 徐知常记得十分条理,频频点头,前者开设的驿站,又有了新的用处。如此一来,确实有利于新政的实施。 杨霖怕他不能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这次不是走形式,每个月就要集中发一次,地方上的政绩和意见也要写成奏章,由驿卒顺路带回。既然要做,就落到实处,万事以新政为先。” 徐知常抱拳道:“少宰放心,我们礼部势必鞠躬尽瘁,为少宰做好这个通政司。” 杨霖点了点头,徐知常微微作揖,和侄女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 第五百四十六章 躺赢 昭德坊,外院。 夜幕初降,席下的丝竹声不绝如缕,院中张挂的近百盏灯笼照的灯火通明。 垂花的帘门内,十余张长桌被拼成回字形,杨霖坐了上方的主位,高柄坐在客席,然后是刘清水、杨戬、宋江、王朝立、徐知常……以及一些万岁营亲近的亲卫,还有几个开山弟子,数十人济济一堂喜气洋洋。 “今日传来南北战讯,交趾再传捷报,歼敌五万;宗泽成功退回居庸关,值此时也少宰新纳佳眷,可谓是喜讯频传。” 高柄举着酒杯,朗声说道,喜气盈盈。 杨霖压了压手,道:“前两个才算是大喜事,后者不过是寻常一件小事而已,来我们这一杯,先敬边关死难的将士。”说完举杯往天一敬然后泼在上。 众人纷纷举杯泼酒祭奠战死的将士。 这一回大宋在边关的战绩,让人意外的好,尤其是宗泽的表现,堪称完美。 这般将星闪耀,自然要说起他的来历,一经打听才知道是杨少宰提拔的,一时间好评如潮。 对于杨霖知人善任的赞美之声,已经快要超过对宗泽的赞美了,杨霖心下当然清楚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一群学生为了杨学的传播,给自己造势。 在中国,任何的一门学说,想要兴起,必须推出一个半人半神的领袖来,招揽人心。 这个人得有足够的光环,不然的话,就只能是靠徒子徒孙们给他吹嘘造势了。 反正吹牛是不犯法的,光吹不行,还得写下来,做成书籍。 如今杨霖的权势正炙,若是不加控制的造势,只怕是难以收住。 明眼人如同殷慕鸿之辈,早就看的通透,但是这些情报出身的人,却对民间的过分热情出奇地保持沉默,甚至时常有推波助澜的举动。 杨霖今日所纳佳眷,其实早就在杨府住了许久,就是西军世家的种归夷大小姐。 这个节骨口,将小桃子种归夷正式收入,并非是没事找事,也不是杨霖有什么禽兽想法,纯属是为了加固和西军的关系。 这支大宋以前唯一的野战强军,尽是些百年战争锻炼出来的狠人,在姚平仲的带领下于契丹守备云内诸城。 现阶段最难打的仗,都在那里了,他们的对手是完颜阿骨打,是完颜宗望,是完颜宗翰,是完颜娄室……这一个个的哪有善茬。 种师道永远是西军的柱石,只要有他在就不怕西军闹事,杨霖放开手脚让种家兄弟出了汴梁,既是一种勇气又是豪气。 这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杨霖并不怕西军有异心了,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让西军地宿将们回归。 众人纷纷举杯畅饮满座尽欢,一直到了子夜,杨霖才一身酒气地回到内院。 种归夷的家世,是西北将门种家,所以在昭德坊也是独树一帜的小富婆……或者说富萝莉。 这里的丫鬟婆子、吃穿用度,都是种家送来的,可以说十分豪奢。 这个小院一进来,也像模像样地贴了红纸,高挂彩带。每隔数步便悬挂一盏流苏宫灯,宛如白昼,一看就是豪门手笔。 推门而入,粉红色的霞影纱帐,雕花床头挂着刺绣香囊,床对面一张乌漆嵌珠的女子妆台,一切布置尽如女子香闺。 两根红烛,忘情地燃着,颇有点洞房花烛的味道。 杨霖哑然失笑,笑着道:“你们布置的还挺像样的。” 房内的众人纷纷掩嘴轻笑,花枝招展,一向调皮捣蛋的种归夷,此时却难得有些羞赧。 小小的身影坐在床头,手指放在肚前,不知疲倦地对对碰着。 杨霖走过去一挑,种归夷今日修眉端鼻,颊边梨涡微现,虽是年纪幼小,身材尚未长成,显得稚气未脱,却更显可爱。 摸了摸她的发髻,杨霖笑道:“吃饭了么?”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种归夷委屈巴巴,眨巴着眼说道:“她们说要等你来了才能吃。” 杨霖没好气地说道:“不过是个孩子,你们给她吃一点能怎么,快给她热一热饭菜。” 众丫鬟们这才都动身,忙活起来,再回来时杨霖已经呼呼大睡。 种归夷挤在小角落里,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暗暗发愁……这酒气一晚上不把人熏死啦? --- 月下,清冷似水。 刘清水回到府上,先是漱了漱口,然后打起精神,来到后院。 他的心里抱怨不已,杨大郎这个混账,把自己姐姐放在这里,再没问询过,岂不是始乱终弃。 姐姐那里虽然天天笑的烂漫,指不定心里多难过呢,我可得帮他们一把。 贾氏和他虽然已经结婚两年,但还是很亲昵,上前环住他的脖子,问道:“官人,今夜怎么喝到这个时候。” 刘清水谈了口气,道:“别提了,杨大郎的亲友忒多,找的陪客高柄又是个会劝酒的,怎么也提前走不脱。” 突然他眼珠一转,问道:“好娘子,你可知道最近姐姐她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贾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前段时间,我们去大相国寺,说是要请一个弥勒佛像回来。” 刘清水暗暗记在心里,嘱咐妻子道:“再有这样的事,要多和我说说。” 贾氏知道他们姐弟情深,也没往深处想,笑着答应下来。 翌日上午,刘清水点卯之后,回到府上。 来到姐姐的院子,只见她还在没心没肺地荡秋千,脸上笑意满满,灿若桃花。 “这一定是咽泪装欢,唉,傻姐姐。” 刘清水在心中脑补了一番,抹了抹眼泪,装出一副不耐烦地样子,上前道:“阿姐,杨大郎托我给你稍来一个东西。” 小刘贵妃神色有些尴尬,本来今天开开心心,当个秋千,那个坏胚又叫弟弟送什么来了。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小刘贵妃也没往心里去,而且隐隐有些期盼。 毕竟以前杨霖包办了后宫的礼物,几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他的名贵礼物。 现在杨霖不需要再巴结皇帝,当然更不会给她们送了。 “是什么呀?” “喏,一尊弥勒。” 小刘贵妃心一跳,没想到他送的这般合乎心意,一朵红晕不自觉爬到脸颊。 从那之后,小刘贵妃经常收到礼物,都是弟弟“转送”的,全都是杨霖“送……” 这些礼物有一个特点,就是全都是小刘贵妃想要的,每一次都送到了她的心坎里,让人不觉十分甜蜜。 一缕看不见的情愫,慢慢出现在佳人心中。 可惜,杨霖一无所知。 他要是知道了,估计马上就要和刘清水烧黄纸拜兄弟了,认识这样的朋友,简直是三生有幸啊。 杨霖他还不知道,自己要躺赢了…… ------------ 第五百四十七章 国贼 应州衙门内外侍卫森严,举止肃穆,一众亲兵手按腰刀,神情紧张打量着堂下肃立的将士。 应州府所辖将士,是从辽东招募的难民,这些人被女真人屠戮了家园,无地可归,逃到幽燕被耶律淳和耶律大石招募,号称怨军八营。 怨军八营的将士,如今一个个纵然衣甲残破、殷红鲜血犹自从身上裹着大大小小的条中渗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股子悲愤的劲。 “兄弟们在城下浴血厮杀,你们应州的人,去只给契丹兵和宋军粮食,凭什么我们就要一天一顿?” 底下的将士们剑拔弩张,但是在衙署内院,怨军八营的各营长官,却都是一脸笑意。 大家云淡风轻地聊天,似乎浑然没有芥蒂,应州守备武将是耶律宪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怨军统领,笑脸可掬:“女真人的厉害,你们想必也都知道,这些鞑子起于辽东,你们是第一批受害者。 黄龙府外,死了多少人你们也都知道,这些鞑子凶残狠戾,如今打到了应州,正该我们这些人齐心协力,勒紧裤腰带抵抗才是。” 怨军中势力较强的一营统领郭药师上前道:“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但是大家彼此都在一个城墙守敌,坐看着身边的袍泽一日三餐,我们却只有一顿,谁能受得了。 俺们怨军八营,打仗须得也没有畏怯,顶在前面死的人是最多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俺们也不要多了,每日两顿可行?” 此言一出,身后的怨军将领,多有面带不忿的,看起来大家的思想并未统一。 郭药师也是看今天契丹人的态度坚定,要是强行坚持,只怕是得不偿失。 谁知道就算是降到了一日两餐,耶律宪依旧是态度强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件事是一直以来的定律,若是贸然修改,只怕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直以来的定律?当初确实在耶律大石手下,大家都是一日一餐。但是自从耶律大石登基之后,得到了原本属于天祚帝的大宋的援助,粮草已经够吃的了。 所有的契丹兵都恢复了一日三餐,要知道这个时候,很多的地方百姓都还是一日两餐,但是撑得撑死,饿得饿死,怨军八营不光分的少,还都是些陈腐的旧粮。 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一来,怨军八营的人就再难忍受了。 眼看契丹人油盐不进,怨军八营的将官们也没有刚来时的谨小慎微,全都怒目圆瞪。 长期以来,这支怨军的地位就很低,甚至有些类似女真营中的附庸军、仆从军。 辽人官僚的腐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比之新政前的大宋有过之而无不及。自然不会有人想到,来照顾这些无家可归的“怨”军的情绪。 就算是耶律大石,也对此不是很看重。 一众将领恨意滔天地退出了内院,所有眼巴巴望着他们的怨军,全都大失所望。 随着他们回到自己的营中,不满地情绪,慢慢在这个难民组成的军营中弥漫。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不到三天之后,郭药师的大帐被人粗暴掀开。 一个健硕的将领,掐腰进来,怒气冲天。 “五臣,这是怎么了?” “老郭,你还不知道?耶律宪那个贼王八,在城中兜售军粮!这不就是克扣的我们的军粮么?” 郭药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问道:“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我们的兵饿的前胸贴后背,还得当掉盔甲,去买本来就是咱们的粮食,这不是……唉!” 大宋援助的钱粮这么多,耶律大石肯定不会让怨军如此寒心,现在看来应该是耶律宪等人的主意。 这厮克扣了军粮,竟然就在应州城中大卖,简直是没把怨军当人看。 甄五臣压低了声音,凑上前道:“我听说,他们还和女真鞑子,暗中交易。就是打破城池,死的也是我们,这些鸟人照样逍遥快活。” 没想到国家到了这个田地,还有人要发国难财,其贪婪短视,让人咋舌。 大辽落到这个地步,真的是咎由自取,可惜的就是战火烧的太惨烈,崛起的女真人数太少又过于凶残。 不然就凭辽人不断作死的勇气,整个北境草原,早就完全易主而且平息下来了。 郭药师眼皮一垂,藏住了一半的怒气:“把董小丑他们都叫来,这一回,俺们怨军是真的要抱怨了!” --- 行宫大殿,耶律大石这个皇帝已经一个月没有踏足了,全在城内的帐中。 大帐里人来人往,帘门敞开,各地的战报被送到桌上。 姚平仲穿着一身轻薄战甲,拿着一个小铲子,正在看着地图堆沙盘。在他旁边,就是大辽皇帝耶律大石。 这两个老搭档,曾经一起打进过中京府,要不是姚平仲回大宋,他们有可能在北归山和完颜娄室血战之后站稳脚跟。 那时候,就是另一番局势了,可惜没有如果,姚平仲还是撤军了。 云州城外,战事胶着,耶律大石却恢复了不少的信心。 自己学习杨霖,坚壁清野,果然好用。把女真人放进来之后,仗打的糜烂,但是也安抚了宋人。 大宋的援助越来越多,毕竟去除了辽金会议和的疑虑,打到这个地步,议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前番议和,换来的宝贵时间,耶律大石在云内大修工事,现在已经发挥了功效。 女真人突然记起了当初在幽燕的那种感觉,寸步难行! 姚平仲看着地图,笑道:“完颜娄室在应州,打了这么久,不知道手里还有多少粮食。再过几天,老种相公的大军就要出雁门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在云内全境,发动一次大的反攻!” 被压着打了这么久,耶律大石也有些心动,一次反攻不在于歼灭多少女真人,而是要恢复士气。 但是和女真人打野战? 耶律大石心里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辽人在女真面前,失利太多了。 觉察到他的不安,姚平仲一边堆着沙盘,一边道:“我们自己都心还犹豫,可见女真那边更加不防,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保密的事。等到打的那一天,再通知各部,一起进攻。 北道总管宗泽,为何能连战连赢,给俺们争取了这么久的时间,靠的就是一个出奇不意!完颜阿骨打做梦也没想到,宋军主动出击追到了蔚州,你看宋军哪里打过一场阵地硬战,全都是集中优势兵力,利用轻骑兵来去迅捷的好处,袭击落单的女真小队。这才有了一十三连胜的惊天战绩。 号称未尝一败的女真,一败就是十三连败,陛下何必犹豫不决。” 耶律大石缓缓点头,准备在雁门外的宋人到来之时,彻底恢复大辽的士气! () ------------ 第五百四十八章 看家本事 雁门关在秦陇之北,一眼望去多有来往客商。 应州府正在打仗,在边境女真鞑子还没到来的地方,许多商品都被炒到了天价。 无数的大宋商人,冒着被战火波及的风险,到云内去淘金。 一袋稻米,就可以换几个契丹丫头,甚至有的人干脆把女儿白送。因为到了大宋,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还有东西吃。 继续留在云内应州这些地方,早就是哀鸿遍野,饿到易子而食的遍地都是。 打了这么久的仗,再加上耶律延禧在位时候,还时常加税,民间早就断了粮,军中还有些大宋的援助,算是有些吃的。就有无数的契丹各族妇女少女,到军营外待着,有军汉挑进去之后,拿回一些军粮救济全家。 营中将佐,也不制止,毕竟这是这些人存活的唯一办法了。还可以让早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契丹将士的发泄一下。 乱世当中,人直如蝼蚁一般,饿到这个地步,尊严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就算是如此,她们也存活不了多少时间,一旦女真鞑子的哨骑过来,就是一片劫掠。不论男女老幼,屠杀过后幸存的,就拉去做生口。 战事一起,就驱赶着他们,如同犬羊一般,用命去填壕,趟护城河,往城下推云梯。 遍地战火之下,云内已经是一片炼狱,这也是女真兵马所到之处的常见景象。 雁门关前,种师道望着远处的荒草古道,心中暗暗喟叹。 曾几何时,雁门关也成了一个繁华的所在,这座雄关下千年来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的先烈白骨,如今应该也可含笑九泉了。 不远处,姚古慢慢骑着马过来,脸色有些潮红,看着种师道,缓缓说:“老种相公,此番入云内,咱们手下这些人马,未必能和人家野战。若是进了应州城内,却又像活靶子一样,被女真围着打。不知道老相公有和妙策?” 种师道瞥了他一眼,嘴角一笑:“你这厮最是奸猾,虽然如此问,心底实际却是打得什么主意,你当我不知道?你不想进应州是也不是?” 姚古嘿嘿一笑,道:“俺们这些西北军汉,哪个不是您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思也逃不过您的法眼。这应州不好进啊,守城的耶律宪是个棒槌不说,主力是怨军八营也是一群有名的弱旅。与其被他们拖累,不如在堡寨处接防,用出俺们西军最拿手的堡寨打法,叫女真人憋屈败亡。” 西军用堡寨打仗,属实是有一套,这些老牌的西军宿将,都深谙其中之道。 慢慢地把你耗死在无数的堡寨里,彼此间配合默契,互为犄角,最适合对敌这种野战强悍的民族,让你有力使不出。 种师道眼皮低垂,虽然脸上没有老态,但是却身子骨却有些佝偻。 “在云内建堡寨,契丹人愿意么?”种师道说出了这件事最大的问题。 契丹虽然羸弱如斯,但是毕竟是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允许大宋的军队,在自己的地盘上疯狂地建立堡寨。 姚古脸上的笑意有些阴沉,看了一眼雁门关外,以及关下整装待发的大军,捏着马鞭道:“就是建了,他能怎地,将来打走了女真,还不知道是什么局势呢。当初契丹在北汉行事,可曾问过刘家皇帝?在后晋驻军,也没有人去请教石敬瑭愿不愿意吧?” 朝廷中若是以前的文官当道,肯定不会干这种事,拼了命地阻止武将们收复云内,建立这般功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种师道长舒一口气,道:“你小子这次,和我想到一块去了,我已经派人知会了汴梁,等着朝廷的旨意下来,我们再决定吧!” 种师道伸手一挥,鼓角声大作,雁门关下,无数的兵马起步的声音,汇聚成一声巨响。 无数的红缨,就像是火的海洋,第二批汉家将士,踏入云内之地。 此次种师道整合秦陇所有厢兵,又凑了七万人,浩浩荡荡开赴战场。至此,在契丹残山剩水小朝廷内,三国的势力占比,大宋已经几乎和女真人马持平。 唯有名义上的主人契丹,兵马最少,战力最低。 --- 昭德坊,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冲了进来。 “大郎呢?”刘清水扯着嗓子喊道。 花厅的丫鬟们认得这人,是大郎的好友,模样出奇地俊俏,纷纷指指点点。 不一会,芸娘过来,赶小鸡一般将这些黄毛小丫鬟赶走,笑道:“刘提举请坐下喝杯茶,奴家这就进去知会大郎一声。” 刘清水认得芸娘,知道她是府上实际的管家,点了点头,示意她快一些进去。 一间置典雅的卧室内,茵席帘帏一应俱全,时不时传出让人心旌神摇的春吟。 芸娘暗啐了一口,隔着窗户道:“大郎,皇城司的刘提举来了,说是有要事要找你。” 说完之后,等了一会,杨霖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出来,芸娘赶紧弯腰给他系上。 “清水这几天怪怪的,见了我总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我欠了他不少钱一样。”杨霖不满地嘀咕道。 芸娘笑道:“大郎多虑了,他还欠我们府上十几万贯呢。” 看着她弯腰隆起的丰盈臀峰,杨霖笑着捏了一把,引来一声娇呼。 “里面的淫妇不成了,你去帮她盖一盖,免得着凉。这小子还真是过分,难道这时节借钱的已经是大爷了?” 嘴上虽然抱怨,这毕竟是自己最好的弟兄,杨霖还是漫步来到花厅。 芸娘推门进来一看,俏脸刷的一下通红,眼前的局面太不堪入目了。 “怎么是你?” 一句话问的李凤脸上更加羞臊,埋到床上不敢说话。 芸娘嘀咕一声,这不是造孽么,然后上前,帮她盖好了被子。 刘清水一见他,便道:“大郎,我来找你有事。” 这不是废话么……杨霖没好气地看着他,谁知道刘清水理直气壮地,一点也不像欠钱的样子。 他拿出一张精巧的纨扇,一眼看去就知道十分名贵。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团扇、纨扇盛行于西汉至宋代的一千多年间,宋代以后又与摺扇并驾齐驱,深受妃嫔仕女、名门千金、文人雅士的喜爱。 “你写一首情诗,让你府上会做女红的绣上,要用上好的徽州金丝线。你动作快点,后天我就来取。” 刘清水有些不好意思,他自以为杨霖一定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还有些羞恼,说完哼了一声就甩袖走了。 “我真是!” 杨霖看着身边巧笑嫣嫣的徐赛月,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看着他是我最好的弟兄,我早跟他翻脸了,太嚣张了!” “看来是刘提举看上哪家的姑娘了,想要送个定情信物呢。” 徐赛月一脸的艳羡,这也太有情调了。 杨霖嘿嘿一笑,将她揽在怀里,挑着下巴道:“外面的庸脂俗粉,哪配得上我写的诗,这首诗虽然是给刘清水勾搭女孩用的,实则是我写给好月月的。” 徐赛月双颊晕红,赶紧起身铺好了纸笔,一脸期待地看着杨霖。 杨霖拿着笔,稍微思索片刻,嘴上虽然说这写给好月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小刘贵妃的倾世容颜,提笔写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 第五百四十九章 鸿门宴 昭德坊,书斋。 杨霖斜卧在软塌上,轻轻揉动眉心缄默不言。靠近他的地方,坐着宋江,手里拿着一纸奏章。 “堡寨?” 西军对付西夏那套,是钝刀子割肉,慢慢把你剥的骨肉分离。这个堡寨战法,是当时发明出来的最合适的战法。 如今在云内各州开始施行,耶律大石那边……杨霖最怕的就是把这个鸟人逼得投降了大金。 杨霖有些顾忌,没有直接同意,而是轻声说道:“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辽金之间的仇恨再次加深就好了。” 宋江颇有些不以为然,黑脸一皱,轻笑道:“少宰,亡国之恨,难道还不深么?” 对别人是够深了,但是对于耶律大石来说,即使是这样他也会以契丹残存这些江山的利益来看。 逼不得已的时候,他投降金人,来个反咬一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毕竟女真能做的,就是征服这些土地,他还可以化整为零进行抵抗。 “我们的堡寨打法施行之后,整个云内再无女真或者契丹的立足之地了,种师道肯定会一寸寸蚕食掉云内。” 杨霖心底有些纠结,宋江站起身来,凑到软塌跟前,低声道:“少宰,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我们把耶律大石和他的手下分开之后,找个机会将他绑了,让姚平仲一刀结果了这厮,再把他的党羽心腹全杀了,把耶律延禧送回去。” 杨霖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此言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当初迫不得已承认耶律大石,是要让他把契丹搞的强一点,替我们拖住女真,好有精力推广新政。若是种师道去打堡寨打法,哪还需要这么麻烦,让女真鞑子把云内打烂,我们推进的时候,那些百姓自然是夹道欢迎的。” “不过这一招,是契丹人惯用的手段,他们曾经多次对自己在幽燕设立的傀儡国这么干,最后才收到自己的疆域,耶律大石会不会早就防着我们这一手了?” 宋江和他一起点了点头,都觉得大有可能。 两个人长吁短叹,心中想的都是一个事,怎么把耶律大石坑死。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秦情情端着茶盘进来,却见两个人都在发呆。 突然,那个黑黑的枢密使,大叫一声:“有了!” 这厮一嗓子,把秦情情吓得花容失色,差点打翻了茶盘。杨霖倒是没受影响,赶紧问道:“有什么毒计?” “设鸿门宴,先在云内打一场漂亮的胜仗,稳定局势之后,邀请耶律延禧来汴梁或者去秦陇。他不来我们就有理由保耶律延禧了,他来了我们一刀就结果了他,推到耶律延禧的头上,然后两派都完蛋了,我们堂而皇之顺理成章地占据云内。” 此时姚平仲恭贺耶律延禧准备在云内发动一轮总攻的消息还没传来,宋江的想法和他们不谋而合,杨霖频频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耶律大石是个人杰,给他足够的时间又是一个劲敌。至少云内这一块,他不可能松口,我们不能打下一个阿骨打去,却养出一个耶律大石来。” 杨霖对耶律大石,越来越忌惮了,以前时候还觉得这就是契丹的一个人才而已。 自从上次,耶律大石果断放弃辽西,退守云内和女真议和之后,杨霖就知道这是个能屈能伸的枭雄。 这样的人只要不死,再恶劣的条件下,也有机会能逆袭翻盘。 契丹经过这几百年的发展,有足够的人口和疆域,和女真人不一样。一旦实现二次复兴,势必更加强大,更难对付。 放眼长远来看,契丹更是不能死灰复燃,因为在他衰弱的时候,大宋拿回了幽燕,甚至还想着拿回云内。一旦他们重新强盛,即使是在耶律大石打下地基之后,由他的子孙完成也不行。届时契丹肯定会深以为耻,就像是汉人一心要拿回幽燕一样,随时准备南下。 宋江和杨霖对视一眼,很明显是都知道对方的想法,杨霖笑着道:“今日别走了,情情,你去让后厨准备一些清淡爽口小菜,我留公明在这里吃酒。” “这就是大郎和宋太尉商量的鸿门宴么?”秦情情一边收拾茶盘,一边笑道。 杨霖瞪了她一眼,笑骂道:“就你这小蹄子会抖机灵,赶紧去,别说还真有些饿了。” 秦情情和他眉来眼去,调笑一会转身就走,刚到外院就看见葡萄架下,一个人影,鹅蛋粉脸,清秀韵致,神态娇慵甜蜜,非是大家闺秀养不出这等气质。 踮着脚尖悄悄摸了过去,只见是徐赛月,正捧着一个纨扇发呆。 秦情情趁她不备,一下子夺了过来,念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徐赛月羞的脸色通红,赶紧伸手去抢:“还给我。” “好精致的纨扇,是谁给你的,还有这么动人的词……不会是大郎给你的吧?” 徐赛月红着脸,把扇子宝贝似的拿到手里,低眸点了点头。 秦情情心里一酸,羡慕不已,徐赛月软绵绵地说道:“你还没见皇城司的刘提举来求,用的诗词一样,他那个扇柄才好看哩,这个是咱们府上自己的扇面和玉竹柄。” “行了行了,别显摆了,赶紧去收拾一下,大郎要留宋太尉吃酒。” 与此同时,刘府。 小刘贵妃捧着一柄更加精致的纨扇,眼睛里似乎有星星闪动,嘴角一勾樱桃也似的小嘴怎么也合不上。 这个半月来,几乎每隔几天,那杨霖就让弟弟送来一件礼物,每次都送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自己只和身边的丫鬟还有府上的弟妹说过,这些人怎么会外传,肯定是心有灵犀…… 一想到这里,小刘贵妃的娇靥上,突然涌现出一丝伤感。 慵慵懒懒地倚在秋千上,眼睛空空地望着花丛里缠绵飞舞的蝴蝶,无声无息……良久,不由轻轻的叹了一声。 “你既然这么大胆,怎么就不肯自己来此呢,偏偏这次这么老实,这坏人做事,不是每次都不守规矩的么……”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 第五百五十章 燎原 雁门关外,边陲重地,旌旗猎猎。 无数的兵马,排成一字长蛇,从山谷中穿行而过。 盛夏之际,烈日当空,就连应州云内这些地方,也是酷暑难耐。 中军队伍中,种师道乘坐的是一辆马车,将车轮绑上棉布,尽可能地减少颠簸。 老种年纪大了,这次本来朝廷只是下旨让秦陇出兵,并没有让种师道随军。 但是这次不同以往,种师道不顾族中子弟们的反对,亲率大军出雁门。 随行的王厚、姚古、种师中、杨可世等,都是西军宿将,此一战势必不能让战火再次烧到秦陇,这是西军的底线。 种师道身为秦陇总督,乃是众望所归,不管是这里的百姓还是将士,都夹道欢迎他回归。 并非是种家有这么大的影响了力,实则是种师道本人的威望。 在后世的历史上,种师道死了之后,种师中根本很难服众,西军乱成一团散沙,国破之际还不忘彼此相争。 行到半路,一个哨探回马来报:“督帅,有辽帝和姚将军的联名信传来。” 种师道从车帘中拿过来,展开牛皮卷上誊写的信,上书:老将军兵出雁门,云内诸地,即日总攻。还望以战局为念,施以援手,奋起虎贲,总攻女真鞑虏。 种师道怔了片刻,种师中没有耐心,凑上前问道:“说的什么?” “没想到,契丹人竟然还有主动进攻之心,足见契丹还没到亡国之时啊。” 种师道稍微有些敬佩,这个耶律大石,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种师中从兄长手里拿过书信,脸上翻红,稍有喜色:“此乃天助我大宋也!” 前几天朝廷的旨意下来,就是说的待大战之后,给耶律大石摆一桌鸿门宴,彻底收回这云内之地。 云内若是收回来了,秦陇之北,就多了一道坚固的屏藩。 饱经战火的河西之地,才算是真正的和平安宁下来。 不远处,姚古也拍马过来,看了耶律大石的信之后,笑着说道:“这些契丹人,还没被打断脊梁,看来疆域大了也有好处,总有那么几个人打不垮。” 种师道脸上的老迈之气,越到北边越轻,扩胸之后站在马车上,大笑道:“那我们就陪他们打,会一会这被传的凶神恶煞的女真鞑子。” 云内各地,所有的哨探几乎全部出动,往来于战场之中,分外危险。 女真各营,也有所察觉,但是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 完颜阿骨打汇集诸将,正在商议下一部的打法,女真人在云内总的来说,比在幽燕时候要舒服一些。 奉圣州的粮道,可以保证大金的后方物资运输,不至于跟上次在幽燕一样抢不到就得挨饿。 完颜娄室把持着奉圣州,已经打退了姚平仲几次进攻,宋辽联军想要断他粮道,已经宣告失败。 金兵大帐内,争吵激烈,却没有几个人在商量战事。更多的是互相之间不服气,指责和嘲笑,炫耀自己的战绩。 完颜阿骨打虽然不喜,但是如今的金国,还残留不少部落时候的习气,这些勃极烈有很大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否决完颜阿骨打的决定。 正在他们唾沫乱喷的时候,一场惊变,正在蓄力。 夜色渐沉,明月高悬。 云州城上空,突然升腾而起无数的焰火,绚烂如斯。 周围的堡寨、工事、城池内,无数的人马一起涌出。 各城之间,互相传递,慢慢地如同一股燎原之火,席卷云内。 辽人、汉人、女真人、蒙古人、党项人……在云内大地上忘情地厮杀。 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 汴梁城,灯红酒绿,繁华似锦。 昭德坊内,也有不少的客人。 书斋内人影幢幢,一灯如豆,杨霖趴在桌案上,俯看一章地图。徒弟蔡绦拿着一根蜡烛,帮他照着。 “好战者必亡!完颜阿骨打忒也自大,小小女真占据了大辽几乎全部的疆域,尚且贼心不死。又是打幽燕,又是打云内,膨胀!” 杨霖一拍桌子,算是给自己打气:“此战,我们必胜。” 底下背着手站着一个宋江,椅子上坐着白时中和高柄,还有马扩、宇文虚中、吴敏站在杨霖的身后,全都有些激动。 今夜开始的这场大战,早就通知到了汴梁,虽然表面上是辽金之战,其实大宋的兵马占了其中的很大比重。 两代西军尽出雁门关,要是打不好,秦陇大地也有风险。 甚至女真鞑子还可以从河东,杀入中原腹地,那时候只能调动幽燕兵马、西北兵马来防守了。 宇文虚中低声道:“恩师,遍地开花的打法,最适合用西军的堡寨战术,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开始!传令给秦陇巡抚,让他召集民夫,准备去应州建立堡寨。我们的打法就是用堡寨击垮鞑子,如果一个不够,就建一百个,若是一百个不够,我们就建造一千个。” 宋江也插话道:“要不要从西北调动些兵马?” 杨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不假思索,脱口道:“不可,西北蕃兵和羌兵,还是要以西域为主。大军长期在外,难免要生出祸端,西域都护府我久也不去,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成色。等到新政不再这么熬人了之后,免不了要往西走一趟。” 宋江曾经统帅的,是一支不弱于西军的力量,他难免要为自己的老部下谋点福利。 一听杨霖反对,他也不再坚持,只是说道:“西北将士敢战能战,不如往边界上屯兵,若是云内有差池,也可以就近调取。” “这倒是可以,让苏珂野和别失野离去府谷,不行就直插朔州。” 夜色渐深,将一群人送出府门,杨霖依旧心怀激荡。 这次大战太他娘的刺激了,可惜自己不能亲临,也幸亏不在,不然就自己这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能紧张到睡不着觉。 眼看众人登上一辆辆马车,杨霖挥手叫过陆谦来:“长夜漫漫,牵怀战场,何以安眠?” 陆谦撇了撇嘴:“去哪?” “柔惠帝姬,好久不见了……” “属下明白。” ………… ------------ 第五百五十一章 鏖战 云内诸州,遍地狼烟。 潇潇桑河之上,波涛滚滚,此时的河道远比后世宽阔,各种小舟遍布其上。 每个小舟上,都是红缨璞帽的宋军,在打捞袍泽尸首。 汉人讲究落叶归根,虽然不能如土为安,若是能焚烧之后,带回家乡,也算是善莫大焉。 刚刚经历的一场血战中,一支女真谋克被西军千余骑兵围困在此,双方从清晨血拼至日落时分,直到剿灭了所有的女真鞑子。 残阳如血,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起金甲一样的涟漪。 两个年长的宋军背靠背蹲在河畔,摸出怀里的竹笛,吹得是家乡的小调。 这边还有心情如此悠闲的清扫战场,在河道以北就是另一番局面了,厮杀仍然凶狠而惨烈。 契丹最后的精锐骑士,与女真重将完颜娄室麾下的精锐,再度狠狠撞在一起。双方都降下了马速,谁也不指望一击而走。就是要在这已经倒下太多尸身的战团中,分出个生死来! 兵刃翻飞,鲜血飞溅,战马惨嘶。双方甲胄上被兵刃划过溅起的点点星火,在被马蹄溅起的浓厚黄色尘烟中响动飞舞。 两支精锐铁骑的碰撞,凶狠之处,直让人触目惊心! 完颜娄室手下谋克金虎在几名亲卫的护持下左冲右突,吼声连连。拼力厮杀。 他长兵刃换了两把,全都折断,这个时候就凭着左臂绑着的骑盾遮护,右手挥动那把渤海钢剑死战。 耶律大石亲临战场,披甲在身,几次要亲自下场,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今时不同往日,他是契丹的皇帝,是所有契丹人精神支柱。若是他出事,这场仗就没法再打了。 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点兵心,也会荡然消散。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契丹,就是靠耶律大石一人撑着。 完颜娄室身边,几个谋克纷纷劝道:“娄室,契丹蛮子拼了命了,要不要暂时退一退。” 完颜娄室环顾四周,恶狠狠地骂道:“俺们女真儿郎起兵以来,什么时候在辽狗面前退过,难道要从娄室开始么?” 突然,战场左侧一阵金鼓声响起,从山脚下涌出黑压压的骑兵一片。 为首的,乃是一群宋军中的骑将,年轻气盛,骄狂善战。 在他们身后,一道骑军组成的人浪已经出现,拉开了正面。 一面宋旗在这支骑军头顶猎猎舞动。当先小太尉姚平仲,缓缓放平了手中大枪。接着就是数百支长矛大枪马槊,也跟着放平,闪烁出一片寒光! 耶律大石站的高,瞧得真切,一手抱拳拍手道:“来了!希宴!” 在左侧的姚平仲,看来已经肃清了女真的附庸兵马,纵马杀来。 姚平仲一马当先,手中握着的是西军白杆大枪,枪刃锋利,枪杆弹性上佳,自小挥舞使得顺手无比。且足有七八斤的分量,借着奔马之力,加上锋锐无比的刃口,但中人身,衣甲平过,鲜血崩溅! 战阵之中,他又掠过一名女真鞑子,挥手一剑便将马首斩落。女真骑士不及摘镫跳开就跟着战马一起滚落尘埃,身后亲卫纵马就上准备踩过再说,却陡的一声惨叫,被一名不声不响突来的女真鞑子捅下马来。 姚平仲听得真切,咬牙一圈马头,正正与那女真鞑子并骑,左手骑盾横击,被盾牌挡住,赫然就是手持长剑的女真悍将金虎。 金虎左臂也直震得发麻,凝视着姚平仲,恨不得把他撕裂。 姚平仲看了一眼地上,自己的亲兵已经是死透了,为将者都把亲兵看得极重,更何况姚平仲这样的为人四海的汉子。 他也不说话,在此提马一折,一般的马匹两次折身速度必定极慢,但是他胯下这匹依然很快。 金虎在马上尽力扭身,长剑都不及探出斩矛杆,只能用剑柄别住矛头,手腕下压一扭,张目怒吼。 姚平仲突然舍了白杆大枪,闪身落到马腹出,右手拔出一柄细长倭刀,插进了金虎的肋下。 金虎举剑双肋暴露,被一刀戳了个通透,周围的宋辽将士,眼看这个杀人无算的女真悍将落马身死,爆发出一阵欢呼。 耶律大石激动不已,亲自来到战鼓下,奋力擂鼓助战。 完颜娄室眼中泛红面部狰狞,好似恶鬼一般,一个谋克上前道:“娄室,撤吧!” 砰地一声,这个比一般人强壮数倍的谋克,被一肘捶在脑袋上,倒地之后口吐鲜血,眼看是活不成了。 “谁再敢说撤兵,就是这个下场,拿俺的披挂来!” 几个亲兵动作迅速,帮他穿好战甲,早有人牵了他的战马上来。 “俺们女真儿郎,从冰天雪地爬出来,用命换来了如今的声势,岂是任由宋辽蛮子欺辱的?这些鸟人,不过是俺的手下败将,曾经两次被俺击败,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他纵身上马,浑身严丝合缝,杀进阵中。 完颜娄室,乃是女真公认的第一战将,在女真人心中,恍若战神一般。 本来这等场面,还不到需要他上阵搏杀的时候,只是在军中压阵鼓动军心罢了。 但是宋军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整个战场态势,完颜娄室也坐不住了。 完颜娄室下场之前,并非是盲目入阵,他早就看出了在战场的左侧,是一支战力逊色不少,不适合今日这个战场的契丹兵马。 那是昔日耶律延禧手下的兵马,耶律大石把他们放在左侧,倒不是因为爱惜他们的性命,纯属是怕他们拖了后腿。 左侧有山,占据地势高处,还有宋军的援兵。 完颜娄室眼光精准如斯,带着令人生畏的亲卫铁骑如摧腐木、如鹰博兔只用了一个冲锋,就将这些契丹兵,打到瞬间崩溃! 在下面的跟随耶律大石南征北战的契丹精锐,还有姚平仲的西军,全都变色。 天祚帝老兵的哭喊声响彻战场,人马一排排的被撞翻刺倒。转瞬之间这些女真铁骑就杀透数重纵深。如一尊尊移动的铁塔,将面前敢于阻挡的契丹人碾成齑粉。 就像是他们曾经掀翻大辽时一样,还是这些羸弱的对手,还是这么不堪一击。 ------------ 第五百五十二章 皇帝 耶律大石死死盯着战场上景象,把手中的鼓锤一扔,高声道:“中军列阵,若有左军溃兵冲阵,就地格杀。” 这些被击溃的人马,若是冲散了自己的中军,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人虽然也是契丹兵马,但是一旦乱兵冲到中军,比女真人危害还大。 耶律大石一声令下,中军马上驱赶左侧残兵,坐视这些人被女真鞑子驱逐杀戮。 若有强行冲阵的,都被中军的契丹人砍落马下。 耶律大石心中一冷,大好局势竟然被这群人给坏了,他不管身边人的反对,亲自拿着一杆长枪,迈步走下楼。 自从决定发动总攻的时候,耶律大石心中就十分清楚,从此之后,自己麾下的这支契丹兵马残存主力,一场败仗也吃不起了。 只要是败一场,不光是女真人,身边的宋人也随时会补上要自己命的最后一刀。 偌大的辽国,南京府(幽燕)被宋取了,中京、东京、上京被女真占领,辽西杂胡和鞑靼人纷纷自立。 就剩下这西京府,云内之地,也是各方眼馋的对象。 萧乙薛伸手拦住:“陛下,欲亡契丹耶?” 耶律大石凝声道:“今日之事,不战必死,战有生机。就算苟活的性命,我们还有多少败仗能打?还有多少土地能送?还有多少百姓能死?”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鼓槌一般,打在契丹人的心头上。 大宋输多少场,都能恢复,女真人输了,也有退回去休养的机会。但是契丹已经到了不敢一败的地步,自己没有怯战的资格了。 所有人望着耶律大石下城楼的背影,城墙上一股散不去的沉郁之气,似乎要把人压扁。 “小心!” 一支女真冷箭,破空而来,萧乙薛身边一个亲兵,替他挡下此箭。 血沫喷了他一脸,狠狠一擦脸上的血泪,萧乙薛大声下令:“擂鼓,助战,其他人随我下城,追随陛下一战!” 皇帝御驾亲征,即使是躲在战场之后百十里,都可以对军心士气有天大的鼓舞。 后世的宋钦宗爬上城楼站了站,就连京营禁军那群废物点心,都能打退女真的一次进攻。 这个时代,一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亲临战场对于子民的鼓舞是很大的。 耶律大石亲自披甲,城门大开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 战场的契丹兵回头一看,赫然是代表大辽皇帝的红底日月旗,契丹人信奉原始宗教萨满教,萨满教认为太阳即是管天之神,月亮即是理地之神,崇拜日月即是崇拜天地。日月神是萨满教中的“长生天神”(孟和腾格里),是至高无上的神。而契丹的日月神就是皇帝和皇后。 耶律大石的旌旗所到之处,契丹将士无不血脉贲张,仰天长啸。 姚平仲看着城门口,尘土飞扬,骑兵纵马而来,横枪道:“耶律大石,拼了命了。” 左侧的山谷战场,本来已经没有了厮杀的响动。大队女真骑军正在稍稍收拢队列,准备向西杀下去。 这般速度,本来已经足够快,但是没有想到城中竟然还有兵马。 完颜娄室更加没有想到,这次来的是大辽的皇帝,耶律大石亲自披甲执锐,来到战阵之上。 便是那完颜阿骨打,也已经久不下战场了,人君帝主不到迫不得已,谁会亲冒矢石来到战阵厮杀。 耶律大石乃是文武双料状元,手持大枪一马当先,周围全是护卫的亲兵,随时准备为他遮挡箭矢,护佑四周。 完颜娄室的呼喝声中,女真甲士把几百张弓终于张成满月,一片弦声响亮,数百支箭镞尖锐细长的破甲锥已经激射而出。 女真鞑子所用步弓,弓力强劲,几百支羽箭齐射而出,空气中就是一阵尖利的呼啸之声! 这样近的距离,所用的都是强劲步弓,就算是披着一层重甲,也能被射透! 几十个人,自觉地冲到耶律大石前面,替他挡住这轮箭雨。 完颜娄室甚至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辽兵的面甲已经掉落,露出一张狰狞嘶吼的面孔。 面对羽箭,这名辽人骑士眉毛都没挑动一下。 转瞬之间,他坐骑连同身上,都溅起了血花,十余支羽箭将其坐骑胸口面门全都射透。而他身上也中了四五箭,深深没入体内。更有一箭,射穿了他的面颊! 皇帝就在身后。 如此一往无前地冲锋下,左侧的女真鞑子,也难以再次调整阵型。女真步军阵列,比起刚才的契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同样是长声惨叫,同样是被刺落挥下的兵刃卷起漫天血光,同样是被重重撞飞,同样是被战马狠狠践踏入泥尘当中。 骑兵冲阵,就相当于这个年代的装甲兵了,很难抵挡。除非是有大宋那样纯熟的步军方阵,利用阵型将撞击力卸掉。 耶律大石纵马驱弛,不停地横扫突刺,在亲兵们的护卫下杀伤了不少敌人。 七八百个女真兵组成的步军阵列顿时就有崩散之势,转瞬间耶律大石就已经杀入纵深,被铁骑撞入的女真甲阵,混乱迅速蔓延开来。侥幸在马蹄下步兵甲士到处乱撞,只想避开这支疯了一般的契丹骑兵的铁骑蹂躏。 惨叫哀嚎响成一片,眼见这混乱就要越扩越大,直到整个阵列崩溃。 完颜娄室料定此番无法获胜,没有丝毫地拖泥带水,调转马头下令撤兵。 要是继续打,东边的宋军压了上来,自己只能被围在山坡了。 到时候,除非是生出了翅膀,不然绝难杀出去。 女真人的后军,调转马头之后,纵马便逃。 剩下的人自知必死,却没有一个逃走的,女真军令太严,若是敢这个时候放弃断后的任务逃命,整个家族都会受到惩治,而且自己的小命也万万保不住。 他们端着兵刃,嚎叫着和耶律大石带来的将士厮杀成一团,很快就被就地歼灭。 夕阳下,众人簇拥着耶律大石的战马,分列两旁,留出一条道路来。 耶律大石纵马缓缓前进,身上颇多血迹,每行一步就有两侧的将士,举起兵刃相交在他的头顶,形成一道钢铁走廊。 “万岁”之声,响彻战场。 ------------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七天 耶律大石殊死一搏,打退了完颜娄室,意义非同小可,这里是整个云内的主战场。 在其他地方,契丹人有的死伤惨重,有的惨胜,还有极少的大胜。 但是这一仗,打出了契丹最后的血性,不至于未战而亡。 就连汴梁,也因为这一战,重新开始审视契丹。 这个工具国,到底还能不能多支持一会,什么时候把它彻底吞了最合适,都重新提上了明堂的议事。 “姚平仲上书,直言契丹还未到完全扶不起来的程度,若是耶律大石主政,应该可以继续抵抗女真一会。” 白时中说完之后,微微看了杨霖一眼。 杨霖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云内的情景,我们也看的清楚,一旦陷入战火,就是民不聊生。不管是秦陇还是河东,亦或者是幽燕,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眼下撇开契丹人,我们直接和女真鞑子打,势必会是在我们宋人的土地上开战。 新政未见成效,运河还在烧钱,国内依旧动荡,岭南、两浙有许多人气急败坏,随时可能挑动内乱。那边还要压制交趾,国家财政不可能是无穷的。要我说,再扶耶律大石一把,让他顶一会。” 战线拉得太长,大宋国内几个大的工程同时在做,在场的朝中大员,也都是这个想法。 杨霖话音刚落,就是一片附议声,明堂内这些把持朝政的官员,已经开始着手发动河东、河北的民夫,往应州运输辎重。 “就是多花点钱,也要让战火,燃烧在雁门关外!” 杨霖说完之后,将手指划在漠南,道:“公明,你派人联系到漠北鞑靼人,拉拢一批人,从西边给女真施加压力。” 鞑靼人现在就是一群饿急了的野兽,每年寒冬都挣扎在饿死的边缘上,不出去抢就是灭种。 可惜现在,每一个邻居都强的要命,他们只好往西北,欺负那些更穷的斯拉夫人。 若是给他们些好处,让他们趁着女真人出征的时候,去金国的西北搞事,相信他们还是愿意的。 以前他们属于辽人统治,但是每到活不下去的时候,都要去大辽的上京府附近劫掠。 即使是每次被打个半死,总也能抢点东西,维持部分族人不被饿死。 眼看着日头渐高,杨霖和一众官员走出明堂,宋江上前笑道:“少宰,中午不妨去小酌几杯。” 杨霖摇了摇头,笑道:“幽燕我那外甥许叔微,今日回来汴梁,又是住在我的府上,不能不回去看看。毕竟娘亲舅大,我这当舅的,还是要有长辈的风范。” 宋江点了点头,他已经约好了几个弟兄,一只手臂背在身后腰间,晃着官袍走了出去。 杨霖看着低矮的个头,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想道:“难怪阎婆惜要偷汉子,宋公明虽然义气千秋,但是这品相着实没法和本官比啊。” 登上马车之后,杨三赶车的时候,陆谦突然在窗外敲了敲,杨霖掀开帘子,陆谦道:“少宰,那好像是徐夫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高佻丽人,带着一个娇小的丫鬟,正在街边乱逛。 光看那腿,杨霖就知道是徐月奴,赶紧出来道:“杨三,你们先回去,让许叔微自己和他的那群朋友自己吃吧,我晚些时候……也不一定回去。” 陆谦轻笑一声,带着亲卫们在一旁,杨霖笑吟吟地追了过去。 徐月奴带着妙儿,正在街边闲逛,此时的大宋,女子上街逛街再正常不过,有些盛唐风气,汉家儿女还没有被理学束缚。 而徐月奴又是单独在外的一个宅院,更是自由,时常出来闲逛。 凭她的身手,也不怕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坏人,今日出门就是来置办一些胭脂水粉。 徐月奴的打扮有些武人的意思,雪白的绸袖窄而贴身,双手束有红护腕,胸腹间的围腰款式与男子如出一辙,束上绣金带子,更显得纤腰紧致、胸脯浑圆,明艳里带着三分英气,分外撩人。 在她跟前,小丫鬟妙儿挎着一个篮子,身材娇小可人,圆脸上明眸徕齿,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 徐月奴正在左右观瞧,妙儿是什么都想要,一个劲撺弄她买买买。 徐月奴财大气粗,也不和自家丫鬟小气,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正要看看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突然感觉肩膀上有人拍了一下。 这一下非同小可,怒从心边起,一双长腿往后一撩,娇叱一声粉拳已经捶到。 “大胆登徒子,瞎了你的狗……霖郎?” 杨霖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一样,手不知道该不该捂上,嘴不知道该不该喊疼。 “快扶我离开,小心被百姓们看到……” 名声最重要,杨霖强忍着痛意说道。 徐月奴吓得花容失色,悔恨交加,赶紧小心搀扶着他。 身后的侍卫朱老头疑道:“少宰怎么了?” 陆谦呵呵一笑,道:“少宰就这样,这必是又在对人家耍心机手段。” 亲卫们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继续老神在在地跟在身后。 要是杨霖听到了,估计非得和陆谦拼命不可,自己这一回是真的遭了重了。 扶着杨霖上了自己的马车,徐月奴泪珠滚滚:“霖郎,我……呜呜呜,我..人家,不是故意的。你的……那里没事吧?” “呵呵,没事。” 杨霖强笑着安慰道:“这点小伤,不值一提,我那里天赋异禀,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徐月奴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牵动伤口,杨霖嗷的一下叫了出来。 刚从幽燕回来的许叔微,被陆谦拽着来到长乐楼,强忍着笑看完之后,轻咳一声道:“舅父,你这个……须得静养七天。” “七天?”杨霖骂道:“你是什么庸医,三天好不了,我们不支付药钱和诊断费。” 许叔微正色道:“舅父,这个可不能忍不住啊,至少七天!” “滚吧。”杨霖扔出一个枕头来,火气很大。 许叔微赶紧开溜,走到门口,又露出半个脑袋,伸着手指道:“舅父,七天啊。” “滚!” 徐月奴和妙儿,对视一眼,都已经羞的脸色通红。 徐月奴捡起枕头,低着头咬唇道:“霖郎……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 刘府,刘清水走来走去。 仙妃般的姐姐还懒懒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精打采的,气色竟比半月前差了许多。 那副娇懒慵恹的美态,看在别的男人眼里,早就是血脉贲张了,但是刘清水只有心疼。 这几天自家姐姐是越来越柔弱了,刘提举浑然不知道,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小刘贵妃被杨霖的各种礼物和深情,尤其是每次都能猜中自己的芳心所想的心有灵犀而打动,情根深种。 偏偏杨霖一次都没来,也没有半点表示,让小刘贵妃害了相思病。 “他这几天再不来!我就……我就……” 小刘贵妃想了半天,拽过被子蒙住脸,嘤泣起来。 刘清水心中恨其不争,又怪姐姐,又怪杨霖,挥手赶走了丫鬟。 小刘提举暴躁地道:“不就是个男人,怎么这般没出息,还要我怎么样?我这就把他抬到你的床上来!” 说完还啐了一口:“两个窝囊废!呸!”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汹涌 刘清水怒气冲冲,到了昭德坊火气就消了一半,反倒觉得有些丢人。 他性子暴躁,急了连当时圣眷正隆的李师师都敢打,一旦火气下来,这是实在有些丢人。 一打听杨霖不在府上,顿时长舒一口气,问了几声就离开了。 刘府,小刘贵妃先是露头骂了弟弟几句,然后看着他真的走了,这才又羞又气。 一颗芳心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干脆当了个鸵鸟一般,埋头不管。 过了七八个呼吸的时间,小刘贵妃露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房内没人,赶紧从被窝出来,坐到梳妆镜前描眉画鬓……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可惜,这绝色的美人,注定又是等不到心里想的人了。 杨霖受了重伤,不小心跌落马背,要在长乐楼待七天的消息传回府上。一众丫鬟侍妾哭哭啼啼的,芸娘眼眶发红,准备了些日常衣物和用度物品,要去长乐楼。 刚走出内院,就看到许叔微正好回来,上前一番询问,芸娘当即红着脸驱赶着下人们回到内院。 这种毛病,还是让大郎自己好生休养着吧。 汴梁城中,因为许叔微等人的回归,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本来在杨学的带动下,汴梁学风有些扭转,但是过犹不及。 许多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发明,被一群怪人鼓捣出来。汴梁城中,一时间群魔乱舞,真正潜心作学问,探究本源的反而少之又少。 这些人各自在延庆观下、相国寺外这等热闹的地方夸耀本事,但是随着许叔微等人的回归,彻底沦为陪衬。 这些最早被杨霖的优厚待遇聚集到一处的杂学家,凑到一块互相弥补,取长补短,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科研小队。 他们在幽燕,大展所长,为韩世忠提供了不少的守城利器,甚至还有火器。 回到汴梁,一时间被汴梁浓厚的学风,熏得晕晕陶陶,自己这些人的好日子,竟然这么快就到来了。 一场在杨霖意料之外的发明风暴,悄然在汴梁开刮。 杨霖正在长乐楼,召见几个延庆观的老道,从辈分上说,最小的也是杨霖的师侄一辈的。 而整个延庆观,够资格做杨霖师侄的,都已经是七十岁以上的道长了。 “赤阳师弟,那耶律延禧,怎么说也是大辽的帝主。他强要入我延庆观,你说……” “九陵师兄,耶律延禧虽然是俗世君王,但是既然有向道之心,也无妨度之。就是此人本是信奉萨满教的,不知道心诚不诚。”杨霖捏着拂尘说道。 这几天他算是道心稳固,每天默念各种经文,获益匪浅。 没有办法,一旦动了色心,那可是真疼啊。 洪九陵凝神一想,叹道:“依我看来,他倒是真的一心向道。” 耶律延禧也算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了,没想到被耶律大石赶下台之后,竟然生出这等心思来,让人哭笑不得。 这厮和赵佶,但从性格上说,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杨霖都信。 “那便罢了,道门敞开,广纳天下向道之人。” 几个人同时甩了甩拂尘,朝着堂内的三清神像,微微躬身。 三清神像慈眉善目,看着这几个徒子徒孙一一走出,只剩下燃香缭绕。 延庆观,在接受了道君皇帝之后,又来了一个大辽先帝。 耶律延禧当然没有赵佶当年的牌面,由洪九陵收为弟子,道号忘尘。 随他一道逃来大宋的契丹少壮派,喝的酩酊大醉,痛哭哀嚎。 --- 桑干河畔的金国大帐中,几名秃发短辫、发结金环的女真人,正跪在完颜阿骨打的面前。 在他们的跟前,则是一字横排的摆放着十几枚头颅,连包装都没有,直接将头发打结用绳子系在一起。 这些头颅全都是典型的契丹发式,剃去了头顶部分,剪短四周,在颅侧部位,则像帘子一样蓄两绺长发下来,垂于耳侧。 此次大战,不少的契丹附庸兵临阵脱逃,为首的将领都被削了脑袋,剩下的兵卒则充为生口。 这些脑袋,让整个大帐内腥风阵阵,令人作呕,但是满帐的女真将领,却全都不以为意。 甚至,还让他们的情绪变得十分高涨,稍微掩盖了兵败的愤懑。 短短几天,契丹人竟然全都主动出击,打的女真措手不及。 更要命的是,为了筹措军粮,俘虏生口,女真人骄纵地分兵到处劫掠。 他们根本就没有作契丹主动进攻的打算,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 谁知道往日里龟缩城内的宋辽联军,竟然一同出来,拔掉了不少的落单的女真谋克,一时间云内大地上被杀得人头滚滚,血色漫天。 完颜阿骨打一脚踢在地上的脑袋上,将它踢得滚落到娄室跟前,道:“娄室,这次你的手下,死了多少女真儿郎?” “一千三百七十六人!” 完颜娄室咬着牙,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声音就像是受伤之后低声嘶吼的狼。 “一千三百六十七……俺起兵的时候,也不过才两万五千儿郎,被你一下子送掉了一千多个。” 周围的女真人纷纷叫骂,想要把他当场斩杀,完颜娄室脸上铁青,想要去看宗翰的脸色,却不敢抬头。 过了一会,宗翰还是没开口,不过他爹大金的国相完颜撒改说道:“娄室虽败,但是保住了大军,他面对的是最强的敌人,你们没有资格在这里喊叫。” 国相完颜撒改,在金国内的地位十分高,他爹就是完颜阿骨打的爷爷。 当初因为尊重伯父一系的原因,完颜阿骨打刚成为都勃极烈时,与完颜撒改分治女真诸部。匹脱水以北由完颜阿骨打统治,来流水一带则由完颜撒改统治。 这也是完颜宗望,能够聚合一批人,在他麾下的原因。 再有就是完颜撒改这个人,在女真中是个威望很高的人,所有将领也都心服口服。 他一说话,喊杀声顿时小了很多,完颜宗翰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娄室是他的爱将,也是最能打的一个,要是被宗望的人杀了,对自己来说无疑是断了一条臂膀。 阿骨打沉声道:“既然是伯父说话,娄室你到一边去吧。” 完颜娄室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恨不得马上出去,杀光辽狗,一雪耻辱。 尤其是周围的冷哼声,听在他耳朵里,更是如同针扎。 地上剩下的,也是此次打了败仗的女真将领,其中不乏女真皇族。 完颜阿骨打轻轻一挥手,道:“这些人都是打了败仗,堕了俺女真的威风,砍了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几个赤膊女真恶汉,上前拔刀斩首,血光冲天。 整个云内契丹人的反攻,所杀伤的女真将佐,也不如今天死在大帐里的多。 女真军令之严,有点不近人情,更像是古老部族那种残忍严苛的规矩。 杨璞虽然竭力想把金国变成一个文明有法度的国家,但是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绝非他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 大帐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完颜阿骨打站起身来,声音有些阴鸷:“这一次辽狗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你们都有损伤,俺是知道的。辽狗的本事就是这些,偷袭一次,俺们女真人就已经有了防备。这个仇不能不报,接下来俺们女真儿郎合兵一处,在云内一寸寸地土地上打过去,一个活人也不留!” 契丹人发动了一次“百团大战”,女真鞑子就要还以“云内大扫荡”。 可怜的,永远是云内的百姓,这片焦土很快又是有新一轮的劫难。 与此同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云内百姓,突然发现一个可以救他们性命的东西,出现在了应州,并且很快扩展蔓延开来。 西军终于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在应州开始修建堡寨了。 这一个个的堡寨,就是云内百姓,最后的庇佑之所。 ------------ 第五百二十五章 蠢货 没有任何一个辽人,能在云内的女真铁骑践踏下存活下来,除非躲到了宋人的堡寨里。 躲进堡寨避难的辽人,成为建设堡寨的劳力,而堡寨和里面的宋军,为他们提供庇护和粮食。 从宋辽边境的应州开始,一个个依托地势的堡寨拔地而起,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云内的辽人百姓知道,这个堡寨被攻破,他们就要恢复到前段时间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没有人想要继续在女真的铁蹄下苟活,所以几乎不用监督,每个人都拼了命的营建。 秦陇一带,大宋的富庶和新政之后的调配能力,终于在这一刻显现了威力。 无数的车队运送着给养辎重,赶赴应州边界,雁门关因此更加繁忙。 这个人口上亿的庞然大物一旦被激活,爆发出来的战争潜力是无穷大的,不是这个时代的其他任何国家能够比拟的。 应州府,青元河。 河畔的山岗上,原本是一个山贼老巢,此地地势高峻,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种师道的大军,犁庭扫穴一般,清扫了山贼之后,就在他们的寨子上,建造了青川寨。 站在寨顶的瞭望台往下看,正有一路人马,护送着民夫往山顶运粮。 契丹皇帝耶律大石一声令下,云内诸州遍地狼烟,主动进攻女真和他们的仆从军、附庸军。 但是重兵把守的应州城,竟然没有一个兵马出来,种师道率领西军打了一阵,便退回青川河,开始营造堡寨。 “应州城内,有八营怨军,还有契丹兵不下两万,这次云内之战,竟敢紧闭城门,真是荒唐可笑。”种师中在一旁抱怨道。 姚古笑了笑,道:“应州府靠近大宋,本来就不是契丹的布放重心,耶律大石将一些降将和战力低微的怨军放在这里,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辽人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是苟延残喘,谁都知道他们完啦。没想到耶律大石一战打回一些生机,是个人物。” 种师道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每次都忍不住赞叹一下:“这东西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当真是缩地成寸,目视千里。” “听说是杨少宰的收养的一个义子所为。” 种师中虽然一直对杨霖把西军将门的权势给削了有些微词,但是却不否认他的本事,听了兄长的话,开口解释起来。 种师道笑道:“耶律大石虽然打了一场续命仗,但是契丹的覆亡还是不可避免的。就拿应州城来说,这里面的守军就是如今契丹人的样子。他们贪生怕死,被女真打碎了脊梁,闻战而逃,避敌不出,并非耶律大石一人可以扭转的。” “更重要的是,朝廷允许我们西军开始在应州营建堡寨,这才是釜底抽薪的毒计。与之相比,女真的铁蹄侵犯,都不算是什么。这些军寨连接起来,覆盖的地方就是宋土,西夏的败亡就是最好的先例。” 几乎所有的西军将士,都不承认灭亡西夏和童贯有什么关系,而是认定这是西军百十年来不停蚕食的结果。 应州城内,辽兵和怨军八营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 郭药师看着满营的愤怒的面孔,心中犹疑不定。 这乱世给了他们统领一军的机会,可惜碰到了最惨烈的乱世,若是死守应州能够得到生机也行,但是耶律宪不给粮食的做法,已经激怒了所有的怨军将士。 怨军八营中,郭药师这一营的人数最多,但是若是说最团结的,还是董小丑他们。 这些人来自同一个县内,董小丑和他属下军官罗青汉、董仲孙等,本来就是这三个辽东汉人大族的族长。而他们麾下的将佐大多也是同族,彼此休戚与共,同进同退。 “俺们是汉人,投降哪一边,都是被欺虐的下场,唯有降宋才是最好的。”郭药师开口劝道。 董小丑却不以为然,他哂笑一声,道:“宋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寄人篱下,俺们辽东汉儿,什么时候被大宋承认过了。照俺说,咱们谁也不降,占据这应州大城,和四方交好,到时候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来打俺们,来了大不了就和他们死战。这才是无拘无束,逍遥快活。” 郭药师气的眼前一黑,这就是个憨蠢愚笨的贼厮鸟,应州这么重要一个地方,你占据城池还想和宋辽金安然无事。 这些鸟人,在雪窝里打猎,和畜生待久了,脑子还不如猪脑。 “反正不管如何,先把耶律宪这个狗才杀了,才是最重要的。”甄五臣说道。 郭药师一看,这还是个明白人,赶紧道:“没错,但是杀了耶律宪,俺们这些人无异于造反,就不再属于契丹,那宋人还会援助粮食么?须得知道,是辽宋缔结的盟约,却不是和俺们。这么大一个应州城,没了宋人的援助,拿什么过活,拿什么养活百姓。所以杀人之前,一定要先想好退路。” “俺们占据了城池,不是正该这些鸟百姓来养活咱们,怎地反倒要俺们养活百姓?”董小丑扯着嗓子道。 “蠢货!” 郭药师忍无可忍,骂道:“城内外隔绝,百姓们拿什么来养活你?” 董小丑虽然蠢笨,但挨了骂却并不着恼,只是说道:“俺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想投降,就是想投降谁的事。那就这样好了,咱们合力杀了耶律宪,你们自己出去,爱投降哪个就投降哪个,按自己和手下的弟兄,占据应州。” 他说完,自觉的这个主意十分完美,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砰地一声,郭药师一拳捶在桌子上,拂袖而去。 “哼,姓郭的看不起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虽然都叫怨军,但是各走各的道,谁也别想插手我们这一支的事。” 帐中其他营的势力,都不如他们两家,彼此面面相觑。 说到底,辽东的怨军八营不过是一群难民临时招募起来的敢死队,本来是耶律淳的炮灰,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精锐都死了,反倒是这些炮灰活了下来。 这些人大多目光短浅,郭药师稍微强一些,有些计谋权术。 郭药师一边走,边跟身边的人说道:“董小丑蠢笨如猪,而且执拗不化,不杀了他就贸然行事,后患无穷!” ------------ 第五百二十六章 剧变 时值盛夏,骄阳似火。 汴梁城郊,往来的客商举起袖子擦汗,路边树下几个大汉赤膊躺着乘凉。几个垂髫小童,扛着一个瓦罐,里面是刚从河里捉回来的泥鳅。 一匹骏马呼啸而过,打断了片刻的宁静,很快路人们收回目光,又恢复到热气腾腾的平静中来。 熟悉最近汴梁变化的老住户,都知道敢在京师官道上这么骑马的,只有一种人,就是驿卒。 一人一骑直奔都门,在门口守卫的禁军远远看见,直接开门。 连过六道正门,来到明堂外,驿卒才下马。 不一会,消息传了进去,白时中面色大变。 “杨少宰呢?”白时中环顾四周,问道。 “少宰他身体抱恙,最近一直没有前来明堂。” 宋江沉吟道:“本官几次去昭德坊,也寻不到少宰,许是在长乐楼。” “速速前去,通报少宰……算了,事不宜迟,我们一道前去吧。” 平日里出现一个就不得了的大员,跟赶集一样,挤在一辆马车上,跟着宋江去长乐楼。 此时的杨霖却不在长乐楼中,在汴梁左近,原本多是豪门皇室,禁军世家的府邸。即使你怎样的达官贵人,也难在此安置出如其他地方一般阡陌连云的山庄出来。 不过禁军世家被铲除之后,空出许多院子,如今一个被开发出来。此处庄园有田有水,槐树荫荫,远望汴河,也颇有一番富贵人家的野趣。 里面却是道观一般,常有摆放着三清的大堂,杨霖在此为耶律延禧贺乔迁之喜。 耶律延禧丝毫没有皇帝架子,很好说话,可以说是非常的识时务。 这般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难怪能把好端端的大辽葬送,真的是很没有羞耻心…… 杨霖心底虽然厌恶,但是脸上丝毫看不出来,笑吟吟地陪着他逛了一圈。 不出意外,这里就是耶律延禧再汴梁歇脚的地方了,当然早晚有一天,他会被无数的大宋将士簇拥着,回到契丹。 去完成他的使命,做上几个月的傀儡,然后顺利过渡。 院子内遍布的侍卫,都是万岁营的亲卫兵,保护着耶律延禧的安全。 暗处还有日本直的番子,可以说是全面保护了起来,这个吉祥物在汴梁可以十分地放心。 耶律延禧笑道:“有劳杨少宰了,这处庭院十分好,就是不知道离汴梁球市远不远,能不能去看蹴鞠联赛。” 你这个亡国狗昏君,杨霖直接无语了,这就是现实版的乐不思辽啊。 昏君不知亡国恨,你还要看球,你看个球啊。 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杨霖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须得在亲卫们的护卫下前去。” “这个自然。” 跟这样的人坐在一块,杨霖直感觉浑身难受,不一会就起身告辞。 除了院子,低声吩咐身边的吕望:“看好了,别让他出事,安安稳稳养几个月再说。” “属下明白。” 刚走到门口,只见陆谦带着一辆马车,奔驰而来。 “少宰。”隔着远远的,就有人露出头来叫喊,听声音就知道是宋江。 “这是做什么,难道有大事?” 杨霖心中一紧,不一会马车过来,车帘掀开,杨霖愕然道:“明堂搬家?” “嗨!少宰,莫要耍笑了,出了大事了。” 白时中挤出来,也顾不上宰相的仪表了,坐到马车车头,浑身是汗:“少宰,那应州府的契丹兵发生了内乱,怨军八营哗变杀了耶律宪,耶律宪手下的契丹人干脆打开城门,投降了完颜宗望。 怨军叛变之后,又发生了内乱,郭药师杀了董小丑,走投无路也降了金兵了。 应州一丢,女真人有了根基,已然把云州团团围住。契丹人好不容易聚齐的一点士气,也是烟消云散,不少人纷纷投降。” 杨霖怔了一下,最可怕的是,这应该是至少十天前的消息。 当初在幽燕,吴玠问自己的时候,自己还得意洋洋地说这怨军八营就是废物,把他们还给耶律大石,就是要在他身边埋个炸药。 没想到一语成谶,可惜,现在耶律大石是自己这一伙的,谁想到它这个时候炸了…… 应州的变局,让云内局势更加艰难,耶律大石拼死一搏,好不容易打出一丝丝希望,就此化为泡影。 这可怜的耶律大石…… 女真人有了应州这个桥头堡,就可以从德兴府,源源不断地输送有生力量,沿着桑干河西进。 也就是说,女真鞑子,突然具有了打持久战的条件。 毕竟就这么耗着,最先撑不出的,肯定是契丹人。 杨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刚刚走出的府邸,心中暗道,这厮恐怕很快要出山了。 “时局至此,急是没用的,女真人占据应州城,却不能让他们占据应州府。让种师道集中兵马,在应州和敌人相持。这地方靠近雁门关,往西是秦陇,往东是河东,我还是那句话,战火不可烧到宋境。” 战火不可烧到宋境,在南边却已经打得热火朝天。 福州府外,占婆人的战船屡遭重创,再一次验证了,北边异族多是硬骨头,南边的蛮夷尽是些蹉鸟。 占婆人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在沿海肆意妄为。南海水师成立之后,以新军击之,连战连捷。 福建一带的渔民,平日里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给了他们战船和武器之后,猛的就跟入海的蛟龙一般。 广阔的海面上,一望无垠,谁也不知道海的那面是什么,除了杨霖。 吴璘意气风发,站在船头,看着手下兵马,一队队地押送占婆俘虏。 这些人长相怪异,皮肤黝黑,服饰更是花里胡哨,几乎没有什么着甲之士。 这时候,一个当地的士绅,上前道:“吴指挥,恭喜吴指挥立下战功赫赫,封爵指日可待。苏某受父老所托,特来慰军犒师。” 吴璘认得他,是当地的豪富苏济北,水师建立时候,十分热心功劳很大。当下也不敢托大,毕竟还要在这里呆很久,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支持。 “苏老太客气了,本官一定把这儿的民风上报朝廷,请求嘉奖,立碑著书。” 苏济北眼色一亮,指着远处道:“今上和先帝,屡开边疆,可知是个喜欢武功的圣明君主。将军可知道,在那澎湖以东,有一大岛,号称夷洲。 当初大禹定鼎,此地属于九州之一的扬州,将军若是上表,请求收复此地,这南海赫赫水师,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扩土功勋。” 福州的海商,最怕的就是占婆人,而他们也知道占婆人最怕什么。 若是控制了夷州岛,打击这些占婆海贼,将使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到那时,才是福州海商入海之日,闽人真正崛起之时。 ------------ 第五百二十七章 缠斗 云内一战,不知集中了当世多少的精兵猛将。 任何一方,单独抽出来,放在如今世界的其他地方都能叱咤一方。 就在这小小的云内之地,无数精锐兵将累次碰撞交锋,你来我往,杀得天昏地暗。 破坏平衡的,依旧是个中叛徒,宵小之辈。 大抵英雄末路,总要折在这等腌臜小人手中,才给悲情的一生点上一个浓墨句号。 云州城头,耶律大石站的依旧笔直,眉心却有一团解不开的沟壑。 萧乙薛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折断一根,脖子上吊着一个木板夹住的绷带,看着眼前的君王,有些哽咽道:“陛下,应州府的耶律宪死了,郭药师尽领怨军八营和契丹降兵,城中的女真守将为完颜宗望。” “耶律宪……把我们害苦了。” 耶律大石难得地叹了口气,说完之后转身回头,继续布置防务,排兵布阵。 应州的剧变,好像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依旧是那个睿智勇武的契丹之主。 只有他身边的亲兵侍卫才知道,陛下已经三天没合眼睡觉了。 很快,城下的女真鞑子,又一次发动了对云州城的进攻。 攻城一直进行到夜里,辽军将士长舒一口气,准备休息一下。 但是城下的女真鞑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去,夜色已经笼罩在战阵之上,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堆叠在战场上,火光摇曳,映照着背后的大同雄城。 大同城建造的时候,穷极当时北方的资源,后来又多次加固,可以说是北方雄城。 五代时李克用与契丹耶律阿保机相会于云州东城,易袍马为兄弟,因取“怀想仁人”之义,改名怀仁县。 后来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云中判官司吴峦“闭门不受契丹命”,修整器械,昼夜守城,坚持了半年之久,“峦求援晋,晋主召峦南归”,云州陷落。 自此之后,这个城池,北方锁钥,就再也没有回到汉人的手中。 女真鞑子的喊杀声在这夜色当中回荡,撞击在大同城墙上又四溅开来,给这个夜里增添了十倍的杀气。 女真军马,不住的在夜色中来回调动,催促着一队队的仆从军、附庸军人马填了上去,伤卒死士,也流水一般的抬了下来。灭辽之战,将近六十万的契丹兵马投降,成了女真的仆从军。 数十架石炮,因为高频率的发射,已经散架了一小半,也没人去收拾,只是拼命的发射着剩下的石炮。 夜色当中,虽然有火光照明,但是石炮这种武器已经完全谈不上准头了,抛射出去,也不知道砸在城头的多,还是砸在自己的附庸契丹兵头上的多。 反正砸死的,都是契丹人,都是辽狗,女真鞑子一点都不心疼。 姚平仲指挥手下,把城楼上烧的滚烫的金汁淋下,顿时惨叫声一片,一股股难闻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眼泪直流。 双方箭矢弩箭,在夜色当中密集交织,仿佛没有尽竭的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场云内之战,就渐渐失控了。 参与其中的军队,全都像是丧失了理智一般,死战不退是经常发生的事。现在已经发展到,连夜色也无法止战的地步了。 要知道夜间厮杀,向来是最为惨烈的死斗,阵型完全无法控制,无非就是以人命来拼人命。金辽双方战士伤亡数字飞快的直直飙升,谁也无法知道,在这夜间的殊死混战当中,到底倒下了多少人。 宋人在守城中的优势尽显,契丹将士很快就愕然地发现,所有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就成了威力倍增的守城利器。 宋军在城楼上熟稔地躲避石炮,将一切能扔下来的东西都投向了城下,还烧热的热水滚油,朝着缺口处倾倒。这些热水滚油顺着金兵重甲的甲缝直渗进去,随着这些死兵的惨叫声,甲叶缝中直冒出升腾的白气,生生的将他们在这铁罐头里面烤熟。 耶律大石就站在城墙上,身边数十面大鼓敲击得震耳欲聋。一个个辽军将领浑身是血的被抢下来,不少辽军将领就在他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耶律大石看也不看这些伤亡的军将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战场,那上面已经填充上一些女真族的兵马。 隔壁城墙的宋军,不知道泼洒的什么东西,一点就着。城下的死人堆里,着起了大火,散发着烤炙的臭味。 火光,把整个战场照的亮如白昼,耶律大石一眼看过去,就发现宋人的守城有许多的章法。 他们躲避的位置,可以抛掷滚石,却绝不会抬头。而契丹这边,很多将士举起石头,来到城墙一露头,就被女真人射箭钉死在城楼。 宋人配合默契,投掷一块檑木,需要三五人合力,高效快捷。 契丹兵马却要自己跑去或搬或抬,城墙上本就拥挤,这下更是磕磕绊绊,互相推搡。 汉人野战虽然稍微逊色,但是攻城守城,却绝对是一把好手。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像是汉人的土地上那般,遍布城池了。 就连云内的这些城池,也都是汉人营造的,本来是用来抵抗北方草原异族入侵的。 耶律大石盯着战场的时候,姚平仲在几个亲兵举盾护送下,从城下走了过来。 “陛下,金人拼命了,我们也要做出应变才是。” 耶律大石捡了一块石头,坐下之后问道:“那我们便换防吧,撤掉部分将士,来回替换修整。” 姚平仲点了点头,耶律大石继续道:“辽人不善守城,我们干脆混在一块,也好边打边学。” 姚平仲不疑有它,答应下来,女真人大反常态,死命攻城,或许是觉得应州的事,让契丹军心低沉,是他们的可乘之机。 女真人,也不想在这云内炼狱内耗着了,他们想速战速决。 这仗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就有可能分出个胜负高低。 看着城下的惨像,姚平仲心中默念,这里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 第五百二十八章 种子 一连几天的云州城下,已经是尸堆如山,从上京府带来的契丹生口几乎全部死完了。 完颜阿骨打心如寒冰,依旧驱使人四处捉捕,就连仆从军也要被逼着上前送死。 姚平仲手握着长枪,站在城头,已经累的站着打鼾。 浑身的血污,甲胄上也是斑驳累累,一连几天下来,他都亲自在城头督战。 这些鞑子越是凶残,云内百姓越是惨,就越坚定了西军将士的决心。 万万不能把这些人放过雁门关,一旦到了秦陇,受难的可就换成自己的耶娘妻子了。 耶律大石的帐中灯火通明,他的心中就跟这十几根火把照耀的大帐一样,明亮通透。 在云内死拼,非得耗光契丹最后一个男儿不行,宋金都没安好心。 耶律大石心知肚明,不断提供粮草辎重的大宋,打得主意就是用契丹男儿的血,来消耗女真鞑子而已。 他们舍不得自己死人,舍不得秦陇、河东遍地狼烟,却要用契丹的血肉土地来耗敌。 云内,是一块上好的领地,若是让自己经营几年,北收群胡,西联鞑靼,周旋于宋金之间,当可坚如磐石,不惧四方来敌。 最不济,也是当初西夏的局面。 可惜,别说几年了,自己连一天的时间也没有。 这一片焦土上,注定没有契丹人的生机了,这几天守城的时候,耶律大石也在保留实力。 他要给契丹人,留下一丝火种,舍弃这个烫手的山芋。 刀山火海之巅,有一个金珠,就是再怎么珍贵,拿不到手照样为空。 话虽如此,能够在手握云内的时候有这个魄力舍弃,耶律大石的心不愧是坚如金铁。 可惜,生在了此时的契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夜就走!” 很快,一队队的契丹将佐就走了进来,纷纷看着耶律大石。 这个人,依旧是契丹的柱石,是所有契丹人的希望。 眼下的契丹,强敌环伺,实力羸弱,实则已经到了灭族的关头。 耶律大石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信尽在,他尽力挺直了身躯,沉声道:“俺们契丹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存亡之际。死守云内,不管是胜负,都必亡无疑。你们觉得那些宋人,便是这么好心,要帮我们守住这云内的残山剩水? 我告诉你们,一旦女真退兵,就是宋人图穷匕见的时候,到时候第一个死的就是俺耶律大石。 只要大辽忠心儿郎在,在哪里不能复兴我大辽?何苦为了这保不住的大同城消耗契丹仅存的性命血气?天下之大,终有一处,能让我大辽子弟生聚十年,最终恢复!” 众人早就知道了这个计划,但是还是有些茫然,出了云内,到底何处可以安家? 如今看来,只有一直往西,往北,到那金宋都到不了的地方,才能躲过着亡族之祸。 从一开始,耶律大石就有开始预备这条后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走这最后一步。 现在,女真人的包围圈还没有彻底合拢,自己最后的机会就在西边的蒙古杂胡们防守的地方。 这些蒙古人,散沙一盘,根本无法抵抗契丹的冲击。 “每个战士的马上,挑选一个瘦弱的契丹女子,最好能带一个孩子。挑选自己强壮的儿子带上,只能带一个!” 耶律大石说完,挥了挥手,有亲兵将他的五个子女领了出来。 这些孩子四男一女穿着契丹传统的衣服,睡眼朦胧,最大的七岁,最小的才三岁。见了耶律大石,都非常开心,他们也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父皇了。 “父皇。”一声声的叫喊,让耶律大石心底一疼。 耶律大石眼中的不忍一闪而逝,走到近前,领着最强壮的二儿子耶律夷列,让亲兵将他带了回去。 耶律夷列不解地看了一眼,看到父皇唯独赶走了自己稍微有些委屈,但是这孩子生性好强,也没有说什么就跟着亲兵走了。 送走了二儿子,耶律大石一闭眼,拔刀将其他子女一一杀死。 血溅了一脸,借着擦脸的时候,抹去了自己的几滴眼泪。 耶律大石马上冷声道:“只带最强壮的儿子,若有多带的,定斩不饶!” 帐内诸将,心胆俱裂,无不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耶律大石接着道:“萧乙薛,今晚谁守东门?” 萧乙薛惨笑一声,谁守东门……陛下你真不知道么?恐怕连下面的裨将,你都一清二楚吧,萧乙薛抱拳道:“回陛下,是臣。” 自己有伤,是逃不掉的,这应该也在陛下的算计之中吧。 萧乙薛心中长叹一声,为了契丹的存亡,陛下连自己的孩子都杀了,只为了让将领们严格服从命令,这么多人逃走,难道带不走五个孩子么? 既然如此,就让我萧乙薛,来做陛下最后的弃子吧。 “萧爱卿,你在亥时打开城门,将女真人全部吸引过来,放到云州城中,好让其他人有机会出走。” 耶律大石说完,萧乙薛早就有了准备,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留下的人,必死无疑…… 如此一来,也算是把队友卖了个干净,这些宋人是不可能投降的,姚平仲死战的时候,也能给契丹人争取时间。 萧乙薛单膝跪地:“臣,必不负所托!” 耶律大石将他拉了起来,大声道:“来人呐,将萧都统全家,护送起来,不得损伤丢失一人!” 萧乙薛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身边的耶律大石,如果说契丹到了今天还有一丝希望,恐怕就在这个人身上了。 “陛下,保重……臣去了。” 萧乙薛振衣而出,帐中惊叹一片,耶律大石长舒一口气,挥手道:“去准备吧。” 人去帐空,大帐内只剩下耶律大石,独自对着一副画像。 画像上这人国字脸,鼻高口方,威风凛凛,乃是一代枭雄耶律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一统契丹七部,攻灭渤海国、室韦和奚人,任用汉人韩延徽等,制定法律,改革习俗,创造契丹文化,发展农业、商业。 这才创造了契丹这个幅员辽阔的草原帝国,契丹远远强于以前任何一个草原国家,不但在领土和人口上遥遥领先,国祚更是长达二百多年,坐视中原五代更迭,契丹却一直强大。 从来没有一个草原霸主,有过这样的基业,让中原王朝一直纳贡,上送岁币。 “太祖在上,不肖子孙耶律大石,今日为了契丹的存续,要舍弃您打下的江山了。愿太祖在天之灵,庇佑子孙,求得一条生路。终有一日,契丹人还会回到这片土地,拿回您的基业!” ------------ 第五百二十九章 浴火 大同城头,姚平仲终于倒地休息了半天,再换上来的时候,总感觉有些不对。 一股不安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让他颇为烦躁。 难道是厌倦了?姚平仲笑着摇了摇头,战事已经由不得他多想了。 女真人死命攻城,现在仆从军打的差不多了,主力开始参与到城下之战。 城中的守备物资,却已经捉襟见肘,姚平仲谋划过,扳着手指一算,节省着点坚持十天到月末,那时候援兵就该到了。 自己已经上书求助,朝廷不会放任自己这些人困守大同的,如今的兵将金贵着呢。 又是一轮的进攻被打退,宋军士卒忙忙碌碌的抓紧这女真人下一次攻击前不多的时间,赶紧补充滚石檑木,能补多少,就是多少。 突然,姚平仲汗毛直立,道:“辽兵呢!” 他心中不安地缘由找到了,往日里城下修整等着轮换的辽兵减少了好多。 一般的战事如此紧急时候,将领们很难发现个中不同,毕竟还有夜色遮掩。 但是名将的嗅觉敏锐,姚平仲还是看出了不对,可惜…… 亥时已到! 西门处萧乙薛双眼紧闭,扶着一杆长矛,身上明伤内伤,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厚实的柳叶甲,再加上里面一层软甲,已经杀得破破烂烂。 “打开城门!” 手下早就知道这个结局,自己这千余人,是辽人血脉撤退的最后一道屏障。 在云内大地,契丹人还要流多少血?这一千人,就是最后的答案。 萧乙薛全家都被带上了,这一千个人的子女,也都被带上了。 辽人将士,一个个都默然无语,昂抬着头,看向缓缓打开的城门。今日死于城下,不知道子孙们,还会不会记起自己…… 一道火光,将光明送到城门内,萧乙薛眼被刺的有些疼。 本来缓缓退去的金兵,愕然发现,他们半个月穷尽力气攻打的城门,竟然自己开了。 与此同时,在东边的道路上,马背上的辽人,不自觉地回头望向大同城墙。 耶律大石带上了所有的足够的粮食,然后一把火烧了仓库,粮食和辎重毁于一旦,剩下的辽兵在城内到处纵火。 不管是谁得了大同,都得花时间重新修葺这个雄城,避免对方前来夺城。 耶律大石走的果决,没留一丝的退路,也给自己创造了最好的逃亡时机。 一行人不过五万,顺着早就制定好的道路,开始了民族存续的迁移。 按照耶律大石的计划,度过金河山、黑水镇,到达八葛部以西,就可以暂时避开宋金争锋,休养生息,恢复元气。 至于云内胜负……管他娘的,我走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留在这里,契丹必亡族灭种! 东门的异变,很快就落入了姚平仲的眼中,他心中顿时明了。 难怪耶律大石利用上次的大战,把契丹的主力集中了起来,应州被夺他竟然没有反应,这一系列反常,本以为是强如耶律大石也倦了。 他竟然打得是这般主意么,姚平仲饶是有一个斗大的胆子,如今也如同堕入冰窖。 环顾身边,全都是年轻将领,都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 “契丹人多半是弃城而逃了,他们打开城池,是要吸引金兵,让我们和金人死战,他好有机会安逸而逃。” 姚平仲话音刚落,身边的将士顿时骂声震天。 “这贼厮鸟,好歹毒的算计!” “城中起火了!” “泼贼,做的忒绝!” …… 喝骂声戛然而止,城下的金兵,经过一段时间的确认之后,已经开始慢慢压上靠近了。 姚平仲到了这个时候,心反而平静了下来,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契丹人撤走了,云内注定是宋辽直接交锋的所在,我料定大军不日即到,我们速速退回城内,营中还有粮食,在每一条街道和金兵厮杀争夺。 檀州、蔚州、应州、朔州皆有强援,必定会纷纷踏至云州,我们拼尽力气,等待援兵就是。” 他一席话,顿时将局势分析地清晰透彻,众将一听安下心来,无非是更严酷的厮杀而已。 “将求援信号焰火全部打出,周围遍布哨探,速速撤下城去吧!” 可以预想的是,在云内每一条巷内,都是血流不止的厮杀。前所未有的惨烈,正不知如此炼狱,谁能坚持下来,走出这个血与火的大同城。 金兵试探性地进攻,发现东门的几根吊桥全部被砍断了绳索,大门洞开! “辽狗有人投降?”完颜娄室茫然道。 完颜阿骨打上前走了几步,周围的女真将领纷纷让路,看着大开的东门,完颜阿骨打也有一些犹豫,这事太诡异了。 虽然金兵还在缓缓上压,但是步履缓慢,态度谨慎,比刚才攻城时候的一往无前,满了许多。 这种时候,就需要一个大将上前,一探虚实。 完颜娄室前番被击退,差点死在阿骨打的帐中,心中暗暗思量。 俺又不是皇族血脉,若不拼命,何时能够出头?上一次是撒改出面保住了俺,这一回立个功劳,才好对宗翰交待。 他看了一眼宗翰,后者缓缓点头,娄室再没有犹豫,上前跪地道:“陛下,娄室愿为前锋,杀进去一探究竟。” 阿骨打点了点头,娄室起身,几个亲兵跟着他,很快披甲上马。 这一队谋克,是他最亲信的手下,也是最善战的一支。 踏着城下的尸山血海,来到东门,只见迎面站着的,是一群面容坚毅的辽人战士。 他们浑身散发着一种离奇的战意,似乎是迫不及待,又像是欣然赴死。完颜娄室心中蹭的升起一团怒火,一马当先杀了过去。 “终于来了……”萧乙薛仰天一声,带着一千步卒,迎着骑兵冲了过去。 辽人的战马,全部留给了逃亡迁徙的族人,一匹也没有留下。 辽人疯了?这是娄室和他手下骑兵此刻的疑惑。 事情很清楚明白,这些人在送死,为什么? 他们见过太多的辽人,或跪地求饶,或四散奔逃,偶尔有死战到底的,但是像这样步卒对着骑兵不结阵,反而冲上来送死的,还是第一次见。 ------------ 第五百三十章 兴亡 终于,金兵又惊又喜地发现,他们连日苦战的云州城,是真的门户大开了。 完颜阿骨打让宗翰带路,直入城内,留了半数兵马观望。 直到女真的黑龙旗插在了东门城楼,完颜阿骨打这才相信。 女真人狞笑着入城,准备把这个敢于反抗的云州城屠尽的时候,突然天上升腾而起无数的焰火。 来自四面八方,隐藏在丛林、山谷、河沟……中的哨骑暗探,纷纷抬头。 城中,残存的契丹死士,正在城内到处纵火。大同城鬼哭狼嚎,这里是契丹人最后的乐土,不少的契丹富人都逃到了这里。 耶律大石走的时候,一个都没带,只带上了萨满教的巫师、郎中和治病药方、各种谷物和芜菁种子还有纺织、陶器、造纸、酿酒的工匠。 至于这些富裕的契丹老爷,他是一个都没带,全都舍弃在云内。 火势越烧越旺,耶律大石早有准备,城中很多关键地方,遍布易燃物。 无辜的百姓遭了殃,很多人被活活呛死在房内,剩余的百姓窜上街头,又成了金兵的屠杀对象。 如此一来,确实没有人可以追击出去了,耶律大石已经料定姚平仲只能打巷战,除此之外全是死路。宋金双方,在这雄城之内,不知道多久才能决出胜负。 宋金都想利用耶律大石,都想把契丹覆灭前的最后一丝价值榨干,没想到耶律大石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 从来人们都赞颂的,是“不肯过江东”的楚霸王,英雄末路,让人心折。 但是百折不挠,纵使经历再多的失败和挫折,仍然奋力博取最后一丝的机会的,才是真正的英雄。 耶律大石一路向西,带着契丹最后的火种和血脉,踏上了一条未知的征服之路。 在云内,在北境,这个人物和他统领下的契丹,却要正式退出舞台了。 至此,天地广阔,只剩两强相争。 姚平仲脸色沉郁,谁被坑了这么一道,也开心不起来。 好好的城池,你走就走,非要放金兵进来,利用自己的盟友,来做自己西逃的诱饵。 耶律大石,好一个驱虎吞狼之计,有朝一日俺姚平仲,定要讨回个说法! “种洌,你去南门,手下兵马散于巷内,既要分开作战,又不能和我们脱离太远。彼此照应,互相支援。” 种洌乃是种师中的儿子,也是西军将门的子弟,闻言点了点头,带着手下亲随裨将,率领种家军分兵而去。 姚平仲看着满城的大火,心中却越发的冷静,天生将才越是到了这等时候,越是临危不乱。 像是杨霖那种,手握十万兵马,去打三千山贼,还激动的面红耳赤,心如擂鼓。 说到底,都是天赋,并非人人都是韩信,不然也不会那么多闪耀千古的将星。 夜色越暗,星光越璀璨,正是无数的庸碌将领,才显出名将的可贵。 这个时代是血腥残酷的,但是这个时代,被称为弱宋的时代,向来不乏这样的名将。 先不说几年后才长大成人的岳飞,那就是个无法解释的个例,就是如今的宗泽、刘锜、韩世忠、吴玠、王禀、姚平仲…… 他们的为将生涯,也足够的光辉灿烂,彪炳千秋。 这些人大多是郁郁不得志的底层将官起身,当大浪到来时,将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的舞台上,一展所能。 而他们的对手,女真一族的最恶初代,也是货真价实的猛将如云。 如今的云州,就是两个民族崛起之时,不可避免地碰撞的主战场。 胜者,为当世最强。 --- 完颜阿骨打的帐内,一个契丹将领浑身是血,却并不肯下跪。 “陛下,这是辽狗都统萧乙薛!” 萧乙薛乃是辽人大将,几乎所有的女真人都知道他,众将领闻言不禁得意洋洋。 阿骨打笑道:“萧都统,大辽亡了,说吧,耶律大石去哪了?” 萧乙薛嘴里吐了一口血痰,本来狰狞的脸上双眼徒然睁开,目呲欲裂,充满了狂热的情绪,突然笑了起来:“大辽没有亡……哈哈,大辽没有亡。” “这辽狗疯了,父皇,杀了他吧。” 完颜宗弼拔出弯刀,就要上前杀人。 就算是大辽的亲王,他们也杀了不少,更不会把这个末路被俘的都统放在眼里。 完颜宗翰按住了他的手,宗弼骂道:“宗翰,你敢拦我?” “耶律大石下落不明,辽人离奇开城,不审问个明白,怎么就要杀了他。杀了他,俺们问谁去?” 阿骨打点了点头,道:“宗翰说的有道理。” 完颜宗弼冷哼一声,恨恨地瞪了一眼宗翰,这才退了回去。 女真族内,内斗早就开始,若非是完颜阿骨打比历史上提前起兵,现在他们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了。如今有阿骨打这个威望足够的皇帝在,还能压着手下这些凶蛮们。 只不过完颜吴乞买已经比历史上提前死了,在阿骨打死后,没有吴乞买这个强势人物,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斗。 “若是耶律大石肯出来投降,朕愿意封他为辽王。” 阿骨打这句话说完,帐内顿时喧哗起来,宗翰却暗暗为皇帝竖了个大拇哥。 给耶律大石一个有名无实的辽王,不知道会避免多少的辽人反抗,可以说是很高明的妙招。 萧乙薛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就说了吧……” 他话音刚落,女真人稍微有些放松,就见这伤的只剩半口气的辽将,双手反缚拼死撞向完颜阿骨打。 没有人阻止他,等到了阿骨打跟前,却被他一拳捶在肩膀上,巨大的疼痛袭来,似乎还伴随着龟裂的声音。 萧乙薛倒地之后,手指颤抖着,想要伸上前,却被完颜阿骨打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 口中黑血不断喷出,萧乙薛还在蠕动,想要上前。 阿骨打站起身来,道:“要是辽人个个如此,俺们女真何时能够翻身,将他拉出去斩首吧。今夜天色已晚,为防备辽人有诈,大军入城之后,先占城墙,明天再全军入城。” 他的声音洪亮,说完之后帐内为之一静,一个低微颤抖的声音传来。 “大辽……没有亡。” ------------ 第五百三十一章 那就打吧 大火烧了一夜,清晨的大同城内,烟雾缭绕。 许多侥幸躲过的辽人走上街头,有人失却了家园,无奈地互相抱着坐在地上,等待未知的命运; 有人长吁短叹,四处走动,忙活来忙活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有的人高声哭喊,“大辽亡了,大辽亡啦,俺死的的时候也还是一个辽人,不做女真的顺民。” 说完撞墙而死。 …… 芸芸浮生,众相百态,很快女真人就接管了这个街区。 几匹高头大马,驮着满身重甲的女真骑兵,踏在大同的石板路上。 街道为之一静,马蹄声格外张扬,一双双眼睛盯着他们,死死地盯着,不肯挪动。 靠近街道中间的辽人,纷纷后退到路边,给女真人让出道路。 金人已经从辽兵俘虏的口中得知了耶律大石的计划,完颜阿骨打并没有准备远追,云内才是当下争夺的重心。 去年南征没有打下幽燕,如今一定要拿下云内,不然在将来和大宋的对峙中,就失去了先天的优势。 至于西逃的耶律大石,连祖宗根基都失去的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完颜阿骨打下令,不许屠杀大同城内辽人,至少是完全控制之前不许屠杀。 女真鞑子纵马,慢慢经过每一条街道,心中不无得意。 短短三年,大辽最后一块版图,也要落入俺们女真人手中了。 为首的大将,丝毫没有戒心,冷冷地盯着地上到处都是的辽人百姓,心中的快意就要溢出来了。 盛夏的大同,即使在清晨也有些热,这员女真大将摘下头盔,小辫垂髫,赫然就是阿骨打的第六个儿子完颜宗隽。 他看着这些跪地的辽人,就像是看着一群群待宰的羔羊,在他马后,还有进城的辽人降军同样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的身影。 女真鞑子们开始收拢战马,请点缴获,慢慢地全都涌入到大同城中。 突然,完颜宗隽看到一面被践踏血染得不成模样的辽人旗帜,上面有着栩栩如生的飞虎标志。 他用刀尖轻轻挑起,然后举在手中,在太阳下观看,脸上布满了猖狂。 一支利箭,骤然而止,射穿喉咙!紧接着,无数箭矢朝着他射来。 宗隽跌落马下,头上颈下,好似刺猬一般,血流不止,双眼圆瞪,就此身亡。 喊杀声在街道的建筑中回响,宋人甲士从屋顶楼房,开始发射暗箭。 地上无数的辽人,四散奔逃,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高大的建筑内,布满了弓箭手。 阿骨打犹豫了一下,夜里没有进城,给了姚平仲和种洌足够的时间。 女真人死了一个亲王,一个个状似疯魔,很快就下马在建筑下躲避,摸弓射箭还击。 战马奔驰,往来于大帐,女真调兵遣将,开始在城中步步为营。 大同巷战,正式开启。 --- “姚希宴乃是本朝大将,不得不救,西军袍泽乃是我等乡党弟兄,更是不得不救。”种师道脸色坚毅,拍案说道。 种师中稍有犹疑,问道:“若是如此,我等在应州的努力,岂非是付诸东流?” “小种,你什么意思!” 姚古眉飞入鬓,显然是气极,也顾不上彼此的面子了。 种师中知道他的心情,道:“姚二哥,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救。西军被围,我们不去,秦陇父老也不答应。只是应州……是不是要留下些人手。” “姚希宴说是被围,其实我看未必,他手里是这个秦凤军和神武军呐,就算是在大同巷战,也未必没有胜算。现在要比的,就是我们和金人的援兵,谁能更快抵达。这看似凶险,实则是绝佳战机!” 关键时候,还是种师道拍板,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众将,凝声道:“应州府堡寨,留下些兵马防守,集结麾下儿郎,前往云州驰援!” 应州府内,黄尘古道,烟尘四起。 战马奔驰往来之间,分布在各个堡寨内的兵马,开始集结。 无独有偶,女真人也纷纷走出应州府,拼命向东赶去。 应州府,留下的只有女真一个谋克,还有怨军八营。这些微末的战斗力,在这场云内强强之争中,属实有些孱弱。 郭药师提心吊胆,生怕那些西北秦人,前来攻城。 应州府虽然城高池深,但是自己手下这些怨军八营的将士,还没有完全归心。董小丑死了,他的心腹依旧团结在一块,对自己颇为仇视。 本来就不是很强的兵马,在这场双方都是精锐的争斗中,自保都不容易。 不过好在他的忧心只持续了三天,站在应州府的城头,郭药师愕然发现,云内兵马,不管是哪一方的,都向着大同在行军。 此时的蔚州府内,宗泽和王禀对着沙盘,部署着行军的道路。 “总管,这下云内,要成为主战场了。” 宗泽抬头,看着王禀的目光和自己对上,低低叹息一声道:“可惜,耶律大石逃得早了一些,不然还能为大宋争取一些时间。” “总管,我们兵强马壮,钱粮充盈,何必再等?末将倒觉得,此时开战,恰到好处!” 王禀信心满满,女真虽强,但是他不惧一战。 宗泽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解释一番心中所想和少宰的新政,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道:“王将军所言不差,我等兵威正盛,此番便拿下云内,为大宋增一道北门屏藩。” 既然打到这个地步,当然是越有士气越好,宗泽说完在沙盘上一指,道:“便从此地,穿插而去,沿途可以阻击沿桑干河而下的女真援军。” “那是……完颜娄室?” 宗泽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厉色:“就打他完颜娄室!” --- 汴梁城,城西小院。 收到消息晚了十几天的汴梁,此时也紧张起来。 官员走路时候,在那低头谈论的,大抵也都是云内战事。众人长吁短叹,无非是常常听到女真人的狠戾凶残。 大宋兵马近年来表现不错,但是还没有到让国人信心满满的地步。毕竟武人的地位,还没有完全恢复。 杨霖怀里是折浣香刚刚给自己生的女儿,几个婆子丫鬟紧张兮兮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不会抱孩子,对娇嫩的新生儿有所损伤。 “耶律大石……” 杨霖反覆念叨几遍,叹息道:“可惜,可惜,时也命也。虽然已经足够重视,但还是小瞧了他。” 自己布下所谓的鸿门宴,想要给契丹来一个绝户计,没想到他脱得金钩,要远走西北,好一个壮士断腕。 在他身边,宋江靠了上来:“少宰,西北兵马,正在朔州集结。是驰援云内,还是纵马追赶?那鞑靼人,想必也会配合我们。” “天雨随广,不润无根之草,离开了这片土地,还能有什么能为?西域他不敢去,从西北,只能是到高加索,或者再逃到俄罗斯了,让他去和毛熊争斗吧,到了欧洲随他怎么闹腾……” 宋江听的一头雾水,杨霖已经断然下令:“公明,这已经不是驰援云内的事了,这场仗现在是必须得打的国运之争。宋金的未来十年,将由此战决定。” “西北兵马,蕃兵、羌兵、回鹘兵、克烈兵,全部东进朔州,从西边奔赴大同。” “易州、蔚州、霸州,各留下半数人马驻守,其余人从东边,驰援大同。” “韩世忠,在檀州看戏?派人告诉他,拦住长城女真援兵,放下一个来让他一撸到底,去火头军埋锅造饭。” 宋江心底暗赞,少宰可真是讲义气,自己的徒弟就是不一样,这是要集中多少力量,去救这个姚平仲。 他一一记住,正要动身,杨霖叫道:“慢!还有京营禁军……让呼延通挂帅,点齐三万禁军,走河东从南边支援大同。” “既然要打,就别藏着掖着了,打完了再发展就是了,大不了再穷上一两年。这个云内,就是打烂了,也得拿在手里,由我们来重建。” ------------ 第五百三十二章 士子书生到劳动中去 黑云堆积,狂风漫卷,天空在人们的视线当中慢慢变为可怖的景象。 大风也渐渐起来,刮得云内大地,一片风行草偃,呜呜地掠过这片土地上的山川河流,以及无数的兵马将士。 在大风的推涌之下,乌云从天边而至头顶,直至将整个天空都密布成一个幽暗的世界。 随着一道闪电,大雨倾盆而下,冲刷着云州大同城的血腥,泥浆翻涌的道路上,一脚踩上全是血泥,连靴子都能染成红色。 一声惊雷落下,躲在堡坞中的种洌骂了一声,这个雨量让弓箭丧失了杀伤力。 射术惊人的种洌瞄准了半天,一箭射过去还没到近前,就已经是轻飘飘的,被一个鞑子轻易躲过。 这个女真兵捡起羽箭,朝着这边晃了晃,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在他身后,几十个女真鞑子,躲在一个破屋檐下,全都大笑起来。 “这泼贼!” 种洌怒极反笑,骂道:“雨停了之后,一定要拿下前面的虞宅!” 一幢普普通通的宅子,已经是五易其主,被石炮打烂的院墙下,堆着无数的尸体,用作墙体来阻拦。 经过大水一泡,不难想象,接下来就是瘟疫横行,不知道要夺走多少性命。 雨幕之中,就见数十骑泼喇喇而过,溅起满地泥浆,泼洒在道路两侧躲避的女真鞑子脸上,这些人却连擦拭一下的动作也无,纷纷抬头看着这些骑士去向。 很快,他们便兴奋地大叫,跟在骑兵后面冲了过来。 “鞑子也疯了,雨中也要打,准备迎敌。” 宋军旗手使劲摇晃了几下旗帜,军旗都失却了原来的光鲜神气,饱吸雨水,软软的贴在旗杆之上。 持旗的旗手叹了口气,将它插在高处,从地上捡起一把长矛,冲了上去。 眼前街道上,草草做成的壕沟挖的不深,但是横木却是拆了许多高屋大梁堆砌而成的。 女真骑兵到了近前,跃马折损几个,也纷纷下马,徒步冲过来厮杀。 血泥飞溅,刀兵相交,种洌率兵在两侧的高处,往下扔石头。 当先的大梁横木,也阻拦了女真人的进攻,雨天路滑,想要进攻更是难上加难。 这些女真人试探一番之后,又乌泱泱退了回去,在是在路上,又累积了一层双方的尸首。 种洌腾地龇牙咧嘴,刚才一支长矛被投掷上来,错着他的腋下擦过,带去了一片布料和血肉。 所有的将士,双眼泛着血丝,眼神都有些空洞。 太多的死人,正在摧毁着与战双方的军心士气,这时候就是比拼军队意志的时候。 冷雨灌在铁甲里,贴身的衣服黏糊糊地沾在肉上,战事一起,这大好的儿郎,父母视若珍宝一手养大,妻子日夜思念翘首期盼的良人,到底值个什么? 可是若不死战,看了一眼这残破的大同城,这场战事要是发生在秦陇,发生在河东,伏在地上的死尸就是熟悉的乡党亲旧了吧? --- 汴梁,城郊。 纵马而过的杨霖,刚刚送走了最后一批禁军将士,这些精锐中的精锐,立军之后总算要去打一场恶战。 除了有些牵怀,杨霖心中也多了几丝复杂的情绪,就像是一手带大的学生,要去科举了一般。 突然,一条彩带飘舞,飞了过来。 陆谦举刀挡住,确认只是女子随身之物飘落,笑着骂了一声,然后继续走。 杨霖疑道:“汴梁百姓,竟然富贵如斯了么,这等上好的丝绸,扔着玩?” 陆谦哈哈一笑:“少宰有所不知,此乃汴梁一个流传许久的节目,唤作流香诗会。开封府各大花魁行首齐至,凡是上好诗词的风流才子,就可以随意点花,手持金剪裁美人一块衣裳,据传以前有过美人被剪到一丝不挂呢。” 这些风流韵事,让亲卫们哈哈大笑,笑声有些下流猥琐,显然是都有些不好的想象。 杨霖眉头轻轻一蹙,也没有多说什么,策马还府。 匆匆吃过几口饭,杨霖起身,连官服都没换。 陆谦等人还在吃饭,杨霖就站在他们跟前,摆手道:“你们先吃,吃完了我们去一趟兵部。” 等了一小会,他站在这里,谁还吃得下去,陆谦就苦笑着起身,道:“少宰,出发吧。” 兵部驿卒川流不息,不断送来各地的军情、动态。 每个官员的书案前都堆得文牍如山,但是人人兢兢业业,一改往日敷衍塞责、拖拖拉拉的衙门作风。新提拔起来的一批年青官吏做事更是雷厉风行。 杨霖召集兵部官员,商讨军情,钱粮辎重是否到位,然后布置好各地民夫运粮的道路,以及沿线的盗匪清剿。 刚出兵部大门,杨霖就来到户部,再三确认了物资充裕,亲自查看了汴梁仓库,此时已经临近黄昏。 陆谦等人正要护送他回府,杨霖摆手道:“去一趟太学。” “太学?” 蔡京改革废除科举制,施行书院进学制,太学乃是天下士子跃龙门的最后一关,如今的那些所谓风流才子,大多集中在太学内。 这些人或许有真才实学,文笔斐然,才思泉涌。但是北宋到了这个时候,学风已经被士大夫们带坏了。 以狎妓为风流,以诗词为大道,这样的人物将来进入仕途,哪里是当官的好材料。 如今,趁着这次大战,是时候一改天下士林风气了。 太学内的学子,进来风气有所改善,但是无奈汴梁这个地方,充满了各种不好的诱惑。务实的学风,吹一阵很难抵得过脂粉香风。 杨霖一行人赶到太学门口,此时的太学早就不是反杨先锋营了,当初杨霖当街骑殴年过六旬的太学陈朝老,让这里的人同仇敌忾。 但是如今,拜在杨学门下的,就占了大半。 太学内的官员,纷纷出迎,不知道少宰来此作甚。如今国家多事之秋,朝中这些大人物都忙得要命,很少有人踏足太学了。 杨霖手持马鞭,开门见山:“诸位,召集太学士子,本官有话要说。” 宣和二年,杨少宰登太学讲坛,大手一挥,号召举国各级书院几十万士子,到大海上、到运河里、到山沟中,身体力行,运粮到云内,支援前线战争。 ------------ 第五百三十三章 晴空当头利刃寒 常年在室内读书,很多的士子,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次的运粮,运送物资的过程,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不过是增加一次长途旅行的机会,还可以趁机走万里路。 只有充分接触到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民生百态,将来进入仕途才会有更好的为政举措,体察民情。 大宋皇帝一首: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让无数的士子,沉湎在书画风流,自以为读书可以解决万事万物,这对文道昌盛是不利的。 先秦春秋,诸子百家,哪个不是周游列国。 杨霖的这一号召,迅速被邸报传遍整个大宋,所有书院的在籍士子,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次远行,非但有为国征战的家国情怀在,更是衣食无忧,朝廷管饭。 最重要的是,吏部和太学一起下令,往后的书院进学制在考察学生的时候,将会把这次的表现列为重点。 一旦牵涉到仕途,在民间就不是小事,即使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也不得不舍弃俊秀书童,俏媚丫鬟,准备行装到各府报道。 汴梁各部衙门,忙得焦头烂额,这是一次铺天盖地席卷整个大宋的风潮,带来的麻烦很大,对新政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我等划天下为一十三省,至今已有半年,各省总督、巡抚手中大权,较之以往地方官吏大有提高。如今就是考验他们的时候,学子风动,能不能统筹规划,安排妥帖,才是官员能力的表现。”白时中捻须道。 杨霖频频点头,补充道:“可以从汴梁挑选清廉干吏,到各处巡查,记录风评。” 白时中眼色一亮,问道:“从吏部选?” “不选高官,不设仪仗,不定品阶,明察暗访。” 杨霖突然想到了都尉府,这个特务机构,在西湖可闲置了一段时间了,是时候拿出来用一用了。 刀就是刀,长久不用,难免生锈。 “让那个殷慕鸿去做。” 杨霖和白时中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我亲自给他写信。” “要不要……上报陛下,再行此举。” 旁边的王朝立,小心翼翼地微笑着,凑上前插话说道。 杨霖抚着额头,吸气道:“不是世安提醒的及时,我还真把这事忘了……” 一边说一边拍了王朝立肩膀几下,拍一下他的肩膀就往下出溜一点。 出了明堂,杨霖回到昭德坊外院,叫来了几个弟子。 昭德坊外院的花园内,前面是曲径回廊,左右是假山池塘,但是连着几天没下雨,天气过于闷热,虽在水池边也不觉凉快。 杨霖脱去官服,只着轻衫长裤,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给下面恭恭敬敬站着的弟子们训话。 这个时候,弟子和恩师的关系,是非常亲的,甚至往往超过了一般的亲戚。 杨霖指着各处的假石,道:“找几个阴凉的地方,都坐下吧。” 马扩笑嘻嘻地问道:“恩师,是不是要我们也去云内一趟。” 杨霖斜乜了他一眼,笑道:“子充说的不错,你们既然是我的弟子,更应该为人表率才对。” 说完他用扇子指了指宇文虚中和蔡绦,道:“叔通和约之留下,帮我书写公文,处理一些政务。” 这两个是为政好手,蔡绦写的好文章,满腹锦绣,宇文虚中机敏干练,是自己的两个大秘,都是暂时离不开的人。 “这几天我就不留你们了,去和朋友饮宴辞行,路上不要只是赶路运粮,我的本意可不是拿你们这些士子当驴使唤。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回来之后每人写一篇文章交上来。” 几个弟子赶紧起身,作揖告辞,杨霖也站起身来,拿出袖子里的一个密信。 南海水师吴璘,在信中谈起一件事,让杨霖十分上心。 夷州就是后世的台湾呐,他们水师准备上夷州,作为歼灭占婆海贼的据点之一,杨霖当然是支持的。 不过现在夷州是什么情况,自己也不清楚,若是有强敌在,引起大战,如今的重心还是要举国支援云内。 即使是杨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 毕竟在交趾,朝廷还维持着一支十几万人马的战事。 国虽强,好战必亡,除非有足够的资本,而且可以通过战争获得更大的好处。 现在进行的两场大战,都是为了边境靖绥,就算打赢了短期内也无法转换为经济收益。 大宋纵使豪富,也不能穷兵黩武,还是要精打细算才行。 我看,还是派人去看看,探探虚实才好…… --- 红日破云而出,在大同东边漫山遍野而设的女真大军营地之中,也涌出无数浑身潮湿泥泞,疲惫憔悴的军马,向着头顶阳光大声欢呼! 这场连绵许久的鸟雨,实在将强悍的女真儿郎折腾得够了,现在总算是等到雨过天晴! 率先进城的完颜娄室,已经领兵出城,重新布防在桑干河沿岸。 在云州到弘州之间,就是女真大军的补给线,连接上京会宁府,有无数的兵马和钱粮从这里支援云内。 完颜娄室看着下面的道路上,过来一队人马,这队人马,都是科发索头,穿着脏兮兮的皮袍,矮壮粗野结实。 本来浑身已然满是腥膻的味道,这些时日再泥潭当中打滚,更是肮脏狼狈到了极点。 他们便是漠南三十姓鞑靼所部的金国辅军,耶律大石和女真议和,其中的筹码就是将漠南全部割让。 这些曾经归顺于大辽的草原部族,正是后世蒙古的前身,若非出现了杨霖,再过去百年,这些漠南漠北的部族,就会渐渐就磨合成一个强大的草原帝国。 在金国腐朽堕落之后,这些部族会再度狂暴的崛起,将毁灭的潮流带向整个文明世界,杀的欧亚大陆上,赤地千里。 而中原正统的汉家文明,也第一次真正的亡了天下,彻底被胡人占据,建立所谓的元朝。 现在这些部落,还没有成气候,一个个虽然能吃苦耐劳,临阵凶悍。但他们的装备奇差,和完全继承了辽人家业的女真简直没法比。 在漠南,一口铁锅足以成为传家的宝物,足见那里缺少冶炼到了什么地步。 这些蒙古部族军,装备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一身臭烘烘的皮甲,角弓骨箭。作为轻骑、游骑还勉强够格,真要临阵厮杀,和宋金差了一个时代。 原因简单得很,你蒙古部族再强悍不惧生死也只是个人,骨头做的箭头射出去,对面的甲都破不了,最多是疼一下。而对方兵刃箭镞飞来,你的身上顿时就开一个老大的窟窿。只需要对方军马有基本的水准,这仗怎么都没法打。 所以漠南的蒙古人很快就被女真征服,征召了各部落的族人,前来作战。 而且漠南现在部族林立、分裂散乱,有点像前几年的吐蕃,但是比吐蕃还穷了不少。 他们也根本谈不上组织性,所以此刻这些草原部族,在东亚大地上,还只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塞外之地,谁强悍了就依附于谁。 指望能跟着主人,分一块腐肉,保住部族不亡而已。 这些草原部族军,现在在女真兵威下惟命是从,战战兢兢。被女真军将呼来换去,如使奴婢。一路南下,不仅要承担哨探斥候的重任,还经常远出为女真军马打草谷。搜山入谷,拼上不少性命打开之后,辛苦获得一点粮秣牲畜。还得给女真军马拿去绝大部分。 完颜娄室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在他眼中这就是一群不知进取的行尸走肉,一点都不值得好眼相看。 事实上,他们现在看待蒙古人,就像当初辽人对待“女真野人”是一样的。 在后世的历史上,好大喜功的完颜亮一路将金国都城迁徙到了燕京,金国汉化程度飞快加深。 同样的,他们对塞外胡部的统治震慑开始削弱。在完颜亮死后,契丹人在塞外卷起了空前规模的兵乱。那时金世宗完颜熙又大量借用草原部族的兵力参与平息契丹人的举事。 萧撒八的契丹举义败事之后,经过大战和被武器装备之后的蒙古人,逐渐走向融合,就像是完颜部统一女真一样。 又过了几年,这些不起眼的杂胡,出现了一群逆天的强人,丝毫不弱于如今的阿骨打、娄室、宗翰、宗望…… 完颜娄室眼底的这队骑士约有六七百人,是漠南好几个部族杂凑而成。他们这几天冒着大雨在泥泞当中出外三四天打草谷,这时才得回返。 云内哪还有多少的漏网之鱼,供他们劫掠屠杀,缴获的粮草可怜得很,最多就是二三百石的各色杂粮,其中不乏草籽种子。缓缓而归的队伍后面还赶着十几头瘦骨嶙峋的羊马,算是最大的收获。 这些骑士一边懒洋洋得策马而回,有人还在撕扯着争夺两件质料做工都不怎么样的女人衣衫,最后干脆滚落在泥潭当中互相饱以老拳,也没什么人去管。 完颜娄室丝毫不拿正眼看他们,盯着远处的道路,用马鞭朝东一指,道:“俺们在蔚州吃过宋人的追击,这些人不是懦夫,宋人的援兵肯定会率先从这里到来。” 在他身边,尽是些披着甲胄,兵刃精利,浑身煞气的女真甲士。 其中一人道:“来了正好,一连几天,打得憋屈无比,正好拿他们泄愤出气。” 完颜娄室脸色一凝,举首向天,看着终于变得晴朗的天幕,还有热力四射的头顶太阳:“这一年来断断续续,和宋人交手几次,总是吃些暗亏。若是再打败仗,俺们就休想南下,去猎取那无边的财富和女子了。” “这一回,要打出扫灭契丹的气势来,才算是俺们女真真正的崛起。” ------------ 第五百三十四章 高高秋月照长城 女真以区区万余兵马,一举扫荡大辽,靠的就是无坚不摧的兵威。 成也兵威,败也兵威,他们想要维持自己的草原霸权,就不能失败,否则肯定是叛乱四起。 女真的仓促建立起来的统治,也会动摇。 草原上,从来就不缺昙花一现的霸主,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即使你曾经是再强的猛兽之王,一旦受伤也免不了被撕咬啃噬,成为下一个王者的养料。 完颜娄室深知这一点,这次会战的意义,他又如何能不明白? 在此地的一些蒙古杂胡的营中,已经有很多部族长老,暗地里在商议,是不是在各部中安排一些青壮,偷偷脱队回返草原,给各个部族留下一些种子。 眼下的战事,已经激烈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程度,这些事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女真人的耳中。 各部也是破罐子破摔,浑然不怕,反正都快没命了,还怕他个鸟。 当初他们跟着契丹,也是这种心态,一旦天寒地冻,来了什么乌灾雪灾,活不下去就要到契丹的城池中抢夺。 这些人松松散散,又不团结,彼此间仇深似海,往往被契丹逮住就是一顿狠揍。契丹人也很无奈,一般只杀部族的首领,但是他们很快就推选出新的首领来。 你问他改不改?他们当然是改的,纷纷表示要永远臣服在大辽的光辉下,跪下亲吻契丹将领的靴子都可以。 但是一旦来年天不好,他还是要来,抢你的粮食牛羊,杀你的契丹百姓。 没办法,来抢是死,不抢是饿死,他们没有其他的路走。这就是草原,弱肉强食的草原。 然而等待他们的,竟然是大量的兵刃甲胄,大量的军资器械,甚而还有粮秣牲畜! 完颜阿骨打下令,上京府、东京府刮地三尺,也要凑齐这次征战的辎重,将这些严重缺乏武器盔甲的蒙古杂胡武装起来,为自己所用。 仗打到这个地步,大同城已经从每一条街道的争夺,上升为每一个宅子都反覆争抢的地步。大同城,经历过无数次的惨绝人寰的大战,但是像这种程度的巷战,当得上前无古人。 意志不够强韧的,恐怕就算是躲过了明枪暗箭,也早就精神崩溃了。 源源不断的援军,在云内大地上行军、遭遇、会战……谁也不敢收缩外围的兵力,来城内大肆绞杀,稍有不慎就会被围在大同。 蒙古人何曾想到,自己这些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仆从军,也有了这个待遇。 火光之下,无数科发索头,面目狰狞的草原汉子举着刚刚得到的,心爱的弯刀,围着篝火欢呼鼓舞,更有人跪倒在地,向着完颜娄室的大帐拔刀刺血,以表决意。 “长生天在上,小人等追随完颜将军,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全凭完颜将军号令!” 这些人望着火光下的兵刃,欢喜地好似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童,但是仔细一想不禁让人毛骨悚然。这些人手里握着的,不停亲吻的,可是一柄柄杀人的利器。 这东西在蒙古汉子的手里轻轻一挥,就能轻易结果一条人命,不知道比他们的骨棒骨箭厉害多少倍。 而在欢呼声中,完颜娄室却面色阴沉,望着这群乐不可支的蒙古人,心中暗暗质疑,老皇帝把蒙古人武装起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在他们的身上,完颜娄室看到了当初被辽人欺压的女真各部的影子,也是一样的穷,一样的不拿自己的血和命当回事。 老皇帝武装蒙古人的做法,让完颜娄室如此重视,倒也不是完全忌惮这些人。 而是他透过此事,看到了一个现实,女真浅薄的底蕴,已经初现颓势了。 俺们女真需要这些杂胡来壮声势,这场掀翻大辽辉煌的缔造者,大金国的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也没有了那个锐气。 女真人的皇帝,已经觉得单靠女真,无法和宋人对抗了。 --- 从檀州的燕山往下而望,就是广袤的燕地平原,幽燕大地。越过燕地,就是令无数的草原异族垂涎三尺的花花江山! 从黄河古道的流域上,崛起的炎黄一脉的子孙后代,耕读传袭,一寸寸地将汉家江山稳固在这幽燕长城之内。 韩世忠站在燕山之上,俯瞰檀州大地,无数红缨璞帽的宋军,正源源不绝的赶来集结,杀气腾霄而起,就要弥漫而来。 幽燕一带,金国的调兵遣将越来越频繁,曾在此地驻守的耶律余睹和他麾下的契丹仆从军也都往云内集结。 据传那个屡败屡战,打了半辈子败仗的耶律大石,已经弃宗族基业,带着一些契丹人逃走了。 如今的云内,就是宋金直接交锋,非旦是女真人不断向云内集结,就是幽燕的宋军将士,也无力越过长城,去刺探更北的情报了。 但是檀州方向空虚薄弱的兵力,已经无法越过燕山侦知那里的动向,只能是在城池内固守。 因为大军正在集结,往蔚州截断女真的补给线,这是朝廷给韩世忠的命令。 其他各路人马,收到的都是调兵命令,唯独自己这边,还挨了一顿臭骂。 韩世忠心中十分清楚,自己在幽燕的表现,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宗泽出关之后,连续十三战,击败女真兵马。虽然都是集中优势兵力,打的小股金兵,但是也足以让他的大名传遍天下了。 韩世忠心中有苦难言,宗泽守得是居庸关,他娘的根本不和金国接壤,有自己给他挡着,他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俺韩世忠行么?俺也去追击金兵,长城谁来守,燕山谁来守,檀州不要了? 如今机会来了,大家要拉开阵势,在云内鏖战一场痛快地,俺韩世忠岂能缺席。 这一回,非但要去,还要大大的出彩,让世人知道俺的本事,让少宰在枢密院为俺韩五设一个座位。 韩世忠面上粗豪,但是思虑却极周密。尽管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是在布置了正面防线之后,才率兵西进。 这场天下棋局上,英才汇聚,豪杰纷至沓来,更不知几人黯然陨落,几人浴火涅槃。 ------------ 第五百三十五章 北上云内驭群豪 夏末秋凉,一场冷雨打的落叶纷纷。 禁中明堂内,几个内侍正在扫着落叶,白时中大步走进院子。 白时中四十出头,身材伟岸,面如冠玉,修眉朗目,英俊挺拔,正是男人最成熟和最富魅力的年纪,如今他位居百官之上,官居首席宰相,更是神彩飞扬,气度不凡。 正在扫地的小内侍,赶紧退到两旁,白时中问道:“大臣们都到了么?” 小内侍压低了声音,道:“白相,少宰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 白时中一听,也不摆谱了,赶紧提着官袍进到堂内。除了杨霖,其他的尚书大员也来的差不多了,都聚在一块不知道商量什么。 杨霖穿的不多,却浑身发热,四面的窗户都开着。 抬头一看是白时中到了,杨霖赶紧招手道:“老白,你来的正好,快来看。这是昨晚新到的战讯,弘州永宁寨被完颜娄室占据之后,连退宗泽、韩世忠大军,被挡在弘州以东,无法靠近大同。” 白时中看了一眼沙盘,叹道:“长此以往,大同城内,姚平仲麾下人马看不到援兵,耗尽了粮草,可就麻烦了。” 何止是这样,如此一来,女真人的补给会源源不断地运进大同。 正说着,王朝立和徐知常谈笑宴宴走了进来,一看见平日里迟到早退的杨霖早就到了,心里就咯噔一下。 果然不其然,杨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两位尚书大人来的挺早啊,兴致很高嘛。” 徐知常赶紧抱拳道:“少宰……” “混账!现在这么大的事压在头上,本官上火牙疼的饭都吃不下,白相早早就来了,你们两个直如此散漫。” 王朝立赶紧抱拳:“少宰息怒,下官知错了。” 杨霖冷哼一声,道:“快滚过来,一起看看。” 众官员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这几天非同以往,得打起精神来。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的散漫作风,若是再不改正,这年头丢官比丢脸还容易。 两个人自以为是少宰心腹,近来有些嘚瑟,杨霖也是趁机敲打一下。 悻悻地落座之后,杨霖拿着情报,道:“北道总管宗泽来信,直言各大兵团齐聚云内,却缺少一个居中统一指挥的主帅。 若是放任他们各自为战,很难做到军令统一,彼此间也会有各自的想法。” 众人纷纷点头,此言分毫不差,女真鞑子有完颜阿骨打在,肯定不存在这方面的担忧。这种规模的大战,哪个兵团不想多捞战功,脏活累活让队友干。 要是没有一个主帅,后果不堪设想。毕竟大家都是各自兵团的领袖,谁也会先为自己的手下着想,谁也压不住谁。 同在幽燕的韩世忠和宗泽,就时常有分歧,宗泽出关之前,也没有知会韩世忠。 北宋武将的品阶,完全是没用的,每次大战都是由文官挂帅,自从童贯出现,才改变了这个局面。这也养成了没有一个武将有足够的威望的局面。 杨霖环顾一圈,问道:“诸公以为,谁可挂帅?”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杨霖头皮发麻:“看我作甚,我不知兵啊。” 排兵布阵,自己完全是外行,杨霖心底是不打算亲自去的。这种大战,动辄就决定国运,岂能拿来练手。 高柄叹了口气,道:“少宰若不去,谁能压的住这些悍将。” …… 杨霖无可反驳,这厮说的直切要害,别人去了没啥用啊。这种主帅,需要有足够的威望,这些兵马来自各地,领兵的都是大将,手底下动辄十万人马。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是杨霖提拔或者庇护的。 杨霖撇了撇嘴,心底有些忐忑,又揪出王朝立和徐知常这俩难兄难弟来,骂了一顿缓解一下紧张心情。 “等本官奏明陛下,就出征挂帅,诸公在朝,也要勤勉,勿使前线短了辎重。” 众人纷纷称是,心中却道,有你在前面挂帅,谁敢克扣军粮物资…… 迈步走出明堂的时候,宋江追了出来,道:“少宰,不如留花荣在身边,这厮虽然莽撞,但是肯卖命,几次临阵救我性命。” 杨霖摇了摇头,笑道:“我又不是去做先锋,有万岁营保护,料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未落,突然又觉得自己有点立flag的意思,赶紧改口道:“不过带上他也行。” 宋江大喜,道:“少宰此去,宜早不宜晚,我等定会为少宰守好汴梁。” 两个人目光交汇,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极有默契地转过头去,一起并排往外走。 杨霖轻声道:“殷慕鸿会送来各地的情报,这次书院学生远行,我是十分看重的。做的不好的省,为政能力就值得怀疑,你要好好给我把关。” 宋江点了点头,一十三省,没有一个巡抚总督是省油的灯,这次说什么也要裁撤几个,不然骤然放这么大的权,有人难免要搞山头。 昭德坊内,杨霖又要远行出征的消息传开,都开始忙碌起来。 万岁营也在吕望的调动下,准备好了出征,挑选的都是最精干能打的亲卫。 杨霖看着眼前的陆谦,笑道:“这次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府上吧。” 陆谦抱拳点了点头,少宰的意思自己心知肚明,汴梁虽然牢牢在手中,但是也不能大意。 上次若非杨通回来的及时,再加上日本直临时叛变,很有可能就被梁师成这老狗把自己的窝端了。 朝野看似风平浪静,那是自己指使殷慕鸿等杀人太多,把反对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暗中不知道多少人,对自己咬牙切齿,因为新政和宫变触及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开封外被高柄剿灭的贼人,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人贼心不死。 自己这次若是胜了,那还好说,一旦败了,就有可能是他们反击的时候。 新政之后,地方上乱不了,也成不了大乱。 最大的危险,还是埋在汴梁,这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东京,才是大宋权力的漩涡和中心。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出征前夜,昭德坊内。 郑云瑶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在府上地位仅次于杨霖,住在内院的中间,最靠近杨霖卧房的地方。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精巧雅趣,绣闺四壁皆为木质结构,散发着一股清香。 里边的家具摆设却是典雅考究,那梳妆台、春凳、小几、香炉、立镜、罗帐、卧榻、纱衾、绣枕、琉璃灯等用品一概俱全,地上还铺着一张软绵绵的西域传来的丝绒毯,赤着脚儿踏在上面好不舒服。 香阁内敞着门窗,郑云瑶穿着一袭绯色薄衫,没合拢的衣襟下,露出大片雪白香肌。 小美人过了疼痛的年纪,尝到了蚀骨的滋味后,越来越喜欢和杨霖腻在一起。 杨霖眯着眼,一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粉腮,腮肌似雪,嫩如凝脂,虽是酷热天气,却清凉无汗,如玉之滑。 郑云瑶被他摩挲的很舒服,眼神也变得柔媚起来。偶尔从鼻息发出的声音甜腻,有一股酥进骨子里的味道。 可惜杨霖心思却不在这里,美人在怀,他心中却在想着别的事。 一个帝国延续数百年,它的文明和秩序已经自成体系,无论要做什么改动,都要在破坏旧的同时来建造新的,所以就算是站在权力架构顶尖上,也需要小心翼翼。 杨霖走的越远,对这一点的感悟就越深,一不小心被人反扑,就是身死族灭这一个下场。 王莽当年的权势不可谓不大,养的好大的名望,一朝兵败还不是满盘皆输、任人评说。 所以一有冒头的,就必须及时解决点,毫不犹豫地扼杀。不然的话,自己所有的努力,推动这个文明和民族前进的脚步,随时会停下来,再来个倒行逆施。 汴梁城内,杨霖仍在做着最后的部署,新政试行一年,并没有巨大的反弹,是因为殷慕鸿在江南杀得人多,强行压了下来。 而北方的河北、河东,又是这次新政的收益者,自然反对的声音更小。 这其中的重中之重,还是汴梁,京畿重地才是大宋的腹心。 京营新军,被自己调出去三万,还剩下两万人。 呼延通走了,花荣也跟着自己出征,这城中一南一北两营的震慑作用大为减弱,宋江的作用就尤为突出起来。 “备一桌酒菜,请刘清水、杨戬和宋江来。杨戬年纪大了,让杨三去接他。” 杨霖随口说道,旁边的小丫鬟敛裾而出,去前院传递吩咐。 郑云瑶一听,大为不满,白了他一眼,赌气拧过腰去,娇嗔道:“明天就走了,还要跟这些臭汉厮混,一点也不顾家。姐姐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肚里都是些铁石心肠。” 杨霖心中一笑,站起身来,在她撅着的翘臀拍了一巴掌,道:“左右不会立时就来,本将军出征前,还能冷落你了不成。” 郑云瑶芳心一喜,转过头来,眼含春水,咬唇道:“谁稀罕。” “大胆妖女,定是那女真奸细,左右给我按住手脚,看本帅枪挑了这厮。” 几个丫鬟娇笑着上前,按住郑云瑶的手脚。 ………… --- 花厅内,宋江、刘清水和杨戬各自落座,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 突然外面一阵声响,三个丫鬟紧跟着杨霖,来到席上。 “哈哈哈,刚才在处理一些积压的政务,一时脱不开身,让兄弟们久等了。”杨霖笑着说道。 刘清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郎镇日里不知道有多忙,我们都心知肚明,自饮自乐也颇为得趣。” 杨霖一阵心虚,落座之后,心里暗道:清水最近看我的眼神,怎么总是怪怪的,说话也是阴声怪气的,不行我得抽空跟他聊一聊。这小子虽然俊美如斯,但是咱可是纯直男啊。 杨戬笑道:“老弟,你明日就出征了,陛下那边已经知会到了吧?” “总是要说一声的。” 杨霖指了指桌子,抱着酒壶的侍女们开始斟酒。 “我走之后,汴梁乃至开封府、京畿省,难免有些人要动歪心思。老哥你的缉事厂,可得忙碌一点,帮我看好这些厌物。” 杨戬笑的十分慈祥,白脸上有多了几分光泽,像是个越活越年轻的怪物。“这个你可以放心,别的咱不敢说,京畿省内,这些阿猫阿狗,蹦跶不起来。” 刘清水也附言道:“没错,汴梁的事,你尽管放心就是。” 杨霖看了一眼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兄弟,道:“你管着禁中,更要加点小心,什么人要见官家,都得把着关才好。” 不怕有人闹事,就怕有人拿着皇帝做文章。 刘清水点头道:“知道了,我有事会去找杨大官和宋枢密商量的。” 宋江笑吟吟地说道:“有我们三人在,汴梁的事少宰可以尽管放心。” 不交待几句,哪里能轻易放心,杨霖又压低了声音,道:“必要时候,可以先斩后奏,以免夜长梦多。”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有些紧张,先斩后奏…… 大郎行事,有些果决,自己这些人是见识过的。 他不在的时候,这些决断可能就需要自己来做了,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要是真的起了乱,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三个人又嘀咕一阵,把可能遇到的事情提前梳理一遍,一看时辰已经是夜深了。 刘清水显得有些着急,道:“眼看就夜深了,想必大郎还有许多人要见,有些话也要说,我们就先走吧。” 杨戬笑道:“还是清水想的周到,公明,咱们走吧?” 杨霖将他们送到门外,刘清水却迟迟不走,杨霖疑道:“清水?” “大郎,你是不是,还有个地方要去一下?” 杨霖心中一动,敛眉沉声道:“是不是……禁中有事?” 刘清水掌管皇城,若是有事,必然牵涉皇族。杨霖最怕的,就是有人拿皇族说事。 刘清水撇着嘴,跺了跺脚,道:“你就不去看看我姐姐?大郎,我跟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姐姐,你要是敢……不负责任,我和你恩断义绝。” 杨霖愣在原地,刚想摊手,突然福至心灵。 乖乖……难道还有这种好事? ------------ 第五百三十七章 惩罚 星光灿灿,皎月高悬。 汴梁城中,杨霖在门口走了几步,手心有些发汗。 “杨三!” 声音有些意料之外的高亢,杨三睡眼朦胧地过来,苦着脸道:“少爷,在家睡得了,马上就出征了,身体搞垮了不值当得。” 杨霖大怒,一脚踹过去,这奸猾小厮已经躲了。 “嘿嘿,少爷息怒,去谁家,少爷您说话。” 这几年和自家少爷混的久了,杨三嘴欠的毛病是越来越重了。 没办法,身为一个称职的大宋干部,和谁搞不好关系,也得和司机铁一点,不然如何走街串巷,深入裙……群中,啊呸,群众。 说归说闹归闹,杨三很快就把马车赶了过来,杨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跟上前面,刘提举的马车,今夜……咱们去他家。” 杨三一阵恶寒,吓得脸色有些变了,少爷他……刘提举……看了一眼自己,杨三更加惊恐,我和小刘提举的相貌,不相上下,我以后还是跟着老爷出海吧。 他们正要出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一道残影,骑士滚落马下:“少宰呢,云内军情!” 杨霖吓了一跳,这么晚传来军情,看这驿卒的样子,此时只怕不简单,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扶着面色发白的驿卒问道:“何事惊慌?” 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交到杨霖的手上,驿卒才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借着门口的灯笼,杨霖展开书信,脸色顿时一变。 云州城内外,打得太惨烈了,遍地尸首,无人收敛,连日暴雨之后,被泡过的尸体腐烂,又遭烈日暴晒,已经形成瘟疫。 种师道年老,抵抗力衰弱,从应州赶赴云内之后,便一病不起。 老种是西军的领袖,维系着西军内林立的派系,让他们还能团结一点。老种这一倒,生死都在两可之间,正不知前线乱成什么样子。 秦陇大将,互相不服,还有谁能维持局面。 昭德坊外院,一间小院内,充满了药香。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许叔微睡觉时候,连门都没锁。只用一个小棍别了一下。 他已经把阖家老小接了过来,反正这里也是舅舅家,自己的家眷内人孩子时常到内院玩耍。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几声大叫,许叔微气恼地道:“什么人,半夜搅扰别人美梦,岂有此理。” 许家娘子披着衣服,惊疑道:“莫非舅父失势了?” 这一句话把许叔微吓得够呛,睡意全无满头是汗,趿拉上鞋子赶紧走到小院,顺着门缝往外看。 这一看差点把他吓死,正好对上一双眼睛,也在往里看。 “好外甥,是我,你最亲的舅父。” 许叔微喘着粗气,一边开门,一边道:“明日出征,舅父还不入睡?” 许叔微开门之后,杨霖笑吟吟地道:“我的好外甥,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你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 衣服还没穿好的许叔微,被杨霖连拖带拽,勾肩搭背弄到外面,只见一队队亲卫早就整装待发。 举着火把,排成长龙,簇拥着中间一辆马车。 杨霖把他拽上之后,掀开帘子,脸色一正:“军情紧急,刻不容缓,给我快马扬鞭,出发!” 老种啊老种,你可得挺住啊。 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许叔微穿着军士带来的衣服,宽慰道:“舅父不用担心,瘟疫有很多种,许多时候都是可以医治防范的。” --- 清晨,汴梁城外,等着恭送少宰的官员,从守城的禁军口中得知,杨少宰连夜出发了。 云内大地的瘟疫,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此地自从金兵南下,一直就没有停止过争斗。 女真人从金国,不知道驱赶来多少的契丹牲口,随意打杀丢弃路边,攻城时候更是死伤无数。 这些从冰天雪地出来的女真人,不知道瘟疫的厉害,在他们那里是没有瘟疫的。 如今正值盛夏转秋,又有大水之后,浸泡的尸体太多,腐烂之后疠气流行,城中疫气薰蒸,疫死者不可胜数。 军营之中,人又集中,一旦感染,很难阻止它扩散。 杨霖的心如刀割,这些精锐战士,拼死护住了边关,没有让异族踏入宋境半步,没有死伤一个大宋百姓。 若是没有死在阵前,而是感染瘟疫,更加叫人难以接受。 大帐内,煎药的气味难闻,种师道躺在床上,有帘幕遮挡。 帐外姚古白布蒙面,眼珠圆瞪,眉飞入鬓,捶手道:“短短十天,军中死者已有三千余人!这还是我们这里,那大同城内,咱们西军旧日袍泽秦凤儿郎,还不知道死了多少!” 杨可世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愁容,饶是被称为西军第一猛将,杨可世在瘟疫面前,也是无可奈何。 “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打下大同府,救出被困的西军,然后将老种相公运回雁门关,遍求名医医治才好。” 瘟疫,既是天灾也是人祸,夺取宋人性命的时候,也没有饶过女真人。 事实上,他们早就难耐这酷暑高温,加上潮湿的天气。历史上同样来自白山黑水的满人,就曾经因为避暑北撤,给了南明最后一丝机会,可惜……没把握住。 女真营中,也是满营病弱,以至于鏖战双方,已经免战七天之久了。 要知道,在此之前,可是每日都厮杀至日暮的。 完颜阿骨打脸色难看,自己的人马不多,相比于大宋来时,更是稀少。 每一个女真谋克,都是自己的本钱,一个女真战士在战场上,可以抵得过二十个契丹兵,可是瘟疫面前都是平等的。 来自冰天雪地的女真人,甚至更容易感染。而且女真人对自然力和自然物的崇拜,让他们笃信,这是自然的惩罚。 营中也没有什么军医,只有打扮怪异的萨满在施法。 萨满教在女真人中地位突出,无论是部落之间的相杀征战、氏族之间的争斗,还是生育、疾病、死亡等都要由巫觋(男巫)来诅祝、预言和占卜。 驱除瘟疫。这些人行巫法时,舞姿癫狂,所有的女真将领都沉默不语,低着头。 整个女真大营,战意低迷。 ------------ 第五百三十八章 崩溃前的爆发 “俺们带的女真儿郎,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大敌未灭,就自己死伤满营,这还打个什么劲。” “照俺说这仗不打也罢,皇帝发兵时候,跟萨满说的是灭了辽国。现在大辽已经忘了,俺们合该回去享福,打下这么大的辽国,可曾有过一天的好日子?” 女真大营中,退兵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管是大将还是普通的谋克甲士,都有北撤的想法。 女真人现在的野心,普遍还不是很大,要不然后世历史上,他们也不会打下幽燕,用钱卖给童贯了。 云内虽好,不是非要不可,毕竟给对他们来说,大辽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了。 大帐内的完颜阿骨打,也生出了撤兵的想法,此次出兵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为了云内,耗尽女真的将士。 毕竟就算你再能打,在瘟疫面前,下场也是一样的。 “派人到宋营,议和!” 此言一出,大帐内人人面带喜色,没有人想死在这可怕的瘟疫下。 日头渐渐西沉,城外又是默契地免战一天,但是大同城内,依旧有杀红眼的宋金将士,在街道上厮杀。 姚平仲看着疲惫至极的手下,叹了口气道:“不能再打了,这个城已经成为死城,再耗下去俺们西军就要在姚平仲手里丧尽了。” 种洌伤口感染,此时面色发白,躺在一角,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种家还有几个骨血,俺这种洌兄弟,眼看也不行了……不行就打出去吧。” 他这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同是一座死城,每天都有数千人死去,更可怕的是这些死人的尸首,很快就成为新的瘟疫源。 再加上连日的巷战肉搏,大同城内的西军,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战争施加的压力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没有任何一方是轻松的,这两支冠绝当世的精锐兵马,也不约而同地受不了战争的折磨了。 一场空前的大战,因为瘟疫,暂时陷入了平静。 雁门关外,杨霖和亲卫们,已经到了。这次朝廷文官统帅到来的速度,让所有人意想不到。 杨霖双眼通红,遍布血丝,肩膀微微有些佝低。 沿途不停地有战讯传来,现在他已经了解了前线的情况,议和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在这个时代,大规模的疫情,那可真是赤地千里。 尤其是战场上,无法处理尸体,让情况加倍恶化。大宋这边还知道焚烧一些死亡的将士尸首,金人直接就丢在路边,被蝇虫环绕,烈日暴晒。 出了雁门关,杨霖直奔秦陇兵营,种师中等人在外迎接。 远远瞧见一队烟尘腾空,种师中和姚古等将领,全都心中肃然起敬。 大宋的文官,竟然冒着瘟疫来到了前线……以往那些文官,指挥作战都是在百里之外的城池中,坐在衙署内,有侍女环绕伺候,拿着张地图,轻描淡写地谈笑间下达命令。 反正大宋武人的命不值钱,饶是王安石相公变法,制造出来的自主性强一些的西军,也免不了是被朝廷派来的文官颐气指使。 “老种相公何在?”隔着老远,杨霖扯着嗓子,在马上吼问道。 一声应诺,带着些悲凉:“少宰,老种相公他……没了。” 大雨过后,又是夏夜,蚊虫横飞。 身在林中一处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休息,这些蚊虫就在四下嗡嗡飞舞,直是让人烦躁不堪。 林中空地内,星月光芒从树荫中洒下,照在地上有如一片水波浮动。但是女真战士,却没有一个人欣赏得来这种山间美景,只是或坐或躺在地上,不时拍打一下身上脸上驱赶蚊虫。这种夏日湿热的天气也让他们极是不适应,不时有人用女真语低声咒骂两句。 在外巡视值守的女真军士回返交接,就将自己沉重的扔在地上,不多时候就传来鼾声。而接替的女真军士就骂骂咧咧的起身,继续出去巡哨。 突然山下火光摇动,数名女真巡骑疾疾回返,凄厉嘶哑的嗓音撕开了夜空的寂静。 “宋人来袭。” 女真鞑子起身,就见西边火光如潮,铁骑崩腾,大队人马,正趁着夜色疾疾而来,仿佛就如火山喷发之后向北喷涌流淌的岩浆,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东呼啸而来! 不管是战是和,都要打出一些谈判的本前来,不能丢了主动。 杨霖到来之后,马上下令纠集大军,朝着大同城郊的女真营寨,来了一次夜袭。 远处的马蹄声如雷,山鸣谷应。夜色之中。火光燃动,将这一片战场映照得通明。 沉寂了十几天的战场,重新陷入了厮杀,女真人一边骂着,一边上马。喊杀声震耳欲聋的响起,激得山鸣谷应,激得山风呼啸,激得头顶夜空中的乌云也翻腾激荡。 憋了这么久,对于瘟疫和死亡的惧怕,这一刻全丢了出来。 杨可世一马当先,人人嘴上捂着白布,不顾伤亡,不顾疲惫,只是要杀入军寨之中,将最后一名挡在自己面前的狗鞑子砍翻在地,然后再以铁蹄践踏而过,将他们都踏作肉泥。 然后用绝对的武力,把这场已经把人逼疯的仗,结束! 无数长矛马槊,搅入出寨而战的女真军士的阵列当中。骑兵纷纷下马,斫砍寨栅。远处一支支弩机高举,木羽短矢横扫敢于依着寨栅据守的女真军马。 女真人很快做出反应,也是嗷嗷乱叫,这么久的压抑,让人几欲发狂,既然是死何不死在畅快淋漓的战场上。谁愿意躺在地上,似个小娘一样四肢瘫软,被人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 他们一旦进入战斗,很快就展现出强大的作战天赋,动若雷霆,一下轰发而出,宋人一往无前的气势,为之一顿。 双方厮杀在一块,将士们喊杀声震天,似乎要把云内的天掀开。城里的兵马听到动静,纷纷爬上自家控制的城头往外看。 双方将士厮杀正酣,主帅却都明白,这是像对方宣示自己的力量。让你看看我的拳头,我还能打,耗在这里对双方都没好处。 大帐内的完颜阿骨打,披着战甲出来,他的脸上多少带着些悲伤。 前些日子,在大同城折了自己的一个儿子,今日清晨,又死了一个,浑身溃烂死于瘟疫。起兵伐辽这么顺利,没想到打大宋这般不顺。人人都说南人羸弱,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远远眺望着声势浩大的夜袭,这一代最恶女真的皇帝,终于叹气道:“南人不容小视,大宋强于大辽,俺们南下的时机,还没有到。” ------------ 第五百三十九章 这货升值了 一夜激战,鸣金而还。 天明之后,营中已经是遍地招魂旗幡,一片缟素。 “各路兵马,损失惨重,唯有韩世忠手下折损不多。” “连日暴雨,道路翻浆,骑兵难以行动。疫情扩散,不得管束救治,韩世忠虽然有军医营,但是却远水救不了近渴。他们和我们之间,有女真主力大军拦路,根本无法互通。” 杨霖一身盔甲外,绑着缟素,正在听几个将领讲述如今的战局。 种家祖籍西京,但是自种世衡起,已然扎根陕西,几代人下来,种家男儿为大宋战死的不在少数。 种师道的两个儿子种浩和种溪,一个亡于对西夏阵前,一因军中积劳也早早故去。 只有一个孙子种彦崇,还在军中效力,如今是一个偏将。 能来的西军将领几乎全部到场,早早就在路旁等候,一队百十人都是曾经跟随老种转战数十年的军汉,带着伤痕残疾,随灵相送,要把这骨灰和牌位送回渭城种家陵寝。 许叔微带着人,开始熬制汤药,焚烧掩埋尸体,但是云内大地,依旧是一片随时会死人的险地。 杨霖站起身来,看着营中的将士,招手把许叔微喊了过来。 “这些染疫将士,还能救回来么?” 许叔微点了点头,道:“用药及时,可以救回一些不甚严重的。不过需要大批的药材,不但是救治,还要预防。” 杨霖点头道:“药材好说,你尽管开出清单,此番折了老种经略,西军上下和我一样,心痛万分。云内已然如此,实在不适合把这么多将士集中在此,我准备……和女真和谈。” 在场众人精神一振,谁也不想继续在这里赌命了,早早回去秦陇才是正道。 这么多人,集中在军营中,实在是太容易传播了。 杨霖刚到云内,就指挥大军夜袭女真大营,为的就是展示实力。 现在实力展示完了,轮到女真人表态了,完颜阿骨打不是傻子,这么多的死伤率,杨霖舍不得大宋的将士,完颜阿骨打更不敢和大宋拼损耗。 女真营中,既然决定了撤兵,就没有一丝的拖沓。毕竟每一天,都是白白死伤这么多的青壮。 此次灭辽的计划已经完成,耶律大石逃到了天边,根本不敢再出现。 辽阔疆域内的契丹人,应该也会消停不少,这段时间反抗已经减弱了很多。 现在,就看宋人肯出什么价码,买回这块不祥之地了。 --- 夜袭之后的第二天,杨霖派出的第一批使者,到女真大营。 领头的乃是西军重将姚古,到了这敌军大营,姚古这才发现,这些人的战意是真的很弱了。 几番交手下来,双方都对彼此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真打下去胜负尚在两可之间,未见得有谁一定能吃定对方。 坐在上首的人,目光冰冷,像是黄龙府以北经年不化的坚冰。脸上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仍然是不失英武之气。 赫然就是这一代女真的人杰之首完颜阿骨打,刚刚带领这个小部落,掀翻了不可一世的大辽。 “是什么,让你来到朕的大营。” 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寒意,这金国的皇帝,不愧是一群凶蛮的头子,气势上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姚古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地说道:“瘟疫横行,贵我两军损失惨重,特来议和。” “哈哈,怎么着,不敢打了?”完颜宗望大笑着出来说道。 帐中的女真人,全都跟着他大笑起来,就连阿骨打也有些笑意。 “何必逞嘴上的痛快,不过是起了瘟疫,云内不能久待,你我心知肚明。此番杀得痛快,回去养好将士,喂肥了战马,咱们来日再战!” 姚古这番话,让帐内为之一静,没成想大宋也有这等豪壮的将军。 “如何撤兵,你们让出大同?”宗翰冷笑着问道。 “若是你们让出大同,朕这就下令,给城里被围的宋人让路,让他们全师而还。”阿骨打赞许地看了一眼宗翰,接着他的话说道。 姚古早有准备,云内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女真人区区小部落,掌控大辽的疆域已经十分吃力,他们对于云内和幽燕的野心,其实并不大。 后世历史上,童贯买回整个幽燕,也只用了一百万贯。 一百万贯,也就是杨霖当年行贿蔡京的数目,对大宋来说,并不算多。大宋随便哪一场战争,所耗费的钱粮,都不低于这个数。 可惜的是,童贯买回来,他却守不住。一旦开战,马上就被金人夺回去了,这些钱就算是白花了。 现在自家兵强马壮,女真又是耗不起的那一方,杨霖肯定不会再花这个冤枉钱。 而且女真人虽然现在嘴硬,心里其实也想着快点离开,之所以咬住大同城不放口,不过是想多捞点好处。 姚古心中将信将疑,但是想到来时少宰的嘱咐,还是开口道:“大同城乃是汉家旧地,若不拿回对不起祖宗,俺们这些军将就是拼光了,耗死在云内,也是一定要夺来的。” 帐中的女真人横眉怒目,马上就要上前嘶吼怒骂,姚古提高了声音,大声道:“若是金国退出云内,我们可以把耶律延禧给金国。” 此言一出,帐中又安静了下来,耶律延禧……实则是逼反女真的最后一根稻草。 拿到耶律延禧,不光是有利于消弭金国的契丹叛乱,更是完成了当初起兵时候的宣言。 这个人,在正统性上,是比耶律大石还要根正苗红的。 很多契丹人,都把耶律大石当做叛贼,毕竟他是通过政变,血溅朝廷才登上的帝位。 姚古一看众人的反应,心中暗暗称赞,少宰真神了……这些鞑子还真动心了。站在他的角度,看得十分清楚,宋金还有一战,云内十分重要。要是他是金人,肯定不愿意做这笔交易。 耶律延禧这个末代辽帝值多少钱,对于大宋来说,一文不值。对于以小部落,征服大帝国,而建立金国的女真人来说,他的作用十分重要。 丢弃一块瘟疫横行,遍地尸首的云内,换来辽阔疆域的长治久安。宋金一拍即合,都急着撤出的双方,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很快敲定了议和的细节。 宋营中,杨霖叹了口气,道:“快去汴梁,把我那忘尘师侄请来。” 忘尘就是耶律延禧的道号,拿回了云内,这厮变得一文不值。 汴梁房贵米贵,可不想养着这个闲人,要知道这昏君到了大宋,花费开销也不低。 当初准备用他对付耶律大石的,没有想到这次用处更大了。 ------------ 第三百四十章 荣耀属于英雄 大同城外,女真兵马集结,很快就有无数的甲士,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 不时有人回首看一眼,恍若在梦中一般,这座城池必将成为他们一生的梦魇,时常出现在今后的噩梦中。 杀戮、残肢、暗箭、瘟疫、饥饿、绝望…… 如果说人间有地狱,或许就是如今的大同城吧。 秋风吹过,宋金两国主帅,各自遥遥相望,看着这座大同城,彼此心绪各不相同。 杨霖看到的,是满目疮痍之后,马上就要进行的重建。恢复这座汉家屏藩,好生经营打造,让这个北门锁钥保护边境不受异族袭扰。 完颜阿骨打想的,却是带回耶律延禧之后,扑灭金国的动荡,生聚十年夯实金国的基础,来日再南下,可就不是今日的局面了。 在他身后的女真诸将,除了宗翰、娄室等,想要靠南征在金国争取更大权势的将领,其他人都十分开心。 打下了这么大的疆域,却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辽人的府邸、美人和成群的奴仆,都在家里等着自己。 要知道,就算是普通的女真甲士,也分到了十几个奴隶。 毕竟女真人太少了,而大辽又是个庞然大物,就像是一个土匪,洗劫了一个地方豪绅,摇身一变成了主人,辽人贵族的快乐,他们暂时还想象不到,需要慢慢去感受。 杨霖回头一看,大宋将士们脸上也带着激昂的神色,少宰爱惜武人性命,不让大家在这瘟疫横行的土地上继续赌命,而收回云内之后,石敬瑭割让出去的幽云十六州,马上就要在自己这些人的手中,完全回来了。 杨霖长舒一口气,万事有得必有失,自己用耶律延禧换回云内,现在看来是代价最小,获利最大的。 但是也失去了一棍子把女真打死的机会,这次决战双方的机会是对等的,完颜娄室就像是一个铁锁横江,拦在桑干河上,让韩世忠和宗泽寸步难进。只此一人,就破坏了自己三面合围的战略,东路军没有一个兵马能打到大同城下。若非如此,自己可能会选择更激进的办法,就在这里长痛不如短痛地和女真搏一搏。 回去之后,自己也有信心,把大宋的实力再提升一个档次。 到时候,兴兵北伐,直捣黄龙,永靖边关也未尝不可。 女真人缓缓退去,直到看不到人影,大同城内才爆发出一阵欢呼。 杨霖轻轻挥手,几个亲卫骑兵,纵马进城,要让所有将士出城。 宋军控制的西城门,缓缓打开,不一会姚平仲带着一群人,慢慢走了出来。 一群秦陇老将,看着曾经麾下的西军,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些人脸上全是血污,看得出都整理了一下军袍,隔着老远就闻着臭气熏天。 所谓的英雄,尤其是战场上,哪有什么光鲜亮丽…… 每一份功绩后面,都是血肉模糊,杨霖轻轻一拽缰绳,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拔出剑来,剑指青天。 身后的将士们,再也控制不住,纷纷举起兵刃,大声欢呼起来。锋刃折射着耀眼的光芒,这一刻天地都黯然失色。 种师中已经是泪如雨下,耳听着震天动地的欢呼,再也顾不上儒将风范,像是一个粗野的军汉一般,嘶吼道:“兄长,看到了么,这是西军啊。” --- 大同城内,所有兵马出来之后,首先进去的不再是将士。 许叔微带着一群身穿麻布黄衣,脸蒙白布的人,一队队进入城内。 尸体必须焚烧干净,角落中有病患,也都被聚集起来,隔离开来。 这是一片焦土一样的云内,想要恢复比幽燕还难,至少光是控制住疫情,就得个半月的时间。 宋金之际,是历史上瘟疫最严重的时期之一,这和女真人打仗的方法有关。 他们走打哪,杀到哪,驱使生口攻城,动辄死伤十万。 大量的尸体得不到及时清理,成为病菌繁殖的温床,腐败后极有可能污染附近的土壤、水源、食物等。这种背景为我们传统意义上所说的“大灾之后有大疫”提供了可能。 “凡五十日,诸门出死者九十余万人,贫不能葬者不在是数。” 整个金朝的历史,就是一部瘟疫史,不知道感染病死了多少人。 以至于后来的蒙古灭金,甚至搞起了生化战,把瘟疫死的人的尸体,用投石机抛到城内,十分缺德。 在城外的大营中,早就备好了药汤,姚平仲手下的将士在河边清洗完身子之后,将旧日破烂不堪的盔甲全都一把火烧了。 有的人舍不得,看着大火里的衣甲,一脸的心疼。 马上就有几个巡查的将佐,骂道:“这些东西,有可能传染瘟疫,不过是些破家,有什么好心疼的。” 很快就有人推着物资过来,让他们排队领取新的,这一群群光着屁股的将士,才算是重新活了过来。 山顶的杨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下面的景象,面沉似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收拾好这一片汉家旧土,从眼前看来,云内是彻底被打烂了。 耶律延禧、耶律大石、完颜阿骨打……一个个来了又走,几年时间内,几乎是每天都在打仗。 这里的百姓,各族混杂,如何管理也是一个大的难题。 单纯地划入到秦陇,还是单独成立一个独立的行省,其中的利弊交织,让他脑袋都想大了。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嘹亮的声音:“恩师,不曾想,还能活着相见。” 杨霖这才晃了晃脑袋,回过头来,笑道:“希宴,这一次咱们着了耶律大石的道了,没想到这贼厮的心坚如镔铁,如此的果决。” 大辽以镔铁为国号,到了末年,果然只有镔铁一样百折不挠的耶律大石,才能保留住契丹的一点血脉。耶律阿保机在天有灵,不知道会怎么想。 纵观耶律大石的一生,不管是后世历史上,还是如今,都是屡败屡战。他在幽燕大胜童贯之后,被奚王萧干控制,坐视他分裂幽燕最终覆亡,自己则逃脱出来;他曾经被金人绑在站马上,作为向导去打云州,后从金营逃脱;他也曾被耶律延禧软禁,最后只身杀人逃命。 身处险境逃生,就上演了三四次,最终带着两百多个心腹,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号称西辽。控制区域东至高昌,西抵里海,成为了中亚的霸主。 姚平仲笑了笑,说道:“耶律大石……可惜了。” 杨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道:“老种死了,他孙子扶灵回渭城,不日即将大殡入墓。老种是国家功臣,我不能不去上个香,这里还是由你来暂时把守。” “恩师尽管放心,希宴必不负所托。” ------------ 第三百四十一章 西北风云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站在渭城的渭城万年县神禾原,清心观的楼顶,看着寥廓的秦地,想到和种师道生前的几次接触,心底颇为不是滋味。 自己和他,还有他背后的西军,关系十分复杂。 自己是一手拯救他们的恩人,历史上的西军,被朝廷的文官集团拆的七零八落,金兵打来的时候,种师道手里只有一万五千人,就去汴梁勤王了。 他们三年无饷,也是自己解决的,童贯压榨秦陇民夫,又是自己一手解救。 自己还娶了种师道的孙女,算是一种意义上的联盟。 但是自己也毫不留情地打压了西军的将门世家,将他们的权力限制的死死地,折家现在还在密州做富家翁,彻底退出了西北的舞台。 西军从上到下,虽然也有藩镇的意思,但是除了折家降金,其他的几个家族在靖康浩劫之时,表现还是值得称道的。 对于西军,杨霖的情绪很复杂,但是对于种师道这个人,自己还是很钦佩的。 老将,死在了战场,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远处传来几声钟响,一个道人恭敬地鞠躬,道:“赤阳师叔祖,种相公入墓了。” 杨霖点了点头,迈步走了下去,准备前去给这个老将鞠一躬。 收回云内之后,整个大宋的版图,已经恢复了几分盛唐之风。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潜心把这个巨大的帝国身上的毛病,一点点地除掉。 自己也没有什么信心,无非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地来。 首先第一步,就是把幽云十六州的防线,重新构筑起来。 大战的突然结束,将会有很多的物资被运到这里,正好用来重建云内。 那些被自己坑来的书生,运送完物资之后,正好参与到这一浩大的工程中来,得到的锻炼又比仅仅运送行路大得多。 参与到一个地方的重建,很多做官时候要面对的事情都可以见证它从无到有的过程,对他们来说更是善莫大焉。 种氏陵园前,人山人海,许多渭城百姓也纷纷赶来。 种家军为了这一片土地,战死的人何止两百,在这许多的西北将门世家中,也数他们名声最好。 种放、种世衡这些人,本身就是造诣很深的大儒,家风一直很正。 巨大的横幅两侧,是杨霖写的一副挽联: 平西夏收云内朝中皆称为老秦名将 宣青涧抚秦凤百姓都道是陕西青天 杨霖带着吕望和花荣,上前作揖祭拜,然后走到一旁。 种师中带着子侄,道:“少宰能来,足以告慰家兄。” “老种劳苦功高,我必上奏天子,保他追封一个郡王。” 种师中脸上悲愁更甚,低声道:“谢过少宰。” “应该的,你们也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接下来还有大把的事,要种家儿郎奔走操劳呢。” 几个年轻的子侄一辈,还有他们身后站着的种家如今的第三代,都纷纷称是。 种家至此,清贵至极,还有什么好争得。 种家虽然功劳最大,但是从未有过裂土一方的想法,自始至终也是为大宋剖肝沥胆,为什么要和折家、杨家搅在一块,平白污了门楣。 --- 杨少宰亲自撰文,发行于邸报,号召广大的士子书生,参与到云内的重建当中。 通政司连续三版,都是赞颂此等举措的文章,中书门下首席宰相白时中亲自提笔,直言此乃:重修汉家旧屏藩。 刚被忽悠着,身体力行,掩卷出门的书生,还以为运到云内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心中还有些失落。 马上新的目标又来了,重建汉家旧屏藩,一听就让人热血沸腾。 书生们大多表示愿意继续留在云内,尤其是一些家境贫寒的学子,意外地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是有工钱拿的。 这些人就留在云内,在各地设立书院,教习当地的百姓。 此地割让出去,已经百年有余了…… 没有任何一个云内人,曾经是汉家王朝的子民,他们生下来就是辽人。 无数的书生撸起袖子,开始大干起来,很快他们就明白,一时的激情退去之后,这事挺苦的……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许多迫不及待的书生,正急吼吼地赶来。 当然,这其中也确实有人乐在其中。 家中端坐,读圣贤书,是教不出圣贤来的。 杨少宰的杨学,才是众生皆可成圣。 而发出这个号召的杨霖,此时正在京兆府长安城,舒舒服服地泡着温泉。 一个月内,一睁眼就要奔波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不用再忍受那些折磨。 热气蒸腾,泡在池子中的杨霖捧着一本手抄的书卷,一页页翻阅。 在他身边,是党项七羌的四个首领,他们奉命撤回夏州和银州,途中特来见杨霖。 杨霖手里的书卷就是喀喇汗王朝的风土人情,以及如今的西域商道的描绘,还算是比较详尽易懂。 苏珂野笑道:“少宰,西域都护府成立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一个胡人反抗,您尽管放心就是。” 杨霖心中轻笑一声,他们这些羌人,已经把自己划为汉人了。 在他们心中,那些喀喇汗人反倒成了胡人,这是好事一件。 不过至于说没有一个胡人反抗,杨霖是不信的,黒厮宋江在西域,带着一群西北各族军汉,不可谓不狠。 不过喀喇汗人,也算是报应不爽,当年他们侵占奴役了于阗王朝,手段更是毒辣。 于阗人信佛,而喀喇汗是伊斯兰,这些人打败了于阗之后,在王都大肆屠杀掳掠,焚烧寺庙。 当时路上跟赶羊一样拿绳子一串一串绑的全是身份高贵年轻貌美的于阗贵妇和女尼,在集市上当街售卖。 遍布于阗的寺庙几乎都推平了,喀喇汗人还在佛像头上拉屎拉尿,把和尚僧侣挨个拉过来让他们拜自己的那个神,不肯拜的先砍手再砍脚然后砍头。 这些都在书中写的很详尽,看得杨霖肚子里一阵反胃。 杨霖看着笑吟吟的四个羌人首领,也知道他们的温驯,只是在自己跟前。在西域他们的手段,不比当初的喀喇汗人差多少,很多甚至犹有过之。 但是要彻底镇住西域,就需要这些听话的狠人,他们的根基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无数的羌人生活在银州、夏州,几乎和当地汉人没有两样。 他们的族人,就是他们的势力的源泉,都在自己的手里。只要银州夏州在手,他们比狗还听话。而银州和夏州,又都是被汉人势力包围,没有独自成立系统的可能性。 杨霖赤着膀子,捧了一把泉水,浇在脸上。轻轻招了招手,四个首领马上靠了上来。 “我不要看到大的动乱,其他的无所谓,不过最多两年的时间,朝廷需要一个安定的西域,需要一群听话的子民。” 四个首领一齐单膝跪倒,道:“少宰放心。” 少宰这句话一出来,自己等人在西域都护符,就有两年的免死金牌,不要太过分怎么镇压都行。 环佩轻响,七个羌女端着各种皂角、毛巾、衣物进来,这些都是横山七羌,七个部落精挑细选出来的,容貌堪称绝美,身材更是诱惑十足,更重要的是一个个十四五岁,青春可人。 杨霖使了个眼色,四个首领一笑,一齐会意地离开浴房,别失野离还识趣地顺手把房门带上。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邪风初现 西北平定了西夏,又开通了茶马互市,再加上慢慢恢复生机的丝绸之路。 长安城又重新热闹起来,位置也徒然变得重要,华宅豪邸鳞次栉比,一座比一座富丽堂皇。比之旧日盛唐气象,不弱半分。 长安城,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是光芒万丈,远非汴梁能比。饶是如此,如今它是无法和汴梁相比的,可见东京到底是有多么繁华。 古道上几辆马车,缓缓而来,上面载满了些书生,脸上闪烁着激动的神色,恨不得马上投身到西北的建设中来。 这样的初出茅庐的士子,老秦人见得太多了,近来朝廷邸报号召书生奔赴西北之后,京兆府不知道路过了多少这样的书生。 三五个老人,聚在树下,指指点点。嘴里无非是说些,过不了几日他们就叫苦连天的话,还伴随着几声哂笑。 书生们不明就里,还以为自己走到哪都是众人谈论的焦点,脸色更加雀跃。 一个白面瘦削的书生,从车帘露出头来,环视这长安的街道,兴奋地道:“你看他们,正在谈论我等。定是为我等跋涉千里、为国效忠的豪情打动,在那里表达敬佩钦羡之情。” 在他跟前,一个年纪稍长得,也是冠巾博带,眉眼之间也是笑意,但是还是沉声道:“稳重点,越是有人赞美,我等书生越要谦逊。” 说完之后,笑着颔首。 几个老大爷顿时失去了兴趣,骂了一句低下头下棋。 在他们旁边,一个衙内打扮的年轻人,摇着扇子听了半天。 看到他们开始下棋,才迈步向前走,身后跟着几个身材魁伟的汉子,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出来耍。 在京兆府,这样的将门衙内不少,但是今天这个,却不是将门子弟,而是当朝少宰杨霖。 杨霖竖起扇子遮住嘴,对身后的吕望说道:“百姓们对这些书生,饱有偏见,不见赞叹,甚至还有恶语相加,长此以往被士子们听见,岂不是让他们羞于再来。” “乡民无知,从来都是这样,没什么稀奇。”吕望笑着说道。 杨霖收起扇子,插到后背,一副吊儿郎当的衙内模样,摆手道:“不行,从来都是这样,就说明从来都是错的,岂能知错不改。” 他本来打算偷得浮生半日闲,出来感受一把衙内欺男霸女的滋味,谁知道真的来到街上,反倒不好意思下手。 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少妇,肯定是新婚燕尔,丈夫爱怜似宝,自己上去口花花两句,传出去坏了姑娘的名声,岂不是会影响别人一生的幸福; 娇滴滴的少女,说不定已经许了婆家,若是自己犯贱去调戏人家,一个不小心坏了一桩美满姻缘可就不好了。 如此看来,欺男霸女真是一门苦差事,非得有强大的内心,才干得了这个行当。 无心插柳,虽然没有当成恶少,却听到了西北民间,对于应号召而来书生们的偏见和诋毁。 杨霖直接到京兆府的府衙,门口的公人不认得他,吕望上前附耳说了几句,小衙役马上变了神色,蹭的窜到里面。 剩下的毕恭毕敬把他们请到大堂,不一会,京兆府的官吏几乎全来了。 “下官见过少宰。” 京兆府知府的年纪不大,面色白皙,看来是个科班进士出身。 见了杨霖也没有过分阿臾,笑着上前道:“不知少宰到来,有失远迎。” “无妨,本官这次来,是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这可是新奇了,眼前的人物在风闻中,乾纲独断,听不进别人意见,怎么还主动来商量开了,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他性情大变。 杨霖眉心微锁,叹了口气,把今日在街上听到的说了一边。 京兆府官员,全都面带难色,改变百姓根深蒂固的看法,让民间以书生援云内为荣,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杨霖心中倒是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是他更想集思广益,听一听这些地方官吏,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里正在商量的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公人闯进来,脸色有些灰白,声音更是急躁:“府尊,大事不好了。” 刘知府脸色寒青,这王捕头最为事故,今日怎么这般失礼,偏偏还是在少宰跟前。 “府尊大人,有一行书生,行至那甘流县金鸡峡,被当地的村民捉了,用来祭鬼了。” 杀人祭鬼,多发于硝烟频起的地方,杨霖也有所耳闻。 一听这话,简直心痛到爆炸,这些憨憨书生,都是响应自己号召,竟然会遭此大难。 用人祭鬼,或村民裒钱买人以祭,或捉行路人以祭。每以小儿妇女,生剔眼目,截取耳鼻,埋之陷阱,沃以沸汤,糜烂肌肤,靡所不至。 这些文字,读来都让人毛骨悚然,却是在大宋屡见不鲜、时有发生的真事。 除了原始巫术人牲外,宋代商品经济发达,人们的投机心理增强,希望通过血祭邪神而暴富。五通神是宋代重要的财神,但其亦被视为独角山魈,“是名独角五通,盖魈类也。”而五通神在当时,也被认为是人牲血食。 《太平广记》卷三十四,北宋时有人偶宿开封人公认的五通神家,推二室户扉阅之。一室四壁,皆钉妇人婴儿甚众;一室有囚无数,方拷掠号泣。 说到底,有邪教作祟。一拍桌子,杨霖站起身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甘流县西北数十里有一处险窄山峡名唤金鸡峡,夹在两座对峙山峰之间,山口窄小长草掩映甚是荒凉,仅一道河水穿峡而过为此处带来几分生气。 暖阳洒下,常年阴冷幽暗的山峡镀上了一层温柔金色,整个山谷顿时明亮起来。 若从空中俯视会惊奇发现原本罕有人踪的金鸡峡内竟然平添了许多人马。 这些人足有数百,王金刚懒洋洋翻了个身子,正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他身体的某些部位也有了反应。 他伸手抓抓裤裆,嘟囔着骂了几句,突然双眼霍然睁开。 “有大队马蹄声!” 在他跟前,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操起身边腰刀仓惶向左右喊道:“官兵来了?” 在他们身边,几个尸体血肉模糊,沾满血迹的衣服飘得到处都是。 王金刚冷笑一声,道:“看来是有漏网之鱼,或者有人举报,这个地方待不了了,撤吧!” “唉。就是可惜了这个村的愚夫愚妇,刚刚被我们哄进教中!”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很快消失在密林当中,此地只剩下一些残肢断臂。 ------------ 第五百四十三章 赤阳子在神仙中也算是厉害的角色 看着不堪入目的尸首,杨霖脸色铁青,心里一阵钻心似的疼。 这些年轻的士子,是听了自己的话,不远千里来到此地。 未曾想,遭此横祸,家中岂不似天塌了一般。 旁边几个身材矮小的将士,汗如雨下,不敢抬头。 他们是川蜀省内成都府派出的厢兵,来此是负责护送这些书生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他们算是难辞其咎。 领头的乃是成都府团练使,硬着头皮出来道:“少宰,他们到了长安,非说要出去游玩半天。这些书生娃娃,我们也说不动他。” 杨霖点了点头,道:“追到元凶了么?” 刘知府道:“少宰,捉到了一群村民,是他们动的手,不过主犯逃了。这些乡野之间的劣民愚昧,最容易受到奸贼蛊惑。”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昔年高祖入关中,都知道与秦地父老约法三章,首先就是这一条。” 杨霖听出刘知府话里,又为愚民辩解的意思,冷声道:“邪魔外道,贻害无穷,发现一个就要打死一个,不然一传十十传百,什么时候能根绝。” 每次出了汴梁,杨霖都能发现,大宋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表面下,地方上其实很落后。 举国之力养汴梁,让地方上有些穷困,如此一来,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都冒出来了。 今日的邪教作祟,绝对不止这一件,杨霖掩着嘴道:“去村里看看。” 金鸡峡地势险要,全是盐碱地,而且陡峭难行。 村民大多以山中捕猎为生,十几个衣衫褴褛,面色阴鸷的村民,男女都有排成一列,被京兆府的公人押着。 他们见到这么多官兵,一点都不怕,反倒阴森森地抬头死死盯着。 杨霖最不怕的就是这些邪性的眼神,他转过头去,冷冷地扫了一眼。 “稍加蛊惑,就如此残虐,秉性岂是良善?明日到闹市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妇人,挣脱公人窜了过来,呲牙咧嘴形态可怖。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周围的同伙都为她叫好,可惜还没到杨霖跟前,就被吕望一脚踢飞。 杨霖冷笑着上前,死命跺了几脚,又搬起一块石头砸下,地上的村妇顿时没了动静。 “你会被弥勒打入地狱。”一个男子呲着牙,朝杨霖嘶吼道。 吕望凑上前,道:“少宰,看来是弥勒教的。” 弥勒教,最早于梁武帝时期创立,创始人傅大士自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广弘菩萨行,门下有傅宣德等人。弥勒教数百年来于民间流传,并不断有人藉此造反。 单北宋一朝,打着“弥勒现世”的旗号,杀官造反的就不在少数。 北魏宣武帝时,冀州沙门法庆,自命为“新佛”,以李归伯为“十住菩萨”,创“大乘佛”;所谓的“新佛”就是引用佛经中“弥勒下生成佛”之说,“弥勒佛取代释迦牟尼佛下凡救世”等思想出现,一反佛教五戒戒杀的原则,力倡“杀人作乱”,认为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 这种简单粗暴的教义,很符合在底层传播的条件,利用底层百姓的悲苦生活,挑唆他们走向极端。 自此之后,每隔几十年,总有人自称弥勒现世,聚合人众举兵作乱。 佛法深谙人心,故而有转世轮回之说,这个学说对于受尽苦难,而又看不到希望的底层百姓,简直就如同春药一般。 所以自古以来,在民间传播的邪教,都喜欢和佛搞上点关系。 杨霖对于这个弥勒教,自然也是了解的,笑着道:“区区弥勒,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在我赤阳子面前,也要低头敛眉。” --- 走出这个愚昧可怕的山村,杨霖心中升起一个想法,蔡京的学院制,还不是很彻底。 若是能更大力度地推行教育,让这些愚昧的好似牲畜的山民少一些,善莫大焉。 人性若是养成这等模样,和畜生何异? 可惜,这个需要的是一个繁荣到极致的社会,大宋暂时还达不到这个水平。 回去的路上,走过金鸡峡,杨霖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好俊俏的山水,难怪那些书生,也忍不住驻足游玩,可惜…… 山顶传来一阵咯咯娇笑,突然有个声音道:“呀,夫人,你看有官兵呢。” 杨霖举目望去,只见山脚上,一队人在此地野炊。 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大户人家,一行人足足有二十几个之多。 他们正在一棵大树下搭着帐篷,几个老仆见到杨霖路过,也抬头垂手微笑。 突然,吕望耳朵一动,眼珠一转不经意做了个手势。 万岁营的亲卫,不动声色地将杨霖护在中间,只听得一声闷响,一个人竟然从树上跌落下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野炊的仆人全都大叫起来。 在万岁营的身后,一个亲卫收起了手中的袖弩,陆谦拔出刀来,一挥手亲卫们将他们围在中间。 死的人面色发紫,万岁营亲卫的弩箭淬了毒,射中之后必无生机。 这人埋伏在此,已经威胁到杨霖的安全,亲卫们下手是不会留情的。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此埋伏行刺。” 老仆赶紧跪倒,磕头如捣蒜,叫苦道:“冤枉啊,这人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是官府的家眷。” 吕望还没说话,队伍后面押送的村民,却都哇哇哭了起来。 显然,地上的人就是他们的同伙,听到官府的马蹄声后,便消散无踪,原来是藏到了树上。 若不是杨霖路过,他手下又机警过人,这一家子野炊的官府家眷,只怕是也要遭殃了。 吕望也不轻信,握着刀审问道:“你们是哪一府的,府上主人是什么官,叫什么名字。” “我们老爷,是京兆府提点邢狱赵明诚。” 此言一出,众人才稍微有些放松,既然是有名有姓的官人家眷,就不可能是同伙。 杨霖一听,稍加思索就想了起来,赵明诚他爹就是原吏部尚书赵挺之。 当初杨霖和蔡京联手,推出一个元祐奸党碑,把很多朝中大员打得罢黜出京,再也没有翻身之日。 其中就有这个赵挺之,他虽然是六部之首,但是和蔡京杨霖关系都不好,又不是梁师成一脉的,这个六部之首的位置,自然是争夺的重点。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遭了殃,被蔡京赶出了汴梁。 他儿子就是赵明诚,他儿媳妇就是李清照,这一家人既然是赵家的,那么帐篷内的声音,岂不是…… ------------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多事之秋 吕望不甚相信,毕竟贼人就伏在他们头顶的树上,硬说是没有关系,忒也叫人起疑。 若是陆谦在,多半就不管了,但是吕望素来小心,非得寻根究底不行。 杨霖心中一动,暗想这户人家怎么看都不像是贼人,便开口道:“算了,回去要紧。” 这时候,帐篷掀开,露出一个眉眼如月的小脑袋来,梳着双丫髻,一看就知道是小丫鬟。 “吴伯,夫人问出了什么事?” “此间有贼人,埋伏在此,要行刺这位将军,被他们所杀。如今怀疑到我们头上了……这不是苦也?” 这吴伯看上去是跟夫人汇报,实则带着一些埋怨,也难怪他们是文官家眷,当然不想被武人喝问。 这时候,帘子掀开,走出一个人影来。 这妇人穿一袭水蓝色的衣裳,那衣衫是大袖对襟的纱罗衫,小蛮腰低束襦裙,头发盘成堕马髻,上边一枝金步摇的钗子犹自闪动。 一张俏脸,明眸皓齿,容色端丽,笑若春风拂面,双眸盈盈一转间,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杨霖偷偷看了几眼,心道这就是一代才女啊,果然蕙质才能兰心,长的要是丑了,绝难写出那些美妙的词来。 “原来是杨少宰,妾身赵李氏,见过少宰。” 杨霖心中大感有面子,问道:“刚听他们说是赵明诚家眷,想必面前就是名动汴梁的易安居士。久闻居士秉姿容,擅文采,能书会画,为当世才女。今日一见,果然是神清骨秀,有林下风度。” 李清照长期生活在汴梁,自然是见过几次这个大名人的,毕竟杨霖出风头的场合着实不少。若不是杨霖和蔡京合力,在汴梁城搅风搅雨,她的婆家、娘家都还在汴梁。 李清照的父亲,是韩琦门下,就是那个被杨霖揪下相位的国公爷。他爹李恪非不光是韩琦门下,还是苏轼提拔的,成分可以说相当不好,早早就被打入元祐党籍。她公公赵挺之官倒是挺大,被巅峰蔡京按住一顿乱捶,直接从吏部尚书,贬为青州知州,可谓连降八级。 杨霖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是在李清照心里,属实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被杨少宰这等身份的人一顿猛夸,李清照难免有些得意,盈盈万福:“少宰过誉了,今日这事,我们也是出城踏青,未曾想遭此蟊贼。” 杨霖马上挥手,道:“既然是易安居士,肯定是与此事无关的,不过此地凶险万分,我们刚刚查出一桩邪教杀人案,你们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李清照点了点头,开始指挥手下仆人们收拾行装,跟在杨霖亲卫身后,起身回府。 马车内,小丫鬟瞪着眼,道:“夫人,这就是杨少宰啊?” 李清照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就是他,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她敲了敲车子,吴伯凑了过来,李清照掀开帘子道:“既然是杨少宰救了我们,不能失了礼数,回府之后准备一些礼物,派人送了去。” 吴伯犹疑道:“夫人,这位位高权重,未必能送进去的……” 李清照大感没有面子,在车内掐着腰,双颊染红,愠道:“不送怎么知道,人家刚才明明很客气,少要以己度人了。” 吴伯赧然一笑,道:“老仆回去就派人去送。” 到了长安城郊,杨霖不忘回头道别,寒暄客气几句便离开了。 回到小院,杨霖叠起手里的地图,道:“贼人既然没有逃远,定是隐匿在林中,派人调都尉府的人来,我要肃清这股弥勒邪教。” 吕望抱拳称是,转身离开之后,杨霖叹了口气,默念道:“开民之智,迫在眉睫啊。可惜蔡京不在,不然咱俩再联手,做一桩惊天伟业可好。遍寻朝中英,无人比蔡京……” 这个想法也就是想一想,把蔡京那个老东西请回汴梁,指不定生出多少事来,那可是一颗定时炸弹。 杨霖长吁短叹地时候,外面朱老头进来,道:“少宰,刚才那位赵夫人,送来一份谢礼。” “哦?易安居士的礼物,岂不是可以传家,留给后人又是一桩了不起的文物。” 朱老头笑的有些忘形,道:“少宰,这个只怕是不行,您看看送来的是啥。” 杨霖一看,表情糗糗地,这李清照派人送来了几份点心,真是太不文雅了。 随手尝了一块,倒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汴梁风味,已经有日子尝不到了,弟兄们也分几块吃了吧。”杨霖大方地说道。 朱老头提着篮子,欢呼一声走了出去,杨霖哑然失笑,突然想了起来。 这李清照夫妇,只怕过得比较拮据,这小夫妻俩都比较文艺,喜欢金石古玩。 非但是立下了“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遇有名人书画,三代奇器,更不惜“脱衣市易”。然而,贫穷限制了他们的兴致,一次,有人拿了一幅南唐画家徐熙的《牡丹图》求售,索钱二十万文。他们留在家中玩赏了两夜,爱不释手。但是,计无所出,只好恋恋不舍地归还了人家。为此,“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现在被党争打击的,家中都是失势官员,就更加拮据了。也难怪送礼,都要送点心了,杨霖不禁轻轻一笑。 当初和蔡京联手,要打压异己,一举扫灭旧党,推出一份元祐奸党碑。撺弄着赵佶诏禁元祐党人子弟居京;辛巳,诏:“宗室不得与元祐奸党子孙为婚姻。” 这一对小夫妻,就是那时候被赶出来的,算是被自己无意中打压到的。毕竟当时蔡京、杨霖、韩琦、曾布、梁师成这些神仙打架,在彤廷庙堂上,兴风作浪,底下的事哪里照顾得到。 孙悟空大闹天宫,打翻了炼丹炉,却到了五百年后才知道造出一座火焰山,祸害了当地百姓五百多年。 杨霖随口招呼几个亲卫进来,道:“死的几个书生,不光要兵马护送尸骨,运回故乡厚葬,在金鸡峡为他们设个墓碑,我要亲自……找易安居士给他们题词。另外去寻摸几件名家真迹,送到赵明诚府上,算是回礼。” 亲卫领命而去,杨霖有些疲累,坐到椅子上。 几个小羌女,眉眼盈盈,十分乖巧,在一旁烹茶伺候,捏腰捶腿。 跟着眼前这个男主人,可比在部落内好多了,穿的是柔顺精巧的衣服,戴的是比族长夫人都没有的首饰。 更重要的是,他还年少,足以托付一生。就是浮浪了一些,喜欢扮成牧羊人,让姐妹七个拌小羊,光着屁股在地上爬来爬去,怪难为情的。 杨霖却没有心思和这些女孩厮混,一边抿茶一边愁眉紧锁。 云内生了瘟疫的消息已经传开,弄得人心惶惶,本来就有许多书生打了退堂鼓,这一次出事又劝退了不少的人。 自己的这一举措,是有深远意义的,最好是不要半途而废。 疫情的传播,常常使人陷入恐慌,在相邻的地方的百姓,甚至比疫区内的还怕。百姓们口耳相传,难免会夸大事实,实际上许叔微带人,已经基本控制了疫情的传播。 这次的瘟疫,纯属是死人尸体浸泡大水导致的,是女真人的杰作。 云内的这个秋天,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多事之秋,希望不要再出其他差池了…… ------------ 第五百四十五章 水军头子即将就位 王金刚趴在厚厚的弥勒教徒尸体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杨霖一怒之下,调动兵马前来,这些造反的胚子还没举事,便被连根拔起。 官兵出现的那一刻,王金刚就知道大祸临头,本打算在山林中躲避几天,没想到这官府出手,如此的雷厉风行,和以往大不一样。 这厮一辈子经历风浪无数,深晓大丈夫能屈能伸之道,当下便倒在了同伴血泊中。 还不忘用血水涂了自己满脸,遍地腥臭官军清扫战场不会太仔细,待觑得无人戒备时,自有脱身良机。 经过漫长等待,京兆府厢兵终于开始清理尸体。当然他们也不会有耐心逐一翻看。一来尸体多人手少,再一个若是不小心被没死透的乱民拉上一个做垫背岂不冤枉死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长抢在尸身上随意戳来戳去,真遇见没死透再补一刀就是。 而且云内瘟疫搞得人心惶惶,据说就是这尸首惹出来的,大家避之不及。 王金刚这次运气不太好,一个厢兵的长抢照着他的左大腿便扎了进去,枪头入肉疼得他钻心一般,愣是没有动一动。 终于等到一众军卒骂骂咧咧地离开,王金刚才从土里扒拉出来,也幸亏这些军卒怠惰,埋得不是很深。 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在山中又待了三天,才趁着夜色赶路白天休息,去往荆楚湖广一带。 那里有深厚的弥勒教底子,光是大宋一朝,就曾经爆发了三次造反。 王金刚死而复生,岂不是最好的弥勒转世的证明?他冷笑两声,忍着痛继续赶路。 前番明教造反,被朝廷轻易压制,有的是明教徒隐藏了起来。而江南士绅,现在的态度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若是自己造反,说不定会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荆楚一带,弥勒教根基深厚,岂不好似在这秦陇发展一群愚笨村妇来的要好。 俺王金刚这一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到了荆楚、江南,也是一个角了。 --- 京兆府内,一间置华丽的宽敞客厅光线晦暗。仅在角落里亮着一盏高脚戳灯,昏黄的灯火照耀下,此间主人的面孔映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杨霖孤零零坐在软榻上,手指敲着膝盖,满脸的忧烦神色。 前几天传来消息,女真人遣使到汴梁,说是要和大宋修好。还要开市,互通有无。 这又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讯号,女真人已经开始潜心立国了,这个小部落征服了大辽,但是并不可怕。 可怕的就是他们开始步入正轨,走出奴隶制,耶律阿保机和他的子孙打下的庞大疆域,足以支撑一个强大的帝国。 刚刚结束云内之战,大宋如愿以偿得到了云内,恢复了祖宗故土,汉家北门;金人如愿以偿,得到了耶律延禧,在辽土上彻底击溃了所有的辽人政权;耶律大石也一样如愿以偿,保住了契丹的血脉。 这是皆大欢喜么?这是一种另类的妥协,大家都觉得自己需要时间。 经过几年生聚,恢复元气之后,恐怕又是长期的大战。 一阵脚步声传来,进来一个汉子,正是吕望。 “少宰,属下等人审问过弥勒教徒,发现这个教并不简单。江南剿灭明教之后,没有深究,许多教众都隐藏了起来。 如今他们和弥勒教渐渐融合,新的教义更加阴暗偏激,动辄杀人为乐。而且在江南,似乎有不少人,暗中辎重他们。” 杨霖挥了挥手,心烦意乱:“朝中大事,不过辽金,我愁云内如何打造还来不及,难道什么事都要我亲手去做,这等小事交给殷慕鸿去办。” 吕望神色一怔,刚想说话,还是咽了回去,抱拳道:“属下这就派人,前去和都尉府交接。” “抓一个杀一个。” 杨霖恶狠狠地道:“除恶务尽,别有妇人之仁。” “殷慕鸿……妇人之仁,应该是无须担心。”吕望喃喃说道。 杨霖烦心的事,还有他一出京,汴梁就有官员上书,说自己是安禄山再世。 同样是领着胡人,杀进了京师,囚禁帝皇,把持朝政。 当初杨霖的心腹,都在幽燕,带领入京的人,确实是西北各族军汉。 这东西虽然看似没有什么伤害,但是最容不得大意,王莽的前车之鉴就在史书上写着,再大的顺风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 赵府。 李清照美目笑成两弯月牙,和夫君赵明诚对着一副墨宝,看得津津有味。 这幅字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最重要的是落款处盖章,柳公权。 柳公权遍阅唐人书法,溶汇自己新意,自创独树一帜的“柳体”楷书,为后世竞相学习的楷模,成为“唐书尚法”的突出代表之一。 “没想到,杨少宰出手这么大方。”赵明诚啧啧称叹。 他哪里知道,杨霖个人的品位,让他更欣赏本朝赵佶和蔡京的书画,家中所藏也大多是这两个人的。 唐人柳公权虽然名声更响,但是毕竟只过去几百年,真迹也不是很难寻。 惊喜过后,赵明诚又担忧起来,抬头道:“娘子,这无功不受禄,杨少宰如此厚赐,我们该如何还礼?” 李清照也蒙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要还回去吧,看着桌上的真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一对小夫妻隔着一张柳公真迹,托着腮大眼望小眼,赵明诚突然道:“有了,咱们家最大的宝贝,就是你啊。” 李清照脸一红,横眉嗔目,抓起桌上的如意就要打人。 赵明诚赶紧认错,道:“冤枉,冤枉啊娘子,为夫是说,你的才华。” “好你个没骨头的贼,你说,你是什么意思?”李清照一副不肯干休的样子。 赵明诚咽了口唾沫道:“到了杨少宰这等地位,岂会为寻常财物抬眼,若是你写一首诗词相送,岂不是文坛一件美事。” 李清照这才放下手中的如意,拽了拽衣襟,噘着小嘴,呆呆地问道:“这样……可以么?” ------------ 第五百四十六章 妖魔鬼怪 “千古风流堆玉楼,君王从此化外游。 彤廷幸有霖郎在,江山不与后人愁。 笑纳河西平拢右,苍山洱海入汉流。 水通北国三千里,功成幽云十六州。” 杨霖望着这幅题词的画卷,脸上笑意盈盈。这首诗不仅把自己的功绩夸了一遍,开运河、收西北、大理,恢复了幽云十六州。更让杨霖满意地是,这诗也粉饰了大观宫变,说成了是赵佶求仙问道,幸亏朝中有自己这个大忠臣,才不用发愁。可以说,特别实用。 尤其是最近攻讦自己的言论,甚嚣尘上,宋江在汴梁已经捉的牢房都盛不下了。 “赵提点夫妇有心了,你回去之后,就说本官十分喜欢。” 吴伯这才知道,这个官的来历,态度和当日也是截然不同。 自家主人要是靠上这棵大树,想回汴梁享福,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少宰喜欢就好,小人这就告退了。” 吴伯走了之后,吕望看杨霖近来难得开心了一场,凑去道:“少宰好兴致,何不也来一首?” 杨霖摇了摇头,道:“最近有些人聒噪的很,就似那枝头的雅雀,最是烦人。殷慕鸿执掌都尉府之后,民间为我造势的风潮,已经逐渐平息。这易安居士是千年来才气第一的女子,有她时常歌颂一场,势必能广为流传,胜过自辫多矣。” 吕望眼色一亮:“那属下把她绑来,专门在这里给咱们写。” 杨霖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道:“去去去,少在这胡说八道,金人派遣了使者到大宋,礼部必然会敲定人选去金国的会宁府,这人可曾定下?” 吕望拿出一份邸报,道:“正想禀报少宰,朝廷派的是太常少卿李纲,刚从地方巡抚调升回京。” “看来朝中有些门路。” 杨霖笑了两声,道:“李纲不甚合适,让我爱徒叔通去最好。” 宇文虚中已经入仕,在汴梁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金国开阔一下眼界,锻炼锻炼。 再说了,他曾经在契丹待过很长时间,也有一些出使的经验。 后世更是混到了大金国师的位置,差点从内开花,绑架了金帝。可惜有赵构这个猪队友,把他给卖了。 这个时节,宋金之间关系,绝非简单的对立或者和解,牵涉到许多的利害关系。 什么时候和,和到什么程度,在将来开战时候,占到多少先机,都是出使的人要考虑的。 “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弟子,叔通……嘿嘿,着实有些优秀,够给我争气!” 杨霖背着手,让跟前伺候的小羌女收起书画来。 吕望眼睛一低,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截停使团,让汴梁换人。” 不在汴梁,就是这一点不好,容易错过一些大事。比如这一次,如果派李纲去,就是一次普通的出使。 或许还能留下一点李纲本人的光辉事迹,比如说怼一怼金国君臣,但是除了给他本人增添光彩之外,毫无用处啊。 让宇文虚中去,至少能摸清金国的局势,顺便做出一些妥协或者争取一些好处。 维持双方的平衡,等待下次再战。自己心中的北境战略,没有人比这个弟子更清楚,他肯定会不让自己失望的。 甚至就算是有了分歧,杨霖也愿意去听他的意见,仔细的沉思一遍,是不是自己真的有了疏漏。 总之,这就是一个得意门生,是杨霖最满意的弟子。 --- 京兆府内,人头攒动,几乎是万人空巷。 今日处斩一批弥勒教徒,引来无数的百姓围观,据说这些人是刀枪不入,死了也能接着复活。 京兆府可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一起问斩了,来看热闹的着实不少。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弥勒教徒,特地来看官府出丑,自己的教友们大显神威。 在一处三层的茶楼顶楼雅间内,杨霖在栏杆前,喝着茶看向下面。 这些被蛊惑的蠢货,还都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果然是没有脑子。 死到临头,还在想什么弥勒转世,救他们出苦海。 能够受人蛊惑,干出杀人活祭的事来,足见其本性也不是好东西。 什么狗屁弥勒教、明教,也就糊弄这些蠢物的能耐,真要是这么灵,那明教的圣女都被自己完全研究通透了,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 时辰一到,操刀的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到刀刃上,只见闪着寒光的大刀,切瓜一般剁下了十几颗脑袋。 在场的百姓全都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至于信过弥勒教的,这都垂头丧气,心气全无。 此时的荆楚潭州,一个深山之中,高高地祭台上,摆着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底下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又老又小,最小的不过三四岁,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他们身穿着各色衣服,对着祭台跪拜起来。 他们的脸色,十分的虔诚,在祭台下的蒲团上,坐着一个面阔口方的汉子。 这人穿着袈裟,头上却没有剃发,看上去十分庄严肃穆。 敞着的胸怀上,露出健硕的肌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庄严的宝象,颇有点得道高僧的意思,若不是身后的人头,就更像了。 在他身边,是一支金属铸成的金刚杵,柄端雕刻的佛首。 佛首狮鼻鬆发怒睛外突那张凶狞可怖的大口大张着露出两对尖利的獠牙。 这个人,就是从京兆府逃走的王金刚,他到了潭州之后,使了一些手段,诓骗了一家富户。 这家人信了他的邪说,越来越沉沦其中,今日被王金刚撺弄着,杀了庄里的一些借宿亲戚和庄客,正式入教。 前面的一个少女眼神空洞,面上却带着平和安祥的浅笑,红唇翕动无声念诵着经文。 王金刚眼里的淫色一闪而逝,嘴角轻轻一笑,道:“如此,你们便是我弥勒教徒了,本座转世已经半个月之久,也该去江南联络教众了,你们今夜挨个来我房中,聆听佛法。” 说完,还着重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女。 “谨遵佛爷法旨。” ------------ 第五百四十七章 男儿有仇,九世必报 杨霖在京兆府,耽搁了几天的行程,不得不匆匆赶回瘟疫正严重的云内。 出了雁门关,就是应州府,如今这里的百姓,正在各自整修自己的家园。 打了这么久的仗,早就是一片狼藉,房屋焚烧家园被毁,还有恐怖的瘟疫。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选择在故乡的土地上,重建家园。 靠近雁门的地方,相对没有经过什么大战,女真人的铁蹄也没能靠近这里。 从雁门关出来,走到河阴一带,依稀可见遍地的城寨和燃烧过后的灰尘。 放眼望去一个老汉在破旧的茅屋前,挥动着简陋的农具,正在和泥。在他旁边,坐着一个垂髫小童,手里握着不知道什么野果,正在啃。 杨霖摆了摆手,骑马过去,老汉赶紧擦了擦手,想要行礼。 “不用了,这是什么地方?” “回将军,这是河阴县牛角村。” 老汉呲着黄牙说道,抬头的动作,让他眉头的皮皱起,就像是一道道黄土沟壑。 杨霖拔下酒囊,举着灌了几口,拧上盖子顺手一扔,老头接住之后连声道谢。隔着老远,他就闻到了酒香,馋的直咽吐沫。 “老头,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俺是契丹人,这个小娃是汉人。” 这种地方的契丹人,早就被汉化了,说的是一口地道的秦腔。杨霖也见怪不怪,不管什么异族,住的离汉人太近了,总会早早忘掉自己的语言和习俗。 这种无与伦比的渗透力,也体现了汉风昌盛千年不灭的底蕴。 “这不是你孙子?”杨霖微微有些诧异。 “俺们牛角村的人都死了,鞑子过境杀得凶,全村就剩下俺们两个,老爷俩相依为命喽,以后他就是俺的孙子。” 这小孩抬起头,叫了一声爷爷。然后低着头继续啃手里红色的野果。 “老头,这泥盖的房子,能撑得住么?我看这河阴县,风可不小。” 吕望低着头,看了一眼混着草杆的稀泥,笑着问道。 杨霖叹了口气,这云内还真是流年不利,天灾人祸。先是大水,又是大风,战火消弭,就来了瘟疫。 相比于幽燕十州轻易收回,这六个军州和它们包含的土地收回来,着实曲折许多。 老土呲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杨霖看着那个啃果子的小孩,闻到:“喂,那娃,这儿归了我们大宋,你可高兴?” 小孩眼睛瞪得很大,看了一眼自己的爷爷,老头也是一脸懵,小娃只好歪着脑袋,大声道:“高兴……不打仗了就高兴。” 跃下马背,杨霖将这个小孩手里,黏答答的果子一扔。 老头大惊,只见这个年轻的将军,把自己刚认的小孙子,抱到他的那匹神骏宝马上。 杨霖握住缰绳,道:“你现在看,有什么不同。” “好高啊,俺有点晕。”小孩脸色潮红,有些兴奋。 万岁营的亲卫们大笑起来,杨霖把自己的宝剑抽出来,递到他的手里,小孩吃力地握住。 “女真鞑子,烧了你的家园,屠光了你的亲人,你怎么能盼着不打仗。你该日思夜想,等着长大,拿着兵刃、骑着大马,去打仗!男儿有仇不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将他抱了下来,拿回宝剑插到腰中。杨霖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卷起一路的尘土。 身后,一老一小,看着他们渐渐消失不见。 应州府内,怨军八营和耶律宪都已经消失了,昙花一现的女真兵早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秦陇省的兵马。 一群官吏和将佐在城门口等待,远远瞧见杨霖的人马过来,纷纷往前迎了出来。 非常时期,没有什么铺张的欢迎,足够简单,杨霖轻轻点头。 瘟疫这东西,就怕人多,人越少越好。 应州暂时由军队接管,并没有知州知府,姚古在马上抱拳道:“少宰,远到辛苦,且在应州歇脚进食吧。” 眼看姚古的神色不似作伪,杨霖点了点头,这等将门人物,只看族中利益。他那个守寡的小嫂子,是自己的禁脔,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杨霖现在是姚家的最大的靠山,姚家已经取代了种、折,成为军中最大的势力。 自己的养子姚平仲,又是他的学生,统率西军。姚古当然不会为了这种事,断送家族的前程,杨少宰如今如日中天,谁都不敢断言他不会更进一步。 到时候世人只知道俺姚家与国同休,荣宠无限,谁去管这些烂事。 杨霖更是压根没放在心上,那折浣香通体妖娆、媚骨天成,自己要是不下手,就得在这深宅大院守一辈子活寡,而且还是个处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上天创造出这等尤物,可不是让她们独守闺房,孤独终老的。 杨霖点了点头,率众进了应州府,街道上冷冷清清。不过路边也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开门做些营生,左右不过是赚取这些大头兵的钱财。 就算是两边站着的将士,也排的稀稀疏疏,杨霖更加满意:“瘟疫,没什么好怕的,不外乎疏、降、治三个字。我看这应州府,做的就不错,姚古你到让我刮目相看。” 姚古自谦地一笑,心中暗道,这和俺没啥关系,你那个外甥看来还是真有本事的。自古瘟疫,哪有控制的这么快的。 杨可世道:“少宰放心,俺们已经听了许叔微的话,在应州府划出一片住宅,让病患居住。每日里的汤药,也都给他们管够,能死能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一人得病,传染一家,轻者十生八九,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内,大率如斯。” 姚古说道:“活下来是命硬,死了也是运气不好,唉,这次不知道折损了几万个大好儿郎。” 杨霖感觉心在滴血一般,就算是和女真鞑子血拼,也死不了这么多人。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女真鞑子,就是一场灾祸。走到哪留下满地的尸体,还管杀不管埋,着实是文明世界最大的敌人,断难与之共存。 ------------ 第五百四十八章 白皮书生,晒晒太阳 酒席上,十分简单,不过是些军中疏食,做了个烤羊宴。 这便是长期脱离中原的应州府,已经逐渐融入了一些异族元素。 杨霖有询问了几句应州府的难民安抚,此地长期处于契丹的统治下,不可避免地流入了许多异族。 有汉人、契丹人、党项人、鞑靼人还有回鹘人…… 姚古面带难色地说道:“有些书生,不守规矩,好吃懒做不说,还喜欢四处生事。这些人很多都是大户人家子弟,带着奴仆前来的,寻常欺辱当地百姓,没有人敢惹。” “打啊。” 杨霖撕了一块烤肉,骂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说的就是这个。云内是瘟疫之地,是新复疆土,偏偏不是法外之地。” 说到这里,杨霖拧眉问道:“这种书生很多么?” 在一旁切肉的杨可世,听了之后,笑道:“少宰,一群羊中,混入两三只狼,羊群就乱了。这些人倒不是很多,不过折腾的不轻就是。” 杨霖嚼着肉,道:“那就好办了,用一招杀鸡儆猴,找几个闹得凶的,在应州云内立威。你们再坚持几天,吏部已经在选派云内官员了。” 这些武将面带喜色,他们可受够了在这地方驻扎,只希望这些琐事不要由军中负责就好。 在应州只是稍作歇脚,第二天一早,杨霖一行就往大同赶去。 越靠近大同,战火的遗迹就越明显,很多地方堆砌的小山一般的丘包,下面掩埋的便是无数的尸首。 这一场血战,你来我往,契丹人、女真人、宋人各自血战了几场,杀得草木齐悲,腥膻遍地,正不知死了多少的生灵。 如今尘埃落定,但是此战在云内割出的伤口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愈合的,大同就是创口最深处。 姚平仲麾下的一众西军,往来如风,卷起遍地的尘土。 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人手。 杨霖已经注意到,有许多力气不是很大,看上去不甚健壮的年轻人,费力地搬运着木材。 同样大小的木头,军汉们往往是两一人根,而有的就是十几个人抬一根,那便是前来驰援云内的书生。 杨霖看见之后,不自觉笑出了声,不是他不厚道,实在是有些好笑。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自律且家境贫寒的,就是寒窗苦读,摇头晃脑钻研经史子义,太阳都晒不到几次。 家境好的,更不得了,寻花问柳,诗词歌赋,夜夜笙歌。 大抵百十个书生中,有那么几个健壮的,已经算是不错了。 希望这一次,能让他们苍白的脸上,多一些正常人的神采。 姚平仲带着一群武将,骑马赶来,在城郊和杨霖相会。 下马之后,姚平仲摘下头盔,捂着白布的脸上满是汗珠,抱拳道:“恩师,重建大同府,需要砖石、木料、石灰、铁器……户部已经半个月没拨钱粮了。” “如今国库也拿不出太多的钱来了,北边连年征战,将士动辄数十万。南边筹建了水师,还有交趾之乱,开凿运河,到处都要钱。”杨霖替户部说了几句话。 姚平仲不以为然,道:“恩师,弟子认为,云内当是重中之重。此地不修葺牢固,将来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倍的钱粮。万一大同等城池失守,损失的可就不是这一星半点了。” 大同这样的城池,一旦丢了,围上几年也未必能拿下来。 到时候损失的将士、钱粮、物资,确实不是小数目。 杨霖点了点头,道:“我让朝中大臣们再想想办法。不过这树木嘛,河北的树林正在砍伐,正好运过来用。” 当初幽云十六州都割出去了,河北一下子成了边境,为了防住契丹南下,百十年间不知道种了多少的树木,而且历代的皇帝,还会专门下诏保护这些树木,很多地方早就是到处都是参天巨木。 这些密林,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如今河北已经是内陆,有幽云十六州护着,不虞再遭铁蹄践踏。 现在河北的道路,已经没法走人了,砍树大计早就施行了,很多木材都被运到了汴梁,那里的木材市场就是一个无底洞,多少都能消费掉。 杨霖一声令下,它们就得转道运来云内,好在相隔不远。 大同城,现在还没有清理干净,各个街道上已经腐烂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杨霖来到城郊西军的大营里,大帐内鼾声大作,许叔微已经累的呼呼大睡,身上还穿着麻布青衣。 杨霖嘿嘿一笑,过去轻轻踢了他一脚,许叔微慢慢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道:“舅舅,回汴梁么?” “回什么汴梁,此间瘟疫还未肃清,好外甥,你还得继续发光发热啊。”杨霖扶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许叔微这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叫苦道:“我的好舅舅,这里的郎中太少了,有时候方子开好了,找人熬药都找不到。”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有韩世忠的军医营嘛?” “杯水车薪,杯水车薪啊。” 许叔微马上要开始长篇大论,杨霖赶紧插话打住他,道:“那韩世忠的军医营,也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在云内何不继续招收学徒,以干代学,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叔微叹了口气,眼前这个舅舅,看来是非把自己榨干不可了。 他小声道:“舅舅,你那外甥媳妇总也生不出儿子,我在汴梁,刚寻摸了一房小妾,要是累死在这,我们许家可要绝后了。” ------------ 第五百四十九章 必有一战,灭其根脉 “圣人之言,未必是之乎者也,我对年轻人的期许,是脚踏实地,将圣人学说,运用到实际。” 杨霖在城郊开讲坛,许多书生慕名而来,还有许多当地的百姓也来凑热闹。 讲坛上,并没有一句故作深奥的箴言,全是平白直叙的辞藻。杨霖背着手,时而朝东,时而朝西,大声地宣扬自己的理论。 到了大同城郊,靠近瘟疫之源,肯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些书生中真正的心系社稷的人物。 “当初皇城殿试,我曾经说过,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们都是大宋最好的学子书生,未来便是国家栋梁之才,这大宋的官位早晚都是你们的。只有匍匐着身子,真正的了解了脚下的这块土地,才懂得如何治理它。” 杨霖说道兴奋处,撸了撸袖子,这并不符合传统文士高冠博带,仪表堂堂的形象,但是底下的许多书生莫名的有一种亲切感。 直感觉这少宰并非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重臣,而像是自己的老师兄长。 “我们中原王朝如果是一个家,云内曾经是我们的一部分,他被抢走了,但是如今我们把他夺了回来。拿回了先人留下的土地,这份功绩属于将士;重建这片土地,让它重新融入中原王朝,你们也能身处其中。只要我们精诚一心,后世子孙将永远传颂今日的我等。 黄河古道,轩辕之丘,涿鹿山麓,祖先埋骨之地,是你和我一手重建起来。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有幸参与到这一浪潮之中,我等,幸甚!” 杨霖适时地一停顿,台下顿时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书生们被挑动的热血沸腾,嗷嗷嚎叫,这一刻斯文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时代读书人很少拥有的疯狂。 等到呼喊声终于小了一些,杨霖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道:“云内官员武将,还有士兵,一起评选出十个表现最好的援云士子,今日就由本官亲自为他们颁发荣誉奖赏,希望诸位引以为标榜。” 说完之后,台下的书生们,红着眼看着十个同伴,走上讲坛。 本朝权势滔天的少宰,高声大喊他们的名字,并将十柄黄金打造的小锄头相送。 每个人的胸前,佩戴着红色的绸带,杨少宰一一和他们低声笑谈。 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且将来仕途,平步青云又有何难。 这是个人,也都是面色潮红,有几个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繁华散尽,终归落幕,人潮在浓烈的留恋中慢慢散去。 第二天,街道上,路边上,树木山,处处都在悬挂张贴标语。 有昨日的颁奖画像,被放在官道最显眼的位置,“劳动光荣”之类的标语,到处都是。 据说云内重建功成之日,还有一次评选,所有的士子都铆足了劲,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 杨霖晒着太阳,在一棵老树下绑了个吊床,身边几个小道童在他跟前蒲团上,闭目诵经。 这些清溪观的道童,都是新收的一些战时孤儿,因为无处安置,只能是进了观里。 平日里他们也会跟着许叔微,学一些简单的医理,当然也有几个被道观收留的,现在就跟在杨霖跟前,蹭一蹭赤阳祖师的仙气。 这些人,难免沦为小跟班,跑腿什么的颇为好使。 夕阳西下,一行人在路边停住,远处过来一个牵马的年轻人,在亲卫的带领下慢慢走了过来。 他的身材欣长,年纪不大但是脸上很是坚毅成熟,长途跋涉但是一身官服收拾的颇为整洁,一看就是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的人。正是杨霖的爱徒,宇文虚中。 看到吊床的熟悉的身影,宇文虚中脸色一喜,满脸的疲色消失不见,一边喊着“恩师”一边小跑过来。 杨霖拿开脸上的帽子,笑道:“叔通,怎么来的这么快。” 自己带着万岁营的亲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赶到,没想到宇文虚中的速度也不慢,这才二十天就到了。 一个小道童搬来个座位,宇文虚中坐下之后,笑道:“恩师,此番出使,弟子不敢怠慢,特来请教恩师二三事。” 杨霖坐直了身子,说道:“你说吧。” 宇文虚中接过一个小道童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恩师,这女真人和我们大宋,有没有握手言和,互不侵犯的可能。” “断然不可能。” 杨霖斩钉截铁地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女真不灭,我觉都睡不踏实。” 宇文虚中默默点头,然后问道:“那宋金之间,有没有可能如同宋辽一般,互有攻伐,却保持大的和平。” “必有一战,灭其根脉。” 杨霖的语气十分坚定,这件事早就在他心中,一直没有放下。 宇文虚中继续问道:“恩师以为,何时再战?” 杨霖扶着膝盖,沉吟片刻,道:“金人未来几年,肯定有小规模犯境,他们拥有了大辽的疆域,却丢失了幽燕云内这十六个纳税重地。失去了北地汉儿的耕种粮食,他们肯定会在荒年南下。但是说大战的话,必须得等到我们境内安宁,兵强马壮的时候。” 以前的大辽,全靠幽云的赋税撑着,可以说他们和以往草原霸主的不同,就是占有了幽云。不然的话,也难免和那些雄极一时的草原枭雄一样,转瞬即逝。而大辽靠着幽燕云内的汉儿,生生坚持了二百多年的国祚。 宇文虚中站起身来,道:“有恩师这些话,弟子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杨霖对他十分放心,笑着道:“叔通做事,我是放心的,不然也不会临阵换你前往了。不过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毕竟那里不比大宋,女真人凶蛮狠戾,不似人类,万事以平安为主,切莫逞强犯横。” 宇文虚中深深一拜,转头牵着马离开,并没有在此地停留和恩师相聚,马不停蹄地带着一群叫苦连天的使团成员,继续往金国行去。 ------------ 第五百五十章 权势的味道 荆楚省,潭州,农香县外,一处村舍内。 “哎呀,杀千刀的呀,哪有光天化日上门抢钱的啊,还有没有王法啦?”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死命抓着一个包裹不撒手,拉拉扯扯到了院子里。 妇人身后还有一名憨厚的庄户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婴孩,有心上去帮忙,却又不敢,怯懦地躲在门框阴影里。 正在个这个妇人纠缠的都尉府番子,用力一扯,嗤啦一声,妇人手里的包裹破碎,露出了一角黄色的布料。 妇人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叫喊的声音也尖锐了几分。 一个身穿普通百姓服饰的番子,阴恻恻地笑着上前,挑着布料问道:“这是什么?” 妇人眼珠一转,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娇笑着上前道:“这是我为我们当家的,做的一身新衣裳,过几天是我爹生辰,这不是要去娘家了么。女婿上门拜寿,穿得好一些,好让当爹娘的放心不是。” 这个番子冷笑道:“是么,我怎么看着,这么像是弥勒教的百佛衣呢?” 妇人的神色稍微有些变化,但是很快就转变过来,几乎是一闪而逝,捏着嗓子道:“吆,什么百佛衣,我们一家可没有信那和尚的。” 这个时候,门框下的男人,却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我早说了,这东西是害人的,你非要跟着他们……你……” 番子嘴角一笑,手微微抬起一挥,道:“带走!” 妇人露出一丝阴鸷的神色,恶狠狠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都尉府番子早就上前,绑住了他们夫妻二人,领头的抱着孩子,摸着妇人的脸颊,笑道:“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带走!” 几个番子也不说话,出奇地沉默,押着一家三口就往外走。 带队的都尉府番子,掀开襁褓中的婴儿的裹布,眼色变得更加难看。 在这个小婴儿的胸口,画着一些奇怪的字符,在他贴身的衣服上,也有晦涩难懂的符号。 那个被绑的男人,一边埋怨妻子,一边苦苦哀求。 “别装了,这孩子的父母呢?” 带队的番子问道:“你们根本不是一家三口,这是你们准备用来活祭的供品幼童吧?这孩子的父母呢?” 一直声泪俱下的男子,这时候哭声一停,整个人气势一变,脸色阴沉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教内的事这么清楚?” 都尉府的人,早就摸清了弥勒教的做事规律,他们抢夺了孩子作为祭品之后,是肯定不会留下孩子父母的性命的。 杨霖下令之后,整个都尉府,从监管百官的特务机构,摇身一变成了扫灭邪教的先锋。 带着两个人到了一个破庙,庙里从外面看上去,破败不堪。 进到里面,再行几步,却成了另一片天地。 几十个人来去匆匆,很少有两个人在一起聊天,每个人都忙碌异常。 殿内颇为宽敞,一个中年文士,正在看着桌案上堆了一堆的公文。他的面容颇为儒雅俊朗,正是殷慕鸿。 这几个番子上前,抱拳把捉到的这两个人情况一说。 殷慕鸿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轻声道:“如今看来,这个弥勒教,在和明教慢慢靠近。很多明教余孽,都投身到弥勒教中,开始有意融合两个邪教的教义。明王转世、弥勒转世,一看就是狼狈为奸的一路货色。少宰说得对,再不着手砍掉这两个,早晚又是一场方腊造反的灾祸。” 这番子上前问道:“提举,我们怎么办?” 殷慕鸿站起身来,道:“审出他们的同党,抽丝剥茧,一步步往上查。”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番子进来,跺脚道:“提举、干办,那两个刚捉的贼人,咬舌自尽了。” 殷慕鸿神色一紧,眉毛高挑,伏案提笔写道:此间事重,望少宰多派人手,勿使方腊旧事重演。 写完之后,用漆封了,交给身后一个亲兵,道:“务必尽快交到少宰手中。” --- 朔州府,杨霖骑着马,巡视着这座古城。 此地未受战火影响,耶律大石远走之后,当地驻守的契丹人便识趣地归顺了大宋。 此地位于桑干河上游,西北毗邻蒙古诸部,南扼雁门关隘,地貌轮廓总体上是北、西、南三面环山,山势较高,易守难攻。 春秋以前,为少数民族北狄所居。战国时,归入赵国的版图。尽管如此,这里还是群胡杂住,各族人都有。 在杨霖身后,是一脸谄媚的羌人诸部首领,还有回鹘首领。这些人视杨霖为主,就算是见了大宋的官家,也不会如此做派。 只因为他们所有的利益都牢牢控制在杨霖手里,杨霖一言就可以让一个小部落,成为货真价实的西北之王。 这个时候的西北,强者为王,不存在中原什么气节之类的东西。 他们虽然剽悍,但是骨子里还是奴隶族长那一套,对于掌控他们的人,谄媚的有些吓人。 瘟疫到了这里,就戛然止步,因为此地是河流上游,地势高风也吹不过来,女真人没有打到这里,所以成了云内难得的净土。 杨霖十分满意,这里到处都是欣然向荣的景象,客商往来不绝,各族人士将街道上开满了各色店铺。多日来在云内的压抑一扫而空,杨霖扩了扩胸,兴致颇高。 “西域商路打通,确实是厉害,你看这里就是将来整个云内的模样。” 杨霖随口一说,马上就是一群首领、族长,争先恐后地附和。 到了黄昏,天色将暗,城郊一个回鹘的部落里,击鼓声伴随着笑声不断传来。 林中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篝火,周围聚集着数十名男女,在篝火旁欢笑起舞。 人群中颇有几个俊俏的少年,击筑吹笙,眉目传情。几名女子的舞姿更是妖媚,她们脚步轻盈,犹如飞舞的白鹤柔绵徘徊,飘舞的长袖轻云般在身边缭绕,眩人眼目。他们的族长,坐在杨霖身边,笑的合不拢嘴。 杨少宰逛累了,正好到了自己的部落,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夜落部的族长半蹲着,亲自给杨霖切着肉条,耐心地撒上盐巴。就是伺候他亲爹,只怕也没有这么用心过。 脑袋枕着双手,看着明亮的天空上,繁星璨璨。杨霖心旷神怡,暗道要是天下太平,整日里享受这等时光就好了。 月光下的篝火旁,一名女子席地而坐,身前放着一张琴,女子双袖挽在臂间,露出两条雪藕般的手臂,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彷佛沉浸在音乐的旋律中。 杨霖一侧身,正好看见这一幕,这女子赤裸着双足,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双足雪白如霜,有时候轻轻一踮,显露出纤美的脚掌。 眼色一亮,顺着目光往上看,只见身姿柔媚动人,鼻梁儿都高高的,五官俏美精致,充满了回鹘美女的韵味。 在她身边,还倚着一个年级更小的,看上去极为亲昵。一个身材苗条颀长,一双出挑修长的大腿配着那小蛮腰和丰硕的翘臀,诱人鼻血;另一个娇小玲珑,就像还未长大的女童。 两个人一起拨弄胡琴,极有默契,时不时相对而笑。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眼中好似冒出星光来,尤其是那些族内的年轻小伙。 可想而知,这就是这个部落的两个小公主,肯定是众星捧月的焦点。 “一加一,等于无穷大?”杨霖轻声嘟囔道。 然后,咽了一口唾沫。 指了指那边的篝火,杨霖问道:“夜……什么族长。” “回少宰,小人是夜落部的族长,夜乞凉。”夜落族长赶紧笑着回道。 “什么破名字,乞粮不就是乞丐,还谐音凄凉。” 夜落族长不怒反喜,往地上一趴,道:“小人若是有这个福气,求少宰赐名。” 杨霖道:“你以后就跟我姓杨好了,就叫杨夜。” 赐姓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小部落的族长,生怕杨霖反悔,赶紧跪地道:“杨夜谢少宰赐名。” 杨霖嗯了一声,装作漫不经心地指着远处问道:“那两个姑娘是?” 杨夜回头一看,笑道:“是小人的两个女儿夜……噢,不,是杨沫儿和杨琴儿。” 杨霖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去歇息了。” 刚刚得到新的姓氏的杨夜紧张激动的不行,脸色红的像是喝醉了,握着拳挥舞道:“祖先保佑,我们夜落部的机运来啦!” ------------ 第五百五十一章 邪魔外道 大帐外,几个亲卫在外宿卫,吕望铺好床之后,自觉地在一旁的小床上,准备睡觉。 杨霖坐在床头,轻咳一声,吕望不解地望向他:“少宰?” “你看这月色如此迷人,你就不准备出去欣赏一番么?”杨霖问道。 “哈哈哈,少宰,您没事吧。咱们这是大帐有顶的,从哪看得到月色了。属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经验丰富,一伸手就知道今晚有雨。” 吕望神色颇有些得意,一边说一边将配刀解下来,放在一旁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翻了个身,吕望合上眼道:“我看呐,少宰是累的迷糊了,睡一觉就好了。” 杨霖心中暗道,下次一定带陆谦来,真是不懂事。 “吕望,今晚不用你护卫了,你出去睡吧。”杨霖沉声道。 吕望不解地转过身来,突然脸上恍然大悟,一个骨碌起身,摸着刀低声道:“少宰,是不是要去杀人。” “快滚快滚,下次老子一定带陆谦出来。” 莫名其妙被赶出来的吕望,心中十分憋屈,陆谦?他哪有自己的身手好,当初在淮扬路上走盐,自己救了他好几次呢。 正在挠着头抱怨的时候,远处聘聘婷婷,过来两个人,这两人挽着手,脚步有些奇怪,双腿像是有些发颤一般。 这般紧张?靠近少宰?莫非是刺客? 吕望疑心大起,将手里的朴刀一举横在跟前,凝目道:“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旁边的亲卫们实在看不下去了,朱老头打着哈哈,将他揽着肩膀拽到一旁,凑到耳朵边低语一番。 吕望这才懊恼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难怪少宰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刚刚得知自己改了姓氏的姐妹俩,低着头走到帐前,不一会大帐内灯就灭了。 ………… 小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帐上,天色已经破晓。 杨霖伸了个懒腰,伸手一摸身边早就空空如也,只有残存的温度,提醒自己这里曾经有人。 杨霖抹了把脸,嘀咕道:“吕望说的还真准,下雨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披上一个袍子坐在床沿,杨沫儿和杨可儿听到动静,端着一个木盆和洗漱物品过来,在床头伺候。 一前一后伏在杨霖面前,莺声道:“老爷,奴婢伺候您起床。” 两朵娇滴滴的鲜花让自己任意采撷,嘴上说着好听话曲意奉承,是个男人就自然生出些怜爱的意思,杨霖也不例外。 她们来时,肯定是受了部落的叮嘱了,做派有些唐时奴婢的意思,但是却不伦不类的。 看着两人显露出部落慕艾少男们从未见过的柔媚和温婉,眉眼的羞态像极了娇柔羞怯的小妾,杨霖笑着哄了几句。任由她们笨手笨脚地服侍自己洗漱穿衣,然后才进来几个她们姐妹本来的丫鬟,伺候她们收拾被褥。 一个年长的婆子,剪下两块沾血的布料,笑着道:“他们汉人,可讲究这个呢。” 姐妹俩对视一眼,一起娇羞地低下了头。 杨霖早就出来,果然空气中多了一丝寒意,幸亏自己里面有回鹘人特有的翻领比甲,也不觉得冷。 吕望递上一个蓑衣,道:“少宰,终于转冷了,许叔微说过,这次瘟疫怕寒,看来可以更好地控制住了。” 杨霖喜滋滋地点了点头,控制住疫情,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有的疫情怕冷,有的疫情怕热,现在看来还是怕冷的比较好,毕竟这里靠近草原,进了秋天马上就是大降温。 刚站了一会,早就在远处等着的杨夜,一溜烟跑了过来。脸上堆笑道:“少宰,眼看又下雨了,不如在我们夜落部多待一天。” 杨霖点了点头,道:“此地水草不是很盛,与其继续放牧,不如建造一个小城。” 杨夜眼珠子都快红了,心跳加快,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一旦建城,自己也是一城之主了。自己这个部落实力不济,所占有的牧场肯定是很差的。 杨霖继续说道:“茶马商道日益繁华,京兆府道路闭塞,不如分流到此,走云内进河东、河北、幽燕。沿途的这些地方,大兴土木,广建城池。” 即使是强如党项、河西回鹘,也都是各自在一个城内,这些人相互之间是竞争的关系,没有人有这个机会占据很多的资源。 这一招从根本上断绝了有人逐渐壮大,威胁朝廷的苗头,西北的资源可以说是完全任由杨霖、宋江等人调度,这也是西北群雄俯首帖耳的原因。 西夏和大辽的覆灭,吐蕃两百年内战,让这些地方,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聚合一族人的势力。这是西北异族最弱的时候,杨霖把握的时机正好。 从这个角度看,杨霖如今在西北的威望,真的有些类似当年安禄山慑服东北的契丹、奚人一样。 以力破之,然后以利驯之,给这群剽悍善战的人,戴上一个紧箍。 --- 荆楚省,殷慕鸿眉头紧皱,事态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没想到这次邪教发展的如此之快,越是深入调查,就越骇人。 他已经摸到了事情的关键,失势之后的江南士绅集团,并没有偃旗息鼓,做少宰治下大宋的顺民。 他们什么手段,都愿意尝试,不惜用尽手段来反抗。 里通交趾、结好女真,甚至出资支援邪教。 信教的大多是生活艰难的山民,这些人浑浑噩噩,被蛊惑之后往往是六亲不认,手段狠戾。只要是弥勒使者一声令下,他们可以毫不眨眼地对自己的至亲举起屠刀,只因为他们不信弥勒和明王。 而有了大批士绅投入的巨额财富,更是相当于在火势上,添了一把猛火油。 眼前这个大院中,遍地都是死相凄惨的尸首,有的四肢被砸碎,有的七窍被剜,有的浑身赤裸下体血肉糜烂……这都是弥勒教徒的手法。 这个颇为豪奢的府邸,被翻了个里朝天,钱财被一卷而空。 殷慕鸿迈步走进客堂,在大堂的正中间,摆着一圈头颅,中间一个木佛,坦胸赤膊,怒目圆瞪。 “王金刚!” ------------ 第五百五十二章 授勋和军心 两浙省,太平州。 清溪山的山洞内,灯火幽暗。 这里是方腊身死的地方,当日无数的好汉,随着他自刎而死。 明王方腊,虽说目光短浅,城府不深,没有成大事的性子和本事。但是为人四海,慷慨豪迈,意气豪雄,不知道多少汉子为之心折,甘愿追随他而死。 清溪山一带,自从方腊死后,这连绵的山洞中,据说常有鬼哭狼嚎,当地人轻易不敢靠近。 此时洞内,却聚集了一批人,为首的一身锦衣,衣衫收拾的整齐,面容一尘不染,正是江南豪门顾家的顾南山。 当日逃出杭州,怎么都追查不到,没想到躲在了这里。 顾家的家资太大,鼎盛时候族中知府以上的官员,就有五十多人。 即使是逃亡在外,依旧是如此富贵,奴仆如云。 在洞内,所有人都看向中间的王金刚,他此刻正在游说这些明教余孽和江南士绅。 “当初列国争雄,秦国兵强马壮,穷六国之力也不可敌。然而渑池之会,蔺相如五步之内,却可令秦王击缶。这是什么道理?时机选择的好,匹夫之怒,亦可使天下大变。” 王金刚环视四周,继续说道:“如今大宋看似强大,却是穷兵黩武,处处树敌。南有交趾、北有大金,西边养着一群虎狼,南海还和占婆人交战。 诸位细想,这和隋炀帝有什么不同,我等揭竿而起再造一个盛世大唐,由于有什么不可能。” 顾南山是最恨杨霖的,好好一个顾家,被他给打压的藏头藏尾,说不出的难受。 他拍了拍手,道:“好,王教主说的不错,杨霖倒行逆施,弄得人心惶惶,我看和汉时王莽有些像,这是正宗的取死之道,早晚都要被推翻的。趁早起事,也能为天下之先。 我二哥在交趾,和李朝皇帝交好,到时候我们请交趾出兵,再联络金国,买通占婆人,南北夹攻,陆海齐至,我等则从荆楚、江南腹心之地开花,到时候,这天下就乱了。杨霖小儿仇家遍布天下,天下一乱,肯定是蜂拥而起,何愁大事不成啊。” 他说的兴起,洞内的人都一齐激动的叫喊起来,声音被洞穴扩大,果然像是鬼哭狼嚎。 北宋开国之初,在荆楚一带杀伐太重,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各种邪门的巫道盛行的地方,所以弥勒教和明教一结合,吸引了不少的信徒。 还有就是通过族内的士大夫群体,吸榨了大宋百年的江南士绅们的鼎力相助,更是让邪教的气焰越来越旺。 清溪山外,方腊殒命之处,正在酝酿一场新的风暴。 --- 云内,大同。 瘟疫已经被控制住,附近的军民,陆陆续续开始往城内进驻。 城郊大营内,搭起了高台,旌旗蔽空,迎风烈烈。 杨霖对这次功勋卓著的西军,大肆封赏,尤其是巷战中的有功将士。 宗泽、王禀也到了,他们在阻击完颜阿骨打时候,出击及时,功不可没。 高台上,摆满了一些勋章,特制的章每一枚都登记在册,和持有人挂钩。 这些勋章上,刻着复云二字,一旁的还有复燕勋章。 各营长官推举出在战争中功勋卓著的将士,经过审查之后,功劳都是真的,方能得授此章。 佩戴着它,入公堂不跪,家中赋税减半。 在宋朝,只有文人的身份地位才能有此待遇。大宋为了避免五代武人作乱的遗害,死命地打压武人,推崇文人治政,更是舍得在士大夫文人身上花费银子。 有宋一代文官不仅官俸高,赏赐重,而且可以荫及家人,差科全免,成为社会上享有特权的“官户”阶层。 于是,就出现了“榜下捉婿”的一幕。在科举发榜之日,各地富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那情景简直就是抢,坊间便称其“捉婿”。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文官的待遇太好了,不由得不让人心动。 大宋文官的俸禄和福利都是很高的,他们的俸禄内容丰富充实,高举高打,并非只是单纯发钱。 实际上,文官福利令人叹为观止,有正俸、禄粟、职钱、春冬服、从人衣粮、茶酒、厨料、薪炭以及牲畜饲料等,衣食住行,甚至家眷从人的开销,全部国家买单。 要是当了宰相和枢密使一级的执政大臣的年俸是三千六百贯钱、1200石粟米、40匹绫、60匹绢、100两冬绵、14400束薪、1600秤炭、7石盐再加上70个仆人的衣粮。 按照当时的购买力来计算,宋朝宰相和枢密使的年薪是相当于后世的八百万元到一千万元人民币之间,大家熟知的包青天包拯的年薪就是令人咋舌的一千多万元,与当时一个整州的年税收差不多。 杨霖的这次授勋,算是打破文官特权的第一步,将这个福利轻微地扩散到武人。 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改动,军中无不欢欣鼓舞,至少有了盼头不是。 高台上,杀敌十人以上的,就是一等功勋,由杨霖和宗泽亲自颁发勋章,荣宠至极。 所有将士,都恨不得在上面授勋的是自己,而不是眼巴巴地看着。 站子台上的宗泽,往下一扫,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那些将士的目光,汇聚在一块,着实让人心旌神摇。 传闻商鞅以军功鞭策老秦卒,秦人至今闻战则喜,杨少宰一举非但是提高了武人的士气,更是一举收拢了军心。 军中武将,只怕都愿意为他效命了,这个人就是大宋武人眼中的希望。 这授勋要是随便换一个人来,或者说是前几年有人这么干,只怕仪式还没结束,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唯有杨霖这般权势,才敢做这种事,想到这里宗泽转头一看,杨霖的脸色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云淡风轻。 仿佛在他看来,这石破天惊的一天,寻寻常常,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人……真的是状元出身么,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何敢打破文人的特权,还可以没有丝毫的波动。 亲手将最后一枚一等勋章,挂到一个独臂老卒的胸前,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人结队而下。 杨霖转过身来,就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这一刻整个云内,都在为杨少宰高呼。 ------------ 第五百五十三章 浴火新生 杨霖心底自有一股豪气冲天,自己就是麾下这些将士的靠山,是他们翻身的依仗。而他们,又何尝不是自己宰执大宋的依仗。 大宋的文人,并非都是下三滥,但是这个团体确实越来越腐朽了。 所谓的过犹不及,就是说的这个,他们对武人有一种变态的防备。 后世的靖康之难,最重要的第一次开封保卫战中,各地军将义军自发汇聚勤王,除了西军等野战主力十余万之外,汴梁左近另有汇聚而成的勤王之师垂三十万上下。 这些军马,除了西军等经制之军外,多是装备简陋,粮秣不足。可就是这些军马屡败屡战,与女真大军纠缠不休,才让已然有些疲惫的女真大军索取了大量财货之后,解围而去。 可汴梁中枢诸公,却忧心于原来内重外轻的画皮被戳穿。怕这些勤王之军势大难制。更怕西军常驻汴梁,动摇他们地位。就跟发了疯也似的驱赶着这些军马去援救收复太原府。 军将士卒,都服从了汴梁的命令,义无反顾的杀入了河东重重山地之间。数十万粮秣不充,军械匮乏的军马,一批批地被女真击破。到第二次汴梁之围的时候,已然再无可战之军了。 好好的江山,就此沦丧,河东群山之内,战死了几十万汉家男儿。开封中原腹心,十几万妇人少女,被敬献抢夺,沦为异族玩物。 北境道路上,风尘涨天,沙雪扑面,这些柔弱的中原女子,既不被后代的历史巨眼关注,也不为当时自顾不暇的主子们怜惜,她们羊羔似地瑟缩着,凄惶着,消失在中原的土地上,留下了让后人至今难以磨灭的恨意。 一个大国想要傲立当世,必须得文武相济,缺了哪一个或者不重视哪一个都是不行的。 在场的众人,估计也没有想到,杨霖有这种魄力。 在这个时代,读书人从一出生,接触到人就是轻视武人的;到了长大之后,开始读书,他们的老师、长辈,全都在灌输防备武人的道理,用实际行动给他们做防备鄙夷武人的模范。 久而久之,潜移默化当中,这种观念就深入到骨子里。 杨霖则不一样,他具有上帝视角,早就从史书看到了这样的危害和狭隘。 身为状元的他,破除这等观念,在外人看来更加的石破天惊。 状元坐到如今的位置,这就是文官的极致,没有道理砸自己的宝座。 授勋过后,就是入城仪式,新的大同从里到外,都被整修一遍。 瘟疫散去,这里有大把的宅院土地可以赏赐给有功之人,很多受赏的西军将士,就准备举家搬迁来大同居住。 大同府,作为一座千年雄城,即使是累遭战火摧残,依旧是北地的重心,是云内无可辩驳的腹心之城。 只要是战火消散,这里很快就会恢复生气,重新成为一个北地繁华的城池。 云州知府是刚刚从汴梁赶来的何粟,早就在城门口迎接入城的军民。 何粟也是一个状元郎,他是赵佶亲政之后的第一次大考的状元,能够得到赵佶殿试的首肯,肯定是文采斐然、相貌英俊之辈。 事实上,不光是赵佶喜欢他,蔡京也十分看重这个状元。 在蔡京的照应之下,何栗一路顺风顺水的走来,从秘书省校书郎到提举京畿诸学事,然后起居舍人,中书舍人,一路都是清贵差遣,就是储相种子。 后来杨霖宫变,清洗蔡系嫡系,何粟也就被贬出京,任遂宁知府。这位一直在清秘圈子里面打转的状元郎就显出他真正精明强干的本色,将地方治理得四方安堵,山蛮束手,名声反而鹊起。 杨霖巩固了朝堂,已经不怕蔡京起复,就大胆启用了这个官声不错的能官、干官。 云内这样的位置,必须得是一位有地方治政经验,能耐繁钜,能理细事的官员来做。 何粟当然也知道,这是莫大的信任,只要自己好好干,迟早可以回到汴梁中枢。 此时的云内,受重视的程度,甚至比京畿还大。满朝文武都在看着自己,只要有一点政绩,就会被放大,当然犯了错也是一样。 杨霖和他一道,进入到崭新的大同城中,街道上收拾的十分整洁。 道路宽阔平整,可以轻松容纳四辆马车并行,沿途的建筑修葺的修葺,实在不行的就拆了重建,新的房屋散发着新木的香味,杨霖回头,指着前面最高的一处楼阁笑道:“这味道,让我有一种进了天津新城的感觉。咱们大同浴火重生,必将更上一层楼。” 何粟捻须笑道:“此楼乃是大同一景,此楼因其位于八卦十二方位之首——“乾”位上,名曰乾楼,最为高大瑰丽,被人视作为‘镇城之物’,又被称为‘镇楼’,它呈八角形,也被称为‘八角楼’,不过今日听少宰一言,果然是更加有气势,不如就改叫‘更上一层楼’。” 杨霖身边的文武官员,纷纷拍手叫好,称赞何粟这个主意不错。 很快就有人捧着纸笔过来,杨霖当街写上“更上一层楼”五个大字,不到下午就有木工做出了匾额,悬挂在这八角楼上,彻底改了名字。 进到城中,大灾刚刚过去不久,杨霖作为道教名义上的总掌门,先是脱去盔甲,身穿道袍在大同城内等坛,做了一场法事。祈祷灾祸不再来,来年风调雨顺,然后褪去道袍,身穿官服带着百官聚宴。 席宴上只有五谷稀粥,伴着牛羊肉,十分的简单。 杨霖满心欢喜,这时候吕望匆匆走来,交给他一封密信。 展开之后,杨霖神色一变,放下手里的密信,拧眉暗道:这杀不完的邪教…… 弥勒教和明教还有不同,这个传承很久的邪教,是个彻头彻尾的造反大户。从晋朝开始造反,一直到后世的明清。而且他们行事更加怪癖邪恶,动辄杀人为乐,危害极大,必须彻底剿灭。 他不动声色,低声对吕望说道:“殷慕鸿那里人手不够,派人去通报张叔夜,全力配合都尉府清剿弥勒教和明教。” ------------ 第五百五十四章 没个消停 都尉府毕竟是精干特务,人手着实不够,寻常查访几个官员的黑料还行,对付这种基数庞大的邪教,总是有一种一拳打在湖面上的感觉。 殷慕鸿久在荆楚,已经查清了很多惊人的内幕,这里每天都有人被洗脑成为教众,然后祸害自己的亲人朋友,拉他们下水。 一传十十传百,比云内的瘟疫还厉害,已经到了即将爆发的边缘。 方腊作乱,仅用了一个多月就被杨少宰扑灭,但是造成的损失已经大到伤到了两浙的筋骨,很多地方至今都没有恢复过来。 要是再来一次更加猛烈的民乱,只怕会天下大乱,现在是非常时期,靠着强大的武力,少宰勉强压制住了各方势力。 这些人在杨少宰的新政中,失去了太多的既得利益,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会如雨后春笋般,不停地冒出各式各样的敌人。 弥勒教,很可能就是这个导火索,殷慕鸿已经看得清楚明白。 杨少宰不能倒,他一倒下,断然没有再次起复的可能,只能死粉身碎骨。 自己这些追随他的人,也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这一点殷慕鸿比谁都清楚。 大宋的权臣大起大落是很正常的,但是坐到杨霖这一步,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了,他也打破了太多官场的规矩,严格来说他已经不算是一个权臣了,而是一个“奸雄”。 殷慕鸿拧眉,看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暗自思量,自己这些人,势必要扶他再上一步,不然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走到了这一步,不进就是退,退就是人死政消。 外面传来一阵闲言碎语,不一会两个军汉一起进屋,抱拳道:“提举,又有人抓到了一窝。” “严加审讯就是。” 两个探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道:“提举,现在是捉的不如他们发展的快,,这么下去,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殷慕鸿问道。 他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这个探子,又凑进一步低声道:“属下等还真想出一个办法。” “哦?说来听听。” 殷慕鸿也是病急乱投医,眼下的局势实在是太严峻了。更要命的是少宰不在,朝中的人又觉得是小疾不用大惊小怪。 探子双眼一眯,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想要扼住这些乱党,从下往上依然是来不及了,不如自上而下。我们派出几个人,打入到弥勒教内,然后顺藤摸瓜查出他们的首恶在哪,一举铲除。” “可有合适人选?” 探子脸色有些犹疑,殷慕鸿一拍桌子,道:“事态紧急,但说无妨!” “此事不易,需要打入乱党的人机智超群,善于伪装……非原小狼营的杨天宁不可。” 杨天宁是杨少宰的义子,难怪他们说话吞吞吐吐的,要知道去弥勒教这个行事诡异,杀人如麻的教内,是非常危险的。稍有不慎,就死不出个好死来。 而且杨天宁屡立大功,比自己这些人功劳都大,单从品阶上算,也轮不到都尉府来指挥他。 殷慕鸿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走了两三圈之后,断然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杨天宁如今在交趾,我马上亲自写信,派人去请他。” --- 荆楚江南余热未消,云内幽燕已经步入了宣和二年的金秋。 大同城内的汉人百姓,已经开始讲求吃花糕与迎霜麻辣兔,喝菊花酒,百姓们纷纷抖晒皮衣,做衣御寒,婆子小娘们也开始加紧糟腌瓜茄,制作各种菜蔬,以备过冬。 杨霖越来越喜欢这个北门锁钥的雄浑和豪气,身处其中,每一寸土地都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血肉相搏,刀兵交加。 冷风一过,街道上英雄气满,脂粉气轻,和汴梁大有不同。 久居于此,让人徒然生出几许豪气,难怪人说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 骑马走出大同,杨霖对前来送行的何粟、姚平仲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了此地就无须再送了,我走之后你们不要懈怠,行百里者半九十,云内复兴走了九十步,更要走好最后几步。” “少宰放心。” 杨霖刚转身,又转回头来,吩咐道:“要善用书生,善用士子,既要物尽其用,也要多加爱护。这其中的度,要你自己来把握。” 何粟点了点头,抱拳道:“下官明白了。” 云内书生众多,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些栋梁之才,都是有毅力,有担当的。 将来这些人,就是朝廷的州县官吏的骨干,是自己意志的实行者和拥趸。 杨霖走了几步,第三次回身,伸手把姚平仲招了过来。 姚平仲有些感慨,恩师真是心系云内,怎地不让人感动,势必要做好他的吩咐,走进之后,姚平仲问道:“恩师?还有什么吩咐?” “西军将士,久战在外,岂无思乡之情。此地已经用不了这么多将士,可以分成批次,换防云内,轮到的在云内驻守,其他人在秦陇修整操练即可。” 姚平仲得此一言,喜上眉梢,抱拳长揖道:“希宴替西军将士,谢过恩师。” 杨霖走马雁门,带上了许叔微,然后踏上回京的道路。 雁门外家的古道上,万岁营亲卫队伍旗幡招展,前往汴梁。 杨霖的车轿和他隔着七八个车位,拱卫在仪仗中央。这次杨霖的车轿十分庞大,内里五脏俱全,就连洗澡的浴桶都有。 这是西北回鹘工匠打造,别说还真有点舒服,杨霖心安理得地登上马车,享受这次南归之旅。 自己来时,纵马奔驰,连大腿都磨破了。 收复云内,重建云内,将汉家王朝的北门锁钥,重新拿回自己手中。 如此功绩,正堪大书特书,好好享受一番才是正理,没道理继续火急火燎赶回去。 轮子上绑了减震皮革的车子随着八匹骏马的拖动,仍然吱吱呀呀地响着。 一路南下,偶尔车子还会诡异地颠动,那韵律似乎不全是道路自然的颠覆造成的。车辘马嘶间,隐约还能听到细细的女人娇喘声。 车轿寝帐之内,锦幄兽香,温暖如春。杨沫儿和杨可儿跪伏在车内的地毯上,粉臀高举,上面各自摆着一个秋梨。 杨霖大马金刀坐在后面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根小藤条,谁先掉了就得挨抽。 简单的小游戏,一路上他乐此不疲,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且枯燥。 这时候,前面的队伍中,突然有一骑向后来到杨霖跟前,隔着车帘道:“少宰,有荆楚密信。” “扔进来就是。” 信落到地毯上,杨霖轻轻一抽,杨沫儿红着脸爬了过去,也不用手,低头咬着过来,梨子竟然没掉。足见这马车的减震舒缓,着实非同一般。 杨霖拿起梨来,把她揽在怀里咬了一口,秋梨果然熟透多汁。 本来心情还大好的杨霖,脸色越看越黑,不一会已经成了铁青色,骂道:“他娘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一会了?” 起身让姐妹俩服侍穿好了衣服,杨霖掀开车帘,大声道:“吕望,牵马过来,你陪我火速赶回汴梁。留下千人,护送我外甥和马车内的女眷。” ------------ 第五百五十五章 赤阳贼道 明堂的官员,照常点卯,来到堂内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不是说杨少宰才刚刚出发十三天么,此刻竟然就在明堂内,白时中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就是杨霖。 “杨少宰……” 杨霖摆了摆手,道:“荆楚江南两省,屡传邪教害人,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朝中诸公,岂可如此漠视。” 杨霖眼里遍布血丝,平时在明堂温文尔雅,今天却有些发火的前兆,说话也冷冰冰的,在场的人虽然不以为然,但是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回话。 白时中身为宰相,不能不说,笑道:“荆楚之事,殷慕鸿倒是上报过几次,不过都是些乡里凶杀案件,我们已经下令让省内加派人手,各司衙署配合稽查。” 砰地一声,杨霖拍了拍桌子,道:“江南方腊,若不是本官发现及时,早早出兵剿灭,造成的危害至少还要大上十倍。饶是如此,一个方腊和明教还是把江南害的遍地狼烟,死伤军民不下十万,四个军州被占,杭州沦为魔窟。今日之事,若不用雷霆手段灭之,少不了又是一个方腊。” 白时中被抢白几句,脸上有些挂不住,很快就转过神来,凝神思考一番,心中暗暗惭愧。 当初皇城司上报官家,说是江南有反贼聚众,朝廷内也是如今日一般,没有丝毫重视,甚至对皇城司冷嘲热讽。 现在想想,自己这些人是一点都没吸取教训,要是这一次真的如方腊一般,造成的打击绝对只大不小。 毕竟新政刚刚试行半年,就引起这种级别的民乱,对于刚刚建立起来的新政体系是个巨大的打击。 白时中本来就是杨霖扶持上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当下也不顾个人面子了,问道:“杨少宰所言,如振聋发聩,好在如今民乱未起,我们快些商议,该如何应对吧。” 杨霖脸上的寒意稍减,扶着椅子道:“京营禁军北上,还没到战场宋金已经议和,此次便接着南下。呼延通守住汴梁京畿一带,腹心稳固比什么都重要。 公明,你莫辞辛劳,亲自带花荣和他麾下两万京营新军南下,将这邪教诛灭。” 宋江点头道:“既然少宰如此信任,宋江就去一趟荆楚。” --- 清溪山,众人散去,剩下的明教徒们聚集在此,祭奠方腊。 处州人霍成富、陈箍桶站在一块,他们都是曾经起兵响应方腊的头领,麾下当初都有几万人。 杨霖剿灭方腊之后,朝廷派出蔡攸前来争功,导致后续的手段措施没有施行。 大批的明教徒和反贼混入民间,销声匿迹。 霍成富恭恭敬敬地上香之后,转身道:“明王归天,留下遗言,将会转世归来。圣女方妙怜便有了身孕,可惜被赤阳贼道杨霖看破明王真身,派兵抢到身边,准备吸取明王的龙气。 可恨此贼,竟然扬言此乃他的骨肉,欺哄天下苍生。如今杨霖位高权重,囚禁了大宋皇帝,这必是已经吸取了明王一些气运。否则大宋开国这么多年,有几个臣子能做到他这样,囚禁帝王的?” 底下众人都深信不疑,这一套在明教徒中流传甚广,一个肤色有些黑,面容坚毅的年轻人,站出来挥拳道:“霍明使说的不错,我们明教乃是天命所归的正统,为何要和弥勒教合并?王金刚在西北被人戳破了大腿,回来就敢称是明王、弥勒转世,简直是侮辱明王。 不过如今明教式微,我们当务之急,是打破汴梁,救出明王,脱离贼道的掌控。依靠我们的力量,很难办到,不如暂且和弥勒教合作,救出明王之后,再行商议大事。” 钟相年纪虽然不大,却是荆楚明教总护法,深的楚地人心。 荆楚又是弥勒教的发源地,两方交恶很深,他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 要知道,很多荆楚明教徒和弥勒教徒,都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两边为了争夺地盘,不知道大打出手多少次,连他都愿意暂时联手,底下的人就更没有意见了。 霍成富道:“钟护法所言不差,你即可回去洞庭湖,收拢教众弟兄,准备响应弥勒教起事。” 洞庭湖一带,明教徒遍布各个州府,要不是方腊太过着急,再让他准备充分一点,声势不知道会强上多少。 在后世的历史上,方腊起兵失败之后,钟相隐忍十几年之后,在楚地造反,建国称楚,持续了六年之久,比方腊坚持的还长。 这些人在洞庭湖一带,水陆两栖,打退宋军七次围剿。南宋朝廷无可奈何,只好派出了大杀器岳飞,岳飞都出马了,自然是没有了什么悬念。 岳飞率所部至鼎州,先对义军诸寨遣间诱降,分化瓦解义军;继以大军压境,示师威胁。各个水寨或降或破,至此才算是镇压了明教徒的第二次起义。再到后来,明教和弥勒教逐渐合并,成为了一个白莲教……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造反大户,往后几百年的时间,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都在孜孜不倦的造反。 由此可见,明教在荆楚的势力,不容小觑。 钟相走出了清溪山洞,对着方腊的灵位和雕像,深深一拜。 …… 此时被所有明教徒唾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赤阳贼道杨霖,正在府上内院,大力挞伐明教圣女。 方妙怜那张玉脸娇滴滴的,又甜又媚,樱桃般的小嘴边一边一个酒窝,柔艳的唇角微微翘起,天生便带着三分妩媚的笑意。 即使板起脸也没有丝毫威慑力,反而像是故意勾引人一样充满诱惑的风情,让人一看就禁不住心头火起。 也难怪明教圣女,平日里见人都带着一副面纱,实在是天生的狐媚子脸。就算性子再冷,别人见了也要骂一句招蜂引蝶的骚货。 云消雨歇之后,几个丫鬟上前清洗,杨霖一手轻抚着方妙怜的后背,问道:“我听都尉府的人说,明教徒将悦儿视为‘小明王’,是方腊转世。” 方妙怜登时脸色一红,娇嗔道:“那时候你又不管,我们母女流落江湖,不这么说怎么办,难道说是大仇人杨霖的种?教中的人早就把我们娘俩挫骨扬灰了。” 杨霖愣了一下,问道:“不是吧,悦儿一个女儿身,如何……还真是你自己说的?”   方妙怜转过身去,撅着个圆臀对着杨霖,装睡道:“是方七佛想出来的主意,他做遮掩,我也默认了。” 啪的一声,杨霖道:“坏了,悦儿跟着宁儿,殷慕鸿让宁儿带人到荆楚,岂不是悦儿也会去…小明王现身荆楚的消息传开,悦儿不成了明教徒抢夺的香饽饽?要是被贼人拥着我女儿,来造他爹的反,乐子可就大了…” 方妙怜唯恐天下不乱,笑道:“这不是正好。” 方妙怜心思缜密,并不是很怕,那杨天宁她见过,说实话连自己都怕,义父就是死在他的手上。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天生就有一股让人信任的感觉,将悦儿放在他身边,自己最放心不过。 杨霖大怒,揪住她脑后的青丝,将她拽了起来,骑马一般又把圣女教育了一顿。 ------------ 第五百五十六章 新政的瓶颈期 京营新军,来了一场南北拉练,从河东转头,直接就要去荆楚。 这般大的跨度,几乎是行进了半个大宋,好在这些人都有两匹战马。 官道上的将士,步履依旧十分严整,看得出来是久经操练而且身强力壮。 宋江和杨霖,看着这些汴梁子弟兵的步伐,连连点头。 两人都曾经带兵远征,长期行军还有这等军容,算是一支强兵了,只是还差一场硬战检校。 宋江背着双手,一脸的自信满满,对着杨霖说道:“少宰此番无须奔波操劳,且看宋江如何平贼。” 杨霖心中计较道,宋江久在小县为吏,最是熟悉这些蛇虫刁民,他去处理这个邪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公明,你打算如何着手?” 宋江沉吟道:“先贴告示,给贼人十天时间投降,若有延迟拿下之后当街斩首,贼人首领碎尸万段。” 杨霖点了点头,宽柔相济是对的,就是不知道荆楚的形势,已经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殷慕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若是他有办法,断然不会六次写信向我求救,公明你也要多加小心。”杨霖拍了下他的臂膀嘱托道。 这时候花荣牵了两匹马过来,看见两人之后,大踏步走了过来。 “少宰,哥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叫俺来问什么时候出发。” 宋江看了一眼杨霖,后者笑道:“走吧,宜早不宜迟。” 花荣牵着马,等宋江上马之后,自己才跨上马背,回头一齐向杨霖抱拳,然后转身跟上了前面的大队人马。 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黑厮,背影慢慢消失在汴梁官道的尘土中,杨霖伸手朝天,拧腰舒臂,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休息了。” --- 昭德坊,书斋内,虽然长期不在府上,这里依旧打扫的干干净净。 杨霖半躺在软塌上,微微地阖着眼,呼吸轻微,好似已经睡着。 段妙贞腰段儿苗条,如斜插柳枝似地在躺椅角上坐了,一双粉粉润润的小拳头轻柔地给他捶着大腿。 初秋的阳光,暖暖的自只开了半扇的窗扉映进来,照在杨霖的身上。大理帝姬背对着光,更凸显出她一身完美无瑕的娇美曲线,有股说不出的诱人之媚。 隔着屏风,回报消息的陆谦说完了,静静地候着杨少宰的指示,过了半晌,才轻轻摆摆手,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陆谦苦笑一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恭应一声,悄然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杨霖倒是真的听到了,无非是到处都在叫苦连天,没有银子。 大宋舒舒服服过了不到两年,没想到国库的开销太大,东南西北皆有战事,开挖河渠修筑新城都是浩繁工程,新政还未见到收成的时候,是最难度过的一段时间。 要是女真没有急着南下就好了,再给自己一年的时间,各地商税应该足够挥霍的。 正想着嘴上一凉,原来是段妙贞从榻边矮几上搁着的瓷盘上取了颗葡萄,用两根葱白似的手指拈着,悄悄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段妙贞眼波盈盈,见杨霖睁开了眼,自己也嫣然一笑,那柔媚的五官有种和风细雨的韵致。 尤其是她的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串“霖郎他娘的传家项链”,和晶莹玉润前胸相映成趣。 杨霖轻轻抚摸着妙贞修长标致,骨肉匀称的大腿,后者温驯地偎依在他怀里,柔软精美薄裙下的肌肤,抚触温凉,说不出的香柔软腻。 好似比新出的豆腐还细,光光滑滑的,一股愉悦的感觉从指尖直传入心里。 段妙贞舒服的眯着眼睛,在他怀里轻轻蹭着,像一只温驯的餍足的小猫。 “霖郎,小刘贵妃那里,几次问起你呢。” 杨霖的眼睛一亮,暂时把满腹的烦心事撇开,问道:“她怎么说的?” 段妙贞心底一酸,杨霖马上觉查出来,将她搂在怀里,接着上话道:“都不重要,我的妙贞宝贝有没有想我?” “有呢……”段妙贞轻声呢喃道。 杨霖嘿嘿一笑,刚想提枪跃马,大战三百回合。 书房门吱呦一声,被人推开,也没个人禀报。 一个圆润丰腴的妇人,纤腰款摆走了过来,杨霖一看也不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加快了手速,一边问道:“我的儿,怎么连敲门都不会了,想你亲爹了没?” 李芸娘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杨霖作势要打人,李芸娘赶紧盈盈一倒,认怂地抱住杨霖的大腿,风情万种地抬头道:“小爹爹,只怕要扰你的兴了,外面有宰相来见呢。” 杨霖穿好衣服,骂骂咧咧走了出来,白时中这个时候来见自己,多半又是他娘的哪里缺银子了。 花厅内,白时中正端着茶杯,看到杨霖过来赶紧起身。 “老白,这午睡的时候,你不在家好好休息,没来由扰人清梦作甚。”好事被打断,谁也不开心,杨霖撇着嘴抱怨道。 杨霖坐定之后,白时中才坐下,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微捻胡须道:“少宰,别说午睡了,昨夜我这也是一宿没有睡好啊。 虽说很多事现在还只在筹议阶段,可是要做的事太多了,与克烈人的茶马商道,要重新议定税收,西北养马事宜也摆上了日程;接待高丽、日本国使节,派人和他们商议开商之事;南海水师、福州市舶司、海关的筹建人选、章程,衙门设置,船厂的设置…….” “停停停,到我这抱怨来了,这些事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做,不是有大把人手么?” 杨霖打断他的抱怨,道:“老白,当宰相,要懂重抓大放小,取重弃轻,事必躬亲是贤臣,但绝非能臣。咱们这新政要推行下去,别被地方官员唱迈出歪经最是重要。必须要依靠朝中有一批可信的官员。” 杨霖说道这里,白时中心中一喜,自己就是要引他说这个。 “少宰说的对,我今日前来,也是跟您商议此事。秦桧、余深、宇文虚中等人,皆有大才,不如升入明堂,一起议事。” 杨霖一听不是要钱的,心里先送了口气,大方地说道:“左右是你的副手,你选使得顺手的就是。” 杨霖虽然嘴上说的大方,心里早就把这几个人滤了一遍,都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人物。 像是蔡京手下的几个亲腹,就是不能乱用的,还有江南几个大族的子弟,断然不能给他们位高权重的职位。 官员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这几个算是比较清白的,没有什么根基,启用他们不虞暗地里算计自己。 这位置是宫变来的,自己倚仗的一直是强大的武力,若不是地方上几支强兵都牢牢地握在手里,庞大的文官集团随时都可能会反扑。 高处不胜寒呐…… ------------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弄点钱花 河北遍地都是种植百余年的参天大树,本来是大宋抵御契丹骑兵的政策,历代帝王都下旨护林。 这些巨木阻断了河北道路,让当地穷困闭塞,生生把还算繁华的河北,逼成了穷乡僻壤。 但是如今,这里却成了好地方,何止千亩的巨木林,成了密州船坞的现成材料。 从河北到密州的官道上,都是运输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治河总督张安,看着前面的一个运输队,撸起袖子道:“实在不行,我们上报朝廷,挖一条运输木材的河道出来。让河北的巨木,漂流而下,沿途只需派人看管就是了。” 他身后的治河司官吏,全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这个总督可真是能给自己揽事啊,为了家乡河北诸路的发展,他是豁出去了。 自己这些人,取直运河的大计还没有完成,再分人去挖什么狗屁运木河,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张安一回头,看到手下的表情,马上了然于心。 他挠着头呵呵一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看你们,还当真了。” 众人这才喘了一口气,抚着胸口,轻松不少。 张安低着头,背着手回到自己的临时搭建的帐篷内,拿起笔来对着桌案沉思片刻,提笔写道: 宣和二年九月二十日,治河司总督张安状奏。臣闻天下兴废成毁,在河渠之利。唯圣人在上,贤相宰执,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 今臣见河北巨木输于密州,耗费钱粮无数,沿途折损甚重,官吏疲于应答,须索假借,行市为之忧恐。不惟公私劳费,深可痛惜。 愿彤廷开恩,许臣凿河渠以运木,更兼疏黄河之下游,而弭河北之水患也。乞三省密院相度裁定,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写完之后,张安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这才做贼似的装了起来,吩咐外面的亲信,送到驿站。 “这群短视小官,如何能看到挖河的好处,世间唯有杨少宰,是我张安的伯乐和知音。这运木河,我是挖定了。” --- 昭德坊,杨霖已经三天没去明堂了,也没有参与早朝。 如今的早朝形同虚设,皇帝陛下只管在宫中玩乐就是,朝中他听不到什么政事,也不懂如何处理。 昭德坊的外院,梅道人带着一群道童,跟着杨霖做完早课,早早散去。 当朝宰相白时中,不在明堂,却跑到这里来了。因为有一封重要的奏章,要跟杨少宰汇报。 徐赛月在他身后伺候,穿件白绫对襟袄儿,浅紫色的衣领,下身是浅腰素色飘带襦裙,眼波流灿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娇美动人。递过一块手帕,还带着一丝丝香气。 杨霖擦了擦汗,看着张安的这封奏章,有些拿不定主意。 挖河这件事不是小事,但是张安丝毫没有提挖河的细节,若是交由他去做,多久能做好,需要花费多少,什么都没说。 “这让本官如何拍板,简直是个糊涂蛋。”杨霖笑着骂道。 在他跟前,前来商议此事的白时中笑道:“南海水师,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的钱粮物资,若是真的有这个好处而耗费不大的话,挖一条河渠倒也不错。” 杨霖点了点头,建造一个水师,绝非是简单地造出几艘战船,然后招募一群水师兵马完事。 事实上,一个大的成建制的水师,需要旗舰、马船、粮船、战船、警戒船、传令船,整个庞大舰队指挥、战斗、给养、运输各个方面的战舰和水战、陆战兵器。 听到白时中的话里,对南海水师耗费有些微词,杨霖也不禁叹了口气。 眼下到处缺钱,这南海水师就像是一个吃钱的怪兽,却还没有看到收益。 毕竟占婆人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击溃的,南海商路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真的费尽心思打开了之后,会不会有足够大的收益。 敲了敲桌子,身后的徐赛月马上弯腰,倒上一杯温在炭笼的参汤。 杨霖喝了一口,道:“让张安这个愣头青来一趟,拿出确切地方案来,我们再做定夺。至于南海水师……” 白时中耳朵一动,凝神看着杨霖,等待他的决断。 杨霖眼神一狠,道:“传令给吴璘,他在南海耗费了这么多的钱粮物资,打了这么多胜仗,朝廷却一点好处没有见到。让他在南海想办法,不管是……不管是抢,还是抢,或者是抢,总要搞些钱回来吧?南海小国,素来无礼……偶尔攻伐,不失为宣扬王道教化。” 杨霖说完,自己也有些脸红,这已经是鼓动手下搞殖民了。 但是没有办法,朝廷此时最缺的就是钱,只要过去这个瓶颈期,等待新政发力就行了。 殖民才是原始积累的最好办法,在这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得要用一用了。 白时中本来也挺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悻悻地杨少宰,顿时有些底气。 “南海小国,遍地是宝,吴璘只会打仗,这事他未必能做好。” 杨霖沉吟道:“让秦桧去吧!” 白时中微感诧异,没想到杨少宰竟然会打出这么一张牌,秦会之刚刚被自己带进明堂,就要出去干这个了。 杨霖却没有心思想这些,他是信任秦桧的能力的,这个人在敛财上应该是有一套的。把他放出去,祸害祸害南海土著和台湾土著,自己也不是很心疼。 杨霖见他没有走的意思,问道:“老白,还有什么事么?” 白时中咬了咬牙,终于说出了今日来的最大目的:“杨少宰,还有就是市舶司的事……朝廷有六个市舶司,所获却十分得少,户部的缺额实在是太大……” 杨霖一听就明白了,市舶司当初是自己的,手下的人难免有些骄狂。 让他们吐出所得利益,也是很难,毕竟是自己的身边的元勋了,如今自己得了势,密州张横、华亭解珍解宝,这些人难免要水涨船高,想要多分一杯羹。 这种事,没有人敢对自己提意见,现在朝廷穷的没办法了,白时中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盯着这一块大肉,把事情抖搂出来。 杨霖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七八遍,终于坐下,凝声道:“你去议定一个新规,商税税法的制定、税律、税种、监察税收之责,统统交给户部;收税、缴税交给市舶司;互市诉讼、海市诉讼、税收诉讼交给刑部,三者要实现相互制衡。 交易税赋可按交易额、交易量和各地特有产品关乎国计民生的产品划分出一部分由当地官府直接收纳,无需上交朝廷再由朝廷拨返,一来省却了收缴运输的麻烦;二来可以使地方官员拥戴此略。不遗余力地推行,不致受阴于地方官府的阳奉阴违。” 白时中大为兴奋,没想到杨少宰不护短,处理的这么快。 只要按照杨少宰的办法来,市舶司将会重新成为纳税大户,朝廷的缺钱危机,也可以轻松度过。 不过这个时间有些紧,不知道推行过程,是否会顺利。 杨霖又补充道:“将这也写入到新政当中,在沿海各市舶司推行,但有不服的,你尽管跟我说,我们可以杀鸡给猴看。” 白时中完全放下心来,抱拳道:“有这句话,我做起来就踏实多了,少宰放心,此事定不负少宰所望。” ------------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务正业 起身送走了白时中,杨霖有些神思不属。 命令到了吴璘手里,那么就宣告着对南海的番邦小国,无数岛屿来说,大宋从天朝上国变成一个殖民者了。 即使手段不会和后世西方一样血腥,而是相对温和,但是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转念一想,这事对他们,也未见得就是坏事。现在岛上的土著,活的就跟野生动物差不多,几乎是处于奴隶社会,只要自己带去的不是屠杀,也算是拉了他们一把。 至于岛上的金银矿产、香料橡胶,留在那里他们也不会用啊。 “大郎?”徐赛月见他低着头,差点撞到柱子上,出言提醒一声。 杨霖这才抬头,院里的小道童早就散去,外面有些嘈杂的声音,听着多是女声。 “月儿,外面什么事,这么乱。” 昭德坊外院,就像是一个大坊,里面住着各色各样的人。 只要是有点关系,有一技之长,都能分一间院子。很多的杂学家都是中年男子,难免拖家带口,而且大家有都以住进昭德坊为荣,所以规模着实不小。 徐赛月掩嘴笑道:“外院的女眷们,闲极无聊,逼着贾先生做了一套纺车,听说可以便纺布便织布呢,本来人家也要去看热闹的。” 她还是十五六岁如花苞初绽的小姑娘,一笑起来柔媚中透着几分清纯可爱。再往下就是一对温润锦致的小乳,撑得月牙白的叠衣高低起伏,虽不甚丰盈,站在杨霖的角度依稀看到挤出的一抹细嫩雪白的乳沟,让人怦然心动。 杨霖心道,织布机估计也就是个纺车,外院人才济济,被一群闲的无聊的娘们一逼,说不定真有什么发明也不一定,不如自己也去看看。 “好月儿,左右我没什么事,陪你一起看看。” 杨霖刚刚晨练完,神清气爽,伸手捉住徐赛月的小手,就往外院赶去。 徐赛月心中一甜,满面不敢置信地喜色,被牵着乖乖地走了出去。 自己和两个侄女,被送到杨府以来,大郎就对自己十分好。刚开始还怕是被送给了一个糟老头子,谁知道是当朝状元,还是这么大的官儿。 徐赛月长在深闺,就像是一张白纸,碰到杨霖这种嘴里能采蜜的主,算是被哄得死心塌地。 外院的中间是一片空地,本来是许叔微等人在此研究的地方,如今挤满了人。 贾怀安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工匠,虽然是这一行的翘楚,但是以前地位也不甚高。 时常要帮人接一些木匠活,做个桌椅板凳的来养活家用,但是他的理想一直就是做一个可以载人腾空的飞行器。 上一次的悬崖滑翔,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谁知道这几天被媳妇逼着,做了一个纺车,还要亲自来教这群妇人。 贾怀安臭着一张脸,无精打采地讲着如何操作,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全都唧唧喳喳,听得他更加烦躁。 “好了,你们都听懂了吧?” 贾怀安一问,没有人回答他,众多妇女同志还在摸摸这里,蹭蹭那里,指指点点笑个不停。 杨霖在外面,笑的不行,这贾怀安怒气冲冲,道:“都会了吧?我要走了。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哎?我说小翔他爹,你咋脾气这么大呢?” “就是就是,说起来我还是你婶子呢,你爹跟我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贾家娘子,你夫君脾气也太大了,昨儿还到我们家喝酒,也没见怎么得罪了他…” …… 贾家娘子一便陪笑,一边在丈夫胳膊戳了一下,贾怀安当初落魄时候,全靠娘子养活着不离不弃的,最是疼爱自家娘子,也没个脾气了。 众娘们一看,顿时来了底气,刚开始还言语攻击,后来就有几个年纪大的上手了。 陪着自家夫人前来的,都是贾怀安的朋友,见此场景也都是看热闹的居多,没有几个敢上前出头。 贾怀安捂着脑袋,连连告饶,看得外面的杨霖哈哈大笑。 未被礼教折磨的丧失本性前,汉家女子也是有血有肉的群体,不至于成为男人的附庸。 这里面有认识杨霖的,喔的一声惊叫,算是给贾怀安解了围。 众妇人也都老实下来,颇为不好意思。 杨霖走到前面,贾怀安狼狈不堪,抱拳道:“见过少宰,让少宰见笑了。”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这个纺车,怎么看上去和以往的有些不同。” 贾怀安没想到,少宰这种人物,还会关心小小的纺车。便耐着性子解释道:“为了方便,小人在纺车下加了一张踏板,可以用脚发力纺布,双手用来织布。” 杨霖哦了一声,问道:“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早做呢?” 贾怀安皱眉道:“此乃小道,不瞒少宰,小人志在万里高空。” 杨霖踢了他一脚,骂道:“少在这好高骛远,本官带着学生去纺布工坊,你也跟着去了几次吧?亏你忍得住,一言不发。” 贾怀安心底有些不服,但是嘴上却连连认错。 杨霖问道:“你说,还没有什么办法,连脚也不用,就能驱动纺车的。” 贾怀安还没说话,旁边一个中年人,捻须道:“这有何难,加个水车就是。” 妇人们这时候都自觉退后了几步,一群被淹没的老爷们,终于成了主角。 你一言,我一语,听的杨霖头皮发麻。 这群人蕴含着无数的能量,却天天凑在一块,正事不干,玩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若是有人引导,这昭德坊外院,不知道要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说他们会改变世界,也未尝不可。 周围的妇人,看着自己男人,在杨少宰面前出彩,也是一个个喜不自胜。 杨霖心中一动,如今是大宋的商业最繁茂的时期,西域丝绸之路重启;南边通往南亚的大理被打开;东有东瀛、高丽,海商挤满了密州港、天津港;北边有茶马古道…… 搞出一个蒸汽机来,提高大宋的布料丝绸产量,往那都是黄金商路。 自己和白时中,还会为了钱愁成这样? ------------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人不能得意忘形 “贼道杨霖,挟持明王,致使天昏地暗,民不聊生。我在年初见过杨霖一次,他的双手已经长出了六个龙爪,头上有两个龙角。再给他一些时间,明王被他所害,这贼厮就要化龙了。到时候天下苍生,将永远沉沦在此獠的淫威之下!” 钟相说的煞有其事,底下的众人听得万分紧张,恨不得马上把贼道打倒,救出明王。 “要是让他成功了,我们都要死,所有人都将成为他的粮食,被他逐个吞掉。” 洞庭湖畔的一个渔村内,钟相振臂一呼,无数愚民响应,一场叛乱即将拉开序幕。 长夜将尽,东方微微泛白。 古楼,往北走不到十里,便是有名的华容道。 两岸危峰耸峙,岩壁如削,河水澎湃、乱石激流,分外壮观。 张叔夜派遣前来支援都尉府的两浙厢兵,沿着崎岖山谷逶迤而进,遇见激流拦路便寻水缓处分批渡河。 这是最早出发的一支,原是湖州兵马,领队的是团练使吴仪。 吴仪心中急着前去平乱,张巡抚说的如此严重,他哪里愿在河边耽搁,不等人马渡全便连连催促队伍起行。 负责护卫的队长心中有气,你倒是坐在车里干吆喝了,弟兄们靠着两条腿爬山涉水的,哪那么容易。 这些话又不敢明说,只得让先期渡河的两什人护住马车先行启程。 未等行过二里,两边高峰上突有数块巨石滚落,几名军士躲避不及丧命石下。 随后一阵唿哨声起,几百个人手持各种杂七杂八的兵刃,由两边树丛中跃出。 “快!快走!” 保命要紧惊慌失措的吴仪连声催促车夫,他是文官出身,只因犯了错才被贬黜江南省,任湖州团练。 马夫一甩鞭子,马车便在崎岖不平的峡谷内一路狂奔。 吴仪在车内被颠得左摇右晃,浑身骨头架都要散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及喊杀声渐不可闻,才勉强松了口气。 可还没这口气喘匀,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不知撞到了什么地方,车身一歪吴仪的脑袋重重磕在了马车厢壁上,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怎么回事?!” 吴仪探出车帘,刚准备好好训斥一下这个蒙事的车夫,可当他见到车夫喉间兀自汩汩冒血的血洞,便将剩余的话统统吓回了肚里。 七名红衣人环围上前,领头的一个冲上前将吴仪从车上拽下,往上重重一丢,其他人也不管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吴团练,冲上车好一阵乱翻。 “护法,这不是张叔夜!” 吴仪一听,心中暗骂,你们这群憨贼,这当然不是张叔夜,我要是张叔夜,身边都是精干兵马,能让你们得手? 他心里虽然骂,嘴上却十分识时务,挣扎着跪地道:“各位好汉,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要找的张叔夜,此时还在江南省。匣中银票尽管拿去,不够的话,我回去再给你们拿。” 钟相冷笑道:“这就不需要你这个将死之人操心了,我们自会打破州府,去你府上拿。” 吴仪万万没有想到,荆楚真的有了反贼,他来时张叔夜曾经下令,但是所有人都拿着当笑话听。 这朗朗乾坤,你造什么反啊,你不知道现在朝廷有多强么?你不知道边军多能打么?你不知道京营新军多强悍么? “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你们竟……敢杀……杀……”见对方要造反,吴仪被吓得话也说不全了。 一众红衣人哈哈大笑。 “护法,这鸟朝廷尽是些这等腌臜货,有什么好怕的,不如今天杀了他祭旗。” 一个持单刀的汉子举刀便向吴仪砍去,人头滚落,血流喷出。 荆楚,一场小规模的民乱,正在悄然演变。 北宋朝廷几十年来,对民间的压榨;杨霖宫变后,对江南士族的打压;两个大邪教的死灰复燃…… 这一系列的隐患,终于在这个时候,迎来了一次爆发。 钟相举兵之后,在不远处的方台山,明教杨幺揭竿而起。 王金刚带着弥勒教徒,连夜袭取了清化镇,全歼鳌山寨守军。 江南天平州,得到士绅支持的霍成富等人,在顾家的推动下,悍然造反。 宋江还在路上,张叔夜尚未抵达,荆楚局势已经如星火燎原。 --- 两个红底绯色鸳鸯绣枕叠在一起,杨霖高躺于上,双手枕在颈下,满脸惬意的笑容。 这是李凝儿的闺房,名满汴梁的“才女”李凝儿,身着一袭雪练般的月白色亵衣,削肩蜂腰,腰系丝带,胸前别着一块白布。正蹲在床边为杨霖洗着脚,人蹲在那儿,薄如蝉翼的轻纱内,淡色抹胸的边缘坟起两痕诱人的脂玉,玉腹平坦细窄,香脐浑圆浅显,纤腰不堪一握,小腿修长洁白。 杨霖没有理由不惬意,北方安宁,朝中稳定,新政一点点查缺补漏,周边没有异族来犯,国内没有大臣捣蛋。 李凝儿自己也是刚洗净了的身子,樱唇粉嫩,两颊虽未涂抹胭指,却淡淡如粉蕊,一头湿润的乌青丝松散的披下来,更映得那俏脸柔媚可人,呈现出一种娇艳欲滴的艳色。 洗净了之后,李凝儿把杨霖的脚一拿,放在胸前擦拭干净水滴,感受着一团柔软,杨霖意犹未尽,笑着问道:“我在云内些天,家里有什么蹊跷事没有?” 李凝儿除去亵衣,往他怀里一钻,眼波盈盈的一笑,娇声道:“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老爷回来一次,见不到悦儿,早早就走了。临走时候,把杨天爱带走了。” 杨霖砸吧着嘴道:“可惜,和老爷子错开了,我爹身子骨可还好?” 这话问了相当于白问,果然李凝儿道:“老爷来去匆匆,凝儿没有见到,是听芸娘妈妈说的。” 杨霖对自己的爹还是比较放心,这等江湖上的混迹半辈子的豪强,见惯了风雨,根本不是深宅大院能困住的。 感受着怀里美人喷在他耳边的呼吸急促而炽热,杨霖也有些耳热,这可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 有日子没在她身上,拍一曲将军令了。 ------------ 第五百六十章 万岁营大文豪 一夜之间,荆楚、江南,遍地狼烟。 暴乱如火如荼,荆楚总督王霁组织全省官兵,围剿洞庭湖暴民。 此时新政的成效尽显,一省总督有足够的权力,调度整个战区的官兵,配合作战。 每日的战报,川流不息地送到汴梁,可是却常常前一道消息报告某城失守,下一条消息便是城已夺回,洞庭暴民四处流窜,根本无心亦或无力占据一城一地,所以看起来似乎只是流盗,产生不了什么大威胁。 明堂内,杨霖也终于不在家闲着了,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每次一放松几天,就有大事发生,自己都快被折磨成神经病了。 “王霁派人来说,江南乱民和荆楚暴民之间,很多地方都有共同点,这次缴获的反贼武器,大多是同一个工坊锻造的。” 杨霖扔了一块刀刃,道:“这做工不差,不像是小作坊的手笔。” 在场的官员纷纷上前查看,果然这刀刃十分的薄,而且比较坚固锋利。 白时中怒道:“此时显而易见,江南有人抑或说是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支援反贼。” 荆楚江南同时作乱,又有同一伙人在背后支持,这些人还有能力独自冶炼武器。非是江南大户豪门不可,杨霖眉毛一挑,说道:“有人贼心不死,想要咸鱼翻身。” “各省总有些偏远郡县,是弥勒教和明教的乐土,那里的百姓极其容易被蛊惑,一旦入教就是些行尸走肉,为人驱使。” 杨霖说着看向徐知常,问道:“礼部通政司,要做好这些穷山僻壤的宣教,让百姓知道邪教的危害。” 徐知常一脸难色,那些地方连路都不通,如何宣教? 杨霖一看他这幅样子,怒从心头起,骂道:“这点小事还要别人教你,邸报发动当地县衙,县里派人去宣教不就完了。对这些地方的刁民来说,就是敲锣打鼓在各个村落喊话,想一些粗俗浅显的标语口号,效果最好。” 徐知常赶紧应声,脸上有些讪讪地,幸亏自己在明堂挨骂不是一次两次了。 “此次灭除流贼,就像是救火,最紧要的不是扑火,而是切断可能会被蛊惑的百姓。不然的话,这些流贼打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所到之处被他们裹挟,乱民蚁聚,好似滚雪,除之不尽,剿之不绝。通政司如此紧要,平日里却被你们当做了清水衙门,几乎是毫无作为。从今日开始,我要重组通政司。” 杨霖说完,就丢下一众大臣,走出了明堂。 秋日的明堂外,全是落叶,几个小内侍刚刚扫了起来,放在门口的竹篓中,等着倒出皇城。 杨霖抬起就是一脚,踹的竹篓翻飞,然后沉着脸前往礼部。 几个小内侍面面相觑,秋风一卷,又是满院黄叶。 --- 礼部,通政司内,七八个官员正在品茶闲聊。 这个衙门除了每个月写几篇邸报,通传一下朝廷的政策,几乎是没有什么实际工作。 亦或是这些官老爷们心血来潮,来了兴致,写几首诗词附在一侧,用来显摆。 这最早的豆腐块,确实能让他们快速成名,毕竟现在不缺好的诗词,就缺传播的途径。 砰地一声,大门被推开,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紫金官服的人进来。 通政司内的当值官员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一看更是紧张起来,这不是杨少宰么。 杨霖环视一圈,道:“你们都在这做什么?” 说完一边走一边看官员桌案,都是些吟风唱月的诗词,就只有两个人,在誊写朝廷的朝会内容。 杨霖一拍桌子,道:“这就是每天拿着俸禄,该干的事么?” 通政司众人都去看他身后的徐知常,那是他们礼部的头,可惜徐知常自身难保,一句话也不说。 陆谦搬来一张椅子,杨霖坐定之后,大马金刀地训斥起来。 “除了这个和这个,其他的通政司在场的每一个,都都吏部去,准备收拾行装调去治河司,跟着张安干几天。在那里测测水位,记录泥沙,勘测河道,好生改一改这个懒散的毛病。什么时候张安跟我说,你们表现不错了,再说回汴梁的事吧。” 众人脸色一变,只有那两个誊写政策的,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满屋的官吏,杨霖心中一动,通政司就是宣传部,至关重要。 如今没有什么媒体和报社,话语权能发挥的作用不大,就是一个邸报,自己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调袁庭植来提举通政司,下设三个干办,象州知州王安中,京兆府提刑官赵明诚夫妇……” 徐知常怔在原地,这是什么神仙组合,那王安中虽有文采,却是梁师成一党。这厮还是苏轼的学生,历任翰林学士、学士承旨。以谄事宦官梁师成、交结蔡攸获进,当初杨霖一上台,就把他贬到了象州。 不得不说,他的文采确实出众,毕竟是苏轼的爱徒。 无独有偶,那赵明诚和他那个名满天下的娘子,也都是党派不对路子,被赶出去的。 赵明诚的父亲赵挺之,是蔡京提拔的,而李清照他爹,是苏轼的学生,还是韩忠彦的门下。 这几个人的成分太差了,更何况李清照还是个女流之辈,怎么能和他夫君一道入朝为官呢, 杨霖不管这些,笔杆子是无罪的,这些人并无恶行,不过是依附于谁就为谁唱赞歌而已。 现在朝中,还有别的党派呢? 想要提高通政司的作用,必须得有几个镇得住场面的文人坐镇,眼前这些让他们誊抄还行,拿出来每一个上得了台面的。 杨霖不由分说,已经派人去吏部,去知会王朝立,让他着手去办。 徐知常今天挨了好几顿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少宰,这次的荆楚、江南村落宣教,不知道派谁去做合适?” 杨霖低着头沉思了片刻,道:“不用了,我让宋江去做。最好是花荣来写标语口号,这东西不是给文人看得,最重要的是让那些不识字的村民听得懂,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徐知常怔了一下,问道:“比如说?” 杨霖指着万岁营的一个亲卫,人群中就属他最粗狂,伸手一招,问道:“你读过书没有?” “回少宰,没有,但是吕四哥教过俺写自己的名字。”亲卫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回答道。 这些人刀头舔血,早年是贩盐的亡命之徒,都是大字不识的莽夫。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来想一首宣教标语,想不出来,这三个月的月钱没了。” 这亲卫瞪着眼,铁塔一般的身子一佝偻,满脸难色。等了不到半柱香时间,杨霖早就不耐烦了,骂道:“再不说,今年的月钱都没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魁梧的亲卫豁出去了,仰着头大声道: “信教信的早,全家好不了。媳妇被人干,爹娘死翘翘。” 周围的人,憋笑把脸憋成了猪肝色,徐知常也拈着脚尖。心中骂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亲卫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憨笑几声,心里早就把在场的人骂了一遍。 他偷偷望向杨霖,本以为少宰会发火,没想到他笑意盈盈,不怒反喜。 杨霖喜道:“好活,当赏!你收拾一下,去找宋江吧,你就是这次宣教的文案撰写人之一。” ------------ 第五百六十一章 赤阳观老道士 荆楚省,涵盖了以往的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也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 大浮山一带,崇山峻岭巍峨险峻,河沟遍地,遍地汪泽,大浮山顶有座鳌山寨。 远远望去,这个寨顶很像是一个鳌钳。它由数座互相连接的山头组成,山不算高却极为险峻。山寨凭险而设,四周都是危崖绝壁,从崖底往上看,仰不见顶;从寨顶往下看,居高临下,附近的山峦沟壑尽收眼底,民居只有拳头大。 这处山寨异常难行,出入只有两条盘梯而降的小道,极为险要。可是寨顶却很宽敞,一个大寨又分做东北四个小寨,每个小寨中都有一个自然天成的制高点。四个制高点遥相呼应,四寨之中南寨最高,拔地而起,险不可攀,钟相的乱军就驻扎在这里。 一个矫健的身影正沿着盘山小路向山上飞奔而来,赤红色的披风,淡青的劲装,一看就是钟相义军的打扮。 钟相军本来没有统一的服装,打下几座府镇后,他们缴获大批红色的布料。便裁剪开来,人手一块用做披风,铁骑快马行处,犹如一团;烈火服装整束,果然气势便不同,杨虎军已被官兵称之为红衣贼。 明教又叫摩尼教,发源自波斯的拜火教,对火的崇拜很深。 那人冲上山寨,满头大汗走进了山寨议事大堂,里面坐满了举事的贼首。 “钟护法!查得重大消息,有岭南的弟兄来报,小明王如今不在汴梁!” 因方七佛掩盖真相,在杨天悦出生时叮嘱几个接生婆子万不可走露风声,隐藏消息,方妙怜就坡下驴,谎称孩子是明王转世,以护母女二人平安,明教众人都信以为真,将杨天悦视为小明王。 直到明教余孽被围剿逃窜,杨天悦的身世信息也没被泄露,最多被一些有心人怀疑。 大堂内众人霍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钟相扶住来人的肩膀,问道:“杨幺,你说什么?小明王何在?” 被称为杨幺的少年,兴奋地道:“小明王人在大理,此事千真万确!宋军大营中,很多人都知道。” 若是有小明王在手,教众们必将信心百倍,而且在场的多是明教骨干,对明王转世一说,十分相信。 大堂内众人都带着一丝喜色,打进汴梁救出小明王,何等的艰难。 但是他在大理,就好办多了,南边是宋廷的薄弱环节。 但是明教和王金刚约定的是,攻取杭州,北上苏州,占据江南的半壁江山再说,隔江和宋廷对峙。 现在明教的主力,钟相义军,已经准备南下打大理了。 如此一来,势必会把王金刚的江南弥勒教众给卖掉,一边骂娘一边给他们挡住北边的宋军。 宗教领导的军队,有时候就是这么任性。 “我们已经有了五六万人,当初明王举事,二十万大军响应,虽然被方七佛那个叛徒带着投降了不少,但是更多的隐匿在民间。只要我们往南打,他们都会再次响应的。”钟相肯定地说道。 一说起方七佛,众人就面红耳赤,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正好这此,大理的宋军主帅就是方七佛,明教徒们满心想要去救明王顺便报仇。 在他们的眼中,是方七佛出卖了圣女和小明王,以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是写进明教教义中的叛徒。 而且方七佛还是明王救得,更显得他恩将仇报,是明教徒心中最无耻的人。 其实方七佛也挺冤枉的,方腊给了他一口饭吃,但是他并不信教。 后来临危受命,带领十五万教众,和杨霖的禁军打得有来有回。 但是方腊不知兵,一味地往苏州太湖增兵,还不停地催促他决战,才导致了失败来的那么快。 走投无路的方七佛,逃到了天涯海角,无奈杨霖一心要追回自己的骨肉,当然穷追不舍,逼至绝境方七佛才选择了投降。 他完全对得起方腊,毕竟他投降时候,方腊已经死了。至于说圣女……圣女沦陷地比方七佛还早,他投降的时候,圣女正在和杨霖玩“水乳交融”的游戏呢。 这些人只以为拿下小明王,他们就将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拿下汴梁,却不曾考虑过,方腊活着的时候,明教造反也没能成功。 --- 初秋江南,细雨纷纷,一处精致的楼观掩在林间,周围的山林轻云缭绕,宛如一幅烟雨如织的画卷。 赤阳观规模不大,建造却十分用心。整座赤阳道观依山势分为上下两处,位于下方的建筑是一座四方的院落,呈甲字型。 在道观的上方是一排静舍与一座凸出于峭壁之上的楼观,组成丁字型,中间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连接,暗合六丁玉女,六甲阳神和太乙之数,非是深谙堪舆之道,建不出此等道观。 所有道家现在对杨霖十分推崇,因为他一人,将道教拔高到了国教的地位。 上行下效,很多的达官贵人,也开始信奉道教,以往往寺庙里送的香火钱,大多进了各地的道观。 江南道士们,派人到汴梁,求来了赤阳观这个名字,在饶州鄱阳湖畔的山林间修建。 赤阳观内,楼观飞鸟一样凌然于峭壁之巅,面对着莽莽群山,周围三面悬空,建着朱红的游廊,栏内垂着浅黄的竹帘,里面悬挂纱帷。 那纱帷薄如蝉翼,在观内望去,山间的景物尽收眼底,然而就这样一道轻纱,便将随着秋雨而来的寒意和潮湿尽数隔绝在外。 秋雨凄凄,楼观内却暖意融融,宛如自成天地。 细雨落在檐顶,发出春蚕般细碎的沙沙声。 楼内铺着白色细藤编成的草席,旁边放着一只小炉。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乃是赤阳观的掌教赵志静,双手微举,温言道:“张巡抚,请用茶。” 对坐的是江南总督兼巡抚,罕见的总揽一省文武的封疆大吏张叔夜,他可谓是十三个省里唯一的一个,就连秦陇当年的种师道,也没有这个待遇。 张叔夜抿了一口,叹气道:“茶是好茶,但是我此刻便是瑶池仙酿,也饮不出滋味了。” 志静道长轻笑道:“莫非是为了江南乱民?” “正是。少宰将江南交付于我,是何等的信任,未曾想惹出如此乱子来,张某……愧对少宰啊。” 志静道长笑道:“张巡抚不必忧心,江南乱民,背后看似是弥勒教作祟,实则是由江南豪门掌控的。” 张叔夜知道他是江南的地头蛇,这等大道观的掌教,不知道手下有多少的信徒。他知道的消息,多半是准确地,殷慕鸿在书信里,专门提到过这一点,都尉府的探子遍地,自然知道江南这潭水,哪里深哪里浅。这也是他半路,来此拜访的目的。 “流民难控,不如堵其源头,流民似水,弥勒教只是个沟渠,源头在江 南望族。” 志静道长侃侃道:“举凡豪门望族,根基难挪,必有巢穴。捣毁一处,胜过剿灭流民十万。” “只要有豪门出钱,在背后支持,十万流民聚集起来,只在弹指一挥间。” 张叔夜起身,深深作揖,道:“谢道长指点迷津。” ------------ 第五百六十二章 锋芒初试,摧枯拉朽 宋江刚到江南,隔着大江,便见江面上船只如云。 远处一艘福船疾驰而来,拍起无数层浪花,打着两侧的堤岸。 不一会,福船停在江边,从上面放下甲板,一个大汉跳了下来。 “莫不是我兄弟武二郎?” 宋江伸手一招,这大汉面色一振,咧嘴笑着赶了过来。 武松身材高大,自从被抓之后,便在颌下留着一把长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只是眉角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使他神情间多了几分阴鸷。 寻常人见了这般大汉,估计都要避着些走,不是他心地如何,而是人对危险的正常躲避反应,就像是在街上见了小狗不会有人躲,但是愿意和老虎一块散布的,就不多见了。即使是明知道不会咬人的老虎,也难免让人心底犯怵,武松就是这么个体型。 站在宋江面前,足足高出两个脑袋,两一旁的花荣也嘀咕道:“好一条鸟大汉。” “这一回定要为朝廷,拿下这伙反贼,才好教世人知道,我等弟兄的忠义两全。”宋江笑道。 武松这种人,走到哪都是个兵王级别的,再加上是枢密院使宋江举荐的,背景又大,在南海水师混的风生水起。 他挠了挠头,笑道:“得知来统兵的是公明哥哥,俺特意向吴指挥请命,带着这些船只来运兵呐。这一回能追随哥哥,就是战死了也忒的痛快。” “二郎哪里话,区区反贼,哪里伤得了我们弟兄,快请船上叙话,我把花荣介绍给你认得,这也是自家好弟兄。” 港口处,训练有素的京营新军依次登上南海水师的运兵船,他们的战马也有人用马船专门负责运输。 “反贼们聚在杭州一带,他们想重复方腊的逆行,先拿下杭城。” 宋江笑道:“痴人说梦,明日收拾兵马,吃饱了饭,喂饱了马,一战就把他们打回原形。” 在杭州一带,聚集了大批的反贼,本来他们还算是有些军纪,指望着传教收人。 但是随着队伍壮大,越来越没有底线,军队战纪极为败坏,所过之处一片废墟,被淫辱致死的妇女不计其数。 他们的作为,逼迫着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加入反贼,从一个饱受欺辱的善良百姓,摇身一变,成为禽兽的同类,开始残害其他善良的百姓。 他们为了活命而变的凶残,由于前途渺茫不知还能活多久而变的无耻,恶性循环,一片糜烂。 这已经是典型的流贼,大明末年就是被这些人拖垮的,剿灭一个又露出一个来,好在如今的民间,不像是明末那般绝望。 通政司开始宣教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信教的危害,再加上荆楚总督王霁和江南张叔夜调兵及时,将局势控制了起来。 反贼大营中,王金刚脸色阴晴不定,心情烦躁不堪。 说好的共取杭州,洞庭湖那边的明教兵马,却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营中的将士,都浑浑噩噩,一脸麻木。 他们也看不到前途在哪,只是听到鼓角声,就兴奋地冲上去,杀戮百姓,享用富绅家的女人抢夺金珠宝玉。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王金刚杀人不眨眼,心狠如铁石,但是毕竟都是在江湖厮混,哪有指挥打仗的本事。 他又不是方七佛、姚平仲这种天生的将才,根本就没有布置什么探哨,一股脑地涌到杭州,以为打破杭州城,就跟江湖仇杀一般,人多就是硬道理呢。 将近十几万的反贼,其中不乏老弱妇孺,举着锄头都费劲。 王金刚心如擂鼓,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大队人马潮水般翻滚而出。 京营新军的头顶红缨,随着战马起伏,真好似火海一般,蹄声滚动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拿起兵刃,杀几个百姓,就当自己是军士了。” 杨沂中神色冷峻,抽出腰间的弓,在马上搭弓射箭。 箭雨外,是兵刃盔甲的耀日生光,是战马奋蹄卷起接地连天的尘烟。 万军卷起的尘烟当中,高高竖立着宋字大旗,京营新军果然只修整了一天,便奔袭杭州城外。 杭州城内的守军,见到外面的援兵,也都准备好了出城歼敌。 一个回合,冲锋下来,战场上的形势只能用砍瓜切菜来形容。 城头上的杭州官员,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便是朝廷藏了一年的京营新军么? 杨霖苦心打造的,用来对付极寒之地的女真凶蛮的兵马,来到这江南乱民当中,就如同屠龙宝刀切豆腐。 哀嚎声,喊杀声,纵马追赶的精骑,四散而逃的贼首。 这些人在江南折腾出恁大的声势,竟然不堪一击! 闹了半个月的反贼,仅仅一战,就被杀的四散溃逃。 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乱民,双手举过头顶,杂七杂八的兵刃丢到一边,他们虽然不再反抗,但是人数太多,还是有些拖累了骑兵追击的速度。 王金刚等人,则在几个亲信的护卫下,亡命奔逃。 他的操作不错,是标准的起义模板,可惜碰到了武力打到了巅峰的大宋。 一个依赖行伍军力,在文官主政的“太平盛世”逼宫夺权的权臣,他的手下是一群什么狠人,无需赘言。 杭州城外遍地折戟,一个宋军押着几百个、几千个俘虏的场面屡见不鲜,杭州城门大开,开始清算这些乱民。 与此同时,张叔夜带人,挨个州县搜寻。捕杀当地支持乱匪的士绅,从根源上消除反贼的经济后盾。 此时他们的盟友,洞庭湖反贼,正在开赴大理,营救所谓的小明王。 大理那边,方七佛对付交趾局势游刃有余,若不是杨少宰要交趾人自相残杀,大宋最后出场,他早就打到升龙城了。 得知荆楚江南之乱,方七佛派出杨天宁带着他的探子营并两万乌蛮兵马,北上支援剿匪。 轰轰烈烈的江南荆楚之乱,虎头蛇尾,沦为一面倒地清算追杀。 可以想象的是,未来这两个富庶的省,将会迎来一次大的洗牌。 局部的动乱和糜烂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支持反贼的,是占据了当地绝大部分资源的豪门大户。与这些人的斗争,不会比正面击溃反贼来的容易,可能会是个艰难的过程。 江南一战而平,接下来只是肃清民间的余孽,却意外地把杨霖的声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不管是汴梁的衮衮诸公,还是各地的百姓,都在惊叹如今大宋的强盛。 江南方腊,还闹腾了几个月,打破江南六个繁华州府,杀官无算,虐民几十万。 到了王金刚,刚一起火就被浇灭了,京营禁军的战斗力一时间被传得神乎其神。尤其是汴梁的百姓,张灯结彩好似过年,庆贺子弟兵的勇武。 要知道,这场酣畅的大胜大宋都城汴梁的子民,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往年间,大宋的武将在元旦射箭上,赢了胡人,都会被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淹没。 这种久而恨其不争,稍有成绩就全民欢腾的局面,仔细想来有点让人心疼。 就好似后世的中国足球运动一般,平日里骂的正起劲,突然有一天,他给你个不小心,冷不丁一下子屠殴灭美,拿了一个世界杯……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 杨少宰夺权之后吧…… ------------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大手笔初现端倪 杭州城外,虽然几个大城没有被攻破,但是周遭的村落早就破败不堪。 正常百姓所剩无几,好在张叔夜已经开始对豪门下手,而宋江也得了命令,全力阻止邪教扩散。 不然的话,纵使击败了反贼的军队,很快他们又会死灰复燃。 宋江只用了两万人,就击败了十几万的反贼,虽然战绩骄人,但是追杀成了问题。 很多贼首都没有被捉到,尤其是被点名必须清除的王金刚,不知道又逃到哪去了。 殷慕鸿正在赶往杭州,他和都尉府的人,被困在荆湖北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岳阳城中,风声鹤唳,到处都在追捕疑似的明教徒。 汴梁,昭德坊。 箫声悠悠,琴声切切。 杨霖穿了身白绸梅花饰纹的儒衫,在院中拿着一个花洒,正在浇花。远处的小亭内,李凝儿带着几个小女娘,隔着杏黄色的帘子,琴箫为乐,不时传来几声娇笑。 在他旁边,是刚刚从会宁府回来的宇文虚中,刚刚汇报完金国的事,便急不可耐地询问江南战事。 杨霖手持花洒,将一股股清水,洒在花蕊上,一边轻声道:“江南本来就是问题多多,一下子爆发出来也好,如今我们慢慢治,总比这些问题继续积累要好。” 宇文虚中叹了口气,道:“江南先是遭了朱勔、李彦两贼,又逢方腊作乱,刚消停没几天,弥勒教和明教死灰复燃……” 杨霖哼了一声,道:“说到底,是根上就歪了,把持着江南的豪门大户,一门心思要跟我作对,要跟新政作对,无论如何也不会消停的。只要是我还没倒台,新政还在继续,即使没有弥勒教,他们也会推出新的人来造反。” 宇文虚中还在犹豫如何跟恩师挑明这一点,没想到他心里清楚明白,宇文虚中心中暗道,不愧是恩师,坑了一辈子人,心里太有数了。 杨霖问道:“完颜阿骨打,身子可还壮实?” 宇文虚中想了片刻,道:“若是没有暗疾,那他应该是正当壮年。” 他娘的,杨霖心里暗暗不爽,这厮提前起兵,让他在金国建立时候,成了正当壮年。 如此一来,有完颜阿骨打压着,派系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像是历史上那么凶残,很多女真大将估计也不会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这两个兄弟在金国建国的这最恶一代中,拥有足够的威望。 吴乞买已经死了,阿骨打却还有许多年的黄金时间,金国内乱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再给他生聚几年,恢复了元气,势必会继续南下。 宇文虚中也是这个想法,他叹道:“金国别人都不可虑,有一个杨璞,最得吴乞买的看重,吴乞买死后,阿骨打思念胞弟,他的儿子亲信都得到了重用。这个杨璞为金国制定了详尽可行的律法,学生私下翻阅过,并且带回来一本,十分的切合金国实际。 若是金人真的统一使用,那么不出几年,大辽旧土上的各族人,都将成为金国的子民。” 一个帝国的崛起,第一步永远是建立统治,接下来再建立政治制度和律法,建立后勤。 金国完成这三步之后,便不再是草原上昙花一现的霸主,而是一个足够强力的敌国。 杨霖放下花洒,终于不再蹂躏这些盛开在深秋可怜的菊花,道:“叔通,我们可以用尽办法,让自己变得强大,却永远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不作为不进取上。若是那样,故步自封,就算是压制了大金,也压不住其他的番国,早晚有一天会被更先进更强大的王国击败。 这次你回来的正好,张叔夜屡立大功,朝廷准备把他调入明堂,执掌兵部。江南局势如此糜烂,需要一个人去坐镇,恢复民生经济,荡清魑魅魍魉,我准备举荐你去锻炼几年。你意下如何?” 宇文虚中抱拳道:“全听恩师吩咐。” --- 岭南,蔡府。 蔡府的门前,没有其他的宅院,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全用来修这处祖宅了。 门前大路宽近十丈,全以青石铺成。 两边是两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这座宅邸竟然宅邸把一座小山全给占了。 其中一座大门高及三丈,单门楼就有三层。 大门外立着两座阙楼,虽然比汴梁的艮岳略小,但精细远远过之,柱壁雕镂,穷极华奢。 蔡京的身子骨一天好似一天,不知道还以为他才花甲,实际上已经古稀了。 离开了汴梁的朝堂争斗漩涡,蔡京在家中颐养天年,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和心性。 一般的人乍从高处跌落,失去了权势烘在云端的那种炙热,多半会郁郁不乐,满腹牢骚。 但是蔡京从宰执天下的太师,到现在困在乡间,儿子接连死了两个,却看不出一点愤世嫉俗的样子来。 门前,一个青衫文士正被一群粗壮的家奴连踢带打的赶出来。 那文士抱着双臂倒在地上,一边被打得连滚带爬,一边道:“我是来找蔡太师的,蔡太师一定会见我的。” 接连几个翻滚,文士好不容易才躲过那帮豪奴的拳脚,他一手捂住淌血的鼻子,青衣上满是鞋印,狼狈不堪。 院内的小楼上,蔡京看着外面这一幕,笑道:“这伙人也太蠢了,放弃了洞庭湖根基之地,却要到南方去个方七佛相争。一旦离开了洞庭湖,他们败的比王金刚还要惨。” 他身边一个中年人,仪表堂堂,俊逸之姿,捻须笑道:“这些人孜孜不倦的来见太师,足见太师在民间的威望,依旧是无人能敌。” 蔡京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那女儿如今是文渊的平妻,你看我这祖宅,够不够富丽?” “着实不俗。” “近乎花了我所有的积蓄,你们都尉府追邪教便是,不要多加猜忌,老夫半截身子已经入土,没有那个心劲跟着他们送死折腾。”蔡京背着手道。 “太师却是误会在下了,今日这人相信是自己上门,和太师没有关系。在下来此,是奉了少宰的旨意,请太师到汴京。” 蔡京神色一动,几个月前,他就收到消息,何粟已经出镇云内,那就是自己的铁杆心腹。 杨霖他,终于放下戒心了么? 这一次的雷霆之胜,让他的地位稳如磐石,也渐渐降低了对自己的防范吧。 心中虽然波涛起伏,但是蔡京的脸上十分平静,问道:“老夫年迈,去汴梁何事?” 都尉府的这个中年人,笑道:“少宰准备重建通政司,要网罗天下文豪才士,太师声名威望无人能及,少宰当然忘不了您。” ------------ 第五百六十四章 谋朝篡位 京营禁军一战,打出了雷霆万钧的气势,也让杨霖着实扬眉吐气了一把。 朝中的这些衮衮诸公,总算是消停了下来,敢触霉头的一个也无。 从秦陇灭西夏,到大理吐蕃内附,幽燕云内连番激战,大宋边关产生了无数的鳏寡孤独。 朝廷虽有蔡京留下的居养制度,但是用起来总是问题不断,不是统计有问题,就是拨款难到位。 这件事被人都没有什么经验,所以大小问题,就堆在杨霖的眼前,看得他头大如斗。 这就看出杨霖和蔡京的差距来了,他是真的处理不了这些事,无奈之下趁着自己声势如日中天,也不怕蔡京翻起什么浪来,便下令接他来汴梁。 蔡京第三次重回大宋权力中心,却不像上一次一样,引得世人侧目,事实上很少有人关注。 甚至都不如赵明诚李清照夫妇入京,迎接的人多。毕竟易安居士夫妇,只是文采闻名在外,并无什么根基。 要是来迎接蔡京,那可就敏感起来了。一辆马车载着他走在开封府的官路上,蔡京心怀跌宕。 掀开车帘,看着两边的景物,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马车缓缓驶向汴梁,蔡京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老爷,估计今日申时能到。” 蔡京点了点头,放下车帘,扶着软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昭德坊内,一处小院布置的高雅大方,与众不同。 书房是一处精致的暖阁,窗户是重新制作的,扩大了近一倍,采光极好,阳光充足时室内一片通明,却又光线柔和,毫不刺眼。 窗前花梨木的书桌前,左手旁一叠书籍诗卷,右手旁润墨莹然,一杆紫檀牛角杆的狼毫搁在触手可及的笔架处。 放眼整个杨府,有这个眼界的只有蔡京一手带大的小女儿蔡灵宝了,不过现在灵宝却不在。 李芸娘迈步走了进来,左右看了一眼,奇道:“大郎不在么,叫人家来找他,自己又不在?”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从屏风后出来一个妇人,神色有些尴尬,红着脸道:“芸娘姐姐稍等,大郎这就出来。” 李芸娘定睛一看,发现时蔡灵宝的生母李凤,愕然道:“你怎么穿着灵宝的衣服?” 话音刚落,杨霖从里面走了出来,笑骂道:“就你事多,你现在马上去准备一些礼物,今日蔡太师回京,估计一个人也不敢去,岂不是寒了老公相的心,我必须得亲自去迎接一番。” --- 内侍省,杨戬躺在一个摇椅上,旁边站着几个干儿子小内侍。 杨戬年事已高,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没有继承人。 所以一把年纪,依然是顶在缉事厂和内侍省这两个衙门里,虽非事必躬亲,但是紧要事都要他亲自拍板。 看了一眼周围唯唯诺诺的几个干儿子,杨戬心里哀叹一声,自己的侄子杨讯愚笨,这几个货也拿不出台面。 同样是干儿子……要是给咱家一个杨天宁…… 当初进京的时候,杨戬也见过那几个小子,真没有想到当初四个小光头,后来一个比一个狠。 这里是杨戬的老巢,他也没有必要再和当初一样,小心翼翼了。 毕竟皇城内,都是自己的心腹,杨戬知道自己就是杨霖用来看管皇帝和大宋皇族的。缉事厂地精干人物,慢慢抽离调去了都尉府,剩下的就是些侍卫和普通内侍番子。 杨戬心思玲珑剔透,如何不懂自己这个老弟的意思,看好皇族就是大功一件。 他看了一眼四个干儿子,叹气道:“咱家已经七十三了,还能再活几年?你们这些人,和杨少宰一点渊源也没有,咱家一旦没了,这内侍省还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 四个干儿子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心底都有些惶恐。 “干爹,您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 杨戬呵呵一笑,老脸上总算有点笑颜,道:“咱家知道你们孝顺,但是光孝顺没用,咱们都是残缺的人,是没有子孙的。你们能够叫咱家一声干爹,算是上天垂赐的一点缘分。咱家就是拼死,也保住内侍省这块交到你们手中,你们以后若是念着干爹的好,就帮咱家看觑着点讯哥儿。” 说到这里,四个干儿子都有些感动,杨戬低声道:“咱家现在之所以还能掌握内侍省和缉事厂,你们知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一夜,咱家往梁师成的身上,刺了一剑。想要保住富贵,唯有一件事……” 四个干儿子凑了上来,杨戬眼睛一眯道:“便是劝进杨少宰登基,改换了这大宋江山。” 噗的一声,四个干儿子里,有一个吓得蹲在了地上。其他三个,也都是唇色发白,手脚颤栗。 自己这干爹越老说话越吓人,以前在宫内,就连大声咳嗦一声都不会发生。现在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张嘴就是造反的大事。 杨戬眼里的厌恶一闪而逝,自己挑选他们的时候,光看着他们心地好,将来不会忘恩负义,可以帮衬着自己的侄子。 但是却没有考虑到这几个人的能力,属实是不行,别说跟自己比不行了,甚至还不如刘清水。 “不是从龙之功,等咱家没了以后,谁会记得你们是咱家的干儿子?”杨戬也不怕说破,左右现在内侍省铁板一块。 “别人都等得,可以等杨少宰自行决定,唯有咱们等不起了。这一回江南打得这么漂亮,此事的阻力又小了三分,眼下就是绝好的机会。” 杨戬似乎是没有看到几个儿子的样子,继续侃侃而谈。 远远看去,好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在午后的阳光下,跟自己的儿孙讲些故事一般寻常。 “听说杨少宰把蔡京调回来京城,这其中的含义,又岂是两三句话能讲明白的。”杨戬自信地一笑。 “你们几个,准备一番,跟咱家出城去迎接蔡京。别人都避着他,咱家却料定少宰一定会去,说不好我们三个还要小酌一杯为他接风洗尘呢。” ------------ 第五百六十五章 欲进一步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恩相,好久不见。” 看着杨霖略微有些成熟的面孔,蔡京心中却突然平静下来,对着他轻轻一笑。 “文渊,我从岭南带来了一壶清酒,浓香甘冽,今日尝过之后,若是觉得还行,不妨给当地父老一条活路,将此列为贡酒。” “有老公相这句话,今日学生便去面圣,正好杨老哥也在。” “那我可就代家乡父老,谢过两位了。” 蔡京说完,吩咐老仆带上酒壶,跟着杨霖缓缓进城。 当初三个人进京,彻底改变了大宋的朝堂,如今少了一个太监,又多出一个太监,杨戬笑道:“既来汴梁,不能不登樊楼,咱家提前置办了一桌酒宴,两位……” “杨老哥的面子,却是拂不得,老公相,这边请。” 三个人一齐登上杨霖的马车,杨霖今日特地找了个亲卫赶车,没有带杨三出来丢人。 “带我们去樊楼。” 樊楼前永远是车水马龙,三个人下车之后,几个侍卫开道,来到院里的一个雅间。 杨霖左手搀扶着蔡京,右手搀着杨戬,这两个老东西都一把年纪了,向来真让人不胜唏嘘。 樊楼的这个雅间,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乍一看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庭轩,不像是一个酒楼。 四周布置的清幽淡雅,而不是金碧辉煌,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豪奢,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里一个小盆内,栽植的也是价值不菲的名花。 至于周遭的墙壁上,更是充满了有宋以来,文豪大家的亲笔诗词。 潘家是大宋开国元勋,潘美何等英雄,曾几何时确实当得起与国同休四个大字。樊楼作为潘家的产业,从大宋开国到现在,越来越繁盛。 本以为驸马潘意死后,这里会逐渐凋落,没想到反而更上一层楼。毕竟这是杨霖给自己的姘头柔惠帝姬留下的,用来养活她的产业。 进到小院之后,几个侍女殷勤地接过两个老头,各自落座。杨霖推蔡京坐到上首,却遭到了蔡京和杨戬一起反对,生生把他推到上首。 杨霖心底一动,看了一眼杨戬,后者朝他轻微一笑。 老东西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杨霖暗自琢磨,索性顺势坐到了上首。 他这一坐,蔡京的眼皮一动,心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想法。 坐定之后,蔡京望向杨戬,对视一眼便低了头,各自心中已然有数。 接下来进到汴梁,该做什么,蔡京先前的打算就此彻底推翻,已经有一个新的大概的方向。 像是蔡京这种人,只要进了汴梁就是一个信号,根本不在于他就职在哪个衙门。 杨霖举起杯,道:“恩相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学生先敬您一杯。” 蔡京身后的老仆,从暖笼里拿出暖了的酒壶,轻轻斟满。杨霖身后,陆谦也弯腰给他倒满,杨戬身后是一个小内侍。 不知为何,今日在场的,都是些三人心腹中的心腹,连个侍酒的美人都没。 这是杨戬安排的酒局,他的用心已经丝毫不加隐瞒。 暖胃过后,吃了不到两口,杨戬便开口道:“少宰,太师,咱们大宋几多风雨,实乃多事之秋。江南更是屡次生事,就算是平定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几个来。说到底,还是人心浮动,不能安定。” 蔡京接过话茬,说道:“没错,人心浮动,多是在上皇登上堆玉楼之后。” 杨霖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他们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 一个权臣当道,势必会有人孜孜不倦地生事,因为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有机会,自己也必须得更进一步,因为不然的话,自己一旦没了,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不仅如此,所有跟着自己的亲信心腹,也断然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现在真的是合适的时机么,眼前这两个都一把年纪了,他们的心情自己可以想到,就怕寿命限制赶不上了而已。那样的话,他们的家族或者说背后的势力,便会落了一等。 一想这个,杨霖就有些头疼,这种事全凭自己揣摩,没有个界限的。 杨戬最是心热,放下筷著,说道:“若是想名正言顺,咱家倒有一个办法。” 杨霖刚想制止,蔡京见机反应更快,已经笑道:“说来听听。” 杨戬笑道:“前者神宗皇帝有言,能收回幽燕的,当割地封王,是为燕王。如今杨少宰不仅收回幽燕,甚至拿回了完整的幽云十六州,却累辞王爵。依咱家看,有功不赏,虽然高洁,却有违神宗遗照,也难安天下人心。” 封王?杨霖舒了口气,心道当初是为了避嫌,推辞了王爵。不然现在试探性地进一步? 大宋的王爵,并不是十分稀罕,很多的宰相都封王了。这一次种师道死在疆场,杨霖便为他求了一个郡王的谥号。但是手握实权的王爵,还没有出现,要是自己没把童贯弄死,说不定他就是第一个…… 不过这事须得步步为营,万万心急不得,最好是把那几个心腹聚集起来,商议一下利弊得失。要是没什么大碍,先晋封王爵,也不是不行。 不能光听这两个老家伙的,尤其是现在,正是自己谋略的最紧要时刻,眼看就要收网,一不小心来一个天下大乱可不好。 王莽当初筹划几十年,不比自己的准备充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要是真的要走那一步,就必须有完全打算,总的来说就是即使天上下陨石砸死自己的几十万大军,也还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达到这种地步,才好走最后一步呢。 自己的倚仗,就是边关的几个大的兵团,韩世忠的长城兵团、新老西军、西北各族兵团、南方大理的乌蛮兵团…… 接下来,通政司的宣教,看来也得改变一下了。不止是深山的愚民,还有军中的将士……都需要宣教呐。 杨戬和蔡京见他低头沉思,便不再言语,话点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 只要让他的心里,开始考虑这件事,便达到了目的。毕竟这种事,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定下的。 蔡京回头,让老仆倒上一杯温酒,老仆脸色有些为难,低声道:“老爷,已经喝了一杯了。” 蔡京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不再饮酒。 他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杨霖,心底暗道,老夫还是要保重身体,这小子谨慎胆小,没有十分的把握,绝对不可能出手。 还不知道能不能呢个活到那天…… ------------ 第五百六十六章 龙裔血脉 江南腹心,越州,会稽山。 一处隐秘的地下宫殿内,数名白袍人匍匐在祭坛石阶之下,不敢抬头。 在祭坛上,是号称弥勒转世的教主王金刚,弥勒教发展到现在,有无数的分坛,都比较松散。 从来没有一个宣称自己是教主,直到王金刚出现,虐杀了几个不服从的坛主,将弥勒教整合在一块。 高高的石座上端坐着的王金刚,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银锭,沉声道:“打下了越州城,占了足足三天,你们就带来了这点银子?” “教主息怒,属下等逃走的时候仓促,来不及带上银子啊。”底下跪着的教徒连连磕头,却早就连肠子都悔青了。 弥勒教不是明教,没有明教那样的底蕴,大部分都是近年入教的。 像明教那样,在民间光明正大传播了很久,方腊没有举事的时候,甚至一度是合法的。所以明教徒比较忠心,也对教义深信不疑,但是弥勒教很多人,在杭州大败之后,已经不信狗屁弥勒转世了。 “降罪?” 王金刚冷笑道:“降罪之后,越州城能失而复得,还是这些银子可以成倍增加?” “属下等该死。” 众人冷汗淋淋,伏地不起,额头紧贴着冰冷地面,不敢再言。 王金刚站起身来,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道:“你们几个出去,不管用什么法子,给我弄回一万两来,便饶了你们的死罪。” 几个人叫苦不迭,只得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教主现在喜怒无常,动辄杀人,地宫内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在地宫里面,吊着几个赤身裸体,浑身血淋淋的遍布鞭痕的人。 他们面目狰狞,头脸都是血,被折磨的也看不出男女。 这都是教中原本比较富裕的人家,被王金刚逼着,交出所有的积蓄。 不肯交的,就是这个下场,地宫内的人都是犯了谋逆大罪,也不敢出去,只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 江南形势愈发严峻,这里也不知道能藏多久,到处都在抓人杀人,尤其是张叔夜已经调任汴梁,新来的巡抚兼任总督宇文虚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据传年纪轻轻,曾经到过金、辽两国,料想也不是什么善茬。 张叔夜对反贼的打击,主要集中在剿杀他们背后的豪门,对于这些弥勒教徒来说,最怕的却是都尉府。 这些人无孔不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外面伪装好的教内弟兄,就被他们掳去。 王金刚狠戾的面容下,隐藏着深深的惊惧,并且在心里把霍成富和钟相骂了一万遍。 这两个货,把自己卖了个通透,带着乌泱泱的洞庭湖大军,去救小明王了。 “什么狗屁小明王,那是人家杨霖的种,你们的圣女早就被人玩够了。”王金刚咬着牙,咒骂道。 还有那顾家,承诺的交趾大军也没到,自己现在才知道,交趾人连自己的国家都越不过来。 被人堵在李朝国都升龙城,每天派去求和的使者就有好几波。更别提占婆海盗了,都成了海上逃命队了。 这群猪一样的盟友,就没有一个可靠的。 不过王金刚,现在根本没想要东山再起,他曾经纠集了十几万部众,看着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军,让他豪情万丈。 满心以为天下尽在掌握,马上就可以推翻大宋,建立自己的江山。 谁知道,两万骑兵,一冲之下,就把自己的美梦生生击碎。 他现在只想敛取足够的钱财,逃到海外去逍遥。 --- 汴梁,将蔡京送走之后,杨霖顺道来到柔惠帝姬的宅子。 樊楼是她的产业,自己去过樊楼她肯定知道,这帝姬有个少女心,最爱拈风吃醋,还是得时常浇灌着点好。 潘意的家将早就被清洗干净,如今这里从丫鬟婆子,到护院小厮,全都是杨霖安排的人。 杨霖大咧咧地从正门进来,再也不怕被人逼到桌子下面,碰个老大的红鼻子出去丢人现眼了。 帝姬的闺房内,燃着两根红烛。 整个房间被火龙熏得滚烫,让人昏昏欲睡。 柔惠帝姬额前束着坠玉卧兔儿,披穿着天青色纱衣,宽大的衣袖从肘间垂下,露出两条雪藕般的手臂;衣襟开成心型,酥胸半露,白花花的荡人心魄。 把房子内弄得这么热,偏偏她手里还捧着一个鎏金手炉,嘴角弯弯地牵挂着一抹笑容:“你来啦?” 杨霖关上门,褪去外罩的袍服,早有帝姬的贴身丫鬟红雀拿来一件内穿的燕服。 “怎么这么热?你还拿着一个手炉?”杨霖不耐烦地问道。 柔惠帝姬脸色一红,她轻轻上前,忽然抬起脸在杨霖的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 “你来看人家,人家很开心。”柔惠帝姬挽着他的胳膊,笑着说道。 杨霖被她这么热情的表现,搞得摸不着头脑,坐下之后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些小玩意。 低头一看,是一对金麒麟、一副长命锁,还有小宝宝戴的小镯子、小脚铃。 杨霖心底有些激动,问道:“这是?” “人家有了……小宝宝了。” 杨霖哈哈一笑,把她揽在怀里,狠狠吻住。 今年自己多子多福,虽然多有烦心小事,但是总能逢凶化吉。 看来是本赤阳仙人,行善积德,有了福运了。 柔惠帝姬靠在他的怀里,眼睛里闪烁着母性的光芒,她虽然已经年近三旬,但是却没有生育过。 驸马府的一个女儿,还是潘意在外面的私生女,被柔惠帝姬接到府里当自己女儿养着。 “你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 柔惠帝姬声音柔柔的,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抱着这么一个成熟又性感的身子,杨霖有些不自在,笑道:“今日蔡京回到了汴梁,这可是个文豪,等孩子出生了,我去请他取个名字。” 柔惠帝姬不安分地在怀里扭来扭曲,畅想着一些生了孩子之后的琐事,胸腔内充满了期盼和憧憬。 在她身下,杨霖也在暗想,刚想夺了你们赵家的江山,就有了帝姬怀了自己的骨血。 这天下,合该落入我手啊。 ------------ 第五百六十七章 暗流汹涌,润物无声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汴河上的小船内,传来带着欢快的女声,足见船内女子心情大好。 重回汴梁,赵明诚和李清照都十分开心,毕竟在这个时代,汴梁和其他地方,如同是两个世界一般。 因为西域商路和茶马古道的重启,汴河到洛阳和长安一带,也疏通了河渠。 繁忙的汴河水面上,这一小船并不起眼,水青色的船帘被掀开,露出一个娇笑的笑靥。 “终于又回到汴梁了……”这新婚不久的小少妇伸了个腰,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几乎是同时收到的调令,李清照夫妇一路上游山玩水,竟然比蔡京来的还晚。要知道蔡京可是从岭南,长途跋涉而来。 而他们夫妇在京兆府,乘船顺流东下,路程不知道少了多少。 也难怪如此,毕竟蔡京心急难耐,这两个却十分悠闲。 突然,两岸一阵马蹄声传来,只见大队的人马,卷起烟尘,奔向汴梁。 这些将士人高马大,甲胄鲜明,虽然是疾驰行军,却甚有法度。 路边的百姓们,自觉地让开,站在两侧指指点点,或拍手叫好。 京营新军,打出了汴梁子弟的威风,已经取代了开封府蹴鞠队,成为汴梁百姓心中的新宠。 李清照望着长长的骑兵,皱着鼻子道:“好多大头兵啊,以前汴梁可没这么多兵马。” 赵明诚点了点头,道:“人嘶马鸣,乱糟糟地,我们进船吧。” 风雨欲来,也只有这般吊儿郎当的官员,政治敏感度低到一定程度,才会如此淡定。 近来枢密使宋江、北路兵马总指挥韩世忠、甚至连大理总督方七佛都赶回了汴梁。 要知道,那大理和交趾激战正酣,还分兵北上,和钟相反贼兵马激战,这个档口方七佛都回来了。 一来是南方的将士有足够的信心,面对两边开战的局面,并不十分紧张。 第二个就是汴梁应该有大事发生,朝中衮衮诸公,对此讳莫如深。 这些禁军进了城,马上就到了大营,近来殿帅高柄几乎是住在大营内了。 往日里只有夜里晚饭之后的一个时辰,是进行文教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是操练或者休息。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京营新军文教时间提高到了两个时辰,除了教授将士们读书认字,剩下的就是一些杨学的概要。 蔡京主政通政司之后,集中了一票文人,将杨霖的学说,有意无意地延伸到为政层面。 这些细小的举动,正在通过邸报,传递到大宋的每一个郡县。 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人们对于少宰杨霖的看法…… 民间和官场,一时间对于杨少宰,朝着个人崇拜的方向可控地发展着。 杨霖有着足够的功绩可让人大书特书,也足够的传奇。状元及第,出将入相,开疆拓土,功高盖世。 昭德坊内,杨霖最近是深居浅出,就出门也带足了侍卫。 进城之后的赵明诚夫妇,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来拜访。 来到昭德坊门前,却意外地发现,此地不同于以往那些朝中巨擘的府邸。 以前的宰相,大抵是高门大户,等闲人等不让靠近。 但是昭德坊的外院,简直就如同曾经最繁华的大相国寺,和如今最繁华的延庆观下的山门一样,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夫妻俩一时间愣在原地,一个红衣锦袍的侍卫,见他们这般作态,警惕地上前问道:“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赵明诚拱了拱手,道:“本官通政司干办赵明诚,特来拜访杨少宰。” “有名帖么?” 赵明诚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名帖,递了上去。 侍卫道:“随我来吧,你们可到内院花厅稍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进到了内院,才算是安静了下来,赵明诚和李清照在厅内落座,马上有人端着茶盘来。 李清照站起身来,打量着这墨香四溢的花厅,突然小嘴一张,哦的一声惊叫。 赵明诚正在喝茶,被她吓了一跳,唬着脸道:“娘子,这是少宰府上,一惊一乍成何体统。” 李清照却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墙上的一副书画。 赵明诚知道自家娘子,最喜欢金士古玩,凑上前一看也瞪圆了眼睛。 “王右军的草帖……” 两个人好似两个小穷鬼进了金山,馋猫进了美食园,双腿都迈不动道了。 “娘子,你看这里,步辇图!阎立本的真迹!” “还有这个,莫不是洛神赋图?” “这幅画从表象和绢布色泽看来,应该是最近几年的画作,不知道当世哪个大家竟有这种水准。” 夫妻俩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是少宰的花厅,物我两忘的境界,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杨霖笑道:“此乃蔡太师手绘,崇宁三年,本官殿试夺魁,太师赠送的蟾宫折桂图。这府上虽有名画不少,唯独这一幅是我最爱。” 赵明诚和李清照赶紧转过身来,赵明诚抱拳,李清照盈盈一拜。 “两位走的着实有些慢啊。”杨霖笑道。 夫妻俩面色赧然,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点路程,自己走了一个多月,按照以往官场的散漫,算是正常的,但是如今的官场习气,已经大有不同。 杨霖十分忙碌,也没空和他们过多寒暄,说了些客气话,收下了李清照带来的一副带词书画。 这画作放在这里,有些不太入流,但是词填的相当好,杨霖读了一遍脸色甚喜,吩咐身后的小丫鬟挂在厅内。 若是禅让得来帝位,少不得要用这些文豪,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提前笼络住他们,也算是为后来的事铺好路先。 赵明诚刚想带着娘子离开,只见外面几个人结伴而来。他们一个个身材魁梧,虬髯钩鼻,浑身都带着腥膻味道,虽然都穿着汉服,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汉人。 这些大汉进到厅内,也不管有没有人,单膝跪地:“见过少宰。” 杨霖一看,这都是西北军中的重将,党项七羌就来了三个。自己的命令才发出去几天,他们便来了,可见是马不停蹄。 “起来吧,里面叙话。” ------------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人心在杨,文武待变 看着几个西北将军,杨霖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些鲜活的名字,什么董卓、安禄山…… 晃了晃脑袋,杨霖心中暗道,我和他们还是有不同的。 想到这里,杨霖往椅子上一座,大马金刀地说道:“即日起,调你等驻守汴梁东大营,每日只需操练文教即可,闲暇之时随时待命。” 几个将军互相打量,全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喜色,纷纷握拳在胸,对着杨霖大表忠心。 杨霖在座位上,一句话也没听进来,这些人对自己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因为他们的利益,被自己握在手里,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的族群兴衰。 这些人,比自己真正的心腹还忠心,维护杨霖就是维护他们自己。 看着这几个真正的狗腿子番将,杨霖心底摇了摇头,这造反两个字听起来石破天惊,真的着手了却发现是水到渠成。 大宋王朝所谓的得人心,也不过是得到了一群既得利益的士大夫的心,还是掺杂着浓浓私心的忠心,要来屁用没有。 金梁桥前,殷慕鸿一人就摧折了汴梁所谓士大夫的腰杆子,难怪后来金人南下,满朝衮衮诸公连一个殉国的都不见。 至于大宋倚为臂膀的六十万都门禁军,更是些银样镴枪头,顶着强军的名号,一戳就破。 后世的金人两围开封府,这些都门禁军的表现,那才叫拙劣到家呢。 接下来几百年,是北境异族井喷式爆发的时间段,女真人肆虐东亚,蒙古人杀遍亚欧,接下来是帖木儿上帝之鞭,这都是游牧、渔猎民族,在冷兵器时代的末年,最后的狂欢。 不管是深宫中的赵偲,还是堆玉楼上的赵佶,都不像是能带着中原王朝,继续傲立世界之巅的人物。 抛开这些家国情怀,自己有能力当皇帝,又何必惺惺作态,让后人遭难,让心腹被清洗呢。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这花花江山,六宫粉黛,号称天子,统帅万民,又是谁能轻易拒绝的。 送走了这些胡将,王朝立又单独来拜访,杨霖刚刚回书斋坐下歇息一会,没好气地问道:“你来作甚?” 王朝立心虚地说道:“少宰,下官特来禀报一些吏部的事。” “放屁,你就是来打探消息,探探我的口风。” 杨霖往软塌上一躺,叹了口气道:“你是我心腹之人,瞒你作甚,你就大胆地问便是了。再过几天,我也会把你们叫来。既然你自己来了,我便实话告诉你,我准备进燕王,你准备一下。” 王朝立心中突突乱跳,按捺不住地兴奋,凑上前问道:“进燕王之后呢?” 他跟着杨霖的时间最久,刚刚进京殿试,然后任将作监丞时候,就跟着杨霖厮混。 当初的杨提举,手底下可就这么一个心腹,代天出巡时候,汴梁城郊只有王朝立孤零零一个人相送。 他最清楚杨霖的脾气,越是对你骂骂咧咧,越没拿你当外人。所以便大着胆子,问出了这局诛心之论。 没办法,必须及时知道杨少宰的想法,不然这劝进之事,从龙之功,可就落了下乘了。 杨霖笑着乜了他一眼,道:“我还没有拿定主意。” 王朝立眼珠一瞪,上前道:“少宰,属下斗胆说一句,到了您这一步,便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你心中有数,好自为之便是。”杨霖淡淡地说道。 王朝立浑身顿时充满了干劲,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力量,作揖之后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刚出书斋,便握着拳,嘴里不知道嘟囔一句什么,背着手仰天出门而去。 会到府上,王夫人见他这副模样,给他除去官服,不解地问道:“官人,不是说去拜访杨少宰了么,何故如此欢喜?” 王朝立这妇人,是跟他从苦日子过来的,最得他的怜爱。 再加上王夫人小模样俊俏,又是成熟的年纪,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 王朝立摸着夫人的手,笑道:“娘子,咱们王家,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 --- 江南弥勒教匪徒,虽然被一战击溃。 但是并没有被连根拔起,而是被打散成小股盗匪而已,这些盗匪渐渐聚合,又汇成几支七八百人、或者三四百人的队伍,开始在江南腹地到处流窜,一时还没有被剿灭,江南一带依旧是人心惶惶,新到的宇文虚中,刚一赴任,便召集了江南几个州府的团练使和防御使。 总督府内,灯火通明,宇文虚中毫不怯场,当即划分了战区和各自的任务。 所有的武将全都精神一振,新任的总督抬手间就将江南省的几个重点贼患区域划出,责任已经归结到了每一营厢兵。 以前拿不下贼人也没事,只要是保卫了本地安宁,就算是完成了防御使得职责,但是现在不行了。 宇文虚中眼神冷峻,道:“军令如山,但有完不成的,只好是军法处置。这些贼人并无什么战斗力,你们要做的只是穷追不舍,不放过一个。入冬之前,必要还江南一个海晏河清。我在杭州城设下斩首台,若是斩不到贼人,就斩作战不利的将军。” 众将心下一凌,纷纷抱拳领命,急吼吼地退了出去,准备开始第二次剿匪之战。 此时的越州会稽山,飘起数十个风灯,把林中照的亮如白昼。这是杨天赐发明的一种照明工具,最适合夜里追击围杀敌人,朝天一放让对手无所遁形。 近百个手持连弩的万岁营情报司番子,个个面色凝重,弩机皆已上弦。 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面容有些悚人,走在最前面,正是四个兽孩之一,已经长大的杨天宁。 “头儿,就是这个山洞。”一个稍微有些瘦小的探子,大声喊道。 杨天宁看了一眼,自己摸到这里,也没有半点动静,足见此处连个暗哨也没有,他撇了撇嘴,骂道:“泼贼狡诈,我们来晚了,走吧,进去看看。” 进到山洞里面,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杨天宁眉头紧皱,手握着刀柄慢慢走到里面。 “头,你来看这里。” 杨天宁走了过去,只见地上躺着几个尸首,全都是妇孺小孩。 几个孩童,被人剥去了皮,血淋淋的躺在地上。在他们的对面,是一个面容狰狞的男尸,看来是贼人用小孩威胁这个男人,在他面前把他的骨肉剥皮抽筋…… 这些贼人走的时候,没有留下活口,这个刑房内有几具尸体,还没有开始腐烂,应该是死了不久。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十八层地狱一般,杨天宁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被剥皮的孩童。 “弥勒教……” ------------ 第五百六十九 为王称霸 昭德坊,内院,书斋。 四张小几摆在中间,蒲团上宋江、高柄、方七佛、韩世忠席地而坐,在上首坐着杨霖。 杨霖看了一眼四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门扉一响,两个侍女端来茶盘,托着茶壶和杯子。 每个人的面前小几上,倒上一杯热茶,两人跪坐在杨霖身旁,等着续水。 杨霖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两个小丫鬟弯腰倒退着徐徐退出,关上了房门。 宋江心里早就有数,率先打破沉默道:“少宰,今日召集我等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杨霖端着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茶碗,笑道:“请你们来喝茶。” 高柄端起茶碗来,一饮而尽,道:“喝了少宰如此好茶,恨不得把命都豁出来相报,少宰有事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高柄为了您绝不皱一下眉头。” 韩世忠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紧张地不行,比指挥千军万马还小心。他手下出汗,坐的端正,心中暗道,这就是俺进了枢密院之后的场面嘛,不行,俺可不能露怯。 他把眼前的小茶一口咽了,根本没觉到什么,声音低沉道:“俺和高殿帅一样。” 三个人已经表了态,只剩下一个方七佛,屋内的四个人全都望向了他。 方七佛正在琢磨这个茶杯为什么这么小,而且上面还刻着画,简直是巧夺天工。 方七佛啧啧称奇,想着一会怎么开口,拿回几个去,待客之时岂不是恁有面子。 一抬头,感受到了四道目光,他愣了一下,脸色开始变红。 “嘿嘿,嘿嘿。”一边朝四人点着头,方七佛有些扭捏地干笑着。 本来信心满满的杨霖,瞬间有些气馁,这就是自己倚为臂膀的四大心腹? 就凭他们,自己就要谋朝篡位?行不行嘛…… 杨霖没好气地说道:“我要做燕王,进个王爵,你们意下如何?” 高柄赶紧道:“少宰收复幽云,早就该封王,此事上合天意,下顺民心,宜早不宜晚。” 韩世忠也连连点头,赞道:“高殿帅说话,想来是恳切的,俺韩五也这么觉得。” 这时候,宋江站了起来,微微一抱拳,道:“少宰,此事不妥……” 高柄一拍桌子,杨霖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宋江在屋内踱步,道:“少宰,前番收回幽燕,三辞王爵,已经成为佳话。若是自己推翻,岂不是有些……” 杨霖脸一红,说道:“继续说。” “若是要晋王爵,那也简单,继续开疆拓土就是了。如今就有现成的摆在眼前,交趾已经在我们的有意纵容下,南北内战了一年多,打得是十室九空。” 宋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方七佛,后者很实诚地点了点头,道:“死人死的可惨了。” 宋江继续说道:“诚如此,少宰可亲征交趾,将这个割裂更久的国土收回,重现大秦时候的交趾郡,我们趁势上书,捧少宰做个越王可好?” 杨霖沉吟片刻,觉得也未尝不可,收回幽云毕竟是往日功劳,而且更多的是在扯皮议和中收回来的,血战硬战虽多,却没有酣畅淋漓的大胜。 南下交趾……李朝已经是疲惫不堪,这些人打起内战来,那是真的狠,杀自己的同胞就像杀九世仇人一般。 自己若是南下,可以顺便扫清钟相贼兵,还荆楚江南和岭南三省一个太平。 现在看来,新政的实施,在北方的阻力很小。 河北河东本来就穷的要命,新政给了他们一个机遇,这些地方的人感恩戴德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反对。 秦陇陕甘兵祸连天,新政的实施,对他们也有好处。尤其是西域商路和茶马古道,更是让当地繁华起来。 现在看来,就是江南这些士大夫的故乡聚居地,对自己的反抗最烈。 为此甚至不惜和反贼结盟,不惜和金人狼狈为奸,更不惜请异族入宋。 看来又得下一次江南了,杨霖浑身的骨头一疼,似乎已经开始抗议了。 刚歇息了不到半年啊,如果可以的话,是真不想再动弹了。 每次出京,都累掉半条命,好在这次不算是特别紧急。 宋江说完之后,在场的人除了方七佛优哉游哉,其他人都起身附议。 杨霖一看人心一致,便不再犹豫,拍板道:“既然如此,我就去一趟交趾,收复古越旧土,然后请封越王。” 韩世忠一听要打仗,便问道:“不知少宰要带哪几路兵马前去,末将愿为少宰,充当先锋。” 杨霖想了想,还是摆手道:“幽燕重中之重,北有强敌,十倍于交趾。你不可轻离长城,更不能抽调长城兵马。” 如今可是抢功劳的时候,谁都知道交趾已经熟透了,就等少宰前去采摘。高柄赶紧道:“京营新军,愿为少宰效犬马之劳。” 杨霖点了点头,道:“带两万禁军,留下两万,本来交趾就有刘锜带着两万新军。我走之后,宋江你要好生约束东大营的胡兵,那些人都是你的旧部,记得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调出汴梁。” 宋江抱拳道:“属下明白。” 汴梁是重中之重,自己走后,肯定还要跟杨戬、蔡京还有王朝立、徐知常等心腹交待几句,这些人自己心中应该也都有数。 “两万兵马,是不是少了点?” 韩世忠知道自己没机会去了,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杨霖摇了摇头,道:“大理本来就有十几万将士,再加上我们扶持的交趾的附庸军,我再下令南海水师配合作战,人数已经足够了。” 说到这里,杨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宋周围除了金国,全都是自己的藩属。 平日里照顾他们,逢年过节还来打秋风,这算什么藩属。搞得就像是自己花钱供养着一群活爹一样,事实上,自己上次稍加试探,跟他们讨要宫女伺候皇帝,这些小国都挺温驯痛快地。 大国就是这样,不能只是施恩,一定要适当展示自己的威严。让这些小老弟,知道谁才是大哥。 “着礼部和兵部下发调令,南海附近藩属国,全都派兵助战。高丽、东瀛负责供应粮草战马船只,不听话的记录下来,以后挨个收拾。” ------------ 第五百七十章 美人妙计 初步议定了需要的兵马,杨霖也不知道够不够用,看向方七佛,问道:“你觉得我收复交趾,需要多少兵马。” “不需要兵马啊,我们那里人够了。” 方七佛的脸上十分恬静,用这个词形容他再合适不过。尤其是对比屋内其他四个野心家,他简直是格格不入。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自信是好事,毕竟张叔夜走了之后,南边一直是你在带兵,此番南下还得靠你来打,你还有什么要求么,趁现在尽快提。” “这套茶具……能给我一套么?”方七佛兴冲冲地问道。 话音刚落,四个人都诧异地望着他,似乎是在看一个奇异的物种。方七佛讪讪地道:“我就随便一说,不行就算了。” “我终于知道,王黼当初为什么让你去管营妓了。” 杨霖无奈地说了一句,随机大声喊道:“来人。” 从书斋内室出来两个侍女,杨霖指着茶具道:“把这套茶具给他装好,方七佛,你要是南征出了岔子,我把你脑袋割下来做一个茶壶。” “那能有什么问题……少宰,你不会打仗,所以你不知道,仗都打到这个地步,是输不了的。” “放肆,少宰乃是公认的出将入相,江南平定你们方腊叛军一战成名,获封‘兵圣’称号,岂是浪得虚名?”高柄沉着脸道。 宋江看不下去了,起身道:“事不宜迟,我们便各自回去,早做准备吧。” 众人纷纷起身,方七佛等着侍女将茶具交给他,笑着道:“谢谢妹妹。” “滚。”杨霖骂道。 往软榻上一躺,杨霖有些心累,不愿意再往南走这一趟。 突然,小门被轻轻推开,韩世忠笑吟吟地进来,点头哈腰地道:“少宰,嘿嘿……” “韩五,什么事?” 韩世忠挠了挠头,道:“少宰,俺当初,嘿嘿,枢密院,你可是答应过的。” “我答应过么?我怎么忘了?” 杨霖心底盘算了下,长城兵团不能换将。便随口敷衍道:“长城紧要万分,轻易离不了你这等虎将。” 韩世忠凑上前来,弯着腰笑道:“少宰有所不知,那北道总管宗泽,是个人才。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会打仗,还会治理地方的,留他在幽燕那可真是万无一失啊。俺韩五,向少宰举荐大才,甘愿让位。”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韩五啊,你还年轻,怎么老是想着进枢密院这等地方呢。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北境边关大有可为,正好适合你这等有为青年,大展拳脚,封妻荫子。这样吧,我在汴梁给你寻摸一个宅子,不要你花一分钱,绝对的豪奢富丽,你派人去老家,把你爹娘接来享享清福。” “少宰,你可是答应过俺,等打退了女真,就让俺进……” “闭嘴,再敢聒噪,宅子也没了!” 韩世忠赶紧止住,低着头叹了口气,道:“那你给俺保媒,寻摸一个名门千金的事,总还算话吧。” “这个好说,等我封了王,亲自给你主婚都行。”杨霖笑着说道。 韩世忠没有能调到汴梁,心底难免有些怏怏不乐,不过这次少宰晋封王爵,把自己调了回来商议,足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只要保持这个关系,等到了少宰更进一步的时候,俺再立几个战功,总能进到这枢密院的。 他刚想转身,杨霖叫住了他:“韩五,你最近没赌吧?” “绝对没有。” 杨霖点了点头,道:“我先前说的,不是和你开玩笑,你出去之后就去找陆谦交待一声,把你爹娘接来汴梁。我帮你找一个宅子,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不过有一件事,你得给我透个底。” 韩世忠神色一凝,脸上的笑意全消,肃然道:“少宰尽管问。” “长城内外,都是自己人么?” 韩世忠并非蠢人,相反,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物,油滑至极。 他此刻却不敢开一点玩笑,沉思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凝声道:“少宰,再过半年,军中持续宣教,末将保证没有丝毫差池。如今王禀吴玠等大将,都是少宰心腹之人,北道总管宗泽……就说不定了。” 宗泽虽然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但是毕竟是个进士出身的文官,对于杨霖其他的命令,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真走到谋朝篡位那一步,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杨霖心中有数,点了点头,道:“要让军中将士知道,为谁持枪,为谁拿刀,为谁佩弓箭。” 韩世忠深深作揖,道:“韩世忠从一小卒,到了如今,岂敢不为少宰竭忠尽智。” 挥了挥手,韩世忠慢慢退了出去,房内不知道是谁,燃起了一支沉香。 淡淡的香气萦绕,让人安神醒脑,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按上自己的太阳穴,慢慢揉捏着,动作极尽温柔。 杨霖一闻就知道是段妙贞到了,轻声笑问道:“你怎么来了?正巧过几天,我又要去你们大理了。” 段妙贞伸手轻轻揉着他的额角,柔声道:“霖郎好想不愿意去,是累了吗?” 杨霖朝她臀上拍了一记,道:“有些累,但还是想要你,你自己动吧。” ………… 一番缱绻过后,段妙贞白玉般的粉颊犹自带着红晕。 她挣扎着,打起精神蹲下身,用丝巾帮杨霖抹净身体,然后替他披上衣物,结好衣带。 杨霖早就习惯了她的温驯可人,大咧咧地躺着生受,抚摸着她柔嫩的玉颈,低笑道:“妙贞宝贝越来越有风情了,今日这般乖巧,是不是有什么事。” 段妙贞粉颊更红了,眼中却有一丝犹豫,低声道:“我说了,霖郎不要太伤心。” “伤心?”杨霖皱了皱眉头。 段妙贞低声道:“小刘贵妃几次找我倾诉,她……好像有意中人了,而且还送了她很多的信物,但是就是不肯见她。” “太不像话了!” 杨霖自己没记得给小刘贵妃送过东西,现在看来这是人家春心萌动,名花又要有主了。 “这简直是不守妇道!” 杨霖低头一看,段妙贞被自己吓得有些变色,赶紧神色一缓,把她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随她去吧,我有了妙贞宝贝就行了。” 有的人嘴上说着不在乎,心底却在暗暗滴血…… 段妙贞如何不懂杨霖,趴在他怀里,柔声道:“霖郎不要气馁,我帮你抢回来。” “这怎么抢?” 段妙贞粉颊一红,这话对她来说,太有罪恶感了,但是为了自己的爱郎,她又舍不得杨霖有一丝不舒心。 憋了半天,终于呢喃细声道:“要了她的身子,日久生情。” ------------ 第五百七十一章 再兴刀兵 杨霖轻笑一声,守着妙贞,这种事怎么好意思答应下来,就算要干也得偷偷自己做。 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刘贵妃可是刘清水的亲姐姐,那是自己的生死弟兄,挚交好友,不能用这种手段的,除非是精密策划之后。 眼下即将南征,哪有这个时间,杨霖轻拥着怀里的美人,脑子里依旧是交趾的大事。 交趾是个好地方,对维护汉家王朝在中南半岛的统治、控制南海以及维护海外朝贡体系都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后世的明朝还曾在交趾云屯设立市舶提举司管理西南诸国朝贡和贸易事物,要是能拿下来,对整个帝国的运作都是有很大的好处的。 交趾打下来,向来是不难的,难得是如何治理。 交趾自秦开始纳入中原王朝的领土,之后一千多年大部分时间都归属汉家王朝。直到五代时期,交趾被南汉占据,到939年,吴权割据交趾自立,但未立国号,史称吴朝。 三十年后,丁部领扫平交趾境内各个势力,建制称帝,定国号建立国号大瞿越,史称丁朝,此为交趾脱离中国之始。 后世的永乐帝,就曾经在这里吃过亏,强行收回交趾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抗。永乐大帝设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也就是交趾省。到明宣宗的时候,这些人便杀了汉人官吏,悍然复国。 这些猴子一样的人一旦钻入瘴遍布,毒虫肆虐的雨林,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将士性命。 段妙贞抬眼一看,杨霖目光涣散,心中一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道:“霖郎,你是不是不想出征啊,要不然你跟官家恳求番,让他派别的人去吧。大宋能打仗的将军这么多,那高柄不就很厉害么,上次剿匪回汴梁,那么威风,百姓们都交口称赞呢。” 杨霖嘴角一笑,摩挲着玉人雪颊,活像抚摸一只餍足的小猫。段妙贞无比享受,静好的面容上笑意浅浅,红晕淡淡,好似醉了一般。 翌日清晨,少在杨霖上表,交趾李朝皇子弑父自立,大宋身为宗主国,必须兴兵讨伐。 天子很快准奏,着门下省出伐李檄文,通政司蔡京捉笔,慷慨写就,下发邸报,传遍天下。 檄文曰: 交趾郡王李乾德慕义向风,率先职贡。嘉其恭顺,颁赐鸿恩,封其为王,长有其土,子孙世袭,与国咸休。 王子李阳焕,久畜虎狼之心,竟为弑父之举,杀其生父,戕其阖宗,覃被陪臣,茶毒生民,鸡犬弗宁,怨声载路,狐疑狙狡,鼠黠狼贪。 幸成奸谲之谋,辄逞跳梁之念,全无忌惮,无有不为。欺圣欺天,无伦无理,僭国号曰大李,窃纪年为天顺。非惟恣横於偏方,实欲抗衡於中国。觊觎大理,窥视广西。据思明之数州,侵陵远之七寨,掳我汉女,以备髡钳,掠我汉民,以蹈汤火。 未几兰英王后奔窜来京,诉陈其事。特遣使臣,晓以祸福,启其自新之路,开其向善之门,谆切再三,俾其改悟。益见贼子李阳焕冥顽狠愎,为祸更甚,今已忍无可忍矣。 使我上皇有冲天之怒,将士抱荡灭之心,兴问罪之师,举九伐之典,用除残暴,以解倒悬。 乃命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等率偏师带甲十万讨之,东南各省悉听调遣,临阵来敌者,杀无赦。 檄文一出,地方上很多人都怨声载道,大宋这几年兵戈不断,有穷兵黩武的势头。 虽然每次都有不俗战绩,但是地方上已经疲惫不堪,尤其是江南。 很快朝廷的第二个邸报,由通政司发出,这次南征不动地方已一兵一卒,只用大理人马和京营新军。 而且不从江南加征一丝捐税,而由藩属国供给,朝廷补缺。 如此一来,风向大变,人人都拍掌期待,等着大宋将士再传捷报。 汴梁马前街,往来的马车不断,行人摩肩擦踵。 袖楼中,也是人来人往,忙碌不堪。 商会会长王运,举着一本诏令,好似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面色红润地大声道:“以往朝廷出兵,都是先号令地方上收购粮食、再装车南运、然后河运、江运,海运,要经过多个衙门、多层手续,不但耗时费力,而且成本极高。如今全部竞标包给我们商户,咱们有现成的商号、商铺可以收购,还有车运水运行甚至有自已地码头、仓库,比朝廷购运要节省至少一成半的银子,而且速度要快半个月以上。 咱们每船粮食比朝廷能早到半个月这一条,把省下地那一成半银子全赚了咱也不亏心,早半个月解决多少问题?少死多少人?路上少耗半个月。人工运费又得省多少?朝廷只会嘉奖我等,断然不会有所索取。如今的朝廷对我们如何,相信大家心中有数,无须担心!若是有不结款的,我们袖楼愿意出资!” “此等机遇,可谓是亘古未有,足见朝廷对我等的爱惜之心。这次杨少宰南征交趾,我们商会一定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为少宰尽一份微薄之力,不然如何对得起这袖楼商会。” “朝廷打仗,需要大量马匹、营帐、衣甲、兵器、弓矢和药材。我预计马上这些物资,也要走这条路,到时候机会多多,人人有份。” 底下的豪商,其实是江南豪门失势的最大受益者,空出来的巨大市场空白,谁能快速填上,谁就将飞黄腾达。商会的人正在积极提高自己的存在感,想有番作为,只要稍有一点利润,便有人接下这些订单,而且还可以保证一定会送到。 朝廷的政策日新月异,所有的商户都是最关心邸报的,稍有风吹草动,就够他们紧张半天的。 如今直接传了一道命令进商会,就像是在滚开的油锅里滴入水,顿时炸了锅。 这些富甲一方的商户,扯着嗓子高呼,都希望多揽一些订单在自己身上。 王运心怀激荡,看着偌大的袖楼,觉得赚再多的银子,也没有这般的痛快酣畅。 ------------ 第五百七十二章 龙角初露 昭德坊本是豪门宅邸,修建的十分用心,用料讲究至极。 尤其是经过王黼的二次加工,更是穷奢极欲,杨霖抢来之后只是稍加改作。 后宅花园占地广阔,富丽堂皇,四面游廊围绕,奇花异草间点缀着采自江南的奇峰怪石,一汪池塘引的是城外活水,满池栽种着荷花莲蓬,微风袭来,水波荡漾,游鱼徜徉 靠近水池的一个凉亭内,苏凝香靠在栏杆处做着女红,旁边一张湘妃竹榻上,苏妆怜手里捧着一碗冰酪吃得不亦乐乎。 杨家二小姐在一旁馋的直流口水,苏妆怜看着姐姐不注意,偷偷喂她一勺,然后看着小女娃呲牙咧嘴,笑的花枝招展。 苏妆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幽幽叹道:“大郎南征,不知道几个月才能回来,咱们待在家中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又要牵挂多久。” 她瞟了一眼没事人似的妹妹,忧心忡忡地说道:“每次大郎出征回来,都累的散架一般,歇息一个月才能回过神来。” “累的散架了,你就招架得住了呗?还不是每次哭爹喊娘的。” 苏凝香大羞,把手里的女红扔了过来,啐道:“你个死丫头,守着孩子,乱嚼什么舌头?” 苏妆怜做了个鬼脸,嘻嘻一笑道:“就说就说,打我呀。” 啪的一声脆响,苏妆怜一声惊叫,捂着火辣辣的小屁股跳了起来,看着面色不善的杨霖。 杨霖抱起女儿,皱眉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自己吃也就算了,还给我女儿吃冰?” 杨霖的这个二女儿,小名安安,大名取作杨天仙,十分霸气。有自己娘亲的父亲的基因,长大了料想也辜负不了这个名字。 杨天仙到了自己爹的怀里,舒服地扭着屁股拱了起来,把满嘴的口水个冰酪都擦在杨霖的紫金官服上。 苏妆怜马上一副笑脸,讨好地道:“是她自己想吃的,我都不够呢,疼自己孩子有什么错。”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然后看着苏凝香,道:“你也不看着点,我看看牙冻掉了没,少一颗我可饶不了你们。” 苏凝香也凑了上来,看着杨霖真的捏开女儿的小嘴观瞧,不禁笑出了声:“大郎,这是乳牙,早晚要掉的。这小东西出生的时候你就在外面打仗,这次又要出去,怎叫人不担心……” 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杨霖一边逗着女儿玩,一边说道:“我马上要走了,特意过来看看你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我要殉国呢。这次南征十分简单,有方七佛给我打头阵,我就是去捞点功劳,准备回来封个王爵什么。” “真的吗?”姐妹俩一齐问道。 不过语气却大不相同,苏凝香是放心下来,如释重负,苏妆怜则一脸喜色,显然是为杨霖封王这件事而开心。 两双水眸流波溢转之下,都盯在杨霖的身上,美人情深意切,让杨霖也有些温暖。 男儿胸中有家国天下,风云际会之际,自当尽力而为。为了国,更是为了家,为了身边每一个鲜活的面孔,而不再是历史上的只言片语。 杨霖伸手,抛举起女儿再接住,来回反复逗得她咯咯直笑。 --- 汴梁城,西大营。 京营新军的校场上,旌旗猎猎,将士荷甲持歌,一股凌冽杀意在秋风中肃穆威严。 殿帅高柄亲自集结大军,做着最后的训话,所有的大小军将齐至。如今留守汴梁的,还有四万兵马,这次要出征的就占了一半。 事实上,另外两万,也在刘锜的带领下,去到交趾作战很久了。 刘锜在交趾,也是屡立战功,不过朝廷的政策是让交趾人自己打自己,宋军只是坐镇后方,什么时候他们扶持的义军不行了,再出去把李阳焕的李朝军队收拾一下。 这个政策虽然阴损,但是却很有用,北部交趾也不是没有能人看出宋廷的险恶用心,但是没有办法,宋人是他们的唯一依靠,失去了大宋的支持,他们就会被同胞撕碎,灭尽全族。 高柄虽然没有什么血战军功,但是单凭口舌之利,拿下幽云最先的三个军州,威望是不缺的。 他又素来护短,极为爱护手下将士,所以颇得人心。 高柄今日身穿青黑色盔甲,人高马大,腰杆笔直。 “昔日禁军将门,对尔等盘剥榨取,都门之内,军户不如鸡犬,是杨少宰为我们伸张正义,才有的如今走到哪都受百姓另眼相待。全军自我高柄以下,受少宰大恩,刻思图报。 如今少宰南征,亲点我等京营新军虎贲出战,恰逢其时。大宋百姓,翘首期待,我等,为何而战?” 他的声音高亢嘹亮,点将台下的军将听得清楚,率先喊道:“为百姓而战,为少宰而战!” 校场的两万将士,一起高声喊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久经不息。 能让两万人,一同高呼,而不至于乱喊,听起来容易,实际上已经体现出了很高的纪律性。 这就是军营文教的效果,杨霖最想要的,就是一支由汉人青壮,尤其是良家子弟组成的纪律严明的兵马。 乱世之际,当然是什么力量都要团结起来,加以利用,但是一旦海晏河清,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兵马了。 京营新军,无论从哪一方面说,都是大宋得天独厚的一支宠儿军队。 高柄满意地点了点头,每天夜里的文教,已经让这些将士心中,有了自己的归属感和使命感。 他们如今表现出的心气,让高柄也惊讶不已,杨少宰打仗本是不怎么地,但是练兵还真有些本事。 这一支兵马,是他从无到有,从内里烂成败絮的六十万禁军的基础上,推到重建的。 高柄曾经在那支禁军中待过,坦白的说,这六万人在他眼中,足以击败曾经的六十万。 这汴梁的城头上空,依旧是青天高远,但是在高柄的眼中,已经是乌云堆积了。 就等那一声惊雷划过,便是天地变色,地覆天翻的时候。 ------------ 第五百七十三章 恶犬变家犬 清晨,汴梁城。 鸿胪寺内,聚集了来自东瀛和高丽的使者,如今大宋强势收回幽燕,再次和高丽接壤,饱受女真威胁的高丽上下君臣,都有一种得天之幸的感觉。 对于时常被女真劫掠,又无法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高丽人来说,大宋军队强势收回幽燕,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高丽就如同一个每天都被欺负留守儿童,泪眼婆娑地哭喊着:“我爹终于回来了。” 这种心态也表现在鸿胪寺的高丽使者身上,他们无不满面欢喜,看向其他的番国的使者的眼神中,流露着无限的自豪。好像无时无刻在炫耀说,我在大唐时候就是亲儿子,你们呢? 旁边的东瀛使者,就比较低调,坐在一侧耐心等候宋廷的大臣,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四处张望。 隋唐时高句丽是辽北强国,疆域极大不是后世的朝鲜韩国能比的,它的领土涵盖了后世的辽宁、吉林部分地区、朝鲜全境、韩国部分地区。 高句丽国欺负邻居新罗国,而新罗是唐朝的藩属国。这下子,本来就看它不顺眼的唐朝有了正当借口,你高句丽还敢欺负我的小弟,于是在正式向高句丽国宣战,一打就是二十多年。 公元668年,唐朝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攻破高句丽首都平壤,高句丽作为一个国家彻底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唐朝和新罗以大同江为界瓜分了高句丽的国土。 后来新罗跟唐朝一道,陷入了内乱,各地起义不断。几百年的厮杀之后,大将王建成为高丽王朝的国君,也就是历史上称的王氏高丽。 其实这个高丽和高句丽没有任何关系,不过高句丽当年厉害过,这些人就想着蹭点余威,这才有了高丽这个国号。 高丽的传统技艺,就是膝盖软,会服软,会当孙子。这对于一个强敌环伺的小国来说,十分重要,可以说是立身之本。对外先后向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契丹称臣。 而且他在唐时汉化成都特别深,一向自以为是汉人第一,高丽第二,其他的都是野蛮人。 如今名正言顺地重回大宋怀抱,当然是欢天喜地,就差没有设为国家庆典日了。 鸿胪寺内,有衙役送来几杯清茶,东瀛使者赶紧站起身来,弯腰道谢。 一旁的高丽使臣李资谦,耸然一笑,显然是有些鄙视这些东瀛矮子,对端茶送水的衙役行礼,真是尊卑不分,不懂礼法啊。 李资谦乃是高丽的权臣,又是高丽国舅,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高丽国主王楷。 一旁的东瀛使者大怒,刚想说话,被身边的人按住,坐回到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几十个亲卫开道,簇拥着一位官员进来,这下高丽使者李资谦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一起迎了过来。 鸿胪寺卿徐墨笑道:“此乃我们大宋杨少宰,特来会见两国贵使。” 李资谦一脸的崇敬,作揖道:“外臣李资谦,见过杨少宰。” 东瀛人也跟着他行礼,杨霖的名声他们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如今这个帝国,就是他说了算。 杨霖坐到上首,笑着道:“你们远道而来,不辞辛苦,快请入座吧。” 东瀛人老实,结结实实就坐下了,李资谦笑道:“少宰在上,外臣怎敢坐下,站着聆听就好。” 一旁的东瀛使者源义中胜脸色通红,想要站起来,又不知道该不该站。看着他坐立难安,李资谦眉宇间闪过一丝鄙夷和窃喜,杨霖出言道:“无妨,尽管坐下就是。” 李资谦这才坐下,双手扶着膝盖,坐姿十分谦恭。 杨霖笑道:“此次南征,在我国土之外,为的也不是大宋的利益。而是要维护藩属国的正统,实乃我大宋作为宗主国的一次义战!尔等奉诏而来,输送钱粮物资,我们尽已收到。两位使者回国之后,还请各自告知国主,勤勉政事,爱护子民,宣教四方,不要骄奢淫逸。” 这就完了?两个使者都楞了一下。 大宋的宗藩关系中,朝贡制度有一项重要的流程,就是回礼。 宋朝朝贡额外赏赐的物品较为丰富,有衣带、银、帛、马匹、戎器、茶、药等物。大宋富庶,每次回赐的都不少,每次朝贡这些藩属国就像是过年一样,这次怎么收了东西,没有说回赐的事呢? 后世的大明时候,明廷君臣到民间,一向目高于顶、根本不把番夷小国放在眼里,回赐是为了彰显大国气象,类似赏赐。 而宋朝因为有西夏长期威胁,还有辽金蒙古轮番来打,交趾也时常入侵,所以宋廷的回赐,更多的是一种笼络手段。 一向是舍得花钱买平安的大宋文臣集团,将丰厚的回赐作为重要的政治和经济手段,拉拢回鹘、吐蕃等部族,与之结成军事联盟,分化、瓦解和抵御敌对势力。 这一招虽然很有效果,在西北形成了反西夏联盟,但是也带来了沉重的财政压力。 如今新政早就废除了这一项,回鹘、吐蕃、党项,就是杨霖手里牵着的三条恶犬,呼哨一声让咬谁就咬谁。 从以前需要贿赂的恶霸,变成了家犬,守护者西域商道和茶马商道。 高丽和东瀛的使者,当着面子,当然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的,但是心里已经急了。 这次为了凑齐给大宋的物资,可是下了大力气搜刮了一遍,按照以往的经验,你给的越多,大宋还给你的就更多,所以他们抱着拼命投资多捞回报的心态,兴冲冲就来了。 若是空手而回,势必会引起国内的不满,说不定命都保不住。 杨霖春风满面,还在不停地称赞他们懂礼数,识大体。这些话听在两国使团人的耳中,简直比骂娘还难听,关键他不光难听,还很膈应人呐。 没一句拿出来,都是毫无争议的好话,可惜这个时候听起来,就是觉得憋屈。 杨霖站起身来,话锋一转,恶狠狠地骂道:“占城小国,此次竟然不尊吾皇诏令,不肯出兵助战。我此次南征,必先灭之,夷其王室,斩尽大臣,解救占城百姓于昏君奸臣的水火之中。” 李资谦和源义中胜浑身一哆嗦…… ------------ 第五百七十四章 妙法心院 汴梁官道上,李资谦和源义中胜,一人带着一张嘉奖令,心怀忐忑地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身后热情的大宋鸿胪寺卿徐墨,带着一些笑意满满的官员,对着他们挥手致意。 李资谦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如今这大宋,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面目可憎啊。 源义中胜还好,他来大宋最主要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要回赐。 东瀛国内,现在由民间自由往来,加强与宋朝之间的交易,破除诸多壁垒的呼声很高。 东瀛位置得天独厚,自己居于海外一岛,不和高丽一般总是要面对北边渔猎民族的袭扰。 这次来到大宋,最重要的目的,是想要双方都各自设立专门的有司衙门,制订专门的海事律法、通商律法,以保障双方商人的权益。 因为不少的东瀛商人,携带许多货物,在沿途大埠,比如苏杭、密州一带出售给当地富商,但是大宋民间富商多有以种种理由拖欠帐款不付的,为了讨回欠款,东瀛人不得不乘船往来。 这些事早就议定好了,大宋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在市舶司内双方将会继续商议。算是不虚此行,看着李资谦使团的人,满面沾沾自喜,变成了如今的沮丧,东瀛人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鄙夷。 向强者弯腰可以,但是不能忘记,发展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显然,这些高丽人不太明白这一点…… 源义中胜,万万没有想到,大宋如今在大力发展一种叫做纺车的东西。 真的完全开放了交易,恐怕他们和高丽,相差就不大了。 杨霖这段时间,忙里带闲,南征之事紧锣密鼓,什么事都和他有关,但是也不必他亲自去做。 看上去行程满满,实则颇有空闲,看着衙署外的门前阶廊下站着八个虎背熊腰的亲卫,这些人已经准备齐全,身上的甲胄也换成了战时用的。 杨霖想到妙贞约自己在城南踏青,笑道:“左右没什么事,咱们换身行头,先去领略下这汴梁的繁华,吃吃喝喝,然后去城南一耍。” 陆谦疑道:“少宰,这般紧要时候,怎会没什么事。” 杨霖也不睬他,上马之后,疾驰而去。 --- 刘府,后花园。 小刘贵妃怏怏不乐,自从上皇赵佶被关在了堆玉楼,她从艮岳逃出来后,就恢复到了当年大小姐的烂漫心性,每日里过得悠闲自在。 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弟弟,拿着一个“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纨扇,告诉自己是他的挚交好友杨霖送的。 接下来,两个人被困在园内,第一次见面……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怦然心动。 杨霖的礼物,总是那么切合自己的心意,好像自己一想要什么,杨霖就能知道一样。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小刘贵妃紧张而又欢喜,虽然还没有表露心迹,早就情丝深种。 谁知道从那以后,杨霖就跟害怕了一样,就是不肯来见自己。 眼看着大小姐一天比一天消瘦,镇日里不是慵慵懒懒半卧于榻上,就是在秋千上痴痴迷迷,阖府上下都恨不得把杨霖绑了来陪她。 幸好还有大理帝姬段妙贞,时常来陪伴,今日帝姬来的格外早,绣闺中也难得传出几声娇笑。 段妙贞坐了不久,便开口说道:“在城郊,有一处新开的寺庙,是大理段氏建造的。姐姐若是得空,不如出去看看,也好散散心。” 小刘贵妃一阵意动,却又有些懒散,旁边的小丫鬟赶紧劝道:“小姐,你就去吧。” 小刘贵妃想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丫鬟们顿时一阵雀跃,收拾起来。 不一会,段妙贞搀着她,姐妹俩手挽着手走出院子。几个马车外,是刘府的护院,还有婆子赶着马车,去往城郊。 妙贞和小刘贵妃坐车来到城南,远远瞧见一座大院,不似大寺那般华贵雅美,却也到处栽了树,前后一片郁郁葱葱。待近一瞧,正门上悬着一块门匾,上大书“妙法心院”。 “这里面都是尼丘,诸位护院可否在外等候?” “正该如此。” 段妙贞娇笑道:“今日我一去,就看着来了,姐姐你今日红鸾星动,只怕是姻缘临头。” 小刘贵妃是什么身份,等闲人这么说,岂不是杀头的罪过。 不过段妙贞却不怕,正因为如此,小刘贵妃心里砰地一下,看了一眼段妙贞,这个交心的妹妹,菩萨一样的性子,怎么会说谎呢。 难道…… 想到这里,小刘贵妃脚下一软,觉得双腿都有些发颤。 一路只见这寺内,不似寻常庙宇,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倒像是一个别院。 庙内几个小尼,都是明眸徕齿,头上裹着青丝,也不像是早早受戒的小尼姑,反而笑脸盈盈,十分俏皮。 她哪里知道,这妙法心院,本就是段妙贞建起来,给杨霖准备的。 本来打算给杨霖一个惊喜,谁知道霖郎看上的小刘贵妃,近来好像有了心上人。 段妙贞生平第一次起了害人的心思,把她诓骗到这里,一心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这院子实在有趣,兼顾佛法和少女心性,再加上段妙贞的话,让小刘贵妃心情开朗了一些,便多逛了一会。 在凉亭内歇息的时候,粉额上似有细汗腻出,一卷乌黑的云发竟掉下脸来,脸上红俏俏的,与平日的雍容模样大不相同。 段妙贞心底一动,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说道:“我看姐姐像是累了,不如在这里小憩一会,妹妹有些事马上回来。” 小刘贵妃不疑有它,几个代发修行的小尼姑,笑着给她带来一层薄毯。 小刘贵妃也实在逛的有些乏,心中念道这里一个男人也没有,便放心地眯了一会。 此时,外面,早就来了一队人马。 杨霖不顾众人在场,调笑道:“妙贞宝贝,什么时候起了这么一个院子?” 段妙贞将他带到里面,塞给他一个红绸,道:“霖郎,小刘贵妃我给你带来了,去吧!” “嗯?”杨霖怔了一下,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生米煮成熟饭,日久生情啊。” 段妙贞头一次做这种坏事,脸色红的如同石榴籽,心跳如擂鼓。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说了你别管么。” 杨霖嘴上这般说,心里已经蠢蠢欲动。 “这红绸?” 段妙贞是彻底豁出去了,道:“她不肯……不肯从你的话,就把她绑住,这是上好的软丝,绑了不疼的,我自己试过啦。” 杨霖疑惑地打量着妙贞,确认这确实是自己的那个小情妇之后,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感动。 坏人为你变好,或者好人为你变坏,都是十分难得的。 刚想抱一下她,后者一推,“别墨迹了,霖郎,快去吧!” ------------ 第五百七十五章 水到渠成※ 小刘贵妃卧在凉亭之内,困眼娇憨,一睁眼竟也是梦里那人。 阳光照过环树枝叶,小刘整个人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身上轻垂着纱罗裹的霓裳,隐隐透出里边贴身的比甲小袄,裸露的肌肤白晕模糊,俏丽的脸上流着一团红晕。 远处隐隐约约的钟声,更衬得眼前情景如梦似幻的不太真实。 “莫不是还在梦里,却怎么有些风凉。” 这一声自问自答,娇憨柔喏,怅然若失,那杨霖这等货色,也迷得心痒。 她伸出皓腕,轻轻摸了摸杨霖的衣角,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是真的?我醒啦?” 到了这个地步,杨霖如何还不懂的美人心思,从背后悄悄把红绸丢掉湖心,柔声道:“你醒了?” 小刘贵妃脸色扭捏,喜色一闪而逝,撇过头去赌气道:“你既然不来找我,又为什么把东西送的勤。” 杨霖道:“我怕被人看见哩……” 看着小刘贵妃神色一黯,赶紧补充道:“那对你的名声不好。” 小刘贵妃已经信了一半,心里欢喜,还是有些嗔怪道:“是你怕自己名声不好吧。” 杨霖哈哈一笑,道:“我?我还有什么好名声么?” 这坏胚站起身来,说着这种话,却背负双手,一副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模样,小刘贵妃心中稀罕的不行,美目流转半羞半啐道:“亏你好意思说。” 她心里却在默念,妙贞妹妹不愧是大理崇圣寺的香火中长大的,真的有些佛性,怎地就看出了今日我遇到这个人。 莫非是天意…… 杨霖趁热打铁,直接改口,道:“瑶儿,我们去湖边走走如何?” 这一声十分干脆,没有这般脸皮断然难以如此自然地叫出来,小刘贵妃身子一酥,浑浑噩噩地被牵住小手,触电一般想要躲避,却不甚舍得。 就这一犹豫的时间,杨霖已经心中有数,今天赤阳子,要吃羊难度不高。 小手想要抽离,被杨霖紧紧握住,小刘贵妃心头一松,欢喜非常,凭他牵着,甜甜笑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了?” 杨霖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付着,“恰巧路过,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进来了。” 他一边说话,眼睛却一边四处环视,湖边有一处平整的草坪,景色秀丽。 但是如今是秋日,难免还有蚊虫,不甚合适。 手指一伸,风有些凉,容易风寒。再看一边的南角,藤萝下露出一角墙壁,却是间小木屋。 想到段妙贞的精心设计,杨霖心中有数,嘴角一笑:“走,这湖里金鱼好多,我们过去看金鱼。” …… 小刘贵妃下身系着一条水红纱裙,一双三寸金莲行走中若隐若现,踟躇间状似娇羞,纤腰盈盈一握,娇俏可爱。 杨霖看着她嘻水的背影,圆臀因深蹲被纱裙包裹出蜜桃状,臀尖颤颤,一眼望去,圆润可口。 看了半晌,杨霖欲火早已高炙,胯下坚硬如石,一时间只觉得唇焦舌燥,欲饮春水。 在小刘贵妃的惊呼声中,他一把将其抱起,大步走向一旁事先准备好的小木屋。 小木屋,木榻上。 杨霖慢慢蹲下,轻轻卸下小刘贵妃的水红纱裙,掀起其中小裤,只见她鼓圆白嫩的阴阜上覆盖着些许绒毛,阴牝肥大丰美,些微水迹,光泽粼粼。   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小刘贵妃下体的肌肤有些湿润,幽光一片,散发着淡淡体香,两片肥美鲜嫩的外唇如桃花绽放,点点小洞迷人至极。   察觉到下身一凉,小刘贵妃先是全身一僵,继而一抹嫣红爬上脖颈,延至耳梢,俏白嫩脸如火烧一般,却不制止他的冒犯举动,把红着的脸埋入臂弯。 见她默认一般无所反应,杨霖抑制不住激动,颤抖着把手在凸起的阴阜上来回摩挲,触及处温暖细腻,光滑如缎。 小刘贵妃终于忍耐不住,羞红着脸嗔道:“说要看鱼,你怎如此不老实,坏人!” 杨霖嘿嘿一笑:“宝贝儿别急,叔叔一会就给你看金鱼,还是一条大金鱼!”声音说不出的猥琐。 小刘贵妃娇俏横了他一眼,却也不恼,只拿一双有些迷醉的桃花眼瞪着他,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日光轻移,暖风和熙,小刘贵妃身上的清香交杂着花香,阵阵送往杨霖的鼻子。 不顾美人薄嗔与欲拒还迎的反抗,杨霖脱下她身上的对襟小袄,一手捏住了早已蓬勃而立的乳头,仔细揉捻,只觉得滑嫩莹润,如新剥鸡头米一般。 小刘贵妃脸颊滚烫,火燎一般,被他这么仔细把玩一番,已是通体燥热,小嘴开阖,挤出几丝呻吟。 杨霖见她渐入佳境,淫笑一声,松开了搂抱着纤腰的双手,解去身上的长衫与内衬,全身裸露在小刘贵妃面前。 小刘贵妃十一二岁就入宫,不曾服侍过皇帝,哪里见过男人的身体,见杨霖这样,顿时芳心狂跳,血冲脑门,急忙闭上了眼睛。 架不住心痒与好奇,随即似闭还睁,却见杨霖那话儿正高高翘起,形状凶恶,吓得她小小惊呼一声,又赶紧闭上双眼,小脸一片煞白。 杨霖被她这幅受惊的小模样撩的心痒难搔,急不可耐的将嘴凑上去与她相接,小刘贵妃躲闪不过,只得羞答答将一张樱桃小口伸出交付与他,被他牵引着丁香暗吐,渐入佳境,一时间咋舌之声不绝如缕。 如此吻了半晌,在这情场老手的撩拨下,小刘贵妃春情难耐,胴体通红,轻声呻吟,如莺啼鹂鸣,嘤嘤咛咛,双手无意识的环住杨霖的腰身。 杨霖大嘴移至小刘贵妃的胸前,吸吮着她那两颗粉嫩的樱桃,恨不得一口吃进肚里。 他的舌头轻舔着乳头,牙尖细密的啃噬着。只那么一下,就让小刘贵妃舒爽麻酥,娇躯一阵抽搐,险些站不稳。 杨霖的双手伸向小刘贵妃下身,大手有若带电,履及之地,小刘贵妃不自禁紧夹长腿,喘息声愈发火热,丰腴的身子如蛇扭曲,足见她内心骚动不堪。 她的小手儿也伸过来抚摸着杨霖那高昂挺立的肉棒,热气灼手,芳心熏醉。双重刺激下,下身花蕊挤出几滴花蜜,顿时只觉身在空中,轻盈如鸟,直欲飞仙。 杨霖分开她那曼妙的长腿,阴牝处已被打湿,光亮湿润,一股清流自从销魂穴中渗出,色气熏人。 时当正午,知了乱鸣,小刘贵妃仰躺在秀榻上,双腿大张,粉脸酡红,媚眼如丝,芊芊小手在玉乳上不停揉搓。 杨霖看到小刘贵妃这般浪态,知道她已深陷情欲深渊,阳具蠢蠢欲动。他一手扶着肉棒挺将过去,龟头刚抵一半,只听小刘贵妃痛得大叫。 “啊!!我痛死了……我不要了……” 无人触及过的嫩穴突然被一个陌生的硬挺东西塞进,仿若要从下身将自己撕成两半,小刘贵妃顿时害怕的惊叫出声,急忙摁住了那根滚烫的始作俑者。   小刘贵妃痛苦哀求:“霖郎,我那里要裂了,要死了……” 怎奈杨霖此刻已欲火焚身,理智全无,他扶着小刘贵妃的腰身猛然一掼,肉棒尽入阴道深处,龟头直吻上花心。   小刘贵妃痛得珠泪翻滚,阴道内犹如刀绞,疼痛难当,浑身僵硬,贝齿紧咬着朱唇,屏住呼吸。 杨霖见她这幅痛苦模样,暗生自责,忙放慢节奏,轻抽浅送,细腻温柔,渐渐地只觉阴道滑腻非常,想必是佳人已渐入佳境。 时已至此,他也不再压抑,腰肢大开大合,“噗叽”、“噗叽”声萦绕耳际。 细看二人阴器相接之处,只见小刘贵妃两片阴唇饱满丰润,时开时阖,艳若桃花,阴毛上沾染了几许处女血,鲜艳夺目,映衬着白嫩阴阜,更显淫靡放荡。 处女奇紧的阴壁夹得杨霖的肉棒一阵舒爽,快感自丹田直冲头顶,再回流至下身,他双眼紧闭,只管用力抽送,越来越快…… 良久,小刘贵妃一声莺啼,高亢欲死,一股暖流自子宫深处喷出。杨霖的龟头被当头淋下,籍此一冲,死守的精关把持不住,亦低吼一声,射出一股浓白精浆,灌满宫房…… …………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云收雨歇,杨霖也不让她整理衣服,霸道地把她揽在怀里,楚腰在握,掌中怜爱。 杨霖额头有些汗,这小木屋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罗帐、卧榻、纱衾、绣枕一概俱全,甚至还有一个小香炉。 妙贞还真是美人情深,杨霖怀里抱着一个,心中却想着另一个。 他本来有些自责,但是转念一想,我抱着妙贞宝贝的时候,也常常想小刘刘,这岂不是两清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应当。 小刘贵妃也晕了脸,汗湿花鬓,青丝贴着耳朵,斜倚着杨霖,跟他脸贴着脸,柔声道:“我们就在这小木屋,哪也不去了多好。” 好个屁,杨霖心道,我还要封王称帝呢。 “现在可是我事业的上升期。”杨霖说道。 小刘贵妃眼波似醉,皱着粉鼻对他嗔道:“你个坏胚,人家早就看出你是个色狼来了,那时候第一次见面,你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这就叫一见钟情。” ………… --- 昭德坊,外院。 最后出兵之前,杨霖再次召集几个心腹,商议行军路线。 亲卫摆好桌子,就在平日里带着道童练拳的树下,接待朝中的几个大将。 杨少宰今日的心情出奇的好,见谁跟谁微笑,让身边的人心惊胆颤的。 这位爷没事对着你笑的时候,经常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杨霖却不自觉,还以为大家都对自己的和善十分买账,一个个更加伶俐了起来。 最先到来的,果然是高柄,这厮穿了一身儒衫,也还像模像样。 “见过少宰。”高柄笑道。 “衙内,快快请坐。”杨霖亲自起身道。 我都殿帅了,这少宰怎么还是总叫衙内,以前听着蛮亲切地,现在听来有些奇怪。 高柄心中暗道,嘴上却不敢说,做好了之后也不等亲卫们倒茶,自己先起身给杨霖续满。 杨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谈论些南征之外的事,这两个人都挺有自知之明的,打仗的事他们懂得不多。 过了一会,宋江匆匆赶来,擦着汗道:“少宰,衙内,宋江来迟了。” “不迟不迟,你来的还算早的。”杨霖笑道。 宋江奇道:“少宰有何喜事,怎地如此开心?往日里来晚一步,劈头就骂……” 高柄拽了拽他,道:“你快坐下吧。” 方七佛和韩世忠,结伴而来,都是刚从军中赶来。坐下之后,杨霖便开始说道:“这次南征,是汇合北上的军队先歼灭钟相,还是分兵。” “少宰不如直接去交趾,钟相就给地方守军便是。” 韩世忠说道:“从海路走,经由南海水师运兵船,可以最快抵达交趾。” 来时路上,他已经和方七佛商议过了,方七佛一听他说了,便附和着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杨霖沉吟片刻,道:“我觉得还是先尽快解决了钟相的明教乱民为好,毕竟交趾拖着没事,是在交趾的土地上。但是钟相可是再祸乱荆楚、江南啊。要知道,弥勒教的王金刚,现在还没抓到呢。我们在交趾开战,这两个又凑到一起搅风搅雨,江南岂不是又要遭难。” 杨霖的话里,对地方厢兵,还是浓浓的不信任。 宋江是枢密使,他冷静地说道:“少宰,荆楚总督王霁上表,直言荆楚兵马,足以剿匪。江南的宇文虚中和殷慕鸿,也都上书,称弥勒教余孽已经不成气候。杨天宁正在追杀王金刚,相信不久之后,便有好消息传来。” 大家还是希望杨霖,能够快速平定交趾,得胜回朝。而且江南荆楚的局势,大概已经明朗,张叔夜定下釜底抽薪之计,先杀江南豪门,让他们这把火没有烧起来。没了地头蛇的财力、人力支持,几个乱贼能成什么气候。 杨霖沉死了一炷香多的时间,交趾这地方,要打就趁着秋冬去。 万不能让他们拖到来年雨季,不然的话,恐怕要陷入泥潭。 如今南下的话,确实是正好,一旦在荆楚拖几个月,到时候交趾也快到雨季了。 最终杨霖还是选择从善如流,信任王霁和宇文虚中,拍板道:“那好吧,打交趾,必须要快。雷霆一击,彻底扫灭所有负隅顽抗的交趾势力,不能给他们打烂仗的机会。从海上去交趾北部,有登陆的地方么?” 方七佛点了点头,道:“回少宰,北部交趾,港口遍布,都是我们修得。将士们又不怎么打仗,坐视交趾内斗,闲极无聊之下,便建了几个城池,修了许多港口,来收物资。” “那便明日出兵,从海路直取交趾,年前班师回朝!” ------------ 第五百七十六章 恶人还须恶人磨 杀猪巷是码头区,平时最是繁华,官船民船络绎不绝,有时晚上装船卸货,也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而现在却冷清多了。 几艘大船停在那里,等待着南征将士们上船,从汴河直抵运河南下,由长江入海口换乘运兵船,直抵交趾腹心。 宽阔的河面上,船只靠岸停住,便有那军官催促着将士上船。 这次只带两万人南下,运兵船不消一个日夜,就能把这些人全部装完。 杨霖也在众人的恭送下,率领亲卫,登上了其中的一艘。 杨少宰出征,从来都是和将士们在一块,大家也都习惯了。 不过私下说起来,还是有些敬佩地,毕竟他是文官出身,还是最清贵的状元,肯和受人歧视的武人一道,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杨霖正在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改变这个帝国对于武人的偏见,文武之道,一刚一柔,不能缺了任何一个。 大宋在一方面,就走了极端,导致很多能打的将领,都郁郁不得志。 杨霖上船之后,望向身后的汴梁城,这一次回来,自己就要着手做它真正的主人了。 靖康之耻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从拟定自已的人生目标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劈开重重阻力,尝试做出的一些改变。 如今已经初见成效,他的新政是激进的、直接从制度本身做出的改革,这一点就算是大宋的皇帝也很难做到。直接对这个庞大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做伤筋动骨的大手术,这样翻天覆地的改革,或许只有杨霖这种无所顾忌的权臣可以来做。 可是古往今来改革而能成功者,没有一个是按着他的设想硬生生铺设一条道路,然后要求天下人按照他的想法去实现他要做的事。这样的人,没有权力他就是空想家,如果有权力,那就只能害人误已。 杨霖也只能是一边引导,一边着手,用手里的权势,强行扭转未来的大势,生生截断北方的异族,未来几百年内本该是井喷式的崛起。 逆天而为,还谈什么顺应天意,只能是只手遮天,肆意进取。 一面大旗,在船上迎风招展,上写着一个“杨”字。 一声号角声,杨霖所在的船只率先启程,汴河两岸不知道拥着多少的百姓驻足观看。 --- 江南,杭州城外。 宇文虚中看着被押送的俘虏,心底一阵冷笑:当今天下还未到不可救药的乱世,在目前的情形下,钟相、王金刚没有长期的经营积累,又失去了世家大族的支持,更没有儒林士子的响应,没有广泛的百姓根基,于草莽之间乘时而起,在短短时间内想要白手起家,据有天下,简直是做梦。 当年朱勔和李彦闹的天怒人怨,百姓失心,那时各地百姓、士绅、官僚们朝不保夕,集怨于朝廷。方腊才会有那么大的声势,现在地方稳定,官吏务实精简,百姓的日子渐渐好过,造反的土壤已经失去了养分。 眼下这些乱民,有的中毒已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而且往往手上沾满了鲜血,这样的审讯出来一般都是就地论斩。 还有一些,就是纯属被胁迫着,跟着反贼到处流窜。他们的家被贼人烧了,家人也死的差不多,浑浑噩噩跟着王金刚,好似行尸走肉。 宇文虚中对此类人,也不准备网开一面,当然也不会痛下杀手,而是要劳教一段时间。江南被破坏的这么严重,太多的活要干,工程浩繁需要人手。 他转身问道:“江南还有哪个州府没有完成任务?” 周围的一个小将,抱拳道:“回都督,只剩太平州了。” “太平州……” 宇文虚中双眼一凝,眉心微蹙,道:“那可是个多事之地。” 太平州,一处乡间小院内。 外面寒风正劲屋内却烧着红红炭火温暖如春,一个身材健硕的赤裸汉子满脸淫笑伸着一只大手在一个妇人全身上下摸个不停。 妇人看着烧着的炭火,心中疼的好似滴血,这可是家里所有的炭,要留着过冬的。 如今被这恶人烧了,这个冬天,怕不是要全家冻死在屋里。 恶汉的手掌由妇人的脸颊滑过脖颈顺着衣襟探入停留在胸上。“娘的到底是奶过两个孩子的,身上也没几两肉,全他娘的长在这上面了?” “大王,您轻些别弄坏了家里只这一条裙子了。”妇人略带几分姿色的脸上满是愁容轻声哀求。 她的丈夫儿子,都在外面被绑着,为了救活他们,不得不屈身伺贼。 妇人心里虽然恨,但是却无可奈何,这些弥勒教的人,动辄杀人。 炭火上的锅内,烧着家里仅存的余粮,此时已经散发出浓浓的香气,更是让妇人心疼。 似乎这炭、衣服和粮食,都比自己金贵,这世道穷人家实在不易。 恶汉淫笑着,刚想动手撕扯,嗖的一声一个利箭划破了他的脸颊,钉在身后的墙上,嗡嗡作响。 妇人惊叫一声,捂住脑袋就地一滚躲了起来,外面涌入了十几个短打劲装的少年。 为首一个,面上有些疤痕,身材欣长,眉宇间冷峻异常,正是杨天宁。 “哼。” 一声冷笑,杨天宁问道:“黄力士,捉了你三天,你还挺能跑的嘛。说出王金刚在那里,让你死的痛快些。” “你爷爷让你死的不痛快!” 被叫做黄力士的恶汉,滚地之后,摸着一把朴刀上前就砍。 砰地一声,杨天宁闪身躲过,一拳捶在他的颈下,黄力士趴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灰尘,手脚却无法动弹。 几个少年狞笑着上前,将他拎起来,拽到房外。 妇人这才敢起身,爬到外面解开丈夫和儿子,夫妻两个人在窗户上往外瞧。小儿子看不到,偷偷爬到门口,顺着门缝往外看。 只见院内几个少年把这恶汉吊在树上,用了一个爪子行装的铁器,上面有几股分叉,直接在恶汉的大腿上来回刮扫。 血肉登时糜烂,嚎叫声可谓是撕心裂肺,这个在他们夫妻看来已经是地狱恶魔般的恶汉,哭的涕泪横流。 那几个少年不知道从怀里掏出来什么粉末,轻巧地洒在他的伤口上,不一会恶汉就晕死过去。 又有一个少年,绕道他的背后,拿着一根银针乱刺,黄力士倏地醒了过来。 “说,我说,教主他……他往北去了。” “北边什么地方?” 杨天宁挥手,示意手下停止,出言问道。 “不知道。” “将他挑断手筋脚筋,扔到山里去。” “别,别,我是真不知道啊。” 杨天宁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知道。” 几个少年嘿嘿笑着,拽着他就在地上拖行,杨天宁转身要走,听得房门一响。 一个小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显然是偷窥时不小心把门倚开了。 这小孩被打的鼻青脸肿,显然黄力士也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就下轻手,此时站在门口看着杨天宁,吓得眼内泪珠直打转。 杨天宁对着孩子,脸上一笑,夫妻俩惊得呆住了,这狠人也会笑…… 他娘赶紧爬过来,将他抱了回去,孩他爹这时候总算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不住地道:“娃儿不懂事,娃儿不懂事。” 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杨天宁把它系在树上,转身离开,往北追去。 “头儿,黄力士都死了,王金刚身边估计没几个人了,这厮还真能逃啊。”一个少年嬉皮笑脸地说道。 杨天宁拧了拧护腕,道:“他就是钻到地缝里,我也要揪出来把他杀了,义父马上就要南征,江南不容许再起一点乱子。” “少宰南征,我们赶得上么?” 杨天宁眉毛一挑,加快了脚步道:“赶得上,赶不上也得赶得上。” 看着杨天宁的背影,这少年挠了挠头:“这话也太深奥了,不愧是头儿。” ------------ 第五百七十七章 清剿魑魅魍魉 烟波浩渺的江面上,运兵船悠悠东下,马上就要到入海口。 在那里,有着南海水师的海运船只,将负责把这两万人运抵,至于战马、甲胄、物资、钱粮都由商会负责。 海船运兵,比陆地行军多了一个好处,便是不用修整,不用停下来睡觉。 前线早就厉兵秣马,就等杨霖去了,便一鼓作气拿下升龙城。 一直袖手旁观的宋军,也行动了起来,将升龙城以北的郡县逐一攻克。 北部交趾的大军随后进城,便是一轮血雨腥风的清洗。 行至华亭时候,南海水师终于到了,一艘艘腹部空大的运兵船和马船停在港口边。 杨霖十分满意,徐家庄吸纳了一大批的船匠,不停地用高额的奖金刺激技术革新,船只也打造的越来越专业了。 只要有充足的海航需求,技术的革新就会高速推进,早晚会征服这片海洋。 上次听进京的徐进说,现在已经有可以饲养家畜、种植蔬菜、还配有渔具可以捕捞水产的船只了,这种正是远洋征战的补给必须船只。 华亭港,作为当初和梁师成妥协,让出了三个市舶司,自己亲自划定开发的新市舶司港口,如今也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得天独厚的大港口。 很多东瀛船只,都喜欢从这里上岸,到江南采购。 岸边有几个官员招手示意,杨霖走下甲板,解珍解宝便迎了上来。 “见过少宰。”兄弟俩一起道。 解宝道:“少宰在此停留多久,属下已经备好了酒宴。” 杨霖摇了摇头头,道:“行程紧急,我也不在此久留,等兵马换船之后便走。我且问你们一件事,这段时间江南剿匪之事如何了?” 解宝道:“少宰放心,宇文总督划分十个战区,布下天罗地网,一寸寸地清剿贼人。如今弥勒教已经被连根拔起,教中二号人物黄力士被杀,王金刚估计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你帮我传句话,光抓不行,主要是根除这个邪教的传播。简单点说,就是宣教要到位,尤其是那些偏远的山村,知道了么。” “少宰放心,下官一定传到。” 杨霖叹了口气,江南算是富庶的地方了,但是依旧有很多穷困到活不下去的百姓。 这大宋的富丽堂皇,都集中在开封府了,耗尽天下菁华养一个开封府,供君王和士大夫享受,这样的畸形盛世,是赵佶的盛世,却不是我杨霖的盛世。 新政实施,就算有再大的阻力,也要拦路的障碍全部劈开。 再给我半年的时间,新政便满了一年,就会见到成效了。 新的获益者是更大,更广阔的群体,届时都将成为自己的坚实的拥趸。 百姓吃的上饭,能过好自己的日子,谁还会冒着风险去造反。 这些邪教宵小,也就不能再轻易传教,为祸一方了。 当一群人活不下去的时候,任何欺哄蒙骗,都会被他们视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杨霖在华亭稍微歇息,然后便登船离开,再往前就是和海盗交战的区域了,不由得大家不提高警惕。 太阳顺着海平线,慢慢地沉下,一轮新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升空。 此时的太平州,采石镇,蹄声如雷响彻长夜。 王金刚一马当先领着一众挥舞长刀的部下直向县城中心杀去。 身后教众在山中久了,都快被他逼疯了,骤一入城岂能收敛。四下乱窜冲入街边房舍店铺肆意烧杀抢掠。 城中百姓于梦中惊醒,突然见到闯入家中如许多的强盗悍匪,惊慌失措下四处逃窜。 纵有些人想要抵抗,也迅速被砍翻杀倒,马群一路奔过,随处能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女子哭喊声。 城外,几十人的小队,紧随其后追了进来。 杨天宁长舒一口气,道:“贼厮鸟,终于还是让爷爷们赶上了。记住,活捉王金刚,其他人格杀勿论。” 他手下只有不到五十个人,贼人却有不下五百人,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畏惧,还做好了全歼对手的打算。 杨天宁做了几个手势,这下人便消失在各条街道上,和黑夜融为一体,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骑乘着高头大马的的徐九紧随在王金刚身后,但凡有人从房屋中奔出,直接挥刀砍去。 火光映照下这个年轻的马贼面颊上抑制不住兴奋之色,山寨众兄弟平日纵横来去打家劫舍,最多也只打开一些村坞堡寨。 今日轻轻松松竟然取下了一座县城,看来弥勒教果然是成事之人,与他们合作这步棋真是走对了。 徐九甚至都已经想着,将来打下了天下,自己岂不就是大将军。 其实弥勒教式微,被朝廷击溃,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王金刚不知道从哪个山窝里,寻到这么一个愚笨山贼,准备劫了采石镇,囤积一批物资,好逃出海外。 他自己都不想在东山再起了,一心想着到个番邦之内传教,早完祸害了一个小国,自己也过过皇帝瘾。 “休要耽搁,速速到县衙劫了府库。” 眼见马匪们心浮动,一个个眼中贪欲旺盛,王金刚立时勒马大喝。 徐九不以为然,道:“教主,先让弟兄们乐乐,我们打劫村子一向是这样,杀爽了才拿钱财。那些刁民一个都不敢反抗,乖乖拿出钱来。” 他洋洋得意,浑然没有注意到王金刚脸色不善。听得周遭房舍中夹杂传来的女子呼救哀嚎,山大王徐九也动了歪念。 蠢货! 王金刚心中暗骂,这可是县城,你还当是村寨呢。 看看身后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百十马贼,王金刚大声喝道:“弟兄们官衙内有的是贪官搜刮来的财货和漂亮娘们,信我的跟我杀过去!” 这话倒比什么大道理强得多,一众马匪轰然应诺,准备快马加鞭直奔城中县衙所在。 突然,嗖的一声破空之音,贼首徐九坠马。 徐九闷声倒地,口中鲜血直流,王金刚楞了一下,随即大喊:“我们中了埋伏了!快撤!” 冷箭如雨,射手不知道藏在哪里,而山贼们却都燃着火把,成了黑夜里天然的靶子。 茅草屋上,树上,草谷堆里,连发的袖弩在军阵上用处不大,此时却是最佳杀人利器。 尤其是这些人手里,都是淬了毒的,这种武器本是日本直的杀手锏。 日本直投降杨霖之后,又被杨天赐改进过了,射速更快。 如此鬼魅般的场景,让弥勒教的余孽还有马匪山贼们大惊失色,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教主,不好了,进城路被堵……堵……” 王金刚终于看清了,这报信的教众,额头中了一个钉子大小的冷箭。 ------------ 第五百七十八章 蓝山之殇 弥勒教贼首王金刚伏法,已经被押往杭州,消息传开江南为之一振。 总督宇文虚中大喜,已经上书请功,江南剿匪宣告完胜。 江南兵马转而支援荆楚之地,围剿南下的明教反贼,这一路人马却比王金刚的厉害许多。 荆楚总督王霁,指挥大军在蓝山设伏,坚决要毙敌于荆楚,不让他们流窜到两广。 广西南路地势崎岖,山脉纵横,钻进去根本找不到人,再加上土司遍布,真让他们进去了,又指不定生出什么变数来。 蓝山东临春林河,西靠冷水江,易守难攻,是南下的要道。 钟相指挥大军轮番进行攻击,几次差点拿下山顶阵地。 明教当年被剿灭,因为蔡攸争功,当时的杨霖权衡利弊之下,选择了保护自己的仕途,只杀了方腊便匆匆回京夺功,没有完全除尽明教的骨干。 几路明教大军,都存活了下来,并且趁着乱世躲在民间。 明教徒往往都是信教几十年,甚至是从父母那一辈就开始信教了,他们的忠心和疯狂,远非被裹挟的弥勒教徒能比。当年方腊殒命时候,在场所有的教众,无不自刎追随,凝聚度可见一斑。 钟相、霍成富、陈西宁都是当初打下过城池的反贼将领,实力不容小觑。 王霁身披甲胄,亲临山头督战,指挥将士拼死还击。 明教反贼死伤无数,目前却毫无进展,他们离开了洞庭湖,就像是鱼离开了水,实力大为减弱。 钟相手下小将杨幺杀气腾腾,率领部属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数万明教徒身披红色披风,在后边如同烈火卷阵岩浆倒流,向宋军的阵地翻卷上来,这已是今天的第四次冲锋了。 后方阵地上,钟相眼看着在悍勇无敌地杨幺亲自指挥下,大片的士卒仍然不断倒下,山坡前宋军的炮火硝烟弥漫,失主战马四处逃散,攻击阵地上死伤无数,不禁心急如焚。 王霁看着山下悍不畏死的明教徒,汇聚而成的红色浪潮,心中有些庆幸。 幸亏这些明教徒,没有和弥勒教一道作乱,不然的话造成的危害只怕更大。 他们若是向东到了江南,或者在洞庭湖内的水寨中作乱,一时半会还真不好剿灭。 喊杀声中,单薄的铜锣声“当当当当”地响了起来,异常的刺耳。 正在冲锋的明教反贼,有序地后撤起来,王霁的目光愈发的深邃。 “这支乱贼,必须连根拔起,不能再留下一颗种子。” --- 一个半月后,中原大地已经开始飘雪,交趾依旧是暖如三春。 杨霖的战船一靠岸,边上已经有迎接的将士,他们准备好了瓜果菜蔬,军医药材,迎接远道而来的袍泽。 为首一员小将,正是京营新军的刘锜,船上下来的也都是新军将领,都是和他相熟的,难免互捶问候。 一群亲卫,簇拥着杨霖出来,旁边站着的就是方七佛。 “少宰,都督!” 杨霖看了一眼这个英武的将领,他的眉宇间好像更加成熟了,身材依旧是挺拔欣长,让杨霖这个伯乐很是欣慰,道:“刘锜,在这待了半年,怎么样?” 刘锜眉角一挑,抱拳道:“在这里就是烦闷无趣,少宰来了就好了,率领我等杀入顺宋府。” 交趾的兰英王后北上时候,杨霖就开除了条件,将李朝的升龙城改成顺宋府。 在交趾的北部,大家都已经这样开始叫了,杨霖笑道:“我来时和东京父老夸下海口,要带儿郎们回家过年,你们都给我卖点力气,勿使本官贻笑大方才好。” 众人大笑着簇拥着杨霖,来到港口上一个山丘,这里建了一座汉风浓郁的亭楼。 在藤席编织的蒲团上坐定之后,几个当地的使女,在一旁跪坐倒茶,杨霖抿了一口,道:“我在海山漂泊已久,荆楚江南局势如何?” 刘锜将佩剑解下放在旁边,伸了伸手臂,扶着膝盖道:“少宰,您从华亭上船不久,杨天宁便带五十人,于采石县绞杀弥勒教贼人王金刚。贼众千人上下,竟差点被屠杀殆尽,后来采石县的守军到了,才算是收缴几个俘虏。” 其实那是仗着深夜的掩护,利用这种小规模遭遇战的杀人利器,才有如此惊世骇俗的战绩。 但是世人传颂英雄,本就是添油加醋,谁还会去管这些。传到后来已经成了这些人一个个身高九尺,不似人类,以一敌百了,神魔一般了。 只字片语间,连杨霖都听出了其中的精彩之处,万岁营的情报司,尤其是杨天宁这一支,历经了几乎所有的恶战,终于还是成为了一支合格的特种作战军队。 他的心底无比自豪,嘿,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仁爱赐安宁。 方七佛对此深有体会,那小子还是个半大孩子时候,就敢独闯清溪洞,坑了自己一把,将方腊和最后的明教骨干悉数葬送。 “都说是虎父无犬子,少宰果然调教有方。” 杨霖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道:“小儿辈遂已破贼,而已……” 在场诸将,全都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连方七佛都忍不住差点呛着。 杨霖装了一把之后,适可而止,继续问道:“荆楚呢,明教反贼如何了?” 刘锜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荆楚打的十分惨烈,王霁总督麾下,尽是些旧日衙门厢兵,在蓝山阻击南下的钟相反贼。” “战到第十三天,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钟相麾下杨幺,趁夜率兵从河中偷渡,摸上了山顶阵地。” 杨霖的指节都被自己捏的发白了,心中紧张万分,竖着耳朵聆听。 刘锜继续道:“战火处处燃起,蓝山一带兵匪混杂,到处都在战斗,钟相指挥贼兵围住了蓝山,此时江南的宇文都督率兵赶来支援,外围又被朝廷官兵反包围,战斗尤为激烈。” “最后双方厮杀到冷水江下,已经是尸山血海,终究还是官兵人数占了优势,连续半个月的厮杀耗尽了贼兵的粮草。那贼首钟相,在大营中放了一把大火,除了两千余人投降之外,其余还活着的反贼高呼着明教的‘赞愿经’,投身火海之中了。 事后收敛骸骨,竟不下三千具!” 虽然只是刘锜的叙述,但是亭中的众人,尤其是刚从船上下来的这些,都感觉亲眼目睹一般。 这场荆楚蓝山血战,定然是无比惨烈胶着,荆楚厢兵能够顶住这等战斗,足见诸将王霁并非易于之辈。 “邪教害人,为祸不浅!” 杨霖默然片刻,道:“待我回朝之时,当着手整顿举国各教,不再使国家遭受教派造反之兵灾。” ------------ 第五百七十九章 骄奢之罪 杨霖由交趾北部的广安登陆,率兵进驻前沿北江城内,此乃北部交趾的总部所在。 当然,此地实际上,还是掌握在宋人手里的。 北部交趾,依然打的事李朝的旗号,奉兰英王太后为尊,不承认李阳焕的国主地位。 李阳焕自己也不承认自己的国主地位,在他眼中,自己是李朝皇帝。 自降国主,是承认自己乃是宋廷册封的交趾郡王身份,相当于变相地投降。 当初李煜的南唐,就曾经为了讨好大宋,自降为江南国主。 北江城中,街道上遍布将士,又汉人也有交趾人,往来匆匆。杨霖已经指使方七佛去前线指挥,自己坐镇后方,只等方七佛、刘仲武等人成功,自己拿了功劳就班师回朝了。 至于上前线,毫无必要,这场仗完全不需要鼓舞人心。方刘二将都是久在此地驻守,比自己了解这里的情形,又都是有统兵之才的大将,何必去指手画脚。 自己只需要把作战目标下达,统筹好物资钱粮,就可以在后方安享战功了。 前线许多汉人和乌蛮族将士伤患,就在这里救治,交趾人则在城郊的小城救治,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 许多的交趾民夫,看上去矮小瘦削,但是抬着担架走的飞快。 伤兵骂骂咧咧,哀嚎不绝,杨霖也算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走过了城东,再往里就好多了,这里是百姓聚居区,相对比较安静。 街道的尽头,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府邸,门口有兵马把守。 给杨霖准备的房子以竹篱为院,一行三间的竹屋,有卧室、书房和洗漱沐浴的地方。 杨霖看了一眼旁边,却是十分豪奢,门口都是鎏金的大门,杨霖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此乃兰英王后的居所。”带路的侍卫说道。 杨霖这才想起来,这兰英胆子挺肥,到了自己的交趾地盘,就敢不去迎接我了。 当初在汴梁,可是想把她揉圆就揉圆,想搓扁就搓扁,玩的不亦乐乎。 “交趾北部如此穷困,怎地建个临时府邸,还要这般铺张浪费?”杨霖皱眉问道。 随行的侍卫笑道:“少宰有所不知,这交趾人便是这般,穷的舍命受苦,富的抵死享受。据里面的寺人说,兰英王后冰肌玉骨,平常出恭用的都是丝帛,还得四五个婢女服侍着,拿香汤涤洗呢。她的卧房四壁都画着花鸟山水,尤其是对面墙壁上,一只飞凤占据了整面墙壁,长及数丈的凤羽都是用金箔贴成,华光四射。” 杨霖点了点,道:“这肌肤娇嫩,倒是真的。” 侍卫顿时激动起来,难道还有什么宫闱丑事……据说兰英王后,可是去过汴梁的人。 杨霖不理会侍卫的遐想,进到园中,只见此地收拾地颇为干净整洁。 杨霖见这侍卫有些伶俐健谈,而且对交趾的事比较了解,料想平日里也是个爱打听事的,便有心把他留在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就是狂喜:“回禀少宰,小人名叫包贵,东京汴梁人。” “你就在我这里当值吧,不用回去守门了。” “谢少宰。”包贵喜滋滋地道。 跟着杨少宰,那说出去是多么有面子的事,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杨霖初来乍到,有一大堆事要了解,往院中树下的藤椅上一坐,枕着双手问道:“包贵,如今那李阳焕如何了?” 包贵抖擞精神,道:“回少宰,那弑父逆贼,许是疯了,尽做些罔顾人伦的事。” “前些日子,他把自己叔父,李朝赵王李乾生废为庶人,取消了宗室的身份,又依罪定为大辟。据传赵王死的时候已经体无完肤,身上一片一片,都是烙铁留下的焦黑烙痕,头发胡须都被烙铁烫光,从头到脚伤痕累累,整个人都被苍蝇盖住啦。” 杨霖一阵反胃,骂道:“不用讲的这么详尽,这厮如今还要迫害宗室,不知道大难临头了么?” “嗨,许是看不到希望,自暴自弃了呗。” 杨霖闭着眼,享受难得的暖阳,道:“交趾地处偏远,从中原分离出来已经太久了,人心渐渐阴暗狠毒,不复有仁爱之心。从李阳焕身上,便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包贵笑道:“少宰说的极是,这里的人,狠着呢。” 杨霖冷笑一声,道:“狠?那也得看跟谁,这属于欠收拾,我这次就跟他们治治病。” 陆谦安排好了小院的防务,带人推着箱子进来,准备布置内里。 杨霖叫住了他,翘着腿道:“铺床叠被,哪是男人干的活。” 陆谦怔了一下,道:“少宰……莫不是?” 杨霖轻轻点了点头,陆谦稍有犹疑,还是转身离开。 不一会,带着几十个亲卫,来到兰英王后的府邸前。 负责守卫此地的交趾兵,有些慌张,被陆谦一把推开。 他们人数虽多,但是一向是依靠宋军的,倒地之后也不敢反抗,陆谦率众冲进院内。 不一会,一群女官内侍,拥着一位妇人出来。 兰英回到交趾,再不复当初的狼狈模样,挽着高髻,衣裾长长拖在地上,双手平平握在胸前,一派雍容华贵。 “尔等即为友军,何故擅闯本宫行宫?” “奉杨少宰之令,请王后前去一晤。” 本来还端庄自持的兰英,一听见这熟悉的三个字,双腿登时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旁边的侍女件眼疾手快,轻轻搀住了她。 兰英心底十分矛盾,她不敢去见那个浮浪霸道的杨少宰,但是更加不敢不去。 如今是在自家交趾,不是他们汴梁,他应该不会太过分。 兰英给自己打着气,最终还是不敢违逆,道:“本宫知道了,将军前面带路吧。” 杨霖打量着眼前的美妇,一身宫装,头戴凤钗,耳垂明珰,脚下的丝履镶着明珠,更是贵气逼人。 她眼光躲躲闪闪,语气平缓地问道:“少宰为我们番邦之事奔走,远来辛苦了,本宫代李朝百姓,谢过少宰与大宋。” 兰英的表雍容大气,心底暗暗给自己鼓气,若是一般人见了,难免心生尊敬。 可惜,她碰到的事杨霖。 杨霖乜视着她,看到她这会儿这么能装,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走到她跟前,伸手在她臀上抓了一把。 兰英一声惊叫,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但丝毫不敢声张,只慌忙躲开。身边的侍女内侍都叫道:“你作甚么!” “大胆!” “无礼!” 这些人说的都是交趾话,杨霖也听不懂,但是向来不是什么好话,一挥手亲卫们上前,将他们拳打脚踢,拽了出去。 杨霖看着兰英,这美妇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一手抚着额角,“少……少宰。” 杨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不接话,兰英终于撑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杨霖这才坐到藤椅上,把腿架在她的后背,骂道:“回了交趾,就想翻身?知道本官来了不去迎接;骄奢淫逸在物资紧缺的北方铺张浪费;让你来还拖拖拉拉,装腔作势?” “兰英知错了……呜呜…知错了。” 杨霖看着她屈膝伏地,纤腰下沉,圆臀高举的模样,有些喉咙发痒。 取了根马鞭,往下一递,兰英含羞咬住木柄。 “这么严重的罪过,一条一鞭子不过分吧?” 兰英眼中起了水雾,无奈点头,道:“不过分。” 杨霖在她身后踢了一脚,道:“爬进去候着,我先在这睡个午觉,醒了再紧紧你这身贱皮子。” ------------ 第五百八十章 昭示武力 交趾作为一个政权,它的腹心之地,一直是在华闾。 李朝先祖篡位之后,认为华闾地方狭窄,不适合作为帝都,于是下《迁都诏》,认为应该承袭古代商周两代搬迁国都的先例,迁都大罗城。 越人把自己视为商周之后,中原正统,可见一斑,更是叫嚣道: “宅天地区域之中,得龙蟠虎踞之势,正南北东西之位,便江山向背之宜,其他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越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 以天地正中,天朝上国自居,将大罗城改为“升龙城”。 这也就是赶上了宋朝,若是在唐、明这样的时候,就凭这番话,早就来收拾他了。 升龙城也因此被历代君王修葺,因为这个国家比较小,随便一个造反,就有可能打到都城。 四周拱卫的城池,也不在少数,北宁、兴安、兴化、宁平…… “这里便是升龙城,少宰给我的命令是在十天之内,扫清周围所有的城镇和防御工事,并且截断他们可能会选择的南逃路线。” 方七佛指着沙盘上的中心,缓缓说道。 周围的将领面面相觑,尤其是交趾将领,全都觉得他吃错药了,或者喝晕了还没醒酒。 十天?我们已经打了一年了,还在北宁以北鏖战呢。 方七佛不像是在开玩笑,这里是军营大帐,也并非玩笑的场所。他一到了军中,便不再是那闲散的模样,而是神态从容严肃,举止沉稳冷静。 众人不禁心中一凛,知道交趾如今的战局,不像是以往了,可能是要动真格的了。 沉寂许久的大宋兵马终于行动了,北部交趾军看着宋营之中,无数的甲士出营,推出各种庞大的攻城器械,心中情绪复杂。 这些东西要是早点拿出来,升龙城根本不在话下,北部交趾的兵马统帅黎兴智,乃是兰英王后的弟弟,李朝豪门黎家的现任家主嫡子。 在他身边,交趾众将的神情各异,但是没有人敢说话。 宋军的大营中,攻城器械可谓是五花八门,最先出来的撞车,每一个都有一幢房子那么大,两边各有八个轮子,上面裹着熟牛皮,镶铁皮防火防砸,还有各种防弓箭檑木滚石的掩护,下面就是用牛筋绳索悬着一根巨大的撞木。 云梯、石炮、冲车……五花八门的器械,让交趾人眼花缭乱,刘仲武在一群铁骑的簇拥之下,在将士中横穿过来,笑道:“这些卫城建的不错,就是矮了点,薄了点,脆了点,小了点,在西北的民间堡寨,也比它们高出五成。” 几个汉将在马上大笑,刘仲武道:“少宰让我们十天内,扫清外围城寨,你们奋勇向前的同时,也要提防流矢,小心敌军狗急跳墙。” 宋军加入前线战斗的第三天,便连克兴安、兴化,从东面侧插占领了南下的必经之路,将升龙城和南部交趾隔绝开来。 北江城内,杨霖在伤兵营巡视,随着战斗像升龙城推进,这里抬下来的伤兵日渐增多。 踱步走进一座帐篷里,只见郎中与随军壮丁正在忙碌。其中一个士卒的盔甲被解开,一个郎中正在拿着剪刀剪开他的衣裳。 “见过少宰。”看见杨霖进来,郎中急忙抱拳道。 这几天杨霖在后方,几乎转遍了后勤的所有营寨,没有人不认识他。 杨霖探头看了一眼,挥手道:“以后不用这些俗礼,战事一开,军医救人最为要紧,什么事都耽搁不得。” 郎中撕开那叫唤着的士卒的上衣,立刻骂道:“贼厮鸟,又有毒!这交趾蛮夷心忒也歹毒,在箭簇上都抹了毒药,这兄弟胸膛上的皮肉全黑了。” 杨霖看那伤处,果然是黑乎乎一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毒,我们有解药吗?” 军医摇头道:“箭簇上各种毒药都有,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毒,服药无甚大用,伤口会溃烂!手脚上受铳伤只能砍掉,这兄弟胸口受伤,只能等着肌肤溃烂,慢慢痛死了。” 躺在床上正在叫唤的士卒似乎听到了郎中的话,这时开始嚎叫哭喊起来,声音愈发绝望凄惨。 “给俺一个痛快!” 军医看了一眼杨霖,杨霖心中虽然难受,还是点了点头。 “你是哪里人士,可需要给家中带个话?” 这小卒到了这个时候,反倒不嚎了,咬着牙道:“俺是广西南路思明州下石村人,全家都被交趾蛮子害了,这次杀了三个蛮子,没什么遗言好留,只求弟兄们能给俺报仇。”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放心,等咱们打破城池,把他娘的狗蛮子兵,全都剁成肉片。” 这汉子实在痛到了极点,听了这话再不忍着,嘶吼一声,抓起刀来,自己抹了脖子。 杨霖心底虽然难受,但是也知道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打仗就死人。 若是不打这一仗,交趾每隔几年,就要入侵大宋,每一次烧杀劫掠,像这个小兵的故乡一样,被屠戮一空的不在少数。 上一次交趾李朝侵宋,就杀了几万边境大宋百姓,掳走了六万妇孺,屠了七座城寨。 广西南路的宋越两国人口贩子每年都贩卖数以千计的北宋边民到越南,被卖者为奴终身。 只有打出和平,才能避免伤亡,这一点杨霖见惯了战争阵仗,早就看的通透了。 这时候,陆谦匆匆赶来,看见杨霖凑了上来,道:“少宰,真腊人出兵五千;沱江的牛吼蛮人出兵三千前来助战;哀牢人出兵六百。” 杨霖点了点头,道:“先让他们就地驻扎,等来日兵围顺宋府,让他们在阵前观战。” 这些人的微末战力,根本不值一提,平日里也都是被交趾李朝欺压的水深火热的主。 李朝刚建立的时候,李太祖亲征莒隆,并在战争中“焚其部落,擒其魁首而还,贼遂灭”。这一记载,杀得就是哀牢人。李仁宗“擒其洞长魏滂等数百而还”,欺负就是牛吼蛮人,真腊人更是长期被李朝凌虐。 来日兵围顺宋府,杨霖要用这一战,昭示武力,让此地的百族伏首。 ------------ 第五百八十一章 雷霆破城 宋军出兵七天之后,顺宋府也就是交趾人口中的升龙城,外围所有工事都被攻克。 在北部交趾统帅黎兴智目瞪口呆地表情中,十万宋军已经围住了顺宋府,滴水不漏,鸟飞不出。 大宋给周围的番邦起了一个不好的带头作用,这交趾李朝,便是个例子。几乎是举全国之力,修建的升龙城,果然足够坚固。 方七佛大军开始对升龙城发起了猛攻,经过三天曰以继夜的石炮攻击,城上城下到处都是乱石,城头难以立足,城下几乎堰塞了护城河道,可是那雄峻的、宽达数丈、高达十丈的城池仍然稳稳地立在那儿。 第三天夜里,城下在石炮的掩护下,开始从附近掘土筑据点。 无数人进退有序,在暗夜里丝毫不乱,井井有条地开始掘土,堆砌。 李阳焕疯了一样,驱使城中所有青壮轮番登上城头,以为终于可以熬过去了,天色一亮往城下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一夜之间,城外各种大型攻城器械早就准备好了,甚至在阵前堆起了一座土山,一座比城头还高出数丈的土山。 这座土山建成,让大宋的军卒可以站在土山上据高临下向城中射箭,阻挠守军固守城池。更可怕的是哪威力惊人的巨弩,是宋军驰骋疆场的看家本领。 李阳焕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一夜之间,是怎么堆起这个据点的。 难道汉人,从娘胎里,就会掘土,就会搬运,就会建造城池么? 没等他们想明白过来,据点的弩床,已经开始射杀守城的李朝官兵。 李阳焕调动了一切力量死守城池,为了保存实力,他把自己的精兵放在内城存着,先驱使城中的官员和富户携其家奴、家将在城头死守以耗宋军的兵力。 这个矮子皇帝,亲自仗剑督战,若是有人临战懈怠,不肯用命的,他马上让侍卫斩杀家主,财产作为赏银,女眷作为营妓,成为竭死效命将士的犒赏。 这一手着实毒辣,逼得所有被驱赶上城做炮灰的人不得不拼死抵抗,即便他们心中痛骂李阳焕,但是升龙城却是结结实实的守住了。 大军之后,杨霖带着亲卫,还有交趾周遭番邦的将士,前来观战。 在城东的高山上,削了几个巨木为凳,杨霖坐在华盖下面,看着城下蓄势待发的宋军。 几个番邦的主将,在这附近的百年之中,何曾见过双方各有十余万人马的战斗。 上万的都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更何况城下的这十余万人,全都是清一色的盔甲旌旗,更壮声势。 方七佛临阵指挥,脸上面沉似水,冷冷地扫视着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轻轻地举起手,放下的刹那,令旗挥舞,雄浑苍凉的号角声随后响起。 各部一起动了起来,第一下因为整齐划一,汇聚成了巨大的声响。 随后便是震天的喊杀声,无数的宋军,推着撞车、冲车、云梯,沙奔城墙而去。 土山上,一排排弩箭手仗着射程优势,定点狙杀守城的敌军将士。 宋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升龙城仍然牢牢地掌握在李阳焕手中,但是这已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战争。 交趾外援已全部断绝,死守城池唯一的结果不过是让想进城的人也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而已。 对城中的人来说,却是毫无希望,每天东升的太阳,在他们眼中都是黯淡无光的。 每天都有一群行尸走肉被逼着上城送死,听不到半点欢笑,人与人之间的交谈也很少,沉默的如同一座死城…… 没有人有这个勇气,开城欢迎兰英皇后的归来,因为他们都被李阳焕的酷烈手段震慑住了。 城中到处都是吊着的死尸,还有衣衫褴褛,就被绑在街头的女人。 他们不是畏战不敢上城头,就是家中没有男丁了。 李阳焕将不敢上城的男人全部杀死,女眷绑在街上,随意一个士兵和将军,都可以当街随意淫辱她们。 失去希望的人,是不会残存人性的,更多的是兽性被激发。 丑陋的人间惨剧,不断地在城中上演,阳光猛烈的升龙城内,给人的感觉是绝望而又窒息的黑暗。 城外的高山上,杨霖回头笑道:“此战已无悬念,李朝覆灭在即,尔等都是这交趾周围的番邦,也应该回去后晓谕诸位的王室国主,安心治理大宋封下的国土,勿生私心杂念,莫要误人自误,届时大军压境,断然没有收刀回鞘的道理。” 这已经是明着敲打了,但是形势比人强,城下的场面就是最应景的例子。 这些人赶紧大表忠心,一个个争先恐后,杨霖轻笑一声,转过身来。 交趾人够狠,若是一般的将领南征,恐怕很难彻底征服此地。就算是打下来之后,也是叛乱不断,消停不了多少年。 但是杨霖相信自己可以,因为他了解自己,比交趾人狠太多了。 城下的攻城战,已经进入道白热化的阶段,城门也被撞得一个个坑。 里面应该是用土石彻底封死了,不然的话,这城门已经开了。 城头上,不停地有宋军的将士攀上城楼,和困兽犹斗的交趾人刀兵相接。在土山上,他们还有远程射手的掩护。 大宋和西夏打了百年,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军备军械的竞赛。 别的不说,就拿弩来说,宋和西夏,都是冠绝当世的。 如今西夏已经纳入了大宋,在弩箭上,更是没有了敌手。 “熙宁中,李定献偏架弩,似弓而施榦镫。以镫距地而张之,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谓之‘神臂弓’,最为利器。” 这神臂弓,又称神臂弩,在冷兵器时代,可以说是武器之最。 弓之身三尺有二寸,弦长二尺有五寸,箭木羽长数寸,射二百四十余步,入榆木半秥。 最强劲的神臂弓拉力可达四石六斗,折合269公斤。这样大的拉力,靠人的臂力是不可能拉开的,即便是以腰力踏张的方式上弦,也需要机关辅助。 可惜的是,这注定是巧夺天工的机关,后世早早失传。 后世的历史轨迹上,靖康之耻后,神臂弩的制作方法便失传,仅存一小部分成品。南宋曾进行仿制,但终究不如原版,拉力只有二石三斗。 如今的土山上,却有大量的神臂弓,打压的城头这一块的守军露头就死,躺下尸首无数。 靠着如此强劲的远程火力掩护,宋军逐渐攀上了城头,城楼成了短兵交接的战场。 杨霖端起千里镜,看得热血沸腾,宋军的这次攻城是教科书级别的。 各部配合默契,器械运用得当,没有一个地方是白白牺牲的。 日落时分,东城已经全部被宋军占据,源源不断地宋军,从云梯上攀援而上。 所谓升龙城的大门,已经被宋人踩在脚下。 杨霖眼睛一闭,感受着战场的喊杀声,和刺鼻的硝烟混合血水的腥臭味。 杨霖心中已经开始布局,拿下升龙城,李朝的统治根基已断。 扶持傀儡兰英,让交趾人的抵抗变得最小,快速平定交趾南部,然后收回大宋。这个傀儡必须得十分听话,而且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做一个称职的“越奸”。 这一系列的事,必须在元旦之前完成,宣和二年的年末,自己就要封王了。 ------------ 第五百八十二章 破城灭国 东城攻克之后,以城楼为据点,宋军开始往下打。 交趾人拼死上前,被压在楼梯处,无法上来。 此时李阳焕驱使平民青壮守城的弊端就显露出来,这些人马无序地拥挤,让城楼更加难攻。 宋军使用交趾人堆在城头的滚石檑木,很好的叫了他们一堂守城墙的课,到最后连交趾人的尸体,都成了宋兵的武器。 土山上的神臂弩,精准地清除残余的交趾将士,城下开始埋设火药炸城墙。 杨霖暗暗点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指挥起来,就像是完成一个工艺一般。 不过也就是以强攻弱,会有这样的得心应手的局面,若是在幽云一带,局势瞬息万变,只怕要惨烈许多。 他心中已经有数,这方七佛适合指挥大规模兵团作战,尤其适合打这种优势仗。 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用最小的代价,高效地完成各种任务。 北边的恶战,还是要韩世忠、宗泽这样的人去打。 对交趾的攻略,从杨霖到大理试行新政开始,已经快两年了。 但是山顶这些番邦的人可不知道,只知道宋军雷霆一击,从出手到马上攻下升龙城,只用了区区十天。 牛吼蛮人来的是他们的国主和真腊人的国主相识已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畏惧。 李朝在这一附近,可是当之无愧的霸主,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灭了,才坚持了十天。 这宋军要是转向自己的国土……三天都撑不住吧。 两个人默契地转过头,他们身后的将士,很多人看得呆滞了。 宋人攻城,就跟喝水一样简单,攻的是升龙城…… 升龙城,在方圆的小国之内,可以说是了不得的大城。与之相比,自家那些,无非就是垒了点墙的土城。 与此同时,城中的李朝主力,终于在李阳焕亲自带领下,赶了过来。 东城外完全暴露在宋军面前,轰隆隆的炸药声响过,城门已经被炸出一个缺口。 方七佛从千里镜中,仔细观察了缺口的大小,挥手道:“左军冲城。” 呜呜呜呜的角声吹响,早就蓄势待发的京营新军,放弃战马结成步军大阵,开始向前推进。 乌黑的浓烟滚滚,发着呛人的刺鼻气味,大军洪流般杀入升龙城。 进城之后,立马散开,方便后续的军队进入,也避免了被交趾人堵住缺口。 面对着武装到牙齿的京营新军,交趾兵突然生出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语言不通听着对面的哇哇哇哇的叫声,新军上下举动好似一台精密的机器。 凭借着身体的惯性,执行平日里的操练,挺枪挥刀,杀戮眼前的敌人。 一个交趾小兵,双手握着刀,挺着胸前,进退两难。 前面的交趾人忽然喊叫起来,人们一下子慢下来,这小兵也急忙放慢脚步,但拥挤的人群在后面,马上将他推翻在地。被摔倒之后,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大叫,扑腾着要爬起来。他心里十分清楚,眼前这些身高好似魔神的披甲怪物,会把自己踩成肉泥,语言不通,甚至连投降都不行。 挣扎了几下,总算是要起来了,却又有一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很快,长枪送到,最后的一股簇心的痛意过后,小兵直挺挺倒在地上,饶是如此,尸体上又被戳了七八个窟窿。 噗噗的全都是刀枪入肉的声音,有的交趾兵,甚至被不同的人戳了四五枪。在后面的宋军,不知道手里拿着什么鬼瓶瓶罐罐,四下一扔便燃起熊熊烈火,伴随着浓烟。 地上血水横流,空中血雾横飞,简直比混乱的屠宰场还可怕。附近的房子已被点起了火,许多躲进房子里的士卒又从浓烟中跑出来,被戳得一身是洞,抑或被刀盾手砍得面目全非。 花荣就在队伍的最前面,此时已经累的脱力了,但是手臂却依然机械般地挥舞着。 战场的血腥和厮杀,就是最好的兴奋剂,让他们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一场大战之后,或许需要休息七八天才能恢复过来,还要伴随着足够的粮食营养。 一面面的宋字大旗和杨字大旗挥舞着,城门被彻底推开,乌蛮兵也从墙上杀了下来。 交趾人无力阻挡这一股股的冲击,他们的都城,被飞速地攻克。 “杀,杀光他们!” 宋军中有不少两广兵马,和这些交趾蛮子有血仇,丝毫不亚于西军对夏贼的仇恨。 要知道,李朝成立之后,在边境侵宋已经成了习惯,每次都屠戮村寨,掠夺女人和孩子为奴。 刘锜骑着战马,手中一杆长枪左突右刺,耳听得身边有人扯着嗓子:“杀,杀光他们。” 刘锜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个骑兵,扛着大旗正在嘶喊,但是荒唐的是,他们的旗子上,用汉字写着“降者不杀”“不淫妻女”“勿抢钱货”…… 一面面的横幅被两个人联合举着,两行字有汉文也有交趾文,不禁让人一懵。 这些旗手,声嘶力竭地鼓动士兵杀戮,却举着如此大旗。 宋军一面杀人,一边放火,将城中的府邸院落里的人,全部逼到街道上来。 涌入的乌蛮兵已经开始分流到各个街道,大理和交趾的仇恨,也是由来已久。 李朝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几次攻伐大理,每次都还打赢了。 然后他们便要派人,去汴梁耀武扬威,将俘获的战马上缴几十匹,夸耀武力。 这小小的交趾,可以说是四面树敌,十分的嚣张,东安西北转着圈轮番欺负一遍,得亏俺大宋的君王文臣脾气好,贼他娘的能忍。 升龙城中,因为气候原因,多树木,而且建筑也大多是木制的,火势越来越大,很少有能房子能幸免于难。 李阳焕砍到了几个溃逃的兵卒,看着眼前的场面,心中早已崩溃。 堂堂君王,竟然泪如雨下,号啕起来,如此一来交趾兵士气更加低落。 手下拥着这个窝囊无能的皇帝,匆匆逃回皇宫去了。 “朕就是把皇宫烧了,也不留给宋人!绝不便宜宋人,你们都给朕死战,我们一起死战……呜呜呜,死战。” 话是好话,但是此刻李阳焕的表情和语气,还有瘫软的双腿,都让在场的将士绝望。 这么豪迈的话,您能别流着眼泪鼻涕,泼妇似的喊出来么? 杨霖没有选择这个时候进城,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山顶的番人,笑道:“破城在即,看得有些乏闷,本官回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亲卫们簇拥着他,离开了这座山头,城中他一时半会还不想进,因为他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 杨霖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战争就是这样的,想完全避免残暴,如同想不让自己麾下的将士死伤一样,完全是个笑话,除非打出一个和平来。 你不杀人,人要杀你的,尤其是在交趾…… --- 一夜之后,城中的喊杀声终于渐渐消失,破晓的太阳没能冲破乌云。 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浇灭了不少的不算大的火势,但是更多的地方,依旧在燃烧。 偶尔还会有一阵墙倒塌的声音,水雾中夹杂着烧焦的气味和令人作呕的腥味,死气沉沉中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一面写着“杨”字的旌旗,从城楼下面出现,接着成队列的锦衣红袄的亲卫,从血污和尸体中整齐地行进,整齐的步兵脚步声和铁蹄的密集声音,响作一片。 檄文张贴在各处的墙上,无非是不要乱杀,不要抢劫,不要继续放火。 杨霖微微侧目,只见一个乌蛮兵,踢了一脚墙边的尸体,刚要把手里的檄文贴到墙上,脚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这个手里拿着“毋宁滥杀”的檄文的小兵,拔出刀来,在尸体上捅了几下,然后用血淋淋的手,把檄文贴住。很快就被雨水浸湿,这檄文顿时血淋淋的一片,再也看不见一个字。 杨霖直接来到皇宫门口,有亲卫给他披上蓑衣,还有几个人打着华盖,方七佛抱拳道:“少宰,还劝降么?” 杨霖摇了摇头,道:“直接打吧。” 突然,大门缓缓打开,门口一阵长声幺幺的喊声:“大宋王师吊民伐罪,推翻昏君,铲除暴政,交趾百姓有福啦!” 周围的亲卫,全都拔刀在手,有的已经拉满了弓,只要杨霖一声令下,或者门内的人有任何异动,马上就会被射成筛子。 门口处,一群人慢慢出来,杨霖歪着头一看,原来是一群官吏和武将,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出来。 为首的一个年纪稍长得,头顶举着一个头颅,在他身后还有人举着一枚印玺。 “宋军来了,交趾有救了,李朝有救了,我们愿意迎回兰英王后,重归顺宋府。”这人一边磕头,一边大喊。 杨霖倒吸一口凉气,觉得牙有点酸,挥了挥手身后一个小将,插刀入鞘,一夹马腹,拽着缰绳上前。 方七佛拧眉一想,道:“让里面的兵马全部出来,在门外扔下武器,跪于道路两边。” 有个官员忙不迭爬起身来,回到皇宫,不一会一队队人马出得城门,兵器丢在了城下,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很快就是一大堆。 杨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为首的那个捧着李阳焕首级的官,在小将的呵斥下,站起身来除去了身上的衣袍,以免私藏武器,一溜小跑。 来到杨霖跟前,这个留着山羊胡的李朝官员,不顾自己浑身赤裸,一脸谄笑,跪在马下:“见过宋朝大将军!” “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职?”杨霖低头问道。 “罪臣李朝检校司空少宰张伯玉。” 杨霖脸色一黑,周围的人,也都面露古怪。 张伯玉犹不自知,一边磕头,一边道:“大宋王师到来,我们李朝人终于能摆脱暴君的统治了,罪臣代交趾百姓,给将军磕头了。” 这厮是真做的出来,磕的砰砰响,额头都一片紫青。溅起地上的泥土,杨霖胯下的马,不住地刨蹄。 杨霖轻咳一声,跃下马背,扶起张伯玉,脱下身后的披风,给他裹上。 笑的春风满面,道:“张少宰快快请起,李朝国主,本是我大宋天子亲笔册封,宋、李合分你我。本官今日一看,你就是李朝的中流砥柱,重建李朝,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就全靠你了。” 说完还亲切地拍了拍张伯玉的肩膀,这一拍,他骨头都酥了一半。 杨霖和善地笑着,和张伯玉一起举起了李阳焕的人头,大宋将士们顿时欢呼起来。 他越看这个张伯玉,越觉得顺眼,这软骨头,天生就是当傀儡帮自己抚平交趾的料。 他能在这个时节,带着一大帮子交趾官吏,砍了皇帝出来纳降,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这厮在交趾,估计是个豪门望族出来的大权臣,实打实的地头蛇。 张伯玉感觉到杨霖的目光,却只是笑着站在原地,不敢偷偷去看。 “我在大宋,亦是少宰,素问张少宰爱惜百姓,清正廉明,是李朝一等一的好官。兰英王后毕竟是一个妇人,而且近来身体不适,不如就由你担任李朝相公,暂时执掌李朝,下榜安民,恢复秩序。” 杨霖叹了口气,道:“我来时,见李阳焕的乱兵在城中大肆烧杀,满目疮痍,我这心里……唉,心痛啊。” 张伯玉心里一喜,自己非但保住了小命,还因祸得福? 他长揖抢地道:“原来您就是杨霖杨少宰,下臣在李朝,对杨少宰都是如雷贯耳。素问您英明神武,所向披靡,今日一见果然是万中无一的人中英杰!” 他说着说着,抹了把眼泪,道:“杨少宰身为天朝重臣,对我等‘越民’如此关爱,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在一行人的注视下,宋军慢慢开进李朝皇宫,骑兵护卫在道路两侧。 杨霖带着张伯玉和一地的降臣,进入到这穷奢极欲的皇城内,雨越下越大,城郊的李朝将士,在雨幕中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天地之间寂静如混沌。 ------------ 第五百八十三章 血色恐怖 升龙城三个字的石碑,被彻底砸去,金灿灿的顺宋府三个字,镶嵌在整修的城门上。 东城外的大江,在顺宋府附近,分出几条蜿蜒的支流。 纵横交叉的河道边,两岸上长着许多竹子,离河岸稍远的平原上,树林、稻田与村庄错落。 分散的李朝士卒拿着弓弩,小心翼翼地在树林里搜索着,刚刚收到几个投降的交趾叛军的供言,说这片竹林周围藏有许多交趾的残存反抗将士。 一个英武的少年,拿刀鞘扫开荒草,走到一颗树下,一掌拍在树干上,抬头观摩着上面的枝叶。 他就是刚刚立下大功,便马不停蹄地前来和杨霖汇合的杨天宁,来到顺宋府的时候,才知道此地已经打完了。 突然摸了摸鼻子,杨天宁眉间轻轻一动,已经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枯黄的草中,一双仇恨的眸子,正深深地盯着他,就像是随时准备吐信的毒蛇。 看准了机会,伏地的交趾士卒,一跃而起将手里的匕首刺向杨天宁的脖子。 刺到半路,这个交趾叛军,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砰地一声摔在地上,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慢慢地一股钻心巨疼,让他嚎叫起来。 就在杨天宁发现他的时候,一根毒针已经钻到了他的身体,这个叛军还不自知。 他一跃起,血气上涌,加速了毒发,脸色很快变黑,直挺挺地死僵了。 杨天宁知道是手下的杰作,继续带人搜查起来,李朝处处学习大宋,举国养都城,什么时候把这附近排查干净,相当于拿下半个交趾。 而北部交趾,早就被宋人经略了一年有余了,遍布各种宋人筑起的城池。 远处的交趾人,最熟悉这些叛军的路数,已经陆陆续续抓到许多俘虏。 杨天宁见人数和俘虏们供的差不多了,便挥手收兵,带着这些俘虏回城。 城内皇宫内,一身赤红色官服的张伯玉静静站在柱侧,他已经不知等了多久,但神情仍然恭恭敬敬,没有丝毫不耐烦。 又过了一会,终于传出了声响,从屏风后隔着屏风看了看他,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张伯玉马上施礼道:“臣张伯玉,见过王太后。太后能安然反回,并且击败了逆贼李阳焕,简直是太好了。” 兰英脸色一苦,叹了口气道:“未曾想,本宫与李朝,遭此横祸。” 张伯玉一阵犹疑,这王太后虽然从皇后,变成了王太后,但是到底是战胜了李阳焕,为何一点喜色都不见。 他这里琢磨不透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几十个亲卫站在大殿两侧,杨霖背着手进来。 兰英双腿一颤,马上就要习惯性地起身迎接,杨霖先他一步,抱拳道:“外臣杨霖,见过交趾王太后。” 兰英这才没有起身,不自然地挪了挪屁股,轻声道:“杨少宰免礼,来人呐,给少宰看坐。” 张伯玉一溜小跑,从宫人手里接过椅子,亲自送到了到杨霖跟前,堆笑问道:“少宰来了,快请!” 杨霖摸了摸椅子上紫红色的绒毯,心中暗道,这李朝贵族,可真是会享受。 “哈哈,我儿杨天宁,在城外擒获了几百个叛军,这不是想着为了帮助你们平定叛乱,准备交由你们自己审问,顺藤摸瓜多抓一批,然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么。” 杨霖说完,拍了拍手,道:“天宁吾儿,进来。” 他话音刚落,殿门口进来一个少年,兰英娇躯又是一颤。 这个少年就是把她救出生天的人,但是到汴梁的一路上,那是对自己没有半点好脸,动辄指着鼻子辱骂。 她惊奇地发现,这个野兽一般的少年,在殿内那个大坏人的身边,出奇的收起了一身的戾气,竟然十分有规矩。 杨霖难掩自己的骄傲,拽着杨天宁的胳膊,道:“此乃我的爱子,莫看他年少,明教方腊、弥勒教王金刚,都是折在他的手里。” 张伯玉赶紧道:“虎父无犬子,虎父无犬子啊,果然是一门英杰。” 杨霖笑道:“张相国,若是贵国审讯期间,遇到什么顽固分子,冥顽不灵者,可以让我儿出马。” 张伯玉连声答应,杨天宁十分给这个老东西面子,抱着拳拜了一拜。 这人明显是义父要用的,杨天宁就是再看不起他,也不会表现出一星半点。 兰英王太后看着殿内这一幕,有些失神,这还是那一大一小,经常出现在自己噩梦里的恶人么? 说实话,这两个人给她的阴影,比李阳焕还大。 如今却是彬彬有礼,十分客气地跟自己和张伯玉商谈。 张伯玉心底已经打定主意,就是抱紧大宋的大腿,尤其是眼前的少宰杨霖。 听说他在宋廷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是个权倾朝野的角色。 只要宋廷支持自己,便是取代李氏,成为这交趾的国王,那也是轻而易举。 李朝的老祖宗,还不是夺了自己主子的天下,这交趾之王,他们也做了太久了。 只要自己做的好,等宋人撤兵之后,这交趾国,说不定就要落入自己手里了。 他这边如意算盘打的响,浑然不知杨霖看他,就是看一个工具人…… 杨霖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名单,道:“这些都是我们查出来的,李阳焕的心腹,坚定的贼党。” 张伯玉赶紧接了过来,打眼一看,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这也太多人了……几乎是交趾一半的大臣,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是比较忠心的李朝官员。 看着看着,张伯玉终于发现了一丝规律,当初开城之时,没有去外面下跪的,好像全部在上面…… 看着眼前杨霖和善的笑容,张伯玉心底好像被揪起来一样,强行笑道:“有劳少宰了,下官这就去安排,将他们统统法办。” 杨霖点了点头,好心提醒道:“别忘了审一审,说不定还有同党。” 张伯玉恨不得大声骂出来,“你就不能给我们交趾,留一两个正直点的官员了?” 他自己骨头软,却知道以后治理交趾,还是需要一些比较有能力的官员的。 若是按这上面的开杀,只怕几天后,李朝就只剩下一群酒囊饭袋了。 杨霖起身,道:“事情都办完了,我们父子先行告退了。” 兰英王太后赶紧起身,和张伯玉一起相送。 杨霖拉着杨天宁的手,边走边聊,不一会传来两个爽朗的笑声。 刚刚恢复和平的顺宋府,又迎来一批斩首风潮,先是被捉回来的叛军,在河边被逐一斩首。 一排排的人头落下,全是李朝人自己动的手,百姓们的目光越来越冷漠。 然后就是一群大官,被押到闹市斩首,还有军官押送着一批批的女眷和孩子。 这些官员几乎全是叛国罪,成年男丁全部斩首,无数的女眷被贬为奴,男童阉割为宫人。 宣和二年十一月,李朝,笼罩在一片血色中…… ------------ 第五百八十四章 礼乐崩坏 封王才刚起了个头,杨霖在交趾反倒是实打实地过上了皇帝般的生活。 天色一早,杨霖便牵着两条黄狗,带着杨天宁,要去城郊打猎。 这两条狗是小狼营当初训练的军犬,最擅长追踪,带着它们去打猎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也能满载而归。 陆谦伸手止住长长的队伍,杨霖也举目望去,不由一怔。 此时顺宋府的大道上烟尘滚滚,先是驰来数十铁骑,然后是两列衣甲鲜明的李朝步卒,一名骑马的官员当先而行。 张伯玉亲自监斩,在交趾百姓跟前,这张相国哪里还有一丝的卑微怯懦,只见他一手持节,一手托着卷黄绫诏书,黑色的官服带着令人心寒的肃杀气息,犹如死神。 张伯玉身后是一辆囚车,木制的囚笼内锁着一名身穿赭衣的徒隶,那囚犯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仿佛昏迷一样。血水从厚厚的衣服中渗透出来,想来是受过狠戾的酷刑。 再往后看,队伍中间赫然是一辆接一辆的囚车,仿佛一条长蛇般,一眼望不到头。 护送囚犯的队伍外侧,是十余名刽子手,他们穿着红得刺眼的血色上衣,即使是冬季,仍然露出一侧肩膀和半边生满黑毛的胸膛,腕上戴着厚厚的牛皮护腕,手里抱着一柄鬼头刀,锋刃磨得雪亮。 队伍最后,则是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闹哄哄跟在后面,林林总总有上千人之多。顺宋府毕竟是东南边陲的交趾重地,自愈速度也让人啧啧称奇。 自从大宋兵围顺宋府,这些百姓饱受李阳焕的摧残,被破城之后,反而像是解脱了一般。 杨霖无意惊动他们,便在路边驻足观看,这队伍在一处平整过的江边停下。 张伯玉翻身下马,看不出他的身手还算不错,杨霖轻笑一声,果然能做到那一步的人,并不能单纯的看低了他。 试问一下,大军压境,谁能像他这般,走到万军阵前,条理清晰地卖国投降。至少,心理素质,就已经远超绝大多数的人。 张伯玉走到高处,将节杖植在地上,展开诏书念了几句,然后双手举起诏书,展示四方。 “斩!” 随着张伯玉一声令下,士卒随即将囚车钉死的木枷劈开,将囚犯拖到流经城内的江边跪下,扯住头发,露出脖颈。 一名刽子手往掌心唾了一口,双手握着沉甸甸的鬼头刀,高高举过头顶。 带队的将领抬手用力一挥,十余名刽子手同时暴喝,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一片雪亮的刀光齐齐斩下,接着血光飞溅。 十余颗头颅滚落下来,无头的尸身鲜血狂喷。 刽子手抓起头颅展示一周,由几名小吏拿着木简核对刻记,这才丢在车上。 被斩的囚犯足有一百余人,场地只有这么大,刽子手也只有十余名,紧接着又一批死囚被押了过来,刽子手将无头的尸身一脚踢开,腾出位置。 那些死囚被按着跪在地上,同样是面孔朝下,被人扯住头发,露出脖颈。 将领挥手、刀刃砍下、百姓惊呼,头颅落地…… 这一幕就像是重播一样,不停重演,场中尸体也越来越多。 江水已经完全成了红色,腥膻味刺鼻,在场的百姓隐隐有欢呼声传来。 都说交趾人内斗起来,对自己的同胞,比对外敌狠得多。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杨霖已经明确下令,妇孺为奴,可留性命,但是那些被处决的死囚除了青壮,竟然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甚至妇人。处决已临近尾声,最后一批被押上来的死囚中,甚至还有一名抱着婴儿的女子。那女子一边哭泣,一边乞求地举起婴儿。 杨天宁眉心一皱,他最看不得孩提受难,就要上前求义父,同时杨霖也看不下去了,轻轻一挥手,陆谦根本无需命令,就知道他的心意。纵马过去,直接到监斩将领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不一会,几个李朝兵卒,把带着婴儿的妇人,统统带了出来,重新押到了队伍之中。 杨霖竟然听到百姓中,传来了一阵嘘声…… 此地民心之恶,已经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朝廷免去妇孺婴儿的死刑,竟然换来百姓的嘘声。 他们在骨子里,崇拜和服从狠人,人性淡薄无比。 杨霖没有了打猎的心思,两个黄狗懒洋洋地蹲在地上,不一会陆谦回来,道:“少宰,还要去么?” “不去了,刚才杀得是什么人?” “是李朝的前任相国刘庆潭一族,他本来就是张伯玉的政敌,两人争斗多年了。” 竟然只是一族,自己给他的名单上,可是有一百多人。 看今天这阵势,还以为是全部杀完了呢,结果只是完成了百分之一? 杨霖拧眉道:“回皇宫吧。” 皇城内,一群宫人,正在销毁原本的升龙府的牌子和石碑。 杨天宁牵着两条狗,突然道:“义父,孩儿觉得,这升龙府三个字大有深意。” 杨霖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此自大的名字,不过是番邦无知短视,猖狂而取,有什么狗屁深意。” 杨天宁笑道:“义父您想想,此地是义父封王的垫脚石,再过几日,可不就是升龙么……” 虽说是在异域番邦,但是这小情报头子也太大胆了,杨霖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笑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远处,拐角之后,有一个浩浩荡荡的车队放慢速度,缓缓行来。 车驾中间,一辆马车宽近六尺,车前是四匹毛色纯白的健马,不带一丝杂色毛鬃,车身的亮色锦幛鲜滟耀眼。 “这是谁的车驾,恁的如此铺张,难道不知道交趾现今的情形么?” 陆谦摇了摇头,道:“属下前去问问。” “不用了,等他们来跟我说。”杨霖冷笑一声。 “杨少宰,杨少宰,王太后请您,前去商议大事。”一溜小跑的内官,边喊边往这边赶来。 杨霖奇道:“兰英一向避着我,怎么还主动相邀了。” “走,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第五百八十五章 作威作福 带着一群人,杨霖直奔皇宫的大殿,一脚踏进来只有王后和十几个宫人在场。 “快给杨少宰赐座。” 兰英语气有些慌乱,还不安地抿了抿鬓角的青丝。 杨霖楞了一下,坐下之后,简洁地问道:“何事?”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銮舆,帘子微微一动,一个宫装丽人从车中出来,一手掀开车帘。 接着又是一名华服美妇人抱着一个孩子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这小孩看上去只有两三岁,戴一顶小小的七旒冕冠,穿着李朝皇室的大袖袍服,打扮得跟一个小大人似的。 兰英上前,向杨霖笑道:“杨少宰,这是先皇唯一的骨血了,他的兄弟们都被奸贼李阳焕杀了,就他年纪小,才捡了条命。” “我们李朝,想要立他为王,特来告知杨少宰。”兰英事先没有和杨霖商量,说起来颇有些心虚。 这事是她的侍卫统领帮她想的主意,为的是早日送走这些大宋的将士。 兰英说完之后,便忍不住偷偷去看杨霖的脸色,却见他没有愠怒翻脸,心底稍微舒了口气。 杨霖沉默了片刻,这李朝怎么说,也是统治此地百余年了。 若是继续由姓李的统治,将来收归大宋,肯定还会有人反抗。 不如扶持一个人憎狗厌的傀儡,将来的阻力小的许多,他沉吟道:“李氏荒淫无道,人心离散,我看这交趾郡王,须得上报朝廷,由吾皇另行分封。” 兰英成熟性感的身躯一颤,眼睛里满是恳求的神色,杨霖狠了狠心道:“听我安排吧,这个小孩子,还是不要再爆出来了。李乾德一把年纪,自己被儿子杀了也就算了,子女都遭了难,好不容易留下点骨血,可别也给葬送了。” 兰英瘫在地上,浑身没有力气,将来他扶持了其他人取代李氏,那自己这些人……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正在这时候,一个侍卫牵着狗回来,推开阻拦的宫人侍卫,道:“王后放心,我们少宰说了,定会庇护你这一家。” 兰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手。 皇宫之内的大道上,陆谦低声道:“少宰,若是想扶持其他人为王,最好的办法就是断绝这一脉。李乾德就这一个儿子了,不如……” 杨霖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那小孩,才两三岁的年纪,如何下得了手。 他笑了笑,道:“无妨,不一定非得这么血腥,我可以先让这娃儿登上王位,然后禅位给张伯玉。如此一来,才是真的名正言顺,不然的话,李朝统治此地百十年,纵使李乾德一脉死绝,不是还有旁支么。” 陆谦点了点头,道:“少宰所言有理。” 杨霖看着这穷奢极欲的皇宫,心中暗道,绝对不能容许这个地方,继续在李朝的统治下,也不许任何一个交趾人,继续持有这片土地了。 分离几百年,就和中原如此离心离德,就如此的狠戾歹毒,这片水土割裂出来,出不了什么好人。 张伯玉掌国之后,自己再容他们缓冲一下,利用这个傀儡政权,扫清交趾内的反抗苗头,然后就彻底拿下,重归中原王朝,纳入大理都护府。 如此一来,此地便是不亚于其他市舶司的天然港口,又开辟出一条河西域古丝绸之路,还有茶马商道一样的财富线。 --- 入冬以后,便是顺宋府这等地方,也是多了几丝凋敝的模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雾气,殿侧的池塘更是氤氲起淡淡的白雾,塘中只余下几支残荷,看上去分外萧索。 若是在汴梁,此时只怕已经下雪了,更远的云内和金国,已经到了冰封万里的时候。 赤红的陛墀上,杨霖大咧咧地斜躺着,一旁的兰英轻轻挥着粉拳,敲打着他的小腿。 她的手法笨拙,不一会就累得连连擦汗,杨霖也不在乎。这个宫内,比她会伺候人的多得是,要的就是这个生疏的手法和她的身份带来的感觉。 “过上几天,就让那小孩登上王位,然后禅让给张伯玉。” 张伯玉很是能干,已经把李朝的大臣杀得差不多了,除了和他一样的软骨头。 兰英现在是彻底认命了,这厮就是一个贼,不光要偷人,连国也要偷。无奈的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反抗他了,李朝内斗这一年,每一天都在厮杀,杀得两败俱伤。 李阳焕当政时候,杀了无数的人,灭了无数的族。 等到宋人来了,张伯玉又反向清洗了一遍,交趾这块地方从来不缺内斗,但是如此惨烈的内外交困,还是第一次出现。 杨霖托着她的下巴,问道:“怎么着,舍不得你这王后的位置?” “早就当够了。”兰英娇滴滴地讨好谄笑道。 “那就好,等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还是要到汴梁去。到我府上,你这姿色,做个铺穿叠被的丫头,还勉强凑活。” 兰英脸色一苦,手上顿时用错了力,滑到了一边。 啪的一声,杨霖骂道:“小淫妇,你想作甚?” 兰英愣了一下,不就是捶空了,还能作甚? 杨霖板着脸道:“我看你明摆地就是想行刺,肯定是心怀怨愤,跪下!” 眼看他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兰英才真的松了口气,心里暗啐了一声,却十分配合地跪在地上。 兰英身子伏得低低的,小声央求道:“人家就是滑了一下,饶了人家吧。” 杨霖心中有气,这妇人前几天,竟敢擅作主张要立新王。这实乃故意找个由头,撒气来了。 “你还敢狡辩?” 又是一声脆响,杨霖抬起手,在她臀上打了一记。 “哎哟……” 兰英低叫一声,“疼,轻些,好疼。” “啪”的一声,杨霖落手又重了几分。 “贱妾知错了,贱妾想要行刺少宰,请少宰饶了贱妾吧。” 兰英俯着身子,一边仰起俏脸,俏生生地求饶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怎么罚你,你自己说。” 兰英看着他意犹未尽的样子,轻摇圆臀,咬着唇嗲声道:“就罚继续打这儿好了。” ------------ 第五百八十六章 卖国之贼 夜近子时,空旷的街道上风寒刺骨。 几个小兵缩手缩脚,来回巡视着,顺宋府近来施行宵禁,到了晚上谁也不许出门。 六个少年靠在一堵颓圮的土坯墙后,这墙被烧的乌黑,几个人小声嘀咕:“这天气真是见鬼了,今年是最冷的一年了吧?” “别闲聊了,路上全是官兵,小心被发现了。”其中一个领头的低声喝道。 他猫着腰,脸色坚毅,一手伸在怀中,侧耳细听,紧握的匕首被胸口焐热。 剩下的人不敢再出声,不一会远处传来一阵声音,是蹄铁敲在石板路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一名身穿交趾军袍的侍卫乘在马上,旁边跟着一队赤衣黑甲的持刀士卒,护卫着一辆马车。 车内不是别人,正是张伯玉。 为首的一个侍卫,因为怕冷,已经摘下铁盔挂在鞍侧,只留下束发的裹巾。 突然,一块石头蓦然飞来,重重打在他胯下的坐骑眼睛上。 这匹马惨嘶一声,跳踉着向后退去,一边用力摆头。 这名侍卫连忙挽紧缰绳,但手指冻得发僵,仓促间竟然没能拉住,身体一歪,被惊马颠了下来。 士卒们上前想扶起,此时一阵乱箭射过,压制地他们不得不就地找掩体躲避。 电光火石之间,马车内传来一声惊叫,墙角的六个刺客,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众人慌忙燃起火把,掀开车帘,只见原本陪侍的少女脖颈上空空荡荡,断颈处鲜血泉涌,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斩掉头颅。 张伯玉被吓得面如土色,一脸的血沫,眼珠瞪得溜圆。 --- 翌日清晨,街道上人马来回奔走,不停地有人家被破门而入,浑身荷甲的官兵到处抓人。 宋军大营中,杨霖看着帐内声泪俱下的张伯玉,笑着安慰道:“你不用怕,不管是谁想杀你,我们都不会让他得逞的。如今你大难不死,焉知不会必有后福啊。” 张伯玉更加惊惧,他往地上一跪,道:“杨少宰,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杀完人扬长而去,我的侍卫都没有看到他们的人影。这一次是有个侍女替我受死了,下一次,下一次……小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啦。” 杨霖一拍桌子,道:“我说了,你不会有事,就没有人能动的了你。不过你也看到了,这顺宋府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呢,想要自救,就只有一个办法。” 张伯玉赶紧抬起头来,抹了一把眼泪,问道:“还请杨少宰明示。” “前几日,我们不是刚扶那小孩子登上王位么,就让他禅位于你,居于宫内,大杀四方,看谁还能杀进去不成?李朝到了现在,已经是尽失民心,有我大宋扶持,你有没有兴趣,当这个交趾之王?” 张伯玉叫了一声天屈,心中不禁冒出一个想法,这几个刺客……莫非是…… 想到这里,他便不敢继续想下去,只是说道:“小人德薄,如何能当这王位。” 杨霖笑道:“你能成为交趾郡王,和你的德行没有关系,和你的能力也无关,胜在你听话,听我的话。” 张伯玉心里一动,若是能为王,将来等宋人走了……这李朝的江山,不就成了自己的了么。 “小人永远为少宰牵马执鞭,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张伯玉赶紧大表忠心。 仿佛是看到了他心里的想法,杨霖笑道:“李朝一共二三十万军队,内战已经损耗了一半以上,剩下的也都是些酒囊饭袋之辈。你们留下一万人,其余尽皆遣散,只保留衙役捕快,维持各地的治安。” 张伯玉惊呼:“如此一来,朝中无兵无将,周遭番国岂不是都要来打。” “这个你放心,我能让你吃亏么,我已经上奏天子,请求永远驻兵交趾。有宋军庇护,谁敢来放肆,你只需在北宁、顺宋、山罗、化州四个地方,各自建造大营,自有我大宋兵马,为你们抵御外敌,震慑国内宵小。” 张伯玉为了当皇帝,本来什么也不在乎了,但是一听这个,还是面带难色。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可以提出来。” 想到昨晚的刺客的手段,张伯玉心底一振,道:“都听少宰的,少宰说的话,就是小人的圣旨一般。” 杨霖站起身来,笑道:“你放心,我们是宗藩关系,大宋保护你们,非但是分文不取,还要帮助你们交趾。我准备在这几个地方,开设市舶司,鼓励大宋商户来此和南洋一带的番邦外国交易,互通有无。我已经打探清楚,那南边的占婆,和北边的占婆海贼,都是些喜欢饥劫掠来往商户的贼子。 不过你放心,我们有南海水师,不日即将开来,到时候我们先拿占婆贼下手,肃清海面,还此地一个商路通畅,财源广来。” 张伯玉一听,你驻军就算了,还要通商,这不是强盗么。尤其是你那个水师,以后交趾别说出兵侵宋了,这国王完全就跟一个巡抚差不多了。 但是仔细一想,自己的王位要紧,没有他们的庇护,命都保不住了,还管这些作甚。 再说了,毕竟是交趾国王,虽然要受宋人管制,但是自己帮他们统御这交趾子民,还不是可以在这里做土皇帝。 只要伺候好了宋人,此地的百姓,都任我予取予求,也还不错。 他一咬牙狠心道:“小人对这些事,不甚了解,全都听少宰决断便是。” 这就是典型的卖国贼,杨霖突然有些了解,当初的石敬瑭了。 这些人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利益,怎么可能站在民族国家的角度去想。 眼前这个人,就是活生生的交趾石敬瑭,早完这交趾,就像是幽云十六州,彻底归了契丹一样,要落到自己的手里。 ------------ 第五百八十七章 开始谋国 杨霖此番南征平定交趾之乱,顺带着把江南荆楚剿匪的功劳,也和他挂了钩。 朝中开始造势,他人虽然还没回去,但是封王的传闻已经满天飞。 皇城内,已经是十分寒冷,宫里的梅花树枝上,都挂着慢慢的白雪。 春和殿前,摆着几个香炉,散发着袅袅香气。 赵偲托着腮,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皇后。 “杨少宰封王的呼声越来越高,朕是不在意给他一个王爵,可是就怕他还不知足啊。” 皇后身穿一身的月白色的宫装,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给赵偲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道:“官家,你是说杨少宰有那个心思么?” 赵偲竖指于唇,环顾四周,并没有宫女,才低声道:“小声点,宫内可都是杨戬的心腹。” 皇后叹了口气,道:“这皇宫待得可真没意思,还不如当初在王府快活呢。” 赵偲也是愁容不展,道:“谁说不是呢,宫里全都是杨戬的人,做什么都被监视一般。杨少宰……他怎么就偏偏选中了朕来做这个皇帝,早知道当初就不去扬州了。这要是在朕的手中,把这江山弄丢了,岂不是还要遗臭万年,名留在那青史中。”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是无限心烦,低着头饮茶,也无心赏雪了。 很快,两个小内侍,便蹑手蹑脚从殿外离开,直奔杨戬的内侍省。 杨戬正在卧房内,眼看元旦将至,他的侄儿杨讯又到了京城,来和他一道过年。 杨戬素来看重这个侄子,虽然说是资质一般,但是却是他们家族唯一一个读书还算是成器的。 当初被杨霖取了字号,唤作良歌,杨戬对他的称呼就从讯哥儿,变成了“良哥儿”。 听了小内侍的汇报,杨戬脸上不动声色,挥了挥手道:“去外面各领十两银子,就回去当值吧。” 两个小内侍千恩万谢,走出了房门,杨戬马上闭目沉思起来。 老赵家传到这一辈,已经是一代不如一代,先前的上皇虽然喜欢玩耍,脾气轻佻,但是颇有心计。 他把汴梁的大权握的牢牢地,以往几代嚣张跋扈的文臣,在他跟前老实的不行。 可惜他毕竟是没有出过汴梁的富贵王爷,哪里知道外面的世界,还以为那都门六十万禁军,是开国时候的虎贲之师呢。 殿帅高俅又惯会整一些花架子,和梁师成一道欺哄着他,让他信了都门禁军的厉害。 万没曾想,杨霖领着秦陇、西北的军汉进了汴梁,这些都门禁军竟然如此不堪,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大宋传到这一代,合该是完蛋了,杨戬心中一阵冷笑。 赵光胤就是欺负孤儿寡母,搞了一出黄桥兵变,夺了柴家的江山。 本里就是得国不正,又有烛影摇红,赵光义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登上了帝位。 如今官家若是乖乖禅位,就杨老弟那个人,素来是个念旧的,也惯有容人的雅量,让他们一族像是柴氏一样保全富贵应该是不难。 杨讯看着他一直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叫道:“叔父?” 杨戬睁开眼,看着他,笑道:“良哥儿,过了元旦之后,你也别回乡了,在叔父跟前待一年。” 杨讯一听,大喜,终于可以在汴梁这种地方待着了。 自家在乡里虽然豪富,但是那等小地方,如何能和汴梁相比。 他也不问缘由,喜滋滋地答应下来。 --- 昭德坊内院,书斋。 李芸娘穿着一件单薄的袍子,在房内的架子和书案间来回走动,腰臀的曲线清晰可见,走动时,纤腰轻扭,风姿绰约。 一旁的秦情情、徐赛月和她,都是杨霖钦点的三个“大秘”,可以在书斋内帮自己处理一些书信往来的。尤其是不在汴梁的这段时间,很多书信都是通过这里,安排府上的人去做。 秦情情托着香腮,问道:“我说芸娘姐姐,你到底要找些什么?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都晕了。” 李芸娘掀开一个坛子,拿着一个纸张,晃了晃道:“终于找到了。” 她掐着腰喘着气,胸前剧烈地抖动,波涛跌宕,看得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孩都晕了。 李芸娘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一眼,然后展开纸张,上面是杨霖的笔迹。 上面逐条逐例地交待好了,要给哪些官员多少的好处,要么是银票,要么是礼物清单。 虽说如今杨霖的官位不高,但是他是位高权重的权臣,大权在握,按说应该别人给他送礼。 但是杨霖手底下,有个袖楼,又有个万岁营的商业帝国,所以从来都是他接济自己的手下的亲腹。 尤其是每到过年的时候,就是李芸娘最忙的时候,以前有杨天爱帮她,现在只能靠这两个一看就没啥用的小美人了。 秦情情第一次接触这个,惊得小嘴圆张,咋舌道:“这么多钱……这是要把咱们家搬空么?” 李芸娘笑了一声,道:“这才多少,你还没来时候,给蔡京和堆玉楼上那位官家,送的才多呢。” 徐赛月从上面发现了自家的名字,赶紧笑道:“大郎可真是豪气。咦,这里有一个,说是已经准备好了。” 芸娘低头一看,皇城司刘清水那,怎么今年多了这么多。 而且还说已经封了箱子,三个人美目一对,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同仇敌忾地秘书组三美,来到书斋内,只见果然有几个箱子,打开之后里面装的都是被枕之物,质地极佳,摸在手中如同轻云,每一件都奢华得惊人。 仿佛是打翻了醋坛子,三个人都有些气恼,突然芸娘惊叫一声,道:“那刘清水和大郎最是要好,我都跟着大郎去过他府上几次。刘府的老刘国舅就一儿一女,根本没有其他待字闺中的女儿……” 她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这些房中的床上之物,岂不就是给小刘贵妃的? “我的天,大郎胆子也太大了吧。” 李芸娘冷哼一声,啐道:“没他不敢干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个“干”字,有些歧义。 两个女孩久经杨霖的熏陶,早早就听了出来,都在眯着眼看她。 芸娘大羞,笑着撕扯起来,不一会娇笑声一片。 外面走过的小丫鬟一阵疑惑,大郎什么时候回来了? 而此时在交趾,杨霖确实已经做好了回程的准备,此地虽然更适合过冬,但是毕竟不是汴梁。 离京日久,对自己来说并非是好事,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间段。 谋国不同于其他,必须提起十分小心,稍有不慎可不给你机会从头再来,往往就是身死族灭。 大宋,从上到下,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越王”的得胜归来。 ------------ 第五百八十八章 当为异姓王 杭州城,总督衙署。 连日的北风呼号,下着凉意逼人的小雨,大堂上只剩下宇文虚中一个,正在看着公文。 江南匪乱虽然平定了,但是恢复民生,是一个艰苦漫长的过程。 各地被教匪荼毒的地方,都是田园荒废,百姓十失二三。 江南连续两次教乱,也给朝廷提了醒,各种宣教工作铺天盖地地展开,尤其是那些山坳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也比较急促,看得出是冻得不轻。 宇文虚中的小厮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茶盘,进来之后先关上门跺了跺脚,“三郎,喝些热茶吧。” 宇文虚中在族中排行老三,这小厮是自小带着的,便跟以前一样喊他三郎。大宋称呼男为郎女为娘,家中称呼,大抵如此。 “放在那边就是,对了,今日的邸报来了么?” 小厮将茶放好,才从怀里拿出三张纸,道:“邸报已经到了,来时驿卒还说,让各地官吏好生阅览。” 宇文虚中眉间一动,难道又有什么重大的变革,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拿起邸报,只见上面依旧是熟悉的刊印字体。 当先就是一篇诗文,名唤:承闻交趾平定少宰还朝欢喜口号绝句五首 宇文虚中一看是关于恩师的文章,便坐直了身子,将茶盖掀开,准备细细品读。 “威压幽燕计必安,蛮夷杂胡错相干。 王师万骑北还日,汴梁文老恣宴欢。” 宇文虚中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此乃恩师收复幽燕,击杀完颜希尹,解围汴梁旧事。 “童男稚女多歌谣,秦陇将军尽入朝。 诛尽奸邪乾纲正,堆玉楼上帝逍遥。” 抿了一口茶,宇文虚中笑着对小厮说:“这是进汴梁清君侧,如今想来,依然是振奋人心。” “鸣玉锵金尽正臣,修文偃武无闲人。 锦绣被原何所望,祁天公寿一万春。” “恩师新政,朝中精简官吏,确实当得起这个绝句。” 宇文虚中自觉地忽视掉一万春这个恭祝词,尽管它和万岁有点像。 “祸乱荆楚一百州,万姓江南抱青丘。 凛然英气扫山穴,屹起犹战荡江流。” 长江以南,终迎安定,都是恩师在东京谋划得当,我等不过是按图索骥。宇文虚中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宇文虚中脸色,已经从冷的苍白,变得有些红润。也不知道是热茶的功效,还是文章对了他的心意。 眼下还剩最后一首,宇文虚中挺直了腰板,细细读道: “崇宁年来多战场,谁令天威气煌煌。 擎天不让白玉柱,功业当为异姓王。” 放下邸报,宇文虚中站起身来,在堂内来回踱步。 小厮不解地问道:“三郎,是不是要回府歇息?” 宇文虚中停住脚步,凝声道:“马上派人,晓谕江南十府知府,着治下每一县出一篇文章,以颂大宋将士平定交趾之功。” “‘功业当为异姓王’,通政司已经发出了此等邸报,我必助恩师一臂之力。” --- 通政司内,主事的虽然是袁庭植,但是大小事宜,几乎都是要和蔡京商议。 蔡京是什么资历,就是袁庭植的恩师杨霖,在他面前也是一口一个学生。 而且蔡京这厮毕竟老辣,他的眼光和政治嗅觉是错不了的,一旦决定帮助杨霖更进一步,来为自己的蔡氏谋取利益,便轻易不会出现纰漏。 基调由蔡京来定,通政司又汇聚了一群惊才绝艳的文豪,连千古第一才女也收罗其中,成为了登记在册的官身。 一封封邸报发出汴梁的那一刻,在各地掀起一股狂潮,铺天盖地的宣传,让普通的一次南征,光辉瞬间增大百倍。 似乎平定西夏,收复幽云,都不如拿下一个小小交趾来的重要了。 海面上,风平浪静,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在甲板上钓鱼。 杨霖捧着这个“承闻交趾平定少宰还朝欢喜口号绝句五首”,一时间哭笑不得。 杨天宁晒得有些发黑,笑着问道:“义父,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现在是知道赵匡胤的感觉了,一旦你身后有一群人,希望你更进一步。那你的每一步,都有可能不是自己主动迈出的。” 杨霖叹了口气道:“他们比我还心急。” 杨天宁凑上前来,道:“如此一来,岂不是正好,义父安坐府上,看我等如何祝义父升龙。” 杨霖一巴掌扇在他的帽檐,笑骂道:“那我不成了磨盘,不拉不走,你们且都消停点,我自有计较。” 交趾如今还是小皇帝当家,不过用不了多久,留在交趾的方七佛,就会帮助张伯玉登位。 那时候,凡是反对的,都是死忠于李朝的官员。他们的宗族,他们的附庸,和他们的背后势力,肯定会被张伯玉一扫而空。自己见识过他的狠戾,动辄灭人一族。 张伯玉的使命,就是把这些人清洗干净,这些人全都没了,张伯玉的所作所为,也注定了他不会有太多的拥趸。 那时节,大宋如同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就是把交趾完全收回来的时候了,就好像当初段正淳屠尽大理土司一样,还是一样的手段,一样的配方。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杨霖上次吃的甜头不少,当然想再来一次。 事实上,就连吐蕃,也是这个路数。不过吐蕃是自己陷入了这个怪圈,不是杨霖促成的。 吐蕃人失去了自己的王室之后,四分五裂,互相攻伐,何止两百年。 这段时间,让蕃人深恶痛绝,每日都要面对无穷的争斗。 一旦内附大宋的机会到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在后世的历史上,他们也是这样内附元朝的。 想要完全征服一片土地,首先得让这片土地上,流足够的血。 然后大宋的光辉照耀之下,汉风浓烈,万众归心。 杨霖斜躺在椅子上,看着万里波涛,一片浩渺,心中也仿佛开阔了不少。 这片天地广阔,我辈还大有作为! ------------ 第五百八十九章 千年风华 一路风平浪静,来到华亭海港,转为陆地。 杨霖马不停蹄,赶回汴梁,终于在元旦之前,回到了阔别许久的东京。 汴梁城郊,早就挤满了人,等待着迎接杨霖和汴梁子弟兵凯旋归来。在城郊的官道两侧,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 大宋对百姓,尤其是汴梁百姓,算是比较宽松的。上到天子,下到群臣,都喜欢与民同乐。 不光是征战将士有赏,整个汴梁都跟着收益,非但文武百官有赏赐恩荫,汴梁城中只要你是六十以上老人,都会恩赏酒肉,蒙准提前上灯,直至上元佳节,宵夜不禁,烟花不管,尽情关扑,全城狂欢。 要知道,这样大的城市,不实行宵禁,是很大的魄力。 汴梁在大宋开国的时候,举城军民就有数十万,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城。 经过百十年的发展,这个数字早就破了百万。尤其在南面连同汴河水道方向,依附这个供应国都大动脉而新起的建筑最多。 大宋又不和唐朝一样按照严格的坊巷制度,民居市场宫观栈房亭台错杂,更是显得热闹之极。 神宗时候向南增筑城墙,将一片新起民居尽可能的保护在汴梁城防范围之内,但是到了此刻筑城墙外,又多了几万户百姓,十几万人口,绵延出去十几里远近地方。 此时此刻,汴梁实际人口只怕已经远远超过两百万,达到接近三百万人的地步!这个数字,除了曾经的大辽之外,放在当世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极其强盛大国的人口数字了。 一城,可比一国。 南征大军还没回来,汴梁城早就等不及了,已经陷入了狂热的躁动当中。百姓多有扶老携幼,在路边提前占道的。 高柄带着人,亲自在城郊监工,早早地搭起高台。 “南征之前,少宰豪言犹在耳边,未曾想今日果然应验。少宰真神人也!” 高柄挑着大拇哥,跟在场的人使劲吹嘘。 后面有看不惯的官员,脑袋凑到一块,窃窃私语:“你看他那样,好像杨霖是他亲爹。”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出得我口,入了你耳,怕什么。” 被他咬耳朵那位,扶了扶官帽,迈步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心中暗道:都尉府的殷慕鸿刚刚回来汴梁,我跟你在这过什么嘴瘾,我们全族就出了我一个五品官,没来由跟你一道倒霉,还是好好地保住官位要紧。 被孤立的那位,心底也一阵膈应,左右看了看,灰溜溜地挤进人群,不再说话。 最前面的宋江,看着高柄,拉了拉他的衣角,道:“衙内,今日这场面,是不是有些夸张了?” 高柄暂时收起了满嘴的赞美之词,伸出手背遮挡着嘴巴,低声道:“做什么规格的事,就要配什么场面,古往今来,都是这样的,放心吧。能见到这般场面的,不过汴梁城这数万百姓,那普通百姓,只是看个热闹,可是他们嘴巴会十倍夸张,传开来可就是万民空巷,锦绣盛世。” 宋江默然不语,心中暗道,确是如此。 武则天等人,当初造势,更是夸张。 什么狗屁不通的祥瑞,她也敢坦然受之,老百姓只怕事情不玄,不出奇,不夸张,根本不会去思考揭穿。稍加挑动,汹涌如潮,合理疏导,势不可挡。 朝廷宣教到位,他们会化身最好的工具,往大里吹嘘,传的神乎其神,传的煞有其事。 要是真有几个敢站出来指摘的,反倒会成为众矢之的。 尤其是在这个没有影像的时代,大场面全靠那本就带着浓郁夸张气息的诗词传颂,所以上层搞起这种事来更是肆无忌惮。 有资格跟着高柄等人,在城外迎接的,几乎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 再次一些,就是五品以上,三品以下的,可以登上宣德楼,居高临下观瞧此番盛事。 那些没资格上宣德楼的士大夫,也不肯闲着,呼朋唤友,带着下人,占据了从南薰门到宣德楼这条大道上沿街地势高处,或酒楼或亭台,置一席酒,温几茶酒,高谈雍熙北伐,寇老西如何打出澶渊之盟约,童贯灭西夏,幽云大战,说古论今,以史下酒。 在这一天,临街高处一个好的位置,已经卖出了几十贯的大价钱!就这样,还是一位难求。 西域商道和茶马古道的开启,让汴梁涌进了不亚于当初长安的胡商,此时也都杂凑在人堆里面对着这般景象指指点点。 有那些新到大宋来的胡商,对着如此景象,只是目眩神驰,随着人流被挤来挤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声金鼓响,让人群在爆发前沉寂了片刻,远处慢慢过来一队骑兵,看盔甲分明是京营新军,共有四万人在外作战,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折损。 全师而还的景象,让百姓们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尤其是他们为首的几个,举着破破烂烂的交趾李朝军旗。 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百姓们,只见为首的小将,将军旗仍在汴梁的护城河外,一把火点着。 不停地有后续的骑兵,将手里的敌军旌旗扔进火堆,反应过来的百姓们直接陷入了疯狂。 这是何等的威风霸道,不由得让这些寂寞了许久的百姓,面红耳赤热血澎湃,仿佛亲身经历过这场实际意义上的灭国之战。 杨霖也被吓了一跳,远远地望见前面的景象,心中一阵唏嘘。 靖康浩劫之后,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在铁蹄下,化为北上五国城沿途耻辱的尘沙。从此这个星球上,再见东京这般的风华,只怕是唯有千年以后,借助科技爆炸,才又营建出这等大城,这等的风采……或者文人的笔墨间,将这极盛的景象,累世传颂。 “这是谁安排的,好俊的手笔。”杨霖啧啧称奇道。 陆谦笑道:“属下听人说了,是高殿帅所为。” “衙内除了没有真本事,其他的样样不弱于人啊。” ------------ 第五百九十章 金樽共饮贺岁酒 月夜独尝酒家香 区区四万大军入城,本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完成,生生走到了傍晚时分。 当然这些将士没有丝毫的怨言,谁不想风光这么一把,别说饿一天肚子了,就是饿三天也值得。 杨霖显然不需要这样的过场,他和高柄宋江等人汇合之后,便匆匆从近路进了城。 就算是善于搞大场面的杨霖,也被这汴梁的热情吓了一跳。说到底,还是民间有钱了,朝廷的新政已经度过了最难的瓶颈期。 在最缺钱的时候,是袖楼出手,解了燃眉之急。让这此南征,可以耗费最少的钱粮,不占用本就入不敷出的朝廷财政。 第一年过去之后,收入将会有一个爆炸式的增长,杨霖精心打通的东安西北纵横的商路,将会覆盖整个帝国。 而整修过后的河渠,精简的官吏,稳定的局势和合理的赋税,以及今年隆冬的大雪,也会让来年耕地有好的收成。 宋江低声道:“少宰,各地官员上表,请赐王爵,总共三万余份。” “怎么这么多?” 杨霖不解地问道:“本官新政,不是裁撤精简官吏人数了么?” 高柄抢着道:“少宰,江南总督宇文虚中,下令各县士子择优写文,一并上呈。各省争相模仿,所以这三万份并非都是官员,还有杨门士子的文章。” 杨霖心中暗暗咋舌,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啊,中枢的一个举动,往往能在举国掀起狂潮。 你的思想一旦跟仕途挂钩,就没有转不过来的陈旧观念。杨霖把控了取士之道以后,士林关于他的风评,那可真是一天一个样,都快捧成孔子第二了。 “少宰,下一步怎么办?” 高柄一肚子主意,但是眼前杨霖回京了,便不好再自作主张。 他问的殷切,手掌来回搓动,显然是已经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给杨霖披上龙袍,自己好更进一步。 杨霖看了他一眼,扶着高柄的肩膀,道:“下一步,先吃点东西,我着实饿的不轻。” 宋江笑道:“那就去我府上,小七前段时间,托人送来不少飞龙。” 杨霖摇了摇头,在身后找出了刘清水,道:“去清水家怎么样,给我接风洗尘。” 刘清水挤了半天,没有挤过高柄,老老实实跟在身后,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恁的要去我那?” “我一想起刘府的美酒,就馋的直流口水,我和伯父乃是忘年之交,来时从南方给伯父带来了些清酒,正好我们两个酒家去比较一番南北差异。” 刘清水得意洋洋,道:“那好吧,我这就吩咐人前去准备,各位还请赏光。” 刘清水带着这一群杨党铁杆心腹,从拥挤的人群走出,前去饮宴。 整个汴梁,还沉浸在对英雄归来的欢腾中,四万将士挨个入城,接受东京的追捧和欢呼。 刘府内,花厅。 十余张长桌,被临时拼成缺一边的口字形,杨霖被人推着来到上首位置,和刘清水他爹老刘同坐。 杨霖执杯起身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如今恰逢岁末,我等又能欢聚,夫复何求。来,共饮此杯!” 众人轰然应合,举杯共饮。 杨霖派人叫来了袖楼王运,在席上加了一张桌子,把他感动的直抹眼泪。 商会这一年,从发行纸钞银票开始,到开凿运河筹款,筹集运送粮食到战场,活跃在大宋的各个大事当中。 宋本来就是对商人颇为开明友好的朝代,但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是在杨霖当政之后。 杨霖笑着说道:“王会长,今年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明年我准备在全国各府,开办校舍,类似书院,却不是只读诗书。百姓子弟,只要花点小钱,皆可入校谋得一技之长。这件大事,难免还要王会长来操持。” 王运对杨霖十分钦服,这个少宰安排下来的事,不管是什么,都不会让替他做事的人吃亏。 商会承接这么大的工程,不说赚多少,肯定是不赔的。到时候袖楼的名声,远非现在能比,忙不迭站起身来,拍着胸膛保证。 蔡京的居养制度,实际上是最早的比较健全的国家福利,杨霖打算在蔡京的基础上,在拔高一个台阶。 交趾和西域商路的打通,足以支撑朝廷做这些惠民之举,总比留在手里挥霍浪费来的强。 就像后世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率先开始航海,攫取了无数的财富,最后变成了贵族们奢侈的生活品,可谓是傻吊两只。 入夜之后,汴梁已经开始燃放烟花,爆竹声响连成一片。整个汴梁,不知道有多少的富户,城中家家户户院中都挂着灯笼。 众人放怀畅饮,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热闹非凡。 宣和二年,在刀光剑影,主客相搏的厮杀中开始。却在繁花似锦,烟花绚烂中,迎来了尾声。 杨霖存着酒量,没有多喝,刘国丈在一旁一个劲劝酒,并且对交趾的酒指指点点,言语间颇为不屑。 杨霖笑着道:“那是当然,喝遍美酒,也没有您老人家酿的香甜。” 这句话挠到了老刘的痒处,乐得他笑不拢口。 杨霖眼看席上都在到处敬酒,推辞了几个之后,便道:“我有些内急,出去方便一下。” 出了花厅,杨霖左右环视一圈,轻车熟路就往内院钻。 小刘贵妃的院中,燃着一个火堆,汴梁承袭大唐遗风,除夕夜要在庭院中积柴燃火,称为庭燎。 院墙下边放着一堆胳膊粗的毛竹,里面填满了硝石、硫磺、木炭上面还缠着大红的丝绸看着就喜庆。 小刘贵妃带着一群小丫鬟,娇笑着不敢上前点燃,围着火堆也玩的不亦乐乎。 火光照耀下,笑靥如花。 杨霖身手矫捷,摸进了闺房,钻进半透明的纱帐内,拉起帘帷,好似一个佛系捕鱼人,就等小鱼儿自投罗网。 外面的陆谦,已经开始抱拳挨个道歉:“杨少宰不胜酒力,先回府歇息了。” 刘清水眼皮一跳,看了看陆谦的脸色,心里暗暗嘀咕了几句。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共享天伦乐融融 再忆旧事气豪雄 一夜之后,阳光透过窗纱,洒在绯色的被子上。 小刘贵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并不准备起床。 杨霖这么多年,练就的手段,不是她能抵挡的。 直到现在她的身还酥软乏力,动弹不得,偶尔转挪一下身,柔软的丝绸擦碰在肌肤上,都会产生一种酥酥麻麻的快感。 杨霖在五更天左右,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翻墙走了。 几个小丫鬟昨晚都听到了动静,这可不是一般的事,关系到皇家的颜面,大家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一早端着水进来,见小刘贵妃铁了心赖床也不理她们,便忙着去收拾,准备过新年了。 不一会,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来,这姐弟俩自小一块长大,向来没什么忌讳。 刘清水推门而入,左右看了看,问道:“大郎昨晚是不是在这里?” 一个枕头飞了过来,小刘贵妃面如刘霞,心如擂鼓,埋头在被窝里,娇嗔道:“滚出去。” 刘清水走出院子,又叫住了几个小丫鬟,一一盘问下来,心中已经有数。 他嘴角一勾,笑道:“这两个窝囊废,终于走到一块了……不枉我辛苦一场。” 小刘提举得意洋洋,昭德坊内,杨霖却有些病怏怏地。 昨夜走的时候正值五更天,又是长途跋涉之后,难免有些风寒。 他裹着一个绒被,坐在床沿上,看着许久不见的亲爹。 “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听杨三说,你们在海上发现一个小岛?” 杨通坐在桌前,身躯比以往又壮硕了许多,他本就是江湖大豪,为了儿子沉寂了十五年,做了个富家翁,早就憋的要死了。 杨通爽朗地一笑,道:“那便是隋炀帝求仙药,寻到的琉虬群岛啊。” 杨霖楞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一世读书时候,曾经读到过: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万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延,若虬浮水中,故因以名琉虬也。 这就是后世的琉球群岛,没想到杨通带人到处乱窜,竟然又发现了这个地方。 其实这也说明了,密州自己的船坞,制作的船只已经远迈隋唐。 杨通出海,所有的船只都是从徐家庄要的,轻易来回于琉球的话……杨霖心中一动,已经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房门轻轻推开,杨天爱端着一歌茶盘进来,给杨通倒了一碗热茶,甜笑着站在一旁。 杨通实在是太高大了,坐着和她差不多,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霖儿,不是爹说你,你这身子骨也忒不顶用了。你自己说,我哪次回来你是没病没灾的?” 杨霖正在盘算着怎么收了琉球,听了这话漫不经心地道:“爹,你每次回来我都病,我看这就是报应。是上天惩治我不能赡养父母,唉,我这也冤的不行,我有心孝顺,见不着人啊。” “你小子少跟我贫嘴。” 杨霖嘿嘿笑道:“不信你问爱儿,干爹身体怎么样?” 杨天爱赶紧点着头,道:“干爹身体最棒了。” ………… 气氛一阵尴尬……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杨霖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便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爹,东瀛你们常去,朝廷马上派人和他们商讨开商事宜了,那里的风土人情我们还不熟悉,更不了解他们国内的局势,不如你下次再走,带鸿胪寺几个官员一道前往,探访一下这个岛国。” 杨通一听有正当理由出京,忙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好说,我们过完上元节便走,你提早安排就是。” 果然是过个年就走,杨霖已经无力吐槽,裹了裹身上的小绒被,大声道:“月儿。” 徐赛月规规矩矩进来,今日有府上老爷在场,这小妮子比平日里拘谨许多。 “大郎,什么事?” 杨霖道:“把我的孩儿们都带来,跟他们爷爷要压岁钱。” 徐赛月捂着嘴一笑,敛裾退了出去,到各个院中去叫人。 郑云瑶虽然没有孩子,但是住的最近,也是第一个来。 “爹,什么时候回来的?”郑云瑶笑盈盈地问道。 杨通笑道:“瑶儿,快坐。爹刚回来不久。” 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那么多女人,唯独郑云瑶是明媒正娶回来的,是杨家的儿媳。 可惜,这儿媳美则美矣,身段苗条瘦削,腰身盈盈一握,不是好生养的样子啊。 那妖妇方妙怜则不一样,屁股浑圆,胸脯又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不一会,李凝儿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过来,杨霖心中知道,方妙怜和自己的爹曾经有过仇怨,不愿相见也属于正常。 杨天悦个头已经不低,进到房中,先是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然后就看到了自家爷爷,欢呼着冲了过去。 “爷爷!” 杨霖气不打一处来,转眼看见自己的二女儿杨天瑛,因为不认识她爷爷,奔着自己跑了过来。 杨霖解开小被子,将她抱在怀里,难得一家共享天伦之乐。 不一会,苏凝香抱着杨天仙来,眼看爹有些区别对待,苏凝香站在那里叫了一声老爷,杨通也只是随便应了一句。 和郑云瑶时候,简直是云泥之别,这也是这个时代的通病。 杨通的身份在那,自然不会对自己儿子的侍妾太客气,但是郑云瑶不一样,那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儿媳。 杨霖伸了伸手,把苏凝香叫到身边,拍了拍身边,低声道:“你在这坐。” “老爷在,妾站着就好。”苏凝香眼角一笑,心底暖意融融。 这时候秦情情端着药进来,苏凝香接过之后,蹲在地上,一勺一勺地轻轻吹着喂杨霖吃药。 杨霖从她怀里接过天仙,把两个女儿都裹到自己的小被子里,只露出两个小脑袋,笑着道:“还有一个女儿在外院养着,等明天接来,让爹见一见。” 这一屋子莺莺燕燕,熏得杨通有些头晕,他可没有自家儿子的本事,赶紧站起身来,给三个孙女一人一串东珠项链。 杨通笑道:“眼下咱们大宋虽然和女真人打的凶,我当初却着实有几个女真好友,这是还是他们给的。那地方的人,命硬身子壮实,他们那的东珠,最适合小孩子佩戴。” “你那好友叫什么名字?” 杨通想了想,道:“时间太久了,好像是一个部落的族长,叫什么吴乞买,那厮着实有些本事。我们兄弟几个和他惺惺相惜,那时候我们在林中呼熊猎虎,好不快活!分别时说是被人欺压久了,要去打仗了,给了我一壶东珠还有一只海东青,我们给了他一把倭刀。” 苏凝香喂杨霖喝着药,差点噎着,“吴…吴乞买?” “是有些本事,本事还挺大呢。爹,你这一辈子,恁的如此精彩绝伦……” ------------ 第五百九十二章 杨霖封王 元旦已至,照例是皇帝带群臣祭天,而后放假七天。 祭天时候,杨霖又是托病没来,在府上陪自己的亲人。 这一年风调雨顺,瑞雪披地,各地祥瑞不断。但是主持祭天的赵偲,没有丝毫的喜色,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之后,便早早回宫了。 难得来了一次大庆殿,赵偲已经很久没有早朝了,不是他懒散不想早朝,而是已经逐步取消了这一朝会。 官员们默契地不来,在各自衙署处理政务,一切也井井有条,似乎皇帝只是深宫内的一个泥塑神像。 赵偲看着雪片一样的信函和奏章,心中已经明白,这天下并不再属于赵宋。 天下军民文武,哪还有一个敢出言反抗的,即使有也是人微言轻。 宣和三年元月一日,皇帝下令,着中书门下白时中,在明堂议定检校司空,少宰杨霖的爵位。 所有的流程早就准备好了,皇帝一声令下,按部就班地流程一套下来,也用了不到半天。 礼部最终呈上,少宰杨霖平定交趾有功,请封越王。 大庆殿内,赵偲看着这封公文,心中充满了无奈。 当初杨霖挑选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这赵偲并非野心要强之辈,他长在汴梁自小没有被当做储君培养。 等到兄长继位之后,剩下若干皇子,自己又是皇弟,本就没有丝毫可能继承大位。 一个闲散亲王,整日里不过是和妻妾好友,饮乐玩耍,富贵一世。杨霖看重的就是这一点,真的有事,他是没有那个魄力放手一搏的。 甚至连玉碎九重的曹髦都不如,多半会选择隐忍下来,做一个清贵的闲散王。 就如同那柴家一般,这一点赵匡胤开了个好头,也算是福延子孙了。他自己善待了柴氏一门,杨霖也会有样学样,对赵氏网开一面。 如今这样沉重的大事压在头上,赵偲没有丝毫的办法,他甚至连口信都传不出去。 只要杨戬不同意,他连宫外是什么情形,都一无所知。内侍省、皇城司,就像是两道铁门,死死守着皇城。 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鲜花着锦的大宋王朝,处处都在日新月异地发展变化,除了这十里皇城。 拿起手边的玉玺,盖在这封公文山,旁边候着的杨戬,迫不及待地上前,恭恭敬敬地捧着诏书。 “官家,若无他事,老奴这就前往昭德坊宣旨?” 杨戬没有丝毫不敬,这个时候去刻薄寡恩,并非不可以,但是杨戬懒得如此。 一来他的心性没有如此阴暗,二来也没有必要,赵家几代君王,都对他不薄,尤其是堆玉楼上那位。 民间和臣子们,对大宋也普遍如此看,赵家没有什么恶感,当然也生不起什么好感。 赵宋做了这么多年的天下,腌臜事着实做了不少,唯一对他们真心赞颂的,就是那些士大夫。 聚天下之力,供养出的士大夫,当然对赵官家们十分满意。可惜现在这群人,已经死的死,贬的贬,再也没有半点用处了。 赵偲沉默了一会,心底有些不甘,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事情正一步步走向那个可怕的终点,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看了看杨戬,这老奴依然是慈祥恭敬,好像他面对的还是那个富有四海的帝王,赵偲摇了摇头,还是道:“去吧。” 杨戬捧着诏书,退出了大庆殿,空荡荡的大殿上,落针可闻。 一股难言的凄凉,涌上赵偲的心头,祖宗基业眼看要没了。 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越发地衬托出自己此时的伤怀,赵偲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当初抱着怀中的幼帝的符太后,是不是也是如今的心境…… 殿中飘荡出几声苦笑…… --- 昭德坊内,张灯结彩。 新年已至,外院格外热闹起来,穿过这马车遍布的广场,几个小内侍搀扶着杨戬,走下马车。 看了一眼熟悉的昭德坊三个字,杨戬不觉笑出了声,身边的小内侍弯着腰搀着他,笑道:“干爷,您笑什么。” “异姓封王,这都多少年没有的事了,咱家能来宣读诏书,何其有幸啊。” 进了院中,下人们都认得杨戬,不一会杨霖就出来了。 如今是隆冬时节,杨霖身穿一件石青色裘绒,越发显得比较华贵。 “杨老哥,新年康健呐!”杨霖喜气洋洋地拜年道。 杨戬了笑着还礼,不一会从袖子冲,抽出一纸诏书。 杨霖拿过来一看,笑着道:“老哥,这诏书,你怎送来不宣?” 宣诏书是要板着脸,显示皇家威严的,杨戬当然不肯,他笑了几声,道:“恭喜越王,贺喜越王,得封龙图阁学士,紫金光禄大夫,食邑千五百户,实封九百户。实乃大宋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国之柱石,才堪受此王爵。” 杨霖脸色平静,这都是半年前就知道的事,不过是按着计划推进而已。 他把诏书递给身后的徐赛月,嘱咐道:“收到书斋去吧。” 徐赛月弯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外面鼓声大作,原来是礼部送来了“御赐”袍服冠带,并亲王仪仗。 徐知常闯进府中,正好遇见徐赛月,福了一礼道:“叔父,元旦安康。” 徐知常赶紧站住,喜气盈眉,问道:“少宰……哦,是越王殿下,在厅内么?” 徐赛月点了点头,道:“和宫里的杨大官议事呢,已经谈了半盏茶的时辰了。” 如今封了王爵,这徐赛月还有她的两个小姑姑,岂不就是我徐家未来的依靠。 徐知常想到这里,笑着道:“月儿,你在昭德坊过得如何?” 这个二叔每次来,几乎都是象征性地和自己问好,颇有些嫌弃自己在府上为婢的意思。 徐赛月还为此黯然神伤,一见如今他态度大变,心中也多少有些计较。 不过女孩儿家,自然还是以娘家为亲,便笑着道:“府上对月儿都是极好的,谢谢叔父挂怀。” 徐知常自认为关心到了,点头道:“好生服侍越王殿下,我和你爹还有你祖父就安心了。” 徐赛月笑了笑,和这个现实的叔父拜别,直奔书斋而去。 ------------ 第五百九十三章 宫闱丑事 开封府内,人人都在传颂杨少宰封王的事,尤其是如今是新年,忙碌了一年的汴梁百姓,无不选择歇息几天。 杨霖的府前,更是车水马龙,前来拜年的,恨不得把门槛压平了。 杨霖自己忙里抽闲,带着外院几个匠师,一起研制起纺车来。 虽然大家不明白,为什么新晋的越王殿下,如此重视这妇人的工具,但是也都牟足了劲,要在杨霖面前表现一番。 纺车在大宋不是什么稀罕物,在蜀地和江南,早就有了纺车。 但是如今他们做的,是用水车驱动的,昭德坊外院藏龙卧虎,重金悬赏下,水动纺车早就做了出来。 杨霖看着这一间房子大小的纺车,仔细观瞧了半天,有亲自下手试验了一番。 果然是有些快捷,关键是做起来也方便,便笑道:“让工部的人来看一下,袖楼也通知一番,准备在江南试点推行,使用此物织布。” 这新奇的玩意,估计袖楼的豪商,更能捕捉到它的潜力和商机。坐在水车前,杨霖刚想继续开发他们一下,提醒引导着,看看他们能不能做出一个蒸汽机来的时候,远处许叔微小跑着赶过来。 “舅舅,外甥给舅舅拜年了。” 看着比自己大许多的外甥,杨霖笑道:“什么事这么急?” 许叔微喘匀实了,才说道:“舅舅,那袖楼的人,要开设什么医术校舍,到我这来借医书。” 杨霖道:“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可不要学那些人,敝帚自珍。” 许叔微委屈道:“舅舅这是说的什么话,外甥哪是这样的人,不过我有个想法,还要请舅舅来拿主意。” 杨霖把腿放在台子上,道:“说来听听。” “我们不如召集天下的名医,然后遍收民间药方、医书,编成《医典》。如此一来,防备有些药方失传,也可以让医术更加普及。” 杨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想到你还有这雄心壮志,没得说,我这当舅父的,说什么也要支持你。你去袖楼那里,要用多少钱财、人手、房舍尽管开口,列出清单让袖楼给你出钱,成功之后,我自会让户部与袖楼结算。” 许叔微脸色涨红,辞官学医,所为何来? 如今这个机会真的摆在眼前了,简直是千古未有的机会,医道昌盛自此时始。 杨霖也十分高兴,如今的百姓,得个风寒都有可能死人。 边关将士受伤,都是自救,很多都伤口溃烂,甚至是死亡。 韩世忠麾下有一支军医营,不知道羡煞多少大将。 只要他们编纂医典的时候,配合着开启医术校舍,让更多人可以轻松地学到医术,定然会改变这一现状。 接二连三的喜讯,让杨霖有些开怀,他坐在水车旁,对着一众杂学家,又讲起了杨学那一套。 在场的都是杨学最大的受益者,更是他忠实的拥趸,在他们心中杨霖早就是迈入圣贤了。 不一会,水车旁的人越聚越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陆谦推开人群,挤到里面,附耳说了几句。 杨霖慌忙起身,拍了拍屁股,道:“你们继续研制,早日做出一个比水车还快捷方便的来,本官绝不吝惜赏赐。” 众人轰然应诺,目送着他离开。 杨霖低着头,道:“什么时候的事?” 陆谦道:“据说已经五个月了,想来是一直瞒着,等着您回来了,才放出风声来。” 杨霖不知道什么表情,跟着陆谦,一路来到艮岳。 艮岳作为赵佶旧日妃子的住所,依旧是有人每日前来送些吃穿用度的,虽然不如赵佶在位时那般奢靡,但是也算是中上人家的标准。 杨霖进到艮岳,直奔自己大姨子,以前的郑皇后住所。 只见郑云瑶早早就来了,郑后一看杨霖来了,赶紧起身。 “人呢?” 郑后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掀开帘子,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妇人出来。 这妇人乃是赵佶的昭媛郑媚娘,入宫时候不过十二三岁,如今长成了,相貌身段却也一般,不是个十分美人,真正吸引人的,还是前朝皇帝妃子这个名号。 “是谁的?”杨霖喝问道。 郑媚娘只是呜呜咽咽,不肯说话。 赵佶在堆玉楼上“修道”,艮岳中,竟然有旧日妃子怀孕了。 这事传出去,可是大大的一桩丑闻,杨霖本来对这里十分放心,如今也有些气恼。 “刘清水怎么管的,这么小的一个艮岳都管不住,真是丢人!” 郑后作为实际上的负责人,艮岳中的主事者,一听这话就有些挂不住了。 杨霖明面上骂刘清水,可不就是再说自己么。 他虽然是权臣,把皇帝都整到堆玉楼上去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妹夫。 郑后仗着这层关系,也不甚怕他,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道:“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在这艮岳中,人人自危都是好听的,哪还有闲心去管别人。” 说着还抱紧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帝姬如今也将近十岁,出落得唇红齿白,在艮岳有自己的小姨罩着,反倒更加无忧快乐起来。 眼看母后难受,都同仇敌忾地瞪着杨霖。 这两个帝姬,可是号称有宋一来,排名第一的美人茂德帝姬赵福金和仅次于她的安德帝姬赵金萝。如今虽然年幼,眉目间果然有些难当的魅力。 杨霖被这事搞得头大,眼看自家媳妇也加入了这目光讨伐的行列,赶紧认怂道:“我这不是说刘清水么,我哪敢说你们啊。” 四女一起冷哼了一声,显然是根本不信。 他转头看着郑昭媛,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是谁来,我保你们出宫团聚,出钱让你们远走高飞,不然你可不一定受得了缉事厂的酷刑!” 郑昭媛一听,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红着眼睛道:“……少宰这样的人,说话向来是算话的。” “少废话,快说,我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是……是……高太尉之子。” “高柄!?不可能,你敢欺哄于我?” 杨霖太了解高衙内了,这事他绝对干不出来。 “……是他的二儿子。” 杨霖这才想起来,高俅家,有三个高衙内啊,其中老二高欢就在皇城司内。 “陆谦!跟我走!” ------------ 第五百九十四章 高欢请罪昭德府,赵佶绿染堆玉楼 高柄兴冲冲地来到昭德坊,却黑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刚才他被杨霖一通臭骂,这还是随杨霖南征方腊之后,第一次挨骂。 更气的是,这其中还有自家二哥淫乱艮岳的丑事,简直是要把自己父子两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大哥老实本分,在禁军中任一个主管后勤的闲职,每日按点画卯,规规矩矩。 偏偏这个二哥,继承了他们老爹高俅的一身本事,却没有高俅的心性。 蹴鞠马吊,呼鹰簇犬,整日里放浪形骸。 那皇城司本来就是一群不着调的勋戚子弟,但是自家二哥在里面,都属于极为不着调的。 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勾搭到了艮岳里面。 虽说那位如今在堆玉楼上,但是毕竟是杨少宰进位的关键时候,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太难听了。 而且很容易成为反对者的口实,想到这里高柄恨恨地跺了跺脚。 高府,虽然不甚豪奢,但是占地很大,进了府门往左拐,专门有一个蹴鞠用的球场。 坊间传闻,老高殿帅是靠蹴鞠上位的,高俅也从来没有辩驳过。 靠蹴鞠怎么了?蔡京、梁师成还是靠写字画画上来的,王黼是靠口吞拳头上位的,未见得比蹴鞠高贵多少。 当然这也和高俅的性格有关,他就是闲散懒慢,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 小高殿帅一脸铁青地回到府上,门子见他脸色不善,远远地站在门前。 “我爹呢,我二哥呢?”高柄大声问道。 门子赶紧指了指左院,道:“二郎陪老爷,在那蹴鞠呢。” 高柄一转身,直奔左院,刚进来就听见了二哥的笑声。 高俅远远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笑着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高欢一脚把球踢了过来,本以为三弟会轻松接住,没想到高柄一脚把球踢飞,“还蹴鞠!” 高欢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冷声嘲讽道:“蹴鞠怎么了?爹爹要是不会蹴鞠,你现在还能当劳什子殿帅?我说三郎,你是不是当了官,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连爹你都都训斥了。我跟你说,漫说你是个殿帅,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不孝。” 高柄爆喝一声,挥着拳头上前,被他二哥轻巧躲过。 高柄虽然人高马大,但是拳脚上属实没什么本事,照着他二哥还差些。 高欢抬起脚来,就要给他补一脚,高俅看不下去了,骂道:“通通住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了解自己的三儿子,没事的话,绝对不会无故生事。 高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指着高欢道:“你!你啊你,你在艮岳的事,发了!” 高欢本来还一脸不服,一听这话呆立当场,高俅吓得脸色一黑:“艮岳的事,艮岳什么事?!” “嗨!你自己问他吧。”高柄转过头去,看都不想再看自家二哥一眼。 这件事非同小可,谁不知道,艮岳那就是个仙妃院。 里面全都是娇滴滴的皇妃帝姬,不然就是内侍寺人,这种地方能出什么事? 高俅这老实人发起火来,那才是如同雷霆一般,劈头盖脸给高欢一巴掌:“说,你作下了甚孽?” “我……我。” 高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高柄骂道:“他把人家郑昭媛的肚子弄大了。” 高俅赶紧看了看周围,看到高柄来时已经把下人都赶走了,这才哆嗦着手指,晃了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府上这么多丫鬟,你自己房里也有不少侍妾,你这……你这忤逆的东西,……你……你哪怕勾搭我的侍妾呢,也比这个强啊。” 此言一出,简直是把高柄雷的外焦里嫩,他赶紧起身,摊手道:“你们还有没有一个正形!我说爹啊,赶紧想办法吧,不然咱们父子二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咱家祖坟上冒了青烟,都被我这个好二哥,给刨干净了。” 高俅赶紧问道:“此事杨少宰知道了么?” “还杨少宰知道了么,就是人家跟我说的,把我骂的狗血淋头。” 高欢再也没有以往不羁样子,唯唯诺诺说不出话来,高俅叹了口气,道:“如今只有去求少宰,方有一线生机。” 说完看着高欢,紧闭双眼道:“你啊你,唉。” 杨霖在府上,抚着额头一阵头疼,艮岳看管不严自己是知道的。 皇城司负责艮岳的守卫,先不说那小刘贵妃,仗着自己弟弟是皇城司提举,直接搬出艮岳回了娘家。 就连郑后的两个女儿,也经常被她们的小姨,自家娘子带出来偷偷玩耍。在汴梁的大街上,大相国寺、延庆观,都没有少去。 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仔细一想也实在是疏忽了,那些皇城司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是花丛中流连的纨绔子弟,膏粱二代,艮岳又都是妙龄的女人。 这些深宫少妇,久旷之下,身心难免有些寂寞,稍微勾搭还不是手到擒来,很容易就搞在一块。 正当他生着闷气的时候,徐赛月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声道:“大郎,高殿帅来了。” 杨霖一听,冷哼一声。“让他滚蛋,本官现在不想见他。” “是老高殿帅,带着他两个儿子,一块来的。” 杨霖一听,这才站起身来,跟着她来到花厅。 一见杨霖走了出来,惴惴不安的父子三人,赶紧上前行礼。 杨霖照着高欢就是一脚,这次高欢可不敢躲了,大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高俅脸色一苦,道:“少宰息怒,别为了这不成器的东西,气坏了身子。” 杨霖脸色一缓,道:“给太尉倒杯茶来。” 高俅摆着手,赶紧推辞道:“不用了不用了。” 杨霖点着高欢,骂道:“若不是看在太尉面上,我早把你那玩意割了,然后杀了灭口!” “少宰息怒,高欢知道错了,求少宰宽恕一回。” 杨霖叹了口气,沉声道:“事已至此,我便看觑太尉和衙内面上,给你一个机会。那郑媚娘改名换姓,由你娶到家中,好生善待人家。从此之后,你便在府上孝顺太尉,不要出来乱跑。” 父子三人,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结果,一齐千恩万谢起来。 高柄知道是自己和少宰的恩情在,不然就凭他爹,本来就是少宰的政敌,当初斗的不轻,如何会这般大度处理。 杨霖又踢了高欢一脚,道:“这事若是传出半点风声,别怪我心狠手毒。”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高俅替儿子保证道。 ------------ 第五百九十五回 殷提举巧使毒计 李居士痛丧佳偶 昭德坊,书斋。 杨霖劈头盖脸,把刘清水骂了一顿,这厮执掌皇城司,简直是个笑话。 治下出了监守自盗的事,刘清水也颜面无光,恨不得提刀把高欢宰了。 若不是高柄,杨霖也动了杀心,但是高家在夺宫时候,是有大功的。 先不说高柄和自己的关系,当初逼宫之夜,高俅手里握着都门禁军的指挥权,正是他临阵倒戈,才让杨霖政变轻易得手。 刘清水低着头,心中一定打定主意,去高府大闹一场。 杨霖低着头,心中突然想到一个事,这个皇城司为什么还要存在。 皇城司内,全都是大宋的勋戚,这些人中绝大部分,是大宋当年的开国有功之臣的后人。亦或者百十年来,大宋的外戚子弟。 如今正好是一个契机,解散皇城司,成了一个新的特务机构。 这些人家境都还不错,没必要让他们顶着一个皇城使的名头,继续吃空饷作威作福。 杨霖站起身来,道:“清水,我想过了,皇城司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刘清水楞了一下,道:“那我做什么去?” 杨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还能把你忘了不成,我给你请封归德将军、殿前副都指挥使。” 刘清水点了点头,反正这殿前副都指挥使,和皇城司一样,都是些闲职。 杨霖心中又盘算了一下,皇城司是大宋皇帝的特务机构,拆了那肯定是有利无害的。 不然这些人聚在汴梁腹心,属实是一股不容小觑的隐形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来个致命一击。 我有都尉府,何必还留着这个皇城司,不管是业务能力还是忠心度上,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送走了刘清水,杨霖马上派人,去招殷慕鸿前来议事。 殷慕鸿重回汴梁,那可真是万众瞩目,都在看在他和他麾下的都尉府,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都尉府半点声响也没,只是每天不遗余力地在汴梁宣教邪教的危害。 殷慕鸿依旧在艮岳外的万岁营旧日衙署内当值,正在规整一份厚厚的公文,全都是各地上报的宣教文案。 一个番子进来,抱拳道:“提举,少宰有请。” 殷慕鸿抬了抬眼,脸上稍微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按照自己的估计,少宰应该不会用到自己才对。 莫非有什么紧急事务?他整了整衣袍,起身乘马车,来到昭德坊。 进到书斋,见杨霖正在念着一封公文,旁边的小几上,秦情情捉笔写的飞快。 “少宰?” 杨霖点了点头,示意秦情情休息一会,自己先和殷慕鸿谈事情。 秦情情揉了揉手腕搁笔,起身去倒茶。 “这次叫你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解散皇城司。” 殷慕鸿听完后连连点头,道:“少宰和属下想到一块去了,皇城司乃是大宋的帝王亲军,虽然现在提举是我们的人,但是手下的皇城使,多半都是勋戚之后,欲图大事此司是留不得的。”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殷慕鸿眼色一寒,道:“无他,皇城司守卫艮岳,我们就说艮岳的皇妃,有人珠胎暗结,是皇城司的人所为。 皇城使监守自盗,淫秽宫廷,如此一来,势必会引来天下唾骂,然后我们捉几个替死鬼,将他杀了灭口,趁机解散皇城司。” 杨霖额头一阵黑线,说道:“不瞒你说,那皇城司中有一人,与郑昭媛偷情,已经有了孩子,怀胎五月了。” 殷慕鸿倒吸一口冷气,道:“竟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岂不是天助我也?” “这个肆意妄为的贼厮鸟,不是别人,正是高欢,高柄他二哥。”杨霖冷笑一声说道。 殷慕鸿面露难色,道:“高家不能倒,这事若是爆了出来,高家势必要被连根拔起。而高氏实乃新旧禁军的枢纽,高俅高柄都是关键人物,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不如找个替死鬼,然后趁机敲打高俅一番。” 杨霖沉声道:“要我说,与其归罪一人,不如讲事情闹开。反正丢的的赵佶的脸面,对我们来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就说艮岳内,多有怀孕者,趁机将艮岳给解散。” 殷慕鸿低声沉吟道:“损的是赵宋皇室的颜面,对少宰大事确有助益,干脆就除了郑后以外,有子嗣的去投各个亲王,没有的各回娘家算了。那郑昭媛,不得心慈手软啊。” “无妨,让她改名换姓,去到高府。” “如此倒也妥帖,毕竟高府深宅大院,自己是不可能说的,说了别人也不信,无非是一段逸闻。” 殷慕鸿是熟悉杨霖的,他知道将来赵氏的下场,不会比柴家差到哪去,可能就是依样画葫芦。 当初曹丕夺位,对汉室大加凌虐,后来司马氏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赵匡胤的仁慈之心,为他二弟的后人,留下了些余荫。 商议好了之后,杨霖便和殷慕鸿,一道出发,乘车前往通政司。 这种事,不可能是暗地里处理,一定要大张旗鼓,效果才能到最大。 通政司的邸报,传遍天下,让世人都知道才好。 反正也不说是,就说是皇城司内的人,再让刘清水站出来背锅。让他表示一下自己是多么愧疚自责,他这个皇城司提举自己上书请解散皇城司。 然后象征性地将他免职,免职而不降职,偷偷给他换到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位置,从正五品到了从三品,明降实升。 这种事通政司却不会发什么邸报,老百姓自然不会知道,通政司这舆论利器,掌握在自己手里,糊弄百姓还不简单。 到时候赵宋皇室颜面大失,也为自己最后一步,增添些筹码。 到了通政司,却见人数有些少,衙署内位置多有空缺,蔡京一把年纪,还在办公。 他身边和明堂时一样,都有自己带的侍女服侍,毕竟年纪大了,赵佶能给他的福利,杨霖当然也不会吝啬。 杨霖迈步进来,心中稍有不快,自己才刚刚精简官员,这些人怎地又犯了懒病? “太师,此间缘何如此清净?” 蔡京抬起头来,无奈地笑了笑:“我那表妹命苦啊,年纪轻轻,夫君便死了。” “谁?” “赵明诚病了,没有挺过来,衙署内的人,都去吊唁了。老夫年纪太大,身子骨不行,便在这替他们做些事。” 杨霖愕然道:“赵明诚年前我还见过,如此年轻,未成想英年早逝。” “谁说不是呢,我看这也不像是短命的相貌,唉,人算不如天算啊。文渊,你来此有何事?” 杨霖这才想起来,赶紧上前,哭丧着脸道:“太师,丢人呐,艮岳那里出事了!” ------------ 第五百九十六回 衙内教京营新军 盐王聚江湖豪客 赵府内引魂幡迎风招展,府内人人戴孝,处处哀声。 灵堂之上,杨霖敬香祭拜已毕,移步到垂头饮泣的未亡人身前,轻声道:“赵兄天不假年,居士还请节哀,保重身体为上。” 浑身缟素的李清照未施粉黛,一头乌黑鬓发只是用一柄玉梳拢起,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形容凄楚,一副憔悴模样。 “感念越王殿下亲至,妾身代亡夫谢过越王美意。” 李清照的情绪很低落,说话声音都带着哭腔,呜呜咽咽。 杨霖又安抚了几句,便匆匆走出赵府,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就在家中静待事情发酵。 第二天一早,通政司的文章就以邸报的形式,即将传遍全国。 此时已经有官员,捅出了艮岳中有皇城使勾搭皇妃,指使皇妃怀有身孕的事。 这种事,简直是民间最感兴趣的谈资,没有之一。 很快,各种离奇的版本越穿越多,后来发展成为,艮岳就是一个淫窝,皇城司的人,个个以睡了多少皇妃来竞赛。 事已至此,天家颜面尽失,汴梁各个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艮岳中,郑后哭的如同一个泪人,郑云瑶在一旁小心宽慰。 很快,外面守备的人,就换成了内侍省的阉人番子。 刘清水上表,深切自责,请辞皇城使,解散皇城司。 这个皇城司本就是皇帝一个人的亲军,可以说是人憎狗嫌,马上就被通过了,比杨霖封王时候还利索。 所有的官员没有来得及高兴,都尉府直接进驻了皇城司的衙署,这下汴梁的官员们笑不出来了。 赶走了一只恶犬,来了一群饿狼…… 柔惠帝姬的府内,远远就听见内院传来一阵娇笑声。 柔惠帝姬亲手将一杯香茗放在了杨霖面前,杨霖接过茶盅,顺手牵住了雪白嫩滑的一只柔荑。轻轻伸手一带,怀中便多了一具温软娇躯。 “人家有了身孕,你可不能再这么毛手毛脚的了。” 柔惠帝姬抚着小肚子,一脸幸福的光辉。 她从没有过生儿育女的经验,亲手养大的一个女儿,也是潘意在外面偷偷生的。 如今怀上了自己的孩儿,不知道多么在意,闺房内已经摆满了小孩子的用具。 从小衣服,小首饰,到小玩具,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杨霖把她拥在怀里,笑道:“不妨事的,你还有五个月左右才生,不用担惊受怕的,反而对身子不好。” 柔惠帝姬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手指揉捏着杨霖的衣带,抬起俏脸问道:“你说我们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杨霖笑道:“男孩女孩我都一样心疼,都一样开心。” “就知道骗人。” 柔惠帝姬伸出修长的手指,戳在杨霖的额头,杨霖将这纤纤玉指,轻轻含在手中。 柔惠帝姬眼中闪着流光,眼波盈盈,柔情似水。满心的欢喜,那种莫名的满足感充溢着心灵,好舒坦好踏实的感觉。 杨霖只觉得怀里热的烫人,都说怀孕的女人就像身上揣着小火炉,真是一点不假。 轻轻抚摸着她的胸臀,杨霖渐渐起了反应,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戳的柔惠帝姬娇嫩的身子。 柔惠帝姬好像被咬了一口,忽地张开眼睛,迷离的目光柔柔地望着他道:“好人,想要了么?我让红雀儿来伺候你。” 杨霖看着她娇嫩的红唇,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薄薄唇瓣,笑道:“我再教你个巧,你有了身孕,也能服侍我。” --- 妙正心院前,停着许多马车,这些车都十分低调。 一个个小厮,在车前坐着,相互之间也不攀谈,有人看过来就低着头。 艮岳的事传的越来越邪乎,这些皇妃的家眷,都有些羞于启齿。 很少有人愿意在庙内带发修行,那些对赵佶情根深种的,也早早去了堆玉楼陪伴。 如今这些,更愿意和小刘贵妃一样,回到自家娘家。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谁愿意独守深宫,与流萤为伴,共皓月长眠。 随着这些皇妃的搬离,整个艮岳中,除了宫女寺人,就剩下了郑后一人和两个帝姬。 她的身份特殊,是赵佶的皇后,自然不可以和那些人一般自由。 严格说来,她还是当朝的太后,虽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个。 郑皇后凄苦无限,和天真烂漫的妹妹不同,郑后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心性虽然说不上有些凉薄,但是却也有点现实。 如今这个境遇,她是很难安心的,好在自己的妹妹,身份特殊,今后可能就要指望着她了。 “瑶儿,姐姐命苦,你可得看觑着你这两个外甥女。”郑后抹着泪说道。 郑云瑶双眼也有些红肿,靠近了和姐姐抱在一块,嘴里道:“瑶儿一定帮你出去。” 远处两个帝姬在院中和小鹿、貔貅一起玩耍,无忧无虑,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昭德坊,花厅。 高柄已经在这等了一个多时辰,芸娘端着茶盘来,道:“高殿帅,大郎他今日不一定回府了,要不您先回去,等他回来了,我差人去知会您一声。” 高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他做事自以为滴水不漏,辛苦经营至今,算是被二哥全盘推了。 得亏少宰是念旧的人,没有来一招落井下石,不然高家父子两代人,一步步到今天,不够二哥一个人作的。 高家有今天的地位,属实不容易,想自己的父亲从一个书童,一步步挣扎到殿帅的位置。 期间心酸苦痛有谁经历过,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遭多少的嘲笑。 饶是如此,也需要万里无一的机遇,才能有如今的局面。 百丈高楼,盖起时候是一砖一石,推倒却只需要一个蚁穴。 高柄强颜笑了笑,道:“无妨,我再等一会就是。”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杨霖从马车下来,就有小厮上前,道:“高殿帅在花厅等了一天了。” 杨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迈步来到花厅。高柄赶紧上前,抱了抱拳,欲言又止。 杨霖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行了,不要这幅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着你们家了呢。” 高柄咬牙道:“少宰,如此大恩,高家永世不忘。高氏愿为您鞍前马后,我爹已经写进了族谱。” “那我可谢谢你们。” 杨霖压低了声音,上前斜了斜身子,道:“主要是给我管住高欢,我看三年五载的,就别让他出院子了。” “少宰放心,他敢不听话,我第一个宰了他,大义灭亲!这一次,若非少宰庇佑,我们一门算是完了。少宰,您知道的,我这个人口中实话不多,但是这一拜,请少宰生受。” 杨霖起身,将他扶了起来,虽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并非是为了高家但是自己却是护住了他们这一次,受他一拜不算过分。 杨霖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便转移话题道:“前些日子,我让你加紧办的京营新军夜校一事,进展如何了?” “回少宰,如今的军中,已经全都会写自己的名字。除了个别实在学不会的,简单的识文断字,都不在话下。每天夜里,各营帐内,都是要轮流读邸报的。” 杨霖寒着脸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又不是叫他们考状元,不过是识字而已,这几个贼厮鸟愣是学不会,必是心态不端,你回去之后告诉这几个害群之马,就说学不会也行,全都去火头营,烧菜做饭去吧。” 高柄说起正事,心里的苦楚去了大半,凝声道:“如今到处都在宣教,军中也是如此,少宰尽管放心,别处高柄不敢说,京营新军,人人皆知为谁而战……” 杨霖要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能做好这件事,高柄就跟在契丹、幽燕一样,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功劳着实不小。 等他从昭德坊出来的时候,心事已经去了一大半,来时的不安也都消弭了。 尽管曾经杨霖也在嘴上答应过,但是这种事情,哪有说出就做到的。 高府内自家人已经吓得,几天睡不好吃不好了,高俅的头发都白了一半。 若是杨霖杀鸡儆猴,拿高家下手,完成自己的目的,那可真就完了。 如今话说开之后,高柄已经发现,少宰心中依然是看重自己的,这让他心安了一半。只要杨霖不想动高家,高家就不会有事。 送客之后,芸娘端着一壶茶来,远远闻到他一身酒气,便问道:“大郎,可是在别处吃过晚膳了?” 杨霖点了点头,道:“不用再准备了,今日事也忒多,浑身困乏,我去看看我爹,便睡了。” 芸娘赶紧去安排丫鬟熏香扫床,钻被暖床,准备醒酒汤和热水。 又怕天冷路滑,自己打着灯笼,带杨霖去往杨通住的院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呼喝声,几个大汉在喝酒划拳。隔着很远,酒气熏天,房内的倒影,更是显示出,这几个人就没有一个坐的正当的。 桌上杯盘狼藉,雷栋赤着膀子,喝的面红耳赤。吕泰玄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和杨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几个都是咬钉嚼铁、臂上跑马的汉子。不光是吃相难看,这个房间本来颇为精致,如今也是乱做一团。 这般粗野的场面,芸娘何曾见过,杨霖拍了拍她的肥臀,笑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走便是。” 芸娘如蒙大赦,嘱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走到一半,还是回头提醒道:“喝这么多,一会回去睡觉,你可别错出了门。” 杨霖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她,道:“我的儿,你亲爹走你哪个门,都是应该的,你就少说话,好生生受就是。” 芸娘白了他一眼,生怕这些疯话被里面听见,扭腰款摆匆匆逃也似的走了。 杨霖进到房内,众人一块望了过来,杨通笑道:“霖儿,你别笑话,我们几个在外跑惯了,住在这种精致的地方,那是浑身不自在。当初一个人也还好,兄弟们相聚,难免就更加难捱。” 杨霖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椅子,拿掉上面的鸡骨头,也不管油不油,坐下之后道:“爹说的哪里话,来,我给几位叔父敬一杯酒。” “哈哈,霖儿长大了。” 吕泰玄将他跟前的酒杯推了,换了一个坛子过来,道:“用这个才算喝酒。” 杨霖也跟着一笑,起身挨个给这些江湖豪客倒了一大碗,他们或许和杨霖如今的身份云泥之别。 但是人不能忘本,这是自己爹的生死弟兄,也曾经给了自己最初的帮助。 敞着胸的杨通,看着自己儿子觥筹交错,吆五喝六,和弟兄们混在一块,没有丝毫的做作,一副融入其中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笑了起来。 “生子如此,夫复何求。” --- 本来就在柔惠帝姬处喝了不少的杨霖,醉醺醺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看什么都觉得有些晃荡。 此时天色已晚,各院中的灯也大多熄灭了,只有廊下几盏灯笼犹在摇曳。 杨霖也分不清是谁的房间,想来都是自己的侍妾,便随便推开一间进去。 一步三摇,浑身酒气,提着一个小灯笼。 进到房间之后,杨霖直奔床头,隐隐闻到一股幽香。 杨天爱刚刚睡下,听到声响就从枕头下摸出一柄短刃,握在手中。 待看清来人之后,赶紧收了起来,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低声叫了几句“干爹”,还没等到回复,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杨天爱心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多的是深深的失落。 一个身材出挑,眉眼秀美,气质如白云出岫的大姑娘坐在床头,手托着腮,足尖儿时不时轻轻挪动一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床上的人睡得正香,杨天爱两朵红云泛上桃腮,唇角刚也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 夜,格外的静谧,静到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 砰、砰、直跳…… ------------ 第五百九十七章 再见金使到汴梁 清晨,杨霖醒来,发现杨天爱坐在床边,头枕着自己的胸口,睡得正香。 杨霖腾地一下醒了过来,摸了摸身上,还穿着贴身的衣服,才舒了口气。 鞋袜都已经被脱了去,身上还盖着一床小被子,勉强能盖住自己的小腿。 如今正是新年,北方天气还比较寒冷,杨霖轻轻一摸,身边的少女手上果然有些发凉。 手指倏地一动,但是却没有醒来,杨霖嘴角不禁一笑。 他轻轻起身,把装睡少女抱到被窝,给她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自己穿上衣服鞋袜,推门走了出去。 初春清晨的阳光十分刺眼,院中几个丫鬟正在清扫落叶,愕然看着自家大郎从小姐的房中出来。 杨霖脸一红,背着手一派大老爷模样,轻咳一声道:“爱儿有些风寒,我一早过来看看,一会你们去叫个郎中来看看。” 他故意提高了些声调,让里面的杨天爱也听见,如此才不会被戳穿。 在几个小丫鬟暧昧的眼神中,杨霖来到前院,李芸娘带着两个丫鬟,端着热水皂巾进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一边给杨霖洗脸,擦拭着鬓角,芸娘一边埋怨道:“大郎,莫怪奴多嘴,那天爱是你看着长大的。这要是传出去,她将来可怎么找婆家。” 杨霖在她腰肢上捏了一把,笑骂道:“昨夜喝醉了,什么都没干,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样的人么?” “哼哼……那李凤,天天穿着灵宝的衣服,不知道是哪个浑人做的腌臜事。” “反了你了。” 杨霖笑着道:“淫妇,你要骑到我头上不成?” 一边说着,手准确地捏住了一颗樱桃,拽着拧了一下。 李芸娘连连呼痛,嘴上却不肯服软,红着眼眶道:“听不听是大郎的事,劝不劝是奴家的事,反正芸娘身份卑贱,想怎么打想怎么罚,由着大郎便是。” 杨霖一看她眼里有了水雾,赶紧把她拽在腿上,抱在怀里,柔声道:“听,怎么不听,我如何不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那李凤那里我再也不去了。不过昨晚,我是真的喝醉的,人事不醒。” 芸娘见他如此在乎自己,心底一软,不再置气,起身继续伺候他洗漱更衣。 宣和三年上元节,朝廷特许官吏歇息三日,城内可以燃放烟花,不禁关扑。 大宋的藩属国,也都派了使者入京,恭贺宗主国元旦新禧。 以前这个时候,宋辽之间也会互相派遣使者,不过却是以兄弟之国的名义,来进行往来。 汴梁城外,迎来了一群特殊的使者,这些人牵着高头大马,穿着厚厚的皮甲,两边梳着小辫。 金主完颜阿骨打,派人出使东京,这已经是宋金之间,第四次互通使者。 宋金在幽燕和云内,分别进行过一次大战,至今长城内外摩擦不断,时常爆发小的战斗。 但是两国之间的使者不断,也就是说还没有撕破脸皮。 城郊等待迎接的鸿胪寺官员,也是一早就到了,对待金国使者,不像其他的番邦一样,双方各自都是小心翼翼。 宋金都有自己的打算,也都需要一段时间,等国内稳固,自身发展。 站在汴梁城十字街,金国使者驻足,惊叹于此地的繁华。 本以为会宁府便是极其繁华的所在了,到了宋境才知道,原来人间还有此等城池。 纵使是春寒料峭,街道上依旧挤满了人,两旁的各色店铺依旧繁忙。 路上的行人穿戴着上好的布料,往来的颇有些俊俏小娘,皮肤白腻,笑靥动人。 那些几层高的酒楼瓦舍,楼上的酒香传下来,伴随着银铃似的笑声,错杂在一起的乐器声,平添无数富贵气象。 此时在北方,一群女真贵族,虽然抗冻,也只能缩在自家的大帐中,一家人围着篝火取暖。 远处大宋的官员已经走了过来,按照旧日接待辽人的礼节,将他们请到了鸿胪寺内。 鸿胪寺的干办一刻钟也不想和这些浑身臭味的蛮子在一块,道:“如今正好是正午,衙署内已经备好了酒菜,一会就派人给你们端来。” 金国使团的翻译,回道:“有劳了。” 金国使者带队的是完颜拔离速,个子不高,十分粗壮。 进到宋人安排的房间之后,完颜拔离速脱去身上厚厚的皮甲官服,大咧咧坐在椅子上。 几个亲兵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拔离速扶着膝盖道:“没想到大宋有这样好的地方,在会宁府,俺常听宗翰说起南朝的繁华。那时候俺只当他胡吹大气,是为了撺弄老皇帝伐宋,没想到竟都是真的。” 副使麻达乃是辽人降官,因为他通晓汉语,所以作为这次的副使,跟着拔离速一道前来。 听了这话之后,麻达弓着腰笑道:“小王爷放心,早完有一天,咱们大金的铁骑打到这里,还不都是给位将主受用。” 完颜拔离速听了这话大喜,也不太顾忌麻达的感受,笑道:“这话说的分毫不错,你们辽人当初占据的大城大府,现在那些贵妇贵女,还不是在俺们女真儿郎的府上伺候。” 麻达脸色如常,看不出一丝的愠怒,陪着笑反倒更加谄媚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笑声,完颜拔离速扯着嗓子问道:“是什么人来了?” 一个亲兵进来,抱拳都爱:“将主,是隔壁的高丽使者,正在和宋人饮酒。” “怎地高丽使者就有宋人陪着饮酒,我们这里只有自己吃?” 高丽和女真接壤,以前女真活不下去了,就常年去劫掠高丽,来度过寒冬。 彼此之间,仇怨很深,尤其是现在,女真人吞并了大辽,更是时刻都想着把这个还算富庶的小国也吞了。 现在他们和大宋打的火热,处处以宋人的藩属自居,将来开战也是一个麻烦。 从高丽,可是能够直接打到金国的老巢的,那里有渤海人和先进的冶炼兵器坊。 麻达笑道:“将主有所不知,那高丽使者惯会贿赂此地的大宋官吏,所以彼此间关系交好。” 拔离速眼珠一转,冷笑了两声,道:“进来吃饭!” ------------ 第五百九十八章 新旧将军 上元夜,灯火通明。 千家万户,此夜无眠,整个汴梁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皇城春和殿内,赵偲设宴,接待各国使者。 文武百官,只要是从三品以上的,尽数到场。 杨霖依旧托病没来,在院内陪自己的亲人,阖家共享天伦。 可惜的是杨通还是没有坚持到十五,趁着杨霖去衙署,正月十三时候就带着一帮子弟兄出了京。 好在杨霖也习惯了,让他们在这豪门府邸中,活生生也得憋出病来。 府上依旧是张灯结彩,侍妾们挨个敬酒,杨霖都笑着一饮而尽。 到了后面几个,便不再倒满,轮到苏妆怜的时候,她们姐妹一道上来,苏凝香倒了一杯酒,递到杨霖手边,盈盈一拜道:“祝大郎喜乐安康、吉祥如意。” 杨霖刚想回一句,捧着酒壶的苏妆怜歪着脑袋,笑道:“是不是老爷走了你就闷闷不乐?” 在唐时一般的侍妾奴仆,称呼家中的家主为郎君,五代之时渐渐多了些胡人风气,叫爷的多了起来。 等到北宋末期,一般的豪门都开始称呼家主为“老爷”,只有为数不多的渊源流传的世家,才坚持唐时的叫法。 杨霖笑骂道:“就你个小蹄子嘴巴刁。” 苏凝香心中思忖着正室夫人在桌上,妹妹如此轻佻和大郎调笑,总归是不好,便揪着她的衣袖退了下去。 杨霖一看,郑云瑶托着腮,神思不属,好像是心事重重地样子,便问道:“瑶儿,在想什么?” 郑云瑶叹了口气,道:“我们家团团圆圆,如此热闹,可怜我姐姐……呜呜……孤苦伶仃,守着一个偌大的艮岳。” 说着说着,眼眶一红,紧接着就哭了起来,杨霖皱眉道:“不是说了我会想办法的嘛,怎么好端端地又提起来了。” “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郑云瑶皱着鼻子问道。 房中的侍妾们见状,一个个都识趣地退到了外面的客堂,这些莺莺燕燕,平日里唧唧喳喳,此时却竖着耳朵一句话也不说,极有默契地偷听起来。 内室只剩下杨霖、郑云瑶和她的四个丫鬟。 杨霖眼珠一转,哄着她道:“你放心,这不是刚出了那档子事么,这个时候多少人都盯着艮岳看呢。你让你姐姐再忍几天,我就把她调出艮岳,到你们娘家去。” “你说真的?” 郑云瑶梨花带雨,红着眼眶道:“你最会骗人,除非你起誓……算啦,你的誓言也不做数的,大骗子,你就是个大骗子!” 说着说着,一顿粉拳就捶了起来,杨霖挠了挠头,无可奈何地道:“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自己抢来的媳妇,平日里娇憨天真,傻乎乎的十分好骗,没想到一碰到自己娘家的事,就这么精明难缠,真让人头大。 杨霖伸手去抱,被郑云瑶抻着胳膊挡住,仰着小脸发狠道:“不把我姐姐放出来,你就别碰我!” 说完看到杨霖不在乎的表情,指着外面道:“还有她们!” 外面的侍妾们脸一红,纷纷在心底抱怨起来,你自己不让碰,还不把机会让出来,真是可憎! 虽然这么想,但是郑云瑶发了话,谁也不敢伺候杨霖了。毕竟是正室,在这个时候,正室夫人地位之高,是仅次于杨通,和杨霖平等的。 啪的一拍桌子,杨霖板着脸地说道:“你别闹了,我说了,过几天就办。” “你说话什么时候算过,大骗子。” 杨霖甩着袖子,拂袖而去,这事不是他不肯,着实不好办。 恐怕真要等到谋取大位之后,才好处理,免得横生枝节。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有王莽这位前辈的例子在前面摆着,谁敢说就会百无一失了。 外面客堂的一种妾室,一见他出来,赶紧都低下头,生怕大郎点将侍寝,没来由得罪了大妇。 杨霖更加气恼,骂道:“一群软骨头,墙头草!” --- 摘星楼里,烛火通明,济济一堂的都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权贵。 杨霖左边是宋江,右边挨着高柄,觥筹交错,已至酒酣耳热之态。桌上炭火正红,雕花的铜锅内翻腾着滚滚热气。 李师师带着另一个侍婢穿着月华裙、桃红色的小夹袄儿,一左一右站在一旁给杨霖捧壶侍酒。 京营行军的后起之秀,近来几次大战风头正劲的刘锜和杨沂中,殷勤地添着木炭,或者切一些兔肉。 如今他们都还是年轻小将,虽然崭露头角,但是毕竟资历不足。 杨霖派人叫他们来吃酒,是上官看重的表现,几个人心中也十分欢喜。 宋江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聚宴,心情说不出的畅快,大着舌头道:“少宰,怎地今夜有雅兴,邀我等吃酒?” 杨霖嘿嘿笑了两声,道:“我爹前天又出京了,我们不是大户,也没有个兄弟旁支,只有个外甥。待在宅子里和女眷厮混有什么意思,还是弟兄们相聚,来的痛快。今夜她们苦苦求我留下团圆,我一咬牙,还是出来和你们吃酒。” 这番话简直挠到了宋江的痒处,他乐不可支,道:“少宰,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他喝了点酒,一不小心吐露了杨霖就喜欢在府上厮混,连着一个月托病不出来的事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众人的眸子大都带上了几分朦胧的醉意,只有高柄还保持这清明,他被艮岳的事折磨的够呛,这几天了也没有缓过来。 杨霖喝了一杯,觉得有些凉,拍了拍李师师道:“去温一下酒,有些凉了。” 李师师指使旁边的侍女去温酒,自己则倒在杨霖的怀里,杨霖一只手在她身上摩挲,另一只敲着桌子问道:“今夜春和殿,你们都去了么?” “去了,少宰放心,没有什么事端。”高柄回道。 “其他人倒是还好,就是那高丽国的李资谦,言语间对官家有些不敬,惹得官家黑了脸。” 杨霖愣了一下,那李资谦到汴梁,先去的昭德坊,恭敬地跟二孙子一样,跟自己说话就没直着腰过,哪来的这个胆子。 宋江嗤笑一声,道:“高丽小儿,惯会看眉眼高低,已经开始为少宰效力了。” 杨霖这才像明白过来,这李资谦和他身后的高丽,只怕是已经看出大宋江山即将易主了。 这一招提前站队不说,还顺便讨好自己,在抱大腿这一方面,不得不说小高丽真是有点东西。 虽然是谄媚自己,但是杨霖还是有些膈应,撇开高丽不谈,问道:“金人使者,来的是完颜拔离速,副使麻达。拔离速是金国大将完颜银术可的弟弟,他们兄弟在伐辽时功绩都不小。 完颜阿骨打起兵之前,就是派完颜银术可等人,去上京府出使,刺探契丹的国情。那银术可回去之后,便说契丹上下昏聩,腐败无能,大力主张阿骨打起兵。 如今他弟弟来了汴梁,未尝没有这个意思,我们也要小心防备着些。” 宋江满不在乎地说道:“如今俺们大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又有那长城险要,云内幽燕尽在手中,怕他作甚。金人识相的最好是不来,要是来,管教他有来无回!” 刘锜本来因着年轻,不敢插话,此时也忍不住道:“宋太尉说的不错,就是他不来,俺们也还想出关,会一会这掀翻大辽的兵马哩。” 呼延通却是和女真人交过手的,面色比较凝重,道:“战事一起,胜负只怕在五五之间,最多是我们六成。因着地势和城池,还好打一些,一样的兵员我们只训练了不到三年,他们是自小在野外长大,惯会与猛兽厮杀,局势并不能容俺们为将的轻敌。” 杨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可是呼延通。 当日里赤膊冲阵的猛将,阵前高呼“敢战”的莽汉,没想到还有这般见识。 正因为和女真人交手多次,呼延通才会如此慎重,杨霖心中也是一样的想法。 别说是六四开了,就是八二开,也不能轻易开战。反正他们也打不进来,自己并不着急,曾经悬在头顶的靖康之耻的阴影,已经被自己驱散了。 等到十成胜算,再打不迟,我们等得起,杨霖有信心将这中原王朝,打造的更加强大。 塞外女真,势必会走下坡路,那地方的人穷的时候,猛的好似古之恶兽,富了堕落的飞快。 如今他们占据了大辽广阔的国土,享受着一个个辽人贵妇少女的服侍,普通小兵都有几十个奴隶生口,腐化是早晚的事。 “以前是逼不得已,局势迫使我们几次开战,打的惊心动魄。如今回过头来一想,着实是惊险万分。兴庆府一战,差点就被西夏和吐蕃,坑掉我们当时所有的精锐。 幽燕鏖战,从河北进来一个完颜希尹,区区五万兵马,杀得血流成河,兵威迫近开封。 稍有差池,这锦绣中原,已经沦落在异族铁蹄之下了。 如今我们有足够的本钱,又何必再如此着急……宋金一战再所难免,着急的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说起这些事,刘锜杨沂中便安静下来,听他们谈当初的大战,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呼延通作为每一战都参与过的,反倒是沉默寡言,不如吃酒时那么痛快。 自凡是这等血战,双方的损耗大的吓人,一般的军队早就崩溃了,只有强军才能在这种血战中,坚持下来。 正巧双方都是精锐,便是鏖战,呼延通作为西军的老兵,自小随父兄参军,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弟兄的死别。 他举起酒杯,朝着杨霖道:“少宰,这一杯俺敬你,若非少宰……嘿,只怕西军里那些贼厮鸟烂军汉,早早都泉下相会了。” 不是他这种老西军,哪里知道当初的难处,西军饿着肚子打了三年仗。粮饷一颗都不发,却要和夏贼日日缠斗。 汴梁是大地披锦绣,鲜花着锦衣,烈火烹油,胜似仙境,可是在西北秦陇,到处都是寡妇村,青壮十不存一。 这一代的京营新军,一些老兵也经历过受将门世家盘剥的日子,那就一个苦。 刘锜、杨沂中却是从军之后,便赶上了大好日子。 漫说饷银从来不缺,军中伙食管饱,还有肉食。盔甲兵器都是上好的,只要操练、上阵、杀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行军有马,再远来还有运兵船,弩箭跟不要钱一样,上来先浪射一阵。 他们如何能想象,当初的西军打仗,可是什么都没有。 酒温好之后,杨霖突然没有了酒兴,随便吃了几口菜,便道:“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歇息吧,记着要看好这个完颜拔离速。” 这些人喝的也都不多,宋江起身,带着花荣不知道又去哪里吃酒去了。 几个小将也告辞离开,明日还要点卯操练,他们便直接回营睡觉歇息。 杨霖叫住高柄,笑道:“衙内,我见你沉默寡言,闷闷不乐,可不似往日风范。” 高柄苦笑道:“少宰莫要耍笑我了,家兄做出这等腌臜事来,让高柄有何面目见少宰啊。” 杨霖笑道:“又不是你做的,说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我说了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你也不用愁眉苦脸的。” 高柄心中一暖,至少杨少宰是看重自己的,还专门给自己开导一番。 重重抱了抱拳,高柄说了句,“少宰放心,高柄心中有数了。”说完转身就走。 ------------ 第五百九十九章 不简单的郑太后 汴梁街头,连续两天回家碰壁的杨霖,带着养在长乐楼的徐月奴逛街。 几个侍卫隐在人群中,暗中保护两人,再往远看,还有几个也是亲卫的熟悉面孔。 徐月奴今日穿着一身淡绿的衫子,长发被一条丝帕束在脑后,娇俏的五官明媚逼人,看起来英气十足。 她的心情极佳,霖郎一连陪了自己两天,还带自己出来逛街市,挽着杨霖的手臂,徐月奴笑嘻嘻地把一串糖葫芦递到他的嘴边,道:“这家的山楂又大又红,你来尝尝。” 杨霖心里有事,还是咬了一颗,笑道:“真甜,跟你一样。” 这时候,路边的茶社内,一个人大声读着邸报,旁边聚集了一群人,驻足来听。 杨霖竖起耳朵听了一句,无非是废除皇城司的事,这个衙门的裁撤,对京中的父老老说,可是一件大事。 至少以后走路,不用提着小心,躲避奔马了。而且大媳妇小姑娘,也可以放心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门,闲汉泼皮们更是不怕什么时候突然就挨一顿毒打了。 听邸报的,无不拍掌叫好,杨霖笑道:“这皇城司,还真是人憎狗嫌。” 徐月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皇城司,跟着杨霖点头,杨霖的个子不低,但是在徐月奴跟前,竟然还矮了一些。 她就是想小鸟依人,也奈何不了自己那一双逆天长腿,杨霖走了几步就觉得路上的行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两个人。 如此扎眼可不是什么好事,刚想带着她离开,却见念完邸报,有人对着那人喊了句:“刘干办,今日的邸报就念完了么?” 那人不耐烦地道:“完了完了,不念完,俺敢收起来么?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 杨霖诧异地道:“这念邸报的,是朝廷中人?” 旁边一个人,本来看着他带着一个如此高佻,姿容秀丽的美人,心底一酸莫名地就看他不顺眼。 眼下更是嗤笑道:“此乃通政司新增的项目,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是俺们东京人士吧?” 他的语气十分欠揍,流露着一股东京人的傲气,这里伺候人的博士,也是看不起外面的乡巴佬土包子的。 杨霖笑道:“在下两淮扬州人,敢问这位小哥,这通政司念邸报的,城中有几家?” “此乃俺们老公相,蔡太师的高招,在城中各个街道,都有一处,统共不下三十处。” 说完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道:“刚刚那个,是赶上了正月当值,想跟妻子孩儿团聚,都不行喽。” 杨霖带着徐月奴走开,面带笑意道:“蔡太师着实有些手段,单以才具论,放眼千年王朝,历代宰辅,他也堪称中上之姿。可惜就是私心有些重,用在国事上的不过三成,照样是于国有大功,治国有建树。” “那他全力施为,岂不是更厉害?”徐月奴问道。 杨霖摇了摇头,道:“他若是能全力施为,就不是他了。现在用他做宰相,他照样会去拉帮结派,结党自利。” 徐月奴对这些既不感兴趣,也不懂,附和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杨霖又走了几个店铺,给她买了一些首饰,心中念道,老是在外飘着也不是个事,难不成老子堂堂少宰,大宋越王,还能混到有家难回? 这小妮子油盐不进,我就先去劝劝她姐姐,让郑后说服自己妹子不就是。 想到这里,杨霖豁然开朗,又哄了徐月奴一会,才说是有公务要办。 送到长乐楼之后,徐月奴恋恋不舍地和他话别,杨霖带着已经靠上来的陆谦等人,直奔艮岳。 在路上,路过那个摊位,杨霖让陆谦买了两串糖葫芦,兴冲冲地来到艮岳。 守卫的内侍省人,因为刚刚上任,十分尽职尽责。 杨戬的干儿子,内务总管小年子掐着腰,正在给手下的阉人番子训话:“皇城司做出那档子丑事,已经被解散了,你们都给我加点小心,就是一个苍蝇,也得严明了公母。” 正说着,一群人骑着马本来,为首的一个手中拿着两个红色的武器,隔得远也看不清是什么。 宦官们拦住路就要驱赶,待看清杨霖之后,小年子哎吆一声,道:“拜见越王殿下,殿下吉祥!” “开门,我要见郑后。” 小年子这才发现,他手里的武器是两个糖葫芦,连忙堆笑开门。然后牵着马缰,给杨霖带路。 艮岳如今是有些冷清了,那些妃子们在时,郑后只觉的她们颇为烦人,恨不得全赶出去自己才清净,现在倒巴不得有两个留下作伴。 她今日闲极无聊,正在亲自教两个小帝姬女红,突然就看见远远来了一人,看样子似乎还是个男子。 郑后眼角冷笑一声,料定是杨霖,坐直了身子。 杨霖来了之后,先是使了一招葫芦大法,把两个小帝姬收买,让她们出去玩。 看着两个女儿走了,郑后稍微有些不安,问道:“杨少宰,怎么有空来看我们这被人遗弃的母女。” 谁他娘的遗弃你了,还不是你势利眼,不肯去堆玉楼陪你老公么。 杨霖心里鄙夷,但是嘴上却笑道:“郑后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妹夫我向来是把你们当自家人看得。” “那可不敢攀附,我们不过是可怜的人,哪像少宰这般,哦,应该称呼越王殿下,这般的煊赫……我们母女,在这院子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说着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擦起泪来。 杨霖心里暗骂,真是亲姐妹,一样的臭毛病。 不过这个可不是自己的媳妇,不用那么心疼,他劈手夺过帕子,道:“你听我说完行不行!” 郑后没想到他这般无礼,一时呆在原地,脚下微微一晃,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杨霖道:“实不相瞒,这几天瑶儿日日在我跟前吵闹,我们已经家宅不宁了。你就和她说一说,只待今年,我早晚把你们弄出艮岳,和郑太师团聚。” 郑后道:“此言当真?” “这我骗你作甚。” 郑后表面上点了点头,袖子里的手指,却掐到了肉里。 这妹夫,原来是要篡位了…… ------------ 第六百章 偶遇 郑后心里已然有数,但是却没有突然转变态度。 她又哭着说了几句不容易,慢慢地态度软了下来,倒也不显得突兀。 杨霖一见她同意了帮自己劝说云瑶,便笑着起身离开,走到殿门口,赵金萝跑了过来,嘴角粘着一块黄色糖渍,问道:“小姨丈,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买糖葫芦?” 杨霖笑道:“明天我就让你们小姨带你们出去买!” 赵金萝欢呼一声,带着姐姐到一旁玩耍去了。 殿内的郑后,看着杨霖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眼角一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堆玉楼上,你还能待几天。爹,你生的两个好女儿,要做两朝的皇后了。 她只知道自古改朝换代,前代帝王少有善终,却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夫。 整个汴梁,整个大宋,也没有几个人了解她的这个妹夫…… 走出艮岳,杨霖拍了拍小年子的肩膀,道:“我看你们警惕性很高,不错,这就对了。好好在这看着,你叫什么名字?我让杨戬老哥提拔你。” 小年子喜得骨头都轻了三分,若不是还有身上的衣服拽着,他都感觉自己要升天了。 “小的叫王年,越王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守好这个园子。” 刚出了艮岳,杨霖这几天一直在马车中,觉得有些憋闷,骑着马脱去了大氅,换了件挟衣,身上顿时轻松许多。 心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干脆带着陆谦等人,去城郊散散心。 心情畅快,到了城郊,胯下的健马四蹄生风,在旷野间越奔越快。 初春之际,汴梁城外已经车马络绎不绝,在家歇了个新年的外地商户,开始陆续返京。 杨霖不禁想起刚来汴梁的时候,连几个皇城司的番子,都能给自己气受。 如今大权在握,满朝文武悉听调遣,海晏河清壮志在胸,正要打造一个当世强国,一展心中豪情。 想起未来更美好的前景,杨霖的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候,前面有一队人马,正在赶路,听到马蹄声全都回头看来,其中几个已经拔刀在手。 在汴梁城郊,天子脚下,哪来的这么大的戒心和胆子。 杨霖勒住奔马,陆谦道:“少宰,是金国使者。” 对面的金人,见到他们不是来追击的,这才收刀回鞘。 杨霖骑着马,从他们的仪仗队边走过,彼此都警惕地看着对方。 为首的那个,应该就是他们的主使,完颜拔离速。 就是这个矮粗的壮汉,当初跟着希尹、娄室破辽兵于古北口,奉命留一个谋克,两百兵士,据险守古北口,七千辽兵硬是没有攻下来。 在后世的历史上,他在银术可围太原的时候,大败宋朝六路援军,攻克太谷、祁县等地。后来王禀粮绝,太原失守,这厮升为管勾太原府路兵马事,又跟着完颜娄室在文水战败张灏五万援兵。跟着完颜宗翰围汴,与银术可略取襄、邓,追宋康王于扬州。 杨霖和他几乎是擦着马而过,这厮眼神锐利,也直勾勾盯着自己。 过去之后,陆谦低声道:“少宰,要不要……” “不用,两国派遣使者,这又不是江湖仇杀,将来有的是机会宰他。我们害了他的使者,将来宋使到会宁府还能活着回来?” 陆谦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感受到了杨霖的杀气。 杨霖心中暗叹,这陆谦真是自己肚子里蛔虫一般,想什么他都知道。 不过自己也就是想一想,这么下作的事,并非一个大国该做的。 杨霖正乘马疾驰,忽然林间铮的一声琴弦响起,接着一个凄婉的声音轻吟道: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杨霖驻马,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忧愁,好有感染力的诗词,用这般声调唱了出来,真个是闻着落泪。 尤其是后三句,用“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的典故,心中哀思仿佛是倾泻而出:纵使春意来到,折梅相寄,却是天上人间相隔,无从寄去,怅然若失!至此处戛然而止,而哀音不绝。 琴声袅袅散去,杨霖在马背上望去,只见城郊的江边,一个女子,白衣胜雪,似乎正对着汴河的春水垂首拨琴。 她挽着云髻,窈窕的背影婉约如诗,身边一个青衣小婢,时不时偷偷抹着眼泪。 杨霖骑马过去,果然是李清照,便出声安慰道:“居士,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才好。” 李清照一回头,见是杨霖,便要起身行礼。 杨霖跃下马背,虚扶了一把,道:“刚才骑马路过此地,闻得居士悼念亡夫,忍不住过来劝说一句,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殿下有心了。” 李清照有些不好意思,按说他丈夫刚刚去世,应该在府上闭门不出才对,不过她哪是闲的住的人,想起约好了初春汴河解冻,就来泛舟的约定,便抱着琴带着小婢来此了。 来了之后,又想起赵明诚来,忍不住填词一首,轻吟低唱悼念亡夫。 杨霖心中暗道,这大才女没事就喜欢往外跑,上次就属实危险,带几个护院哪里都敢去,难怪后来会被人骗财骗色。 自凡是这等才情的人,不论男女,都是闲不住的。 他们的思维跳脱活跃,心中骚动难安,很少有耐得住寂寞的人。 最具代表的,男有李太白,女有李清照,大抵如此,喜欢玩,喜欢浪,不然也写不出那么多千古流传的诗词。 杨霖打眼一看,果然河边就拴着一叶小舟,便道:“居士,如今是初春,河中上尚有不少坚冰未化,还是不要轻易下水的好。赵兄亡故不久,按礼法也该在府上焚香守灵才是,这样吧……我府上有一副江流春水图,乃是上皇所赐,是我看过最富才思的画作。 我差人送到你府上,赏玩些日子,便不要轻易出来了。” 杨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怎么这种时候在家里待不住,特殊时期你可别出来浪了,太危险了,风评也不好,给你副赵佶的好画赏玩几天,在家宅几天吧。 李清照脸色更红,显然也是听出了些这个意思,一咬下唇,也不告别,哼了一声转身带着小婢走了。 “说她两句还不爱听了,你说在家有什么不好,这才刚过了上元节,就待不住了。”杨霖笑道。 陆谦点了点头,不屑地道:“这就是不守妇道,少宰别和她一般见识。” ------------ 第六百零一章 立足 寒风刺骨,一队疲惫不堪的人马,踏上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净土。 这里群山环抱,重重叠叠,绵延深长。在山与山之间有片片小湖,湖水碧绿恬静,瀑布星罗棋布。 站在山顶之上,耶律大石举目远眺,他手里拿着的,是当年和宋人并肩作战时候,千方百计骗来的千里镜。 虽然找了很多能工巧匠仿制,受限于逃亡路上条件有限,一直也没有做出来,所以这仅存的一个,就被耶律大石视为隗宝。 远处依稀可以看到茫茫无际的海面,亦或是一个大湖,远处的高山之巅白雪皑皑,而临海的一面草木依然葱笼。背倚巍巍青山,面向茫茫碧海,着实是个好地方。 “此乃天然的猎场,是上天赐给我们契丹人的一片乐土,我们将在此生根,重建大辽!”耶律大石的嗓音依旧洪亮。 随行的人听完这话,纷纷跪倒在地上,亲吻这片土地。 很多人都是热泪盈眶,终于结束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长期的逃亡,早就让大家心生厌倦,因为语言不通,他们累次血战,死了一半有余。 如今还剩三万多人,身上穿的衣服,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臭味。 一群人窜进林中,不一会提着许多小羚羊、赤鹿出来。 剩余的人,开始砍伐树木,准备搭建房屋。 耶律大石,举着千里镜,四处观瞧。 这里有大片大片的森林,从远方望好像是一个个高耸入云的塔,放下千里镜,触目所及都是十丈以上的巨大树木,密密匝匝,有的需要三四个大汉才能环抱过来。 突然,山上一缕黑烟,映入了他的眼帘。 耶律大石几步跳到一块巨石上,仔细观瞧,只见在山上,依山建有一座座的城堡。 这些建筑十分高大宏伟,耶律大石心底一寒,但是看了一眼忙碌的族人,他实在不愿意继续奔逃了。 这是一块好地方,自己这么多人进入,没有引起当地统治者的注意,可见他们的警惕性很差。 耶律大石眼珠一转,已经有了计较,此地地势险要,长期没有外人来此,这片土地上的主人,定然是十分懈怠的。 这些的国家或者领主,能有什么战斗力,让我们契丹取了此地,生聚十年,当四处扩张,再现祖宗辉煌。 想到这里,他呼唤亲兵,“挂起太祖画像,先祭祀祖宗,然后收拾兵刃,随我在这山梁前埋伏。萧保保,一会你带二十人,去哪个石头城下挑衅,附近若是碰到人,全部杀了,将人头扔在城下,大声呼喊叫骂,引他们出来。” 一颗血淋淋的鹿首,摆在耶律阿保机的画像前,耶律大石起身之后,望着画像,默然无语。 麾下的契丹儿郎,已经按照自己的命令,去诱敌出城。 这在幽云一带,是最浅显的计策,但是自己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面容脏的能扣下泥来,一看就和野人一样。 不管此地的主人是谁,他们怎么可能防着野人的计策。 耶律大石通过这里没有安排哨探,已经初步了解了此地主人的战力,而且此地已经距离宋金两个强敌足够远,这才有胆子放手一战。 “太祖在上,皇天弗顺,契丹多灾多难,我辈当自强,求祖宗庇佑,让不孝子孙,拿下这块栖身之地。若能生聚十年,耶律大石定当杀回祖宗埋骨之地,祭祀先人。” 说完之后,又拜了三拜,耶律大石转身,拔刀,走向了埋伏的战场。 萧保保带着两百骑兵,来到这座在山壁上开凿的石头城前,果然有不少人,正懒洋洋地驱赶着羊群。 萧保保一声令下,这二十个百战余生的契丹骁骑,从丛林中呼啸着冲了出来。 他们见人就杀,如同丛林中窜出了一群野兽,萧保保一把拽住一个牧民的头发,轻巧地割下了他的脑袋。 不一会,这些人就叫嚷着,在城下往城门口扔脑袋。 城上的人,在这里住的久了,与世无争。 何曾见过这种阵势,若非这些人的数量很少,他们都要吓得双腿颤栗了。 很快有人去城中禀报,城主被人扶着,颤巍巍地在城头观看。 一看只有这么几个人,劈头盖脸对着守将就是一顿毒打,骂道:“一群野人闹事,还要我亲自来?养着你们还不如养着一群蠢猪,还不出去杀了他们。” 城门打开,一群人从城中涌了出来,生怕这二十个杀人犯,又逃到山里去了。 萧保保没有上来就逃,而是带着二十个骑兵,在城下周旋。 利用精湛的骑术,避免被围住的同时,搭弓射箭杀伤城中的兵马。 耶律大石在上面看着,果然是不出自己所料,这些人十分羸弱,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别看他们身材高大,这不过是人种的优势,在这等世外桃源住的久了,已经不知道什么厮杀了。 而自己,很快就要给他们上一课。耶律大石这次逃亡,没有带一个闲人,自己的子女都亲手杀了。 他麾下的,是大辽大浪淘沙,在宋金辽幽云恶战中,存活下来的契丹最后的精锐。 这些人,若是单独面对同等人数的女真精骑,面对大宋甲士,也有一战之力。更是曾在云州城下,力抗女真第一战将完颜娄室,击退了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 等到他们追了一段时间,萧保保已经逐渐把人带入了埋伏圈。 耶律大石一声令下,契丹人蜂拥而出,直奔城门。 只留下几百人,杀入到这些城内兵马中,如同砍瓜剁菜一般,收割着人命。 这极西之地的小城堡,第一次见识到了,当世最强级别的武力,从战意、骑射、兵刃、配合……都不是一个档次的较量。 大辽的冶炼不弱于宋人,一刀下去,这里人的奇奇怪怪的兵器,根本无从抵挡。 几百步的快马奔袭,城上的人根本来不及拉上城门,更何况外面还有他们的人,拼命往城里逃,耶律大石带人,杀入到城内。 萧保保望着因为惊慌而四处奔逃的城中居民,舔了舔嘴唇,问道:“陛下?” 耶律大石眼光坚毅无情,沉声道:“先立威,而后立恩!” 惨叫声,顿时在这块净土上,此起彼伏。 ------------ 第六百零二章 改变 耶律大石攻下这座城堡之后,纵容手下大肆杀掠,然后将所有人集中起来,处斩了城主。 因为语言不通,所有人都对他们畏惧不已,这些人简直是神话中的鬼怪降世。 耶律大石望着富丽堂皇的城主的住所,还有里面瑟瑟发抖的一群城主家眷,十分想要询问他们一下,此地的局势。 无奈语言实在不同,这也说明,此地已经不是蒙古人的领地了。 事实上,蒙古人和契丹人是共通语言的,这也是为什么金灭辽时候,漠西的蒙古诸部更倾向于为辽人卖命,而不愿意投降女真。 耶律大石躺在柔软的兽皮铺就的椅子上,难得地放松了一会,这一路逃亡下来,纵使是他也有些到了极限了。 契丹人陆陆续续搬进这个城堡,还来不及欢呼庆祝,就急着加固城防,搬运滚石,开仓到处找粮食。 流浪久了,才知道有个根据地的可贵,谁也不想被人赶出去,继续亡命奔逃。这个地方可以说是遍地是宝,尤其是那群山之中,木材、药材、猎物、耕地……什么都不缺。 萧保保兴奋地闯了进来,却听见耶律大石的鼾声,他悄悄退了出去。 这个地方虽然战力不行,但是却是富的流油,有足够的羊群。等过几天,在这肥沃的土地上,播下种子,便是大辽曾经最富庶的幽燕,也比不上这里。 此时在异域千里之外的耶律大石,还不知道,他们不知不觉,已经闯进了高加索山脉,里海的一侧。地处东欧和西亚的十字路口,往西就进入了欧洲,往南就是波斯。与大宋攻灭的喀喇汗王朝,隔着里海想望。 过了三天之后,契丹人逐渐站稳了脚跟,都洗的干干净净,再不复当初的野人叫花子模样。 大辽几百年的国祚,自有一套完善成熟的治理国家的系统,在大宋面前有些原始,放在此地游刃有余。 这个小城邦被屠戮占领之后,周围的领主得到了消息,纷纷聚集起来,在最强大的希尔凡王国的号召下,有十三个领主,出兵共同前来,为科萨城的人报仇。 这一十三国联军,浩浩荡荡,呜呜泱泱,要去打“野蛮人”报仇。在历史上,如今正是阿塞拜疆族逐渐形成的时候,无数松散的城主,刚要聚合成一股,这时候耶律大石来了。 耶律大石早就在四周派遣了无数哨骑,等了他们十天才来。 萧保保望着城下的“联军”,道:“陛下,没想到此地还有不小的国家,你看下面的兵马,至少有五万人。” 他哪里知道,这五万人,是十三个“国家”凑出来的。 耶律大石久经战阵,打的仗只怕比城下的所有将军加起来都多,曾经统帅过的人马,就不下十万。 他粗略地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经是信心满满,笑道:“如此土鸡瓦狗,就是来十万,二十万,也是乌合之众。我给你一万人,杀光他们,这片土地,就彻底是我们的了。” 萧保保单手握拳,置于胸前,单膝一跪:“愿为陛下前驱,尽屠敌军!” 希尔凡国王,心中豪情万丈,自己竟然统帅了十三个国家的联军。 世间最风光的事,也就是如此了吧,这么多的兵马,什么仗打不赢? 他正想着如何围城,给那群野蛮人致命一击,然后夺去这个城堡为自己所有的时候,城门开了。 烟尘大起,马蹄声如雷轰鸣,正不知道有多少契丹精骑正将马速提起,拼命向着此间冲来。 ………… 夕阳下,几只战马在寻找着没有被血染红的草,地上插着残破的旗帜。 地上的尸首,一般是死在逃跑的路上,可见此战的一边倒。 耶律大石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这么不堪的军队,毫无阵型不说,连最起码的协同都没有。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是十三个小国的联军,来打群架来了…… 到处都是跪着举起武器的败军,契丹人正在逐一将他们双手反绑,押入城中。 耶律大石神采飞扬,宛然又是那文武双中状元,得封林牙时候的英锐机敏的模样。 他坐在马背上大声说放声笑,就是传令也是声震四野,不时激起身边亲卫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耶律大石一口气,杀散了十三国联军,在这片土地彻底站稳了脚跟。 放弃祖先埋骨之地,放弃还未失守的云州高城,杀了自己的多余的子女,带着最精干的六万人,六万契丹火种,耶律大石保全了自己的种族。 其性庄,疾华尚朴,有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之风。 多少年来,屡败屡战的契丹皇帝,大辽宗室最后的门面,终于在远离故土的地方,初尝完胜的滋味。 他骑马来到最高处,眺望着东方,目光所及不过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捏紧了拳头,耶律大石心底暗暗起誓,这才只是个开始…… ----- 开封府,汴梁。 此时已经是二月,春色渐浓,河边的柳枝也开始抽芽。 嫩绿色的草木,散发着勃勃生机,河面上逐渐繁忙起来。 动了动手臂,杨霖抬手遮着窗外射来的光线,勉强睁开眼睛。 昨晚庆贺自己正式加封越王,昭德坊大排筵席,席上用的是方宅园子琼酥酒,杨霖放开酒量,喝得酩酊大醉,这会儿一觉醒来,头也不痛,口也不干,只是有些酒后的倦意,懒懒的躺在榻上不愿起身。 嘴里啧了一声,杨霖放下手臂,手肘碰到一团柔滑的肉体。 扭过头,看见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躺在那里,正是自家大妇,正室夫人郑云瑶。 郑云瑶手脚上,都有一根红绫带绑着,栓在床架上,眉横鬓乱地睡得正香。 杨霖晃了晃脑袋,想起来昨晚玩得高兴,拉着媳妇玩了一下捆缚游戏,增加情趣,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印象全无,不过一想也没有别的事,不禁嘿嘿一笑。 他爬起身来,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纷纷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杨霖梳洗罢,摆出亲王的派头,晃悠悠在院中散步。这封了王,也没见有什么特殊,不禁有些失落。 沿途碰见的丫鬟,都向自己敛裾含笑施礼,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 杨霖大感无趣,带着侍卫们来到外院,倒还热闹一些。 外院的许叔微小家内,人声鼎沸,杨霖凑了过去,只见众人都在恭贺他执掌医校院。 杨霖想了想,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不然自己进去,这些人又都拘禁起来。 不过医校院的成立,却是大好事一件,利国利民。 水力纺车的事,也果然如他所料,袖楼里一经推广,无数的商人挤破了头前来采购。 江南等地,已经有很大的作坊,布匹的产量也有了立竿见影的增长。 正在乱逛的时候,杨三在那里四处探头,看样子就是在寻找自己,可笑的是竟然还是自己先发现的他。 杨霖没好气地走了过去,踢了一脚道:“你在找我?” 被踢了一脚,杨三脸色由怒转喜,道:“少爷,外面来了一群军汉,说是要见您。” “军汉?哪个营的?” 杨三道:“不知道,说是南海来的。” “南海水师。”杨霖嘀咕道:“怎么这时候来见我。” 来到花厅,果然是南海水师的人,直挺挺一个大汉,壮的跟个铁塔一样,见到他之后抱拳道:“南海水师都指挥使武二,见过越王殿下。” “武二?”杨霖稍加思索,就明白过来。 这必是武松,那日他当街杀了蔡京的儿子,宋江偷偷来找自己说情,看来是把他改了个名字,送到吴璘那里去了。 这黑厮脑子不笨,倒是个好主意,因为南海水师常年飘在外面,藏匿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进京,所为何事?”杨霖问道。 武二从怀里拿出一个信件来,“吴将军让末将,把这封信交给越王殿下。” 说完交到陆谦手中,由陆谦递给上首的杨霖。 杨霖展开一看,拍案道:“好!吴璘好样的,你回去之后告诉他,我马上就派人,前去帮他站稳脚跟。” 原来吴璘来信,说是已经打下了夷州道,现在秦桧也已经等岛了。 那里原本的占婆海贼,被清剿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不知道钻到哪里不敢出来了。 夷州就是后世的台湾,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地方,有的是资源等待着开发。 而且位置比较得天独厚,可以以它为中心,辐射周围的岛屿,称霸南海。 更让杨霖欣喜的是,南海水师拿下夷州岛,说明他们已经具备了一些远洋征讨的能力。 航海这个东西就是这样,一旦迈出这第一步,剩下的就容易多了。 需求会推动着技术快速地进步,这个时候,大宋已经有了指南针,比别的国家起点都高。 武二等人离开之后,杨霖心中还是很激动,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密州了。 现在密州的地位非同一般,那是大宋的船舶制作中心,在那里有最好的船坞。 看来最近自己有必要过去一次,不过如今这个时节,汴梁东京自己离得开么? 杨霖一阵头大,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件事。 “陆谦,去一趟通政司!” 通政司内的小院,蔡京坐在一张藤椅上,不解地望着杨霖:“文渊,汴梁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为何要另设陪都?” 原来杨霖兴冲冲地直奔通政司,找到蔡京,开门见山地说道,自己要立三个陪都。 分别是西南的成都、东部密州、北边的幽州、江南的杭州。 杨霖是真的虚心地请教蔡京来了,他解释道:“汴梁作为天下腹心,攫取了地方太多的资源,这一点太师是知道的。我想还利于地方,让大宋各地,都免于穷困。” 他压低了声音,道:“而且,汴梁是赵宋的根呐。” 蔡京会心一笑,只怕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他沉吟了片刻,道:“文渊所言,也有道理,不过你选的这几个地方,还是值得商榷。尤其是密州,作为陪都的话,西京成都、北京幽州、南京杭州都无可厚非,不过这个密州,是不是有些小了。” “太师以为,哪几个州府更合适?” 蔡京见多识广,又是个懂经济政治的,眼下也没有道理和自己捣乱,杨霖和乐于听他的意见。 “长安、云州、江宁和广州。” 杨霖倒吸一口凉气,这老贼眼光够毒的…… 自己挑选州府,还以自己的势力亲疏来,他是完全按照如今的地理优势和重要性来的。 长安自不必说,西域商道和茶马古道的重启,让长安焕发了第二春。 云州大同,也是一样的道理,而且此地比幽州更加紧要,实乃北方锁钥。 江宁就是后金陵南京,隋唐两代,金陵受到北方刻意贬抑,但地理上的优势使它的的经济、文化不断发展强大。 至于广州,才是最见老东西眼光的,如今还不怎么样的广州城,在交趾和南海拿下之后,只怕会飞速发展起来。 杨霖想了想,这件事比较重大,很有可能自己篡位之后,要在这其中,择一地迁都。 要想让大家忘掉赵宋,迁都是最直接粗暴的办法,这个地方是赵家穷极百十年,历经八位帝王,苦心经营起来的。 迁都不仅可以改掉穷全国之力养汴梁,带来的惯性和弊端,还可以尽可能地消弭赵宋的根基。 杨霖站起身来,道:“太师,容我回去再深思一番,有了想法再来和太师商议。” 蔡京微微一笑,都:“去吧,既然要做,此事宜早不宜迟。” ------------ 第六百零三章 连环 从汴梁迁都,必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里是大宋体量最大的城池,拥有举国最多的资源,百姓们心中的东京已经是根深蒂固。 若是什么都不管,强行迁都,是会动摇国本的。 杨霖跟蔡京交谈了一番,心中本来沸腾的冲动,被浇灭了。 这件事仓促之间很难完成,需要一点点来实现,等待一个成熟的时机。 赵宋看似被自己的兵权压制的死死的,其实还有不少的余荫在,不同于后周柴荣只有两代,赵宋皇室毕竟是掌国百年,想要篡位没有这么容易的。 “这汴梁,可真是让人头疼,如何摆脱呢。” 杨霖带着人,一边在汴梁街头闲逛,一边想着如何解除它都城的地位。 突然一家药店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家药店名叫百草房,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门口竟然站着两个穿着艳丽、身段婀娜的金发美人。 如今天气尚不暖和,这两个异域美人,浅露一截雪白腹肌,脸上却蒙着柔软纱巾。 “这老板有点东西,开个药店可惜了,他去办青楼倒不错。”杨霖笑了几句,便进到药房中。 里面还算正经,进来就是一股药香弥漫,负责卖药的是一个老头,但是在那药柜旁负责称量的竟然也是一个胡姬。 这西域少女头戴银饰花帽,身穿锦裙筒靴,衬托得粉光脂艳,美丽动人。尤其是一双大眼湛蓝如海,别有一种妩媚妖冶。 果然随着自己打通西域,汴梁也有了一些旧日的盛唐气象,杨霖笑盈盈地上前,越过开药的老中医,直奔药柜。 “这位美人,有那种药么?” 杨霖一边飞着眼,一边问道,就差吹口哨了。 这胡女的汉语说的竟然还十分不错,笑着问道:“客人生了什么病,可以先去前面问一下胡先生。” “就在刚刚,我生了一种一见钟情的相思病。”杨霖道:“你给我开几幅药吃。” 他语调轻浮,这个胡女手足无措,羞的粉面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老中医寒着脸走了过来,敲着桌子道:“小子,你来捣乱来了?” 杨霖讪讪地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老郎中瞪了他一眼,道:“看你的面向,你身子骨不错,想来是经常进补,而且练过内家拳法吧?” 杨霖本来都想走了,一听这话,赶紧站住了脚步:“看不出先生有些门道。” 这老中医摸着胡子,笑道:“老夫主修的,就是这一道,岂能不知。你这厮仗着进补得宜,修行有道,定然是不知节制,夜夜笙歌,所以才会脚步虚浮,唇色干白。如此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妻妾不宜有孕。若我所料不错,你该没有儿子。” 杨霖坐直了身子,这个主修的,果然是不一样。 他伸手一招,从陆谦那拿了个钱袋子,陆谦脸色一黑…… “老先生,实不相瞒,我日日布耕,却只有四个女儿。” 按照自己的频率,这么多的妻妾,只有几个身子长开的,像方妙怜、折浣香、柔惠帝姬这些比自己年纪大的,才有身孕,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了。估计也就是精华比较稀薄,没有什么大碍。 老中医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当着他的面打开一看,竟然还有几张银票,态度马上发生了变化。 老中医笑着给他开了些药,对着那个胡人少女说了几句。 少女身材虽然不高,但凸凹有致,有着诱人的曲线。 她踮起脚尖,从架上取下药物,放在黄铜精制的小秤上称量,然后倒在硝制好的麋鹿皮上,动作如行云流水。 虽然只是取药、称量、分药的简单动作,但一举一动都充满女性的韵致。 尤其是她踮起脚尖,伸着洁白的小手,从竹架高处取下药物,动作就像舞蹈一样轻盈婉约。 柔润的香肩,细致的柳腰,圆翘的美臀,身材堪称完美。 随着垫脚的动作,还有波涛汹涌之状,杨霖咽了口唾沫,也只能感叹是种族优势。 杨霖又问了几句药店的事,这才明白,原来随着行商不断增多,汴梁许多作坊、店铺已经雇不到人了。 这家药店的老板,便别出心裁,花重金雇佣胡人少女。 杨霖暗暗点头,这是个好的趋势,若是江南那些织布坊也知道雇佣女工,对这个蓬勃发展的社会,是一件大好事。 也有助于改变传统的守旧思想中,对女性的压制。自己的举动,难免会改变当前的生产力,这就需要大把的劳动力,来适应发展。 希望未来的汉家女子,不会再像明清历史上一样,被人生下来就把脚裹成畸形,让她们没法出来活动。这和有些地方有些宗教,把人罩在黑布里,一样的落后。 杨霖提着两包药,从药房出来,便有人匆匆过来,附耳说了几句。 杨霖赶紧回府,一进花厅,便问:“出了什么事?” 在这里等候的殷慕鸿,站起身来,道:“少宰,耿南仲出事了。” “耿南仲?这厮动不动就要弹劾,我刚想找个机会让他滚蛋,他出什么事了?”杨霖喘着气问道。 “本来这事和少宰没有关系,是一桩通奸案,朝中有官员和另一外官员的妻子有染。这官员发现之后,知道对方官位比自己大,便上报刑部。刑部接过一查,嘿,这畜生不光是和人家妻子有染,还勾搭了他的女儿。” “可真够刺激……” 杨霖嘀咕到一半,感受到一道怀疑的目光,突然醒悟过来,一拍桌子道:“太不像话了!这淫棍必须严惩,不过这点小事叫我作甚。” 殷慕鸿眼皮一抹,凝目道:“少宰,这淫棍就是耿南仲,他一被抓,却惊动了旁人。开封府衙的王府院,自己到都尉府自首,举报耿南仲阴谋扶持旧太子,现如今的定王赵桓登基。” 杨霖冷笑一声,这厮密谋这种大事,竟然还有心思去勾搭母女,他被抓之后,他的同伙以为事情败露,吓得自首了。 压低了声音,杨霖对殷慕鸿道:“此事利用好了,可以把这个几个旧日亲王皇子,全都发到地方上,免得误事。” 杨霖虽然一直在汴梁,但是汴梁根本不是他的主场,他走的是地方围攻都城的路线。 在地方上,尤其是幽燕、山东、西北、江南这些地方,杨霖才是真的一手遮天,言出法随。 把朝中的皇子都丢到这些地方,无论他们身边有什么阴谋家,都翻不起极多浪来。 把他们都弄出去了,迁都的阻力也小了一点点,杨霖嘴角一笑,道:“此事需要小事大办,大事往更大里办,你自己斟酌一下。” 殷慕鸿心领神会,抱拳退出了花厅。 ------------ 第六百零四章 构陷 殷慕鸿出了昭德坊,直奔都尉府。 此时都尉府的探子,已经把耿南仲的府邸围的水泄不通,不过并没有限制府上的下人进出。 府内的人吓得不轻,眼前并非前几年,那时节士大夫之流就是犯了什么大罪,只要不是谋反,了不起就是贬黜出京。 现在动辄打杀,金梁桥上,外面那些人杀官如同杀鸡一样,怎不叫人心惊胆寒。 耿南仲一个人坐在祠堂,跪在祖宗的灵位前,谁也不让进来,他脸上布满了悔恨的神色。 自己欲谋大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要是坏在这种事上,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 不仅如此,恐怕还会害了自己身边一群人,包括一直跟自己学习的定王殿下。 耿南仲当初在朝中,竞争不过蔡杨等人,想要投奔梁师成,有没有什么门路。 后来他便想了一招,叫做未雨绸缪,提前巴结太子。 那时候赵佶身强力壮,太子又十分年幼,耿南仲毅然上表,要去教太子读书。 本来他打算隐忍个几十年,等到太子登基,自己的权势不就来了。 谁知道后来发生了宫变,那奸贼杨霖带着一群武人军汉,深夜逼宫,逼官家退位。 如此一来,太子又成了定王,自己的美梦可以说是完全破灭了。 耿南仲已经付出了几年的心血,而且他对权力十分迷恋着迷,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旦绝望可谓是心如死灰。 到后来干脆狠下心,要兵行险着,来一次宫变。 可惜的是,他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出了这档子事。 果然,到了下午时分,一群番子破门而入,将家主耿南仲擒走。 连夜审讯之后,殷慕鸿拿着供词,前来昭德坊。 昭德坊内,杨霖正在用膳,今天是小桃子种归夷的生辰,便在这院里留了。 夜色已深,檐角挂的灯笼灯火已熄,小院内却还燃着蜡烛。 种归夷穿了一身小巧贴身的亵衣,虽然有些稚嫩,但是也有些许的曲线。 她脚下穿着一双罗袜,在柔软的地毯上蹦来蹦去,正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她这几天的“成果”,就在地上的笼子里,有一只小兽在呜呜哀鸣。 “这是没人发现过的动物,我在街上买回来的,那胡人说了,世上仅此一只,和小桃子一样。” 种归夷兴奋地说道:“我准备给它取名叫小小桃。” 杨霖盯着笼子看了半晌,道:“这叫貂,很危险的,会咬人。” 宠物貂是波斯人驯化的,大概在一百年前,开始被波斯人带着传到其他区域。 看来如今,已经有波斯商人,踏上了汴梁的土地了。 种归夷却不管这些,把笼子打开之后,这只粉白色的小貂窜到了她的身上,让小丫头咯咯直笑。 她已经喂食了这小家伙很久,这东西驯化之后,算是比较温驯,不过太活泼好动,而且充满了好奇心,爱与人亲近,挺适合种归夷来养的。 “去那边,找我相公玩!” 种归夷指着杨霖跟前的桌子,威风凛凛地对自己的小宠物发号施令。 杨霖跟着她童心大起,坐在椅子上,没想到这小东西果然有几分灵性,跑过来摇头晃脑,十分可爱。 杨霖捏了一块小肉,一点点喂食,种归夷笑嘻嘻地过来,爬到杨霖的背上,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一起逗弄这个新宠物。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开门声,一个丫鬟进来,低声道:“大郎,外院来人说,有一位殷提举求见。” 杨霖将种归夷抱了下来,放在椅子上,披了身衣服,跟着举灯笼的丫鬟出去。 殷慕鸿见他进来,马上起身道:“少宰,已经审完了,那耿南仲做事,应该是真的没有和定王商议。” 杨霖对此倒是没有疑问,都尉府的手段,哪里是那个酸腐文官能受的住的。 他沉吟了片刻,道:“和定王没有关系,那就要往大里做,才能把他们全部赶出去。不过最好不要见血,也不要出人命,有什么温和的办法,不牵涉这几个亲王,也可以达到目的?” 杨霖要把几个亲王全都弄到地方,又不想引起民间的议论,为此愁的连连蹙眉。 赵佶的这几个皇子,虽然都还年幼,但每一个都比赵偲更有资格做皇帝。 从法理上来说,轮到谁也轮不到赵偲,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民间和官场最具争议的。 要是做个权臣可以不管不顾,但是想要谋朝,就必须都弄明白了,不然的话你的皇位传不到几辈,将会生出无数的麻烦,大家都会认为你得国不正。 殷慕鸿一拍手,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引起民间公愤,就是说他们勾结番邦,里通外国,想要谋反。如此一来,舆情向我,不向赵氏诸王矣。”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金国未必会配合我们啊,杨霖问道:“强行说是他们勾结金国,又没有证据,如何服众。” 一说这件事,杨霖首先想到的就是金国,因为宋金连番大战,民间对金国是最反感的。 要是说皇子们勾结金国,势必会引起民间的憎恶,但是这件事也就有些难以做实了。 “为何是金国,真要是强说金国,女真人来插一手,然后看热闹,就不好收场了。最好还是来一个有点国力的,还听话的。” 两个人目光一对视,异口同声地道:“高丽!” “高丽的李资谦,一直留在汴梁,你去找他就让他上报朝廷,说是定王等人,联络他,意图借助高丽兵马推翻今上。而他李资谦不肯,认为今上乃是正统,所以要上奏检举。” 李资谦在上元会上,就敢对皇帝态度不恭,可以说是十分识时务,知道眉眼高低。 一旦找他来演这场戏,他势必乐颠颠地同意下来,甚至有可能超常发挥。 到时候,通政司宣传一波,又有高丽的大臣作为人证,很容易做成铁案,青史上都会留下这么一段,赵氏诸王欲结高丽以篡权,事败,越王仁慈,皇帝念旧,将其逐出京师,就藩四方。 既然想出了主意,殷慕鸿也顾不上睡觉,马上告辞之后,亲自鸿胪寺找高丽李资谦去了。 ------------ 第六百零五章 代天 礼部的鸿胪寺,有南北两馆,各有东西前后九照厢房。 殷慕鸿等不到天明,便带着一队都尉府的番子,来拜访高丽使节。 “深夜拜访,多有搅扰,还望贵使海涵。”殷慕鸿笑吟吟地说道。 李资脸色夸张,语调更是夸张,道:“殷提举言重了,小臣惶恐,您能大驾光临,馆驿内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奉茶。” 他可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杨少宰的心腹,将来杨氏代赵,这就是从龙之臣,提前巴结不会有错的。 两人落座之后,四名身穿石青色袍服的都尉府番子在廊下抱刀而立,李资谦不禁心中嘀咕,这人是将来的新贵,今日这么晚过来,莫不是为了索贿。 一个高丽侍女,送上香茗,李资谦请茶之后,殷慕鸿微笑颔首,托起茶碗,用拇食二指揭开碗盖,轻嗅茶香,似乎不经意道:“听闻贵使出身玄菟李氏,乃高丽望族。” “正是。” 说起自家祖宗,李资谦可不困了,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先祖讳之英公,本事陇西李氏嫡子,于唐末时候,迁入玄菟郡一带,后辅佐高丽太祖共创基业,遂有玄菟李氏之基。” 殷慕鸿嘴一撇,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还来劲了。 他用碗盖撩拨漂浮在茶汤中的茶叶,委婉地表达出自己毫不在意的态度,但是李资谦仿佛没有觉察到,依然是眉飞色舞地说道:“说起来,我们和汉时冠军侯还有些远渊源。” “哦?” 殷慕鸿这下来了兴趣,问道:“陇西李氏,和冠军侯有什么渊源?” 李资谦一看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更是得意,大声道:“先祖到了辽东一带,所娶的妻子乃是玄菟霍家的嫡女。这玄菟霍家,就是当初冠军侯深入敌后,留下的一支,因为冠军侯没有子嗣,所以说这便是冠军侯的嫡系。所以说,我们李氏乃是华夏苗裔,与诸君同宗共祖。” 殷慕鸿一脸黑线,要不是今日来有求于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攀附认亲也得有个底线,霍去病名言就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难道他十来岁早早杀到匈奴草原,是去生孩子去了? 李资谦摆了摆自己的宗谱,可以说是心情大好,浑然已经忘记了思考眼前这个人来的目的。 殷慕鸿放下茶杯,轻声道:“既然大家都是同胞,我就直说了,今日我来找你,可是有大事要商议。” 片刻之后,李资谦脸色更加红润,心中擂鼓一般直跳。 自己竟然不小心参与到了中原王朝的改朝换代中,而且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简直是未来万世子孙吹嘘的本钱啊。 从此之后,再也不用吹陇西李氏和冠军侯了,直接可以说先祖扶持杨霖,登上帝位。 殷慕鸿一看他这样子,脸色一冷,道:“此事牵涉之大,你也应该了解,若是传出半点风声,你我都不会有好下场。” “明白,明白,小臣明白。明日我便去朝堂上,控诉此事,还请提举转告少宰,我们李氏对他的敬仰,犹如高山仰止,又像是嘤嘤幼儿,濡慕慈父……” 殷慕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匆匆起身,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只怕之际再待一会,就崩溃爆发了。 旁边的番子道:“提举,这厮满嘴胡言乱语,到底能不能成事?” 殷慕鸿哑然失笑,道:“这人干别的不行,做此事再合适不过。” 百姓不怕事情荒唐,他们有充足的想象力,在传谣的过程中,还会给你夸大和完善,补足漏洞,想出各种合理的解释。 这一点殷慕鸿作为几次造势的主持者,早就深有体会,他现在玩起这一套是越来越纯熟了。 翌日清晨,高丽使者怒气腾腾在街道上敲锣打鼓,沿途高呼诸王深夜联络他们,想要推翻今上。 不管是早期当值的官员,还是沿途的百姓,都被挑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无数人跟着吵吵嚷嚷的高丽人,来到皇城外,大宋的皇城并不隔绝百姓,皇帝站在城墙上,就能看到热闹的集市。 很多人就在门口,看着高丽人进去告御状,此时都尉府的人,已经围住了几个王府。 很快,圣上降下旨意,几个亲王勾连番邦,念及乃是上皇血脉,恕其死罪,贬黜出京。 中书门下,六部尚书,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全都在殿内,听取官家的宣判。 定王赵桓降为密州板桥镇板桥公;郓王赵楷降为郓城县郓城公;肃王赵枢降为华亭县宁海公;景王赵杞降为天津县公;济王赵栩降为幽燕易州府易县公;康王赵构降为西域都护府撒马尔罕公。 即日起出京,到各自封地,再不许回汴梁。 京营新军派出各一千兵马,护送他们到封地。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是货真价实的王子王孙,却没有几个人前来送行,只有官道上的荒草树木,目送他们的离开。 杨霖干了这件事之后,闭门不出,只是让陆谦出去打探下风声。自己则在家中,安心地收集整理各地的情报,于细微处操控这个王朝。 出乎他的预料,朝中和民间都是拍掌叫好,没有什么骂声传开。 杨霖闷了半晌,终于想明白了,赵佶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任何仁政布施。 君视民如草芥,民视君为仇寇。他自己就算是再风光,也对百姓没有丝毫的利处,在位时或许人人追捧,一旦失势没有人肯为其出头说话。 至此,汴梁城中的赵宋宗室,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大宋对宗室优待很低,和后世的大明不一样,这大宋的宗室,很多都得自己考科举。 只要不是皇帝一脉的,逐渐就没有什么特权,也就注定了没有什么像样的宗室力量。 无形之间,杨霖的权势更加大,已经站到了风口浪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也不能制止这股浪潮,将大宋掀翻,最终捧出一个新的皇帝来了。 值此之际,少宰杨霖终于不再托病在家休养了,他自己主动上书,请求代天巡视,宣抚地方。 ------------ 第六百零六章 喜讯 暮春之际,草色青青,空气中弥漫着勃勃生机。 娇花绽蕊,嫩枝抽芽,汴河坚冰消融,官道上熙熙攘攘,歇息了一冬的居民又开始忙碌起来,维持着一家的生计。 汴梁的大街上,越来越多的客商,开始川流不息地涌进这个都城。 汴梁,就是财富的代名词,是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城。 昭德坊,内院,后花园。 明媚的春光铺洒在人工湖内,一群金鱼游来游去,等待着上面那个缺德的人类,把鱼食撒下来。杨霖坐在亭子的栏杆上,手里虚握着,时不时诳一下鱼群。 亭中还坐着吴敏和马扩,轮流说着各自负责的衙署内的近况。 翻天覆地地新政,肯定会催生出不同的问题。 很多政策是从未出现在中原大地上的,所以伴生的问题也可能是从未有过的,地方上的官员未必能妥善处理。 所以杨霖准备巡视天下各省,尽可能地解决这些问题,待到国富民强之时,再把外敌清一清。 一个可以预见的盛世,将会在那个时候到来。 这一回出巡非同小可,为了保护杨霖的安全,不但有万岁营的亲卫尽出,还有一万京营行军随行。 中书门下和六部连夜准备,匠作监连夜赶制仪仗旌旗和车架。 杨霖如今的身份,是一个亲王,这一次又是宣抚地方,施恩示威双管齐下,没有半点的凑活和马虎,严格按照亲王的规格来准备。 吴敏兴致勃勃地讲着太学的改制,却见恩师似乎没有在听,不禁有些泄气。他语调一低,杨霖又咳了一生,道:“大声点。” 吴敏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就是那各地进学的士子,稂莠不齐,江南、岭南一带,排行微末的,学识也高出河北、秦陇不少,至于幽燕和云内,则更是不堪,往往连经义也懂不全。” 杨霖听到这里,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经史子义,作为考较的一部分,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在选拔人才入仕的方面,怎么能完全按照这个来。你还是杨学大弟子,这一点可以说是愚笨之极。” 吴敏赶紧站了起来,弯腰抱拳道:“恩师息怒,弟子知错了。” “虽说愚笨无罪,那也要看在什么地方,你在家中耕田放牛,只影响自己一家的吃穿用度。你既然执掌太学,影响的是整个社稷,朝廷新进官员由你们太学择优选士,这么重要的位置,你就在那掉书袋,把为师教你们的话,都当做耳旁风,杨学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霖很少这么生气,更极少责骂弟子,这次语气之重,把吴敏骂的狗血淋头,面皮涨红,汗如雨下。 “回去之后,好生琢磨,把我刚才骂你的话,誊写百遍,然后拿出一份取士章程来。若是我已经出了京,就让驿卒送了去。” 吴敏赶紧抱拳,跟同样吓坏了的马扩,一块退了出去。 杨霖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没有消气,又大声骂了句:“朽木不可雕也!” 两个人的背影,同时一怔,然后走了出去。 出了昭德坊,吴敏双眼通红,马扩在一旁安慰道:“你别难过,恩师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说明他对你十分看重。” “本以为做的不错,今日恩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浇醒了我。我们是杨学第一批弟子,真的摸到恩师的学问精髓所在了么?”吴敏叹了口气,边走边说。 马扩也点了点头,道:“往日里,恩师对宇文叔通格外看重,就连蔡绦也是青眼相加,那时节我还以为恩师是偏爱这两位师弟,现在看来,他们才是学到了恩师的学问。” 骂走了两个弟子,杨霖站起身来,只觉得有些气闷。做了两个扩胸动作,只见院子里一阵喧闹,几个丫鬟往来匆匆。 杨霖叫住了领头的徐今儿、徐金叶姐妹,道:“过来。” 两个人停住了脚步,纤腰款摆并肩走了过来,穿的都是一领荷花彩裙,挽两个俏龄头丫鬟髻,齿白唇红,眉秀目清,虽然还没长开,但是粉唇深深似樱,秀眉浅浅若柳,都是娇小可爱,稚嫩灵精。 两个姊妹先是福了一礼,然后笑着道:“恭喜大郎,贺喜大郎。” 杨霖拍了拍大腿,两个人脸一红,走到近前一人一边坐在他的腿上。 这两个虽然是徐赛月的小姑姑,但是年纪倒还比她小了两三岁,身子也更加的稚嫩,好像一掐就掐出水来。 “什么喜事?” 徐金儿往他身上一偎,仰着脸道:“大郎还不知道?夫人她有喜啦!” 杨霖一听,心中暗道,那百草堂的胡郎中,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一双大手,在两个少女身上摩挲着,笑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早就知道了。九五含章,中正也堂,系于金柅。你们爷掐指一算,云瑶合该那天有孕,才宿在她的房中。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姊妹俩一听,大为钦佩,还是徐金儿脑子转得快,含羞问道:“大郎,你也给我们算一算,什么时候能有个宝宝。大郎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想给你生个孩子呢。” 杨霖眼珠一转,坏心思轻易上来,咬着徐金叶的耳垂轻轻说了一番话。 姊妹俩脸上灿若刘霞,粉面通红,咬着下唇互相看了一眼,比赛似的站起身来,揪着裙子往外面跑去。 杨霖兴高采烈地来到郑云瑶的院子里,此时已经挤满了人,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她嘘寒问暖。 杨霖挤了进去,郑云瑶一看他来了,低着头含羞带笑,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郑云瑶突然抬起头来,嘟着嘴道:“你可得在孩儿出生之前回来,晚了我就跟闹。” 杨霖一听这孩子气的话,不禁笑出了声,赶紧说道:“放心吧,这次出去,很快就……嗯,很快就能回来。” 杨霖说着说着,才想起来,这次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不过这个时候,说实话显然是不好的,不如先糊弄过去,到时候再哄就是了。 ------------ 第六百零七章 改姓 昭德坊内,杨霖穿了一身青色的绸子缎服,质地十分轻盈,说不出的舒服,不过心情却不甚好。 在他怀里,是自己的二女儿,今日刚学会叫人,杨霖稀罕地不行,抱着她到处显摆。 杨天仙也给自己长脸,只要引着她一说,她就叫一声“爹爹”。 自己从二月初,就上表出巡,皇帝马上准了。 结果准备着准备着,已经临近三月,还没有弄完。 此时杨霖抱着孩子,在花厅和宋江不停地抱怨,宋江笑道:“少宰稍安勿躁,这次出巡非比寻常,自然要准备万全。左右也没什么事,何必急在一时。” 宋江刚从朝中出来,两官服都没换,倒了一杯香茗推到杨霖跟前:“不知少宰准备如何巡视,先去何处?” 杨霖做到桌前,将女儿摆在自己的大腿上,道:“京畿省在我眼皮底下,是不用巡视的,稍有风吹草动我都清楚。这次我想先去河北,张安前些日子来拜访我,说那运河即将竣工,只剩最后一段。取直运河乃是大事,我要去看一看,能不能通船。” “不如走汴河到秦陇,经由云内到河东,届时运河已通,就顺着运河走遍幽燕、河北、山东直至两淮。” 杨霖想了想,宋江说的也有道理,便笑道:“每次都是你想的比较周全。” 宋江嘿嘿一笑,道:“少宰要总揽全局,这些细微处的,当然是我们来琢磨。” 杨霖心中暗道,这黑厮看似粗人一个,实则最为心细。不然他能把他的那些弟兄的情绪都照顾到了,让人家甘愿为他而死? 抛开水浒的胡编乱造不谈,此时他的身边,也充斥着三教九流各类人。这些人都肯为之卖命,甚至连西北军中,那些胡人也都被宋江折服,这处关系的本事实则已经被他修炼到了极致。 宋江继续说道:“少宰到了两淮之后,我们便派人去知会大理的方七佛,让他将交趾控制在手中,准备让张伯玉下台。等到少宰到了岭南,便让他携交趾国印玺,前去献国,纳土归宋。” 杨霖点了点头,道:“交趾我谋划了四年有余了,也是时候收回来了,再迟一步我就怕张伯玉那厮,把人给我杀光了。” 交趾内斗,没想到是这么厉害,差点失控。 前几天传来消息,那张伯玉派兵围了兰英王后的娘家,要把黎氏斩尽杀绝。 后来兰英王后不知道派人和他说了什么,才让张伯玉收手,灰溜溜地把兵马撤回。 杨霖对此心知肚明,估计是含羞忍辱地把她和自己的关系告知了张伯玉,张伯玉就是杀心再大,也不敢下手了。 交趾现在是没有军队的,不允许他们建军,境内驻扎的全是宋军。 这些人的命脉捏在自己的手里,岂能硬气地起来,难道靠一群衙役和军队打么。 “少宰收回交趾,我们便用通政司大肆宣传一番,然后叫乌蛮三十六族,吐蕃大小领主活佛,一起到羊宜咩城拜见少宰。转回荆楚之后,西北党项、回鹘、于阗各族长齐至。” 这还没篡位呢,就已经是万民来贺,百族共拜了,果然是可以把声望推到最高。 宋江又将茶盏推了推,道:“回来汴梁之后,当有天下得道高人,齐至汴梁。少宰,莫忘了沿途和这些道观的人,打好招呼。” 立道教为国教,作为自己篡位的理论基础,这些手下们也已经想好了。 果然有自己的班底就是好,杨霖端起茶来,自己女儿凑了过来,杨霖笑着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她。 这时候李芸娘从远处走了过来,进到厅内,见有客人在,便规矩了起来,盈盈一拜道:“大郎,外面有高丽的李资谦求见。” “李资谦?”杨霖不知道为何,嘴角一笑:“让他进来吧。” 李资谦进来之后,身后还带着两个健妇,膀大腰圆,杨霖当即脸色一寒。 “偏远小国,鄙陋之人,拜见越王殿下,见过宋太尉。” 李资谦腰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杨霖脸色稍霁,伸手不打笑脸人。 “李使者,不知来见我,所为何事?” “高丽小国,上下无不濡慕殿下,今日小臣特来送礼。” 你还真够直接的,杨霖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壮妇,已经准备让陆谦打人了。 李资谦伸手一拍,这两个健妇上前,杨霖刚要做遮挡状,只见她们手里竟然有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之后,珠光宝气,让整个大厅生辉。 杨天仙眼珠瞪大,死死地盯着箱子,杨霖不禁哑然失笑。 这女人喜欢珠宝,原来从这么小就开始了,他笑道:“你这礼物打动了我的小天仙,我就替她收下好了。” 李资谦大喜,杨霖让人给他搬了张椅子,道:“李使者,坐吧。” 这一下让他受宠若惊,赶紧千恩万谢,为了以示恭敬,他屁股只做了椅子的一边边,实在比站着还累。 杨霖笑道:“看李使者的面相,和我们汉人相差不远,由此可见我们都是一衣带水,合该永为宗藩典范。” 李资谦弯着腰道:“殿下有所不知,小臣虽然身在高丽,实则是华夏苗裔。我那祖先,乃是陇西李氏,所娶的是冠军侯嫡传女,我……” “你等等。”‘ ’杨霖打断了他,问道:“冠军侯?你们那也有个冠军侯?” “就是大汉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 去你妈的,杨霖忍无可忍,骂道:“一派胡言,冠军侯英年早逝,根本没有后人。你这厮不要信口开河,造谣谁不会?你咋不说你是我们杨氏的后人呢?” 李资谦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都说越王乃是赤阳真人下凡,今日才知道,原来您早就看出我们同族来了。小臣回去之后,便改换姓氏,认祖归宗。” 杨霖实在受不了他了,高丽虽说天赋技能,把抱大腿一项点满了。 但是许多高丽的权贵,都是深受儒学影响,虽然骨子里比较脏,面子上还是要皮要脸的。 像李资谦这样的另类,还真是比较罕见,一旁看热闹的宋江也差点被呛到。 赶苍蝇似的赶走了李资谦,宋江笑道:“少宰,这厮回去之后,多半真的会改姓。” 杨霖也笑出了声,道:“真要是改,我也没有办法,人不要脸你能拿他怎么样。” “少宰,下官倒觉得,他还不错。那高丽国主王氏有一段时间,是侍奉大辽的……” 王氏高丽,在幽燕被割让之后,从大宋的藩属国,成为了大辽的藩属国。 事实上,高丽建国之后,曾经一度主动出兵,攻打契丹。为的是扩张领土,可以说是十分嚣张。 当时契丹面对北周柴荣的强势北伐,连战连败,举国人心惶惶,都吓得不行。所以就纵容了高丽的扩张,一味地姑息退让。 可惜天妒英才,一代英主柴荣在打幽州的时候,突发疾病,不久去世,年仅三十九岁。只当了六年皇帝的他,差一点为汉家王朝,逆天改命。 柴荣死后,赵匡胤欺负他留下的孤儿寡母,夺了后周江山,建立大宋,决定先南后北,放弃了北伐幽燕。 赵匡胤也是一个雄主,不过比起他的主公柴荣来说,还是相差不少。到后来几次北伐,也没能在契丹人身上占到什么便宜。契丹也因此腾出手来,三伐高丽,把高丽逼得向契丹纳贡称臣。 杨霖哦了一声,吸气道:“你的意思是?” “换个更听话的,总不会有错,而且到时候他势必要依仗我们。” 杨霖低头,捏着下巴寻思了起来。 坊外,李资谦迈步走向马车,将马车上的“李”字小旗撕了下来。 赶车的民夫大惊,问道:“主人,怎么把咱们李氏的旗子扯了?” 李资谦一个巴掌,扇的他七荤八素,骂道:“以后,我们就是杨氏了,老爷叫杨资谦。” ------------ 第六百零八章 破除 汴河周围,曾经的士大夫公卿辈踏青游玩的庄园,已经全部改作耕地。 当初杨霖主政此事,做的十分彻底,一举解决了汴梁时常发生的粮食危机。 如今即使汴河不通,城中也不至于马上断粮。 正值暮春,两岸都是挥汗如雨的庄稼汉,在田地旁边是来送饭的妇人和小儿。 东风轻轻吹过,泛着白鳞鳞的浪花儿的河面上,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豪放的歌声,渔夫欢笑道将网儿撒进水里,船家使劲摇动船桨的同时,也会跟着附和几句。 百万人以上的大城,便是市井间也有无数的传奇,和值得称颂的故事。 从长安到汴梁的河道,重新整修后不久,杨霖并没有选择从水路走。 几匹快马当先,引着身后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直奔京兆府。 沿途过郡县不入,天色一黑便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与行军无异,直奔郑州府荥阳。 两天之后,日落时分,荥阳官员在城门外迎接杨霖的仪仗。 大军驻守在外,八百亲卫护送着杨霖,去到府门前。 荥阳地处京畿省,紧邻开封靠近汴梁,这里的官员都是熟悉杨霖的。 饶是如此,地方上依旧十分重视,郑州知州刘新亭站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就是荥阳知府、通判,还有当地的道观的道长若干。 衙门的巡检河北捕头,神色紧张地领着百十个衙门维持着秩序。 赤红色的旗帜刚刚映入眼帘,迎接的人群就骚动起来,诸位官僚提起袍子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当地士绅们组织的锣鼓队声乐喧天,鞭炮响声密密匝匝连成一片,一时硝烟四起。 亲卫们分列两旁,杨霖穿着一身紫金色的官服,头戴两根扇翅的官帽,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欢迎越王殿下。” “杨少宰原来辛苦!” “无量天尊,弟子恭迎赤阳祖师法驾光临!” 乱七八糟的欢迎语之后,最前面的刘新亭笑道:“越王殿下一路风尘,远道辛苦,下官郑州知州率郑州府官员士绅,恭迎王驾。” 杨霖看了他一眼,这郑州知州十分年轻,皮肤有些黝黑,不似寻常的读书人。 “刘知州年纪轻轻,就能管理郑州这般紧要的地方,算得上年少有为。” 杨霖不冷不热地问道,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极有可能是关系户。 刘新亭一听心想,要论年轻爬得快,如何能和你相比,笑着回道:“下官不过是错蒙朝廷看重,与殿下相比,不值一提。殿下比之年前,又多了份威仪。” “哦?你见过我?” 这时候身后的一个中年官员,凑上前笑着道:“殿下,刘知州在云内建城,立下四项大功,才被吏部着重提拔。” 原来是自己人,杨霖疑心顿去,笑呵呵地随他们进城。 “我等已在城中酒楼,设下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请殿下换乘马车,到了地方再把酒言欢、开怀畅饮。” 杨霖一听,这是自己的巡视第一站,若是打下了基调,那就是在整个大宋,吃喝玩乐一遍。 先不说如此一来巡视的意义就失去了,便是时间也不容许,那样巡视完整个天下,怕不是要等到三四年后了。 “酒宴就免了,本王一路劳乏,目下就想去行辕歇息一番。你们把通政司传下的,需要准备的公文拿来便是。”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只好称是。 这里是汴梁附近,官员们都十分疑惑,不是说杨少宰贪财好色,风流成性,这怎么勤政廉洁起来了。 杨霖带着陆谦等侍卫,也不换乘马车,骑着马在荥阳公人的带路下,来到钦差行辕。 行辕占地近顷,是当地一个士绅的庄园,分前院和东西跨院儿,如今西跨院全拾掇出来,暂做了钦差行辕。 不一会,郑州府的公文就被搬了过来,杨霖手里攥着一根青绿色的小瓜,翻阅着公文。 里面十分规整地记录了新政施行之后,遇到的难题,以及解决办法。 原本大宋的役法,是百姓按户等轮流到州县当差役,新法改为由州、县官府出钱雇人应役。募役费用由当地税收中抽取,需要写清楚明细上报朝廷,原本免役的官户,僧户等,也缴纳同样的钱。 如此一来,解决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农忙时候分到徭役的青壮去衙门当差,家中的耕地往往没人打理,需要租赁出去,这一年便很难过活。 而他们去当差,一分钱没有,干的是什么活?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所有的活都要干,也是宋朝的官老爷最为清闲的最大依靠。 老百姓每年义务地去做里正、户长、乡书手等“头衔”来帮助下乡到户收税;有耆长、弓手、壮丁等“职务”去负责抓贼;有承符、人力、手力、散从等名目给正牌子的官员们服务。 有一些还比较著名,比如县级衙门里的县曹司、押录;州级衙门里的州曹司、孔目,连同各级配备的杂职,虞候、拣掏等,数也数不过来,都要由普通百姓承担,关键是还不给钱。 反倒是士绅家,不用徭役,如今士绅想要继续免役,就只有交钱。 交钱之后,当地官府拿这笔钱,雇佣百姓来当差。官府的差役,从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而且不再是义务的,而是拿工资干活,往日里叫苦连天的差役,成了香饽饽。 这样一来,原来轮流充役的农村居民回乡务农,原来享有免役特权的人户不得不交纳役钱,很多农民免除劳役,官府也因此增加了一宗收入,也给了社会上那些闲散人员一口饭吃。 不过士绅们,就要多负担一部分的役钱,这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愿意吃这个亏。 这一条实际上,和王安石当初的募役法十分相似,不过更加彻底,取消了最为害民的差役法。 王安石当初是不敢彻底取消的,因为当初的财政状况不允许,朝廷拿不出钱来自己供养差役。而且你把这个取消了,官衙内这么多活,岂不是要清贵的官老爷自己去干。 王安石不敢彻底得罪所有的官员,所以他的新法,虽然已经十分超前,但是处处都有妥协的地方。 杨霖则不一样,首先他掌权靠的是武力,还把旧官员得罪了个遍。你不同意?可以,要么辞职滚蛋,要么人头落地。江南之所以屡屡有士绅作乱,就是动了他们的这块大蛋糕,百十年来的天堂一般的士大夫家族的特权,被杨霖踏的粉碎。 其次就是如今商税之高,几倍于前,杨霖才有这个底气。 杨霖和他的心腹,常说的翻天覆地的新法,变化就在于这条。 如今的百姓们通过交一定数额的钱,可以得到从前想象不到的空余时间,用这些时间可以去干自己的活,生财养家;朝廷官府得钱,去招募人员当差,可以扩大就业人数,减少社会上的闲散人员,不仅使国家机器正常运转,还能把各种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 当初王安石之所以失败,就是触动了士大夫的利益,他被贬相之后,第一个被改回的就是募役法。 这就是后世的公务员事业编制度的雏形,杨霖想象不到还有更好的办法了,自从秦朝开始,汉人百姓生下来就有沉重徭役的枷锁,直到如今才被劈开。 这不失为救时惠民的第一好政策,但是阻力也大,可以想象杨霖若是此时遭遇不测,这条新法就会成为昙花一现的历史尘埃。再现于世,或许就是千年之后了。 杨霖翻到后面,找到官府所遇阻力的记载,果然是写的满满当当。 各种奸猾的手段,被使出来对抗官府,尤其是士绅和寺庙。 民间的佛法为何如此普及,就是因为寺院的田产是不用缴税的,很多的官绅就把自己名下的田产,和寺院挂钩,甚至干脆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寺。 刘新亭手段十分果决,公文山记载着,他抓捕抄没了许多士绅之家,不过对和尚们的问题,十分头疼。 杨霖哂笑一声,使劲咬了一口,将瓜把一扔,道:“让刘新亭来见我。” 不一会,刘新亭进到院内,见杨霖点着灯再看公文,而桌子上还有没有收拾的杯盘,心中不禁暗暗钦佩。 果然是谣言中伤,少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贪财好色之徒,这简直就是当代好官楷模啊。 “殿下。” 杨霖招了招手,道:“你看,这上面记载的,荥阳石泉寺,名下竟然有良田三千顷。整个荥阳才多少耕地,这么多地方不交租,每年朝廷损失多少钱?” 刘新亭面带难色,低声道:“殿下,这石泉寺……乃是汉代兴建的名刹,禅宗二祖慧可曾在此地驻锡修行,历史久远,宗风弥长。可谓禅韵深厚,历史悠远,薪火相传,绵延不衰。” 杨霖不耐烦地一拍桌子,道:“本王听你介绍寺院来了,你不想当知州,想改行做导游不成?” 刘新亭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导游,但是一看杨霖不复城外的好脾气,连连告罪。 杨霖指了指公文上的石泉两个字,凝神道:“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他们亏欠的役钱算出来,一个子也不能差。明日带兵前去收缴,正午之前拿不到钱,你这郑州知州的位置不保,说不定还要治你一个渎职之罪。” 刘新亭冷汗频流,这个变脸速度也太快了,他还在发愣的时候,杨霖不耐烦地道:“刘知州莫非有这个自信,不用一晚就能算清楚?” “啊?……下官愚笨,不能,一晚……一晚已经是很短了。” “那还不快去!” ------------ 第六百零九章 不眠之夜 夜深人静,衙署内灯火通明。 所有的官员,几乎全都到了,彻夜清算账本。 许多人熬得双眼通红,不过心中却十分痛快,这些地方上的顽劣士绅和地头蛇一般的寺庙,早就让他们看不顺眼很久了。 这些人如同一道道关卡,在自己的政绩上添堵,荥阳是天子脚下,汴梁近邻,都如此嚣张,枉顾朝廷法令。 以前畏惧他们的权势,轻易不敢撕破脸皮,但是如今不一样,这些新政官员的大靠山来了。 传闻中贪财好色的杨少宰,到了荥阳一不收礼,二不吃请,竟然先拿募役法来下手,可谓是专挑硬骨头啃,真不愧是杨少宰啊。 刘新亭尤其干的带劲,虽然他挨了一顿没头没脸的乱骂,但是那也是表明了少宰的态度,他拿本知州当自己人呢。 在这个郑州府,自己吃了一肚子腌臜气,如今靠山来了,终于要扬眉吐气了。 想到这里刘知州一拍桌子,道:“都给我好好清算,一个子不许差的,明天上门要账!” 宋国官服自有制度,四品以上官员着紫服,配金鱼袋;六品以上着绯服,佩银鱼袋;七品着绿服,没有鱼袋可佩。 这里面除了刘新亭是五品官,其他的满堂的官员,都穿着一身绿油油的官服,一起轰然应诺。 自打当了官,很久没有这般心怀激荡了,一个个好似焕发了第二春。 干完这一次,早晚把这绿袍子脱了,混个一袭绯衣。 钦差行辕内,杨霖在院里逛了几圈,院中有一株梨花,花枝散发着幽香。 他已经派人去招军营的将领入城,闲极无聊,便在树下打起了拳。 不一会从城外的军营中,进来几个将领。 为首的就是京营新军的马步都指挥使杨沂中,在他身后还有几个面生的脸孔,都是十分年轻。 进来之后,左右看了一圈,才在树下看到了对着树练功的杨霖。 “明日一早,点起两千兵马,随我前去收税。”杨霖淡淡地说道。 怎么收税还要兵马? 杨沂中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识趣地没有细问。 既然要他带兵,自然有少宰的道理,杨沂中虽然年轻,但是最是沉稳老练,于人情世事十分圆滑。 这也是他的本事虽然不如刘锜,但是却是后世历史上,最的南宋皇帝器重的将军。 而且他本事不如刘锜,并不是说他本事低微,事实上这也是个名将。南宋这么多熠熠生辉将领,按照后世的战绩来看,除了岳飞都很难跟刘琦相比。 所以最后,也就他们两个,谥号为“武穆”。 杨霖又交待了几句细节,要他们完全听刘新亭的调动,杨沂中点了点头,问道:“殿下,此行若是有人不遵法度,该如何处置?” “必要时候,可以杀人,别怕见血。” 杨霖收了拳,字字铿锵。听在禁军将领心中,都有了分寸。 若是不能彻底根除各地新政顽疾,自己这趟出巡,将会毫无作用。 自古改革变法,都需得流血,割除腐肉,才会生出新肌。 触动了一个既得利益的庞大集团,还想着和他们和平共处,认为他们会乖乖听话,吐出利益帮你改革,这种想法是愚不可及的。 杨霖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就算是把持了朝政,想要改革也必须得和他们妥协,循序渐进,在士绅接受的范围内,徐徐改进。 那样是收效甚微,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杨霖自己一死,就势必会人死政消,毫无意义。 最多不过是有一个什么什么盛世,朝廷阔绰了几年。 好在杨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他布武四方边关,提领虎贲入京,囚禁皇帝,另立新君,斩杀内臣,夺取大权。 他利用权势,官商勾结,假借给皇帝修建艮岳为名,实则为自己大开方便之门,让自己的爹给自己打造了庞大的商业帝国。以此为根基,又养气了绝对忠心的几十万兵马,实在没有必要和任何势力妥协。 杨沂中带着几个将领,退出行辕,握了握拳道:“明日只怕不是很简单,不管遇到何种情势,我等只需服从命令即可。” 一个小将道:“将军放心,我等白操练,夜读书,如何不知忠义二字。为谁拔刀,为谁握枪,弟兄们心中通亮,断然不会违令。” “诚能如此,我还有何担忧,今夜我请你们吃酒,再回军营。不过都节制点,每人不得超过三杯。” 几个人勾肩搭背,一起去城中吃酒。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问明日要做什么,杨霖曾经十分高兴地拍着高柄的肩膀,称赞他训练了一支当世最纯粹的军队。 荥阳富庶,由来已久,东有鸿沟连接淮河、泗水,北依邙山毗邻黄河,南临索河连嵩山,西过虎牢关接洛阳、长安,地势险要,交通便利,在历史上一直是郡治要地。 没有宵禁,街市上尽有昼夜开张的酒肆、瓦子。如今虽是夜里,街道上还是十分热闹,酒肆内常常客满。 靠近街道中心的一座酒楼内,宽大的庭院里回廊九曲,鸟语花香,院中几栋小楼别致精巧,不时传出淡淡优雅的琴声,浑似一个园林。 楼中一行行娇俏侍女,穿花蝴蝶般往来伺候,一楼大厅灯火通明,正中放着一张大圆桌,桌上金樽美酒,玉盘珍馐,错落杂陈。 桌上虽然只有寥寥四和人,但是摆的吃食着实豪奢,榛子、松子、橄榄、核桃等茶果不算; 还有蜜饯糖饯各八样:蜜金橘、蜜木瓜、蜜李子、十香梅、玲珑子、水滑滋糕、生熟灌藕…… 还有各色时鲜水果,菜品有海鲜头羹,青虾、白蟹、香螺、蚶子、蛤蜊……水陆八珍应有尽有。 入炉炕羊、白炸鸡、白燠肉、八糙鸭、炕鸡、炕鹅、水晶炸子、美醋羊血…… 侧面的小架子上,摆着的是各色汤饮:玉消膏、乌梅膏、糖乌李、杨梅糖…… 席上四人只要轻轻挥手,便有十二三岁的明眸徕齿的侍女端来伺候,这一桌子的饭菜,足够养活一个小富之家过活三年。 今日是荥阳士绅黄道荣,宴请白泉寺主持智乐大师,请的荥阳学院的院长段邈和此间酒楼主人作陪。 黄道荣擦了擦嘴,道:“大师,段院长和魏员外都不是外人,如今咱们荥阳来了一位杨少宰,不知道你们知道么?” “前番那些恼人的新政,可不就是这位的手笔,以前姓刘的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现在杨霖来了……就怕他又长了胆子。” 智乐宣了一声佛号,慈眉善目,笑道:“黄员外不用担心,这位杨少宰的名声,本座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便是再凶劣,也得顾及到此地的民生不是,更何况依本座看,荥阳他不会逗留很久。” 段邈点了点头,道:“大师言之有理,那杨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当初蔡京当政,他比谁都谄媚,送礼经常是几十万贯,本就是个贪官污吏。实在不行,我们送上些礼物,或许还成了我等今后的靠山呢。” 黄道荣十分心动,“杨霖若是成了我们的靠山……这天下财富,功名利禄,便如秋后的落叶一般,唾手可得!” “何止是唾手可得,若是攀附上杨霖,只怕你推都推不开。” 黄道荣低着头算计了下,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太过小气,我看明日咱们再商议一番,事不宜迟,万一被别人赶了先可就不好了。” 几个人谈的正欢,智乐却不甚开心,他的寺庙内,有无数达官贵人的田产。 这些田产虽然托在白泉寺的名下,实际上还是人家的,杨霖会接受谁的贿赂,他说不准,但绝不会和自己是一路人。 那是天下道教的领袖呐,一股不安的想法,爬上了他的心头。 但是在场的三人,都兴致高昂,一致以为杨霖首先选择荥阳,对他们来说是天赐良机。 ------------ 第六百一十章 立地成圣 天色一亮,荥阳城门大开,两千将士排队进城。 荥阳官员扬眉吐气,带着一群京营新军,按照账本挨家挨户去“拜访”。 首当其冲的就是大户白泉寺,此地是荥阳欠役钱最多的地方,而且名下还有最多的田产。 曾几何时,汴梁城内的衮衮诸公,都把田产托名在白泉寺下。 杨霖宫变之后,这些官员很多被杀,家产抄没,反倒让这些田产,落到了白泉寺的手里。 这些田产,早在新法颁布之初,荥阳官府就派人丈量过了,总共是七千多顷,很多已经出了荥阳,郑州、洛阳、开封都有他们的田产。 如此多的田产,役钱也着实不是一个小数目,刘新亭昨夜算出的是二十万贯。 二十万贯,可以供荥阳一年的用度了,如今的官员不缺俸禄,但是官府却紧巴巴地,想要修路架桥,办些惠民利民的政策,都束手束脚拿不出钱来。 上次朝廷要士子们出门,荥阳到最后凑了一些钱,也没有雇得起专门的车队。 荥阳学院的院长,对此也不上心,这地方的士绅自有一套人脉,新来的官员往往还要看他们的脸色。 刘新亭一夜没睡,却看不到一丝的困倦之色,整个人精神奕奕。 “把咱们的捕快、衙役、厢兵全带上……算了,让推官、押司、书记一干吏目来,将今日之事,记录在册,刻碑立于城门口。” 荥阳通判滴溜溜地跟着,问道:“不让咱们衙门的人来么?” “来了有什么用,你看这些兵马,他们还用得着外人插手么?” 众人往街上一看,这才惊觉,这些人恁的如此雄壮,简直个个都是七尺大汉。 这等昂扬的军汉,不知道比当地厢兵雄壮多少倍,而且他们刚从交趾回来,浑身都是腾腾杀气,一眼望去叫人好生敬畏。 虽然大宋看轻武人百十年,但是真有如此威武之师,道路两旁的百姓还是忍不住驻足观看,心潮澎湃。 俺大宋有这等将士,何愁边关不宁,何愁蛮夷犯边。 杨霖昨夜睡得格外香甜,每次赶路都是一次痛苦地历程,如今这道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不怪古人说行路难,坑坑洼洼地官道尚且如此坎坷,更被提那些山路了。 暖洋洋的暮春日光洒下,陆谦在外敲门:“少宰,差不多该行动了。” 杨霖从床上揉了揉揉眼睛,起身之后,穿上官服,匆忙洗了把脸、漱口刷牙,然后便骑马带着亲卫赶往白泉寺。 山门下已经是人山人海,这可能是大宋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催债团。 为首的是权倾朝野的杨霖,带了两千打手,两百亲卫,一种官吏小弟。 智乐昨晚去酒楼赴宴,欢饮达旦,在酒楼内睡得正香,被小沙弥匆匆叫起,也是刚刚赶了回来。 只见他站在山门口,呆呆地望着山下的兵马,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这是怎么回事?” 刘新亭心中的畅快,难以言喻,哈哈笑道:“智乐大师,前者本官就曾经说过,这役钱乃是朝廷新政,万万亏欠不得。本官苦口婆心,奈何贵寺不停呐。如今大军压境,勿谓言之不预也!” 智乐心底冷笑一声,脸上还是一副宝相庄严,甚至轻轻一笑。 这番作态,也让围观的百姓和香客为之一赞,纷纷叫好。 他们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已经有些当地士绅辈的,出来叫道:“智乐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此地白泉寺更是汉代古刹,多少大师圆寂之地,岂容你们如此践踏。” “是啊,对白泉寺不敬,是要下地狱的。” “善哉善哉。” 刘新亭一甩袖子,把双手背到身后,直面着气势汹汹的佛教信徒,高声道:“我辈读书人,但信孔孟之道,信杨门学说,人人皆可成为圣贤。我为官一任,替百姓收回役钱,就是造福此地十万生民,功德之大,可以立地成圣,我还怕下地狱?”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人群中有荥阳书院的士子,不禁高声叫好。 杨学一道,讲究人人皆要为成圣努力,有高的建树就是圣贤。 刘知州的话,切中杨学精髓,不由得这些士子高声叫好。 “刘知州已然成圣,就是下了地狱,那也绝非等闲,说不得要在下面,给森罗殿推广一下我们的新政。让那受恶鬼压迫的孤苦小鬼,也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怕这些小鬼,还要为阎王保驾哩。” “那可真是蠢笨愚顽,不可救药。” 士子群中爆发出这么一句,顿时引起哄然大笑,官府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这些百姓着想,但是就是有许多的人,甘愿为了所谓的信仰,来帮着白泉寺对抗官府。 若是教他们为了生养自己的爹娘和官府对着干,这些人也没有几个拿得出这份勇气,如今却一个个横眉怒目,士子们看了不禁更加鄙夷。 智乐到了此时,心底已经有些慌张,因为如今不同往日,有一尊大神可是坐镇这荥阳呢。 他不光是荥阳官员的大靠山,也是整个大宋所有官吏的靠山,智乐不确定往日的伎俩,是否还有用。 他已经派人去挨家挨户叫人,城中香客不计其数,都是祈求佛祖保佑的信男信女。 为今之计,也只有裹挟他们,来护住白泉寺,把这些军汉挡在外面了。好在大宋百十年来,已经养成了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轻鄙武人。 荥阳乃是天子脚下,靠近汴梁,他们应该不敢闹出民变来。 刘新亭见山门依旧不开,望了望山下,未见杨少宰的仪仗,他心一横,挥手道:“若是再不缴纳役钱,核对地契,我等可要破门而入了。智乐主持,望你三思而后行。” 杨沂中拽了拽马蹄,胯下战马,悠闲地刨蹄。 战马通灵,这里人数虽多,它根本嗅不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刘新亭抬头看了一眼,山门处一点动静也没有,反倒是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终于,他狠下心,一咬牙,道:“进寺!” 杨沂中将手里的白杆长枪,对天一指,两千京营新军一起动了起来。 他们骑着战马,缓缓前进,速度虽然很慢,但是看在山门上的僧侣眼中,就像是一股洪流袭来。 这股气势,就让人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心,护院的武僧倒还能站稳,很多小沙弥已经吓得双腿打转了。 突然,一群人冲到了杨沂中的马前,是一群黔首,穿得并不甚好,一看就是普通的百姓。 “贼军汉,快停下,前面是佛门圣地,岂容你们贼杀才,臭军汉玷污!” ------------ 第六百一十一章 规范管理,国法至上 最怕不死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有大智慧,知道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此类人凤毛麟角,往往是时代变革前,那些先行者。他们或为国家,或为民族,轻生死重大义。 另一类就是愚昧的信徒,这些人不怕死的原因简单的多,就是无知者无畏。 被各种的宗教或者学说一煽动,让他手刃爹娘孩儿,都下得去手,已经和行尸走肉无异。 这些人,散开之后懦弱无能,但是聚在一块,往往能给他们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平日里或许见人都要低头躲避,三五成群之后,再被人一撺弄,敢打敢砸敢抢,跟疯狗无异,还以为自己是为了维护心中的信仰,愚昧可笑之至。 恰如今日的这几十个人,面对如此将士,竟然拦在马前,口出污言秽语。 杨沂中一拽马缰声,声若洪钟,雄浑嘹亮,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声音。 “京营新军,奉命行事,阻拦者与谋反同罪!” 说完之后,马踏拦路之人,让他当即口吐鲜血。 走过之后,在围观的百姓和僧侣还有官员的目瞪口呆中,杨沂中又补了一枪,戳死了还在地上的人。 其他几个拦路的,作鸟兽散,躲闪不及的尽数死在新军手中。他们一旦动起手来,杀这些人,如同杀鸡。 京营新军自成立开始,就是白日操练,夜晚读书。 军人就是军人,命令面前,比什么都重要。若是有人以为裹挟几个信徒,就能阻挡他们维护朝廷的法治,那便大错特错。 智乐此时已经完全慌了手脚,匆匆躲进了山门,指挥小沙弥们关门。 杨沂中一箭射死了想要关门的和尚,其他人顿时做鸟兽散。 “围住所有出口,任何人许进不许出,违者格杀勿论。” 刘新亭自己也呆住了,他哪里见过这么威风的军队,这是真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荥阳官吏簇拥着郑州知州,从山门下的阶梯,一级一级地进到寺内,刘新亭突然有点后怕。 他回头看了看山下,终于在要转头的时候,看到远方来了一群红衣骑士,朝阳下,如火一般地奔驰而来,他的心底顿时一松,四肢百骸充满了力气,转头道:“走!” 杨霖的侍卫驱散人群,护送着他到来,山门前立下了十几具尸首,全都被马践踏的不像样子。 杨霖眉间隐隐升起一丝怒气,朝廷旨意在,官府政策在,军队将士在,竟然还有人敢以身试法,竟然还有人不服。 若是自己不到,地方上推行新政,那得面临多少的阻力? 自己亲自来了荥阳,也有人敢跳出来作妖了,难道配合新政比要他们的命还难么,如果真是这样,拿自己说不得真的要取了他们的狗命了。 杨霖骑着马,走到山门的阶梯上,俯瞰着此地尚未散去的百姓。 他轻举马鞭,缓缓地道:“我是杨霖。” 轰的一声,安静了许久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尤其是荥阳学院内的士子。 杨霖压了压手,声浪才逐渐停了下来,杨霖朗声道:“国法,乃是国家法度,是社稷之基。朝廷制定国法,震慑宵小,奖惩伐罪,是万民安居之本。天下苍生无不受惠于此,若无法度,国将不国,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们的亲人朋友,所有人都暴露在被侵害的危险中。没有人能逍遥于法制之外,包括这白泉寺,还有什么劳什子其他寺,其他门,其他所有。” “以身试法者,必诛之!” 杨霖回过头来,在书生们狂热地欢呼中,走向山门。 他歪了歪头,对陆谦说道:“把我刚才的话,记下来,送到通政司。让他们修饰下辞藻,传遍各省各郡县。” 陆谦虽然不读诗书,只是认得字,但是记性十分的好,很多事听一遍就记住了。 进到山门之中,寺里已经乱作一团,所有僧侣被押到广场上,被十几个将士列阵围住。 荥阳吏目带着一队队的新军将士,彻底搜查白泉寺,将所有财物搬出来,地契什么的挨个比对。 这一查不要紧,让在场的官吏全都开了眼,白泉寺之豪富,远远出乎他们的想象。 “汉代古刹,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新亭冷笑连连,这些人的财富,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 光是这一会清点出来的,就已经有两百万贯钱,黄金二十箱,白银堆积如山,珠玉宝石无数。 田产也不是外报的三千顷,暗中还有九百余顷,汴梁附近杨霖亲手改土还耕的农田,竟然也有不少是他们名下的。 刘新亭暗暗咋舌,周围的官吏却都已经兴奋不已,这些钱财充了地方财政,别说铺桥修路、扩建学院、修居养堂这些小事了,我们荥阳都可以把汴河都挖一遍,把老而无养的鳏寡独孤全都送到居养堂了。 这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啊,这下荥阳官员,要集体升天啦。 就在众人惊叹之际,杨霖走了过来,看见这满地的钱财,也有些失神。 倒不是他没见过这么多财物,只是没有想到,在佛堂能见到这么多钱财。 事实上,很多的寺院,都有自己的地下室。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王朝更迭也好,天灾人祸也罢,越是动乱越是穷困的时候,越有无数人寄托着来世,把自己的钱财捐给佛祖,换一个心安。 经年累月下来,不知道能积累多少的财富,所以每逢有狠人当政,想要有所作为而苦于无钱,往往拿寺院下手。 最著名的就是“三武灭佛”和柴荣灭佛,三武分别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 北周时候,尤其厉害,为了劝谏宇文邕不要“灭佛”,当时得道高僧慧远和尚厉声抗辩说:“陛下今恃王力,破坏三宝(指佛、法、僧),是邪见人,阿鼻地狱不论贵贱,陛下安得不怖?” 武帝听后大怒,眼睛直瞪着慧远:“只要百姓得乐,朕也不怕入地狱!” 唐朝时候,武则天因为得位不正,虽然她杀光了自己婆家的亲戚,狠毒如蛇蝎,但是竟然号称信佛。 搞得到了唐朝中后期,全国大中型寺院将近5000座,小型庙宇更是多达40000余座,僧尼近 30 万人,寺院奴隶达 15 万人。 问题是这些寺院还占有良田数十万亩,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相对封闭的庄园,寺院内部的经济大权掌握在住持手中。 僧尼们极少耕种,而是靠农民耕种寺院土地以收取地租和发放高利贷作为经济来源,这种做法使寺院经济得以迅速膨胀起来,以至达到了“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的程度。 可以说这些寺庙的主持都成了一个个土皇帝,天下财富有七八分都流入了佛门当中。 集万千史家之所厚爱的一代英主柴荣,更是刚刚即位未几即下令破除佛教,禁止私自出家,废除无敕额之寺院三万余所,收购佛像铸钱,让国力大增,为其征伐天下,提供了财力,人力支持。一度要收回幽燕,恢复故土,成就盛世。 杨霖靠近之后,刘新亭等人靠了上来,杨霖叹了口气道:“佛这一教,本是助世劝善的良教,可惜僧侣人心不是都向佛,却成为了藏污纳垢的场所,逃避军役,劳役之人;作奸犯科之人比比皆是。民间更是毁坏铜钱筑造铜像,本身寺庙所享有的免税、田地等特权下,寺庙集中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严重的危及到了国家经济的发展,成了朝廷的毒瘤。” “佛教无罪,有罪的是这些假僧人,真心向佛之人淡泊名利,苦行修心,何必要敛取钱财。” 众人连连点头,杨霖道:“将寺内假僧人监寺以上的,凡是管理财务的,全部推出去于山门斩立决,佛门不净,我帮佛祖清理门户。没收白泉寺所有田产,以我的名义上书,让朝廷设立一个新的衙署,管理佛道诸教,从今以后在所有寺内设立代收点,凡是捐献的香油钱,皆有官府统一收取,然后抽成收税,再用来铺桥修路,接济穷人,行善积德。若有破败寺庙,入不敷出,当地官府也该接济粮米。僧侣剃度一年之后,当考核佛法,出门游历化缘,劝人向善,沿途去各府的宗教衙门盖章留印,不合格者逐出佛门。” 杨沂中指使几个手下,很快便提着抓着智乐等人,往山门外去。 刘新亭凑上前来,道:“少宰,接下来还有几个士绅。” “走,去收拾不遵纪守法土豪劣绅!” ------------ 第六百一十二章 洛水殇殇,葬于北邙 草长莺飞,花枝繁茂。 荥阳外,百官齐至,恭送越王杨霖继续西行。 杨霖弃了马车,骑在马上,朝后挥了挥手。 此次巡视天下第一站,成功地昭示了此行的决心,可以说是杀一儆百。 荥阳一片血光,死了许多想要抗拒新政,不交役钱的大户。 伴随着这果决的执法,是官府收缴的巨额役钱,同样让天下为之侧目。 通政司内,蔡京连连叫好,他是新政的奠基人,很多的政策是出自他的手笔。 当初自己执政的时候,为了赵佶、为了获得士大夫的支持,他做了很多的妥协。 即便如此,依旧是困难重重,政令出了开封府就很难推行开来。 这次荥阳的事,给了老蔡京很大的触动,不管是故去的老相王安石,还是后继者章惇,他们的手段都是好的,但是为了变法,他们也需要妥协太多。 瞻前顾后的变法,根本无法动摇这个社会的顽疾,那些盘踞在国家上吸血的既得利益者,会把变法击的粉碎。 马上通政司的人,就将荥阳的事,经过渲染放大,以邸报的形式传遍天下。 各地的官府都硬气了起来,有些和士绅勾结的,也都害怕被检举揭发,而惶惶不可终日。 一十三省的巡抚,受命到各府、各郡县设立巡查司,中书门下白时中已经下令,到年中时候,还没有彻底清查土地,收缴役钱的州府,为首的知州知府必被裁撤。 各省巡抚治下,有超过三个州府没有完成的,就撤掉巡抚、总督。 此时军政分离的好处尽显,各省总督和参将为了自己的官位,天天到衙门催促巡抚查案。 手下的兵马四处调动,来回拉练,震慑治下士绅。 而朝廷本来因为裁撤官员,而大幅削减官位,从而引起的太学取士缓慢,此时也有了一定的缓和。 新增设的衙署,已经由明堂内的宰相白时中定夺,命名为:典教司。 典教司隶属户部门下,主管天下民族、宗教和风俗。 从各地选派官吏,开府建衙,每一处寺庙道观以及其他庙宇外,都设有专门的吏目,收取信徒供奉的香火钱。 这些钱,由官府统一管理,抽取一部分分发给各寺庙、道观。 当然,和尚们也可以上报申请,寺内哪里坏了,由典教司衙门负责修葺,不用自己花钱。 若是做些法事,收取的钱财,除了抽税之外,是不用上缴的。 如此一来想要不事生产,在庙里念经,还要衣食无忧,显然是不可能的。 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洛阳以东的北邙,是无数豪杰将相的埋骨之地,似乎所有的英杰,都希望死后葬于此地。 悲风成阵,荒烟埋恨,碑铭残缺应难认。知他是汉朝君,晋朝臣?把风云庆会消磨尽,都做北邙山下尘。 一眼望去,十分开阔,北邙山地势起伏平缓,高敞而空旷,中间高而四周低。 阳春三月,北邙山遍山野花竞相开放,如龙柏连翘、牡丹、杜鹃等。最显眼的,当然还是洛阳牡丹。 走了两天的脚程,在洛阳地面,杨霖已经看到很多次兵马擦肩而过的情形。 这一次在官道上,又遇到了大队的人马,杨霖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为首的一个将佐。 来到杨霖的马前,看着他身上的紫金官服,这个将领已经知道眼前的人的身份,不禁有些紧张。 “末将洛阳防御使郑桥,见过少宰。” 杨霖握着马缰,问道:“你们这来来回回,是在作甚?” “回少宰,上面下令,兵马需三日过一县,驻扎一天。若有当地官府需要调遣,好及时配合。” 杨霖暗暗点头,看来这次杀一儆百的力度很大,效果已经出来了。 只要持续施压,让各地衙门如此重视,过上个三五年,就成了常态。 这样的变法才能长久,才会彻底根除害民的徭役法,让国家的根本制度为之一改。 杨霖问道:“你们是刚从洛阳出来么?” “回少宰,我等奉命,从洛阳去往河阳,驻守三天。” 挥了挥手,杨霖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洛阳是河南府的中心,也是一个大城。 虽然如今落寞了,但是人家以前可是真的阔过,无数的豪门落户于此,所以洛阳也是改革的一块硬骨头。 宋江这厮给自己安排的路线,现在想来就是先难后易,若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打算,去往河北、幽燕那些地方,都是新政改革推广的比较成功的地方。 这些地方长期远离中枢,被视为边陲之地,不受重视,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士绅势力。 而且那里长年累月驻扎着几十万的兵马,没有几个人敢像江南那样硬抗朝廷政令。 如今走洛阳到秦陇,秦陇是个更复杂的地带,这里的将门世家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自己打压了府谷折家和麟州杨家,扶持了姚家,算是削弱了种家,四大将门的势力重新划分,对军队的掌控力,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削弱。 但是在地方上,这些世家的根基依旧十分牢固,就怕他们为了家族利益,抗拒新政。 又走了半个时辰,已经下了北邙山,靠近了洛阳城。 陆谦笑着道:“少宰,你看前面,那就是洛水。” 大宋的东京是开封府,西京就是河南府,洛阳是除了汴梁之外,另一个繁华的所在。 高耸的城墙,虽然不如汴梁的雄伟,但是在中原也算是大城了。 暮春之际,无数的游人选择出来踏青野营,洛水旁人群熙熙攘攘。 当年武则天这妖妇想要做皇帝,到处搞神迹,于是洛水中就突然有人打捞出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四个大字。 洛水出现了“神迹”,武后一高兴,投桃报李之下,便下旨禁止在洛水里渔钓,这可苦了居住在洛河左右的渔家,他们要么放弃祖祖辈辈从事的捕鱼之业,要么就得迁离洛河,到他处捕鱼为生。 渔户大量迁走,或者改从其它行业,倒使得洛水两岸一片清幽,成为达官贵人们踏秋散心的一个好地方。 到了如今,这时候的洛水,已经不复当初的模样,虽然它还是浩渺无际的一条大泽,但是更多的是客商们的赚钱通道,漕船络绎,驶于河心,帆樯林立,遮天蔽日。 商船从洛水直下汴河,就是一条贯通东西的海商金钱之路,日夜不停的商船,不知道要创造多少的财富。 杨霖指着洛阳城道:“今天再城中歇息一天,先前已经知会河南府的官员了?” “都通知到了。” ------------ 第六百一十三章 赤阳祖师,驾临洛阳 洛阳城外,旗幡招展,伞盖云集,身着号衣的鼓吹乐手与当军卒队伍分列两边,气势煊赫。 周边百姓和行脚客商不晓得要来什么大人物,畏惧不已纷纷绕道进城。 当先的红罗镶边罩伞下,几名盘领乌纱的绿袍官员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尤其是河南知府王守正,用宽袖擦拭着额头汗渍,冲着驿道尽头翘首以盼,颇有些望眼欲穿的意思。 远处出现七八精骑,身着赤红色锦袍,应该是先行缇骑。 杨少宰有一支万岁营,虽然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一直护卫在其左右,从未轻离。官员们一见这赤红色锦袍,便知道是少宰到了,纷纷抬脚迎了上来。 先行的缇骑散开,后面大队人马赶来,除了八百亲卫,其他人照例在城外扎营。 这一趟下来,顶得上他们这几年的训练,毕竟在外和在校场还是有不同。 打起仗来,行军是重要的一项,安营扎寨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亲卫们簇拥着杨霖,从中间骑马赶来,为首的河南府知府王守正。 他迎上来之后,远远地就对着杨霖作揖行礼,身后的官员也都是一副兴高采烈地模样。 杨少宰来了,官府的靠山就来了,往日里管不了的刺头,一个个排着队交钱。 府上的吏目,深夜里被敲门声乱醒,打开门一看全是大户人家派来交钱的下人。 差役们更是高兴,这些钱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的工资。 老百姓给官府打工,跑腿受累不说,还得背黑锅,出了事全是这群临时工的过错。最关键的是,一分钱不给,连饭都不管。 撇下家中的妻子老娘,跑来受这份罪,家里娃饿的呱呱叫,媳妇面黄肌瘦,米缸空空如也。 这就是大部分轮到值徭役的百姓,家中普遍现状,如今则大不一样。 这份工作自己想做都未见得能留下了,只有表现好的,才有机会。 如今这些差役,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府中的职位,虽然不是官,但是小吏也比平头百姓强不是,关键役钱不低。 这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改变,念谁的好,还的是咱们杨少宰,所以大家都是一副喜庆盈盈地模样,前来迎接杨霖。 这份热情,让杨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在众人地簇拥下进了洛阳城。 路上杨霖问道:“哪个是知府?” 王守正笑呵呵地道:“回少宰,下官便是。” “把公文拿来,有什么作奸犯科,与官府对抗的,知会城外禁军便是。” 王守正捻须笑道:“少宰放心,下官治下,没有一个人敢对抗国法!” 你得意什么? 杨霖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你的功劳么,那不是人家郑州府杀出来的威风么。 不过杨霖倒是乐得清闲,来到洛阳为他准备的钦差行辕内,杨霖翻了翻公文,确实不错,没有什么难啃得骨头了。 这些账本,墨迹很多都是新的,纸质甚至有些发软,有的干脆就是昨夜补得。 不过既然交了,杨霖也就不再追究,反正问责制会一直持续下去,自然有各地的总督,为了军中的财政和自己的官位,使劲督促巡抚衙门秉公收取徭役钱。 河南府看来是没有必要继续严打了,此地靠近开封,又有郑州荥阳的前车之鉴,相信没有人敢顶风作案,和官府对着干了。 到了秦陇,又是一块硬骨头,那才是让人头疼的时候。 洛阳府的行辕,也是当地一个大户人间腾出的院子,一溜儿的青砖门楼,乌漆大门与四边粉墙似乎新修葺过,门上铜环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居中一个小院内,牡丹花开的正艳,在院内摆了一张小桌,杨霖此时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听王守正汇报河南府的情况。 青翠的香椿芽配着炒得金黄的鸡蛋,黑脆桑耳,新鲜嫩豆腐丁调和着香葱末、肉臊子配成的鲜汤,齐齐浇在刚出锅的面上,香气扑鼻。 王守正一边笑着汇报,一边在心底感叹,这名满天下的杨少宰可真好打发…… “少宰放心,典教司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不久之后,洛阳各寺庙道观,都将纳入其管辖之内。” 杨霖点了点头,吞了一口面,道:“在管制大教大派的同时,也别忘了一些小门小派。江南荆楚等地的邪教危害,你们也看到了,若是有苗头,要及时掐断,更要防患于未然,加强宣教。” 王守正弯着腰道:“少宰放心,下官都记住了。” 院子的小门处,陆谦探了探头,见他没有在商议正事,便大声道:“少宰,北邙山翠微峰上清宫的张道长求见。” 上清宫是洛阳第一大观,号称是道教第一观,号称道教之源。 唐玄宗时,曾诏令两京诸州置庙祭祀,因而上清宫又叫玄元皇帝庙,后人又追尊老子为太上老君,所以也称老君庙。 杨霖乃是正一教领袖,延庆观主,辈分高的吓人。上清宫的道士前来求见,也在意料当中。 “让他在花厅稍歇,我与王知府谈完之后,便去相见。” 王守正赶紧加快了速度,把洛阳的详情一一叙述,果然没有什么敢以身试法的狠人存在。 这让杨霖有些遗憾,杀一儆百,一个荥阳怎么够,洛阳号称西京,肯定有影响更大的豪门个大寺,可惜都太老实了。 送走了王守正,杨霖振衣而起,带着人去花厅会客。 此间主人听说上清宫的张道长也来了,连忙带着合家老小,在大门外恭候。 眼看远处几个道童引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黄员外马上迎了上去,陪笑道:“张道长,信男乃是此间主人,几次上山,道长都在修炼,缘悭一面,不甚遗憾。今日驾临寒舍,一会一定要来坐一坐,指点一二。” 张道长也认得这个员外,他出手豪绰,多次供养上清宫,便笑着道:“黄员外,你这宅子被我们赤阳师叔住过,便是风水宝地,又何须本道指点。那赤阳师叔,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说完笑着进了院子,在亲卫的引路下,来到花厅。留下一个黄员外,兴奋地直跺脚。 杨霖来的路上,心中也有些开心,自己身为道教名誉领袖,想帮这些人做些什么,可惜他们太不积极了。 道家引人向善,而且对社会的危害很小,若是民间非得有个精神寄托,杨霖更加倾向于将道教发扬光大。 这上清宫总算是懂事,知道来找自己,希望是开口求我办事。 就怕是来走走过场的,无欲无求地只顾自己潇洒,我可就有力使不出了。 杨霖叹了口气,心中笑道,这些老道还真干得出来。 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得赶鸭子上架,不能任由他们不知进取了。 ------------ 第六百一十四章 仙道渺渺,俗世为先 瞧见杨霖过来,张道长赶紧站起身子,宣号道:“上清宫张长清,见过师叔。” 杨霖一看,心中大失所望,这厮丰神如玉、眉宇清朗,见了自己也是一副恬淡模样,一看就是闲云野鹤的性子。 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上进心,去钻营进取的。 道家没有佛教那么大的群众根基,就是有些道士忒也高冷,不肯深入群众。 你光顾自己玩,不深入群众,人家对你是敬而远之。 哪像那些大和尚,一个个慈眉善目,笑脸对人,十分亲民。 杨霖心理有些失望,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上清宫乃是大观,你身为上清宫观主,执掌这西京正一教,可有什么志向?” 张长清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说道:“洛城之东有吕祖庵,乃是纯阳子修成正果之地,师侄不才,一直致力于我们正一教和纯阳祖师的全真教融会贯通,希望悟得大道!” “有什么进展?” 师叔问这个,可不是挠到了张一清的痒处,他脸上神采风扬:“吕祖前半生浪迹红尘,一事无成,后来择一洞穴,闭关参悟。师侄由此以为,隔绝世俗尘埃,方能得悟大道。” 杨霖强忍着骂人的冲动,顺了一会气,才心平气和笑着道:“不错,很有想法,你走吧,别耽误了自己悟道。” “师叔?我……” 杨霖挥了挥手,轻笑道:“走吧,走吧。趁着春天土松,别耽误了自己刨洞。” “我……” “快给我滚。” 杨霖拂袖而去,心中算计着,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将道教推广开来。 思来想去,杨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自己一手带起来的那些道童身上。 当初七八岁的小道童,如今都已经十多岁了,这些小东西跟着自己纵横汴梁,那是深得自己的精髓。 一个个都是人精一般,而且天天跟着自己练功,精力充沛,是时候放出来发光发热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杨霖决定使把劲,做成此事。让着玄而又玄的道门,有隐于山林的修士,也有导人入门的俗家。 他回到院内,陆谦等人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既然没有刺头,那洛阳就没什么好待的。 杨霖笑道:“且慢收拾,我们在洛阳,多待些时日。” 陆谦停下手里的活,不解地看着他,杨霖笑道:“洛阳是个好地方,既然来了就不急着走。” 陆谦若有所悟,凑近了问道:“少宰莫非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滚蛋,我是那样的人么?” 杨霖往椅子上一坐,枕着双手道:“派人回去汴梁,把本官那百十个道童,从昭德坊外院带来。至于这段时间……人生难得有清闲,何不洛阳赏牡丹。” “牡丹是谁家的千金?” 杨霖抓起一个靠垫,朝着陆谦扔了过去,后者笑哈哈地逃了出去。 不一会,三个亲卫,快马赶回汴梁。 河南府与开封府相隔不远,之隔着一个郑州,若是乘船回来的更快。 杨霖闲极无聊,便对陆谦说道:“换身便装,我们去北邙山翠微峰的上清宫中走一走。” 这次出行,侍卫们没有带便装,本以为到哪里都是刀光血影的,谁知道还有这等游玩的时候。 陆谦低着头出来,派人到旁边府邸主人家借些衣服,这黄员外虽是豪富,但是府上却也拿不出这等身形的大汉的衣服,只有护院的身材和他们类似。 黄员外不敢让他们穿护院的青衣,便吩咐下人去购置,陆谦懒得等了,便笑道:“我等正要陪少宰出去,穿护院衣服再合适不过,不用麻烦了,给我准备四十件便是。” 黄府奴仆如云,这些衣服倒是拿得出来,而且全是新的。 陆谦吩咐人全部带去外面,准备好了之后,来见杨霖。 杨霖早就收拾好了,一身月白色的绸缎长袍,佩戴玄青色的镶玉腰带,脖子里插着一把骨扇,一副有钱人家公子哥打扮。 陆谦咳得脸色发红,问道:“少宰,这是哪来的?” “我也不知道,府里的丫鬟给我带上的,刚才一翻行礼,就找出这么一身,怎么样,是不是风流倜傥?” 陆谦为难道:“是不是招摇了点?” “无妨,上清宫乃是正一道教圣地,是我的主场。” 黄府又送来一辆马车,虽然外表很普通,车内却是茵席、锦垫、竹枕一应俱全。杨霖行路这么久,早就骑够了马,乐得清闲。 一行人就这样出了府,走在路上都以为是哪家的少爷带着下人出游,也没有过多注意。 北邙山翠微峰,因为是道教之源上清宫的所在,而且当代观主张长清又是远近闻名的得道之人,所以游人络绎不绝。 邙山位于洛阳北边,是历代帝王将相最为青睐的埋骨之所。后世有言称:生在苏杭,死葬北邙。 以至于北邙山上无闲土,尽是王侯旧坟茔。 不过上清宫所在的翠微峰,因为上清宫的原因,却没有这些坟墓累累的景象,从远处看去,山间古木森森,苍翠如云。靠近了之后,修竹摇曳,新枝吐绿,鲜花绽放,美不胜收。 杨霖等到了山脚下,却发现马车无法上去,干脆弃了马车,兴冲冲地徒步登山。 行到半山腰处,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精致的楼观掩在林间。 杨霖擦了擦汗指着道:“这山看似不高,未曾想如此陡峭,爬起来属实不易,不如去那边歇息一下。” 陆谦举手遮阳,道:“少宰,那里好像有人。” “是吗?” 杨霖拿出腰里的千里镜,往远处一看,顿时如在眼前。 只见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她微微俯着身,左手挽住右袖,挽起炉上的铜壶,斟入漆盘上的杯中。 在她对面,是一个高佻少女,身穿着鹅黄衣衫,纤腰细细,如风摆杨柳般的妖娆。 杨霖放下千里镜,一脸正经地说道:“此地乃是观内小楼,累了去歇息一下,实乃天经地义。” 陆谦眼珠一转,当即抱拳道:“属下明白……” “弟兄们,护送少……少爷去那边楼中歇息。” ------------ 第六百一十五章 洛阳春光正好 这小小楼亭,古朴典雅,四檐飞翘似翦水飞燕欲起。 杨霖抽出身后的骨扇,带着一帮亲卫,往亭中走去。 亭外有些大户人家的护院,看着来人,眉梢露出一丝疑惑地表情。 他们上前道:“小姐在里面和灵云女冠相聚,你们来做什么?还有你们怎么恁的面生,是哪个院子的?” 陆谦愣了愣,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低头笑着:“怕不是黄家的小姐,我们穿的是黄府的家丁衣服。” 杨霖点了点头,在陆谦耳边说了几句,陆谦嘴角一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上前道:“府上来了扬州府的表少爷,老爷让他前来找小姐,这位就是。” 护院们一看,果然是一副少爷模样,当下也不敢怠慢,抱拳道:“表少爷稍等,容小人进去禀报一番。” 为首的护院进去之后,陆谦揽住一个个头稍小的,笑嘻嘻地问道:“咱们小姐芳名叫什么来着?” 这小护院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你们是外院的吧,连小姐的芳名都不知道,不过你打听这个作甚,外院家丁,要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该打听的别乱问。” 陆谦走到哪,都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就是当朝宰相白时中,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是他倒也不怒,用手遮挡住半边嘴,笑吟吟地道:“我替表少爷问的。” 杨霖点了点头,这小护院赶忙点头哈腰,“回表少爷的话,我家小姐芳名黄玄芝。” 看来这个黄员外,真是个向道之人,女儿名字都这么像道姑。 小楼下,护院抱拳道:“小姐,外面有扬州府的表少爷来寻小姐相聚,说是老爷让来的。” 小楼上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微微蹙眉,疑惑道:“没听说我们在扬州府有亲戚啊,江宁倒是有个舅舅,难道是搬到扬州府了?” 在她身边,一个年级和她相仿,不过十四五岁的小道姑笑道:“既然是你的表哥来啦,贫道可不跟你玩了,我们改日再约。” 下面杨霖哪有耐心等,从后背掏出骨扇,摇着就要上楼。 几个护院面露难色,想要上前拦一下,被陆谦等人搂着肩膀,身子好似不受控制,竟然半点动弹不得。 杨霖上楼一看,顿时眼色一亮,在洛阳等这么久,干等也是没事,不如找点事干。 “这位就是玄芝表妹吧,这么久不见,没想到你都长大了。” “表……表哥好。”黄玄芝呆呆地叫道。 本来杨霖上来的颇为突兀,但是两个人见他身穿月白色锦袍,革带束腰,英姿翩翩,心里先存了三分好感。 再加上又是黄玄芝的表哥,更加可以替他找到些理由,长风小女道本来要走,也被有些心虚的黄玄芝叫住。 小楼内杨霖眼珠轻轻一转,这等涉世未深的少女,他聊起来已经是游刃有余,不一会的功夫,两个少女时而低语、时而轻笑,已经和他混的比较熟了。 杨霖看了一眼外面,笑道:“我还是第一次来洛城,却是久闻大名,不如两位妹妹发发善心,带我在城中游玩一会。眼看要正午了,我请你们去最好的酒楼。”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但是一个家规甚严,一个教规更甚,一起摇了摇头。 杨霖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来时我已经和姑父说好了,他也同意了。” 黄玄芝不信,嘟嘴道:“就会扯谎,我才不信。” “这有什么不信的,不信你问下面的人,都是你们府上的,总不敢骗你吧。” 黄玄芝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府上的家丁衣服,便大声问道:“我爹同意我去城里游玩了么?” 陆谦正逼着几个真护院看地上的蚂蚁打架,闻言抬起头来,大声笑道:“小姐放心,老爷说了,只要跟着表少爷,哪里都能去。” 黄玄芝欢呼一声,轻轻一蹦,道:“太好啦!真没想到表哥这么大的面子呢,连黄老顽固都能说动。” 小道姑一听,那心里可就泛起了酸意,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咬着唇道:“你们去吧,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 “令尊是?” 黄玄芝有些可怜自己的小闺蜜,道:“表哥你别吓坏了,灵云是上清宫掌教真人的女儿呢,身份高贵着呢。” 杨霖一听,马上拍着胸脯道:“你爹那里我熟的很,放心就是,跟着我去城里游玩,他不敢说你。” “表哥,这次你可真是吹啦。” “没事,信我一次吧。” 杨霖的目光十分真诚,小道姑看了一眼,心道大不了被爹爹臭骂一顿,好久没有去城里游玩了。 陆谦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小楼内的楼梯口,一男两女笑着边聊边走了下来。 陆谦凑到专心致志看蚂蚁的护院耳边,道:“你们回去吧,我们护送表少爷和小姐。” 洛阳城中比较热闹,刚进城就有各式茶楼酒肆,远远排开。 两个少女挽着手蹦蹦跳跳的正觉饥饿,三人先寻了家干净雅致的酒楼,点了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小菜,点心,又要了几味姜蜜水、香饮、擂茶等喝的,吃饱喝足后继续出游。 正是扬春三月天气,一路上青草绿树间长满了鲜花,树冠荫荫婆娑。鲜花点缀如锦,浓郁的芬芳清雅、香馨,令人神清气爽。 杨霖带着她们,扫荡了洛阳街道上,装点的门面最好的几个胭脂首饰店,陆谦等人手里都提着许多精致的小盒。 黄玄芝小妮子下巴微微一扬,眸波流转,盈盈目光绕着自家大方的表哥,显然是已经十分亲近。 旁边看着的小道姑银牙紧咬,嘴唇儿撅的挂得上油瓶,吃醋是这个年纪小女孩的天性,尤其是她们刚刚接触杨霖这种男人的时候。 被一左一右少女环绕的杨霖,游刃有余,目光暖而清澈,既不会冷落了这个,也不会过分暧昧那个,他越是这个样子,两个小女孩反倒越是粘着他。 到了傍晚时候,杨霖提议去爬翠微山,顺便将灵云小道姑送回去。 爬到一半黄玄芝有些累了,便在小楼内等着,杨霖让陆谦留下十几个人守护。 小楼上,黄玄芝露着头,看着他俩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偷懒,忍不住道:“表哥,快些回来。” 杨霖含笑点了点头,灵云琼鼻一皱,心里冷哼了一声。 没了黄玄芝这个小表妹,气氛顿时有些不一样,灵云故意装着小大人模样,道:“没想到你还真敢去见我爹,算你有些担当啦,你回去吧,我爹他很凶的。”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他打你怎么办?” “打就打呗,我爹打我,不下狠手的。”灵云吐了吐小舌头,笑着说道。 “那我可舍不得。” 杨霖好像是无意之中说出这么一句,小道姑有些愠怒,但是转头一看,他脸上十分自然,好像真是无心说的,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两朵红云爬上了香颊。 “你……你知道我爹是谁么,他真的会打你的。” 小道姑不想让杨霖再送了,她的心砰砰直跳,那声音好像敲小拨浪鼓,她有点害怕被杨霖听到。 “打就打吧,反正我不让他打你。” 好霸道……小道姑心中已经想不过来了,各种前所未有的思绪,将她搞得有些混乱。 此时恰好经过一个羊肠小道,上清宫的路十分地窄,两个人并肩有些走不过去。 绿树成阴,微风缠绵,杨霖十分自然地握住了小道姑的手,牵着她走。 小道姑脸红的好像滴出血来,轻轻抽了抽,便不再挣脱。 杨霖感受着她抽手力度,心中暗道,这个算是拿下了。 他突然回过头来,小道姑神思不属,没有注意,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捂着头哎吆一声,小道姑更加羞赧,好强壮……感受着杨霖胸怀,小道姑一辈子也没有靠一个这样年轻的男人这么近,他身上的雄性气息,霸道而又可靠。 杨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手托着小屁股,将她后背靠在一颗参天的银杏树上,唔,好嫩。 低下头轻轻的一吻,吻在那薄软芬芳的樱唇上。 ------------ 第六百一十六章 祖先埋骨地,岂容人起舞 晚霞中流出的几缕红色的夕阳,穿过林荫小道,洒在两个人的脸上。 这不太真实的一幕,在灵云小道姑的心里,打开了一扇奇妙的大门。 后面的侍卫们,见怪不怪地躲了起来,杨霖也有一些意动。 出京之后,自己还尝过这滋味呢,手掌慢慢地滑了下来。 杨霖正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觉察到怀里的小道姑,腰股微颤,有些挣扎,便及时收手。 浸淫宦海都游刃有余的杨少宰,手段之精准,拿捏之有数,就像是拿着手术刀一般,让涉世未深的小道姑一点点沦陷,甚至都没有用到一天时间。 被托着屁股壁咚到树上强吻的灵云小道姑,此时胸前如同擂鼓,粉颈低垂,顺着杨霖的目光望去,白皙光滑透出粉酥酥的红润血色,眼帘下一对弯睫也羞涩地微颤着,处子韵姿妍雅动人。 杨霖心中十分满意,又趁热打铁,托着她说了一些情话。 把个上清宫的小道姑,说的凡心懵动,情难自抑。 杨霖放她下来之后,灵云哎呦一声,被托在树上这么久,双腿已经麻了。 杨霖看了看漫漫山路,自告奋勇,说是要背她上去。 灵云想要反对,被杨霖一瞪,登时身子就软了下来,娇小的身躯趴在杨霖的背上。 临到送到宫门口,杨霖才放她下来,绕过一条小路就是山门,早有几个道士在这里候着。 一见他们过来,忙上前问道:“小师妹,你去哪了,师傅都发火了。” 杨霖一看,灵云小道姑一脸惧色,忙轻咳一声,道:“灵云和我探讨了一番大道,带我去见长清。” 这道士楞了一下,随即大怒,“你是何人,如此狂妄,竟敢直呼我师傅大名!” 一看心上人被呵斥,灵云赶忙上前,道:“这是黄员外的远房表亲,虔心向道,特地来求见我爹的,你吼什么。” 黄员外虽然是大户,但是这道观毕竟是上清宫,也不甚在意,这小道士一见师妹张开双臂,护在此人前面,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酸意。 “便是黄员外亲至,也不敢直呼师傅大名,真是没有教养。” 杨霖一听这话,心里便有些生气,他也看得出,这小师妹估计在上清宫,就是这些师兄们的小女神,宝贝一样惯着的人物,乍见她跟一个男人回来,都有些受不了了。 “你这小徒孙,说话忒也难听,快去把长清叫出来,就说他师叔来了。” 上清宫哪里有这样的事发生过,早就有人去通报了,不一会张长清一声道袍,背着手走了出来,往门前一看,竟然看到了杨霖。 他赶紧把手放回来,快步走了过来,宣号道:“师叔,您怎么来了?”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张长清在前面喜滋滋地带路,杨霖边走边说道:“我怎么来了?我不来行么,道教如今这般凋敝,皆因尔等只顾自己修行,从未有度人的伟岸情怀,幸好有我。我准备在洛阳多待些日子,光洒三清福音,惠及普通百姓,过几天我的人马就到位了。” 张长清一听不以为然,但是辈分在那摆着,而且这对上清宫也是大好事,便连连违心奉承。 灵云小道姑一看自己心上人这般厉害,美滋滋地跟在身后。 杨霖不经意一瞥,感受到在后面的一道敌视的目光,心下不禁起了恶作剧的想法,稍微一停脚步,然后促狭地伸手,在灵云小道姑的屁股上一捏。 灵云羞的差点晕过去,美目连连翻白,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身后的小道士突然呆立在原地,不再跟着走动…… 在上清宫喝了几杯茶,杨霖就下山,来到小楼内。 黄玄芝正在给今天买的东西分类,一见他进来,甜笑着上前,“表哥,你回来啦,我们回家吧。” 杨霖不动声色地上前,将一个小凳子往楼梯口一挪,问道:“这里一大堆,这还有一小堆,是怎么分的?” 黄玄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那是给灵云的,一会让人给她送上去就是,谁让她自己忘了啦。” 提着一大堆东西,黄玄芝笑着往前走,突然脚下一绊。 杨霖早有准备,顺手搂在怀里,黄玄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抬头就是自己“表哥”深情的眼神。 ………… 小楼内的桌子上,铺着一层锦缎,被太阳晒了一天的红色木头,有些发烫。 杨霖手提着一双白皙光滑的脚腕,不一会小楼内就传一声泣血初啼。 夕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旧日落下,新日才刚刚开始。 --- 复辽城内,火把照的广场上通明。 耶律大石俯瞰着下方,无数的异族跪倒在地,代表契丹皇帝的日月旌旗,迎风烈烈。 自从上一次大败十三国联军,辽人的势力在此地,一发不可收拾。 当地的土著兵马,在辽人面前,浑似弱体病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他们的武器,连辽人的盔甲都戳不破,轻轻一砍就断做两截。 耶律大石由此一统此地,两边都打到了海边,一边是里海,一边是黑海。 耶律大石下令,在原本的希国都城基础上,修葺扩建了一座城池,改名“复辽城”。 今日正式入驻复辽城中,耶律大石心中十分畅快,他憋屈了半辈子了,自从逃出云内,扎根于此,是一天比一天顺利。 大辽和金不同,他们曾经是一个两百多年国祚的帝国,比大宋都长远,有自己的一套成熟的国家统治体系。 而且辽人本就是征服了广袤土地,建立了多民族的国家,在此地更是游刃有余。 看着周围喜气洋洋地契丹旧日部下,耶律大石叹了口气,道:“今日定都于此,只是临时的,我们时刻也不能忘记,打回上京府,拿回契丹人的龙兴之地。” 萧保保不以为然,劝道:“陛下,我们的远拦子已经打探过了,此地往北、往南、往东,都无强国。以此为中心,生聚十年,打下一片不弱于祖宗的疆域,指日可待!” 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想法,这里太舒服了,为什么要去和宋金那两个怪物厮杀。 遥想当初亡国之时那日子,是人过得么,哪像如今奴婢如云,契丹独大,领土广袤,予取予求。 河内的硝烟,已经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脑子里,也没有人愿意回忆起。 在此地,绝对不会有那种级别的恶战,也绝对不会有那种级别的对手。 完颜娄室,铁浮屠,辽东战马,姚平仲、秦陇军……永远不要再出现才好。 云内?去他娘的云内,上京?这里就是上京。 耶律大石一推桌子,怒火冲天而起,骂道:“祖先埋骨之地,岂容他人践踏起舞!” ------------ 第六百一十七章 再起祸端 洛阳城,城郊。 百十个道童,如今都是少年了,这么多年下来寒暑不侵地跟着杨霖勤练,再加上昭德坊伙食不错,一个个长得十分高大,精神充沛。 延庆观内,当时为了杨霖这个名誉掌教,那也是刮地三尺把汴梁清秀的小道童都搜罗来送给他充门面了,杨霖几次把他们往街上一带,那真是汴梁一景。 杨霖在城郊看着他们过来,带队的依然是延庆观的梅道人,他虽然六十多岁的年纪,但是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一派仙师模样,见了杨霖之后行礼道:“师叔。” “小梅啊,难为你这么大年纪亲自跑一趟,一路辛苦了。” 梅道人笑道:“师叔相召,岂能不来。” 杨霖开门见山,笑吟吟地把推广道教的说法一提,梅道人倒是没有上清宫那么避世。 延庆观毕竟是东京汴梁的道观,见识的俗务也多,如何不知道地位的重要性。 他兴高采烈地接下这个任务,宣号道:“师叔促成此事,于我道门功德无量。” 杨霖心底一笑,自己不过是为了规范宗教,杜绝民间的邪教传播而已。换一个好一点的教派出头,和官府相辅相成才好。 带着这些人进到钦差行辕,这百十个小道童,很久没有看到杨霖了,一个个也没怎么出过汴梁,但是都装的住,没有一个左顾右盼,都是一副恬淡的小道士模样。 行辕隔壁,黄员外见如此阵仗,简直比钦差住在自家院里还开心,不住地拍掌道:“如此盛事,道门之光啊。” 一旁的黄玄芝身穿一身绯色的流苏裙,挽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越发衬的清秀俊俏。 这个年纪的少女,皮肤嫩的没有肉一拍都能起白浪涟漪,光彩熠熠,最是迷人。 她垫着脚尖,往人群中寻找自家的“表哥”,一边不解地问道:“爹,道门之光你高兴什么,你又不是道士。” 他早就知道,原来自家的情郎不是表哥,而是隔壁住的钦差。 黄玄芝心下当即难受起来,患得患失,生怕杨霖抛弃了自己。 直到夜里杨霖翻墙进来,又弄了她一夜,说了些甜言蜜语,小丫头才放下心来。 如今搜寻到杨霖的身影,在那里谈笑风生,周围的人都簇拥着他,围着他,犹如众星捧月一般,黄玄芝的小脸上就是一脸的满足。 黄员外还在惊叹,全然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不一会这群人就进了行辕,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府。 杨霖坐定之后,笑着道:“小梅啊,我不在汴梁这段时间,府上可都还好?” 梅道人心底暗道,你才走了几天,临行安排的滴水不漏,这能出什么事。 “师叔且请宽心,府上一切都好。” “我最近总是有些精力过剩,浑身是劲使不出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梅道人轻笑道:“恭喜师叔,此乃八段锦大成之状,从现在开始,便可以学习道家的吐纳内功之法了。” 杨霖一听,心中大喜,看来勤学不辍果然是有好处的。 道家那么多人,自己亲眼见到的,年近八旬还腿脚灵动的,不在少数。 这其中说是没有一些独到之处,自己也不相信,他先是派陆谦去安排了外面一群人住下,然后道:“小梅,我们去一趟上清宫,就先从这洛阳开始,在城中闹市修一处道观。附近每个道观内,每个月都得派人前来坐镇。” 修道之人喜欢钻进山里,远离世俗,这样忒不亲民。 想要让大家信你,你就得深入群众才行。 梅道人连连点头,显而易见,以师叔的手笔,恐怕不止是一个洛阳城了,此举定会推广到各地州府。 --- 金国,会宁府。 校场上依旧是冰天雪地,女真贵族们济济一堂,在这里聚饮。 他们身上不再是裹着层层兽皮,而是华贵的锦缎丝绸,身上披金挂银,十分晃眼。 校场上一个谋克的兵士,在互相打斗操练,不时有喝骂声传来。 上首的一个粗汉,身上倒是干净,大冷天的,胸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撮浓密的胸毛。 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乃是当年被围在天宁山,被宋人射的。 此人就是完颜宗望,完颜阿骨打次子,金人称之为二太子。 宗望脸色难看,负责给他倒酒的侍女,因着天冷,不小心撒在外面,宗望登时火起。 这侍女实在冻得够呛,手都是抖得,赶紧跪伏在地上求饶。 宗望拿起身边的马鞭,一顿乱抽,血肉翻飞,不一会这个侍女就香消玉殒。 有两个掐腰的大汉,上前将她拖走,这屋内顿时弥漫这一股血腥气,不过在场的几个却都不在乎。 “宗望,俺知道你为何如此暴怒,是不是老皇帝要把太子的位置,给完颜宗磐坐,你才这样对不对?” 完颜宗磐是完颜吴乞买的长子,阿骨打想要把皇位给弟弟的儿子,是这些人都没想到的。 杨璞几次上书,大力反对,朝中也都是一片反对声。 就连完颜宗磐自己,也是几次到宫中哭诉,不想夺兄长的太子之位。 但是阿骨打一直没有松口,谁也没有想到,一生铁血无情的老皇帝,对弟弟的感情如此之深。 只是他这样做,却有些歪打正着的意思,本来就明争暗斗的几个皇子,反倒放下了各自的恩怨。 连完颜宗望和完颜宗弼这样的死对头,都开始互相走动,一度有人怀疑,这是老皇帝故意为之的一招棋。为的就是让自己一盘散沙似的儿子们,能够团结起来。 “俺爹糊涂了,这江山是我们弟兄打下来的,若是给二叔俺们一句话也不说,二叔是难得的好汉子,在咱们女真人力,也是数一数二的勇士,可是宗磐那小子做什么了?” 他下面的完颜杲冷笑一声,道:“宗望,你何必烦恼,就是不另设太子,也轮不到你来做,论年龄有你大哥宗干,论地位人家宗俊可是嫡子。” “放屁,俺们女真,什么时候也按南蛮这些狗屁规矩来了,有能耐打上一场,死了的就不会再争了。” “宗望,你想要夺权,让老皇帝看重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南征。老皇帝一生,未尝一败,却在宋人手里连输两阵。你要是能给他洗刷耻辱,太子之位还有得跑么?” 宗望一听,点头道:“这还像是句人话。” “现在会宁府里,都是些废物,只有镇守中京府的宗翰,手下有好多能战的儿郎。宗翰一直想南征,苦于没有机会,俺这就派人和他联络,一起做成南征一事,大不了到时候许他管辖宋境。” ------------ 第六百一十八章 男儿豪气,各不相同 檀州,韩世忠大营。 主帅帐内,几个哨探浑身是血,被人扶着坐在椅子上。 韩世忠等几个主要将领,围着他们,细细询问。 “女真兵马频繁调动,在松子岭一带,有大军驻扎,而且一直有物资运抵。” 韩世忠低下腰,问道:“大概有多少兵马?” “看旌旗和营帐,不下十万。” 帐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呼,韩世忠点了点头,眼皮一抹,道:“看来是又要打了。” “前段时间,王禀派人来说,野狐岭的完颜娄室,也有增兵之举。如今看来,这几个都是宗翰的人,这厮一直想要南下,也不排除是他故作姿态,引俺们军马出击,他好有南下的借口。 宗翰在金国地位不低,他若是一直贼心不死,鞑子南下是早晚的事,俺们不能傻乎乎地等着挨打,马上上报朝廷,再讨些兵员盔甲,等着开战便是。” 韩世忠到汴梁,参加过杨霖封王的密谋,他心里清楚少宰不想现在打。 他在等更好的机会,少宰说过,有八成的胜算打起来都有两成几率败北,他在等九成甚至十成的胜算再打。 杨霖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知道新政的厉害,只要步入正轨,国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飞跃。不过韩世忠作为一个宿将,对此并不了解,也不认同,在他看来若有六成胜算,就该追亡逐北,杀出长城。 这几年下来,长城兵团的战力,得到了显著提升。 几次大战,锻炼了将士,充足的粮饷、日夜的操练、完备的后勤,让整个大营中战意满满,气势如虹。 朝廷派来的文教教官,初时觉得聒噪,后来学多了,韩世忠惊奇地发现,竟然有助于提高军纪。 刚刚拿下的幽燕之地,经过金辽宋几次易主,当地百姓已经是十存三四。 朝廷设立的奖惩机制,让许多营中将士,拥有了土地。 前段时间新政推行,又有很多的地方吏目、差役需要人手,于是很多将士都举家搬迁至此,成为了幽燕人。 他们在此生根,也更加安定起来,军营中的氛围,已经和先前大有不同。 韩世忠虽然自诩为良将,但是自问也是做不出这样的改变的,只能说朝廷的新政,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几匹快马,从军营中奔出,卷起一路烟尘,直奔汴梁。 和平了不久的边关,再次厉兵秣马,准备开战。 --- 复辽城内,耶律大石站在城楼,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敌人。 远在波斯的塞尔柱帝国,是如今西亚的霸主,也已经派人前来修好。 耶律大石心中清楚,在自己的这个大辽附近,如今唯一的敌人,就是这个塞尔柱帝国和反叛了他自立的花剌子模王朝。 这两个国家在历史上都曾经盛极一时,占领了后世的整个中东和现在辽人占据的高加索一道。 在历史上他们也都曾经败于耶律大石的西辽之手,不过如今耶律大石为了躲避更加强大的宋、金,一口气跑出了漠西,失去了蒙古诸部的支持,也得到了更稳定的环境,和更安逸的领土。 耶律大石的目光,已经放在了西边,一个地方不许有两个强国存在,这是耶律大石这类人的共同想法。 这类似于一山不容二虎,当初赵匡胤,也说出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一阵脚步声之后,几个官员跟着相国耶律鑫登上城楼,见到耶律大石后,上前拜道:“陛下,塞尔柱人的使者,已经到了城内。”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笑道:“朕在城头,已经看到了他们的仪仗,这些人还真是豪奢,一个使者的马车,也用金布遮盖,是怕朕不知道他们的富庶嘛?” 耶律鑫上前一步,问道:“陛下,难道要远征塞尔柱?”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说道:“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当年俺们的幽燕和云内,是怎么一步步丢失的。” 耶律鑫咬牙切齿,恨道:“都是宋人无耻,居中使了奸谋。” “计策只有管不管用之说,哪来的忠奸之分,宋人拿回幽燕的过程中,先是和大辽议和结盟,又在居庸关和金人议和,马上撕破脸皮重新和大辽议和。短短一个月内,他们几乎是兵不血刃,拿到了幽燕,还打退了威胁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女真东路军,杀了主帅吴乞买。” 耶律大石说起旧事,丝毫没有挫败感,那段时间他可是作为杨霖的俘虏,在城中被囚禁了很久。 “做大事者不能因为你在一件事中失败过,而选择逃避,不去回想。朕时常对此事反复琢磨,宋人用最小的代价,拿下了最大的利益,这就是好计谋。现在塞尔柱和花剌子模,彼此互有争斗,若是我们悍然南下进攻,反倒会让他们结盟起来,对抗大辽。朕要用宋人当初的计谋,为我们大辽拿下这片更加广袤的疆土。” 耶律大石看着金光闪闪的使团,脸上流露出自信地笑容:“远交近攻,先和塞尔柱结盟,共取花剌子模!” 花剌子模是突厥人种,当初也是从契丹旧土被打出去的,那时候他们面对的是盛唐。 这些人被赶出了东亚草原,在西亚为所欲为,一度成为波斯的主人。直到后来,被同样来自东亚草原的铁木真的远征兵灭国。 塞尔柱帝国垂垂老矣,这个花剌子模却是刚刚崛起,以前作为极盛时期的塞尔柱的附庸,一旦他们衰败,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这样狼一样的种族,是不会和自己刚刚建立的新辽和平共处的,耶律大石心中有数。 他此时还不知道,如今正是自己脚下这片土地,难得的一阵宁静平和的发展期。在这段时间,这片土地上,逐渐凝聚出自己的民族,阿塞拜疆族。 在后世的历史上,从花拉子模和塞尔柱争霸成功后,就马上出兵占据了此地,从此这里就沦为强者的附庸,直到后世也没有再翻身。直到千年以后,此地也是或被大国吞并,如同车臣等,或者穷困不堪成为大国的附庸,如阿塞拜疆,格鲁吉亚…… 如今因为喀喇汗被大宋提前占据,而与之接壤的蒙古诸部,因为茶马古道的原因,变成了亲宋一派,耶律大石的西辽破不得已来到更西的地方,提前奴役占领了这片得天独厚的土地。 耶律大石的想法,本是生聚十年,隐忍之后,挥师扩张领土,准备和宋金争锋。 但是此地的敌人,实在是和宋金有些差距,就像是你预算一个工程,本来是准备盖摩天大楼,突然换成了小平房,自然会大大缩短工期。 他已经开始觊觎南边的土地了,首先第一步,就是灭掉这股花剌子模的突厥人。 突厥,作为一个长期活跃在草原的人种,实际上并不是单一的民族。是历史上活跃于蒙古高原和中亚地区的民族集团统称,也是中国西北与北方草原地区继匈奴、鲜卑、柔然以来又一个重要的游牧民族。 而契丹,则是出自后世中国东北的一个单一民族,早期分契丹八部,唐初形成了统一的大贺氏联盟。唐太宗以后,唐置松漠都督府,赐姓李。大贺氏联盟瓦解后,契丹人又建立了遥辇氏部落联盟,曾经长时间依附于后突厥汗国。 如今这两个曾经汉王朝的北方大敌,要在西边,决一雌雄了。 辽人皇帝,耶律大石,于此时意气豪雄,顾盼生威,俯瞰这片陌生的土地。 --- 洛阳,春光明媚,鲜花丛中几个官员在此聚饮。 今日是为了庆贺越王杨霖的纳妾之喜,杨霖如今的地位之高,可谓是权赫熏天。 他本身也不是凉薄的性子,既然小试牛刀,俘获了两个少女的芳心,便派陆谦各自下草帖,纳为妾室。 杨霖的地位,在大宋,只要他想,已经少有得不到女子。 纳妾不需要那繁琐的流程,即使是亲王纳妾,一天之内也能办好。 河南府上得了台面的几个官员,尽数到场庆贺,杨霖坐在上首,身穿一身红色袍子,越发显得风流倜傥,脑袋上还十分骚包地簪了朵牡丹花。 河南知府笑着起身敬酒,这时候外面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驿卒,从怀里掏出一个密信。 杨霖看后,神色微微一动,然后收到怀中。 “少宰?可是有甚公务?” “无妨。” 杨霖心中有数,不是很慌,自己在边关的布防,进攻尚未可知,防守万无一失,这些女真鞑子,随意越过长城的时候,已经一去不返了。 他举起酒杯,道:“来,尽饮此杯!” 喝完之后,杨霖回过头,对陆谦说道:“派人只会韩世忠、宗泽、姚平仲,静观其变,固守长城,迎头痛击,必要时候有合适战机,也可以主动出击。大将在外,岂能靠朝廷的指示打仗,我保证他们的后勤不缺就是了。打得好嘉奖,打不好换人。” 黄府内,两个少女并在一间房内,彼此看着都有些不顺眼。 迎亲自然不能从上清宫下来,所以张长清干脆将女儿也送到了黄府,倒是更加方便了。 两个曾经的闺中小姐妹,如今发辫都已经被打散盘成妇人发髻,如玉姿容上的少女绒毛正被五彩丝线缓缓绞去。 这叫做开脸,亦称绞脸、择脸、升眉等。是传统婚姻礼仪之一,用绞合的双线绞去新娘脸上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毛扮妆的仪式。女子一生只开一次面,作为嫁人的标志。多由父母儿女齐全的全福人或新娘的妯娌开面。 一般是先在少女的额前、两颊、眉毛四周,嘴唇上下和下巴各处汗毛多的地方,擦上一些“开面粉”,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双股棉线,拉成夹子状,用力依次在额、颊、唇、颏等汗毛稠密的部位反复绞夹,直到把汗毛绞得干干净净才罢休。经过如此一番的“开面”,新娘鬓角整齐,线条分明,眉弯如月,唇、额部光洁、白皙,一下子平添了几分姿色,靓丽了许多。 开脸之后,又有几个妇人丫鬟过来帮着上妆,一个正在为灵云换翘头弓鞋的婆子,笑嘻嘻地说道:“两位姑娘好福气,那亲王府,哪是一般的人家能进的。你们看这妆奁,我这么多年好没见过这么体面地呢。” 两个人毕竟是多年的闺友,互相不搭理了一段时间,又忍不住了。 黄玄芝指着灵云的眉毛道:“你这儿却掉之后,好看了好多。” “你也俊俏不少。” 两个人一旦破除了敌视,便笑着互相点评起对方的嫁衣来。 说着说着,两个人又嬉闹起来,毕竟才是豆蔻少女心性欢脱。这时候,一个婆子推门进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带着图画的小册子,笑着上前讲解起来。 顿时房内没有了嘻闹声…… 上清宫内,张长清面色凝重,几个徒弟在一旁不敢说话。 我给女儿掐算过,命相中贵不可言,杨少宰他…… 如今正是我修道的关键时期,若是真有那改朝换代的大事,岂不是要影响我清修。最可恨是如今因着灵云,与我有了羁绊,不行! 张长清站起身来,朗声道:“你们听着,我要去秦陇终南山中苦修,尔等好生看觑上清宫。” “师尊何时回来?” 几个徒弟急声问道。 张长清已经快步走出,只留下郎朗声音: “吾今获轻举,修道终南山。 三界尽稽首,五行在指尖。 徒儿不识数,问吾何时还。 待升九天后,华表一千年。” ------------ 第六百一十九章 杨霖的伤怀※ 洛阳,钦差行辕。 绿柳低垂,花香四溢,四周白墙黑瓦环绕,衬得小院幽雅宁静。 杨霖和河南府的官员小酌片刻,便兴冲冲地走来,穿过月亮门,走过锦簇花园,有直通一座二层的小楼,楼上香闺甚是素洁,布置却堪称奢华。 南边墙上一座紫檀博古架,上面摆放着七八件古玩玉器,边上青花大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佛手,东边床上悬着绯色的轻稠娟丝幔帐,四周压着金线。 靠西侧梳妆台上,摆放着一面打磨光洁的鎏金铜镜,镜内玉人刚刚放下手中象牙梳子,以沾了胭脂的唇笔轻描绛唇,随后又以纤秀玉指,将樱唇涂点的更加娇艳欲滴。 “灵云,你今天真美!”一袭新娘红衫的黄玄芝笑着说道。 “哪有,还是你漂亮一些。”灵云小道姑有些不好意思,扭头说道。 黄玄芝凑上前搂住灵云小道姑,霎时一对如花娇颜,同时呈现在一面铜镜内,真真是美貌叠加不止翻倍。 两个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同时扭过头去,脸色红彤彤的,一个捏着裙角,一个捻着自己的青丝长发。 终究是黄玄芝更活泼一些,而且已经和杨霖好了多次,咬着唇笑道:“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表哥了。” 灵云羞恼顿足,两个人又追逐嬉闹起来。 这时候房门一开,稍微有些酒气的杨霖,一身圆领襕衫头顶簪花,走了进来。 他一手一个,把两个绕着桌子耍笑的小新娘抱在肋下,两人一起笑着蹬起脚来。   这两个少女心性,养在深闺,纯真烂漫,还不太懂男女之防,羞涩之心少,而与心上人亲昵之意浓。   杨霖将她们放到床上,小姐妹对视一眼,娇羞满面,又同时笑了起来。   杨霖最喜这份纯真,笑着上前,一手一个摸了摸两张稚嫩的脸颊,然后弯腰给她们褪去金线凤头靴,解下玉带、拉开裙腰,“唰”的一声拽下裙裳,露出两双笔直纤细、粉光致致的赤裸美腿。   两个少女惊叫一声,纷纷掩住面,过了片刻又都从指缝偷偷看。   杨霖眼珠一转,故意板着脸说道:“你们都给我起来。”   两个女孩不明所以,一见他如此严肃,赶紧爬了起来,仰着脑袋看着他。   杨霖站着,只见两张娇俏的小脸,头挽双髻,明眸皓齿,肌肤胜雪,更要命的是下身不着寸裳,简直是让人爱不释手。   他唬道:“你们两个今日进了杨家门,到了床上就得听话,不然就是不守妇道,知道么?” “知道啦。” 两个少女一齐回道,声音清脆可爱,稚嫩娇憨。两张俏脸一块并排仰着,似并蒂芙蓉,花开两朵。   杨霖食指大动,心里乐开了花,却一脸严肃的样子,道:“现在我们开始圆房,要按规矩来,知道么。”   黄玄芝一听,嘟着嘴疑问道:“什么规矩?”   灵云不耐烦地道:“哎呀,你真笨,听表哥…夫君的不就是。”   “现在你们把胸前解开,捧着嫩乳,请夫君品尝,这叫水乳交融,今后我们才能恩爱缱绻。”   小姐妹俩对视一眼,都羞的不敢动弹,杨霖赶紧唬道:“谁完成的慢就要挨打。”   两人这才轻解云裳,露出粉致致的两对小奶,嫩芽初乳也只刚刚隆起妖娆,看上去果然十分小巧,还没有完全成型。小脸蛋儿憋得通红更添羞意。   终究是黄玄芝大胆一点,上前一步,将奶头小心地喂到杨霖嘴边,灵云生怕挨打,赶紧把自己的也捧了过来,但是看到杨霖的样子,又怯生生地加了句:“小心点,别咬坏了,嬷嬷说以后要喂宝宝的。”   杨霖迫不及待地衔住尖嫩的乳蒂,舔吻着滑腻的酥乳,又亲又啃、啧啧有声,将四个粉色的小小乳晕弄得又湿又亮,雪肌吮得泛起娇红。   杨霖笑着轮番品尝了一回,才恋恋不舍地道:“好了,现在进行下一项,你们蹲在床上。”   两个少女这时候也放开了一些,一起蹲在床上,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杨霖轻声指挥道:“叉开双腿,踮起脚尖,手扶着床,慢慢上前趴。”   两女慢慢弯下腰去,直到膝肘都触着地面,细腰低沈,浑圆的小俏臀都高高翘起。   杨霖喜不自胜,使出老招数,笑道:“都不许动,谁先动的打屁股。”   两个少女只好忍着,屈膝翘臀,弓腰伏首。   杨霖窜到床上,来到她们身后,只见左边的灵云小道姑玉蛤处光滑粉腻,竟然没有一根阴毛。黄玄芝的蜜蚌已经隐隐有了水渍,边缘露出几根褐色微卷的乌细毛。   他轻轻一抚摸,灵云一短声的哀叫,娇躯僵起,黄玄芝也忍不住颤抖,发出动情已极的娇喘。   伏在床上的两张小脸上满是迷离情欲,已经是玉靥俏红,浮现两团极不自然的酡艳。   杨霖轻拢慢捻,把玩这嫩鲜幼穴,他是个中老手,自不必细说,不一会两个小小蜜穴内里,都微微泛着丝丝亮光,像是有微微吐蕊之色,此刻将张未张,似合未合。   杨霖下体也已经是一片火热,赶紧宽衣,放出坚硬如铁的巨物。   杨霖刚想插进身下的嫩穴,突然醒悟到,小道姑如此稚嫩,这要是破了身子,恐怕会疼晕过去。   他赶紧把两个意乱情迷,羞窘至极的小少女扳过身子,让她们轻挑雀舌,把肉棒舔的水嫩光滑。   然后让已经破身,被弄过几次的黄玄芝把小闺蜜抱在怀里,分开双腿。黄玄芝笑着抚摸上灵云的小小花蒂,尽力学着杨霖的手法,希望减轻闺友的疼痛。   前戏做足之后,杨霖陡然间排闼而入、贯穿花房,膣腔紧缩,让杨霖既痛又美,恍惚中忘了身下的是处子,滚烫的龙阳顺势挤入膣腔,直没至根!   灵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被插得一跳一跳的,甩着长发呜呜哀鸣。   杨霖这才晃过神来,赶忙柔声安慰,放缓了起来。   灵云双手死死攀着他的肩,颤抖的身子只能靠本能迎合着,迸出呜咽般的呻吟,一下一下的挨着重击。   灵云疯狂摇头,上气不接下气,嘤嘤哀泣着:“好……好疼!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圆房了,好疼。”   杨霖见她梨花带雨,泪珠迸出,赶紧放过了她,急促地喝令道:“趴到她身上,快点。”   黄玄芝赶紧抽身出来,趴在灵云身上,用小舌头轻轻舔舐闺友的眼泪。   她的小手,从胯下伸过来,分开了自己早就水流泯泯的小穴。   杨霖终于不用再忍着,捧着她雪白的屁股大力挺耸,黄玄芝被肏得蜂腰挺起,纤细的玉指死死抓住灵云,小小的阴户被插得一片狼籍。   杨霖还不满意,干脆抱着她,站起身来,来到地上。怀里抱着小小娇躯,轻似无物,杨霖使劲挺耸起来,   这个姿势虽然插入的长度变短,但是阴户更加紧致,剐蹭的十分厉害,不一会小妮子忽然玉趾蜷起、大腿腿根剧烈颤抖,肉缝里溅出大把晶莹液珠,泄得死去活来。   杨霖也有了泄意,抽出肉棒,放下怀里的少女,道:“要射了,给我过来,用脸接好。”   两个少女一脸迷离,闻言痴痴的爬起身子,跪在男人胯下,两张美丽的俏脸靠着一起。   杨霖握住肉棒,撸了几下,然后大量的阳精就这样喷射而出,两女同时的惊叫一声,然后便被滚烫的精液射了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然后,在杨霖的指示下,两个小闺蜜互相拥抱,各自伸出香舌,在对方的娇靥上不停的舔扫,把对方面上的精液吞到自己的小嘴里。 ………… 院里树底下躲着晒太阳的小花猫,忽听得楼上一声莺啼哀鸣,在这静静的园中,分外清晰。 小猫拔腿欲走,过了一会,声音逐渐变低,才慢慢放下了戒心,重新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晒太阳小睡。 --- 翌日清晨,洛阳城郊的兵营开始收拾,城门口几百个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出来。 洛阳官员在后面告别,杨霖挥手示意,这才掀开帘子进到车内。 车内两个小娇小可爱的小新娘,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杨霖哈哈一笑,坐到中间,大声道:“去长安!” 京兆府长安县是秦陇腹心,曾经是种家的地盘,如今嘛……如今的朝廷,不允许地上将领有自己的地盘。 西军是王安石变法中,最成功的一项,为大宋培养了一支可以打硬仗的精锐之师。 不过也有一些的弊端,如今西夏被夷灭,西军的特权也就不存在了。 现在又不需要他们自己筹集粮草,朝廷的供应充足,再加上西北将门几次被打击,已经失去了割据一方的雄心。 建藩最心切的折家,已经被赶到密州府了,剩下的本来就不是很想割据。 洛阳与长安,本为盛唐两都,彼此间相隔不远。 行路不久,就到了京兆府地界,进到长安县的时候,正值深夜。 京兆府官员以及种洌等人,在此迎候,城门处灯火通明。 杨霖在此有自己的小院,也省下了地上替他找行辕暂居,和几个官员寒暄一番,便往小院去了。 房门推开,并没有经久无人居住的潮气,杨霖让人打来热水,和两个新人舒舒服服地共浴之后,便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京兆府隶属秦陇,秦陇省一直是十分特殊的一个省,这里的百姓因为和西夏百年对抗,一直是地广人稀而青壮几乎全当了兵丁。 跟随韩世忠的长城兵团,又因为在幽燕战功卓著,获赐颇丰,很多亲眷都是举家搬到了幽燕,秦陇愈发的空了起来。 近年来因为战事平息,而商道大开涌进了无数的异域人士,他们很多在秦陇置办田产安家。 如今这个地方,人口流动非常大,自然也催生出无数的客栈酒肆,深夜不停地营业。 脑袋枕在双手上,杨霖看着窗外的圆月,突然感叹一声。 小灵云凑了上来,问道:“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以前读书,看到刘备看到自己稗肉复生,而感叹时光如梭。未曾想,我如今也有这个念头。” 黄玄芝从另一边,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不解地问道:“你才二十多岁,感慨这个作甚,岂不是无病呻吟。” 两个小丫头嘻嘻偷笑起来,笑着笑着,隔着杨霖又开始打闹。 杨霖一人赏了一巴掌,坐起身子,道:“昔年我初尝女人滋味,是府上的芸娘,比我大了十岁有余;后来是浅浅、凝儿,和我年纪相仿,如今枕边两个小东西加起来,才和我一般大,岂不是时光飞逝,让人不甚伤怀……昔有昭烈帝对稗肉忧叹,今有我赤阳子抱美人而伤怀,真是英雄惜英雄,感同身受啊。” 两个小丫头同时脸一红,粉拳乱捶,在他身上扑腾起来。 赤阳子在长安感叹时光飞逝的时候,夜色中的阿尼城外,一片火光,冲天而起。 辽人悍然南下,和远处的塞尔柱帝国达成同盟,共取花剌子模。 花剌子模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弱于自己依附的塞尔柱帝国,尽管对方曾经盛极一时。 七十年前,塞尔柱的军队打入巴格达。哈里发卡伊姆感谢这些人为他解除了什叶派布韦希王朝的控制,封塞尔柱国王为苏丹,号为“东方和西方之王”。 紧接着,他们在曼齐克特大败拜占廷军,俘获拜占廷皇帝罗曼努斯四世,于是拜占廷所属小亚细亚大部分地区尽归其手。 不过近二十年来,塞尔柱不断衰弱,国王马利克沙死后,诸子纷争,帝国四分五裂。所以辽人和他们结盟,共同除掉野心勃勃的花剌子模,塞尔柱人欣喜万分。 他们可能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叫做唇亡齿寒…… 耶律大石亲自坐镇,指挥大军攻城,城上的兵马,看着下面一辆辆巨大的器械,茫然无措,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辽人工匠打造出的攻城器械,可以说是仅次于大宋。 当初西逃,耶律大石连儿子都杀了,却坚持带上云内城中的工匠。辽人曾经长期统治幽燕、云内,这些汉家旧日屏藩百余年,这期间有无数的汉人,是他们的子民,为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 一架架投石器,可以将几十斤重的巨石,砸到远处的城墙上,城池内。所砸之处,哀嚎不断,血肉横飞。 花剌子模刚刚和辽人建交,他们名义上还属于塞尔柱帝国,所以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会遭到两个势力同时进攻。 阿尼城中,没有很多的兵马,已经逐渐坚持不住。 耶律大石在云内宋金辽的大战中,从金人和宋人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对情报的重视。 几次互相通使的过程中,他已经初步摸清了花剌子模的各个主要城池中的兵力,花剌子模人对此根本不加隐瞒。 有的地方,在路上稍微和路人一打听,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城中共有多少的兵马。 能够上城守卫的士兵,越来越少,而辽人的冲锋,还没有真正开始。 终于,坚持不住地阿尼城主,打开城门选择了投降。 耶律大石笑了笑,率兵深夜入城,在城中亲自扶起了跪地不起的阿尼城主,对他大加赏赐。 契丹的日月旗插在城头,这片土地上,已经迎来新的霸主…… ------------ 第六百二十章 能容天下,岂会容不下一个蔡京 一声鸡鸣,天色破晓。 长安城中渐渐地忙碌起来,街道上人来人往,店铺也一个个开门迎客。 杨霖在院中练完功,两个小丫头还没有醒来,他难得自己洗了把脸,穿上衣服来到院外。 一众官员已经在外等候,杨霖迈步进来,这些官员一起站起身来。 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坐下,在杨霖落座之后,这些官员才重新坐下。 随手翻了翻已经被摆在桌案上的公文,杨霖心中点了点头,这东西骗不了人。 他打眼一看,就知道秦陇省算是合格推广了新政,尤其是徭役和田产上。 “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女真人近来有些动作,在云内和幽燕边境,不断增兵。若有战事,秦陇省地处要害,征调民夫、运送粮草,不可懈怠。” 种洌抱拳道:“少宰放心,我们已经开始着手谋划了,只待边乱一起,可以立即动手。” 杨霖笑着道:“对秦陇的应战之力,我是不怀疑的,你们打了几百年仗,这点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如今秦陇虽然不与金人直接接壤,但是陕甘一带,依然是战后的要地。辎重粮草补给,对战场作用有多重要,不用我跟你们说,在座的都是久战之人了。” 种师中低着头沉思了一会,沉声问道:“少宰,女真人真的会打么,据我所知,如今女真国内,已经逐渐安宁,他们只要再花一些时间,必定能完全巩固辽阔疆域的统治,此时南下,好像得不偿失吧?” 这话说得没有什么问题,也确实是女真的现状,金国若是能再稳定一段时间,肯定是可以取代契丹人,管制这一片广袤疆域的。 尤其是漠西的蒙古诸部,这些人因着恶劣的生存环境,和贫瘠的资源,最大的问题就是活下去。 他们的种族观念也不强,你杀了我们的族长,我往地上一跪,你只要不杀我,你就是新的族长。 这一带谁强大了,我就是谁的附庸,跟着他到处砍人,大哥吃肉我们吃骨头。大哥死了,不要紧,谁杀得我大哥,谁就是我新大哥。 如今辽人被赶走了,女真人只需稍微象征性地去招降蒙古诸部,就会有一大帮草原小弟。 要知道,契丹的西南招讨司,可是有五十万兵马。 每一个蒙古人,上了战场就是战士,不会骑马的几乎没有。 如今女真人不去收拢这些蒙古小弟,南下攻打大宋属实不是很明智,在漠南的蒙古诸部,以克烈人为首,几乎完全倒向大宋了。 杨霖笑了笑,站起身来,种师中和他哥哥相差得有些远,眼光上不够长。 “女真人以区区小部落,鲸吞大辽,作用万里江山,无数子民。这时候,他们国中几员大将,岂能不拉帮结派,想要更大的利益。 有时候,打不打仗,并非是完全以国家社稷的得失来做决定的。打这一仗,对金国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是对他们的个别将领来说,可能就是上位的机会。” 众官员连连点头,杨霖心中对此一清二楚,八成就是那个完颜宗翰的主意。 这孙子几次侵宋,都是急先锋,每次都是他向阿骨打提议的南下。 事实上,阿骨打这个人,推翻大辽之后,没有什么南下的野心。 在后世的历史上,他甚至一度要免费把幽燕还给大宋。 如今杨霖杀了吴乞买,让阿骨打也有了南下的执念,再加上宗翰等人的不断挑事,金兵卷土重来是早晚的事。 杨霖自己很乐于打这一仗,所以他在纳妾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金兵来,完全突破不了自己的长城防线,只能是延缓金国的崛起速度。 而大宋,有的是底蕴和他在长城边境耗着,打十年,打二十年,都不会伤筋动骨。 说到底,我有钱,有人,有稳定的大后方,再守几年,势必要主动出击的。 若不是有这个底气,别说是纳妾了,就算是娶妻,杨霖也早就急吼吼地直奔边关了。 种师中听了这席话,也想清楚了其中的道理,看来这一战是真的有可能要打了。 驻守云内的西军,又是首当其冲啊,想到姚平仲麾下那些正统的西军嫡系兵马,种师中就有些肉疼。 好在现在,有了长城兵团,有了西北兵团,也都不是以前的乌合之众能比的。 浴火重生的京营新军,更是一鸣惊人,靠着云内那些坚不可摧的险要关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杨霖看着一大帮秦陇高官,笑道:“你们都陪我去几个偏远点的县城,看一看新政的成效,总要亲自问询一番,才能让人放心。” 秦地官员,哪有不会骑马的,众人随着杨霖,一起出了长安。 路上陆谦过来,对正在和官员们谈笑的杨霖说道:“少宰,京中有书信。” 杨霖展开一看,字迹十分熟悉,不用看署名也知道是蔡京写的。 信中没有过多的废话,直入主题,就是蔡京想把通政司和典教司合并,归属礼部治下,是为文教司。 从此执掌邸报、宣教、宗派、倡文之事。 杨霖在马上沉思片刻,老东西一把年纪了,还想着发光发热,就看自己有没有这个魄力用了。 想到蔡京的能力,杨霖终于咬了咬牙,自己如今把势力打造的根深蒂固,蔡京是不会去逆天而为的。 说他忠孝两全?杨霖可没有看出来。他想着更进一步,估计只有搭上自己这列车了。 就用了你又如何,难道还怕你不成,也让老东西看看,我杨霖的心胸。 而且蔡京的提议,也让杨霖十分心动,他甚至已经想到,要免费往交趾、克烈、大理、吐蕃、西域都护府这些地方,推广汉字,普及汉语了。 当这些地方的人,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文教司的学院内,免费识字的时候,他们那尚在幼小孱弱阶段的文明,会被一个已经成熟强大,长期屹立于世界之巅的文明所吞噬同化。 “派人传我的口信给白时中,就说本官同意蔡太师的提议,并且本官向中书门下举荐,文教司提举由蔡太师担任。” ------------ 第六百二十一章 赳赳老秦 东京汴梁,蔡京府上,老臣蔡京捧着一纸任状,沉默良久。 当初交好童贯,在道君皇帝面前进美言,得了一个学士承旨。 从那之后,风云际会的大宋朝堂,再也无法避开蔡京这个名字。 宰执天下六年间,蔡京一举整改了司马光等人党争留下的烂摊子,重塑大宋经济。 老相公王安石到死也改不了的新政,被他从中稍加改动,便行诸于世。 士林所望,君王青睐,前途无量。 如今这个任状,却早以没有了当初的激荡心情,蔡京叹了口气,嘱咐老都管将它收了起来。 赵佶要的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丰亨豫大。那杨霖呢,杨霖要什么,老夫可以给他带来什么? 他们可以给自己的,都是权势,在庙堂之上,掌控天下的权势。 权势这东西,一旦染上了,是戒不掉的。蔡京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来,往书斋走去。 老头一边走,一边从扬州的湖畔开始回忆,杨霖这小子,到底想要什么。 结好宦官,高中状元,修建艮岳,掌市舶司,四处行贿……他要的是权钱? 败讯传来,满堂文武噤声,独自入宫揽罪;灭西夏、纳大理、收吐蕃、复幽燕;取直运河,开挖河渠,筑城天津,惠及河北;推广新政,精简官员,增强武备…… 难道你想要一个真正的盛世么,杨文渊要是有这个执念,还有重用老夫的勇气,那倒真的不是难事。 …… 在秦陇省,杨霖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声望,远胜其他地方。 这还要得益于当初童贯在秦陇横征暴敛,横山一带累死饿死冻死了十万民夫,是杨霖将他们救了回来。 一听说是少宰杨霖到了,各地父老夹道欢迎,杨霖随意询问一些新政的事,比如说差役的工钱,土地的丈量,都是按照新政实施的,这才放下心来。 秦陇如此省心,大大出乎杨霖的预料,他本以为这里是将门世家的大本营,几大家族坐拥无数的良田,岂肯轻易服软。 但是杨霖低估了大宋百十年来,对武人的压制,没有了西夏的西军将门,时刻担忧鸟尽弓藏的命运,所以危机意识很强,轻易不肯给朝廷一点把柄,所以最为配合。 折家的前车之鉴就在面前,没人想要背井离乡,去密州做一个富家翁。 而他们就是秦陇大地是真正的地头蛇,这些人都乖乖听话了,剩下的小士绅,岂敢不服管。 咸阳城郊,杨霖在一个小河畔驻马,几个官员在地上围坐。 侍卫们张罗着一些吃食,就近的山泉中打来清水,埋锅造饭。 杨霖指着周围的拢亩,道:“秦陇地广人稀,男少女多,缺少劳力。不如和江南商户学习,引进新式纺车,便是家中守寡的妇人,也能赚不少钱。” 种师中不以为然地道:“妇人抛头露面,总归是不好。” 其他官员,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们都是秦人,知道此地的情况。 若是真的引进纺车,让劳力们可以安心在田地里耕作,是一件好事。 秦陇不少的良田,都荒废着呢,尤其是河西的沃土,着实可惜。 杨霖心中暗道,这种师中,不适合在地方任职,干脆调到云内和姚平仲守长城去算了。 他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讲了起来,不过是江南的作坊内,新式纺车的厉害。 这让秦陇官员十分上心,如今商道通了,若是有大量的布匹,不愁没有买家。 西域的商人,还有蒙古的马贩子,对布匹的需求是个无底洞。 杨霖激动地站起身来,指着水草丰美的河畔,道:“秦陇是一个好地方,我让张安专门疏通了河渠,还准备整修道路。朝中政策你们不用担心,只需好好为政,造福一方。你我精诚一心,我有信心十年内,让这满目疮痍饱经战乱的土地,恢复盛唐景象。” 在场的秦人无不面带喜色,杨少宰说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很多不敢想象的政策,都在他的手上实现,这是个不被陈旧规矩束缚的人。 京兆府的种洌起身,笑道:“朝廷如此厚待,少宰尽可放心。俺们秦人是最不怵变法的。当年商公变法,便是从秦地开始,推广新政,在俺们秦人这里没有障碍。” 杨霖大喜,心情畅快起来,本以为是老大难问题,没想到竟然最为顺利,比天子脚下的郑州府强多了。 很快,随行的侍卫就做好了饭菜,在场的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也没有几个嫌弃地,秦陇数得上的几个大官,就在这乡野河畔,聚而饮宴,畅谈未来,各抒己见。 杨霖认真听着每一个官吏的意见,慢慢这些人是真的想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百年苦难之后,依然不改秦人对这片热土的厚爱。 与京畿省略显浮华不同,此地的官场,流露着一股简单朴实的作风。一刀一枪,父兄热血,换来的安宁和平,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珍惜。 杨霖十分庆幸,自己提前赶走了折家这种害群之马,没有了他们,秦陇一省的风气让人耳目一新。 再回长安的时候,在桥边,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虽然没有人管理秩序,他们自觉地让出了中间的道路,杨霖也有些感慨,事实上当初制止了童贯,自己也未必是完全为了这些民夫,但是百姓记恩了。 桥头上,一个老汉举着一个酒坛站住,看见杨霖的仪仗过来,有些发抖。 陆谦手握着刀柄,亲卫们渐渐散开,杨霖走到了前面。 老头一看,认得杨霖,呲牙一笑:“小老儿受乡亲所托,为少宰敬酒一坛。” 他还记得眼前这个年轻官员的相貌,当初在横山,就是他斩杀酷吏,开粥放粮,惊世一跪,替朝廷向几十万民夫谢罪。 “你们的子弟在前线打仗,为社稷流血,为大宋厮杀,我杨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他们的父兄在后面受难。” “再饿死一个人,我就杀一个都头,饿死两个我就杀指挥使,饿死十个以上,我把你们全宰了。胜捷军的心须也是肉做的,恁的如此无情,刀兵加于父老,是谁人教的?” “本官虽然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若再废话只怕耽误大伙吃饭,落了埋怨。” 这一句句话,都似乎是就在耳边,当初这个老头就是离杨霖最近的人,至今还忘不了当初的横山。 杨霖哈哈一笑,跃下马背,拿起酒坛仰头一饮而尽。 虽然洒了一些,但是如此海量,还是引来一阵欢呼,最后将酒坛反扣,示意一滴也没了。 杨霖用袖子抹了抹嘴,朗声笑道:“好酒!” ------------ 第六百二十二章 立威立恩 长安城外,杨霖心情畅快地离开,来时他实在没有想到秦陇之行,是这般结果。 陆谦凑了上来,见他心情不错,也笑着问道:“少宰,还是去延安府么?” 杨霖拽着马缰,笑道:“延安府没什么好看的了,秦陇官吏,上下一心,好生让人刮目相看。我们去朔州,经由朔州直奔云内,金人有南下之举,不如借机巡视一番长城防线。” 陆谦看着后面的马车,帘子上凸起一道缝隙,显然是里面的人在偷看车外。 他心底轻笑一声,问道:“少宰,边关乃是烽火连天的所在,两位小夫人,是不是转道送往汴梁。” 杨霖斜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老子新婚燕尔,还没有玩……还没有欢聚够呢,送走了你陪我睡觉?” “那就算了,属下不善此道。”陆谦笑嘻嘻地说道。 眼下杨霖心情好,是个人就能看出来,这个时候,身边的亲卫总是喜欢和他开些玩笑。 什么时候他皱着脸,那可得离得越远越好,不然必定成为撒气包,没来由挨一顿臭骂。 “滚蛋。” 杨霖笑骂道:“无妨,等到了朔州,我给她们订做一身轻便盔甲就是,身边没个人照顾真不行,朱老头那王八蛋,上次给我铺床里面有一只蚰蜒,老子抱着被子缩在床上一宿没睡。” 陆谦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哈哈笑道:“少宰如此英雄,还怕些许小虫不成?” 杨霖悻悻地道:“我就膈应这个,比猛兽还吓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车帘出一声轻咳,杨霖放慢了速度,到了马车旁,露出一个宜嗔宜喜的小圆脸:“我们也想下去骑马。” “你会么?”杨霖看着小道姑,面带怀疑问道。 “你带着我们!”旁边一个声音抢着说道。 杨霖跃下马背,进到马车内,一手一个揽住道:“胡闹,你们这衣服能骑马么,再说了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不清楚我为人的,还以为本官是好色之徒呢。” 两个少女都穿着一样的月白色的襦裙,水灵灵得十分可人。杨霖最喜欢的就是她们的活泼欢脱,十分可爱。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笑,眯着眼看他,显然是默认了此人就是个好色之徒。 杨霖嘿嘿一笑,拿了个靠垫枕着,在软塌上一躺,一拍大腿道:“来,先拿我练一练骑术!” --- 阿尼城被辽人攻下之后,喀喇汗前哨的撒马尔罕,已进收到了消息。 这里距离大宋本土实在太远,守在此地的官员,还是赶忙将消息送回大宋。 正好在半路,消息传到了杨霖耳中,耶律大石竟然逃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而且已经扎根。 杨霖有些意想不到,不过那里实在是太远了,大军西征得不偿失,大敌在北,随时有南下之意。 杨霖下令,让西域都护府的人严密盯着辽人的举动,布置兵马防守,修葺加固城墙。 如今这地方硝烟遍地,肯定会影响商人往来,最好是派人去和耶律大石交好,再叙宋辽“传统友谊”。 这世间哪有永远地敌人,利益当前,大家有钱一起赚嘛,赚西方白皮人的钱,岂不乐哉。 站在杨霖的角度,他窃以为除了汉族之外的人,是不会留恋故土的。 耶律大石那个人自己清楚,最识时务,从不意气用事,再说了宋辽之间恩恩怨怨无从分说,最后他来一招金蝉脱壳,可是他自己不厚道。差点把小太尉姚平仲和他的十万秦凤军,坑死在大同城内。 杨霖深思熟虑之后,在信件末尾,加了一条,必要时候可以和耶律大石一道,瓜分了花剌子模。 杨霖一心以为,耶律大石在西边建起帝国,应该不会再往东觊觎领土。 命令传到撒马尔罕的时候,耶律大石和塞尔柱人,已经拿下了整个西部的花剌子模。 辽人铁骑,兵锋直指大马士革,至此辽人的疆域,打到了地中海。 这梦幻一般的开疆拓土的速度,让耶律大石本人也有些惊异,如今的疆土虽然还远远不如当初大辽的十分之一,但是已经足够惊人了。 骑马在幼发拉底河岸,耶律大石看着身边的猛将萧保保,他的身上都是血污,脱去了头盔,露出契丹传统的髡发短须。 见惯了卑躬屈膝,在宋人面前弯腰,在金人面前谄笑的同胞,对如此勇武的好儿郎,愈加喜爱起来。 耶律大石越看越顺眼,心中也着实畅快,自己脱去了头盔,也露出自己的髡发。 “陛下,西边的几个城池,已经被咱们分割开来,拿下是迟早的事。我看不如派几个人去招降,说不定可以兵不血刃。” 耶律大石轻轻一笑,道:“朕今日才知道,太祖当年横扫天下,所向睥睨的痛快,大丈夫当如是也!你派几个人带着此地城主的头颅,去摩苏尔城,告诉他们若是肯降,朕继续用他做城主,若有一兵一卒持兵刃抗拒,满城老小,一个不留!” 被分割开来的花剌子模,将所有兵力往东靠拢,派人求助原本的喀喇汗土地上,如今的大宋西域都护府。请西域都护府出兵,帮他们打退辽人。 三天之后,契丹的劝降使团,全部被杀。 摩苏尔城上,丢下几个髡发的头颅来,城主阿思站在艾玛韦德清真寺的顶端,对着城内的三万兵马,宣誓要死守城池,杀光契丹入侵者。 城外的辽人帐中,耶律大石拍案而起,拔出宝刀将桌子劈为两半。 “打下城池之后,不留一人,城内所有财富,朕分文不取,但以首级摊分!” 此言一出,帐内爆发出一阵欢呼,此地位于几个文明的中间,沟通东南西北,历来是商人的必经之路,不知道积累了多少财富。 所有的契丹人,已经被激起了无穷的战意,都等着去抢夺那无穷的财富。 耶律大石并非是暴怒之后的决定,事实上他的心里十分冷静,这样做是在树立绝对的威势,此前他已经宽恕并且重用了许多开城投降的城主。 辽人人就不多,耶律大石虽然鼓励所有辽人多多占据当地女人,但是没有十几年,他们根本长不成合格的战士。 他想持续扩张,就要学女真,利用好被自己征服的异族。 施恩已经够了,如今他要立威,最直接的莫过于此。 他要让所有的人知道,抗拒他的下场,从此之后辽人所面对的每一个城池的城主,都要思考一下,投降和死战的下场。 即使是城主想要死战,城内的人,也要想一下,是不是要为了他搭上全族的性命。 ------------ 第六百二十三章 杨氏回鹘 出到朔州,天气就像是由春回冬一般,时值四月初,依旧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 马车内燃着的兽炉内,散发着丝丝暖流,很多侍卫头顶已经是白白一层雪花。 几个亲卫撒欢似的纵马奔了一段时间,传来爽朗的笑声,还有陆谦呵斥的声音。 杨霖这才睁开眼睛,身边空空的,往左一看,两个小丫头抱作一团,睡得正香。 这一觉醒来,怎么还是黑乎乎的,杨霖穿上衣服,掀开帘子往外一看,昏惨惨的天空上大雪纷飞。 走出马车,冷风扑面,杨霖精神一震,问道:“陆谦,到哪了?” “回少宰,此地便是朔州了,再往前走一个时辰,就是朔州城。” 陆谦骑马过来,笑着道:“少宰,属下刚在高岗看前面有些人马,许是朔州文武官吏,前来迎接了。” 杨霖点了点头,此地守军大部分是回鹘兵,这些人知道自己来了,必定会前来迎接。 只迎出这些路程,估计是因为金兵有南下的举动,不敢擅离职守。不然的话,估计刚进入朔州地面,就碰到他们了。 果然,不一会赶来的人,就是熟悉的回鹘夜落部的族长,被杨霖改了名字的杨夜。 “少宰……少宰,下官杨夜,见过少宰。” 来人一身裘绒,左臂握拳置于胸口,单膝跪地。 杨霖笑道:“快起来吧,这么大的雪,当心把你埋里面了。” 杨夜笑着起身,凑上前,在马车下跟着,都快到杨霖脚上了。 杨霖不太习惯这种,便靠里一步,坐在马车上,问道:“朔州推广新政,成效如何?” 杨夜马上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均分牧场,摊派捐税,让这群汉子当差有钱拿,还不都乐得上天。有谁敢不听少宰话,违逆新政,俺一刀就剁了他的脑袋。” “至于学院那就更不用说了,寻常的贼厮鸟穷汉子,谁有机会让自家娃娃读书,便是俺那两个有幸跟了少宰的女儿,也识字不多。如今让他们跟金贵的老爷人家一样读书识字,是少宰给俺们回鹘人天大的恩德,谁敢不兜着,俺一刀就……” “行了!” 杨霖笑骂道:“你一刀两刀的,留着吓唬自己吧,我看你就不怎么样,张口闭口还是老样子,没甚进步。” 杨夜叫了个天屈,仰着头道:“少宰,你这就冤枉煞小人了,少宰的几本著作俺是倒背如流。” 这厮说完,竟然真的开始背诵起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圣人说身体力行,人人皆可成圣。脚踏实地,何处不能为贤。 格物致知,便是希望后世人致本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而无人欲之杂。知而不行,为不知。知而行止,为不知。 知是行之始,行乃知之成。人为万物之灵,而人初将,其时懵懵未开。故善恶无辨,皆生存为先。此为心之体,亦为人之本。心是何物?用孟子四端为要,即是非之心、羞恶之心、恻隐之心、辞让之心皆为良知。” 杨霖目瞪口呆,随即大笑起来,指着他道:“不错,先不说别的,你是用过大功的。” 杨夜嘿嘿一笑,道:“那可不是,还不认字时候,俺就雇了个汉家教书先生,每天在俺耳边读。少宰,俺们夜落部,在前面为您设下全羊宴,您看……” “好,陆谦,传令下去,随杨夜的人前去夜落部,修整一番,再入朔州。让朔州的官员,各司其职,不可懈怠。” 夜落部的城池已经修建起来,朔州一地,三面环山,中为平原,乃是桑干河冲刷而成。 在此建城之后,整修道路,也是一个极其便利的枢纽所在。 尤其是克烈人,经常从此南下,来宋土互市。 城门口,立着一座雕像,威风凛凛,手里握着一本书卷,腰间悬着一把宝剑。 杨霖仔细一看,竟然和自己有六七分相像,不过就是比自己更加高大。 进城之后,杨夜指着最高的一处建筑,说道:“少宰请看,那就是俺们部落的学院,俺亲自取名题字,叫知恩学院。” 杨霖轻笑几声,赞扬了几句,鲜花着锦之时,万千赞颂谄媚加身,或真或假无所谓,不可尽信,也不可太过凉薄。因为只要自己的实力在,这就永远都是真到不能再真的。 如今他们是真的和自己分不开了,在给自己十年的时间,西北遍地都是这番模样。 城中道路上,积雪早就打扫赶紧,这些部落建城,果然比普通城池更好管理。 以前时候,族中的人,基本等同于族长一家的奴隶。 一声令下,哪有不从,可以说执行力非常强。 道路两侧,都是百姓,也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人强制赶了出来,欢呼着迎接杨霖和他的亲卫。 到了杨夜府前,更是铺上了地毯,杨霖朝着马车内问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一道?” 两个小小妾结伴出来,都有些羞赧,一左一右跟在杨霖身后。 下了马车,踩在地毯上,属实柔软,进到府内,早就安排好了宴席。杨霖拉着陆谦,也一块进来。 落座之后,杨霖笑着道:“可儿和沫儿在我府上,十分乖巧得宠,改日打完了和女真一战,你可以抽一天,到汴梁一趟,到时候我款待你一番。” 杨夜大喜,连连点头答应。 杨霖又说道:“这两个,都是我的爱妾,你一会派人准备两匹温驯的小马,然后准备一些裘绒保暖的衣服。” 黄玄芝和灵云小道姑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的兴奋。 杨夜马上起身,吩咐下去,让人前去准备。在他们这里,就是不缺马和裘皮。不一会,就有人捧着两套衣服前来,放在一边,各有一件熊皮的短袍、高腰地皮靴、棕黄色的皮帽子。 紧接着,四条回鹘大汉用漆盘抬了一头炙烤多时、披红挂彩的全羊来到房中,两个小女孩看得啧啧称奇。 有人端着瓷盆上前,让几个贵客洗手,擦拭干净。 几个回鹘少女上前,把切得细细的金黄色的肉条,端在在座诸位的身边。 杨霖沾着盐巴吃了几块,果然十分鲜嫩,两个女孩也有样学样,吃了起来。 “杨夜,这次作战,朔州准备的如何?” 杨夜放下手里的小刀,起身道:“回少宰,朔州一早就下达了命令,要求各部出兵。我们夜落部不是大部落,也凑出了两千兵马,已经开到边境随时待命。” 杨霖点头道:“你能拿出两千人,已经是很不错了,过几日我还有一个计划,在西域都护府落实,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小人为少宰办事,何曾指望过好处,嘿嘿。” 杨夜乐得老脸笑开了花,还是恭维道。 杨霖捏了一块羊肉,轻轻一笑。 对听话的人,就得多给点肉吃才行。 ------------ 第六百二十四章 杨资谦的机会来了 朔州城外,杨霖带着一行人终于姗姗来迟,门口的官员们将他迎入城中。 这么几天的功夫,朔州已经陆续赶来了几万的兵马,都是各个部落挑选的精壮战士。 边境一场大战行将爆发,女真恶名传遍天下,谁也不敢等闲视之。 各处严防死守,边关的小城内,百姓们也都听从官府的调遣,往南边的城池去避难。 如今这边还是寒冬,本来就没有什么活计,不然也是躲在房中猫冬。 既然官府在后方安置大家,又为什么不暂时搬迁,朔州并不是首当其冲的战场,估计女真人还是要打云内和幽燕,所以此地的迁移户略少。 在上述两个地方,百姓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坚壁清野地搬迁,或许只有彻底击溃了长城以北的这些鞑子,才有机会真正的安居乐业。 杨霖在夜落部换了一身裘皮大袄,裹在身上十分暖和,进到朔州之后,马上就召集了文武官员,询问备战情况。 朔州是各族混杂的一个府,回鹘人、党项人、克烈人、吐蕃人都有,每个部落虽然都贡献了一些兵马,但是彼此间缺少默契,并不适合用来大规模会战。 帐内武将为首的,是朔州守将杨可世,他身穿一身雁翎甲,整个人威风凛凛,单论武艺和勇猛,杨可世是老西军中公认的第一猛将。 他看了一眼杨霖,起身指着沙盘道:“少宰,朔州边界,短短百里与金人接壤,而且此地还是杂胡部落,依俺看不如由末将等人率兵奔赴云内,协同防守大同才好。” 杨霖沉思片刻,说道:“留下足够人手,再行此事,反正首要任务就是守住边境。这一次的战争,可能会持续很久,但是规模估计大不了。所以要严防女真鞑子,在任何一处突破,只要被突破,按照他们的风格,势必有一个州府甚至是更多地方,要被屠戮一空。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的事,我是要追究到当地驻地每一个将领的责任的。” “多派些哨骑、斥候、暗探,情报比什么都重要,女真那边在边境没有什么城镇,更多的是长城下的山麓和丛林,派出足够多的斥候,总归是没错的。” 如今天寒地冻,若是当初的契丹还在,是肯定不会南下的。 但是女真不一样,这些牲口似乎是不知道什么是冷,当年起兵反辽就是在北境最冷的严冬。 辽人连武器都拿不稳的时候,这些人却和往常一样,这都是常年卧在雪中打猎练出来的本事。 稍加安抚几句,杨霖没有在朔州久待,而是马不停蹄继续东行。 经由应州,没有去大同,直接到了幽燕之地。 此时已经是五月份,天气转暖,在大同东边大概两百里外的焦山,战斗率先打响。 姚平仲率兵死守长城,女真一边派出的是大将完颜娄室,两人是老对手了,彼此积怨很深,一开战就是死战。 杨霖在易州府,刚刚坐下,就收到了焦山战报。 完颜娄室昼夜不停,驱使手下攻打焦山,姚平仲已经派人去往弘州调援兵。 易州守将吴玠捧着战报,念完之后问道:“少宰,完颜娄室是宗翰的心腹,也是他的麾下最能打的女真大将,既然把他摆在了焦山,是不是说女真人的主攻点还是云内?” 杨霖沉吟片刻,说道:“我看未必,幽燕河北的纵深太浅了,前者完颜希尹,轻松杀到开封府,至今想来仍然叫人后怕。云内则不一样,打破了大同,还有应州,打破了应州还有雁门关。至于河东一带,也是大城林立,遍地堡寨,我总觉得,女真人还会来打幽燕。活着他们想同时进攻多个地方。” 吴玠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故意问一下,是想听听少宰的看法。 看着沙盘上的山川地理,杨霖拍了拍吴玠的肩膀,道:“你守住易州府,十分紧要,往西一昼夜可到蔚州,支援王禀;往北一天就可以到居庸关,驰援宗泽;就算是檀州有失,你也能快速支援。总而言之,你要耐住性子,千万不要贸然行动。此次守边对边关将士来说,是一道考验。 本官如今巡视天下,考较的是地方官吏们的新政,而这次守边就是武将的考较。钱粮辎重若是缺了,算是朝廷的失职,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你们为将的,就要一门心思,想好怎么守住这次攻势。” 吴玠点头道:“少宰所言大有道理,末将窃以为,此战多半是金国几个好战大将给皇帝进了谗言。金国也未必就要和咱们大宋决战,多半是试探居多。” “他试探我们,我们也可以试探下鞑子和自己。若是想边关永远安宁,光靠防守是不可能的,我早晚要出兵长城,北上清剿鞑虏,此战不但要试探女真的实力,也要磨砺将士,准备应对今后更大的战争。” 杨霖一个前线城池也没有去,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要防守锻炼将士。 每个地方,自己都需要的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因为没有人可以代替他们长期驻守此地。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刀悬在头顶的时候了,那时候真是苟住了比什么都强,什么手段一股脑使出来,只要保证幽燕不垮,当初那些刚刚掀翻大辽的女真鞑子,不要杀进武备羸弱的中原,就是天大的功德。 如今则不一样,要开始谋划更大的宏图,这就要在很多事情上,尽情放手。 浑身是铁,才能打几根钉子,一个人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面面俱到,事无巨细都插手,早完累死,也未见得有什么好的效果。 杨霖在吴玠等人的陪同下,正在校场检阅操练的士卒,陆谦过来抱拳道:“少宰,外面来了一群高丽使者,说是要见少宰。” “高丽?见我作甚?” 杨霖大感好奇,来到军营外,只见又是熟悉的面孔。那个号称陇西李氏之后,霍去病的传人的无耻之徒。 杨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招手道:“李资谦,怎么追到幽燕来了?” 这位高丽权贵,弯着腰过来,笑道:“见过殿下,承蒙殿下赐名,小臣不胜荣幸,已经改叫杨资谦,连宗祠都改了!” 杨霖一下子噎住了,突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你……不错,挺好的,你来作甚?” 杨资谦一拍胸脯,道:“大宋即为高丽宗主国,殿下又与小臣有赐姓之恩,于公于私,于国于家,我等都应该为您抛头颅洒热血。前者小臣听闻,那女真鞑虏,胆敢出兵南下,简直是气的七窍生烟。小臣已经上书国主,劝谏他及时宣战,并且自告奋勇来此为边关将领出谋划策。” “出谋划策就免了,你有此心,本官已经十分欣慰了。” 杨霖笑道:“你马上回到高丽,做成征调民夫一事,硝烟一起,不知道有多少的物资,要运抵前线。你若是做成此事,我杨霖不会亏待了你。” 杨资谦眼睛一亮,甚至来不及说几句谄媚的话,转头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吴玠啐了一口,没好气地骂道:“世间竟有如此人物,末将可真是开了眼了。” 杨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突然笑道:“此人十分有趣,我有意提携一下他,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 第六百二十五章 奸臣 高丽,开京城。 皇城内,灯火通明,隔着薄纱,灯光有些暗黄。 龙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下面跪着几个身穿高丽高阶官服的中年人。 这便是高丽当代国主王俣,已经是高丽的第十六任君主,自从登基以来已经十七年了。他登基之后,被辽人封为高丽国主,但是一直以皇帝自称。 高丽虽然虽接受宗主国的册封,却长期采用类似中原王朝的皇室制度,颇有“外王内帝”的色彩。 高丽国王自称”朕“,国王的命令称为“诏”、“制”、“圣旨”;国王的继承人被称为“太子”;国王的母亲被称为“太后”,首都被称为“皇城”、“皇都”,高丽国王被尊称为“陛下”、“皇上”、“海东天子”等。 也就是对外装孙子,关上门却喜欢自嗨,什么大叫什么。 “诸位爱卿,李资谦上书,要朕对金人宣战。此獠……包藏祸心啊。朕登基的时候,女真人势弱,先皇嘱咐朕,要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北伐女真。” “先皇高瞻远瞩,早就看出女真人一旦兴起,将会不可遏制,现在果然应验。朕不得不将东北九城归还女真。如今金宋争锋,大辽黯然退场,朕虽然修好大宋,但是却不知道这一场仗谁能打赢。” “女真人如此悍勇,若是贸然宣战,岂不是引火烧身。” 底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乃是高丽门下侍中尹瓘,曾经率领高丽兵马,北伐女真,打下了东北九城。 他沉声道:“李资谦谄媚大宋权臣,连宗祠都改了,他只顾交好宋人,哪里管我们高丽的死活。陛下尽管放心,有老臣在,他不敢如何。” 这时候外面一阵慌乱,一个宫人推门而入,跪地道:“陛下,陛下,邵城侯李资谦,带人进宫来啦!” 王俣剧烈地咳嗦起来,气的浑身发抖,这时候杨资谦已经冲到了殿内,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老臣,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抱拳道:“陛下,为何还不宣战?还有,臣奉命回来,要陛下征调举国民夫,从天津港到檀州,搬运辎重。” 尹瓘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李资谦,你要造反么?你是大宋的臣子,还是陛下的臣子。” “在下杨资谦,既是大宋的臣子,也是陛下的臣子,难道你不知道大宋和高丽,既是宗藩也是兄弟么?” 饶是尹瓘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本是军中老将,身强力壮,虽然白发苍苍,但是依然勇武。 气急之下,上前就要擒住这个败类,门下侍中尹瓘拳脚虎虎生风。一向为他看不起的杨资谦,却丝毫不惧,冷笑连连。 直到尹瓘过来,才轻轻躲闪,一掌拍在他的后背,尹瓘顿时趴倒在地。 杨资谦跪地道:“陛下,此人目无王法,在御前公然袭击同僚,臣请求陛下为臣做主。” 谁说不要脸的人就没有本事……杨资谦幼读诗书,文采出众,后来从军,战功赫赫,如今当了权臣,众人已经忘记了曾经的骁将。 高丽施行的是贵族门阀制度,有些类似大汉王朝,那些权贵之家培养子弟,往往是文武兼备。 他们实行严格的社会等级制度,可划分为贵族、两班、良人、贱人四个等级。门阀贵族互相联姻,垄断国政,享受免税免役的特权。顶尖的贵族门阀,大概有十五家,长期把持朝政。 杨资谦所属的家族,本是其中的一大支,现在被他把姓改了。 王俣躺在龙榻上,气的牙根发痒,胸口更加难受。 杨资谦有恃无恐,他料定国主不敢处置他,因为整个高丽,都不敢得罪大宋。 “来人呐,将李资谦拿下,等候发落!” 王俣浑身发抖,面色红润,做起了身子,扶着床头大声叫道。 周围的臣子和宫人全都大喜,陛下长年累月卧病在床,没想到今夜坐了起来,还这般有威势。 在地上的门下侍中尹瓘喜极而泣,爬了过来,侍卫们进入殿内,将杨资谦架起来,带了出去。 杨资谦丝毫不慌乱,只是淡淡地笑道:“臣请陛下三思而行。” --- 幽燕,运河上游,今日竣工。 河畔人山人海,最前面一个巨大的石碑,一半掩埋在土里。 杨霖和张安等治河司的官吏,一人拿着一把铁锹,脸上都笑的十分开怀。 “今日在此埋碑,乃是千古盛世,诸位辛苦了!”张安大笑着说道。 杨霖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终于给我挖完了,你们治河司像是撒钱一样,把国库可给掏空了。再挖不完,我是真养不起了。” 杨霖也不是完全开玩笑,新政最困难得时候,他已经想到靠去南海殖民掠夺财产了。 所有的官吏都哄笑起来,张安更是得意洋洋,“少宰,此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我等献给少宰封王之礼。” 河北省的官员,最是开心,此河一开,沟通南北,河北再也不是道路难行的边陲闭塞之地了。 可想而知,此地将会逐渐恢复生机,当初大宋的君臣,实在是太损,在河北又乱挖黄河,又栽巨木,让一贯富庶的河北成为了一个穷乡僻壤。 杨霖看了一圈,道:“那咱们就开始吧?” 众官员连连附和,杨霖挥动铁锹,众人一起铲土掩埋碑文。 外面礼炮声连天,锣鼓大作,围观的将士和百姓全都欢呼起来,尤其是挖河的民夫。 就在这个渡口都喜气洋洋地时候,一个亲兵跑了过来,附在杨霖的耳朵旁,大声说道:“少宰,高丽巨变。” “什么?什么丽?”杨霖笑着和众人一起庆祝,一边问道。 亲兵又提高了些声音,喊道:“少宰,高丽国主王俣病死,杨资谦被捕下狱,国中一片动乱。” 原来高丽储君王楷是杨资谦的女儿生的,朝中许多人指责他气死了国主,他的外孙不适合再当国主。 也有许多人,坚持储君不能换,双方互不相让,国中乱做一团。 杨霖把铁锹一扔,笑道:“贼厮鸟,欺负到我们杨家头上来了。” ------------ 第六百二十六章 你有没有见过四万人的使团 高丽,开京。 国主王俣回光返照,于当夜死在了卧榻之上,顺德王后李氏护着储君,在深宫不出。她手里,有一支忠于王室的侍卫,死死护住王宫。 宰相崔弘嗣等人,一力主张拥护储君王楷继位,但是大将尹瓘、吴延宠等人,拥兵进了开京,反对王楷登位。 这些将领,直言先皇是被杨资谦气死的,怎么可能让他的外孙登位。 宰相等人也看不惯杨资谦,但是坚持储君之位和他的外公没有关系,并且几次进宫,想让储君下令处死杨资谦,打消武将疑虑。 顺德王后自然不肯杀自己的父亲,更何况杨资谦原本没改姓的时候,是仁川李氏的族长。 仁川李氏,长期把持高丽王朝的大权,根深蒂固,不可动摇。而且他们靠近开京,轻易就可以挥师开京城下。 杨资谦被抓,他们派出了私兵,紧逼开京,一时间开京诸方也不敢轻易动手。 高丽乱做一团,这时候大宋使者到来,几百人从天津港出发,在平壤登陆。 这些人带来消息,大宋越王检校司空少宰杨霖,即将亲自出使高丽。 如今这个时候,高丽国内如同一锅乱粥,大宋的亲王,实际权柄的执掌者,竟然要出使高丽。 要知道,这些藩属国虽然自称皇帝的居多,但是他们的爵位是郡王,而杨霖如今已经是贵为亲王了。 杨霖是什么人,他是杨资谦的大靠山,一时间高丽各方势力,都紧张起来。 只有仁川李氏,最为高兴,已经翘首期待杨霖的到来。 天津港前,杨霖看着逐渐成了气候的澄海水师,心中十分愉快。 阮小七在一旁,笑着说道:“少宰,您带的这一万多人,只消三艘船,就可以尽数运到高丽。徐庄主的运兵船,是越来越大了。” “不要一味追求大,坚固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运兵船出了差池,岂不是自损几千兵马。”杨霖嘱咐道。 阮小七一听,笑着说道:“少宰尽管放心,运兵船是最坚固的,而且船上都有救生小艇和抱生木,只要周围有自己的船只,是不会有死伤的。” 杨霖这才放下心来,笑吟吟地打量着澄海水师的其他战船,问道:“小七,澄海水师年前上报的是有四万将士,一百三十七艘战船,三百多其余船只,这么多船平日里都在海面,还是在港口停泊?” “每日出巡的船只是有定数的,一般不会超过二十艘,不然船只修葺的费用太高了。就是有些时候,需要运兵或者运送一些辎重的时候,会派战船护航,那才会有船只在海面漂泊几十天的情况。” 澄海水师毕竟是第一支海上水师,它的底蕴不是南海水师能比的,但是南海水师的任务很多,敌人也多,澄海水师只需防备女真的船只即可。 女真人的海上力量,全部继承自渤海人,这些年没有什么进步,已经被密州船坞拉下差距。 一声角声过后,天津港内,一万京营新军,开始逐渐上船。 杨霖也在阮小七的陪同下,和亲卫们上船,很快扬起风帆,出发前往高丽。 杨霖站在甲板上,举着千里镜往海面上看去,密密麻麻的一片全是战船。 海浪平静的一圈圈涌过,杨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在海上航行了不到四天时间,天色拂晓,已经到了平壤。 登上岸就是高丽境内,高丽边军一见是天朝钦差,不敢怠慢,一边派大军护送,一边快马将消息报送开京。 说是使团,杨霖却带来了一万新军人马,还有三万澄海水师。在亲卫的护送下逶迤前行,掀开车帘,护卫在旁的陆谦催马靠前,向杨霖询问的眼神点头示意无事,杨霖也点了点头,放下车帘,将身上的轻裘用力拉紧。 旧日的仁川李氏,如今的仁川杨氏,已经早早派人前来迎接,但是群龙无首的高丽朝廷,并没有反应。 他们都在静观其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杨霖派人到开京,直言自己和大宋非常关注高丽此次的内乱,高丽和大宋,即为宗藩,也是兄弟,向来是一衣带水,睦邻友好。如今高丽出了乱子,真是亲者痛仇者快,所以大宋派少宰杨霖,前来调停。 王宫内,高丽群臣面面相觑,不管是主张废掉储君的武将还是主张斩杀杨资谦的宰相等人,都不敢再说杀杨资谦的事。 碧蹄馆,距开京以北三十里不到,以往别国的使臣出使高丽,都会在此处驿馆暂且停驻,待高丽迎宾礼仪齐备后,再前往开京。 如今虽然遵循旧例,但是杨霖带来的人实在太多了,将此地占满不说,外面还安营扎寨。 从未有这么多军队进入高丽,虽然是宗主国,也不曾有这个机会。 不管是哪个朝代,也只有汉王朝的军队进入,才不会引起高丽人的畏惧。 盛唐也好,以后的大明甚至是满清,都曾经在此地驻扎大量的军队,也都曾在这片土地,为了他们和外敌浴血厮杀。 这里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是实际上就是汉王朝的门户,自古都是,绝不容他人染指。 不然的话,从此地直下幽燕,一马平川,威胁实在太大。 大宋的水师太强大了,在外围的船只,已经足够高丽瑟瑟发抖了。 杨霖在此地的小楼顶上,坐在藤椅上,拿着千里镜,好奇地观望高丽的风土人情,宋朝建立后,高丽引进宋朝公服与直脚幞头,高丽称“吉服正角”,君主之服也与宋朝类似,故宋使称其衣冠“一遵我宋之制度”。 女子的发型则无论贵贱,垂髻于右,余发披下,服饰则“白紵为袍,略如男子”。 路面上的高丽女子,除了官宦人家的贵女之外,全都喜欢穿露乳装,大宋将士见了无不摇头。 高丽建立的时侯中原处于盛唐,刚好是民风最开放的时候,作为附属国的高丽,一切都是学习唐朝的,因而在女子的服饰方面,他们不但学习,而且更进一步,把个酥胸半露的服饰,发展成了这种露乳装。 直到日本占领朝鲜以后,觉得太过伤风败俗,才逐渐给他们改了过来。 这几天的时间,杨霖也了解到,在高丽如今也没被程朱理学所影响,女子的地位十分高。 高丽社会流行入赘,订婚男子自幼被养于妻家,称为“预婿”。家族内部,女儿跟儿子一样拥有财产继承权,女性甚至可以成为户主。 更神奇的是,这里的离婚率也很高,“男女?娶,轻合易离”。妇女可以改嫁。高丽的性别比例是男少女多,社会上却通行比较严格的一夫一妻制,蓄妾现象很少见。 曾经有官员建议鼓励士庶蓄妾,遭到高丽女性的一致唾骂,朝廷也不敢允许。在民间,经常有众多男女一起在河水沐浴,毫无忌避。 这块神奇的土地,颠覆了杨霖以往对它的认知,现在这里十分崇尚杨学。 很多学院内,都摆着杨霖弟子们为他所著的书籍。 就在杨霖百无聊赖的时候,陆谦终于来报:“少宰,高丽宰相崔弘嗣、御史大夫金玄前来迎接使团。” 杨霖轻笑一声,道:“终于来了。” ------------ 第六百二十七章 绝不干涉他国内政的杨少宰 夜幕低垂,王宫内,寂寥的修文堂更显空旷。 顺德王后亲手安抚着儿子睡了,看着睡得正香的王楷潸然泪下。 自己的丈夫被自己亲爹气死了,这让顺德王后不知道该恨谁,现在大臣们吵着要杀爹爹,废掉自己的儿子,更让她心如刀割。 “你倒是睡得踏实,我们母子将来可怎么办?” “要是听他们的,把你外公杀了,将来尹瓘等人肯定会趁机把持朝政,将我们孤儿寡母当做傀儡。” 一个个问题涌上心头,却都无法可解,思绪杂乱,顺德王后只觉头痛欲裂。 这时候,一个小内侍,从宫外鬼鬼祟祟摸了进来。 顺德王后擦了擦眼泪,道:“你怎么来了?” “王后,外面风传,大宋派人出使我们高丽,来的是越王杨霖。” “什么?” 顺德王后困在宫内,此时才知道这个消息,惊得站起身来。 被吵醒的王楷揉了揉眼睛,问道:“母后,怎么了?” 这小内侍是王后的心腹,从家人那里听到消息,便急着来报信。 现在王宫外都是尹瓘的人,已经把这儿围住,轻易没有消息可以传进来。 “尹瓘将军派人围住了王城,只让送菜的进来,那是小人的亲哥哥。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大宋越王杨霖带了无数的兵马,已经到了开京附近。” 顺德王后心中一阵狂跳,两手捏着腰间宫绦,不管自己一头雾水的小儿子,急声问道:“朝中宰相如何处置的?” “宰相亲自带着人,前去城外迎接了。” 顺德王后心中一惊,怎么让他们先去了,仁川李氏……杨氏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她哪里知道,仁川的杨氏,已经被尹瓘拦住,不让他们过来。 不然的话,早就到了杨霖跟前,开始大倒苦水了。 碧蹄馆内,灯火通明,几个侍卫捉刀而立。 杨霖神态悠闲,高丽宰相崔弘嗣、御史大夫金玄却满脸是汗,好似主客场颠倒一般。 杨霖早已经摆明态度,杨资谦是一定不能出事的。 崔弘嗣斟酌了一番,恳切道:“越王殿下,这杨资谦,可是弑君之人啊。” “弑君?杨资谦可曾触碰到已故高丽国主?” “虽然不曾,但他把先王活活气死了。” 杨霖故作惊讶,问道:“我听闻,已故国主雅量非常,宽宏仁慈,最是和善。怎么会像暴虐之人一样,被言语活活气死,你的意思是你们高丽先王性子不好么?” “先王确实雅量非常。” 崔弘嗣赶紧改口,他可不想背上个诋毁先王的罪名。 杨霖赶紧抓住话柄:“那说杨资谦气死高丽先王,就纯属谣言,本王不信。” 崔弘嗣一时语塞,心中焦急万分,这要是把杨资谦那个祸害放出来,他有了大宋撑腰,再仗着本来就是高丽一大强势诸侯的仁川杨氏,谁还能治得了他。 更可怕的是,他的女儿是王后,他的外孙是储君…… 杨霖看到他眉心蹙起,额头汗珠滚落,眼皮一抹,说道:“这样吧,你们公开审讯此事,本王身为外人,不便插手,做个旁听即可。” 情急之下,崔弘嗣只好答应下来,杨霖笑道:“你们尽管放心,高丽的事,要由高丽人自己解决,只要是非曲直弄清楚了,本王岂会横加干预,那不成了仗势欺人了么。” “越王殿下美名,高丽人尽皆知,断然不会仗势欺人。”崔弘嗣赶紧恭维道。 话是好话,但是听在杨霖耳朵里,总觉得不太对劲。若不是他脸上没有其他神色,杨霖都要怀疑这是在讽刺挖苦自己了。 他轻轻摆了摆手,道:“快些回去准备吧,那杨资谦和我是好友,事情查清楚之前,本王去探望他一下可以吧?” 崔弘嗣面带难色,杨霖也不逼迫他,笑道:“既然有些不便,本王派侍卫,去慰问他两句总可以吧?” 不等他们回复,杨霖已经回头,轻声说道:“陆谦,你去了之后,什么话都不要说,如今天寒,只是送件棉衣去就行。” 崔弘嗣心底哀叹一声,你们什么都不用说,往那一站杨资谦那奸贼不就有恃无恐了么。 这宋人素来宽厚,中原王朝很少直接插手高丽的事,正因为如此,高丽上下其实都对重新奉大宋为宗主国,十分高兴。 当初奉大辽为宗主国的时候,不但每年要缴纳丰厚的贡品,还得去上京参加什么头鱼宴,每年都有大辽使者,前来耀武扬威。 但是这次重归大宋怀抱之后,高丽的大臣们,却慢慢发现,如今的大宋,和史书记载的其他中原王朝有些不一样了。 上一次带去的贡品,竟然没有收到回敬礼单,只是一些嘉奖的诏令。 打仗要你出民夫,皇城要你送宫女,什么好处都还没有见到,现在又要干预朝中大事了。 但是又不敢不从,光是海面上那乌泱泱的战船,就是足够的威胁。 他们可以绕道任何一个地方,对高丽进行打击,甚至可以直接运兵到开京附近。 --- “杨少宰派我前来探望,还给你送了一件棉衣。” 陆谦倒了一碗热水,把一件普通的棉衣,整齐地摆放在牢房内。 牢狱中的破碗,难得冒出一回热气,蓬头垢面的杨资谦看着前来送棉服的陆谦,脏兮兮的头发覆盖下,脸上轻轻一笑。 “谢过少宰,有劳了。” 受这点苦算什么?比起即将来的富贵,简直是太值了。 他什么都没有跟陆谦说,只是道了一声谢,整个人便安然坐在腐臭潮湿的草堆里,闭目养神。 陆谦颇感奇怪,这人还真是奇怪,就像是这个奇怪的国家一样。 他锦衣富贵的时候,活的卑躬屈膝,奴颜婢膝的谄媚样子,让人看不起。现在身陷囹圄,却这般淡定,颇有些名士风度。 要不是这张脸自己十分熟悉,他都怀疑见错人了,微微抱拳之后,陆谦便带着人离开了大牢。 杨资谦这才轻轻抬头,顺着残破的屋顶的一道缝隙,看着漆黑的夜色。 ------------ 第六百二十八章 高丽第一忠臣 檀州前线,韩世忠看着长城下的熟悉的对手,面沉似水。 浑身的盔甲,被春雨沾湿,贴身的麻布小衣,黏在身上异常难受。 军袄沾了水,沉重了十倍不止,更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泥泞的山路,让人每走一步,都在鞋上沾一拳厚的泥。 一群群将士,来回走过,收拾一片狼藉的战场。 鞑子果然不是集中兵力攻打云内,他们的旗号上,是黑龙旗,这说明有金国皇室在。 一场简单的冲锋无果之后,金兵选择了撤军,在远处安营扎寨。 韩世忠视力极好,但是在阴雨天,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的女真兵马,来到了这长城之下。 “韩帅,居庸关宗总管派人前来,说是居庸关也有鞑子叩关!” 一个小兵,艰难地踱步过来,大声说道。 周围的将士全都看了过来,不知道鞑子是什么打法,和以往喜欢分兵两路的战术完全不一样了。 韩世忠沉默了一刻,突然冷哼一声,道:“少宰说的没错,鞑子要长期僵持着打下去了。俺们如今是钱粮辎重不缺,这些鸟毛灰想要送死,咱们就慢慢割肉放血,俺就等着少宰一声令下,杀出长城那一天。” 他心中十分清楚,现在的大宋,有多少的家底,似这等不伤筋动骨的持久战,花费都不如以前的岁币多。 韩世忠心中更加期盼的,是有朝一日,改天换地时候,自己可不能被人排挤在外。 杨少宰平定方腊,将俺韩世忠从一个小卒,提为宣帅。这一回,怎么也得捞个枢密副使当当。 上一次少宰在东京,给俺置办了一套宅子,接了爹娘前去,这摆明了就是要调俺进枢密院啊。 想到这里,韩世忠嘴角不自觉一笑,周围的将士见他不光说话豪气,态度也是这般轻松,都放下心来。 战场上,主帅的做派,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底下将士的心态。 所谓的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这个道理。 仁川府码头前,一艘双桅帆船在沿岸的翘首期盼中,慢慢靠近。 搭下甲板的那一刻,众人围了上来,将宋人接到岸边。 家主杨资谦被抓,让仁川杨氏全族提心吊胆,不管他们支不支持杨资谦,此时都得先把他救出来。 高丽是门阀制度,这些门阀之间的争斗,也是非常的残酷的。 杨资谦若是出了事,其他门阀势必会趁机彻底瓜分仁川,以及他们家族的所有势力。 下船的是一队宋军水师,为首的是澄海水师总指挥阮小七,他常年驻守这片海域,没少和高丽人打交道。 上岸之后,随着众人来到城内,在一个宽敞的木屋内,众人跪坐在地。 阮小七入乡随俗,也跪在一个蒲团上,开门见山地说道:“高丽朝中有人要害邵城侯,你们都知道了吧?” 一众仁川系的高丽官员,全都点头,阮小七笑道:“不过大家也不用怕,我们大宋的越王,少宰杨霖已经到了开京,并且当即提出要公审,由杨少宰旁听。” 这已经是公开施压了,朝中的文武就算是敢不给国主面子,也不敢公然和大宋叫板。 阮小七接着道:“如何搭救邵城侯,已经是杨少宰的事了,估计不会出什么差池。我们要做的,是把人救出来之后的事……” --- 开京,高丽刑部大堂外,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几百个身穿赤红色锦袍,腰悬倭刀,足蹬虎头皮靴的亲卫,威风凛凛站在两侧。 在他们身后,高丽的公人敢怒不敢言,这已经是公然抢位置了。 哪有外国使者,如此反客为主的,不过却没有敢站出来反对。 如今高丽乱作一团,根本没法团结起来,不然的话杨霖也不会这么嚣张。 毕竟高丽的国力还是有的,能在女真的嘴里,夺下东北九城,实力比他们的后世子孙强多了。 不过这九个城池,现在也都被女真打回去了,饶是如此也足见他们不是后世的朝鲜王朝那样,毫无战斗力。 杨霖和一群高丽官员,互相谦让地走进大堂,杨霖十分识趣,找到侧位坐下,一点都不咄咄逼人,和外面的侍卫不一样。 但是他只要往那里一座,所有人都忍不住隔一小会就往他那里看一眼。 主审的是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陪审。 很快,几个高丽刑部公人,押着手脚都带着镣铐的杨资谦上堂。 他很快就发现了坐在一侧的杨霖,但是眼光没有做一丝停留,似乎只是不经意地瞥见。 “李资谦!还不跪下!”金粲大声喝骂道。 眼前这个人,气死了高丽国主,将这个官国家祸害的乌烟瘴气,眼看就要四分五裂,所有人都不待见他。 杨资谦梗着脖子,轻蔑地一笑,道:“我乃邵城侯,论品阶与你一样,何来跪拜之说。” “你这厮气死国主,十恶不赦,竟然还敢轻提爵位,难道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么?” 杨霖听着他这番悲壮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波澜,因为他根本听不懂这厮在说什么。 杨资谦举起带着城中镣铐的双手,轻若无物地掠了掠头发,露出一张正经起来颇有威仪的脸。 他露出脸庞之后,说的竟然是汉语,不禁让杨霖坐直了身子。 “陛下卧在龙榻,病体缠绵,犹不忘召我入宫,商讨召集民夫,和大宋一道宣战女真之事。此时尹瓘狗贼,跳起来指责陛下,并且在龙榻前对本官拳脚相加,致使陛下驾崩归天。你们畏惧尹瓘的兵马,助纣为虐,陷害忠良,就不怕先王的在天之灵,要你们的狗命么?”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一丝的哭腔:“先王在时,时常握着我的手,说高丽国内有奸臣啊,只有爱卿值得托付。话犹在耳,我却不能在尹瓘狗贼的手中,保住我们的先王,先王啊!” 杨资谦真情流露,泪洒当场,堂上官员无不唾骂,要不是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在,还真信了…… 高丽贵族,没有一个不会说汉语的,但是这个场合下,杨资谦公然使用汉语,分明就是在提醒在场的官员,注意大宋的态度。 杨霖忍不住鼓起掌来,赞叹道:“邵城侯真是忠君体国啊,让本王听完,不禁潸然泪下。” “食君之禄,自该如此,杨资谦当不得越王殿下如此赞誉。” 杨资谦洒脱一笑,抱拳说道,这镣铐在他手上,当真就跟摆设一样。 杨霖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暗道,难怪上次吕望说他功夫不低。 大堂内的高丽官员,全都面面相觑,杨霖你感动什么?杨资谦你又在厚颜无耻的谦虚什么? 杨霖这才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摆手道:“唉,本王不该插嘴的,是本王的过错,你们继续审吧。” ------------ 第六百二十九章 什么都能出卖,除了利益 一场本来十分清楚明了的审判,最终成了杨资谦个人的舞台。 他慷慨陈词,激昂勃发,痛斥奸臣,缅怀先皇。 在场的人,全都被这厮的无耻给恶心的够呛,但是此时在外面等待的宰相崔弘嗣收到了消息。 一个小兵,在他耳边轻声道:“相国,仁川港有两艘运兵船,此时已经逼近了开京了。” 崔弘嗣大惊失色,运兵船这种东西,只有大宋水师有。 再加上将近四万大宋兵马,小小开京附近,已经有了这么多杨资谦一边的人。 这还怎么审? 崔弘嗣急的喉咙发干,赶紧召集了开京的各大家族的人,聚在一块商议。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李资谦谄媚大宋,气死了先王,还留着他做什么?” 崔弘嗣不满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道:“大宋的运兵船,已经把仁川的兵马,运到附近的港口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所有人都害怕起来。 “你是宰相,你出个主意。” 崔弘嗣左右一看,指望他们先开口是不可能了,干脆说道:“那就扶储君登基,放了李……杨资谦吧。” 其他人也是这个想法,他们彻底怂了,但是面子上的事还是要的。 “你们就这么怕大宋的兵马么,他们强行干涉我高丽内政,还要保住弑君的奸臣,你们竟然要和他们妥协。” 说话的是枢密别驾拓俊京,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精神奕奕。 他是尹瓘的老部下了,曾经和尹瓘一起,北伐女真。也是高丽望族,谷山拓氏的家主。 崔弘嗣看着他,眼里恨不得冒出火来,我都已经豁出脸皮出说了大家心里的想法,你还要出来闹事。 你的兵马要是能打,也不会被女真人腾出手来,就把你赶回来了。 打了几个胜仗,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那可是大宋的四万兵马,再加上仁川李氏为内应,轻而易举就能把整个高丽搅乱。 到时候,小小的高丽四分五裂,内斗不止,那些水师随便运送点兵马过来,高丽还存不存在都难说了。 曾经盛极一时的前高丽王朝,就是这么没得,交趾如今又是什么局势,这些武人真是愚笨顽固,不可救药。 事到如今有什么不能妥协的,保住高丽,保住在座诸位的富贵,不是比什么都好。 开京外不远处的的港口,一艘艘运兵船内,开始了发放晚饭。 这些仁川李氏的私兵,吃着稻米饭,还有加了油的热肉汤,抹着嘴兴奋地唧唧喳喳。 在船舱上,仁川杨氏的人,一个个紧张地不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包括杨资谦在内,都不希望打了起来,因为只要一起刀兵,大宋势必会直接介入,到时候,恐怕这儿就是第二个交趾。 阮小七在舱内,不住地劝酒,和一群心不在焉的客人,觥筹交错。 开京内,杨资谦已经从大牢出来,在刑部的房间内。 有刑部的公差,给他送来热水,沐浴之后更换了衣服。 杨资谦静坐在桌前,耳朵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就有许多脚步声传来。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官进来,杨资谦一看他的模样,赫然就是当朝宰相崔弘嗣。 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强忍着心中的喜意,杨资谦倒了一杯茶:“崔相国此来,无疑是救了高丽国运,杨某敬您一杯!” 崔弘嗣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过去,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 一夜之内,高丽的门阀家主们,同杨资谦达成了协议。 大家和和气气,依旧是高丽的贵族门阀,高高在上享受万民侍奉。 至于尹瓘,被卖了个干净彻底,尹瓘气死先王,要将他抄家斩首,尹氏的地盘被其他人瓜分,杨资谦一点都不要。 众人共扶储君王楷继位,杨资谦又把自己的两个孙女,嫁给年幼的储君,是为皇后和皇妃。 如此大家皆大欢喜,除了已死的先王和即将要死的尹瓘。 碧蹄馆内,杨霖把玩着一个高丽瓷器,叹道:“朝政权谋这东西,太脏了,尤其是高丽。为了利益,哪有什么是非黑白曲直。杨资谦把他们的皇帝气死了,竟然都没有人为此伸张正义,只有一个尹瓘,马上还要死了。古人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唉,人心不古啊。” 陆谦看着他在哪长吁短叹,心底有些膈应,这虽然很脏,但是也轮不到咱们杨少宰来品头论足啊,大宋官场的尔虞我诈,出卖和反出卖比这精彩一万倍。 你不是趁着人家蔡京回家修祖坟,出来扯旗立山头的么…… 高丽人办事确实是快,尤其是这种事,很快储君登基。 办完了登基大典,当即册封杨资谦为协谋安社功臣守太师中书令朝鲜国公,兼任三高官官及判吏、兵部,开府建宫。 一时间仁州杨氏炙手可热,权倾朝野,可怜的尹瓘,被重兵围住,他的手下将士,斩了他的首级投降。 王楷登基之后,先是遣使到大宋上表请封等,然后追认先皇为高丽睿宗,加封生母为文敬王太后。 碧蹄馆内,杨资谦点头哈腰,恢复了旧日模样。 杨霖笑道:“恭喜朝鲜国公,如今威加高丽,声震朝鲜,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资谦嘿嘿笑道:“此皆少宰恩赐,小人岂敢忘恩。” 杨霖给他倒了一杯茶,推到跟前,道:“前方战事紧急,可别忘了民夫的事。至于和女真宣战,则大可不必,万一惹恼了阿骨打,高丽未必挡得住,你我兄弟之邦,何必要让此地遍地硝烟呢。” 杨资谦大喜,以前自己不执政,管他的呢。现在自己大权独揽,国主年幼,要是女真兴兵南下,那不都是自己的事么。 他没有想到杨霖如此开明,主动提了出来,心里这次是真的有些感激了,拍着胸脯承诺下来民夫的事。 杨霖心里也是明镜一般,这高丽一旦宣战,金兵南下他们拿什么抵抗。 说不得还要自己分兵前来,这里没有长城一带的险要可以据守,又是女真喜欢的天气,来这里打仗风险徒然增加,何必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是他们宣战了,除了恶心一下女真,气一气阿骨打,其他的用处几乎没有,还不如多派些民夫运粮来的实在。 ------------ 第六百三十章 天下豪雄 南海水师舰队,在沿岸的奉承声中,渐渐驶离港口,去往大宋密州港。 看着船舱上内堆积不开,已经摆到了甲板上的礼盒,杨霖微微皱眉。 “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别人送你就收啊,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阮小七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少宰,我这都是替您收下的。” 杨霖这才轻笑道:“不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本官帮他们高丽这么大的忙,收点礼物史书应当。让我来看看,都是些什么好东西。” 掀开一个馈盒,只见里面满满的白纸,杨霖是书生出身,自然知道这就是高丽纸。 《纸墨笔砚笺》称:高丽纸以绵茧造成,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用以书写,发墨可爱。 杨霖点了点头,高丽也有其独到之处,自从大唐时候,学会了造纸,就做出了这等极品。运笔纸上,腻滑凝脂,毫不涩滞。落墨则成半渗化状态,别有韵味。 杨霖笑道:“这东西托人捎回汴梁,给蔡太师、李居士等人分散分散。” 紧接着是一个更加精美的礼盒,打开之后,是一对精巧的首饰。 阮小七凑上来一看,疑问道:“这钗子有些奇怪,插在头发上有些大,当腰带有些小。” 杨霖举了起来,发现中间还有一层金莎,薄如蝉翼,熠熠生辉。 将两个首饰连了起来,再看那首饰上有一可以活动的关节,上面用柔软的布料填充,杨霖顿时了悟,笑吟吟地收了起来。 这玩意是一个情趣用品,高丽人可真是先进啊,至少在这一方面是。 这海面上风和日丽,大船乘风破浪,杨霖伸了个懒腰,然后拍了拍船栏,转身对着已经消失不见的高丽大陆,高声道:“小七,王氏高丽已经几百年了,国祚之长,远迈盛唐,超过大辽。杨资谦获封朝鲜国公,你觉得朝鲜这个名字,比之高丽如何?” “朝鲜?什么破名字,还是高丽听着亮堂。”阮小七不屑地说道。 杨霖眼皮一抹,轻笑一声,低声道:“我倒是觉得还不错。” 阮小七躺倒甲板上,翘着腿,看着远处的海鸥,问道:“少宰,怎地如此提拔这个杨资谦,俺可看不上他来。这人透着一股子猥琐样,让人一看,就想给他两拳。”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胸怀似海,虾兵蟹将也能为我所用。” --- 金国,会宁府。 朝中的大臣,上书让阿骨打更改年号,改元“天会”。 谙班勃极烈完颜撒改及群臣为阿骨打上尊号称大圣皇帝,定为天辅元年。 阿骨打坐在一个铜炉旁,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就改了吧,可有什么说法?” 杨璞笑道:“承天之意,群雄辅佐。” 阿骨打这才有些兴奋,道:“朕麾下这帮女真悍将,都是从完颜部出来的,一个个如此雄壮,英雄了得,这个年号用的十分好。” 他站起身来,环视左右,大声道:“朕还年轻,正是一个勇士最强壮的时候,就应该为子孙打下一片天下。朕起兵以来,全仗你们用命,麾下儿郎们勇武,一路顺风顺水,灭了契丹大辽国。” “只有在幽燕、云内,两次伐宋,都吃了大亏。吴乞买死在了涿鹿山,朕心中从来没有忘记这个仇恨,这次让宗翰和宗望当先锋,只是先搓一下南人的锐气。等到秋高时候,朕就御驾亲征,这一回定要拿下南朝,打进开封东京汴梁。” 他的嗓音十分雄浑,眼神扫过的地方,如有实质,所有的女真贵族,都被他调动起来,真臂高呼。 皇宫的这个小帐内,似乎被点燃了一般,众人全都十分亢奋。 金人和大辽一样,在皇宫内,是用大帐的。 “再给咱们半年的时间,儿郎们恢复了之后,后方又稳定了,这一次可不好轻易折回了。” 一个虬髯大汉,起身道:“陛下放下,这一遭不灭了南朝,俺们一个都不活着回来。” 女真人起兵伐辽,真的是太顺利了,都有些让人不敢相信。 所以他们的伤亡,大多是在幽燕、云内,死在这两个地方的女真谋克,比整个伐辽过程死的多数倍。 所以这一代还有些血气的女真贵族,都对大宋有很深的敌意。上次两边都是调动举国之力,想要一举奠定胜局,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 但是大家彼此都知道,宋金早完还有一战。 阿骨打十分满意,当时伐辽时候,也是这般的氛围。 他敞开心胸,尽情地沉醉在这种感觉中,只待秋来人壮马肥,便要纵马南下。 --- 大马士革,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耶律大石和塞尔柱的将军图格鲁克相对而坐。 辽人刚刚打下这座城池,早在公元前10000年到公元前8000年的时代,大马士革已经有人居住。 这里是实打实的文明发源地,曾经创造无数的辉煌灿烂,但是百年前,它被塞尔主人踩在脚下。 塞尔柱人强势占据整个波斯,骑在阿拉伯人头上好多年,几年前又被突厥人打败。 现在,契丹人来了,都是来自那个残酷的地带,他们比突厥逃出来的晚,所以更加强悍。 耶律大石笑的十分开心,对面的图格鲁克却没有那么惬意了,他愁眉不展。 本打算和辽人一道,击败花剌子模,但是没有想到,那么强大的花剌子模人,在辽人的面前不堪一击。 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他们已经丧失了全部的西半部国土,只剩下和喀喇汗接壤的地方,还勉强留在手里。 如此一来,塞尔柱甚至不和花剌子模接壤了,换成了大辽这个更可怕的邻居。 耶律大石笑道:“将军,你回去之后,替朕跟你们的汗王说一声,这些城池是朕的将士用血换回来,他要是真的想要拿回去,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不过朕可以保证,你们会为此后悔的。” 图格鲁克脸色一苦,自己的国家,连花剌子模都打不过,怎么和这些人打。 他怏怏不乐地起身,拜别了耶律大石,知道大马士革是要不回来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耶律大石笑着对群臣道:“塞尔柱已经是腐朽不堪,就和他们的这个将军一样,浑身透着一股腐臭味。打完花剌子模,朕打算将它征服。” 在场的辽人,全都神色轻松,面带笑意,丝毫没有把塞尔柱看在眼里。 通过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他们已经了解到,塞尔柱就像是当年的大辽,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军队中充斥着几代人留下的纨绔子弟,全是些酒囊饭袋,占据了几乎所有的武将位置。 打起仗来,这些人根本不会踏入战场一步,而是躲在很远的后方,瞎指挥。 这样的帝国,他们太熟悉了,就是耶律延禧手下的大辽。 耶律大石正在高兴之际,有一个侍卫进来,带着一个官员,匆匆跑到殿上。 “陛下,大宋西域都护府派人来了,说是要和咱们大辽,东西夹击,共取花剌子模。” “大宋?” 耶律大石听到这两个字,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也把在场的众人的思绪,拉到了一个不愿意回忆的时候。 “朕这辈子,也不要再和大宋结盟了。” 耶律大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出奇的愤怒:“让他们滚蛋,朕不要见他们。” ------------ 第六百三十一章 再回密州港 西域都护府的人,还是踏上了西进的道路,一心不要和大宋结盟的耶律大石,气消了之后审时度势,选择再次结盟,瓜分花剌子模。 如此一来,他便有充足的兵力和时间,去应对塞尔柱帝国。 东部的花剌子模,集中了他们的主力兵马,并不是那么好打的。 突厥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契丹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唐初时候八部契丹加起来,也只能祈求突厥的庇护。 耶律大石和宋人的盟约很简单,大宋不会出兵保护花剌子模,西域都护府也不西进拿花剌子模的土地,但是辽人必须保证这条商路的畅通。 耶律大石当即答应下来,新建立的大辽需要发展,这些贯通东西的商人,将会为自己的朝廷带来很高的收入。 西域都护府保证商道畅通,是第一要务,至于往西开疆拓土,目前并不在预计之内,因为战线拉得太长,有些得不偿失。 耶律大石打下如此多的疆域之后,并没有急着继续扩张,而是和四方邻国互通使者。 辽人毕竟还少,不是穷兵黩武的时候,生聚十年再打不晚。 如今刚刚站稳了脚跟,若是一味地扩张,势必会引起所有国家的一致讨伐。 如今女真正在驯服蒙古诸部,许多族长被无故斩首,陆续有受不了压迫的蒙古部落,远逃大辽来投奔自己的故主。 耶律大石大喜过望,将他们赐予和契丹人一样的地位,并且分给他们肥沃的牧场,将这些部落的青壮收编入军队,打散在各个辽军阵营中,严禁有契丹将士歧视蒙古人。 几个部落的蒙古人,都感恩戴德,愿为耶律大石效死。 北起高加索山脉,难道波斯湾,西临地中海,东临里海的大辽帝国,逐渐站稳了脚跟。 耶律大石站在复辽城内,回想当初的步步艰辛,也不禁感慨,守业原来真的比创业难。 大势在此,则无往而不利,一帆风顺,所向睥睨。 一旦陷入王朝末路,便是用尽心血,也难以力挽狂澜。 --- 密州港,一袭红衫在港口处更加显眼,人群之中光彩万丈。 杨霖出巡,闲极无聊的徐月奴从汴梁回一趟娘家,没想到刚来就遇到杨霖乘船从高丽反回密州港。 徐进看着笑意盈盈地女儿,往那一站比在场的男人都高,英姿飒爽,不禁暗暗嘀咕,自家这闺女可别把老徐家的底子都给袭承了去,怎地她弟弟就体弱多病的。 唉,嫁出去的闺女,早晚要给姓杨的生孩子,这不是便宜了外人么。 徐月奴感受到自己爹爹的目光,还以为是老父亲深情流露呢,尴尬之余有些暖暖的感动,破天荒地问道:“爹,这儿风大,要不你们回去吧,我和妙儿在这等。” 徐进笑道:“无妨,无妨。” 终于远处的风帆露出了海平线,一队队船只缓缓驶来,岸上的人纷纷上前踮脚观看。 徐月奴跳着挥了挥手,也不管对面的人看不看得见,等到船只靠近港口之后,甲板上的杨霖终于下船。 他看着徐月奴熟悉的身影,有些惊喜,赶紧蹿下来,道:“你怎么来了。” “你没想到吧?” 徐月奴美目流转,巧笑嫣兮,咯咯笑道。 旁边的徐进和徐知慧一起对视一眼,识趣地带着欢迎的队伍,就要离开。 杨霖赶紧带着徐月奴过去,笑着打了招呼。 徐知慧还礼道:“少宰,下官等在城内设宴,不知道少宰是否赏脸。” “哈哈,都是自己人,说的这么见外做什么。”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徐月奴,问道:“你陪我一起去?” 徐月奴甜甜地嗯了一声,看得徐进心底一酸,自己女儿在家就是一霸,没想到到了人家跟前这么温柔。 板桥镇,因为靠近密州港,近来成为一个繁华的小镇。 街道上酒楼林立,店铺密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如今春末夏初,莺飞草长,满城的湖光山色入眼,行人如织,熙熙攘攘,活似一个小汴梁,不由得让人心情大好。 尤其是刚刚见识过高丽的穷困模样的杨霖,更是坚定了新政进行到底的信念,民富则国强。 在其中装点的最豪奢的一处酒楼,果然已经备好了酒菜,都是些时令菜蔬和海中鲜味。 杨霖落座之后,侍立在身后的妙儿,不住地给他和徐月奴布菜。 杨霖问道:“徐知府,一会把密州的公文簿送到我这里来,新政有什么难处,也可以一吐为快。没有那一项政令,从发出时候就是完美的,就是适应于所有地区的,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要不断地总结改进,才是好的。” 徐家如今和以往不一样,上一次杨霖来时,他和徐家还是对头关系。现在杨霖是徐家的大靠山,自从叔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彻底和杨少宰和解,还榜上这棵大树之后,徐家的子弟仕途就比较平稳。 投桃报李,徐知慧也铆足了劲,要在密州为杨霖的新政四处奔走。 短短半年时间,他几乎去遍了密州各个县城,下狠手法办了几十户的士绅,下手丝毫不留情面,在密州掀起了一股风浪。 如今谈及政绩,他的心中不无得意,笑呵呵地说道:“有徐家庄这等良绅配合,又有山东路总督、文巡抚的指导和支持,新政在密州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少宰且请宽心。” 杨霖对此心中有数,自己派出的各方采风使,每日源源不断地把各地情报送到自己身边。 这密州做的着实不错,是整个大宋都数得上的州府,杨霖又问了些关于船坞的事,徐进这才有了机会插话,讲的头头是道。 徐家庄已经不缺钱了,他们也不再走私,现在流程在那里摆着,根本无法跟以前一样走私了。 徐家庄的精力,几乎全部投入到船坞里,这里简直就是船匠的天堂。 高额的工钱拿着不说,还有各种优待,在船只构造上有所建树的,都能领到一套宅院,可以在此安家置地。 徐进侃侃而谈,说的杨霖心中一阵意动,恨不得赶紧去看上一看。 正在大家相谈甚欢的时候,小院的月亮门进来一个人,低头道:“少宰,高丽派人来说,十万民夫已经集结完毕,问我们是否可以派船只迎接。” 如今鸭绿江一带,是女真人的势力范围,杨霖点了点头道:“让澄海水师,日夜兼程,运送他们抵达天津港。” “还有就是只要这些人好生干活,可以管饭,也要给一些役钱。” 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杨霖笑道:“革除徭役是新政的重中之重,这些高丽人,虽然只是藩属子民,也算是沐浴在我们大宋的皇恩之下。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新政的春风。” 高丽付出这么多劳动力,在春夏交接的时候,国内肯定要荒废不少的农活。 这也是个以农为本的小国,没有必要弄得天怒人怨,反正算下来还是省了不少钱。按大宋新的徭役法,若是这些民夫全是征调的大宋子民,那朝廷的开支可就大了。 现在给朝廷干活,是要给钱的,算下来一个个拿钱都不会少。而用高丽民夫,只要给他们很少的工钱,然后管饭就可以了。 在场官吏,纷纷称赞杨少宰仁义,他只是轻轻一笑。 散了酒席之后,杨霖直接来到了靠海的徐家小庄园内。 这里一切依旧,徐月奴推开房门,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山下的大海。 妙儿喜滋滋地来回打扫擦拭,徐月奴趴在杨霖怀里,听着他讲高丽的趣事。 突然杨霖眼珠一转,看着徐月奴高耸入云的双峰,笑着道:“妙儿,我拿回那个小盒,是我给你们的礼物,快点给我拿过来。” 妙儿一听,连蹦带跳地抱着盒子过来,笑着问道:“是什么礼物呀?” 杨霖嘿嘿一笑,打开之后,却好似两个钗子。 仔细一看,是两个夹子,做工忒也精细,而且用料都是金子的。 杨霖笑着上前,除去她们的上衣,不怀好意地看着两颗蓓蕾。 徐月奴啐了一口,这才明白过来,娇嗔道:“什么下流东西,我才不要。” 妙儿突然挠着她的腋下,从后面抓住小姐的双臂,娇笑道:“大郎,我拿住她了,快来整治她。” 徐月奴又气又羞,想要挣扎,又怕伤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海风徐徐,房中的嬉闹声,逐渐变了味道。 ………… ------------ 第六百三十二章 迫不及待 天津港口,一艘艘运兵船,将高丽民夫带到了天津。 这里堆积着无数的物资,等待运往前线,现在徭役新政下,役钱太贵,朝廷驱使民夫搬运实在是太费钱了。 这在以前的时候,征调民夫是不用花钱的,甚至出现过在横山饿死、累死十万人的事。 上一次赶上了财政最困难的时候,杨霖投机取巧,忽悠了各地学院士子运送,解了燃眉之急。 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高丽民夫倒是可以考虑长期使用,他们出来一趟实际上比在国内强。不但饭菜管饱,还有钱拿,大宋的通宝在附近几个国家都是通用的。 东瀛甚至常年从大宋买入铜钱,用的是真金白银。 门阀制度下,这些高丽小民,活的实际上特别的苦。 普通的小民,在各个门阀贵族治下,就如同他们的奴隶是一样的。 贵族世家不但垄断权力,占据大量财富和土地,最重要的是也垄断数量不多的教育资源。 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贵族门阀,受过教育的平民数量微乎其微。高丽最后只有尽可能从贵族中选拔人才,来治理国家。 所有的高丽百姓,生下来就是为门阀们服务的,上升的途径不是没有,但是难于登天。 下船之后,有统一的公人,将这些民夫带到港口外准备好的营帐内。 先是教了他们简单的搭营技术,然后划分小队,选择几个通晓两国语言的作为队长。 十万民夫,用了三天的时间,正式投入到搬运中去。 这三天时间,花的十分值,不然的话在路上出现的各种难题,还不知道要耗费多久。 杨霖在密州港口处,看着往来于江南和天津途经此地补充的大船,心中十分开心。 他故意让这次运调走海路,就是为了刺激海运的发展,从而让船只有进一步的发展。 海风吹拂的密州海滩上,一个巨大的伞盖下,杨霖闭着眼躺在一张软塌上。 旁边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块西瓜,还有一杯冷饮。 身下洁白的沙滩朝两侧张开,宛如一眉新月,围出一个亩许大小的泳池。 这泳池全部用白色大理石铺成,周围沏上边沿,里面的水质清澈见底,发出湛蓝色的光芒,也只有徐家庄这么豪奢的人家,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水池中,徐月奴正在游泳,身上穿的十分清凉,只用一条绯色绸巾蒙住了要害。两条白光光美腿赤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躺椅另一侧,一个娇俏的小丫鬟,捧着盛满葡萄酒的琉璃杯,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躺椅上的杨霖。 妙儿这小丫鬟,因为是个二五仔,出卖自家小姐,一向觉得有大功劳。所以在杨霖面前,十分神气,常常敢和他开些玩笑。 杨霖也不是小气的人,拍了拍大腿,妙儿马上顺从地躬下腰,把酒杯递到他嘴边。 “大郎,你要在这密州待几天?”妙儿笑着问道。 杨霖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道:“怕不是这几天就要出发了。” 妙儿作势偎到他的怀里,腻声道:“在这儿多舒服啊,多待几天不行么?” 要是能多待,杨霖也不想走,但是巡视天下岂能因为耽于享乐,在此长留不走了。 什么时候彻底肃清了地方,才是享受的时候,强敌在北,烽火不断,地方上也没有完全靖绥。 站起身来,杨霖几个箭步,迈步跑到泳池里,不一会就传来了徐月奴的惊叫。 --- 汴梁,杨霖已经离开四个月了,这段时间却一直风平浪静。 通政司和典教司合并为文教司,直属中书门下,由老公相蔡京出任提举,应该算是最大的新闻了。 皇城依旧被围的结结实实,深宫之内的赵偲,唉声叹气愁容不减。 桃红柳绿,城东的一个府邸内,柔惠帝姬生下一个女儿。 她自己当然是千娇万宠,就只恨孩她爹不在跟前,此时驸马已经死了快一年了,这样的丑事,自然被瞒得密不透风。 但是还是有些许闲言碎语传开,人人都说是少宰杨霖的种,除了他没有这么胆大的。 还有几个露宿街头的混混,天天嚷着曾经见过少宰深夜从墙上翻进去。直到凌晨才翻墙出来,传的绘声绘色,就差说没有亲眼看见少宰和帝姬的大战了。 很快这几个人就被都尉府叫去,再出来的时候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说了,老老实实谋了个差事,从此不再在街头乱逛。汴梁城中多了几个老实巴交的居民,却少了一些流里流气的泼皮。 皇城禁中内侍省,对面而坐的两个老头,全都是两鬓斑白。 蔡京看着杨戬,笑道:“你如此急着让人,把我从明堂喊来,究竟所为何事?” “不是咱家托大,太师,此事实在非同小可。” 杨戬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官家近日郁郁不乐,精神萎靡,前几天竟然咳血了。” 蔡京闻言眉毛一挑,满面狐疑地看着杨戬,后者眼神有一丝的躲闪,但是很快镇定下来。 蔡京眼皮一抹,苍老的脸上,皮肤皱起一道道的沟壑。 他端着茶盅,啧了啧嘴,道:“若是如此,须得早做打算,若是官家出了事,风言风语传出去可就难听了。这么多年,你们费尽心思,让官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几乎是没有任何一点的影响。而且还是得位不正,不是很受世人拥戴,正是最好的禅位人选。 若是官家出了事,我等必受猜疑不说,少宰也难以独善其身。最重要的是,再来一个新君,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来等了。” 杨戬赶紧附和道:“太师言之有理,杨少宰最看重太师的话,是不是亲自写一封信,我派人快马加鞭送到密州。” 蔡京突然轻轻一笑,问道:“难道就不能再等半个月么,交趾是一定要去的。” 杨戬老脸一红,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这点小九九,已经被蔡京看破了。 官家郁郁不乐是真的,却没有咳血,他继承了老赵家人的运动天赋,身体一直不错。 咳血的是杨戬,他老了,年轻时又太过操劳,和蔡京不一样他是一个宦官。 一旦自己死了,在接下来杨霖的篡位过程中,他这一支的功劳就算是白费了。 他有个儿子还可以继承余荫,若不快些让杨霖下手,自己死不瞑目啊。 杨戬叹了口气,眼前这个老东西,实在是个人精。想要骗他太难了,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 ------------ 第六百三十三章 等待时机 密州官道,已经修的足够平整宽阔,来回用黄土夯实,周围还有青石板,马车走在上面,也没有过多的颠簸。 杨霖挥手告别了身后的官员,准备去往两淮。 马车内气氛有些尴尬,刚刚从幽燕赶来的黄玄芝和灵云小道姑,怯生生地看着大姐头模样的徐月奴,后者正来回打量这两个小女孩。 站在一旁的妙儿,时不时煽风点火,低着头在徐月奴耳边叨咕。 杨霖干笑一声,道:“这是玄芝,这是灵云,都是我在洛阳纳的新人,你们都认识一下,以后都是好姐妹。” “姐姐好。” 两个小女娃十分懂事,一看这高佻丽人就知道不好惹,乖巧地率先打招呼。 徐月奴轻轻点了点头,用胳膊捣了杨霖一下,在他耳边问道:“这还不如杨天爱那黄毛丫头大。” 杨霖赶紧摆手,道:“谁说的,都不小了。” “我十四岁啦。” 黄玄芝抢先说道,灵云有些害羞,怯生生地道:“十…十五了。” 徐月奴撇着嘴,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杨霖干脆挤到中间,一手一个,笑道:“这都是符合大宋国情和律法的,你懂不懂法!” 日影微微西斜,绿柳荫下,马车内一阵欢声笑语。 到底是徐月奴,性子大大咧咧,不一会就和两个小女娃厮混熟了。 杨霖倒在一旁,睡得正香,天气渐渐炎热,马车窗子只挂了一层薄薄的帘子。 陆谦提马过来,在外面轻声道:“少宰?” 没有应道,陆谦又叫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柔糯的声音,“陆虞侯,大郎他睡着了。” “哦”了一声,陆谦摇着头笑了笑,去吩咐手下准备入城修整。 眼前一个城门,写着莒县两个大字,城门口也有官员迎接。 这小小县城,没有什么好查的,密州的公文上都有,杨霖来此就是歇息一晚,天亮了马上启程。 进到城内,杨霖才伸了个懒腰,拧腰舒臂跳到车外。 车内的女眷自去铺穿叠被,准备睡下休息一晚,陆谦来到院外,低声对杨霖说道:“少宰,内侍省派人来,说是陛下半夜咳血,身体恐有暗疾。” 杨霖一听,头皮一紧,眉心刚刚皱起,突然歪着头问道:“谁来传的消息?” “内侍省的一个宦官。” 杨霖当即冷笑一声,道:“这是杨戬等不及了,想我现在回去,他年纪大了可以理解,但是我们的事还没有做完。这岂是仓促办好的事,须得十全十美才是最好,你派人回去,随便给他侄子加封个什么官职,或者干脆取了仕给他个闲职,让王朝立看着办。” 陆谦点了点头,道:“不用去问官家的病情么?” “官家有病,自有其他人会向我禀报,只有内侍省一家来人,显然是假消息。难道内侍省的宦官,会比我那精心培养的番子,动作还快么?” 杨霖当然不会把禁中这么重要的位置,全盘让给杨戬一个人把持,就算是内侍省里,日本直也是杨霖的嫡系心腹。 陆谦走了之后,杨霖一边回屋,一边深思。 自己还有足够的耐心,但是底下的人快呆不住了。 大宋王朝,究竟还有多少死忠,现在看上去风平浪静,若是真的走了谋朝篡位之路,又会有哪些人出来反对。 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在最佳时机动手,太早了会有意料之外的阻力,甚至有可能搞得举国大乱;太晚了自己的这帮子心腹,会等不及,万一给自己来个陈桥兵变,黄袍加身,那可就被动了。 自己年纪轻轻,没有什么皇帝瘾,还不至于这么心急。 等待最佳时机,万事俱备,顺水推舟登上帝位,才是最好的。 那样就可以把这件事的动荡降到最低,夺了这赵宋的江山。 满腹心事地进到房内,只见两个少女抱着一层薄被,想要在外面和妙儿一块睡。 红菱般的小嘴,微微嘟起,说不出的委屈。姐妹俩眼巴巴地看着杨霖,都不敢说话。 杨霖一手一个,将她们横腰抗在肩头,这般娇小的身躯在杨霖手里轻若无物。 徐月奴诧异地看着他,杨霖笑道:“莒县地方小,条件差,大家挤一挤凑活一晚。” 徐月奴含羞带怒地嗔了他一眼,随机转过头去摆弄自己的头发,杨霖嘿嘿一笑,把两个少女往床上一丢。 莒县虽小,给这个大官备的行辕着实不差,尤其是这个大床,深得杨霖之心。 黄玄芝和小道姑十分害羞,一左一右缩在杨霖怀里,杨霖手摩挲着薄薄丝滑的亵衣,轻轻笑道:“明天天一亮,就都是一家人了。” --- 天色微明,晓风拂来,依然有淡淡的幽香,昨夜的狂欢似乎随风而逝,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初升的阳光下,趴在自己胸口的灵云,精致的面孔宛如明玉雕成,散发出淡淡的光华。 杨霖轻轻将她摆在床上,越过几道娇躯,才来到床下穿好衣服。 简单地漱口洗脸之后,杨霖到院里,照例打了半个时辰的拳。 陆谦兴冲冲地进来,说道:“少宰,刚刚治河司的人来说,从这里出发不远的运河,可以直达两淮。我们去淮阴,还是去山阳?” 杨霖思前想后,擦着汗说道:“去淮阴好了,然后直下扬州,在扬州待几天,渡江之后去杭城,最后再去福州。” 陆谦常年贩盐,对这些地方都十分熟悉,面带忧色说道:“少宰,若是这样,只能是回来时候走荆楚,荆楚一带可不好走啊。” “荆楚怎么了?” “荆楚一带,开国之时,几员宋将就杀戮太狠。再加上那些地方山多,水多,很多山河湖泊里,都藏着不少匪类。就拿洞庭湖来说,就是一个贼窝。” 北宋这百十年,虽然把汴梁经营的有声有色,但是地方上的百姓实则苦不堪言。 士大夫活的跟神仙一样逍遥快活,自然是有无数的升斗小民,为他们卖命。不然的话社会资源就这些,难道是凭空出来的不成。荆楚川蜀一带,也是有宋一朝的造反大户。 杨霖皱着眉头,道:“我们巡狩天下,就怕遇不到这些魑魅魍魉,但凡见到一个就要解决一个。” ------------ 第六百三十四章 宰相之才 天色一亮,莒县的官员早早前来拜侯。 杨霖笑着褒扬他们几句,便要匆匆启程,离开这个小县城。 突然,官吏之中,有人高呼一声:“少宰留步。” 所有人顿时愣住,举目望去,是一青衫文官。 这个是书院的院长官服,杨霖疑问道:“你有何事?” “下官范宗尹,主掌城阳书院,今日有一事要问少宰。” 杨霖见他一脸苦大仇深,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轻笑着问道:“范院长,请说。” 这厮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下官自从初闻杨学,便以为是富国强民之道,心中深以为然。少宰开书院进学之法,确实让无数寒门子弟,有机会读书识字。但是进学制颁布以来,却无规章可循,士子进取,全凭书院裁定。 如此一来,岂不是变为了人情买卖。不瞒少宰说,下官执掌城阳书院短短两年,已经有七八位官阶比下官高的同僚,前来为子侄谋一个进学名额了。” 进学制是蔡京的手笔,他当时估计也抱着方便走后门、受贿赂、结党羽的心思,所以故意留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杨霖暗道一声惭愧,问道:“那么范院长,你给他们名额了么?” “有一个比较优秀,下官便让他进学了,其他的都是滥竽充数之辈,故而现在还在书院待着。” 杨霖点了点头,道:“诚如此,你有何想法?” 范宗尹没想到杨霖听了之后,既没有暴怒,也没有生气,反倒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讨论起来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官吏有些嫌弃地避开了他,这小子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这些人心里可是有鬼,那些为子侄谋出路的,就是他们。 无论如何,这范宗尹得罪了整个莒县的官场,是待不下去了。 他自己好像不知道这些,往前走了一步,神色有些激动,道:“少宰,下官一直以为,杨学之道,在于发现每个人的才能。同样的,朝廷要做的,就是让决定每个人前途的不再是出身的郡望门第,而是每个人的智力和才干。” “这谈何容易啊。” 杨霖叹了口气,说道:“一个人的成就与地位确实不应该受出身的束缚,我所梦想的事,也是贤者得其位,而愚者受其惠。” 范宗尹继续侃侃而谈,他对杨学的理解十分深远独到,甚至已经超过了杨霖。 这并不罕见,杨霖只是给他们开了一道门,他从未怀疑这些古人中的人杰,你给这些人开一道门,他们就能还你一个世界。 他轻轻上前,就像是一个探讨问题的老友,没有被杨霖的官职所吓倒。 他的脸上十分平静,也不慷慨激昂,但是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光芒,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难言的风采。首个中文网 “少宰,下官从得中进士,便来这书院任职。接触的年轻学子多了,发现他们都是各有所长。朝廷的官职以往是由科举所定,科举也有其弊端。我们大宋承袭唐制,只定官,不定吏。比如知州由科举出身的士人担任,知州下面的胥吏却有世袭的、推举的、派定的,不仅良莠不齐,而且弊端丛生。” “这些位置实际上,需要很高的专业才能方可胜任,绝非简单地派个人去就能做好。下官以为,我们进学制,也应该取消大家一起读死书,而是要分门别类的进行考试,挑选对口的人才。考试内容也不应该仅限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数算、技艺、辩才都在其中!” 杨霖越听越兴奋,拍着他的肩膀,环顾四周对在场的人说道:“范宗尹,有宰相之才!” 人群中的官吏们,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厮怎么一下子就有宰相之才了。 关键说这句话的是杨少宰啊,那这范院长可就不是光有宰相之才了,他很有可能坐到宰相之位。 杨霖伸手一挥,道:“来人,拿纸笔来!” 很快有人,捧着笔墨纸砚过来,杨霖当着众人的面,亲笔写了一封举荐信。 写完之后,叫过陆谦来,道:“让朱老头带几个亲卫,护送范院长入汴梁。” 范宗尹茫然无措,虽然看着是有天赐良机,一时血热,出头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对着当朝权贵一吐为快,但是现在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杨霖笑道:“你先去文教司,出任干办一职,我已经写信知会了蔡太师。你去了之后,最大的任务,就是和蔡太师,合力将考试吏目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希望我回京之日,你们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我们慢慢试行、改进、定制!” 这是一场繁浩的工程,和新的役法相互应照,可以让地方上的这些胥吏更加的专业。 这些人,才是治理地方的基石,再也不能随便选派了。 若是把整个帝国比喻成一个房子,如今就是要让丁是丁卯是卯,砖石是砖石,土木是土木,可想而知一旦完成,这个帝国将会迸发出多大的力量,有何等的进步。 以往的地方吏目,是到任之后,开始学习。知道学的还是好的,很多人好不容易摸出点门道来了,任期也到了。 而且学院进学制,因为蔡京当初目的不纯粹,留下的这一大漏洞,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考试永远是最合适的办法,就算是它存在些许的缺陷,但是比其他的方法好得多,也是力所能及之内最公平的门道了。 范宗尹受宠若惊,没有想到杨少宰这般雷厉风行,而且简直就是自己的知音。 那蔡太师闻名天下,宰执六年,新政成效人所共知。 现在的蔡京,在士林中是很有威望的,名声还没有臭。 一想到终于可以到那彤廷之巅,和当朝的大人物一道,定下万年不改的规制,范宗尹的浑身就忍不住一颤。 杨霖高声道:“陆谦,让回京的亲卫传我的口信,到府上支取些钱财,为范院长在汴梁置办一套房产。” 说完他又看向范宗尹,道:“将一家老小接到汴梁,安心给我做出这个规制来。” 范宗尹被感动的一塌糊涂,心中坚如磐石,深深一拜,作揖道:“下官,必不辱使命!” ------------ 第六百三十五章 势不可挡 莒县学院一事,风传整个京东东路,各地的士子喜忧参半。 进学制的改革,让考试这个形式重回人们的视野,而且关于当日莒县的对话,被传成无数个版本,说什么的都有。 一时间大宋士林人人紧张万分,生怕真如传言那般,开始考各种蹊跷的技法。 钦差船只由运河拐弯,扬州就在眼前,再回此地的杨霖心情十分愉悦。 走上船头,眺望远方,初夏明媚的阳光下,江水悠悠,波光粼粼,两岸绿草红花,一片生机盎然。 远处渡口上,人山人海,杨霖笑着说道:“当年我和蔡京在此,迎接童贯,这厮人高马大,身躯魁伟,不似寻常阉人。” 陆谦笑道:“童贯老贼确实有些异象,不过心术不正,长得再魁伟,也是个阴毒阉宦。” 杨霖哈哈一笑,也不作答,三艘船在江边缓缓停下,放下踏板,杨霖匆匆上了堤岸。 周围的侍卫赶紧上前,将他护住,渡口人太多了些。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是自从莒县的事情之后,便让其后的淮阴、扬州都有样学样,急着窜到杨霖跟前,准备提出一些政见,也能像范宗尹一般平步青云。 官场学问实在太大了,一张椅子怎么摆,一杯酒怎么倒,一杯茶怎么敬都可以隐含极大的寓意,哪里会出现如今这样,摩肩接踵,人挤着人的场面。 杨霖使了个眼色,陆谦等人直接拔出刀来,站立两侧,护出一条道路来。 扬州的街道,虽然也算是繁华,但是还是无法和汴梁、洛阳等地相比。 如今并不是扬州最繁华的时候,因为蔡京的新政,让两淮的盐商凄凄惨惨,家破人亡。 蔡京的盐法变革,是他所有为政举措中,流传最广的。后世的明清两朝,都在沿用,因为他的盐政,让朝廷的收入大幅增多。 不过朝廷垄断盐茶的下场,就是让民间深受其害,许多偏远地方的百姓,一粒盐难求。 而且官方晒得盐,因为没有竞争,常常是掺杂一半以上的沙土。 扬州的钦差行辕,就设在杨霖的府邸,回到这里之后,所有的下人都凑了上来,喜滋滋地欢迎自家少爷。 回到自己住处,杨霖心情十分舒畅,让人准备热水和衣物。 徐月奴笑着上前问道:“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还蛮不错的。” 杨家就是再有钱,当然也不如走私大户徐家庄,但是黄玄芝和灵云就十分满意了,在小院里这看看那摸摸,完全闲不住。 杨霖漫步来到书房,摆在上面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书籍。 本来的经史子义,反倒不知道扔到哪去了,想到这里不禁一笑。 翻出一块墨来,自己轻轻研磨好了之后,提笔给蔡京又写了一封信。 关于开设多门考试,分别取士的事,事实上已经动摇了几千年来的选拔制度。 这种科考,已经从选官变为了选吏,也把精简官员,落到实处这一项,进行到了极致。 通过这次新政,杨霖也了解到了,这个官场生态已经成熟到不能再成熟。 有时候想要循序渐进,反倒不行,必须快打斩乱麻,一步到位。 再用强势的武力,压制这些既得利益者的反弹,过去几年大家反倒拥护起这个政策来。 想到这里,杨霖轻笑一声,现在自己站在这个位置,要做的千年未有之大变革。 大势在我,顺我者即为正义,逆我者就是阻碍大势,死不足惜,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次变革的重要性,实则关乎未来的民族发展,能否从这个已经成熟到不能再成熟的体系中获得一次升华。在世界之巅,再领风骚千年。 与之相比,什么仁慈、正义、善恶都是微不足道之事。 秦始皇杀再多人、建阿旁宫、奢靡无度、焚书坑儒,他也是千古一帝,值得万世赞颂。 如今最怕的,就是自己出了什么不测,那么绝对是人死政消,没有第二种可能。 旧势力需要自己一直压制,直到新的秩序成型,有了自己的守卫着和拥护者。 思绪万千之际,这封信也写完了,不知道蔡京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陆谦。” 外面的侍卫推门而进,笑道:“少宰,陆虞侯歇息去了,如今是属下当值。” 杨霖点了点头,道:“你派人去一趟驿站,把这封信交到汴梁文教司蔡京手中,另外去扬州衙署,让知府召集扬州从五品以上官员,来这里见我。” 亲卫出去之后,杨霖指挥着几个侍女,搬起小凳子,在院子里整齐排列出来。 不一会,扬州高官们兴高采烈前来拜见,一见满院的小椅子,纷纷愣在原地。 直到杨霖出来,笑着道:“诸君,各自入座。” 诸位官员哭笑不得地按资排座,一一落座之后,杨霖道:“今天把你们叫来,不为别的,专为淮扬盐榷。” 这可真是半句废话也没有,少宰雷厉风行,果然是名不虚传。 淮扬扬榷,就是当地的重中之重,因为蔡京的改革,让淮扬一带怨声载道,繁荣程度一落千丈。 当时他为了得到赵佶的宠信,为朝廷急剧敛财,把地方上给坑苦了。 而且今后历代的统治者,都看到了这个敛财妙招的厉害,无不有样学样,从此汉人普通百姓吃盐就是个老大难问题。 杨霖自问不需要这样的敛财手段,来为朝廷增加财政收入,便有意彻底革除此举。 废除盐榷、盐引,让民间自己经营,让市场来取优汰劣,既可以让百姓买到平价盐,也可以增加地方官府的税收。 因为杨霖是先控制了朝廷中央,再来地方推行新政,所以朝中的压力很小。即使有人不同意,也不敢抵触杨霖的政令。 所以这一项看起来很难的举措,实际上很容易就完成了,最怕的就是彻底放开之后,自由市场的这一段时期,形成了不好的风气或者出现巨头垄断盐业,坐地起价的形势。 所以杨霖打算,限制盐井的开发,不允许一个人占据太多的盐厂,不允许跨地域户籍地开采晒盐。 如此一来,就能彻底根除地方上的私盐贩子,因为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盐的生意,谁还要偷偷摸摸。 在场的扬州官员,全都被杨霖讲的兴奋不已,没想到这种好事都能出现。 朝廷终于不再压榨地方了,一旦盐榷废除,开始和陶瓷、粮食、布匹一样,改由私人经营了,那么地方上不知道要多收多少的税。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无数的盐贩子,就会成为良民,成为正儿八经的客商。 靖绥地方治安的压力也骤降,不用随时担心被凶恶的盐贩子灭门了,能够光明正大做生意,谁愿意去刀头舔血。 ------------ 第六百三十六章 还有心思吃饭? 改革盐政,是让百姓吃上盐,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所以杨霖选择在扬州施行,这里远离中枢,让大家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杨少宰的仁政。 杨霖坐镇扬州城,又细细参研一番,和扬州府官员们排订了一些细节和实施的时间,主持这项大事从扬州开始落实。 地方衙署可以把治内的盐井承包,也可以彻底卖出,公私同时经营,互相竞争,以免形成垄断。 杨霖铁了心,不再从升斗小民们每天都离不了的盐上,给朝廷赚钱,让大家的日子不至于如此淡而无味。 “两淮承宣使、观察,负责淮北一带;扬州知府、通判,去高邮,负责淮南一带六个盐井的外包。派出厢兵维持治安,核查各个商户的资质,发放经营许可。” “有何变动,要随时派人前来汇报!” “下官领命。” 堂内的官员同时起身,手里都有厚厚的公文和资料,三五成群一边商讨一边退出大堂。 一番紧锣密鼓地筹备之后,早就放出风声的盐政正式实施,淮扬一带无数盐商和晒盐之民翘首以待。 衙署内,人流散去,百官都出去忙碌,室内寂寂,杨霖坐回椅中,阖上双目将今日的事又细细回味了一番。 自古以来,盐都太贵了,其实广袤的海岸线,让汉王朝不缺少晒盐之地。 如今毕竟受限于时代,物资相对匮乏,烹饪食物所用到的调味料,排在首位的便是“盐”,所以食盐一直有着“百味之王”的美称。 做饭时其他的调味料都可以缺乏,唯独盐是必不可少的,因为盐不仅仅是满足味蕾的要求,而且是人体维持正常运转所必须的物质。 人如果长期不吃盐,会出现食欲不振、四肢无力、眩晕乃至于更严重的情况,也就是说,长期不吃盐的人已经基本丧失了劳动能力。因此在这个时代,人们可以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生产几乎所有的生活物资,唯独盐无法生产,只能购买。 到了汉武帝初年,朝廷推行了“盐铁官营”的政策,自此以后,只有官府才能够卖盐,盐业被官府一手垄断,此后封建王朝都沿用这一制度,并且不断细化,极端之时,一个国家的一半的税收,都是来自于食盐。 这种做法因为是符合统治阶层的利益,所以被长期巩固,现在自己就要打破这个规矩。 让百姓有充足的盐,就要放开这个限制,这样晒盐的技术也会日新月异地发展,而不是守旧不前。 百姓都能摄入足够的盐,也能够提高整个民族的体质,长远看来好处无穷大,远非那些税收财政能够比拟的。 不过此例一开,可以想象,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自古改革就要流血,就是因为旧制往往养肥了一大批的人,这些人世代豪富,祖辈收益,自然不肯放出这些到手的利益。 自己一定要挺住,也要好生琢磨,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盘,像是王莽那样,过犹不及,到时候就可能搞得天怒人怨,好心办坏事,他又怎敢不再三权衡,轴轴斟酌。 鼻端忽嗅到一阵淡淡请香,随即肩头一松,一双温暖的小手正在轻柔地为他按摩。 杨霖深深一嗅,已经知道来的是谁,笑着问道:“早上月儿不是说带你门去逛脂粉店,怎么没出去?” 黄玄芝嘿嘿一笑,道:“去逛街这个主意还是人家想的,让她们出去,人家再说肚子疼,这样才好和表哥单独相处哩。” 杨霖哑然失笑,将她拽到前面,坐在自己大腿上,笑骂道:“就你花样多,这里是大堂,岂是你随便来的地方,看见那些杀威棒没有,小心本官把你裙子撩起来,打你板子。” 黄玄芝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纤细地胳膊伸着,双手搂住杨霖的脖子,笑嘻嘻地道:“这板子比人家屁股还大,表哥要罚,用手好不好。” 这小丫头人小鬼大,眼波盈盈,神态半羞半喜,说话十分大胆。 剪裁合体的衫裙,腰间一条洁白的腰带,勒得那小蛮腰儿细细的,更加显得娇小玲珑,稚嫩可爱。 杨霖被这痴缠的小丫头撩的有些意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杨霖赶紧将她往下一按,藏到了大堂的桌案下面。 陆谦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看见杨霖抱拳道:“少宰,江南巡抚兼任总督宇文虚中派人来报,说是知晓少宰要在淮扬实施新的盐政,故渡江前来,以便早日在江南铺展。” 杨霖闻言眼神一亮,突然他下面一阵清凉,神色有些古怪。 不过杨霖马上调整过来,轻咳一声道:“叔通乃本官的得意门生,让他来了之后,帮我参谋一番,也是极好的。” 陆谦往前走了几步,杨霖屁股不安地一动,双腿压在一个小小肩膀上,聚力往前一按。 他伸手到桌下,像是在挠大腿的痒一般,陆谦也没有在意。实则轻轻拽住一把青丝,慢慢缠在手中,掌控方向。 陆谦上前,轻声道:“少宰,宇文巡抚到扬州,我们还用去杭城么?若是省下江南一站,或可直接入海,乘船到福州。” 杨霖眯着眼,做深思状,点了点头道:“江南有叔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直接去福州好了。大理的方七佛传来消息,交趾已经做好了准备,到了福州我们马上将交趾收入国土,此行便圆满了一半。” 陆谦也有些激动,收复交趾之后,就离最后一步越来越近了。 从龙之功,好像已经在向少宰麾下所有的心腹挥手,这些人甚至比杨霖还要激动。 其实杨霖如今已经是隐皇帝,大权在握乾纲独断,满朝文武悉听调遣,过得比皇帝还自在。 他又是如此年轻,并不急着称帝,真正急的是手下的一干心腹。 到了这个地步,杨霖一日不称帝,他们就一日难以安宁。 一旦杨霖出点什么事,就算是病死了,这些心腹也会被清算。 因为杨霖还没有合格成熟的继承人,他们也不可能再推举出一个服众的来,掌握这偌大的势力了。 一旦新的势力集团把持了朝政,取代了杨霖,他的这些心腹大部分会死的很惨。 看着眼前陆谦傻傻站在那里,神思不属,不知道想些什么,杨霖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有事么?” 陆谦回过神来,道:“少宰,已经到了正午,今天在哪用膳?还有您一直挠痒,是不是害了什么虫子,要不要属下看一看。我们跟着老盐王走南闯北,什么毒虫都略知一二。” 杨霖的脸色有些红,语气有些急促,道:“不需要,现在是什么时候?改革盐政,如此重大,我哪有心思吃饭。等过去一刻钟,你再来问吧,让我缓缓。” ------------ 第六百三十七章 怒斩节奏狗 扬州城外,一辆马车上,杨天宁跟着宇文虚中,并骑而行。 杨天宁有些疑惑,歪着头问道:“巡抚,你说义父为什么要改革盐政?我在京城常听人说,去年四处征战,耗费的钱粮大多是盐政得来。既然这么赚钱,为什么要改呢?” 宇文虚中轻笑一声,握着马缰,凝声道:“产盐有课额,鬻盐有官价,本价差之十倍,官利自厚。然而自从本朝太宗之后,诸帝逐利之心总有不足,真、仁之间,已不乏聚敛之臣行却商官办等多揽盐利的尝试。到神宗后,几欲尽揽天下盐利,至蔡太师做了宰辅时,已从尽揽盐利,转为尽揽商财。” “以前恩师不动盐政,是前些年朝廷耗费太大,需要这个支撑。如今已经有充裕的商税,足够维系朝廷收支,恩师爱民,岂肯不改。” 说到这里,宇文虚中脸上焕发出神采,道:“此乃千年未有之仁政,丝毫不差于废除徭役。” 杨天宁闷头想了想,还是没有理清,但是也不再追问,自己低头寻思起来。 行不到三四里,扬州城已到,一队队熟悉的京营行军制式的人马,正在往来奔走。 杨天宁叫住一个小校,问道:“兄弟,什么事这么匆忙?” “奉少宰之命,镇压盐池民乱!” 宇文虚中闻言一顿,如此惠民之策,怎么还引起民乱来了。 他催动马匹,带着随行一队人马,加速往城中赶去。 扬州衙署内,杨霖外穿官服,内罩软甲,端坐在大堂之外。 入眼只见兵将肃然,在自己一道道命令下遵行不违,心中却不禁叹了口气。 盐池一带,有人唆使盐民闹事,自己的盐政本来受益最直接的,就是这伙盐民。 他们有晒盐技术,只要改革成功,就是一个个盐池的香饽饽,所有的盐商都会争着抢着要他们。 但是现在,这些短视之人,竟然在背后势力的唆使下,悍然和朝廷做对,既不顾自己的死活,又吃力不讨好。 这般愚昧之人,让杨霖的嘴角不禁有了一丝苦涩。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外乎是。 他抚着龙书案上的镶金嵌龙宝剑,眼中杀气腾腾,这些人稍加鼓动,就敢对抗官府,显然是长期在把控盐井的家族控制下,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朝廷。 一阵脚步声过后,扬州知府刘百正进来,擦着汗道:“少宰,清池盐井聚集了乱民两千,已经把前去丈量的官差打死三个。” 杨霖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没想到率先见红的竟然是官差,难道真以为法不责众么。 这么多百姓作乱,等闲人不敢镇压,因为一不留神,就落一个虐民害民的名声。 这年头做官,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陆谦,备马,去清池盐井。” 一众侍卫簇拥着他,刚出衙署就见到了宇文虚中等人,在马上遥遥一拜,宇文虚中朗声道:“恩师,何故民乱?” “目无法纪,脑无思想,劣根深种而已。” 杨霖一拽马缰,骂道:“似此乱民,与邪教无异。” 清池盐井,是扬州一个中型盐井,出产的是土盐。 在盐井外的一处高地上,有一座僻静的酒楼,楼上三层用翠绿色的帘子隔开,一个年轻人坐在桌前,身边俏立着两个明眸徕齿的侍女。 两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都是明眸皓齿的美人脸子,各穿一件兔绒袄儿,衬得她们粉光脂艳,美丽动人。 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清酒,年轻人一边饮酒,一边举着一根好不容易得来的千里镜,看着远处的乱象,嘴角不时露出几丝笑意。 “大哥死在清溪涧,二哥死在升龙城,照我说都是因为太蠢。如今这厮成了气候,正当其势,却强撄其锋,岂不是蠢笨无知。隐忍起来,驱使小民,保住家族利益,才是王道。” 蔡京的新政,是当初无数次妥协的结果,得到了江南豪族们的支持,才能如此顺利地完成。 当年王安石,则费尽心机,也做不成。 这盐政得益的,依然是旧日士大夫贵族,和他们身后的家族。 不远处,突然涌来一阵兵马,红似火龙,连绵不断,奔腾如飞。 为首的举着杨字大旗,迎风猎猎,随风招展。 小楼上的年轻人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用千里镜望去。 只见簇拥出一个紫金官服的大官,周围的人全都绕在他的身边,杨霖看着盐池内,乌泱泱的乱民。 这些人呼喝地脸红脖子粗,一个个撸着袖子,十分彪悍的模样。 在盐池一侧的,一群官差拔刀,和他们对峙。他们的身后,还有三具同伴的尸体。 扬州通判,在台上声嘶力竭地给他们讲盐政的好处,以及他们将会如何得益,但是没有一个乱民听得进去。 杨霖冷笑一声,轻轻挥手,角声响起。 雄浑苍凉的角声,让喧嚣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声音停下,杨霖骑马缓缓上前,陆谦和杨天宁,警惕地拔刀护在两侧。 “我只说一句话,杀人者死,聚众者拘,缓缓退场,各领罪责!” 杨霖一双眼睛,锐利似鹰,久居人上的气度尽显,环视一圈,凝神道:“至于背后主谋,查出之后抄家灭族。” 人群中,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前面的中年妇人,这妇人稍作犹豫,马上举手哭嚎道:“天呐,官府欺压盐民,不让我们活啦!我么都死了算啦!” 有一个带头的,其余人马上又乱了起来,突然一声破空声响,这妇人骤然倒地,没有利箭,只有额头一点红点,血泯泯流出。 一个瘦削汉子窜上前,扶着她叫道:“娘子?孩他娘!我跟你们……” 话音未落,这人也倒地不起。 先前捅咕妇人的汉子,眼中狠戾一闪,用帽子捂住脸颊,低着头大声叫道:“官府杀人啦,官府胡乱杀人,我们跟他们拼了。” 杨天宁一夹马腹,嘶的一声长鸣,纵马上前,踏开人群,一刀斩了这个藏在中间的汉子。 他脸上仔细看,刀疤纵横,凶相毕露,环视四周,无一个人再敢出声。 ------------ 第六百三十八章 龙章凤姿,王霸之气 杨天宁浑身煞气外露,全场寂静无声,很快一个个低着脑袋,慢慢走了出去。 参与杀人的肯定一个不留,其余人估计也是牢底坐穿的下场,但是依然没有人再敢出头。 因为挑事的已经死了,暴民这东西,别看他闹事时候猛如泰迪,张牙舞爪,谁都敢咬,一旦没了领头挑事的,比鼻涕虫还软。 杨霖也不避着他们,直接对着官差大喊道:“严加审讯,大刑伺候,务必审出幕后黑手,我要的是一网打尽!” 周围的公差,胸中畅快无比,纷纷抱拳应诺。 有这样的上官罩着,做事就两个字,舒坦! 远处楼上,顾家老三顾东川脸色阴沉,这么短的时间,此事已经被压了下去,那杨霖果然不是易于之辈。 自己机关算尽,以为是给人家一个大麻烦,没想到在杨霖跟前,就跟拦路的一个小石子一样。轻轻一脚,就踢飞了。 杨霖带人回到府邸,心情逐渐转好,今日来了自己最喜欢的弟子和义子,不由得他喜笑颜开。 一个丫鬟端着茶盘上来,杨天宁笑着接了过来,道:“绿荷姐姐,让我来吧。” 丫鬟微微一怔,盯了片刻,捂嘴道:“莫不是四郎小阿宁,天爷,你怎么长的这么快。” 杨天宁回到府上,戾气全消,笑嘻嘻地给杨霖和宇文虚中各倒了杯茶,道:“这不是年龄到了么,姐姐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说完站在一旁,端茶倒水。 杨霖轻抚着他的后背,笑道:“那你就下去吧,有宁儿在就行。” 看得出杨天宁当年在这里混的不错,绿荷认出他之后,就多了一丝亲切,将茶盘摆在裙边,笑道:“那就辛苦四郎了。” 那边宇文虚中,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恩师,此次巡狩天下,为何政令多是快刀乱斩,和恩师以往的谨慎大不一样。” 杨霖抿了口茶,眼皮一抹说道:“以前是为了试行新政,看一看到底是能不能运作,试演一年我已成竹在胸,还有设么么顾虑?” “正道在我,锐气正盛,势不可挡,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我等既然身在这个风云际会的关口,岂会去考虑一些宵小的感受,一路碾压便是。” “前者大理试演一年,我丢掉了汴梁多少大事,你以为是因为怕新政不改得罪人太多?这一年,我只求一个答案,新政对不对?只要它是对的,谁也不能拦我的路。” 宇文虚中反覆咀嚼,才悟出其中的道理,原来自己一直没有看透恩师。 他亲自跑去大理,试演一年的新政,不是谨小慎微,而是要确定新政是否能行。 杨学精髓,自以为得其八九,如今看来实在是太肤浅了。 一旦确定之后,便是大刀阔斧,无所畏惧,果然不愧是恩师,胸襟睥睨,意气豪雄,让人心折。 杨霖放下茶杯,沉声道:“始皇帝修长城,除了秦人说不好,其余朝代都说好;隋杨广开运河,除了大隋人说不好,万世子孙都受其惠。我等站在庙堂之高,彤廷之上,有时候抱定了信念,不该被些许反对声浪吓到。” 他说这些话时,眉宇间精光外露,语调沉稳内敛,无不透露出一种昂扬自信。 王道,不外乎是。 宇文虚中这一次聆听恩师教诲,自觉受益良多,他也不是个寻常人物,没有丝毫的客套,当先便起身道:“恩师,弟子受教了,江南一事现在想来,弟子处理的多有瑕疵,如今不该耽搁,就此告辞返回江南,还望恩师恕罪。” 杨霖挥了挥手,把腰里的镶金嵌玉宝剑解下来,笑道:“去吧,这把剑你拿着,替我看好江南。江南两浙,是我们敌人的老巢,有你坐镇我最为放心,这一趟巡视,我就不去了。” 宇文虚中接过宝剑,深深作揖,转身一甩袖子出门就走。 杨天宁凑了上来,道:“义父,这官儿好潇洒啊。” 杨霖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笑骂道:“你少在这抖机灵,每次都是你小子来孝顺我,怎么不见你那三个哥哥。” 杨天宁嘿嘿一笑,道:“大哥在交趾,忙着镇压叛乱;二哥去了幽州,带着一群人研制火药,说是要造出一种铁蛋炮,我也听不懂,反正他一说就来劲,我一听就头疼;三哥去了西域都护府。” “合着就你一个闲人?” 杨天宁嬉皮笑脸,道:“我这不是孝顺义父么,这不就是最重要的,而且离得近,将来有什么好处,义父也能先念起我来。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 杨霖知道他是纯属戏言,这小子一直在江南荆楚一带,清剿邪教余孽,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两个邪教,都快被他连根拔起了,这些人无论躲到哪里,都能被小狼营的人给搜出来。 弥勒教、摩尼教两大邪教的人,一听到杨天宁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哆嗦。 这个人就跟邪教的梦靥一般,如此声名,可不光是他那一晚,四十人杀了两百贼人,活捉王金刚的旧事得来的。 杨霖心中一暖,笑道:“这宅子你和我一样,很久没来了吧,今晚就在这住一晚,明日咱们一道去福州。” 说完他就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当年调驯凝儿时候的道具来,一时有些心痒,便急吼吼地去后院了。 杨天宁应了一声,出了花厅,轻车熟路地在府上的长廊中穿插。这里的每一株小树,都拥有杨天爱取得名字,那时候四兄弟一脸嫌弃,但是一个比一个记得牢。 沿途碰到的丫鬟小厮,杨天宁都笑着和人打招呼,而且能一个不差地叫出他们的名字。 回到后院的小屋,推门进去,一股潮湿的味道传来。 杨天宁看着熟悉的摆设,墙上还有小时候四个兄弟比划身高,刻下的痕迹,嘴角不禁一笑。 他吹着口哨,将屋内的被褥抱起来,在院子里的晒衣架上铺开。 阳光洒下,杨天宁伸出手掌,遮阳的指缝间,疤脸少年眯着眼,一脸享受的神情。 ------------ 第六百三十九章 龙腾南海 江水悠悠,东流入海。 从扬州港江流上一拐,走海路到达福州,此时已经是酷暑难耐。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岭南大地,海港处停着几艘大船,用千里镜远远望去,打的是南海水师的旗号。 南海水师这些年,自从成立开始,就一直和占婆海贼打。 所以尽管配制、战船都不如澄海水师,但是战斗力不相上下,尤其是吴璘就近招募的水手,都是些海民,平日里蔫儿吧唧,一到海上就跟解封了一样。 进到福州城,天色尚早,杨霖和一众官员寒暄几句,就把吴璘留下,送走了其他官员。 吴璘身穿水师甲胄,面庞晒得有些发黑,笑着问道:“少宰,留下末将,还有什么事?” 杨霖指着椅子道:“坐下说,听说夷州岛上,你们已经开始筑城?” 吴璘坐下之后,挺直腰杆,道:“回少宰,末将主管水师,只管打仗,这些事都是秦会之在做。他和岭南官员上谈妥,在这里招募百姓,前去垦荒,不论是谁,只要自己耕出的土地,就是自己的。靠海这附近,大片土地不适合种庄稼,即使是风调雨顺的时候,所获也不如人家江南同样土地的一成。” “消息一出,不少闽人纷纷选择出海,我们水师的运兵船,负责把他们送到岛上。如今已经在靠海的地方,建了两座小城,还在不断扩张。” 杨霖听得津津有味,问道:“岛上土著反应如何?” “他们大多在山中,靠打猎为生,只是偶尔下山卖些山货,换取弓箭和粮食。这些人和野人一般,衣不蔽体,脸上涂得花里胡哨,酒瘾大的吓人,经常是忙上一天,都换了酒喝。我们不侵犯他们在高山的猎场,他们也不与汉人为难,就是登岛之后,有人身体不适,出现各种病症,秦会之说这是岛上毒气未散,久而久之就好了。” 杨霖心道,这多半是水土不服,垦荒不是这么容易的,尘封这么久的小岛,肯定会有自己独有的病菌。而这些新到的人,还没有抗体,这就要靠自己的免疫力了。 只要撑过十来天,人身上的免疫系统,就会发挥作用,战胜这些病症。 杨霖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南海水师继续招募兵马,我给你三百艘战船,将夷州、琼州和交趾连起来,这片海域不能出现任何一个南海水师之外的武装。” 吴璘兴奋异常,杨霖继续说道:“你在夷州岛、琼州岛和交趾的岸边,建立水师营地。这一片的没一个小岛,都要反复巡查,只要发现任何海盗的踪影,就地剿灭,无须上奏。我要的是,这条商路畅通,没有一个认为的灾祸。” 这已经是给了南海水师无限开火权,只要是宋军之外的武装,进入这片海域,都可以先斩后奏。吴璘心喜的同时,问道:“少宰,秦会之说,想要在福州建立一个船坞,但是我们的船匠水准不行,造不了海船,也造不得大船,希望少宰能从密州要几个船匠来。徐进那厮,看得船匠忒也严实,要船还行,要人是一个都不给。” 杨霖笑道:“那是人家徐家庄,好不容易收拢的人才,岂肯轻易交出来。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你让秦桧挑选一些年轻的船匠,派去密州做一年半载的学徒,边学边干,回来时候自然掌握了技术。徐家庄那边,已经开了校舍,专教如何造船。” 吴璘心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便笑着答应下来,这时候杨天宁进来,他和吴璘在交趾见过面,道:“义父,吴指挥,后厨来说饭做好了,一起用膳吧。” 吴璘马上又道:“少宰,船匠要不来,小狼营的人,能不能给我几个,我们准备训练一支海上探子。” 杨霖笑骂道:“你怎么什么都想要现成的,不行,你回去找些年轻的,送到军中,跟着他们执行一段时间的任务,带出来了再要回去就是。” 杨天宁呲着牙一笑,道:“深入敌后,潜在山林,趟风卧雪,枕戈而眠,就怕你的人受不了这个苦。” 吴璘当即不乐意了,拍着胸膛道:“我的兵随我,什么苦都能吃。饭就不吃了,我现在就去大营,挑选人手,说好了你可得一视同仁,好好给我带出些探子来。不说能像你们在太平州那样,四十灭几百,至少也得过得去才行。” 杨霖招了招手,道:“先别急着走,我四月到了幽燕易州,你兄长托我捎来一些东西和一封信,我让人取了给你。” 说完吩咐亲兵,给吴璘带来一个箱子,还有一封信。 吴璘皱着眉头道:“只要有钱,这里能缺什么,不如给些银票,什么都买了。还劳烦少宰沿途带着。” 这才抱拳离开,杨霖笑着道:“这厮有个好哥哥。” 杨天宁嘿嘿一笑,显然是想起杨天仁,也是个事无巨细都要管一管的兄长。 -- 交趾,顺宋府,李朝人还是习惯称呼的升龙城。 城内如今实行军事管制,宵禁之后严禁出门。路上都是巡逻的交趾差役,却不佩戴长刀,而是手拿根棍子。 交趾人十年之内,不许私藏兵刃,菜刀超过六寸就要被捕。 若是有超过五个人,聚在一块时间长达一刻钟,就可以举报。 这些手持棍子的衙役,上来就是一顿乱捶,将人驱散或者逮捕。 不过只要不触犯这几项,交趾的百姓生活是比以前好一些,至少不用再为了皇室缴纳可以逼死人的赋税。 而且大宋商人疯狂涌入,让这里的谋生的机会大大增多,也带来了更加物美价廉的货物和消费。 新建的学院内,宋人文教司怂学子们来此执教,据说新的规定即将出台,恢复考试之后,凡是参加过这类活动的,都要加分不少。 所有城中,都驻扎有大宋将士,这些人来自大理乌蛮三十六族,十分凶残。 王宫内,张伯玉穷奢极欲,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他现在只盼着杨霖快些来,早点把王位交出去,纳土归宋,做一个富家翁。 这一年时间,他利用自己的权势,把交趾很多产业都控制在自己的家族手中,已经攫取了骇人的财富。 现在他最怕的就是,杨霖会卸磨杀驴,所以一心想要大表忠心,纳土归宋,然后带着钱享福。不然的话,刀悬在头顶,时刻都有被杀的危险。 这些年惨烈的内战打下来,交趾的壮丁十去三四,留下的也都厌倦了厮杀。 不是没有野心家想要组织人马,驱赶宋军,可惜实力相差太大。 而且还有张伯玉这个内奸,铁了心帮助宋人收复交趾,因为他的王位就是靠宋人得来的,不管是哪个交趾人上位,他都难逃一死,而且是死的很惨。 日上三竿,交趾郡王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一个内侍在外,轻轻唤醒了他,道:“殿下,宋人传来消息,杨少宰他到了福州啦!” 张伯玉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起的有点太快,让他脑袋一疼。 站起身来,竟然是赤裸的,伸手道:“快给本王更衣,将宋将刘仲武请来。” ------------ 第六百四十章 国比天地重,也比鸿毛轻 交趾郡王张伯玉,当年凭着王宫外开门投降之功,非但保住了性命,还做了几天交趾郡王,把交趾的望族屠杀一空,敛取了无数钱财。 如今杨霖来了,他迫不及待又要纳土降宋,然后带着大把钱财,逃离此地去大宋享福。 这样的人本应该是李朝交趾的国贼,受万世唾骂,但是却并非如此。 事实上,交趾望族豪门,对他咬牙切齿,到那时都已经被他清洗的差不多了。 至于底层的小百姓,是张伯玉把他们从无边的内战中解救出来,过上比以前舒坦的日子。 而且交趾和大宋不一样,这里举国供养皇室,王宫内恨不得铺砖都用金的,普通百姓即使是升龙城的百姓,也是穷的不行。 如今则不一样,至少有了赚钱的门道,朝廷的管制除了不许聚众,不许持兵刃之外,经济上十分宽松。 张伯玉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当临时工,所以他很光棍地不管交趾的朝廷财政,一股脑废除了许多苛捐杂税,把矛头直指许多交趾望族。 刘仲武进了王宫,刚进殿内,马上就被张伯玉拽住。 刘仲武武将出身,差点就要反击,一看张伯玉笑嘻嘻的样子,才叹了口气道:“这是作甚?” “刘将军,快快请坐,听说杨少宰他老人家到了福州了?” 刘仲武一看他的模样,心里先是存了三分厌恶,三分鄙夷,嘴角似笑非笑道:“郡王殿下消息够灵通的。” 张伯玉丝毫不顾他话里的讽刺,拍手道:“来人呐,把本王给刘将军准备的礼物抬上来。” 一群小内侍,吃力地搬着一个鎏金的箱子上来,往地上一放,里面传来清脆的碰撞声音。 刘仲武轻笑一声,道:“殿下,不必搞这一套,某虽然不如殿下有钱,也并非贪财之辈,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 张伯玉面色一红,他的心性也着实是好,丝毫没有因为刘仲武的拒绝和语气而愠怒,依旧是笑道:“刘将军,本王这段时间,配合咱们大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少宰来时,能不能帮忙美言几句。” “殿下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心里,您尽管放心,少宰心中肯定有数。” 刘仲武身为从征讨方腊就跟着杨霖混的将领,深知他对情报的重视,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交趾虽远,遍布杨少宰的亲腹,这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张伯玉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个劲劝刘仲武收下,“刘将军就收下这份薄礼吧,你们驻守交趾,如此辛苦,这都是交趾百姓的一番心意。” 刘仲武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笑着走出大殿。 --- 复辽城,耶律大石修建的皇宫内。 耶律大石近来的战绩,可谓是辉煌,他攻取了整个花剌子模,拿下了西亚霸主塞尔柱帝国的半数疆域,已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新晋崛起的帝国,无论是向欧洲还是北非进军,都将势如破竹,无往而不利! 拜占庭已经在瑟瑟发抖,整个阿拉伯世界,一片惶恐。 正值此时,宋金交战的消息传来,耶律大石却激动地有些发抖。 终于开打了?这两个宿敌,他们都和契丹有太多的恩怨。 殿上的群臣,看向皇帝的眼神,藏着深深的忧色。 这个时刻不忘杀回辽地的皇帝,根本无心继续征服西边那些软绵绵的君主和苏丹。 他想带着契丹的男儿,再回那片沾满了同胞鲜血的土地,那里还有无数的辽人,在女真的铁蹄下为奴。 大辽惕隐官耶律鑫眼皮一抬,看向殿中的探子,问道:“金人发动了多少兵马,主帅是谁?” “回惕隐,金人一共集结了三万女真兵,十万渤海兵,还有……还有二十多万契丹附庸军。前锋依然是完颜宗翰,据说这一次,是完颜宗望挂帅。” 耶律大石对这些人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脸色有些失望,道:“宗翰势大,他肯定不会反心屈从与宗望手下。若是宗望挂帅,前锋和主帅不合,多半会出现前两次的结果,铩羽而归,朕敢断言,他们连长城都打不过去。” “如果女真人越不过长城,那么大宋估计不会举国迎战,这场仗又是蜻蜓点水,最多是僵持不下,你来我往。如此一来,哪还有什么机会出现。” “既然女真南下,肯定放松了对草原上蒙古诸部的管束,不如我们趁机……” 他话还没说完,萧保保已经坐不住了,赶紧出列道:“陛下,草原上哪有什么资源,那些漠北杂胡,每年冻饿而死都不在少数,何必去拿这些有名无实的土地和子民。要知道当年辽西杂胡,可是每年都要起兵作乱的。拿下大漠根本是得不偿失,末将愿为陛下驱使,渡过海岸,拿下君士坦丁堡,俘虏蛮子皇帝,进献给陛下。” 耶律大石打眼一看,满朝文武,就连一个想要往东打的都没有。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些人已经丧失了和宋金争锋的资格,他们被打怕了。 曾经靠着八部契丹区区十万儿郎,打下整个大辽疆域的契丹豪杰的子孙们,现在已经畏惧那片土地上的敌人了。 他们都想着去更西边,征服那些未开化的蛮夷,或者南下阿拉伯世界。 他们在这里打下了大片的疆域,掠夺了无数的财富,宫廷内充斥这各国的公主、贵女,然而这一切都让耶律大石提不起一点兴趣。 不过他并没有气馁,如今的局势比当初好多了,即使是在幽燕还没丢的时候,也不如现在。 散朝之后不久,复辽城内耶律大石的使节队伍携带着大批财物出发了,他们都是去往察合台、乞颜、克烈等蒙古部落势力强大的酋长处的,尽管满朝文武不愿意东进,他还是希望在宋金交锋时候,巩固自己与蒙古诸部的联系。 有朝一日东进,杀回上京府,复仇女真,这些蒙古部落的态度举足轻重。 ------------ 第六百四十一章 胡马南下,决战开启 耶律大石派人前往大漠草原,交好蒙古诸部,可惜辽人走了太久,除了漠北那些穷的活不下去的,其余诸部都已经归顺了大宋或者女真。 耶律宪带人来到乞颜部的时候,正逢金人官员前来催促他们集结青壮,随军南下。 蒙古乞颜部,是蒙古族最古老的部落之一,源出古东胡柔然族,属于蒙古族始祖。蒙古乞颜部落世代居住在斡难河和不儿罕山地区。 乞颜部首领八哩丹,是蒙古汗王孛儿只斤·合不勒的次子,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权势。再过几年他会生出一个儿子,继承了自己的族长位置,那就是铁木真的生父也速该。 如今的乞颜部,根本无法和克烈部相提并论,他的父汗也没有打算将自己的汗位传给儿子,而是一直想传给自己的堂弟俺巴孩。 八哩丹将耶律宪和他的使团藏在了一个普通牧民的大帐内,避免被金人发现,等到女真使者离开之后,才来到帐内接见久违的契丹人。 耶律宪坐在大帐内,在场的契丹人都一言不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耶律宪倒是不再担心,八哩丹藏起自己,而不是出卖自己和女真邀功,心中存了几分希望。 一见他们进来,耶律宪赶紧起身道:“族长大恩,俺们契丹永远不会忘记,契丹的皇帝已经在西边建立了庞大的帝国,早晚有一天,会重新打回来的。” 八哩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道:“当初你们坐拥无数的疆土,麾下几百万兵马,都打不过女真人。耶律大石西逃的时候,是从草原出去的,只有几万人,丢魂落魄十分狼狈。天上永远不会有两个太阳,草原也只臣服于一个霸主,如今最强大的是女真,你们打不过他们的。” 契丹人都有些不忿,八哩丹似乎没有觉差到,他的心情十分沉郁,道:“金人已经正式下令,让俺父汗整顿蒙古诸部,南下作战。这一回是阿骨打亲自领兵,要去和大宋厮杀。与俺们相邻的克烈人,早就成了大宋的附庸,这些年如此兴旺那个,一旦开战草原不知道还剩几个部落……” 耶律宪闻言一惊,不是说宗望挂帅么?怎么现在成了阿骨打御驾亲征了。 究竟是情报错误,还是女真的计谋,难道他们本来就是打算决战? 八哩丹说了几句,便劝他们早些离开,当然礼物则照单全收了。 自己救了这些人的性命,收点礼物怎么了,不过这礼物收了,未必有性命享用。 马上就要去参战了,相邻的克烈部就足够消灭自己这小小乞颜部了,不由得八哩丹唉声叹气。 这两个庞然大物相争,草原的部落势必要跟着倒霉。 要是他们能和平共处该有多好,自己就可以去茶马古道卖羊,宋人对羊的需求是无止境的,他们不知道多么能吃羊肉,有机会互市的几个部落,全都换来了不少的粮食,生活也在一天天变好。 八哩丹出去之后,耶律宪却坐不住了,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复辽城。 在不儿罕山,耶律宪寻到了契丹远拦子探马,让他们抓紧探查,到底是谁领兵。 此时的会宁府,完颜阿骨打聚集女真诸将,目光扫过帐内的每一个大将,不怒自威。 他站起身来,声音有些粗,大声道:“朕起兵伐辽以来,到现在大功已成,契丹臣服在我们脚下,女真儿郎成为这无边无际的土地的主人。但是美酒会麻痹你们的头脑,女人会耗干你们的精力,温暖的炉火让你们不再能够忍受苦寒。再这样下去,你们就会变成第二个契丹。” “南人不一样,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草原上多少枭雄,都证明了一个道理,要是不能再最强盛的时候,征服中原,将会永远没有机会,而被他们活活耗死。朕已经决定了,举国之力,南下征服大宋,打破他们的城池,让大宋和大辽一样,臣服在你们这些女真汉子的脚下,臣服在辽东马蹄下。” 包括撒改在内的女真贵族,无不兴奋地嗷嗷乱叫,有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有的干脆仰头嘶吼,野性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阿骨打环顾四周,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现在自己麾下这些悍将,都还有女真人的勇武和凶性。 等到下一代成为女真的主力,他们早就在辽人的美女和优渥的生活中,丧失这些苦寒磨砺出的凶性了。 此时的北亚蒙古高原部落纷争、风起云涌,一些氏族和部落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组成了各自的部落联盟。不久之前蒙古部首领海都,征服了斡难河南的强部札剌亦儿部。从此,“各处部落陆续归之,其民日众”。 全蒙古各氏族和部落组成大联盟,推举海都长子之孙合不勒为“蒙古诸部落一部之长”统治了合木黑·忙豁勒(全体蒙古)。尊称合不勒汗。蒙古部首领自此正式使用汗号。 六月,金国派人邀请蒙古大汗合不勒入京,合不勒只带了随行数人,乘快马进入会宁府。 阿骨打大喜,从国库拿出一半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赐给合不勒。 皇帝册封合不勒为蒙古国王,名义上统治北亚蒙古诸部。 合不勒投桃报李,征调了无数的漠北蒙古人,南下助战。 这些人逐渐在中京府汇集,总数不下十八万,由金人配给武器装备。女真承袭了大辽的家底,这可是曾经武装过百万将士的庞大帝国。 给蒙古人一把弯刀,能让他们乐得跪地感谢长生天,如今这些人手里的武器奇缺,他们还没有掌握冶炼技术,也没有足够的铁矿。 但是一旦给了他们武器,就是天生的战士,不容小觑。 女真几乎所有的谋克和猛安尽出,阿骨打留下撒改镇守后方,调度物资供应,其他的伐辽功臣,全部随军出战。 在杨霖和耶律大石都预测金人是小打小闹的时候,阿骨打展示他作为一个枭雄的眼光和魄力,以及日益增大的野心。 北境风起云涌,一场大战即将开幕。 ------------ 第六百四十二章 短兵相接 幽燕,檀州,宋金边境。 长城以北,漫山遍野,尽是女真营地。 每到夜间,就是篝火如海一般,但在长城上据险而守的烽火台向下而观,根本看不到边际。 这一路人马是宗翰亲镇,前几次的失利,让他开始正视宋军。 营寨外也设置了一些防御工事,当然相比长城的险要防御体系,显得十分简陋。 长城上的兵马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但凡是守对攻,又要维持一条完整的长城防线。守方宋军其实比攻防金军要多消耗兵力。 因为女真人进攻可以随意选择重点,集中兵力进击而战。而宋军就必须要保持整个防御体系的完整,哪里都不能完全无备。一旦一点动摇,说不定就让机动性强的女真军马钻隙而进,整条长城防线都要动摇。 好处就是据险而守,伤亡率低了不少,准备了这么久,长城上别的没有,弓箭滚石有的是。 韩世忠看着不断增加的女真兵营,心中不是很惊慌,甚至有一些期待。 长城一带被自己经营的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女真鞑子撒开正面,反复试探,也没有撕开哪怕一个口子。 而尝试着攻打了几次之后,在守军箭矢强弩灰瓶之类的守具打击下。丢了不少性命,一次也没摸上长城墙体。 他心中十分自信,这道自己一手打造的防线,有自己镇守的话,真称得上有固若金汤之势。 而且大宋比起女真,也耗得起,如今大宋背靠河北诸路,天津港十万民夫源源不断地转运军资粮秣上来。只要耗到女真鞑子疲惫不堪之后,韩世忠到时候也不是不敢于大举反攻。 至于居庸关那里,他更是一点都不担心,居庸关地形之险要,关隘之坚固,还在自家这里之上。而北道总管宗泽,虽然是文官出身,但是韩世忠也钦服他打仗的本领。 如今金兵举国南征,但是此时杨少宰,竟然在极南之地的福州。 南北相隔,何止往万里,消息一时传递过去都要一两个月。 朝中的人,不知道能否在少宰不在的情况下,及时作出反应,派兵增援。 好在少宰留下了足够多的援兵和预备兵马,不然的话,这下女真人突然袭击,可能真的有不小的机会打破长城。 现在女真不断增兵,阿骨打亲征的消息早就传开,他们预计最多半个月就能杀到,也不知道会率先主攻什么地方。 一夜短暂的和平之后,晨风劲厉,钻进长城的石楼之中,呜呜作响。 韩世忠就宿在这个楼内,宗翰大旗竖在下面,亲领大军压在当面,韩世忠再大胆,也不敢不亲临一线,随时掌握女真军马动向。 这个石楼位于中心,且有足够水源可以饮马,地势也稍稍宽平一些,便于他亲领军马左右援应,所以就选定此处设下中军。 天色才明,韩世忠就跳下胡床,亲卫早就将来一盆热汤,供他洗漱。用力搓了搓脸,精神一振,韩世忠问道:“昨夜鞑子有动静么?” 石楼之内,也早有军中辅弼军将司马等,都挤在里面,等着回报昨夜情势。 “昨夜鞑子没什么动静,但是今早观瞧,竟然又多了十多里地的营寨。” 韩世忠倒吸一口凉气,胡乱用方巾擦了把脸,骂道:“贼厮鸟,泼鞑子,莫非是举国搬到了长城下,要和俺韩五做个邻居不成?” 上坡上,十几个身披树枝树叶的哨探,正纵马疾驰而来,沿路将士纷纷躲避。有一骑未曾进入石楼外,就大声而呼:“报!鞑子全线而出,大举攻寨!” 韩世忠腾地一下起身,伸手道:“快给俺披甲,出去看看。” 站在石楼的高处烽火台上,俯瞰山下,韩世忠手握的十分紧。 无数号角,呜呜响动,一队队的女真军马,铺满了视线所及的范围。大地之上尘土卷动,一队队的女真军马向着南面长城涌来。 除了辅军部族军之外,更有女真谋克甲士,如铁流一般涌动,反射出瘆人的黑色的金属光芒。 乌泱泱的兵马成千上万,还是女真惯用的以辅军和部族军为先锋,来消耗守军的弓箭滚石,女真甲士押后的战法。 这么多的兵马,不断地钻入长城下的千沟万壑之中,至少在同一时间,向着几十处长城堡垒发起了攻击! 这一次攻击和昨天又有不同,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动用兵马,何止一两万之多?而且还有大队,源源不绝的从北面的营中杀出来。 宋军的防守不可谓不狠辣,但是这些鞑子就像不惜命一样,只是在堡垒关卡面前死缠烂打。一队攻扑不下,则另一队又上。且顶着军寨,也在山下开始构筑起营地,似乎在准备做长久围攻之势。 “贼厮鸟,好端端地就要拼命,莫不是活够了赶着送死?” 韩世忠一边骂,一边指挥着手下挥舞令旗,看到哪里攻势凌厉了,就调动南面坡上的军队支援。 这一道长城防线前,杀声震天。就见女真军马如潮一般一层层涌上来。而长城防线工事之中,多少强弓硬弩,密如飞蝗一般发射。有的还有石炮,打磨好的石弹飞射出去,落入密密麻麻的女真军中,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滚落的大石,更是将无数的鞑子撞得脑浆迸裂,胸骨破碎。 韩世忠身后的大将曲端双拳紧握,咬着牙道:“韩帅,就这般打吧,跟女真鞑子奉陪到底,看这些狗鞑子有多少性命填,看谁先耗不起。” 部下如此激愤,韩世忠却面沉似水,突然冷静下来。 这样的攻势,看似惨烈,但是这么天的交锋下来,大宋营建起来的防御体系,根本不是全靠人命填得开的。宗翰能不知道?而且这样的攻势,又能持续几天? 这种拙劣的战法,岂是他完颜宗翰的水准,韩世忠突然一惊,莫非是有地方,已经被攻破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居庸关那边,宗泽是绝对靠的住的。再往西的话蔚州破了,宗翰应该调兵去打云内才对。 “直娘贼!马上派人沿景山打探军情,速速回报!” 为了不动摇此地军心,韩世忠悄声道:“龙山可能出事了。” 龙山防线,位于景州以东,平卢以北,滦河从北往南,贯穿龙山长城。 韩世忠马上断定,肯定是这条河沟流经的山谷出了问题,女真人可能要饶到檀州后面了。 这一带全是幽燕的豪强,他们见机快,投降的早,保住了地盘。 当时韩世忠就觉的龙山是一个隐患,但是出于政治目的,无法解决此事。 因为幽燕刚刚收回,位于宋金交界,这些地头蛇燕地豪强,每一都有几千的兵马,麾下都是土生土长的燕地汉儿。 这些人你真把他们逼急了,说反就反,几百年在异族统治下,包经磨难,早就养成了他们抱团取暖,只看利益的心性。 韩世忠当日加了个小心,在古北馆和石门镇之间,又构筑了一道防线,应该可以拖住他们。等到自己率大军杀到,将闯进来的金兵打退或者围歼,重新夺回龙山,才是正道。 不过失去长城天堑,接下来这几场恶战,只怕要和女真鞑子短兵相接了。 ------------ 第六百四十三章 偷袭龙山 龙山前线斥候终于归来,带来了大宋将士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龙山被突破了。 长城防线,打了两个月,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韩世忠风尘仆仆,带队杀到檀州外,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冷静下来。 在他身后,曲端沉声道:“韩帅,事已至此,不如痛痛快快打一场吧!” 这么多年,边军征战,一改颓势,胜多败少,恢复大片疆域,已经打出了信心。 更重要的是,往日里的桎梏和憋屈没有了,在没有不懂兵事的文人来指手画脚,揽功推过,打赢了能看到实打实的奖赏。 而且朝廷非但不再克扣拖延兵饷,各种物资源源不绝,军中也不再有混日子的消极厌战情绪。 整个边关,士气很高,多半的兵将皆有求战之心,等着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韩世忠回头看了一眼,麾下将士杀气腾腾,战马嘶鸣肥壮,旌旗甲胄鲜明,他轻笑一声,道:“你来我往打来打去,不过是损耗将士性命,有甚好耍的,不如设计擒了宗翰,才叫人知道俺们的本事。” 周围几个将领都不以为然,这也太异想天开了,曲端急道:“宗翰是金兵前锋,更是女真大将,就便似那宋黑……宋太傅在本朝一样的地位,岂是这么好捉的?” 韩世忠拧着眉毛,啐了一口唾沫,道:“俺觉得,那厮不一定在石楼长城下。俺仔细回想了那天的战斗,宗翰大旗虽然一直在,但是没有动过一次。主将指挥,需要纵观全局,难道他就如此有把握,放任手下自行攻击么?” “这狗贼若敢深入龙山,倒也有点胆识。” ………… 龙山一带的汉儿,轻易不肯离开这片地方,此地山川纵横,沟壑遍布,堡寨往往依山而建。 当年不管是契丹人,还是其他异族,想要来打草谷,都休想轻易得手。 此地的百姓,托庇于这些豪强,自成一个体系,世代为其家族效命,忠贞不二,勇猛顽强。 但是所有的汉儿,都没有想到,龙山联军居然就几乎在未曾做什么样的抵抗下,便让女真鞑子势如破竹而入。 韩世忠所部陷入侧翼门户大开的危局,而女真鞑子前锋,将兵火已经烧至景州。 景州城下,不知道有多少满面疲惫之色的百姓,正围在城门,苦苦哀求着能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 而城墙之上,穿着赤袄的大宋军汉,同样是满面紧张的望着城下纷扰的人群。 “军爷,还请放俺们入城罢!逃到此间,好容易从鞑子那里挣扎出一条性命,有老有弱,已经走不得了,粮食也吃干净,军爷开恩救这些人一命罢!” “俺们男人可以卖气力修城墙,运土石砖瓦,做什么都成!就求给婆娘娃娃换口吃的,有个破庙烂窑都歇脚喘口气,发发慈悲罢!” 城下难民中,不断有人哭喊,汇聚在一块,不由得人心生恻隐。 一个宋将在城楼,高声喊话,让他们继续往南跑,蓟州一带才有人安置难民。 难民中,推举出一个中年人,看得出很有声望,众人都寄希望于他。哭喊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都看向这边。 这人来到最前面,高声道:“大家跑了两天一夜了,城里的军爷行行好,开城让俺们喝口水,吃点东西继续往南。” 城楼的小将有些犹豫,这时候,在他身后一个玄色盔甲的将军走了过来,扯着嗓子大声道:“滦河日夜不息流,还不够你们喝水的,若是有鞑子混在其中,开了城门岂不是大家一块完蛋。赶紧给俺滚蛋,不然视作女真奸细,乱箭射死,到时候别说没提醒你们。” 人群中,很多人把头低了下去,眼中闪过怨毒神色。普通百姓则更加失望,他们的脚都磨破了,走的时候匆忙,也没带多少吃的。 难民中为首的中年人,抱拳道:“这位将主,能否借一些粮食,将来打走了女真,俺洪天定一定来还。” 城上将军骂骂咧咧,还是吩咐人用箩筐,放下了几十袋稻米。 围绕在洪天定身边的难民们进退颇有秩序,出来十几个青壮,把自己推着的木车上的东西清理出来,走过浮桥将粮食装起。 城下洪天定抱拳高声道:“谢了。” 城楼将军露出头来,扶着城墙骂道:“你这鸟汉子,恁的忒多废话,赶紧走吧,硝烟一起,随时开打,哪这么多废话。” 骂完回头训斥小将,“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这些鸟难民在这里聚集这么久,耽搁行程不说,鞑子来了这就是生口炮灰。他娘的,打了这么久的仗,还是这么缺心眼。” 小将摸着脑袋,笑道:“俺哪有解将军这般果敢。” 这员猛将,名叫解元,不是说他考中了会试第一,而是姓解名元。保安军青碧人,是韩世忠旧日袍泽,资历之老和呼延通不相上下。也是老西军中的老兵油子一个,素来以打仗勇猛著称。 难民们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强撑着继续赶路,一旦被女真人捉住,下场简直不如猪狗。 在蓟州一带,确实有难民安置所,幽燕为了防止女真人掠夺生口做炮灰,一直是打仗就坚壁清野,大家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次龙山会成为突破口,要知道以前龙山因为比较险峻,是从来没有被攻打过的。 龙山脚下,洪家寨内,寨主洪天选浑身绳缚,被压在校场前。 寨内的百姓,被女真人驱赶,在下面观看。寨子被女真偷袭打破的时候,逃走了一大批人,剩下的都是些走得慢的。 女真人的马太快,追回的这些,注定了被舍弃。若是强行要救,只怕一个都走不了。 一批高头骏马,从女真兵中出来,他所经过的地方,所有女真人都让开道路。 马上的女真大将,浑身是金色的盔甲,腰间不知道缠了什么名贵的腰带,上面嵌满了宝石。 一身浮夸的盔甲下,是一个标准的女真猛将身材,矮小粗壮,口阔脸方,凶相毕露。 周围的女真将士,都对他毕恭毕敬,这人便是女真勃极烈之一,完颜宗翰。 “洪天明,你果真不降俺大金?” 宗翰在马上用白鞭子指着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一时不慎,没有想到你们能翻过龙山的悬崖峭壁,从西侧攻上来,是我疏忽大意了。不过我们洪家寨的这些汉儿,世代没有生出一根为异族豺犬的骨头来。” 完颜宗翰一言不发,纵马径直向前,身后的女真谋克们,虽然没有听懂这汉人说的什么,但是人人都露出一丝残忍的狞笑。 不一会,哭喊嚎叫声在宗翰身后响起,洪家寨内,烧杀淫掠,血流成河。 ------------ 第六百四十四章 布防景州 女真立国之后,是以小族,统治比他们大得多的许多其他民族的臣民。 所以他们有一套严苛地,管制金国内女真以外民族的律法。 洪天明被绑在一个木桩上,几个女真鞑子残忍地狞笑着,浇上些助燃的油,一把火点着了。 几个年轻的后生,拼死想要上前相救,被女真鞑子随意砍倒。此时的龙山,处处都是女真的主力精锐,很快他们就要从龙山山谷,滦河一带,涌入幽燕。 景州首当其冲,城内兵马来回调动,加固附近几个堡寨,互为犄角。 宋军如今的士气,今非昔比,当然不会未战就放弃周遭的堡垒。 解元已经做好了在城外与女真野战的准备,这时候韩世忠带领大军,驰援赶到,人心更加安定。 城楼上的守军,匆匆放下吊桥,韩世忠回头道:“曲端,你带本部驻守北城堡寨,魏先,你带人驻守东寨,其他人随我入城!” 一众将士杀气腾腾,进入景州城中,拧了拧护腕,韩世忠扫视一眼,对城中的布置十分满意。 幽燕一直在准备这场大战,所以在景州这等地方,干脆就是完全的军镇。 城中的百姓不多,一旦开战,首先把老弱妇孺转移。在后方的蓟州等地,有专门的安置所,负责接纳安置这些百姓。 尤其是檀州一带,因为战线绵长,所以韩世忠执行的非常彻底。 这也是因为,他在第一次幽燕大战时候,见识过女真人的打仗方式。 不同于以往和契丹、西夏等异族交手,女真人不和你打兵对兵,将对将的正面交锋。他们喜欢驱使附庸军和生口,来消耗对面之敌,然后用残酷的局势,压迫对手的士气。 若真是让他们驱使一群自己的同胞,这些宋军就算是知道要壮士断腕,难免也会生出不一样的心思。 韩世忠登上城楼,看着龙山一带不断南逃的难民,沉声道:“女真鞑子,是古往今来最凶残无道的一伙异族,恰似禽兽畜生,已经是没有了人性。此番大战得胜,俺一定要跟少宰进言,斩草除根!若不将其彻底夷灭,将来其子孙死灰复燃后,又必生祸端。” 周围的将佐深以为然,都纷纷点头,这时候解元才走了过来,微微抱拳道:“韩帅,刚才末将去布置城南的抛石营,没有来得及迎接。” 韩世忠点了点头,道:“老解,龙山一带,有不少的燕地豪强,这些人自成体系,一向不受俺们指挥。当初少宰为了快速收复幽燕,许了他们一些好处,如今女真打破了龙山,这些人未必会和我们一条心,降金的估计不少。所以最重要的是,小心这些汉儿,充为女真奸细。” “说起来,是咱们粗心大意了,金人既然打破了辽国州府,占据了大辽的疆土,自然也得到了幽燕的地势图。当初此地沦陷在辽人手里百十年,地图定然是绘制的十分清晰的。” “谁他娘的能想到,这个龙山还有条小路,悬崖峭壁上,女真鞑子也真敢走。” 解元呲着牙一笑,道:“俺听军中一个辽人说过,这些女真鞑子,天寒地冻的时候,就在雪窝里猎虎、猎鹿,走陡峭山壁,如履平地。” 韩世忠的身后,一个大胡子军汉,不以为然:“哪有这么玄乎,不过是行险招,侥幸成功,说白了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这些人是真挺狠的,不光视别人的性命如草芥,自己的小命也是全不在乎。” 韩世忠笑了笑,道:“哪有人会不在乎自己的命,这些贼厮鸟,泼鞑子,不过是生了一身猪皮,不知道疼罢了。” 城外的难民还在不停地南下,韩世忠沉吟道:“要不要派人去护送?” 解元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世代居住在此的燕民,比我们更熟悉道路,大战当前,何必浪费兵力。” 韩世忠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说话。 燕山一带,洪天定停止了继续逃难,他把所有人召集在一块,高声道:“各位父老,到了燕山,有官兵阻拦,女真鞑子应该是追不上来了。俺们洪家寨的人最多,也有一些景州守军给的粮食,你们带上继续往南走。洪家寨的后生,留下几个陪俺在这里,等大哥的消息。” 他此时还不知道洪天明已经被烧死,希望在这里等等,周围的一个中年汉子附耳道:“二郎,要是后生们都留在这,只怕咱们寨子的人,在路上分不到应得的粮食。” 洪天定点了点头,道:“四叔,你带百十个人,随着他们继续走。俺这里留十个人就行,不然留的人多了,一是吃的不够,二是容易暴露。” 中年汉子也不废话,带着寨子里的人,继续推着粮食赶路。 其他人都巴不得早点逃到蓟州,只有几个燕地地头蛇,过来和他话别。 一行人在山中潜伏下来,洪天定吩咐手下,去做好洪家寨的标记。 “只要大哥逃了出来,就必走燕山,到处路口都做好咱们的标记,然后四散观察,有事就来此地找我。” 九个人抱了抱拳,很快消失在丛林里,这些燕地汉儿,对燕山祜水最是了解不过。 --- 福州府,杨霖笑吟吟地看着前来拜见的张伯玉,笑道:“难为你能放心,丢下交趾来看我。” 张伯玉一脸谄笑,道:“有咱们大宋的虎贲之师镇守,交趾可以说是海晏河清,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霖这几天忙着处理岭南新政的事,这里的情形比他经过的几个省复杂许多。 大宋一直把岭南,作为边陲僻远之地,根本不重视。 导致这里滋生了一大批地头蛇,完全把控着土地和财富,徭役废除可以说直接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 岭南官员,多有被腐化的,成为这些人的看门犬,提线木偶。 杨霖累了这么几天,已经摸查出一些眉目,正累的不行,张伯玉竟然从交趾来了。 杨霖心中只觉得好笑,这厮是生怕自己卸磨杀驴,其实此人还有些用处,杨霖也没打算最后把他怎么着。 正想寒暄几句的时候,一个侍卫进来,低声道:“少宰,北边传来情报,说是女真大举增兵,似有大的动作。” 杨霖眉头一皱,问道:“韩世忠怎么说?” 此时第二批送信的还没到,这些人来时,阿骨打还没有正式亲征。 侍卫摇了摇头道:“韩帅说,金人有很大可能,要举国南征。不过他也说了,让少宰放心,长城兵团决不让金兵南下成功。” 杨霖闭了眼,细细思量起来,不一会说道:“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 第六百四十五章 陛下,咱们实力不允许啊 没等太久,驿卒传来下一条消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率大军南下伐宋。 福州钦差行辕内,正在核对账本的杨霖,闻言合上了公文。 他在座位上沉思许久,周围的官员侍卫都噤若寒蝉,没有一丝声音。 良久之后,杨霖轻声道:“岭南省,福建路,武平、龙岩、上杭三府,办事不利,将知府及涉事官员革职,追查到底。广西南路,广东南路,我已经无暇顾忌,稍后将调中书门下学士承旨张叔夜前来,将岭南三路彻底清除一边。” 杨霖起身道:“我还是那句话,官位空着永远有人候补,不要怕兹事体大而小事化了。此次新政,敢阳奉阴违的,统统撤职查办。一个府烂了,我们就根治一个府,一个州烂了,我们就根治一个州。” 众人浑身一震,杨少宰交待清楚后,只怕又是一场大清洗。 张叔夜久镇江南,曾经执掌一省军政大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有着充分的治理地方的经验,想要蒙混过关,属实不易。 杨霖叹了口气道:“本打算肃清天下,终究还是被这些鞑子搅乱了节奏,阿骨打亲征,此事非同小可,我须转回幽燕,统筹调度,就不陪你们继续清查了。我走之后,诸君宜恪谨守职,勤勉任政,一扫岭南颓败之气。对岭南三路来说,如今是千古未有的机会,希望尔等能在此地留下美名。” 幽燕几个大将,指挥军团作战,都比自己厉害,这一点杨霖心知肚明。 但是他必须得去,因为不管是姚平仲,还是韩世忠,亦或是宗泽,都不能直接指挥彼此。 就是再强,也拧不成一股绳,如今天下能同时指挥三人的,估计也就是自己了。 自己人在幽燕,他们才有机会,实现默契的配合。 不然的话,一盘散沙,如何应对女真的全力一击。 杨霖背着手,在一众官员的目送下,慢慢走进了内室。 在院子里,亲卫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房中徐月奴主仆和黄玄芝、灵云,也在收拾东西。 见到杨霖进来,都围了上来,徐月奴道:“霖郎,你又要去打仗了?” 杨霖点了点头,拿起茶壶,直接喝了一口,道:“你来我往这么多次,这一回要打一个一劳永逸。” 徐月奴脸上忧色更甚,道:“你又不是个武将,怎地每次打仗,都要去阵前冒险。” 杨霖也有些无奈,自己不去不行,如今的权势,都是靠边关的将士得来的。 当初为了防止生出不测,杨霖并没有扶持一个边关绝对的核心将领,当年西北的宋江,差点就成了这个人物,还被他匆匆调回汴京,任职枢密院。 大权永远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不然的话,有可能会横死家中。 这也造成了杨霖手下几员大将,互不统属,各自镇守一方的局面。 平时还好,各自守住一亩三分地就行了,一旦发生这种大战,相互间地配合就是很大的问题。 必须得有杨霖亲自在场,统筹各方意见,和军中谋士做出最好的决断。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金国,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女真的几个贵族,尤其是皇室的几个亲王,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几次当堂争执,动辄打的头破血流,让阿骨打不胜心烦。 黄玄芝凑上前,问道:“这次还带我们么?” 杨霖将她拽到怀里,捏着下巴道:“你们先回汴梁,或者去苏杭玩几天,回去密州也可以。我要从海路,直奔天津港,然后去前线。” 短短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是跑遍了大半的疆土,杨霖也有些疲惫。 他随手揉着黄玄芝的小脸,骂骂咧咧地道:“狗鞑子,不让我消停是吧,这次我绝不停战,咱们不死不休。” --- 复辽城,皇城内。 耶律大石在殿内走来走去,不时站住脚步,欲言又止。 殿内几个新辽大员,全都面带忧色,相劝又不敢开口。 陛下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战他太想参与其中了,但是如今的大辽,在这个地方称王称霸还好,回去大漠…… 萧保保终究是个武将,性子比较直一些,出列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耶律大石一看是武将出列,心中一喜,满怀希望地问道:“萧爱卿有何高见?” “高见没有,但是臣有一个大实话,要说与陛下知道!陛下,咱们既打不过大宋,也不是金狗的对手,在这打了几场胜仗不假,但是臣都参与其中,深知这和宋金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若是强行东进,只怕这点好不容易保住的血脉,要葬在宋金战场了。” 耶律大石脸色涨红,这些事他心中十分清楚,但是被萧保保说了出来,还是有些震怒。 如今是最好的机会,一旦宋金决出一个胜者,再回去就是找打去了。 他心中暗恨,该死的阿骨打,怎么就不能给朕十年的时间。 耶律宪眼珠一转,出列道:“陛下,臣以为萧保保说的,有些道理。” “有些?那到底是有道理,还是没道理?”耶律大石没好气地问道。 “有……么?于越,陛下问话,你怎么看?”耶律宪来了一招祸水东移。 契丹的于越,就是宰相,如今是燕王耶律淳的儿子耶律阿撒担任。 耶律阿撒一听,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耶律宪痛揍一顿,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出列,道:“臣觉得萧保保说的大有道理,惕隐更是高瞻远瞩。” 一股郁气,在胸中无法发泄,耶律大石一脚踢翻了灯柱,声若闷雷:“派出我们的所有远拦探子马,随时给朕汇报宋金战况,萧保保,你滚去给朕打下君士坦丁堡,将拜占庭皇帝给朕捉来。” 萧保保大喜,骨碌一声,跪倒领命。 殿中的契丹文武,全都舒了一口气,陛下到底是有为之君,深知趋利避害,没有冲动行事。 “往西打,是最好的决断,因为西边那腐朽的帝国,在过往商人的嘴中,传的十分清楚。” 拜占庭的衰败,始于突厥人从东亚退场,来到此处。 面对这些突厥人,拜占庭束手无策,任由他们随意掠夺屠杀。 从篡权者阿莱克修斯一世开始,帝国开始引入西欧封建分封的制度,重新建立起一支军队,对突厥进行了有力的抵抗,并收复了一些东部领土。他向西方求救抵抗突厥,这是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起源。十字军收复了尼西亚,但很快救兵成了仇兵。 虽然阿莱克修斯的孙子曼纽尔一世是十字军的朋友,但双方都不能忘记他们互相革除了对方的教籍,拜占庭对源源不断经过其领土的罗马天主教十字军的意图很持怀疑。来自神圣罗马帝国的德意志人和来自西西里岛和意大利的诺曼人不断攻击拜占庭帝国,并对帝国的省份进行掠夺。 虽然现在花剌子模人,已经被消灭,但是拜占庭帝国的邻居,变成了更加能打的契丹人。 这是刚从东亚退场的一伙人,比早就被打出来的突厥,更有战斗力,打得中亚三十多个小兄弟俯首帖耳。 这些挥舞着弯刀,骑着大马、留着嵌发的契丹人,刚刚在当世最恶的战斗中淬炼出炉,刀锋已经指向了内忧外患的拜占庭。 ------------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人与野兽的较量 龙山往南,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因为地处封闭的山谷,没有得到鞑子南下的消息,约莫百十户人家村外开垦着片片良田。 正值村中最长寿的老人百年华诞,全村老少藜羹麦饭、烧酒炖肉同贺。 如今,欢庆气象却成了一场野兽的盛宴。 村头村尾的护村木栅已被扯得支离破碎,村内村外遍地血腥。四下散着倒伏的尸首,男子多是身首异处肢体不全,女子无论老少下身赤裸一片狼藉。 百姓们辛勤垦殖的庄稼,青青幼苗正成为散四野战马的饲料,打谷场上几十名女真鞑子,正在用竖起的人靶比试箭术,村内房舍仍不时有惨叫声与火光冒出。 一间茅草屋内,此村的百岁村老胡须灰白,眼神浑浊地看着眼前的鞑子将军。 正厅内,他的子孙摆好宴客的酒席,被一个矮胖粗壮的女真壮汉享用。两旁立着十数个按刀护卫,虎视眈眈盯着房内瑟瑟发抖的此间主人一家。 这女真将领,就是宗翰手下的高庆裔,出身渤海高氏。因通晓汉语、女真语,被留在完颜宗翰军中作通事。 渤海人和女真人是一个祖宗,所以渤海人在金国,地位仅次于女真。 细细品味着杯中黄酒,高庆裔忽听里间传来一声惊骇尖叫及怒喝声,随即便是一声女子的惨叫。 屋内的主人家中,一个汉子面色惨白,但是百岁老人依然无动于衷,或许是没有听见。 紧接着一个年轻女真鞑子,拎着裤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他年纪不大,粗颈肥身,剃着金钱鼠尾的发式,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席间上首位置,不顾餐盘内汤汁淋漓直接上手抓了便吃。 高庆裔带着点讨好的语气,停了杯筷,用女真话微微笑道:“可耍快活了?” 这少年乃是宗翰爱子,完颜设也马,本事稀松平常,但是为人骄狂自大,都是被宗翰一手惯出来的。 他一边抓着肉吃,一边骂道:“南朝女人,皮肤倒是细嫩,就是不禁折腾。我还没尽兴,她便痛死过去了,让我一刀砍了。” 高庆裔笑了一声,问道:“老头,你孙媳妇被杀了,你听的见么?” 老人眼皮一抹,声音竟然颇为清楚,开口道:“我不聋不哑,活了一百岁了。” “那你不生气么?哈哈,你挺识时务,怪不得能活这么久。”高庆裔残忍地笑道。 老人眼中似乎有一道浊泪流下,叹了口气道:“上古时候,遍地都是凶猛的野兽,人是最弱小的。经常有人被野兽活活吃掉,只剩下白骨架。但是后来,这些野兽要么被驯养成了看家狗,要么在野外继续成为猎户们的猎物。但是人就是人,住在屋内,遮挡风寒,越来越好。” 高庆裔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愤怒,他起身一脚踹在老人的心窝,将老人踢死。 屋内的一家人嚎哭起来,“吵死了,都给我砍了。”完颜设也马一边吃,一边下令。 杀完人之后,人群中唯一懂汉语的高庆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脸上的狰狞的得意,全都消失不见,沉着脸提刀出去。 “设也马,宗翰下令让我们多捉些生口,还是快点出发吧。不然的话,这些汉人收到消息,就都跑光了。” 设也马不以为然,笑道:“南人有的是生口和畜生,而且一打就跪在地上投降,有什么好急的。” 他年纪还小,没有经历过幽燕的上一次大战,浑然不知道坚壁清野的厉害。 曾经的完颜宗望,在白宁山可是把书皮都啃光了。 高庆裔也不敢扫他的兴,只好默默地出去,指挥手下把捉到的人绑住双手,用一根绳子拴在一块,防止他们逃跑。 --- 景州前线,已经短兵交接,在这里女真人可不是面对手无寸铁的山中百姓了。 各道工事前,大宋长城兵团,展现了他们两却女真的威势和自信,寸土不让,血战到死。 石门镇一带,城墙山下,硝烟弥漫,所有的宋军将士,都蒙着脸,还是咳嗦不止。 杨天赐被熏得满脸乌黑,指挥着手下,在城墙上试验火器,手里还拿着铅笔盒牛皮卷,不停记录。 城楼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火器,有火箭、震天雷、霹雳炮、突火枪、猛火油柜…… 一个守将实在受不了了,跑过来道:“天赐,俺们忍不住了,还是射箭吧!” “射箭杀伤力不行啊,你看下面,咱们只是被烟熏,他们已经死成一片了。” 这个守将跺了跺脚,道:“这鸟烟雾,不会有毒吧?” 杨天赐摇了摇头,指着一边的箱子道:“我们这几天用的是火炮火药、蒺藜火药。你看见没,那里才是毒药烟球火药。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准备使用,留着给鞑子一个惊喜。” 历史上大宋南渡之前,在火器上是遥遥领先的,但是南渡之后,没有注意保护开封府的那些“专家”,导致被金人全盘收下。 到了后来,金朝的兵马也装备有火器,并且丝毫不弱于南渡之后的大宋。 后人对金朝火药配方的研究,发现金朝的火药配方甚至比宋朝还要先进一些。 宋朝的《武经总要》记载火药配方,除了硫、硝、炭之外,还夹杂着十余种次要配方,杂质多效果差。而金朝的火药配方则要纯净得多,只包含硫、硝、炭、铁渣、磁末和砒霜,无论是燃烧还是爆炸,效果都要优于宋朝火药。 后期金军最常用的一种火器叫做“震天雷”,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手榴弹。另外金朝还独立发明了“飞火枪”,这种武器类似于轻型火焰喷射器。 杨天赐自小,和几个兄弟不一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和动手能力。 杨霖因材施教,让他跟着昭德坊外院的一群杂学家研究,还走后门让他进了火器司,第一次幽燕大战时候,就留在韩世忠的军中校舍,研制出不少的新式火器。 如今大战骤起,成了他实验的乐园,这小小的石门镇下,无数鞑子倒了血霉。 连城墙都被熏黑了,杨天赐看着苦不堪言的守军,伸手测了测风向,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带着几个人,用毒药烟球火药,今日便没有鞑子能攻城了。” 守将不放心,道:“俺也在这盯着,不行就开城一战!” 杨天赐赶紧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还没实验完呢。只要稍加改进,不知道能多杀多少鞑子,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守将有些无语,掐着腰看他指挥着一群年纪不大的少年,兴奋地开始摆弄那些号称毒药火炮的箱子,心里不禁发毛……这玩意真是缺德冒泡。 ------------ 第六百四十七章 谁是猎物 夏日的幽燕一带,已经十分炎热,过了长城尤其如此。 宗翰的身上,已经脱去了浮夸的金银盔甲,赤着臂膀,汗流滚滚。 在他脚下,跪着一个女真将领,吓得浑身哆嗦。 宗翰撕咬了了一块烤肉,撒上盐巴,骂道:“长城打不破就算了,景州打不破也有情可原,石门镇前两万人马寸步未进,你还活着回来做什么?” 地上的女真将领,浑身都是黑烟,还有腐烂的脓包和血肉,十分恶心。 他伏在地上,哭丧着道:“那些南蛮子,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武器,一声巨响之后,浓烟滚滚,俺的手下熏过之后就倒地抽搐,手脚没了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 “打了败仗,就是打了败仗,哪有这么多理由。石门镇挡了我们这么久,大军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留你一命是不可能了,念在你跟随我多年,还有什么遗言么?” 这女真鞑子自知难逃一死,梗着脖子道:“宗翰,把俺的谋克划到你的麾下吧。” 他自己手下的谋克百十人,加上家人和生口,也是千人左右的小势力,靠着他吃饭。 这人也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手下的这些人肯定会沦为别人的附庸,难免会被排挤剥削,要是能直接进到宗翰麾下,或许可以过得不错。 宗翰点了头,道:“行,俺答应你。” 这个鞑子没想到宗翰真的同意了,喜出望外,但是随即想到即将要死,还是有一些不甘心。不过他更怕宗翰反悔,神色稍微一顿,拔出刀来就抹了脖子。 这厮对自己也挺狠的,脖子上伤口很深,割断了大动脉。 帐内血流了一地,一阵腥膻之气弥漫开来,满帐没有一个神色不适的,宗翰依旧在吃肉。 吃完最后一口,宗翰起身拍了拍手,眼神阴鸷扫视一圈道:“这次前锋,是好不容易和阿骨打皇帝争来的,要是再打不过去,俺们都得死。” “宗翰放心吧,我们打下了那么多辽狗的城池,还怕大宋不成,这些蛮子越往南走,越不禁打。听说到了最南面,你一拔刀,他们就伸长了脖子,方便你砍,不知道是真是假。” 鞑子们大笑起来,宗翰也觉得有些好笑,道:“伸不伸脖子俺不知道,大宋被契丹压制了百十年,是千真万确的。辽人尚且在俺们女真儿郎面前不堪一击,更何况这些宋蛮子。” 这些人的自信爆棚,当一个民族起势之后,是很难挡下来的。 随着天色变暗,景州城外的祜水河畔,气温逐渐凉快了些。 女真人收兵之后,依河而建的工事内,宋军也开始埋锅造饭。 几十缕炊烟黑浓升天,女真鞑子们顿时一惊,待发现这些是直冲入天的烟雾,才平复下来。 这几日的血战里,时不时有毒烟传来,宋军从城楼上黑漆漆的筒子里,发射出一些冒烟的铁球,闻到就中毒,已经成了此次战场女真兵马的阴影。 虽然这种毒杀不了人,但是会让你恶心难受好几天,着实不是人干的事。 眼看不是毒烟,女真人骂骂咧咧地继续生火修整。 其实毒药火炮十分稀缺,而且用起来条件限制很大,风向一旦判断错了,极有可能痛击自己的队友。 城内的曲端,看着地图呆呆出神,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劣,女真鞑子兵马不断涌来,现在已经可以断定,龙山防线被彻底击穿了。 那些遍布龙山的堡寨,谁曾想在大国交锋时,这般无力。龙山一带,再没有阻拦力量,鞑子们两路进攻,不管是长城还是燕山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一旦宗翰控制了檀州、景州一带,长城兵团辛辛苦苦营造的防线,将反而为鞑子所用。想拿回来千难万难不说,鞑子们又随时掌握了南下的主动权。 在景州的韩帅,不知道在做什么,一直也没有个策略出来。 “这泼韩五!钻到景州干鸟,实在不行把位置让出来,俺替你指挥。”曲端骂了一声。 景州城内,韩世忠一点也没闲着,他在周围遍布哨探斥候,从军中挑选机敏能干的年轻士卒,投放到龙山、燕山一带的丛林山川里。 每日里的消息,通过种种渠道,源源不断地传入景州。 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即使是手下的亲信,也没有被告知。 这个战法说出来有些疯狂,韩世忠看着地图,尤其是龙山一带,死死盯了很久。 从长城往东,可以直接来到此地,可想而知,女真人会设下大批的人马守住这个入口。 种种迹象都表明,宗翰已经从龙山进入了幽燕,他没有在长城以南。 金军大营中,挂的帅旗,绝对是宗翰的障眼法。 要是能把龙山夺回来……将女真兵马分割成两部分,调幽燕大军,把宗翰咬死在龙山和燕山之间…… 这样的话,就要诱敌深入,不得不放弃一些城池。 至少这景州,就必须要放弃了,把宗翰引诱到更远的地方,最好是到了蓟州。 但是这样一来,肯定会造成恐慌,说不定还会受到汴梁的责问。 不战而丢失疆土,那可是重罪,这个时候要是杨少宰在这里就好了。 韩世忠无比怀念那个顶头上司,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先砸他。 以杨少宰的魄力,肯定会同意的吧? 想到这里韩世忠又有些犹豫,去年在汴梁,杨霖亲口告诉他,连八成的胜算的仗他都不想打,如今的杨少宰要打十成把握的仗。 但是夺回龙山,本来就难,全歼宗翰,更是一不小心就成了反包围。 长城兵团在幽燕的兵力,究竟能不能吃下这些涌入龙山的鞑子,这就需要大量的情报来佐证。 “报,现已探的,龙山一带留守的是宗翰的儿子完颜设也马,他受命在龙山的堡寨,搜寻粮草和生口。” 韩世忠从桌前快步走了过来,赶紧问道:“有多少人马?” “弟兄们根据烟柱数量,和旌旗数量,粗略估计不下五万人。” 韩世忠眼皮一抹,沉思片刻,又问道:“可知道是多少女真,多少附庸军。” “不知。” 韩世忠摆了摆手,道:“知道了,来人呐,给他们记上一功,继续探查。” “完颜设也马?没有听过,不知道是个什么角色。”韩世忠自顾自嘟囔道。 几个女真大将,他都十分清楚,这个设也马从没听过。 不过也还好,总归不是什么娄室一样的鸟人,应该不会留下太强的人干这些掠夺粮草和生口的活。 “宗翰这鸟鞑子,想要给俺来个夹心长城卷,俺韩五先请你喝个燕山角儿(水饺,宋时称角儿)汤。” ------------ 第六百四十八章 前无古人,旷世之战 一旦踏上大海,就很难收到消息,这也是杨霖对前线十分放心,不然的话,就是慢一点也要走陆路。 漫漫海风,催促着风帆前行,远眺海面,杨霖心中暗暗算计,海航这一块大宋正在为中华文明迎头赶上。 不同于大多数人所想,汉人在海航上,一直不算出色。 汉人的英杰,更想要在中原大展拳脚,而不是自我流放到茫茫大海。 东汉末年风帆才被汉人掌握,而我们的春秋时代风帆已经横行中东,所谓吴国海外探险也是前人老路,除了菲律宾和台湾,印度人提前几百年从埃及航行到广东。 中东西亚的大食人,在唐时海航一道依旧领先不少,唐朝汉人的航海依旧落后,大食可以万里漂洋攻打广州,大唐连去趟日本都是千难万险。 就是战争来讲,大食三次渡海远征君堡,兵力最多的时候二十万,大唐渡海半岛才几万人。 安史之乱以后,盛世不再,繁华盛世就此被毁去,一群被大唐帝国允许居住在广州的胡商,劫掠了广州。 “大食、波斯兵围州城,刺史韦利见弃城而逃,两国兵遂入城大掠仓库,焚烧房舍,然后乘船浮海而去。” 也就是说,广州曾被阿拉伯人短暂占领,然后血洗,死伤者不计其数。 而黄巢作乱时候,把他们屠杀一空,光在广州一城,就杀了十万中东的伊斯兰教徒和更远处的基督徒。 我们自古以来,就认为中原是天地正中,正统的汉人精英,没有什么远航情怀。 如今澄海水师,甚至要去渤海学习别人的先进技术,说起来金人的水师船只,不一定比大宋差多少。 杨霖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这一点,想要彻底扭转观念,估计还是要从袖楼商会入手。 利字当前,政策优先,或许可以让这一块短板被补齐。 远处隐隐出现一队队船只,杨霖拿出千里镜,看到是澄海水师的旌旗,便放心下来。 等到船只靠近,有人扔下一个绳梯,几个军汉攀爬上来。 “少宰呢?” 来人一上船,就要见杨霖,众人知道必是有紧要军情,当下不敢怠慢,带着他来到甲板。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道:“少宰,韩帅有军情禀报。” 陆谦接过来,拆开竹筒,拿出密信,递到杨霖手中。 杨霖粗略看了一遍,站起身来,低着头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长城这么快就被钻出了口子,而韩世忠竟然这么大胆,还要他们往里放。 等到自己到了天津港,这泼韩五,肯定已经开打了。 他娘的这时候不惜指派澄海水师,来给老子送个密信,他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打赢了还好,打输了这是等着自己去给他擦屁股…… 杨霖心中有些焦躁,叫住来人,细细询问幽燕战局。 即使最快的船只,也要三十多天,才能抵达天津港。 如今才过了十天,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幽燕势必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朝中诸公,有什么安排?” 来人显然是知道军情的,抱拳道:“回少宰,宋太尉派出三万京营新军,进驻河北大名府。河东、秦陇、山东,三省总督也调集了全部兵力,在紧要道路处布防。” 杨霖点了点头,这几道防线下来,即使幽燕有失,还有翻盘的机会。 既然泼韩五已经定计,就让他打吧,希望自己到了天津港,收到的是一份大礼,而不是挥泪斩韩五。 --- 这是一场大战,不光是人数兵力上,牵动的是整个边境。 极东的幽燕,甚至鸭绿江河畔,有高丽和女真的战斗,算是此战的极东点。 而在极西,大漠上,蒙古人规模最大,最严重的一次内战也要来了。 朔州,杨可世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西北军,旌旗蔽空,刀剑如林,威武雄壮。 尤其是清一色的骑兵,更加显得人如龙,马如虎,不由得壮志在胸。 西北军中,汉人占不到一半,大多是回鹘、党项和吐蕃人。 这是宋江在西北拉起来的班底,曾经横扫西域,杀得喀喇汗帝国十室九空,丝绸之路上,累累白骨暴于荒野。又帮助杨霖拿下了汴梁,勇猛好战,战力不俗。 为首的杨可世,更是西军中第一猛将,一杆大枪压制西军诸多好汉,武艺上没有一个不服的。 本来朔州不是主战场,但是如今合不勒受封为蒙古国王,聚集蒙古诸部的兵马,南下助战。 与之接壤的克烈部,肯定不会舍弃和宋人的同盟,早早就派人求救。 朔州杨可世,亲率大军,准备支援克烈部。 西北军中,本来就有几万克烈青壮,此次回去打仗更是同仇敌忾,恨不得马上和所谓的蒙古国王手下的兵马厮杀一番。 让他们知道,克烈人从来不怕鞑靼人,以前不怕,现在不怕,将来也不会怕。 边境上,无数的妇孺老人,已经赶着羊群,往大宋境内去避难。 草原上的征战,极少有这种情况,男人们战死了,女人和牲畜,就归了胜利者,这才是草原的丛林法则。 克烈首领的胞弟忽儿札,远远地迎了出来,见到杨可世捶了一下胸口,在马上道:“我的兄弟,你们的到来,就像是春雨滋润这片草原,你们的恩德,克烈人永远也忘不了。” 杨可世与他十分熟稔,朔州和克烈部的交往,就像是走同村亲戚一样频繁。他寒暄几句,就跟着忽儿札一道,率兵赶赴前线。 克烈首领,时不时就带着全家来大宋,去朔州或者银州游玩。甚至曾经心血来潮,要到长安县一趟,被忽儿札死命劝住。 那时候合不勒崭露头角,继承了海都的强大实力后,他几乎一统漠西鞑靼。 克烈部,是他的一个心结,这个善战的部落,和大宋通商以来,逐渐变得富裕,这让他们更难对付。 合不勒做梦都想把克烈部征服,这样草原上,再也没有人敢不听从他的号令,一盘散沙的草原诸部,也将实现第一次一统。 宋金之战作为引燃这场草原霸主之争的导火索,两强相争的背后是宋金的影子。 ------------ 第六百四十九章 社稷名宋,彤廷姓杨 “金国胡将完颜宗翰,率十万胡骑,自燕地当面狼奔南下,袭龙山,围檀州,燕山告急,燕地河北俱皆大震。” 赵偲听着满朝文武不安地禀报,心中惶恐不定,声音都有些哆嗦了:“莫不是破辽的宗翰?” “正是此獠。” 赵偲感觉屁股发烫,都坐不住这龙椅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杨少宰何在?” “少宰杨霖,此刻正在海上,据说是在巡岭南新政。” 李纲说完,叹了口气道:“陛下,幽燕若失,河北必将沦陷,臣愿披挂上阵,将金人赶出幽燕。” 白时中斜着眼,看着慷慨激昂的李纲,心中十分不满。 一旁的王朝立,更是直接出列,道:“李伯纪,何必危言耸听,不过是诱敌深入之计。此事发生前,已经知会过朝廷,如今韩世忠手下兵马估计已经在打龙山了。” 李纲眼色一沉,寒着脸道:“韩世忠身为主将,丢城丧地,朝中竟然还要为他遮掩么?他一个小小武夫兵卒,一步步升到如今的位置,不知道是仗的谁的势。” 这句话说出来,李纲自以为是抛出一个杀招,没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时中,呵呵一笑,道:“韩世忠战功卓越,每一步升迁都有章可循,岂不是强似你在此纸上谈兵。如今大敌当前,壮士用命,主帅出谋,你却要在此颠倒是非,枪舌如簧,蛊惑圣上,其罪当诛!” “臣附议。” “臣附议。” …… 白时中说完,朝堂上黑压压一片,全部拜倒附议。 赵偲心中无奈,李纲满脸愤怒,环顾四周,大声咆哮道:“尔等,但知有杨霖,可知有天子?” “李纲!大敌当前,你咆哮彤廷,欺瞒圣上,还敢诬陷同僚,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白时中平日里十分和善,这一次难得怒目圆瞪,倒也有一番宰执天下的威严。 他是首席宰相,这一发怒,大庆殿内,云起响应。 赵偲根本没见过这种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求救旁边侍立的老太监杨戬。 杨戬轻轻点头,一甩拂尘,高声道:“官家有旨,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他虽然年迈,但是声音倒还颇为清楚洪亮,殿下的蔡京看着他,轻轻微笑起来。 杨戬看来开始养生了,争取活到改天换地那一天,不然他这辈子算是白折腾了。 人呐,还是得有后才行。 想到这里,蔡京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蔡攸是咎由自取就不说了,老四最是可惜,竟然被刺死在杭州。 幸亏自己多子多福,蔡绦跟着杨霖,将来这蔡府,就要指着这一脉了。 众人散去之后,大庆殿空荡荡的,只剩下李纲孤寂的身影。 旁边收拾的小内侍,低声道:“李中侍,散朝了。” 李纲这才走出大殿,看着放晴之后的天空,背负双手,默然无语。 在大庆殿外,一个石碑前,驻足良久。 此乃“元祐奸党碑”,碑文笔走龙蛇,字迹铁画银钩,高出自己几筹,乃是蔡京的手笔。 馆其字,逸兴湍飞,显然是当时春风得意,心潮澎湃,和自己此时截然相反。 上面全都是大宋名臣,一个个响当当的名字,都曾经是这殿上的风云人物。 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秦观等三百零九人…… 这是蔡京主政时候,和杨霖合力上奏,清算元符年间的旧党大臣。 李纲叹了口气,对着石碑摇了摇头,走出了皇城。 还没到家,诏令已到,李纲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回到春和殿,赵偲神思不属,慌张失措,问道:“杨太傅,你说完颜宗翰打进长城真的是韩世忠的计谋么?” 杨戬苦着脸,道:“老奴一个内侍,如何知道这些国家大事,但是听人家传的挺玄乎的。官人若是想知道,老奴这就去枢密院和兵部,打探一下虚实。” 赵偲点了点头,随机接着摇头,道:“还是算了。” 杨戬心底冷笑一声,挖空了心思,想要吓唬吓唬他,让他早日禅位,便低声道:“这女真可是非同小可,陛下还记得耶律延禧么?从上京府,逃到了云内,再逃到汴梁,还是被送回女真手里了。这些人杀人如麻,活吃心肝,比禽兽还凶,与妖魔一样……” 赵偲小脸一阵青一阵白,走路都写不稳了,道:“有杨少宰,我们大宋不怕,崇宁至今,还没打过败仗,女真人不是也输了两次了么。” 杨戬嘿笑一声,不再言语。 --- 龙山,雨丝绵绵而落,天地间好似有一张水帘。 山谷的道路,泥泞不堪,处处水洼湿地。 解元看着雨幕茫茫,心里不断骂娘,入夏以来幽燕一滴雨也没下,一旦准备入山偷袭,就连阴了三天。 将士们的军靴上,沾着厚厚的泥土,十分粘稠,迈一步要用平日里迈三步的力气。 山谷中,祜水激荡,河位上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解元一声令下,山中的宋军开始找树下坐着吃饭,他们腰里带着炒干的面粉,解开水囊边吃边骂。 本来几天就能摸到龙山西侧,但是为了防止女真人在此设有暗哨密探,大军转而进到金国境内,从山北迂回。 这样一来一回,耽搁了大把时间,韩世忠要求的十七日前到达龙山,已经马上就要逾期了。 这时候可是没法通讯的,一旦耽搁了,包不住龙山,前线打赢了也是徒劳。 完不成任务,是必然要被处置的,解元心知肚明。 他匆匆填饱了肚子,拍了拍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令继续东进。 天色将暗,解元下令就地修整,这些浑身湿透的军汉,也不敢生火烘烤。 湿漉漉的衣服干脆脱掉,在泥潭里的石头上,将就着枕戈眠一夜。 第二天,天色放晴,解元大喜,与几个手下商议一番后,决定今日不行军,干脆停在在此地将衣服晒干,等待路面好走一些,再全面冲刺。 将士们欢欣不已,不过却不能庆祝,都在小心翼翼地晒着衣服。 此时幽燕大地上,完颜宗翰意气风发,终于打破了景州防线,檀州也已经被团团围住。 只要破了檀州,幽燕就是一马平川,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女真南下了。 ------------ 第六百五十章 千钧一发 檀州城下,女真兵马围着檀州,久攻不下。 一排排的箭雨,就像是不要钱一样,从弩床上朝下发射。 这些劲弩不比弯弓,射出的是小棍子一样粗细的弩,箭头换成枪头,这就是根小矛。 每一个矮墙的空隙,都可布列一张小型床驽,宋军只需站在这些早就绞好了铁弦,装上了短矛也似无尾铁矢的小型床弩之侧,用木槌砸下牙发,弩箭便激射而出。 每一轮的射击,都会响起剧烈的破空之声,一张床弩上,八支铁矢齐发。 城下密密麻麻的金兵,顿时响起惨嚎声,攻城只能是用步卒,而这些长大铁矢射入这样密集的步军阵列当中,带来的杀伤就分外的惨烈。 有铁矢得弩箭,可以轻松击碎了鞑子的头颅,让它们像是烂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灰的物事四下飞溅。 如今是夏日,不耐热的女真人,都脱去了厚厚的皮甲。 很多的铁矢洞穿一名鞑子之后去势犹自未消,接着再将后列鞑虏射穿,有的甚至一下就洞穿了三名鞑子。 当先一名鞑子身上硬生生的给射出了一个透明窟窿,而后面两个却被钉在一起,口中都喷着大口大口的污血,伸手想将这还带着锈痕的铁矢拔下来,结果转瞬间就没了气力,两人被钉在一起倒下。 最可怕的是,这些弩箭似乎消耗不完,一片牙发扳动的巨大响声中,弦声密集如雨,无尾木矢如蝗虫一般飞来,眼见着当面阵列最前就倒下一排排的金兵。 若是宋军能一直射,便是神仙也靠不近这座城池。 指挥麾下谋克攻城的金国大将韩先企,乃是宗翰的嫡系亲腹,如今也支撑不住了。 他身边的亲兵被射死之后,韩先企拔出长矢,带人撤到后面,去见宗翰。 韩先企气喘吁吁地退了下来,身上满是血污,一旁的扎保迪阴恻恻地道:“韩先企,我们拼死过了景州,你们只是行军就到了城下,现在几轮箭雨,就把你们射回来了?” 韩先企将手里的“小矛”一扔,喝骂道:“你管这叫弓箭?” 宗翰弯腰,捡起来一看,木棍似的中间,满是血迹,这一根应该射死了不止一个人。 至此,宗翰材才真正了解到,金钱的威力。 都说大宋富,以前是富在士大夫,富在公卿,各营各军穷的就差要饭了。 自从杨霖秉政以来,军中饷银分毫不差,而且有一方统帅,若是需要钱研制武器,朝廷也会很快拨款。 韩世忠在檀州镇守这些年,可以说是把檀州打造的跟铁桶一般,当初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寸土不让。 檀州作为第一站,背靠长城,自然成了他着力打造的重点城池。 宗翰拿着长矢,神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将领也不敢再争吵了。 “我们许是上了当了,宋军在景州,没有用全力,他们是想把我们放进来。” 宗翰冷冷地说道。 身为一方大将,他统兵多年,敏锐地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过此时已经没有用了,龙山正在被宋人攻打,岌岌可危,不出意外的话,等他回去时候,龙山已经易主。 --- 龙山洪家寨是最紧要的地方,只要占了这个军寨,便可以堵死唯一的通道。 再扼守龙山,两边都不要想轻易攻破,光是那些悬崖也似的山路,就足以吓退大部分人。 解元破釜沉舟,没有逼着身上衣服黏糊糊,沾满了水,脚下沾满了泥的手下继续赶路。 反而在山坡上,大喇喇修整了三天,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奔袭到了洪家寨。 三千精兵,从兽皮蒙了的箱子里,拿出火药来埋设在道路上,然后派人前去诱敌。 洪家寨中,高庆裔哄着宗翰爱子,完颜设也马,这几天在龙山便如恶鬼出了地狱,到处烧杀淫掠,把龙山一带,祸害成了人间炼狱。 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让设也马这一代的女真人,没有经历过随军征战,掀翻大辽的壮阔战争中。 他们少年时,就有无数的辽人奴仆,根本不曾吃过什么苦,所以设也马这样的人,比之后世历史上,还有不足,更别提和他们猛的像是开挂的先辈了。 简直是断崖式的实力断档,不过设也马本人可不知道,这几天欺负百姓,让他膨胀的不行,以为打仗不过如此。杀几个老弱女人,就觉得自己堪比完颜娄室了。 不过高庆裔可不是设也马这样的纨绔子弟,他是渤海降将中,混的比较好的一个。 正因为有过人的本领,才能被宗翰重用,他将此地布置的天衣无缝,大军和物资源源不断通过龙山进入幽燕。 高庆裔正在关卡处,远远听见有声响,人声鼎沸声音慢慢变大,似乎是喊杀声。 起处他还不太在意,以为设也马又带着“狩猎”了,但是随即响起了女真特有的角声,这是冲锋的角声。 高庆裔大惊,赶紧招呼手下,纵马往回赶。 等他来时,只听得一声巨响,追出洪家寨的金兵被炸的粉身碎骨。 血肉横飞,硝烟滚滚,呛人的味道隔着老远,仍然让人无法呼吸。 解元趁机挥兵,攻入了洪家寨,高庆裔远远看见设也马带人在城上反击,心下稍定。 不管这支宋军是从哪冒出来的,只要把他们绞杀了,便是一堆请功的尸体。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这些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太能打了…… 这是韩世忠遍寻长城兵团,精心挑选的能战勇士,一个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 城楼上惨叫连连,高庆裔握紧了拳头,双眼布满血丝,嘶吼道:“杀进寨中,洪家寨丢了,我们都要死。” 高庆裔手下,都戴着尖顶皮帽,帽上插着野鸡翎尾,人人都披着一身无袖皮甲。 他们手中所持却不是女真军与附庸军惯用的角弓羽箭,而是与宋军所用形制相同的弩机。 这些都是渤海的强弩手,女真崛起以来,为辽所灭的渤海遗民本就是他们的同族,所以很快融入到女真建立的大金国中。 渤海人不光造船技术出众,冶炼、器械也都有其独到之处。 高庆裔手下的这些渤海强弓手,在远处就能支援到战场,箭雨一度阻断了宋军的进攻。 设也马手下的金兵,总算有机会喘过气来,纷纷拔刀和涌入寨中的宋军厮杀。 龙山守军不多,被炸死了足足有几百人,还有大部分女真鞑子在龙山一带搜寻残存的燕地汉儿。 但就是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是宗翰帐下的精锐谋克,一个个悍勇异常。 设也马揪住一个女真将领,双目如同喷火一般,道:“给我压住,不能放一个宋军进来,不然我杀了你全族。” 城寨下短兵交接,刀刀入肉,两边的弓手各自在远处支援,双方将士正在厮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劲弩贯穿胸腔和脖颈。不管是渤海弓手,还是大宋射士,都是十分精准。 高庆裔带人直奔城寨而来,他心里清楚,完颜设也马和这个寨子,丢一个他就要赔命。 寨中女真人回过神来,寨外又有强弩手,若是不能快速拿下洪家寨,固守等待援兵,只怕会越来越难。 想到这里,解元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将手里的大枪朝天一举,怒吼一声:“杀!” ------------ 第六百五十一章 生死相搏 当世没有人怀疑女真狂暴的破坏力,至少是在这个时代,他们就是杀戮和野蛮的代名词。 洪家寨前,解元振臂一呼,就成了女真鞑子的靶子。 不知道多少鞑子,张弓搭箭,瞄准了这个身先士卒的勇将。 他们的射术惊人,短距离内,箭无虚发。 破空声响起,几个亲兵慌忙格挡,解元肩部一疼,刺穿了上臂。 接着又是小腿一疼,单膝跪倒,几个士卒慌忙要扶,解元怒吼道:“先拿下寨子,不然咱们都是死。” 话音未落,在他身前的宋军甲士,额头中了一箭,魁伟的身躯轰然倒地。 身后又涌入一批宋军甲士,远处的射士,已经开始转移目标,射向前来增援的渤海兵。 解元被几个亲兵拖着,躲到一处栅栏下,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喊着:“杀!杀光他们!” 每一个冲过这道木门的宋军,都听着这同样的嘶吼,嗷嗷叫着冲进洪家寨。 “杀!杀光他们!” 解元这一喊,比身先士卒还管用,所有人都看到了缩在栅栏后面,身中三四箭的主将。 血气激发之下,士气达到了顶峰,战意凛然,悍不畏死。 高庆裔在远处直接看呆了,这场战斗虽然规模不算大,但是双方表现出的意志和惨烈程度,让渤海兵不自觉放满了脚步。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寨中的鞑子兵马,也就五百多人,剩下的全是附庸军,也有大概四千人。 若不是城外炸死的那些女真兵马,此番真的没有一丝机会,偷袭得手拿下这个龙山。 寨中的女真兵马,约莫有两三百骑兵,这些骑兵人和马都武装到了牙齿,每名甲士都披着重甲,身上丫丫叉叉长短兵刃俱全,还携弓负箭。 如此武装齐全的重甲骑兵集团,从来都是难对付的那一种,幸亏寨子内冲锋不开。 这清一色黑色盔甲的重骑,就像是一股黑色的洪流,稍加冲刺便迎面赶上红色军袄的宋军甲士。 刀盾手合着眼,咬牙树盾抵挡,被撞的口吐鲜血,骨骼多有破碎。 一口血喷出,带着三四个碎牙,尚且没有一个人后退。 军中副将高声道:“先攻上城楼,杀了设也马。” 高庆裔此时已经冲到了寨外,宋军腹背受敌,后军马上调转,和渤海人厮杀起来。 解元怒喝一声,伸手拔出小腿的弓箭,顺带出一块肉。挣扎着站起来,却还是无法走动,便扶着栅栏,高声地呐喊指挥。 设也马也从慌乱中慢慢恢复了过来,看到局势稳定,宋人一时半会攻不上来,便狞笑着叫嚣起来。 这伙宋人胆敢来偷袭洪家寨,却没想到俺设也马如此强悍,将这些南人全歼在此,父帅那里必定大喜。 解元的副将,也是他在西军的老友杨弘挥舞着双刀,走了过来,一根胳膊已经垂在一侧,眼看是提不起来了。 解元一看他,跺脚道:“老杨,咱们折在这里了,叫俺怎么对得起泼韩五那贼厮鸟。” 杨红怒目圆瞪,将刀往地上一插,一巴掌扇在重伤的解元的脸上。 “俺们尚在拼命,你说你娘的什么鸟话,怕了的话不妨往地上一倒,别碍着弟兄们厮杀。” 说完也不管他,咬着刀刃,从栅栏上往上爬。 解元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小婢养的的蹉鸟,俺什么时候怕过,给我杀!杀光他们!” 宋军的士气虽然高昂,但是死伤严重,毕竟女真鞑子居高临下。他们只需要在上面射箭或者砍杀露头的宋军即可,洪家寨当初囤积了大批的物资,准备应付女真人。现在都成了女真鞑子的仪仗,让宋军损失严重。 别看后世的影视剧中,动辄杀到最后一兵一卒,其实在冷兵器时代,一般的军队,在对敌的时候,很难承受超过十分之一的损伤。如今这一支,是精锐中挑选的精锐,再加上宋军营中,现在是白天操练,晚上讲课,才能如此坚韧。 金兵死的大多是附庸军,死多少女真人也不心疼,反倒很乐意用这些人,来换如此骁勇的宋军性命。 设也马在楼上张狂地大笑,高庆裔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远处的大宋射士,手指已经开始流血,箭射完了的,就挥舞着腰里刀,红着眼往寨子冲。 --- 洪家寨内,十几个鞑子,奉命看守掠来的生口。 这些燕地汉儿,此番算是遭了大难,当初两次幽燕之战,他们都幸免于厮杀。 可以说除了没有降宋的被杨霖清洗掉了,龙山一带的几个家族,毫发无损。 后来的大战,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参与了一下,根本没有经历过阵前惨烈的厮杀。 这一回,被设也马杀了个干净,捉了不下五千人,准备充当搬运物资的生口。这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鞑子眼中,都是一样的,不能干活也没事,大不了就是在路上杀了用来震慑其他人。 如今他们被关押在此,外面喊杀声震天,几个鞑子眼神冷峻,环视着他们,手里一直拿着刀。 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女真兵警惕心大起,呼喝着众人听不懂的女真语,但是骚乱更大了起来。 女真鞑子拔箭就射,射死了几个人群外围的人,血腥气散开,这些被反绑着双手串成一排排的人群,终于爆发了起来。 他们怒吼着上前,女真兵也不惊慌,拔刀乱砍。 无奈人数实在是太多,很多人开始互相帮助,解开手上的束缚。 怪就怪设也马和高庆裔,从未想过洪家寨会被偷袭,里面关押着还未来得及送走的生口。 这些燕地汉儿,生下来就是在四战之地长大,自从唐末到如今,这片土地从未太平过。 当年属于契丹,但是契丹人把这里视为边陲之地,经常默认纵容北边的各族前来劫掠。 而南边的大宋每次和辽人有摩擦,这里也是首当其冲,久而久之养成了燕地汉儿骁勇善战的性子。 他们手被绑着,就跳起来用牙撕咬,咬多有够得到的地方。 实在碰不到的,就在马腹下,咬马肉。 在被砍稻几十人后,人群蜂拥而上,很快把这些鞑子淹没。 他们浑身的血肉,被咬的面目全非,脸上也露出森森白骨。 大家解开身上的枷锁,在几个族中豪强子弟的带领下,摸起手边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冲了出去。 有人举着木棍,有人拿着石块,有人干脆赤手空拳。 腹背受敌的宋军,愕然发现,女真人的背后,似乎来了一支援军。 解元眼珠一转,高声道:“弟兄们,韩帅事先埋伏的援兵到了,给我杀光鞑子!” 本来已经近乎绝望的宋军,士气大振,纷纷高呼道:“杀!杀光他们!” ------------ 第六百五十二章 反击开始 若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肯定会在战争开始后,宋军还没有杀入寨内前,派人去把寨中的这些隐患清除掉。 完颜设也马,十五六岁的少年,显然没有这么老道。 他在此地的目的,就是搜寻劫掠生口,供女真人驱策使用。 这些在他眼里,犬羊一样的生口,一旦暴起,足以要了他的命。 几千个燕地汉儿,从后面直插城寨腹心,女真守军方寸大乱。 战场形势为之一转,他们从城楼上,呼号着直奔女真的主力。 这些人宗族亲人,尽被女真所害,仇深似海,苦大如山,双眼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凝着无穷的恨意,滔天的怨愤,复仇而来。 女真兵马少的劣势,一下子被无限放大,因为他们就算可以屠杀这些生口,也需要时间和人手。 而恢复士气的宋军,正在拼命地攻上来,这些人可不是眼前的生口,这些长城兵团的精锐,论起单个的战力,不弱于女真甲士。 女真人左支右绌,杨弘大喜,单臂持刀攀爬到城楼上。 在燕地汉儿的掩护下,宋人慢慢地上来,城楼眼看不保。 高庆裔大惊失色,指挥着渤海兵,拼死往里冲。 龙山不保或者设也马出事,他都没有活路了,这时候渤海兵,却随着无数溃逃的契丹附庸军一道,四散而逃。 渤海人和女真人,同属一个祖宗,但是却走向了两个极端。渤海冶炼技术发达,兵刃器械、航海船只、手工匠作都十分发达,但是战斗力很差。当初耶律延禧大败之后,渤海聚集了三十万人,偷袭大辽东京路,被刚刚惨败的辽人杀得丢盔弃甲,只能向阿骨打求救。 而女真则是生产力十分落后,但是能打,活生生掀翻大辽。 这种烈度的激战,早就超过了渤海兵能承受的极限,所有的强弓兵都四散而逃,钻进了龙山的丛林中。 孤立无援的女真兵一个个被击杀,解元仰天长啸,放声大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长期的嘶喊,让他的嗓子暂时哑巴了,而其他的宋军,也都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最后几个鞑子,死死护住设也马,燕地汉儿们,从寨中拿回了自己的武器,一张张狩猎的网子,将这些最后的鞑子一一生擒。 解元再难支撑,瘫倒在地,周围的亲兵上前搀扶,解元骂道:“赶紧修葺城寨,女真鞑子和咱们的援兵,马上到要到了!” 军令一下,宋军来不及修整,先是把金兵的尸体堆在城外,放了一把火。 云内的教训十分惨烈,现在他们也不敢轻易留下太多的尸体暴于荒野,不然再来一次瘟疫,是谁也不想的。 自己人的尸体,一一收拢起来,做好了标记,就地掩埋。 至于完颜设也马,和几个俘虏的鞑子兵,则交给了燕地汉儿处置。 一群人商议了一会,押着他们来到一个土丘前。 “让他们挖坑!” 一个会说女真语的中年汉子,一边踢着设也马,一边命令道。 设也马梗着脖子,不肯就范,这个中年汉子低下头,狞笑道:“你要是不下令,我们就把你的肉一片片地割下来。” 说完,马上掏出刀子,在他身上利落地划了一道。 血泯泯流出,完颜设也马这才有些畏惧,呲着牙问道:“挖坑做什么?” 又是一刀,这次切下来一块胳膊上的肉。 “挖!在这挖一个坑!” 设也马疼的哇哇叫,大声呵斥他的亲兵。 这些五大三粗的女真军汉,被剥的光溜溜的,几十张弓箭对着他们。 他们眼中闪着狠戾的目光,却不敢违逆设也马,开始掘土。 挖完之后,还来不及下一步动作,几十张弓箭齐发,将他们全部射死。 一群人笑着将设也马推到坑中,埋得只剩一个脑袋,一个小孩端着一个罐子,在他的耳朵里,灌上了黏糊糊的东西。 完颜设也马十分难受,几尽崩溃,不停地问是什么。 弄完之后,众人目光默然,在一旁围着他看。 这个坑旁边,有一个蚁穴,不一会,顺着蜂蜜一群群黑色的小蚂蚁,钻到了他的耳朵里。 越来越多的蚂蚁,从他脑袋上的孔里钻,完颜设也马脑袋难受之至,连呸带喊,拼命摇晃脑袋,也无济于事。 复仇的人群,没有欢呼,也没有喜色。 大家的脸上,全都是漠然,有几个人,直到悄悄哭了起来。 哭声慢慢汇集,再也忍不住的人群,嚎啕大哭。 在外面修葺城寨的宋军,稍微一顿,然后埋头干活。 --- 檀州城下,女真大军开始集结,有撤退的迹象。 久攻不下的檀州,和以前金兵见过的所有坚城都不一样,这是根本不可能被打下来的一座城池。 汉人在守城上的功力,可以说只要朝廷不拖后腿,投降派没有掌兵,异族别想轻易打下一座军州。 后世历史上,整个北方都沦陷了,太原城的王禀,照样守了半年,那可是全盛的女真鞑子,当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横扫欧亚的蒙古大军,被南宋挡了五十年,而此时的西亚、中亚、欧洲,没有一个能挡住他们一个月的。 城池是文明对抗野蛮的屏藩,长城兵团精兵猛将如云,物资齐全,朝中也给与了他们最大的支持,可以说让童贯来,都能守得住,更何况是韩世忠。 自从收复幽燕以来,从没有一天的放松,长城兵团一直在加固城防,等待这场大战。 如今见了真章,刀兵相见时候,才知道准备和不准备的差距。女真人以为的纵马南下,就可以随意劫掠奸淫的美梦,是时候破产了。 前两次幽燕大战,女真人并不服气,他们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输了,只是时机不对,撤回来等待时机而已。 在他们看来,大宋很快就会和大辽一样,臣服在女真将士的铁蹄下。用他们的锦衣玉食供自己享受,他们的娇妻美妾,成为自己的奴婢,他们的子孙后代,成为自己的奴隶。 可惜,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大宋将士变强的速度,已经超过了鞑子的认知。 完颜宗翰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在对危险的嗅觉上,他比自己的儿子,强太多了。 韩世忠举着千里镜,长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时机已经成熟,不管龙山怎么样了,自己都要开打了。 不然的话,前期的撤退,将成为一个笑话,自己也坐实了丧土丢城的罪名。就算是杨少宰来了,也未必会饶了自己。 往城前一靠,韩世忠看着身后的一众部将,凝声道:“我等受朝廷重用,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大宋的武人何曾有过这恩遇。大丈夫七尺躯、一腔血生来何用?建功立业,搏取功名,就在今日。传令下去,幽燕十州,各路人马,开始反击!” ------------ 第六百五十三章 山川变色 檀州城内,韩世忠一声令下,吊桥放下,八万精骑尽出。 幽燕大地上,传令骑兵四散而出,长城内外烽火台全部燃起。 狼烟直窜上天,所有的将士抬头望天,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耶律大石常把生聚十年挂在嘴边,十年足以让一个族群中的少年,变成精壮的战士。 而大宋不需要十年,庞大的国力底蕴和人口基数,让这个神奇的土地上的汉人王朝,只需统治者正确地施政几年,就可以化为可怕的国力增长。 隐忍许久的长城兵团,将士早就人人求战,不过为了大的战略目的,才一直采取守势。 女真人不会明白,短短三次的幽燕大战,他们的对手已经有了什么样的进步。 各部兵马,杀出城池和堡寨,军纪严明是如今的长城兵团的最大特点。所有的兵马全都严格遵守将令,精确地按照事先指派的路线,开始行军。 这是白日操练,夜晚上课最大的进步,让一向是鱼龙混杂的大宋底层军营,气氛为之扭转。 长城兵团就像是一台高效的机器,被韩世忠拨下了开关,运作起来。 正在徐徐后撤,准备退到景州稳固防线的完颜宗翰,看着远处山上一根根直冲云霄的烟柱,心中的不安更加浓烈。 宋人果然是有计划的后撤,并不是像大辽一样,挡不住女真的锋刃而溃逃。 反击来得如此迅捷,超过了他的想象,不过好在龙山还在,进可攻退可守,料宋军也奈何不得自己。 只要等皇帝的大军来到,定能杀得宋军人仰马翻,马踏南边的花花江山。 完颜宗翰下令,后军调头防御,前军加速前进,在天黑前退到景州。 女真诸将全都不以为然,一个个恨不得马上和宋人厮杀一番,来验证南人羸弱,不是女真敌手的根深蒂固的想法。 不过宗翰的威望太高,这些鞑子将领,也不得不以按照命令撤兵。 突然,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在山脉间响起,燕山脚下的大地都开始震颤。 前方突然涌现出无数兵马,红色的头璎,汇聚成一片火也似的海洋。 韩世忠勒马而立,他没有想到,女真人竟然撤的这么果断。 双方一照面,只有片刻的停顿,很快两边都是鼓角声大作。 两方将士,都有自己的骄傲,军心气势旗鼓相当。兵马冲击之下,一遇到就是生死相搏。 女真主力汇聚,如同一只桀骜嗜杀的上古凶兽,而配合默契的大宋精骑,就像是精密地战争机器。 各兵种配合默契,变换娴熟,令行禁止,进退完全掌控在主帅手中。 大宋轻骑骚扰侧翼,无敌于天下的步军方针,在韩世忠的改良下,通过轻骑兵的方式发挥出不一样的战力。 大宋轻骑兵居多,利用骑兵的灵活性,不断地奔走变换,寻找女真的空档和弱点。 在中间则是重骑兵的对决,血肉铁器的碰撞,从一开始就如同两座山的撞击。 战阵的中心,熟悉的人马剧烈碰撞之声再度响起。这是一种人马重重相撞骨肉摧折之声,浑身盔甲和马身上的披挂,金属碰撞之声,破甲裂肉之声糅合在一起的可怖声响。 接着就是甲士惨叫之声,战马嘶鸣之声,更加上顿时就浓重起来的血腥气息,让人直欲作呕。 大宋重骑冲锋而来,仗着惯性,将前排的女真兵撞得人仰马翻。 兵刃破甲入肉之声接连响起,女真迎面冲来的第一排甲士,几乎被一扫而空。 但是女真骑兵的战力,这个时候也完全显现出来,稍加调整,就排了一个宽正面的标准骑战对冲阵型。 如此悍勇的敌手,没有让女真鞑子惊溃,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对于这些重甲骑兵来说,骑射杀伤力可以忽略不计,直接无法伤到他们分毫。 未有血肉的碰撞和砍杀,才是分出胜负的唯一途径,两侧的步卒和轻骑,根本不敢靠近。 一招之后,双方各自调转马头,再次冲杀。两支对冲骑军撞上,声势更甚,卷动巨大烟尘。黄蒙蒙的烟雾中,这次两军对撞之声,比此前还要惨烈十倍不止。 韩世忠的双眼,来回巡视,面沉似水,这一仗已经超过了多少将领的见识,他们从未想过在这疆场上,将士们发挥到如此实力,竟然还有人能够与之相匹。 天地激荡,风云变色,饶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幽燕大地,应该也不曾有过几次这般惨烈的大战。 双方从正午时分交战,杀到了天色昏暗,远处轰隆的马蹄声响起。 “韩帅,是蓟州援兵!” “东侧有平卢兵马前来支援!” 宋军士气大振,尤其是掠阵的将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收拾掉这伙孤军深入的鞑子。 远处的宗翰再也忍不住,骂道:“龙山援军怎么还没到!” 他哪里知道,如今的龙山,早就打成了一片火海。 解元下令,在洪家寨死守,不断有兵马从长城支援到。 北边的女真后续部队,望着陡峭的崖壁,寸步难行。 而他最宠爱的儿子设也马,被蚂蚁吃光了脑子,留下了一个空空的脑壳。 四面八方,不断有宋兵杀来,韩世忠仰天大笑,“贼鞑子三次犯边,今日便是清算的时候,左翼包抄,右翼堵住山谷退路,擂响战鼓,誓杀宗翰!” “行唐兵马到了!” “密云的弟兄们来支援啦!” “那边是遵化的旗号。” 这边金鼓齐鸣,女真那边渐渐不支,厮杀了一天早就到了疲惫不堪的时候,大宋生力军的加入,让女真人彻底落于下风。 宗翰目呲欲裂,看向东边,确定没有援兵赶到,咬着牙道:“蒲察乌烈留下断后,大军退到龙山!” 这声命令一下,就已经是宣告了此战的失利,几个女真将领嚎叫着不服,“宗翰,你要逃么?俺们女真跟着皇帝反辽,从没有逃过,不能从俺开始。” “宗翰,你去逃命吧,俺和蒲察乌烈留下。” 宗翰脸色涨红,他没有想到,竟然有七八个将领,不愿意撤兵。 他们手下的谋克,也是女真的精锐,宗翰仓促间不愿浪费时间,率领亲军丢下辎重东逃。 ------------ 第六百五十四章 狼烟遍地 横扫大辽,所向睥睨的女真军汉,岂能没有一丝傲气。 尤其是如今的这一代女真,战绩是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少有贪生怕死的主。 完颜宗翰下令后撤,是承认自己的失败,向南蛮子汉人认输。几个不服气的女真将领,带着麾下兵马,悍然抗令。 这些人毫无悬念地被韩世忠全歼,遍地尸首,诉说着这场罕见的激战。若是耶律大石在此,一定会庆幸自己忍住了,没有东进。 宋金双方的实力,在此战暴露无遗,刚刚开幕的这场大战,谁赢了就是今后几十年内,当之无愧的举世最强战力。 如今的幽燕,大势已定,绝非什么偶然的人或事能够逆转的。 大势之下,个体若是强行逆势而为,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留下的女真鞑子,不可谓不悍勇凶蛮,最终也不过是幽燕大地上沃土的肥料。 整个幽燕如同燎原一般,到处都是战火,女真鞑子喜欢拉开战线,到处捕捉生口的做法,让他们散落在各地。 宗翰的主力,逃到了景州,就被平卢一带的宋军拦住。 双方一阵激战,打得宗翰又少了一千兵马,堂堂的大金先锋,勃极烈完颜宗翰,回顾身边只有区区万余人马。 一股苍凉不忿的心境,充斥着整个女真行伍,所有人都憋着一股气,准备质问援兵何在。 自己拼死相搏,自己未必就输给了那些宋人,为什么敌人的援兵不断赶到的时候,自己人却半个也未见到。 宗翰望着景州城下的宋军,心中突然更加不安起来,这股难言的情绪,让他整个人暴躁不已。 很快,韩世忠的人追了上来,景州城被围。 这时候,终于有人从北门冲了进来,来到城楼之上,浑身是血的鞑子跪地,大声道:“宗翰勃极烈,龙山丢了!设也马死了!高庆裔也死了!” 短短的三句话,让宗翰浑身一颤,双眼几欲喷火,他往前伸手,将一个壮硕的女真汉子揪了起来,唾沫横飞地问道:“龙山那么险要的地方,我留下了几万兵马,是怎么丢的?” “宋…宋人摸到了山下,用炸药炸死了许多人,大部分的谋克,都在外搜刮粮草和生口。宋人偷袭得手,再加上洪家寨内关押的生口造反,他们两面夹攻,夺了洪家寨。寨子一丢,宋军援兵就从长城来了。” 宗翰双眼一黑,他现在明白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圈套。 宋人设好了圈套,等着他来钻,为的就是吃掉自己率领的女真先锋。 如今被围在景州,等待的援军彻底成了泡影,怪就怪太自大了…… 宗翰长舒了一口气,晃了晃脑袋,准备布置守城,期望后续大军到了之后,将自己解救出去。 似乎也只有这一条生路了…… --- 天津港前,漂泊了一个月的杨霖,终于顺利到达。 大战当前,选择海路,是对麾下将领的绝对信任。 船只停泊靠岸之后,一张甲板竖了下来,杨霖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走下船来。 前来迎接的是天津卫的县令刘志远,他整了整绿色的官袍,扶了扶帽子,大大方方甩袖上前。 为了这“不卑不亢”地见面,他自己在家中已经演练了七八天了,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没有一丝表演成分。 刘县令十分满意,面带轻笑,不谄媚也不狷狂,这都是精心准备好的。 杨少宰是什么人物,现在见他一面可是一个绝好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了,留下个好印象,胜过埋头苦干十年。 还没来得及迎接,一个人已经窜到了他的跟前,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杨少宰。 杨霖一把揪住他的官服,劈头盖脸地问道:“韩世忠打的怎么样,丢了多少城池,女真兵力几何,战况如何,长城还在手中么?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你哑巴了?” 刘县令被这一系列地发问,弄得脑子里如同浆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他身后以一个年轻小官,越众而出:“回少宰,韩帅于檀州大破完颜宗翰,歼敌不下三万,然后逼得完颜宗翰败走景州,已被我大宋兵马团团围住。整个幽燕,除了易州的吴指挥,其余人马都已经奔赴前线,龙山一带也已经收复,长城尽在我手,只要守住长城一带,宗翰此番必死无疑!” 杨霖这才放下刘志远,长期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笑骂道:“泼韩五,惯爱行险,此番险些要了我半条命。” 船上随行的官员,纷纷庆贺起来,杨霖指着那个小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天津县尉陆登。” 精心准备的刘志远已经被推到了人群外,反而是三把手陆县尉成了少宰身边的红人,杨霖笑道:“这个陆登见识不凡,虽然是个县尉,却对军情十分上心,谈吐调理,思路清晰,不妨提拔一下。” 周围的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向陆登,他可以说是从此平步青云了。 杨霖并没有急着去前线围剿完颜宗翰,此时的景州不需要他去指挥,他自己也不需要这个军功,而是要在更远的地方,统筹幽燕大局,调配各地的兵团,协同作战。 “传令,吴璘率所部人马,到燕州集结。陆登,你也随我去燕州。” --- 漠西草原,大战过后,遍地尸首。 劲风吹过,草原上腥膻味浓郁,马儿不安的刨蹄食草。 踌躇满志,本以为一击就可以击溃所谓蒙古联军的杨可世,遭遇了当头一棒。 合不勒纠集的蒙古诸部,在得到了金国的武器之后,实力大增。 本来是草原数一数二能打的克烈人,近年来过得富裕之后,战力却一落千丈。他们的族人,只知道放羊换取宋人的美酒、粮食、铁锅。 在帐内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让许多的汉子,消磨了斗志。不好斗,那还是克烈人么? 西北兵马从朔州出来之后,恰逢克烈人战败,合不勒趁势追击,在白道坂草原,与杨可世带领的西北兵团狭路相逢。 挥舞着弯刀的蒙古人,血战之后,击败了气势如虹的宋军。 杨可世不得不后撤三十里,以避其锋芒。 杨可世一心报仇,但是合不勒在带领蒙古人大胜之后,得到了完颜娄室的关注。 他派人邀请合不勒,一道攻取云内,许诺得胜之后,放任蒙古人抢劫一个月,合不勒欣然应允。 杨可世听说直后,收拢兵马,再整旗鼓,赶赴云内驰援姚平仲。 蒙古大军向云内集结,完颜娄室在山顶,俯瞰曾经的折戟的桑干河。 河畔一个个的黑点,汇聚成长长的一排,是无数正在行军的人马。 这片刚刚经历了战火、洪灾、瘟疫的大地,又将迎来一场大战。 ------------ 第六百五十五章 围猎宗翰 景州城内,女真人正在紧急修葺城墙。 解元在撤军的时候,将城墙和城门毁坏,女真人一心打檀州,也没做固守景州的准备,所以一直没有修葺。 如今被围在此地,才想起来修墙,只是为时已晚。 一层层的兵马,将宗翰围在城中,根本没有丝毫逃脱的余地。 龙山为截断,只要长城外的女真人打不进来,这支轻敌冒进的大金先锋,势必全军折在此地。 城外靠南的燕山高岗上,几个将领骑马停在树荫下,韩世忠放下千里镜,回头道:“完颜宗翰那贼厮鸟,仗着在金国出身好,好大喜功,本领一般,几次南下都是急先锋,此番定把他斩杀在幽燕,一雪三次无故犯边之仇。” “末将等,提前恭贺韩帅成此大功!”曲端抱拳道。 韩世忠也有些得意,这次后撤诱敌是他提出的,宗翰刚过龙山,自己马上想到了将他围杀在幽燕。 并且力排众议,放弃了景州,让他追到檀州。 天知道完颜宗翰为何如此自大,许是伐辽时候,给了女真人太多的自信,让他们直视大宋将士如无物。 或许在他们眼中,大宋能坚持到现在,靠的是长城和州府高墙,野战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如今给了金人当头一棒,教他们知道,所谓的大宋羸弱,已经是老黄历了。 “韩帅,下令吧,各部人马已经陆续到位,未免夜长梦多,不如趁早斩杀宗翰。” 韩世忠轻笑一声,刚想说话,一个小兵飞速本来,抱拳道:“韩帅,南面传来消息,杨少宰已经从天津港登陆,如今正在赶赴燕州。” “少宰来了?” 韩世忠双眼一亮,道:“下令,开始攻城,俺要带着宗翰去见少宰。让他知道,提拔俺韩世忠,没有提拔错。少宰可有何命令传来?” “回韩帅,少宰说让您放开手脚,只要能杀敌,不要怕打坏了州府城池,大不了将来再建。对付女真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伤他们的人口,能用一个房子换一个鞑子,也是值得的。” 韩世忠仰天大笑,一手持马鞭,一手掐着腰道:“跟着少宰打仗,就是他娘的痛快,传令下去,按照原先部署,开始攻城。” 一声令下,金鼓齐鸣,角声大作。早就准备好的投石器,铁火炮,毒烟火药,火箭,齐刷刷的把所有能射进景州城的东西往里打。 小小景州,早就是军州一座,里面没有百姓。 这一轮乌烟瘴气的齐射,持续了两个时辰,守在城楼严阵以待的金兵,流泪多有抽搐倒地的。 剩下的也在捂着嘴和鼻子,大骂不止。 他们攻城无数,在长城和宋军对峙这么久,都是女真人进攻,大宋防守。 那时候金人无比渴望互换一下,现在真的换过来了,才知道宋人攻城和自己攻城是不一样的。 到现在为止,城下还没有见到一个宋人的身影,如果说野战自己是因为人少才落败的,城池攻防上,大宋和女真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城中的完颜宗翰,在大帐内,躲避着乱七八糟的抛投物。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阵惊呼,宗翰火冒三丈,骂道:“传令下去,无故乱我军心的,全部就地处斩。” 外面一个亲兵进来,大声道:“不好了,宋人掘开了祜水,要水淹景州。” 宗翰拧着眉毛,叹了口气,这才守了不到半天,他已经十分明白,自己守住不。 别说撑到主力大军杀过长城,就连能不能撑过今晚都是问题。 在城墙下的大帐内,都已经能听到远处的流水声,十分地湍急。 宗翰当机立断,道:“马上召集所有人马,突围!” 这座城再待下去,必死无疑,殊死一搏或许还有机会。 本来往北逃,是最好的,但是祜水掘开,北边是一片汪洋。 万不得已,只能先往燕山逃去,希望杀出重围,辗转回到长城。 城门大开,女真人从南面冲了出来,无数的兵马簇拥着宗翰,只为保住他一人的性命。 韩世忠正好在这山头高岗上指挥,一眼看去,就知道女真人要逃。 他骂骂咧咧地转过马头,高声道:“传令下去,围追南边敌军,休教走了完颜宗翰!” 完颜宗翰在女真中,地位十分的高,远非希尹这样的人能比。 若是能杀了宗翰,将会使士气大振,也会沉重打击女真的气焰。 完颜宗翰,作为金国最主张南下的大将,是三次伐宋的急先锋,杀了此人意义远非歼灭女真先锋这么简单。 女真铁骑,排出一个冲阵阵型,为首的一队,已经顾不得平日里爱若性命的战马,蒙了马的眼睛,一个劲死命地抽打,就是要用速度撞击开一个口子。已经不管自己的死活了,用血肉为宗翰开路。 重骑冲阵,就是这个时代最壮观的战争场面,铁甲洪流势不可挡。 南面是燕山,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女真从这突围,在大家看来女真人就是逃,也会往北逃。 可惜掘开祜水,让宗翰没有办法,反而歪打正着。 遍地的水,让其他地方的宋军也不好支援,南边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 韩世忠提枪纵马,一扯马缰绳,胯下得自女真的健马,长嘶着高高人立而起。他亲自到阵前,指挥众人围堵。 即使是南城一边的宋军将士,也比金兵多出两倍来,所有人都在高呼,“休教走了完颜宗翰!” 女真骑士不断地落马,但是活着的依旧死命冲锋,此时他们根本无暇厮杀,只顾着冲撞出一个道路来,让宗翰逃走。 宗翰和亲兵趴在马颈上,双手环抱着马的脖子,减少被射死的几率。 这些女真人骑术当真了得,来回突击,几番折腾,宋军阵型渐渐出现几个漏洞。 战机一瞬即逝,宗翰的亲兵,带着他直奔缺口。 无数大宋将士,在其后追着骑射,不断杀伤女真鞑子。 “这一回,他们一个也别想活!”曲端一边说,一边纵马砍杀。 宗翰狂奔之下,眼看进入了燕山的丛林中,心底突然生出一丝希望。 只要不死,藏在此地,等着女真大军杀进长城。深山之中,还有人比女真人更熟悉如何生存?料区区汉人如何能搜到俺们女真人。 此时他才有空回顾身边,已经只剩下十来个亲兵,而且全部负伤挂彩。 不用想也知道,此次带来的是三万女真精兵五万附庸军,已经是全部死绝了。 宗翰心中难受万分,就算挣扎的性命回去,也注定要远离金国的中枢了。 “把马杀了,我们徒步走!” 十几个人,互相搀扶,早就没有了半丝力气。 刚才拼命时候尚不觉得,现在一下马,腿都挪不动了,稍微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他们把战马杀掉,丢弃在一旁,擦拭了身上的血,宗翰冷冷地看着地上受伤重的三人,他们已经走不动了。 三个人抬起眼来,涌出一股绝望,其中一个道:“宗翰,要是逃回大金,记得看觑俺那家人。” 宗翰点了点头,三人抹了脖子自杀。 剩下的亲兵,将他们的弯刀收起来,别在腰里,带着宗翰往山中去。 “先找个有水的地方,灌满水囊,洗去血腥。” 此时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他们将身上的盔甲全拔了,仍在远处的一个小道上,然后折返。 女真人是天生的猎手,渔猎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很快就寻到了一处小河。 几个人去往河边,准备洗去血腥气,以免被寻着气味追踪。 突然,脚下一绊,最前面的两个亲兵,全都被绳索绑住了脚踝,倒吊在树上。 宗翰心中大惊,和剩下的六个亲兵拔出刀来,警惕地左右环视。 几根削减的竹子,破空声起,朝着他们嗖嗖飞来,两个亲兵一前一后,护住宗翰,两人全都被插的跟刺猬一样,当即殒命。 一道道绳索抛出,乱石砸下,已经精疲力竭而且褪去盔甲的金兵,用身子格挡。 这时候,河边走出几个人,身上全是树叶。 “二爷,都是鞑子!” 在此地等待兄长的洪家寨众人,慢慢走了出来,洪天定借着最后的夕阳,一看果然是金钱鼠尾的鞑子。 他带着人上前,刚走到近前,被绳索捆住的一个鞑子亲兵,突然暴起,竟然生生扯断了绳索,手里握着两根竹竿,连杀洪家寨三人。 洪天定看准机会,一块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这个粗壮的鞑子晃了几下,瞪着眼倒地。洪家寨的一个青年,扑到刚刚死掉的中年人身上,嚎哭不止。 “爹…爹?啊!他杀了我爹,我要杀了这些鸟鞑子!” 洪天定拽住了他,经过这次,他已经不敢让手下的人靠近,谁知道会不会又暴起一个。 他拽住青年,一手防御壮,道:“这些鸟鞑子,如此死命保护这个人,肯定是女真中的贵人。把他捆了,其他的砸死。” 洪家寨的人摸起石头,一块块砸在被捆住的女真亲兵身上,血肉横飞,已经看不出人模样,这才一块靠近。 宗翰心如死灰,闭着眼受缚,他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只当是宋军早就埋伏在此地,等着他自投罗网。 被俘之后,当然不如死了好,但是此时想死也难了。 宗翰干脆一言不发,洪天定绑好之后,踹了他一脚,问道:“你知道洪家寨么,你们鞑子是从洪家寨进来的么?” “二爷,这是个鞑子,不懂你说的什么。” 洪天定想了想也是,只有鞑子里的少数贵族,才会说汉话。不过大部分的女真鞑子,都会说些契丹语。 燕地汉儿在大辽的统治下,活了百十年,契丹语自然也会说。 洪天定不甘心,用契丹话又问了一遍。 “知道。” 所有人一呆,完颜宗翰竟然用的是汉语,他一心求死,而且已经悟到,这些人可能是洪家寨的百姓。 “我下令屠了洪家寨,他们的寨主不投降,被我的手下活活烧死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如遭雷击,怔怔地站在原地。 完颜宗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狰狞残忍,丝毫不像是一个俘虏。 如今生死握在人家手里,倒像是他在凌虐这几个汉人一般,猖狂至极。 洪家寨的男儿捶胸顿足,几个人上前,就要杀了这个女真鞑子。 洪天定一声怒喝,斥退了手下,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这样告诉我们,无非是求死。哪有这么容易?那有这么容易!你想死是吧,俺偏不让你死,你就是怕被宋军俘虏,俺这就带你去宋军大营。”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心中十分失望,不再说话。 洪天定双拳紧握,加快了脚步走在最前面,泪水已经止不住的流了起来。 他不敢做拭泪的动作,只是仰着头往山外走,在此等待兄长这么久,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今日确定之后,还是悲痛万分,仇恨充满了整个身体,已经装不下了。 燕山外,韩世忠干脆安营在此,派出大军进山搜寻。 他气的在帐内走来走去,谁也不敢上前相劝,万无一失的局面,没有想到水淹景州,给了这厮最后一点机会。 帐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韩帅,韩帅,好消息,宗翰捉住了!” 韩世忠双眼徒然一亮,踢开凳子两步跑到门口,按住前来报信的小兵肩膀,道:“直娘贼,宗翰狗鞑子在哪呢?” “宗翰被山中义士所擒,已经送到了营中。” 韩世忠长舒一口气,这要是让宗翰跑了,自己可真就成了大笑话了。 按照杨少宰的脾气,非让自己去宫里伺候人不可。 “哪里来的义士好汉,快带俺去看看,顺道瞧一瞧宗翰这鸟鞑子,长得什么样。” 周围的宋军将士,全部大笑起来,功德圆满,全歼女真先锋,这回的功劳谁也少不了。 来到关押宗翰的帐前,只见几个百姓模样的人,一个个垂头大哭。 韩世忠上前,疑问道:“这是?” “这就是捉了宗翰的义士。” 韩世忠指着洪天定,问道:“兀那大汉,看你也是咬钉嚼铁的男儿,捉了宗翰是好事,为何在此哭哭啼啼。” “将军,俺们燕地汉儿,百十年来,镇日只见这个鞑子来抢,那个鞑子来杀,契丹、女真、室韦……俺就想问一句,什么时候,汉人能打出长城,难道先辈世仇、父兄血恨,可以不报么!” 韩世忠沉默了下来,他似乎已经明白,这些人为何在此哭泣。 女真兵的德行,他是见过的,残虐生灵如同家常便饭。 这些人,多半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他上前拍了洪天定的肩膀,沉声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 洪天定双眼一瞪,追问道:“当真?” 周围的裨将见他如此无礼,赶紧呵斥。 韩世忠摆了摆手,道:“俺哄你作甚?当朝杨少宰曾经跟俺说过,等打赢了女真,他要彻底平定边患。到时候打出长城,将这几世的血仇,一块还了。” 噗通一声,洪天定跪地,抱拳都爱:“俺愿在这军中,为一小卒,追随将军鞍前马后。” “这有何不可。” 韩世忠挽住他的双臂,将他抱了起来,道:“起来吧,你捉了宗翰,论功也不是个小卒。等俺上报了少宰,自有你的封赏。” ------------ 第六百五十六章 转守为攻 景州之战,俘虏宗翰,全歼女真先锋,消息传开,中原大地欢声雷动。 河北诸路长舒了一口气,也开始从各自防守的城镇,派出一些兵马北上。 最开心的就是北地汉人,他们经历了太多次的出卖,中原王朝已经无力庇护他们很久了。 如今朝廷恢复强盛,也稍微收拢了些此地的民心,当然说已经彻底让他们归心了,还为时尚早。 燕州城中,杨霖看着战报,喜上眉梢。 周围的官员武将,也都面带喜色,互相讨论起来。 杨霖看到信件的末尾,韩世忠特意点了一下洪家寨的事,心中一动。 北地汉人,自从唐末藩镇开始,就成为了难以控制的武装军镇,打的中原大地一片狼藉。 五代之后,宋人施行抬高文人,抑制武人的国策之后,北地汉人几乎就是被遗弃了。 他们的家园上,被掘开河提,放出洪水,栽种巨木…… 事实上这些汉人十分善战,元初整个蒙古的贵族,几乎都反对忽必烈推行汉化政策。 蒙哥在位时,阿里不哥驻守于大蒙古国首都哈拉和林,素来反对忽必烈的汉化政策。 蒙哥汗亲征时留镇漠北的阿里不哥,竭力诱使忽必烈回到草地,好逼迫他就范,再名正言顺地登上大汗宝座。 忽必烈手底下的蒙古兵,也都不听他指挥,无奈之下的忽必烈,释放了一群汉人奴隶,将他们改编成军队,还收纳了不少汉人谋士给他出谋划策。 奇迹出现了,无敌于欧亚的蒙古大军,被打的丢盔弃甲,在这场激烈的内战中,阿不里哥惨败收场,被拘禁致死。 因为大宋的奇葩政策,加上几百年沦落异族,此时的北地汉人,是最离心离德的时候,是时候收复人心了。 杨霖看完信件,把它压在桌子上,正在高声庆贺的文武官员,一齐望了过来。 杨霖轻咳一声,准备下令,外面陆谦大步进来,脸色阴沉,走到近前附耳道:“少宰,云内战报。” 杨霖展开一看,完颜娄室在野狐岭,三战三胜,连续击败姚平仲、杨可世、王禀。 女真西路军越过爱痒川,逼近断云岭,姚平仲收缩兵力,在蔚州一带防御。 杨霖拧眉沉思,云内大军上一次打完,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 完颜娄室实乃这女真崛起的最恶一代中的翘楚,当之无愧的战神,纵观他的战绩,是连史书都要惊叹的。 把蒙古诸部天生的战士,给了这员悍将,让西北的压力大增。 战线太过绵长,横贯东西,不可能到处高奏凯歌。杨霖心中已经有所准备,所以并未太过震惊,正好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让得胜之后的大宋将士冷静下来之后,正确面对此次的决战。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歼灭了完颜宗翰,云内却有些失利,完颜娄室三战三胜,杀到了断云岭。”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完颜娄室这个名字。 满堂的欢喜气氛为之一凝,不管文武都低头沉思起来,云内要是有失,长城就失去意义了。 鞑子可以从蔚州绕道来攻,届时大好局面,将重归于零。大家从头来过,没有了长城,就算打赢了,也失去了御敌国门之外的目标。 景州甚至檀州可以暂时放弃,因为这两座军州,被打造成彻底的军镇,本就没有几个百姓。 若是战火打到了河北,性质就变了,刚刚稳固不久的国内,只怕又要有人出来闹腾。 国内杨霖强势重压之下,各路旧势力不得不潜伏隐忍,甚至被迫改变。 但是一旦举国军力用来对付女真,难保他们不会趁火打劫,到时候成了明末那种内忧外患的局面,才最难收拾。 此时的燕州外,十几骑飞奔而来,为首的一员武将,颌下长须,身材瘦削,肤色黝黑,赫然就是北道总管宗泽。 宗泽镇守居庸关,并没有女真鞑子去碰这个硬骨头,前两次的幽燕大战,女真都在居庸关前吃了苦头。 投入大量兵力,却根本叩不动这座雄关,宗泽在居庸关日夜搜寻战报,憋了一肚子话,但是他和韩世忠、姚平仲都是平级,自然无法指挥他们。 宗泽虽然官居北道总管,名义上管辖整个北方,但是这都是杨霖当时有意为之。韩世忠的官职更吓人,就做河北拢右黑山兵马大元帅,按道理也该指挥所有的兵马。至于姚平仲,人家是云内总督…… 杨霖当初生怕大权握在一个人手里,他提兵进了汴梁,这里有人忠于赵宋皇室,自己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才搞出三个兵团来,互不统属,只听自己的命令,享有充分地自主权。实际上,三个兵团的主帅,都是能控制各自麾下的这些嫡系兵马。 韩世忠的人都已经在幽燕安家,背后就是家园;宗泽的兵,都是当年主政河间时候,在河北招募的,守住居庸关就是避免战火烧到河北;姚平仲的老牌西军,守住云内,也可以保证自己的老家秦陇不受战祸。 所以本来杨霖对此十分满意,但是一遇到这样的大战,就出现了调度配合默契不足的问题。哪个都想要以我为主,谁也不愿去给对方创造机会打掩护。只有杨霖亲自到场才能行,女真那边,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也是一样的道理。 听到杨霖来了,宗泽大喜,马上带着十几个护卫,快马扬鞭赶赴燕州。 远远看见卷起的烟尘,燕州城门的守军,早就得到了前方的信号,将城门打开。 宗泽问清了杨霖的所在,直接快马而去,迈步进来正逢众人商议西北战局。 “少宰!” 杨霖从沙盘上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来了?难道居庸关出事了?” 宗泽来不及寒暄,他攒了太多的话要说,一时间连礼仪都顾不上,扶着沙盘就开始进言。 “居庸关前,没有半个鞑子,不过此地太过紧要,下官不敢让麾下兵马轻离。听说少宰来到燕州,特来进言。” 杨霖挥了挥手,示意亲兵给他搬个凳子,宗泽走到沙盘前,一看是云内的山川,问道:“少宰,云内出事了?” “我的三路大军,接连败给了完颜娄室和蒙古联军,姚平仲已经退到断云岭了。”杨霖忧心忡忡地说道。 幸亏完颜阿骨打,这次选择信任宗翰,率领大军并未去云内,而是来到幽燕,猛攻长城。 宗泽骑马赶来,嗓子有些干哑,但还是上前说道:“少宰,何必集中兵力在云内,此地山川险峻,城池冠绝天下。不管是弘州还是大同,谁能轻易打下来?” 杨霖一听就知道还有下文,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汉初匈奴猖獗,白登之围,差点使高祖丧命。汉室不得不和亲送礼,供奉钱财,换来匈奴不南下。到武帝时候,派张骞出使西域,联络匈奴世仇,大军随后血战多年,拿下西域都护府。从此北方异族失去了绕过长城,南下入侵河套的机会,而汉军可以从西域进攻草原,两面合围,杀得匈奴不敢南下放马,西域各国俯首帖耳,大汉威名一时无两。” “到了盛唐击败突厥,和汉室所为,几乎一模一样。唯独到了我大宋,整个西北,漫说西域,就连河套也丢了。所以大宋百十年来,尽是被人欺辱,何曾主动出兵。” “如今西域在握,我们兵强马壮,草原空虚,蒙古人推举的大汗合不勒,只顾眼前蝇头小利,投奔女真,狼狈为奸,草原上还有什么力量抵挡我们?” “不如联合克烈人,从西域都护府,经天山脚下,出兵草原,扶持克烈部一统蒙古。然后从西边进逼金国,我等杀出长城,与之策应,如此一来,大势之下,纵使娄室之辈再勇,又有何用?” ------------ 第六百五十七章 恢弘谋断 宗泽说完,衙署大堂内一时陷入沉寂。 虽然宗泽说的十分清楚,但是这般恢弘的战略,还是让众人脑子里嗡嗡的。 约莫有几十息的时间,杨霖率先出声,问道:“如此绵长的战线,粮草补充,武器辎重,不知道能否跟上。” 宗泽马上指着沙盘上的朔州,高声道:“下官早在年前已经派人将此地的山川了解的一清二楚,若是有克烈人相助,大漠草原一片坦途。少宰在七年前,开辟的茶马商路,因为无数商人的来回奔走,早就有了不止一条的宽阔大路,正好用来运输。” 杨霖拧着眉毛,仔细深思起来,他手下有几员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若是真的把战线铺展的如此宏伟,倒是有人可用。 如今的大战,已经是规模很大的国运之战了,要是一旦反攻草原,从西、南两面围剿金国,就是彻头彻尾的反击。 由守转攻,他需要详细斟酌,大宋现在具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国内是不是足够稳定。 看到杨霖愁眉深锁,宗泽走到一旁,跟亲兵讨了个水囊,灌了几口后又走了过来,在杨霖跟前说道:“少宰,完颜娄室之所以能三战三捷,仰仗的是蒙古汗合不勒的大军。合不勒如此张狂,将原本松散的蒙古诸部,聚拢起来。这是比女真还可怕的敌人,他们的人太多了,女真人口稀少,蒙古人可不少。 如今草原空虚,正是我们彻底扫清这个大隐患的绝佳时机。不然的话,纵使赢了这场战争,攻灭了女真的大金,蒙古人不再内斗,团结起来之后,又是北方一个大敌!” 不愧是宗泽,已经从这次合不勒的蒙古大军,看到了将来的弥天大患。诚如他所言,蒙古人崛起之后,比女真更可怕,因为他们的人口远非女真能比的。 宗泽这番话,无疑是已经把这草原异族兴衰,看得通透。 杨霖的眼睛霍然睁开,宗泽说的没错,蒙古人将来何止是汉人的大敌,简直是一个移动的天灾。 若是按照宗泽提出的战略,可以一举除掉未来的女真、蒙古两个劲敌,保北境安宁。 这对杨霖来说,是个巨大的诱惑,可是不知道龟缩防守了百十年的大宋,有没有这个纵深迂回大战的能力,让他举棋不定。 这样的事,不可能是一下子做出决定的,所以宗泽也不着急。推到一旁和几个相熟的将领,讨论起云内战事来,让杨霖自己决定。 毕竟这场仗真的打起来,最需要的不是勇冠三军深入敌后的猛将,也不是纵横草原占城掠地的精兵,而是后方殚精竭虑,确保各条战线的补给和调度的朝廷。 这场仗,最考验的,是大宋这个国家机器的动员能力和杨霖等人的调度能力。 大堂内吵吵嚷嚷,杨霖心绪难安,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将领们想要跟上,被陆谦拦住,笑道:“诸位,让少宰一个人静一静吧。” 众将这才回到堂内,继续看着沙盘讨论战局。 杨霖走出衙署,只见燕州街道上,都是庆贺的百姓。 杨霖随意拦住一个年轻人,却见他满脸泪痕,欢喜无限。 “这位小兄弟,我从南方来,今日大家如此庆贺,莫不是什么北地节日?” 这个年轻人见他身穿锦衣,只道是个富贵的商人,便抹了一把泪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朝廷的大军,将来犯之敌打的落花流水,听说还俘虏了他们金国的大将。” 他晃了晃手臂,袖子里空空如也,原来是个独臂。 “俺族中父兄都死在北边鞑子之手,只余俺孑然一身,大仇得报,如何不喜。” 燕州、蓟州作为后方,接纳了一大批北边的难民,这些人往往是苦大仇深,谁身上都带着些化不开的血仇。 杨霖看着远去的独臂青年背影,以及满大街的庆贺百姓,一个个的名词出现在杨霖的脑海中。 崖山、零丁洋里叹零丁、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四等人…… 一个个名词的后面,都有着无数屈辱的画面,杨霖终于下定了决心。 千年以来,北部边境不知道多少人或死于北虏之手,或覆于大漠铁蹄之下,既然有机会彻底解决,又何必畏手畏脚。 一旦决定之后,杨霖便不再有半分犹豫,大步走回堂中。 吵嚷声戛然而止,宗泽看向杨霖的精气神,眼中流露出一丝喜色。杨霖的这种状态,就像是当年收复幽燕时候一样,自信昂扬,一往无前。 杨霖坐定之后,连半句废话也没说,朗声道:“北地汉儿,苦战久矣,人人有雪恨报仇之心。燕州蓟州两地,聚居着不少北地难民,宗泽你素来擅长招募兵马成军,就由你加以整训操练。” 宗泽欣然领命,拿着令箭走出大堂,踌躇满志地前去招募兵马。他在这一方面,是真正的大师,难民到了一半的人手里,仓促成军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实力比流贼强不到哪去。 但是宗泽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后世历史上,已经过了当打之年的宗泽,在北边几乎全部沦陷之后,作为开封府留后,仓促征兵,连战连捷。这其中,就有一个被他招募赏识的河北大兵,叫做岳飞。 杨霖继续道:“吴玠,你率所部前往云内,断云岭是我们后退的最后一步,告诉姚平仲,只要还有一个披甲的人在,每一寸都不能再丢了。” 西军自来就有保存实力的传统,这次败给娄室,未尝没有保存西军苗裔,不敢死拼的原因在。 而且传来的战报只说丢失了野狐岭,死伤却不算很多,很明显就是没敢死战。不过西军确实比较惨,从西夏开始,恶战很多都是他们打得。姚平仲身为西军的通帅,不能不考虑父老的感受,秦陇的青壮,还剩下几何?遍地都是寡妇村,让他们这些最后的西军,全部打光,就是赢了他也要被戳脊梁骨。 好在对战局影响不大,所以杨霖不准备过度追究,打算只是敲打他们一下,然后增派吴玠的易州兵马去支援,让他们知耻而后勇。 吴玠重重抱拳,凝声道:“末将定然血战,挡住完颜娄室,少宰保重。” 杨霖点了点头,微微起身,道:“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减少伤亡,守住就是胜利,等我命令。” “遵命!” 杨霖站起身来,道:“派人去景州前线,告诉韩世忠,让他释放十几个俘虏,割去耳鼻,把宗翰的脑袋,送给完颜阿骨打。再传一句话给他,就说宗翰、宗望小儿辈非敌也,金主勿忘吴乞买之仇,宜来长城与我决战。” ------------ 第六百五十八章 立个字据 韩世忠收到命令,兴高采烈地下令,将俘虏的金兵削去耳鼻,送到长城之下。 看着一群人凄凄惶惶,带着宗翰的脑袋,去到山下的女真营中。 宋军的阵线上,爆发出一阵哄笑,还有些粗俗难听的乡间俚语。 所有的宋军都知道,这些人活不了了,宗翰死了他们本来就触犯了金国的军纪。 如此屈辱地回去,只怕似的还要挺难看,韩世忠掐着腰,问道:“少宰增兵多少?” “云内增兵五万,是易州兵,吴玠指挥亲自带兵,前去支援。”传令的信使回道。 韩世忠转过头来,骂道:“贼厮鸟,云内增兵管老子鸟事,俺问的是长城增兵多少?” “未听说有长城增兵。” 韩世忠怔了一下,小声道:“他说出豪言壮语,让阿骨打来长城决战,却不给俺增兵……这不是坑人么?不行,得去燕州一趟,说什么也得要来几万个援兵。” 韩世忠跨上战马,吩咐了一下前线的副将曲端,然后便直奔燕州。 燕州和檀州相隔不远,快马不用一日可到,他离开之后,女真营中阿骨打已经到了长城脚下。 看着宗翰的脑袋,阿骨打的脸色有些沉郁,一旁的宗望冷笑一声,大声道:“宗翰这就叫轻敌冒进,死不足惜,可惜的是俺们三万女真儿郎,都随他成了尸体。” 大帐内,曾经是宗翰一系的人,都沉默不言。 宗翰在后世的历史上,一度割据陕甘河东,金国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在他的手下,当然有一帮心腹,只不过大多死在了幽燕。 阿骨打站起身,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走到跪在地上的女真俘虏面前,拿起宗翰的人头。 “宗翰为国战死,把他的首级运回会宁府,交给朕的撒改皇叔。你们也都起来吧,汉人常说,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宋人还说什么了?” 跪地的女真兵,没有想到皇帝如此大量,起身之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说道:“宋人还说,宗翰宗望小儿辈非敌也,让陛下勿忘吴乞买之仇,去往长城与杨霖决战。” 此言一出,不光是宗望,就连阿骨打也有些怒火攻心。宗望直接上前,按住这个没了鼻子耳朵的女真甲士,一顿老拳,眼看是口吐鲜血,活不成了。 吴乞买的死,是他心头永远地伤痛,弟兄两个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很深,甚至超过了对儿子的感情。 而且吴乞买本领出众,远非自己的这些儿子能比的,当年反辽时候,吴乞买功勋卓著,部落中人人信服,威望仅次于阿骨打。 他走出大帐,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长城,握着马鞭道:“朕一定要翻过长城,用宋人的鲜血,染红所有儿郎的盔甲。” --- 燕州城,衙署大堂内。 杨霖翘着腿,看着房内一脸点头哈腰的韩世忠,撇着嘴问道:“前方战事如此紧急,你来做甚?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来,本官治你个怯敌畏战之罪。” 韩世忠笑着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盘,端到杨霖跟前,笑着道:“少宰放心,前线的事俺都安排好了,保证万无一失。您让俺把宗翰的脑袋送回去,还出言激怒阿骨打,这长城肯定是金贼的主攻方向。俺手下的兵马有限,这么长的战场,如何迎敌?” 杨霖轻蔑地笑了一声,骂道:“韩五,你他娘的怎么睁眼说瞎话,你手里多了不说,十八万兵马有吧?我看是只多不少,再说了咱们祖宗修的长城,何等雄壮,我看能抵二十万大军,这就是三十八万,足够你挡住阿骨打了。” 韩世忠叫苦连天,垮着脸道:“少宰,云内也有长城,咱们幽燕那一座城池,能比得上大同坚固雄壮。姚平仲十三万西军,那可是百战老兵,猛将如云,还有西北的朔州兵马,您还派吴玠的易州兵去增援,这也忒偏心了。” 杨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韩五,咱们是什么关系,我能坑你么?你给我守住长城几天,我就要大举反攻了。” “反攻?” 韩世忠眼睛一亮,道:“少宰要从云内反攻,只怕不是个好主意,完颜娄室镇守中京府,那可不是根好啃得骨头。照俺说,不如从长城翻出去,或者绕道平卢,咱们直捣黄龙府啊。把鞑子的老巢端了,再慢慢西征。” 杨霖冷哼一声,骂道:“鼠目寸光,你的眼里也就幽燕云内这点地方了。我准备集结西北所有兵马,绕天山,出大漠,进军草原!蒙古诸部现在合不勒的带领下,在云内和娄室狼狈为奸,草原从未如此空虚,我去劫了他们的后路。克烈人已经对我俯首帖耳,扶持一统草原,设立漠北都护府,我们从西、南两面,围攻金国。” “我给云内增兵,也不是为了守云内,而是要咬死咬紧合不勒的蒙古大军。” 韩世忠挑着大拇哥,道:“不愧是少宰,好大的手笔,可是这不就是把俺卖了,让阿骨打将主攻放在东边的幽燕长城么?” “对!” 杨霖点了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十分干脆地承认了。 还没等这个泼皮发问,杨霖赶紧道:“这段时间是有点难熬,不过你放心,我能亏待你么?等打完了仗,我保举你进枢密院,当个枢密使!” “此言当真?少宰,少次您可也是这么说的。” 韩世忠眼珠一转,都爱:“这次您立个字据。” 杨霖一拍桌子,骂道:“泼韩五,你太放肆了,本官是什么身份,还给你立字据,你爱信信,不信滚蛋,反正都得给我守住。” 韩世忠一看,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自己的长城兵团,就是拴住阿骨打主力的诱饵。 他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为了少宰,俺们拼了。” 杨霖吸了口气,道:“你倒是提醒了我,来人呐,拿纸笔来。” “少宰,真立字据啊,这怎么好意思,嘿嘿。” 杨霖笑道:“你给我写个军令状,丢了幽燕,你得拿脑袋赔。” …… ------------ 第六百五十九章 量狭沧海 安抚好了幽燕,就是最重要的一步,集结西北大军,进攻草原。 杨霖一早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再去一次西北,顺便派人去汴梁,让宋江启程,在银州相见。 天色还蒙蒙亮,杨霖打了一盆热水,洗漱的时候,亲兵朱五前来辞行。 杨霖擦了擦脸,道:“你回去之后,把这封信交给宋江,让他务必按我说的办,一步也不能有差池。” 盛夏天亮的格外早,很快就有鸡叫声传来,朝阳刚刚升起,燕州城门外,千余亲卫护送着杨霖,经由河东去往西北的银州。 银州曾经是党项人的城池,党项李氏手握银州几百年,从唐末开始就是定难五州的主人。 如今西夏已灭,党项李氏和他们的母族拓跋氏被连根拔起,如今掌权的党项人都是以前最穷最苦的横山七羌。 杨霖要做的,就是去西北,将全民皆兵的党项、回鹘和吐蕃人,动员起来,集结大军,扫灭草原。 合不勒汗的出现,代表着草原上零散的蒙古部落,有联合的趋势。没有什么比所有鞑靼人团结起来,更值得令人担忧的了。 杨霖的马车,选的是比较小的结实的军中用车,放弃了原本的奢华豪驾。 车内也没有过多的装置,填的满满的,不是军情公文,就是地图。 这次大战杨霖是冒着险的,站在宗泽的角度,能够一举荡平北虏,当然是百利无一害的。 但是杨霖不一样,这场大战,不但要赢,而且要赢得干净漂亮。 不然的话,国内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随着北方战局的不利,一定会出现反覆。 若是没有了大军的武力威慑,根本无法压服那些暂时低头的士绅阶层,毕竟杨霖本来就是以力破局,强行压制已经统治这片土地百十年的士族。 杨霖是不能够失败的,他本来可以缩在国土内,继续稳步向前,取得帝位。如今的局势已经明朗,女真人纵使在边境有小胜,也绝对无法打进中原,颠覆他的统治。 他的文治武功都已经到了顶峰,收回了沦陷百年的云内和幽燕,开辟了吐蕃、大理、交趾、西域新的国土疆域,这些新的国土加起来,比原本的大宋疆土还要大,灭掉了西夏这个宿敌。 但是为了消弭蒙古女真的隐患,他还是选择赌一把,杨少宰自来是不缺担当的。 --- 汴梁城,昭德坊。 一众人围着朱五,唧唧喳喳的,也听不清谁说的什么。 郑云瑶一个头两个大,最终还是方妙怜看不下去了,娇叱一声:“都住口,听夫人说。” 一众妻妾这才住嘴,郑云瑶缓了缓,问道:“你是说,官人他又要去银州了?” “是的,夫人。” 朱五赶紧答道,他算是怕了,这个阵仗,杨少宰是怎么受得了的,这么多年,他老人家实在是辛苦了。 郑云瑶叹了口气,道:“不是说幽燕在打仗么,那地方的人怎么总喜欢打仗,官人去银州做什么?” 朱五当然知道自己解释不清楚,他也没有必要跟少宰的后宅解释,还是抓紧把事情办了,去银州和少宰汇合才好。 这一屋子莺莺燕燕,他只待了片刻,已经感觉自己要耳朵要炸了。 方妙怜一看,这位正主夫人,也问不出个正经问题来,只好自己下场,问道:“大郎他要什么?” “少宰有令,让苏夫人和两位杨夫人收拾行装,去往应州相聚。” 此言一出,满屋子都是酸味,只有苏伊娜和杨可儿杨沫儿姐妹一脸惊喜。 郑云瑶挥了挥手,道:“知道啦,你们三个收拾一下行装。到了那里不比府上,不要偷懒耍滑,好生侍奉官人。” “是,夫人。”三人规规矩矩,敛裾道。 众女一看人家正室并不喫醋拈酸,自己也不好发作,只能咽着一肚子气,各自散了。 朱五道:“这次少宰还点名要枢密院宋太尉前往,三位夫人可以随军前往,确保安全。” “如此甚好,你稍等一下,我让人给官人准备几件衣服,你捎了去才好。” 郑云瑶虽然呆萌,但是做事颇有大妇风范,毕竟郑皇后就是个顶级的贤内助。 耳濡目染,加上已经深知杨霖篡位心思的郑后一心教导,郑云瑶近年来也成熟不少。 宋江府上,几个大汉赤着膀子,正在那耍弄枪棒。 院子里十分热闹,还有小厮围观叫好,宋江从外面回来,心情十分不错。 如今有了蔡京在文教司,汴梁大小事务,处理起来简单多了。 只要有不决的事,直接去问他,总有妥帖的办法,让白时中和宋江都轻松不少。 他一进院子,就有花荣笑道:“哥哥,少宰派人来,说是有重要事情要知会你。俺问他,他也不说是个啥事,只要见到你才开口。” “既是少宰差遣,必是大事,容我先去看看。” 宋江背着手,挺胸直腰迈着小步,来到花厅。 只见来的是赤色锦衣的亲卫,一看就是万岁营中的番子,这是少宰嫡系中的嫡系。 一见宋江进来,亲卫抱拳道:“见过太尉,少宰特派小人,前来送信。” 宋江笑道:“不必客气,快快请坐,我看你小小年纪,就能追随少宰身边,前途不可限量。一别半年有余,少宰可还好?” “回太尉,少宰身强力壮,如今已经去往银州。” 宋江已经知道了此事,朝廷中也吵翻了天,大部分人都认为,没有必要打这场大战,因为牵涉实在太广了。 朝廷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宽裕日子,这一打只怕又要勒紧裤腰带了。 他展开密信,看完之后,神色凝重。起身道:“这位小兄弟,远来送信辛苦,管家去支些银两,给小兄弟买些酒水解渴。” 亲兵刚要推辞,只见宋江神情十分亲切,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想了想便笑着接受了。 他跟着管家走了之后,宋江又展开密信,叹了口气。 “量可狭沧海,气贯天地横。谁知杨少宰,公心旒冕轻。” ------------ 第六百六十章 西北匍匐 长城,石楼。 亲兵们在楼前张贴着一副军令状,韩世忠脸色难看,在楼内观看山下的女真大军。 女真人发了疯似地攻城,不得不说,少宰的诱敌之计十分成功,但是自己的担子也越发的重了。 谁知道反击什么时候开始,打出长城的时候,女真人会回守,还是殊死一搏,都在阿骨打的一念之间。 透过千里镜往下看,女真鞑子悍不畏死地冲锋,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曲端匆匆赶来问道:“韩帅,要来多少兵马?” “兵马?想得美,都给小太尉姚平仲了。老子就要来门口一张军令状,长城要是守不住,少宰要砍俺的脑袋。” 曲端挠了挠头,笑道:“想是少宰知道韩帅的本事,所以故意以此激将。” 韩世忠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往日里的吊儿郎当的泼皮气早就不见半点,忧心忡忡道:“似山下这般打法,俺从军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次。鞑子是真狠啊,不拿别人的命当命就算了,狠起来连自己的命也是看得轻巧。” 曲端往前一步,眼珠微微一转,看着韩世忠说道:“韩帅,俺找你正为此事,长城告急,弟兄们死守下来,人困马乏,缺少修整时间。本来俺准备去蓟州一带招募些民夫,运送滚石檑木。可是弟兄们回来说,宗泽正在蓟州,竖起总管大旗,招兵买马呢。” 韩世忠一拍桌子,脸上怒气隐现,蓟州一带的难民,都是他在安置。 景州和檀州是两个桥头堡,这两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散落在城外的百姓。 这一带也是韩世忠的势力范围,如今宗泽竟然到这里招兵,是属于挖断他的民夫劳力。 要知道,打起仗来,可不是只靠将士就能获胜的。 后勤运输,物资补给,救护伤员,都是需要大量的人手。 恼火过后,韩世忠稍微冷静了一下,问道:“宗泽不是这么不讲规矩的人,照俺看,八成是少宰安排的。嘿嘿,杨少宰实在是太看得起俺韩五了,这条长城,难道要俺自己来守。弟兄们拼死杀了宗翰,没有什么奖赏就算了,好处全是别人的。姚平仲在云内,要说没有保存实力,放弃野狐岭,俺韩五第一个不信。” 曲端笑了笑,道:“韩帅,咱们都是西军出来的,那些人什么样,咱们谁不清楚。” 两个人对视一笑,西军中那些脏事,他们确实一清二楚。 当年在西军,他们这些人谁不是屡立战功,却一直被压着做一个小卒。 偶尔给些赏钱,不是给了勾栏瓦舍的相好的,就是在赌桌上败坏干净了。 这也养成了韩世忠喜欢娶青楼女子的癖好,好在他的赌瘾已经被杨霖强制戒掉了。 两个人抱怨的时候,外面进来一个亲兵,抱拳道:“韩帅,天津港,派来五万高丽民夫,两万东瀛民夫,奉命前来助战。他们还运来了三船稻米,两船弓箭盔甲,钱财无数说是要犒赏此战有功之臣,等着韩帅前往确点。” 韩世忠大喜,站起身来,抚掌道:“少宰,不会误俺韩世忠。” --- 杨霖带着一千亲卫,快马加鞭,到达银州的时候,才过去区区十三天。 这几天云内战局稳定,娄室在断云岭前,激战未果。 阿骨打猛攻长城,最激烈的时候,长城的石楼三次易主。 韩世忠甚至就在战场前线,也亏得这厮艺高人胆大,要知道大宋的统帅,一般都是离战场百十里远,遥控指挥的。 为什么童贯那厮,恶贯满盈,还有将士愿意为之效死,因为童贯至少是敢上战场的。 杨霖到了银州,这才感受到蔡京的厉害,他执掌的文教司,已经把这一代的年轻人教育的入魔了。 很多书院的年轻学子,为了迎接杨霖的到来,手里捧着一本《杨学经义》,声嘶力竭,满面欢喜,状若疯狂。 西夏历史上的宗教非常复杂,首先他们的民族就复杂……党项羌本来就是几个民族融合而成的,所以带来的有原始萨满教,藏传佛教,西传佛教等。 由于李元昊建国后采取的一系列改革,大大引入中原文化,道教在灵州、夏州、银州等地也有不小的传播。 杨霖的另一层身份,正一教名誉掌教,天下道教副教主赤阳子,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神话色彩。 原本一统吐蕃的佛教,也因为纳土归宋之后,出现了措摩活佛这等叛徒到处宣扬佛本是道,赤阳子是佛陀前世的师尊,让藏传密教变得四分五裂。 其他宗教趁势而入,失去了僧兵的保护,再加上学院的大力开办,让佛教在这儿的独尊地位一去不返。 一股新兴的思潮,就像是飓风一般,用不可思议地速度,摧枯拉朽地击溃了此地本来的思想壁垒。 西北大地,只有信奉杨学,才能受人认可尊重,个人崇拜一度比中原江南还疯狂。 因为杨霖的学说和政策,让他们不必等到来世,马上就可以见到好处。 街道中间,骑在马上的杨霖,感受着山呼海啸地拥戴,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有的人不是不了解个人崇拜的坏处,不过特定时候,只有这股个人崇拜汇聚成的力量,才可以最大程度地动员一个国家。 让这些一穷二白的人,做出许多惊世壮举,大大超过他们本该有的生产力。 此次出征草原,杨霖心中多了几分信心,自古大战哪一个不是在铁血强人的带领下打赢的? 想到这里,杨霖顾不上旅程的疲惫,打起十二分精神,嘴角挂着浅浅的轻笑,和善温雅,目光深邃,韵味悠长…… 说白了,就是这小子装起来了。 他轻轻地举起手,欢呼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圣贤不是庙里的泥胎,也不是坟茔中的尘埃,是我们的思想、行动和心灵。” “高举你们手里的书籍,人人都可以立地成圣!” “我,永远与你们同在!” 宣和三年,大战在即,杨霖来到西北。 偌大一个城池,无数站着的身躯高举着杨学经义,连弯腰的动作都没有,但是心灵早已在向他匍匐跪拜。 ------------ 第六百六十一章 改旧换新 特殊的大战,要用特殊的办法,杨霖在西北用个人强权,收拢各族兵马。 西北各个族群,各个城池,无数的年轻人,不顾长辈的阻拦,砸烂了家中和庙里各种神像,高举杨学经义,参军准备去草原打这一场神圣的战争。 本来是严禁私自打砸行为的西北各地官署,好似同时看不见了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族首领率先旗帜鲜明地表态,永远信奉杨学,信奉正一教。 党项七羌,吐蕃活佛,回鹘族长,于阗首领,克烈酋长,纷纷来银州,拜见杨霖。 无数的年轻人,踊跃参军,褪去原本的服饰和发型,以说汉语为荣。 西北这几年宣教,让几百年固有的信仰、政体、生态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瓦解。 一股新的思潮,就像是飓风一般,扫过整片大地。 刚刚赶到银州地面的宋江,是从西北发的家,他的功绩就是将此地各族团结起来,顺便横扫喀喇汗,拿回整个西域。 沿途的景象,让他诧异不止,好像这个被可以压制的地区,一下子被点燃了。 而且压的越紧,弹得越高,消除了各种壁垒的人,濡慕中原的富饶和先进的文明,让他们迫切地要和旧时代的习俗划清界限。 等到宋江进了银州城,事态已经发展到更严重的阶段,在在杨霖指使下,夜落部挑头,族中的人开始焚烧《金光明经》、《法华经普门品》、《弥勒下生经》、《尊胜陀罗尼经》、《天地八阳神咒经》。 这些耗尽全族精英之力,几百年的文化精华,几乎是全部被付之一炬。 宋江从马背上,看着街道上乱哄哄的景象,一股浮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十分心忧。 苏伊娜从马车里,更加摸不着头脑,还以为这里的族人要造反了。 杨可儿和杨沫儿年纪小,缩在一旁不敢说话,苏伊娜看了她们一眼,没好气地笑了笑,伸手挑开帘子,叫过一个侍卫来。 “夫人?” “劳烦叫一下宋太尉。” 宋江急着去见杨霖,听了侍卫的话,不耐烦地扭转马头,来到马车前,问道:“夫人,叫宋江何事?” “太尉,外面这些百姓这般吵闹,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大郎他可还无碍?” 宋江心里也没底,不过杨霖肯定是没事的,毕竟他要是出了事,早就传开了。 而且街道上,那些不作为的兵马,全都是杨霖的嫡系心腹,各个族长早就被少宰用利益拴住了脖子。 他轻笑一声,道:“夫人放心,我们马上就要见到少宰了。” 宋江说完,唯恐这些女眷再问,高声道:“快马加鞭,去见少宰。” 银州城的苏珂野,早就给杨霖准备好了一个府邸,十分的豪奢。原本是西夏皇族的宫殿,不过银州很久之前就被大宋收复了,一直没有人住。 苏珂野入住之后,将此地大加修缮,自己却不住,留给杨霖偶尔前来的时候住在此地。 小院内,杨霖拿着一个小木棍,在地上比量着一个个小石子。 宋江急吼吼地迈步进来,也顾不上行礼,便问道:“少宰,外面怎么了?” 杨霖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小石子,说道:“我在此地兴风作浪,搅动这千年不动的泥潭,让他们恢复生气。” “你看,这就是银州、这是夏州,这是兴州,定难五州还剩两个没有彻底燃烧起来。” 宋江听的一头雾水,兴风作浪可不是什么好词,还有就是燃烧什么…… 他上前一步,凑近了问道:“这都是少宰的手笔?那下官就放心了。”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开通西域丝绸旧路,还有茶马古道,实际上已经把控了此地民生经济,他们想要分一杯羹,就是我们最听话的忠犬。铲除西夏;扫灭喀喇汗;征服吐蕃;把河西回鹘一网打尽。整个西北,不听话地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杨霖信心满满,宋江不知道,他如何不知。 这世上看似根深蒂固实则泡沫一般的,就是思想,想后世多少的思潮,都是领袖人物掌握了大权,马上就会出现飞快地改变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的运动。 要是接下来,草原这一战打胜了,未来的西北就是自己的天下,甚至比中原还牢靠。 宋江还是有些不放心,皱着眉头,说道:“少宰,你是没见来时的路上,各地乱成一团。路边全是被推倒砸碎的石像,还有不少的僧侣和摩师遭了殃……如此乱象,西北法制岂不是越走越远。” 杨霖沉默了片刻,眼皮一抹说道:“天翻地覆的时候,难免会有些过激的行为,这是无可避免地。公明,就像是取直运河,可能道路上有人家刚刚种上的庄稼,有经过地带蓄养鱼苗的池塘,我们不能等到庄稼熟了,鱼长大了再去开凿运河。” “欲成大事,不可拘于小节。” 杨霖说完,长舒了口气,道:“这一仗我输不起,西北兵马是重中之重,党项、回鹘、吐蕃……都是全民皆兵,我要用最快的速度,让他们为我效死,为我而战,甚至要他们为我背弃部落也不犹豫。” 宋江脑子里有些乱,这些蛊惑人心的手段,在他看来有些危险,如同洪水猛兽,是不好控制的。 但是杨霖心中十分自信,这股狂暴的力量,最终是握在自己手里的。 在后世的史书上,他见过太多次了,没有什么比鼓动一次圣战,然后打赢,更能收拾人心了。 多少强权领袖,都玩过这一手,而且成为了整个民族进程中,躲不过的一个转折点。 他安抚了宋江几句,然后就问道:“幽燕物资和高丽、东瀛民夫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宋江晃了晃脑袋,道:“少宰放心,下官来时,和白时中一道,经由门下省发布诏令。责令各地将车马行借调,遍造小黄旗,凡是插旗的车马,沿途官商皆要让路。” 杨霖点了点头,道:“幽燕云内还好,毕竟我们的粮道是安全的,我现在就想着,怎么在最后的这点时间里,解决西北大军进入草原的粮食携带难题。” ------------ 第六百六十二章 用血洗净草原 西北的疯狂还在继续,银州附近,已经聚集了八万来自各族的青年。 在更大的夏州和兴州,这个数字还要更大,远处的吐蕃相对较少。 吐蕃人信奉佛教时间太久了,一时间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舍弃旧日信仰,虽然也被措摩活佛给恶心的够呛。 回鹘人和党项羌人,则几乎是所有青年都踊跃参加,不参加的连族中的女孩都看不起。 各族的首领,得到了杨霖的指使,率先宣传并让族中子弟带头,乌泱泱全部前来参战。 西域的于阗人,因为被喀喇汗长期奴役,浑浑噩噩,这股风好似一场觉醒的开幕,无数人向着西方赶来。 一时间,绕过天山,征服草原,成为最高尚的事。 他们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在书院根本无法让这些人静下心来读书,一场突如其来的草原圣战,反倒给了大家无穷的力量。 人人皆可成圣,人人都可以是圣贤,这个说法显然比伺候神明,一个劲地磕头求赎罪来的让人热血沸腾,让人乐在其中。 为了成圣,去草原打一仗怕什么,再说了以前什么时候长时间不打仗了? 应州专门成立了募兵处,统一编制和发放盔甲武器,每一个来的人,都可以领到一匹战马,然后得到一个刻着“圣”字的胸牌。 军营内,正在举行最后一批的胸牌发放,几个年轻的羌人,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抚摸着黑漆漆的盔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手里的长枪。 在他们的腰间,还别着一把短刀,一切都和大宋其他的军队一样。 为了赶制这一批盔甲兵刃,定难五州所有的工坊,日夜不息地打造。这些订单,刺激了铁矿地挖掘开采,还有运输行业空前的繁荣,消化掉了不少西域商道的胡人的货物。 突然,大家的目光,顺着鼎沸的人群望去。 在点将台上,出现了一群人,他们举着的旌旗上,一个“杨”字十分醒目。 在他身后,站着三个少女,身姿玲珑曼妙。 所有人都聚集过来,很快人群慢慢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伟大的杨少宰,来到了校场,人人口耳相传,在他身边的是羌族和回鹘的女儿。 荣光降临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人群纵情的欢呼,杨霖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刻钟的时间,欢呼声并没有丝毫地减弱。 说实话,站在这种场合下,难免会飘飘欲仙,生出大丈夫当如是也的感觉。 杨霖耳朵都有些发麻,嘴角还要保持微笑,俯瞰点将台下的众人。 苏伊娜在后面,捂着嘴轻声道:“好累啊,早知道不陪你来了。” 杨霖一言不发,心道回去之后再收拾你。 如今这种局面,是多方原因形成的,可遇而不可求的。 即使是提兵统一此地的雄主,也不会有如此待遇,必须是和杨霖一样才行。 首先,武力慑服西北群雄,把最强大的西夏和喀喇汗还有河西回鹘,直接扫灭绞杀,抹除干净。 然后控制了经济命脉,将几个族长首领牢牢掌控在手里,还得有强大的宣教群体。 在这段西北巨变的时间内,短时间大幅提高了当地百姓的生活质量,两条商路的开启,让原本靠放牧打猎勉强维持生计,而且随时有可能死于战火的人,瞬间安居乐业,过上富庶的生活。 在他们放下马鞭,走进学院的这段思想上的迷茫期,一场“圣”战,就好像春药一般,让这场巨变中的人激情澎湃,尤其以青、少年更为疯狂。 族长们带头宣教,朝廷官府的管制,故意放松。这一切都像是鼓风机一般,让这场大火更烈,更猛,开始燎原。 这种种条件,缺一不可,造就了杨霖的无上威望。 躲在远处的宋江,看得莫名其妙,黑黑的脸上挂满了问号。 他身边的花荣却已经看透了一般,叹了口气,说道:“难怪在汴梁的时候,日本直的吴乱波跟俺说,少宰是有大神通的。还有吴璘,见人就说张叔夜死而复生,是少宰取地府要的人。以前俺还不行,现在是信的不能再信了。” 宋江转过头来,略带怀疑地问道:“我都没看懂,你竟然看明白了?” “这有什么不懂的,哥哥,这是少宰给这些人下咒了。” 宋江脸一黑,笑骂道:“少在这胡说八道,小心少宰知道了,治你个毁谤罪。” 约莫半个时辰,杨霖竖起手臂,身后的三个少女同时舒了口气,她们站的腿都酸了。 杨霖也出了一身汗,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就得装。 台下很快就鸦雀无声,杨霖高声道:“草原豺狼,凶恶成性,尾随女真,丧尽天良。我欲横跨天山,清扫草原,尔等乘时跃起,云集响应。今夜之后,即可出发,本王不会躲在你们身后,本王将永远站在你们的前方!” 党项七羌首领,站在台前,齐齐跪道。 “我和我的子民,愿为您战斗到生命终止之前的最后一刻,用敌人的血涤荡草原的罪恶。” 底下的人群,如同麦浪一般,纷纷匍匐跪倒,以额触地。 杨霖慢慢踱步,将他们七个中间的别失野离和苏珂野扶了起来,然后挥手示意,大军出发。 同一时间,夏州、兴州、绥州、静州、宥州……各地的圣战军也都出发。 多则十万,少则几千,浩浩荡荡,开赴天山。 杨霖回到帐中,战了这么久,早就累了。 一屁股坐到桌案前花纹精美的波斯羊毛毯上,两脚一伸,杨可儿和杨沫儿姐妹,一人一只给他揽在大腿上,揉捏起来。 苏伊娜坐在他的怀里,巧笑嫣兮,倒了杯酒,端到杨霖嘴边。 杨霖躺倒她的怀里,枕着一双绵乳,舒服地调整了下姿势。 宋江急吼吼地闯了进来,杨霖也不避让,宋江干脆装作看不见,问道:“少宰,这些人,到了草原,可靠么?” “他们最合适的战场,就是主力全都去了云内的草原,我们不需要什么战术,把草原清扫一遍,让那些在云内追随合不勒的族长发现,回来时什么也不剩了。” 宋江一想,这乌泱泱的几十万人马,杀进草原,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术战法,只要稍加指挥引导,破坏力就足够了。 “少宰,前面说的军粮的事,下官也已经解决了。” 杨霖这才提起兴趣,起身问道:“怎么解决的?” “下官找来不少人,各自询问他们一些方法,比对之下,有几个乞颜部的人说的办法最好。” “他们把牛奶酪放在太阳下晒干或通风处晾干,晾干后切成小块,十分坚硬,可以长期保存食用;还有风干的肉片,磨成粉,装在袋子中;然后我们每十个人,就配一只刚刚生产的母马,行军时候马奶也是很不错的。” 杨霖眼睛一亮,道:“这些办法不错,不过要在黑山一带,专门置办一些作坊,生产这些军粮。” “大战期间,禁止马匹贩卖到中原,牛羊也全部不许民间交易。等打完了仗,再让国人吃羊。” 宋江点了点头,兴冲冲地出去准备,尽管已经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但是和这次比都不够看。 ------------ 第六百六十三章 英雄气短 七百年前,罗马皇帝君士坦丁一世在拜占廷建立新都,命名为新罗马,但该城普遍被以建立者之名称作君士坦丁堡。 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君士坦丁堡一直是全欧洲规模最大且最为繁华的城市。 站在这座城市前,萧保保双眼放光,据说这座城池里,皇宫的大门都是金子做的。 萧保保一声令下,刚刚归顺到大辽麾下的突厥人,发动了一场冲锋。 整个城池呈三角形,北面是金角湾,南面是马尔马拉海,沿海地区筑有防御工事,金角湾有两层城墙。城外是一条深三十多米的壕沟。 士兵们扛着粗大的树干,滚动巨大的木桶,向护城壕冲去,要把壕沟填平。 城上瑟瑟发抖的守军,用弓箭射击,阻止他们填壕沟。 但是收效甚微,经历过女真人神乎其神的箭法,还有大宋万箭齐发的弩车之后,萧保保简直不把这些弓箭当成敌军的武器。 稍微竖起盾牌,就能阻挡,一群在城池内龟缩防守的人,说明已经失去抗衡敌人的勇气,萧保保心中对这个城池势在必得。 不过真正打到城下之后,守城的人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死命地抵抗。 拜占庭的皇帝,阿历克塞一世阿莱克修斯,亲自登上城楼,指挥手下兵马守城,这位拜占庭的科穆宁王朝的第二位皇帝,依然拥有着直面战争的勇气。 他的帝国,饱受东西的压力,在西方,诺曼人企图蚕食帝国的欧洲领土;在东方则有更可怕的敌人突厥人正在虎视眈眈。 如今突厥人被打败,却来了更善战的契丹人,热乎乎的刚从东亚草原退场的强者。 萧保保眼看前方进攻受挫,唤来一个亲兵,让他传令后军开始挖地道。 然后地面上,不再进攻,转而用投石器骚扰,破坏城墙。 阿莱克修斯擦了擦汗,他的身上全是汗水,眼看潮水般的契丹人撤退,所有人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面这些人,把一直压着自己打的突厥人当菜切,轻易攻取了原本属于拜占庭后来别突厥人抢夺去的庞大疆域。 远处的萧保保,眼中闪过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这座城池,能在俺们大辽面前撑多久。 大辽军队在君士坦丁堡城下奋战,远在复辽城的耶律大石,却丝毫不关心这场战事。 他派出无数的哨骑,不停打探东边正在发生的大战,消息一道道传来。 在龙案上,摆着一张以前的大辽地图,如今几个重要的战场,都在大辽曾经的国土上开打。 因为两地相隔甚远,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一张羊皮卷上记载的战报,上面写着完颜宗翰战死。 “宗翰死了……”耶律大石喃喃自语。 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充盈着他的胸口,宗翰在伐辽之战中,势不可挡恍若天神,多少的雄关险要,在他跟前争相投降,多少大辽将士死在他麾下铁骑的锋刃上。 如今战事才打了两个多月,大金重将宗翰就死了。 大殿外,一个内侍高声道:“陛下,耶律宪求见。” “让他进来吧。”耶律大石收起密信,强行打起精神。 耶律宪匆匆进来,还没来得及汇报,耶律大石就问道:“蒙古诸部,是什么反应?” “陛下,草原变天了!那海都部的合不勒,被推举为蒙古大汗,金主完颜阿骨打册封他做了蒙古国王。合不勒召集蒙古诸部的兵马,随完颜娄室南下,进攻云内,三战三捷啊!” 耶律大石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是离开了那里太远了,这么短的时间,竟然风起云涌,有这么多惊天巨变。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蒙古这些分散的部落团结起来的力量,所以他一直想把这些蒙古人团结在自己手下,成为对抗女真的生力军。 可惜,阿骨打不愧是个枭雄,已经提前下手。 “如此一来,云内委矣……嘿,朕的好友姚希宴……也危险了。” 耶律宪喘了口气,道:“陛下,姚希宴在野狐岭三战三败,推到了断云岭,死死守住,倒没什么危险。危险的是草原,那杨霖纠集了不知道多少人马,号称一百五十万,臣估计得有二三十万。正绕过天山,要扫清草原。” “杨霖在西北?” “就在银州,不知道会不会也去草原。” 耶律大石这下是彻底惊到了,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这张龙椅极尽奢华,是大辽如今的写照。 这片地域上,有无数的财宝,这儿的土地肥沃,气候适宜,都不输于大辽那天寒地冻的上京。 但是耶律大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故土之上,风云际会,如此注定留名青史载入史册的大场面,自己却只能在此打探些消息。 云内是大辽的西京府,幽燕是大辽的南京府,草原是大辽的西南招讨司…… 如今被人在自家打的鸡飞狗跳,自己却只能躲起来偷偷看,心里能不憋屈么。 更可怕的是他们展现出来的实力,一旦有一方获胜,将会彻底成为未来百年的霸主。自己手里的兵马,就算是生聚十年,还有机会重返故土么。 自己手下的这些文武大臣,根本就没有几个想要回去的,他们在这里已经安逸到忘了上京。 “这么多的兵马,在草原上最好是各自为战,互相配合,朕几次和杨霖打过交道,此番他定然在后方指挥,一旦让他打赢了……这大宋江山,恐怕就要改姓了。” 耶律宪稍微靠前一步,身子前倾,轻声道:“陛下,您是说杨霖会篡位?我们要不要派些使者,到大宋一趟,毕竟女真是我们双方的敌人。” 强如耶律大石,磐石一样的性子,也有些心灰意冷。 他坐到龙椅上,倚着柔软的狐嗉的靠背,哼了一声,然后道:“不必了,派兵增援萧保保,然后向四周小国下达诏令,下个月举办鱼头宴,所有国家、部落必须由国王或者王储、族长或者族长嫡长子前来赴宴。” “陛下,那塞尔柱?” 耶律大石眼皮一抹,道:“一样。” ------------ 第六百六十四章 人算天算 银州,杨霖的别院内。 无数情报堆积在他的桌子上,一队队的人马,赶往草原圣战。 这些人不是什么善茬,党项人之凶狠好斗,不亚于女真;回鹘虽然稍微次之,但是也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他们会将草原上遇到的一切摧毁掠夺,用以维持自己继续作战,至于遇到强敌,呼唤友军就是了,实在不行就跑。 轻骑兵最大的好处,就是转进如风,在广阔的大漠上,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么多轻骑兵地肆虐。 就算合不勒收到消息,开始撤兵,也来不及了。 因为自己刚刚在断云岭增兵,为的就是蒙古人撤的时候,死死咬住他们。 完颜娄室勇则勇矣,大势之下,逆风而行,势必将被吹得渣都不剩。 要知道,姚平仲有十三万西军,杨可世有八万朔州兵马,吴玠有五万易州兵。 要是合不勒带着二十万蒙古人撤了,宋军杀出断云岭,完颜娄室手里的兵力是不足以抵挡这二十六万宋军攻势的。 杨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眼圈稍微有些发黑。 几十万大军出征,他这几天在西北主持营建许多临时的作坊,用以供养这些人马的武器辎重、军粮补给。 当然,有克烈部,就有天然的粮道补给线。 不过天气逐渐进入秋天,再等几天,草原上寒潮来袭,可不是那么好挨的。 门外侍卫们笑着问好,不一会传来一阵香风,杨沫儿端着一个汤盅进来。 靠近了杨霖才看到是一壶奶茶,对着嘴咕噜咕噜灌了半壶,抹了抹嘴。 杨沫儿捂着嘴,偷笑道:“大郎在这呆了几天,就跟我们族里的人一样了。” 杨霖也不转头,手里拿着一份公文,边看边说道:“等打完了这一仗,你的爷大摇大摆回去,生活精致着呢,再不受这份罪过了。” 这一回杨霖说的倒是真的,打完这一仗,若是得胜,将来什么事也不用他亲自出马了。 估计会迁都之后,兴建皇城,组建下一个强盛之际的王朝。 杨沫儿放下茶盘,钻到他的怀里,仰着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娇笑着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呀?” 杨霖顺着自己的目光看下去,小巧锁骨平直,勾连圆润香肩,秀颈细长,肤泽如玉,尤其是回鹘女子特有的精致脸颊,让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一口,道:“我的神勇你是见识过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陆谦的声音,高声道:“少宰,西域都护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大辽兵马西征,西域都护府刘总督请示,是否出兵北上支援。” 杨霖笑着骂了几句,然后道:“进来说话。” 陆谦笑呵呵地进来,果然发现那夜落部姐妹中的妹妹,躺在少宰怀里。这些番邦女子真是不识大体,守着人那一双小手,还紧紧搂着少宰的脖子,真是成何体统。 他瞥了一眼,就盯着自己的靴子,问道:“少宰,西域都护府的人在外面等消息呢,属下如何回复?” “告诉他们,在边境陈列兵马,不要轻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尤其是不能相信一群契丹人。” 杨霖冷笑一声道:“尤其是耶律大石这个鸟人,当初是他死乞白赖求我们帮他守云州,结果这孙子说撤就撤,差点让我的西军全军覆没。” 陆谦对此事知之甚详,心道他不厚道,你也没安好心,正准备摆一桌鸿门宴要了他的命,扶持耶律延禧继续上位。要不是耶律大石走的快,这时节已经化成白骨了。 他抱了抱拳,道:“那属下这就去,让西域都护府的人回去复命。” 杨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西辽的事。 这全新的西辽,比历史上的还要兴盛,当初耶律大石跑到喀喇汗,如今的西域都护府这里,勾结蒙古人站稳脚跟,连金国也拿他没有办法。 那一次,他是带了两百来人跑的,短短几年重振旗鼓,成为了中亚霸主。 这一回,这小子带了五六万人,占据了更加广阔的土地,再不管管,估计又是个不好相处的邻居。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连接东西商道,要是耶律大石不老实,说不得将来要教训他一下。 不过现在,自己可没有这个精力了,这场大战比什么都要更为重要。 突然嘤咛一声,杨霖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入迷,大手在她身上游走把玩不停,忘情之下手劲有些重了。 杨沫儿鼻尖发出一阵颤抖的低吟,脸上挂着委屈的小表情,让杨霖一阵意动。 把小巧的身子上,那刺绣的镶边细褶裙卷到腰际,杨霖拍了拍桌子,道:“上来跪好。” ………… --- 汴梁城,街道上是一年当中,最为繁华的时候。 这个时候路上不冷不热,很多种货物都喜欢选择在这个时候进京贩卖,往来的商旅,将道路挤得满满当当。 突然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一边喊着:“战报!”一边拼命催马前进。 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来不及的被撞个人仰马翻,也只能自认倒霉。 这般驿卒,是传递紧要军情的,就连宰相见了都要让开道路。 明堂内,首席宰辅白时中捧着战报,手都在发抖。 学士承旨张叔夜面色凝重,负手望天,前线传来消息,河北一带发生严重地震。 “河北复大震,或数刻不止,有声如雷,楼橹、民居多摧覆,压死者甚众。天津港前,海浪高达十丈有余,船只多有损毁倾覆,大雨倾盆不止。” 大敌当前,幽燕后方如此天灾,几乎是断了粮道,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有宋一朝,是天灾频发区,大型地震就有四十二次。前些年,汴梁连续地震三次,每次都砸死几万人,熙宁年间,更有华州大震,少华山崩裂。 白时中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时候啊,灾祸一起,不但粮道阻断,还要抽出精力,安抚灾民重建地方。” 张叔夜叹了口气,也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王朝立站了出来,大声道:“少宰所传杨学精髓,在于付诸实践,疑难之事可迎刃而解,天下学子纷纷入门,如今正是检验的时候。” “不如重赏天下,有能解决此事的,封爵赐金。” ------------ 第六百六十五章 少宰高明 金兵的进攻,依然猛烈,长城防线血流成河。 双方死伤惨重,但是到了这个地步,谁也不能退,否则就是白打了。 韩世忠咬着牙坚持,阿骨打何尝不是心急如焚,金鼓震天,角声长鸣,有时候夜色也阻止不了互相搏杀。 前线囤积的物资,估计还能用两个月,但是此后便要源源不断地运输了。 中书门下发布诏令,遍布整个大宋的校舍内,都开始张贴。 一时间,大宋一亿多的人口,实现了真正的集思广益,所有技术人才都在殚精竭虑地谋划如何提高运输。 战争、天灾和性欲,会极大程度地促使人类技术的进步。 短短四五年的时间,二战后期的武器,可以吊打前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上古时期的洪水,让人类开始对抗自然,舟楫应运而生。服务行业的兴盛让BB机大行其道,动作电影让互联网飞速发展。 很快,无数的方案递交到汴梁的明堂,决策者开始筛选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一张有些褶皱的绢帛,被张叔夜捧在手里,他沉吟片刻,站起身来,道:“我这里有一份广州校舍传来的,诸位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大家都看得有些头晕脑胀,听完之后围了上来,只见上面图文并茂,一条长长的轨道上,有一辆奇怪的马车,车体有些窄,还有些狭长。 车前面,有几匹骏马,白时中愕然道:“这和马车有什么两样?” “你看这里写了,轨道铺设之后,他们用皮革包裹车轮,严丝合缝,然后道路上再无阻碍,可以快速前进。” 明堂众人也不太懂这些,若是杨霖还在,肯定会让他们试一试。 杨学发展的如此之快,被抬到了超过孔孟的地步,但是却还没有真正的有说服力的实物出现。 这场战争加上地震,成为了一个契机,前线巨大的物资需求刺激了后方的研发,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动力。 再有杨学在理论上和设施的支持,无数的校舍内,汇聚了那么多的匠人技师,明堂只是将这个提议稍加注意,回复了一句,很快就引起了重视。 大家有了主攻的方向,不久之后,这个方案被不断地改进。 白时中见状,将附近所有校舍的精英,集合到汴梁,凑到一块研究。 最后蔡京拍板,在纸上谈兵,多久都是白费。 允许这些人,在汴梁府到陈桥镇之间,铺设一条道路试验。 蔡京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威望在那摆着,白时中等人都是他的晚辈。 蔡京看人也准,心中笃定,根据杨霖一贯的表现,肯定会赞成此事。 很快朝廷就拍板决定,在积极寻求其他办法,发动河东地方官吏的前提下,在开封试验新式马车。 消息传开,举国各地的匠人,都有汇聚汴梁的想法。无数人背着行囊,带着干粮,就踏上了这条道路。 不遗余力地嚷着落到实处的杨霖,终于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大宋的风气。 银州,杨霖的府上。 捧着邸报的杨霖,看得十分入迷,宋江也拿着一份,对此不以为然。 “少宰,白相此番有些失算了,这次的运输眼见是迫在眉睫,靠这些人显然是赶不上了。朝廷不集中人力物力,开辟河东补给线,却在这弄什么新法,我就怕耽误了战事。” 杨霖笑了笑,放下邸报,道:“公明,这一次虽然不会产生实际的效果,但是这个苗头起来了。这一点的星星之火,不亚于此战的大胜!” 宋江眼皮一抹,显然是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什么也不如这次大战重要。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辩驳,而是低着头,开始积极策划河东运输线。 杨霖却对邸报上的内容十分感兴趣,继续看了许久,有专门派人,去汴梁一趟,把所有资料拿回来自己看看。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交通,国土一大来回太不方便了。 消息传递,即使有了驿站,从东到西来回都得一个月。 如今这种热情一旦开始了,肯定会有相应的技术进步,就是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杨霖心中十分期待,一旦这种风气长期维系下去,自己给这片土地带来的,或许就不是边境几十年的安宁了。 宋江忧心忡忡地看着地图,长吁短叹,拧眉道:“少宰,咱们的新法中,徭役是最重要的一条。绝对不能自己取消,如此一来,想要从河东运输,就需要雇佣大量的民夫青壮,这些酬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杨霖点了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难题……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宋江犹豫了一会,还是凑上前,低声说道:“少宰,能不能多印发些银票。” 杨霖马上打断了他的这个念头,态度果决地说道:“公信力建立起来,千难万难,是我每一步都咬紧牙关,坚持过来,没有把商会的人卖了数钱,蔡攸了今天的局面。如今我一句话,商会的人都会信,但是只要开了乱印银票的头,银票这东西就彻底沦为废纸。” “往后朝廷的公信力也没有了,没有人会相信朝廷,没有人会相信我。此事万万不可,休要再提。” 宋江黑脸一垮,摊手道:“那该从哪弄钱?”说完叹了口气,一脸的焦急。 杨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站起身来,放下邸报,道:“大宋幅员辽阔,民间有无数的财富,我们可以发行一种债券,让富有的人先拿出钱来,度过这次难关,然后朝廷慢慢还。” 宋江撇着嘴,道:“这怎么能行,朝廷向民间借钱,那朝廷的体面何在?” “想要体面还不简单,我们不说是借钱,而是一种恩赐。只有各地表现好的,素有名望的士绅才能买,然后再花些小钱,每一户发一个牌子,可以挂在大门上那种。你信不信,民间得托关系找后门,削减了脑袋来购买。” 宋江仔细想了想,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道:“还是少宰高明。” ------------ 第六百六十六章 草原大清扫 杨霖遥控指挥,在汴梁开始发行债券,以朝廷的财政为抵押。 命令传到汴梁,白时中带着这封信,来到蔡京的府上。 此时天色已黑,蔡京早就睡下了,一般他睡了之后,府上的丫鬟侍女都是翘着脚尖走路的。 人老了,睡眠特别轻,一点声响就能让他失眠。 白时中在花厅想了想,对老都管说道:“既然太师已经睡下,那我明日再来吧。” 老都管虽然很想这样,但是毕竟今日来的是当朝宰辅,若是让人家明日再来,忒没礼数了。 他弯着腰笑道:“小人已经派人去知会老爷了,还请贵客稍等片刻。” 白时中坐到椅子上,稍微等了一会,就见一群侍妾扶着蔡京出来,他的额头绑着一束白绫,身上穿着丝绸的内衣。 他的脸色虽然苍老,但是却比刚来汴梁时候好了一些,白时中心中暗笑,老太师离开了权力中枢,心中焦虑老的就是快。 如今回到汴梁,参与政事,反倒年轻起来。有人说当官心神俱疲,想要回乡颐养天年,这事也得分人。 蔡京见他神思不属,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道:“蒙亨,你大半夜前来造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时中这才掏出信件,有些为难地说道:“朝中缺钱,少宰远在银州,想出一个主意,交给我来做。晚辈才疏学浅,想请教一下太师,此举该如何着手。” 蔡京身边的侍妾,赶紧掌灯,到他的眼前。 借着灯光,蔡京一看,果然是杨霖熟悉的笔迹。 读完之后,蔡京合上信件,还到白时中手中,笑道:“不愧是文渊,寅吃卯粮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直要大宋的豪商士绅、官宦门第,争相投钱啊。” 白时中眼前一亮,道:“太师也以为此法可行?” “这个法子妙用无穷,也就是文渊时常有此等妙计,便是老夫也难想出来。” 白时中心里这才有些底气,今年对朝廷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才刚刚开打,天灾不断急需救济重建,河北一带灾民不下十万。 不管是保证前线战事的后勤,还是安民救灾,想要做好哪一样,都需要大把的钱财。 若是这个法子真的可以解决燃眉之急,那可是帮了大忙,将来打完了仗,新政赋税如此之高,还有什么好怕的。 蔡京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道:“今夜太晚了,明日我到明堂,咱们再细细斟酌。” 白时中见这主意得到了蔡京的肯定,那八成是没有问题的,当下喜滋滋地起身,道:“深夜叨扰,实在抱歉,明日再给太师赔礼道歉。明堂议政之后,晚辈设下酒席,款待太师。” 蔡京笑着挥了挥手,道:“秋夜渐凉,老夫一把老骨头,蒙亨恕不远送了。” --- 西北圣战军,全是轻骑兵,配备着足够的马匹,很快就杀到了漠西。 从来有西域的中原王朝,都压制的草原死死的,就是断绝了他们绕道来攻的可能,却随时可以攻打他们。 漠西的很多部落,全都随着族长去投奔耶律大石了,这里空空旷旷的草原上,一群群的圣战军纵横驰骋。 天地辽阔,让这些仿佛是被洗脑一样疯狂的战士,胸中热血更加沸腾。 很快他们就接触到了一个蒙古的部落,这里是鞑靼人的地盘,所有的精锐青壮,全都岁合不勒汗去打仗了。 圣战军前锋,几乎是没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征服了这个部落。 劫掠了他们的牛羊马匹牲畜,杀光了男人,继续前进。 这一伙人所属的回鹘、党项,其实剽悍程度并不比蒙古人差,但是他们是小族群。 以往没有机会征服此地,现在仗着都是大宋的军队,合力进了草原之后,才发现此地简直就是最适合他们的猎场。 万里草原,纵横驰骋,以战养战,霍去病当年估计也是如今这般的畅快。 本来就被鼓动的慷慨激昂的士兵们,以最快的速度,风卷残云一般洗劫整个草原。 消息传到云内,合不勒大惊失色,万没有想到这般激战之下,大宋还能动员出西北这么多的兵马来。 他也不管如今是半夜时分,急吼吼来到完颜娄室的大帐,守卫的亲兵举刀拦住,道:“将主他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合不勒大怒,骂道:“你知道我是谁?” 帐内的完颜娄室听到动静,慌忙起身,走到帐前道:“什么事?” 合不勒听到了娄室的声音,但是他不懂女真话,娄室也不会蒙古话,他们日常交流用的都是契丹语。 合不勒用契丹话说道:“娄室,我的草原,被大宋给端了。” 完颜娄室掀开帐门,并不相信,笑道:“莫非你是睡迷糊了,跑到这儿说梦话来了。” 合不勒哪还有闲心和他说笑,他脸色涨的通红,揪过报信的人来,道:“我的人从草原回来,他告诉我,现在草原上的宋军,就跟蝗灾时候的蝗虫一样多。他们到处杀人,我再不回去,这二十多万汉子就无家可归了。” 他身边的蒙古大汉,全都是一脸焦急,恨不得现在就杀回草原。 完颜娄室大惊失色,看来此事竟然是真的,女真人的情报探子,比之大宋差的太多了。 长城一带,严防死守,他们对于底层的管理制度成熟无比,让奸细根本难以混入。 没有想到,大宋的底蕴就像是一个无底洞,竟然还能动员出这么多的兵马来。 娄室眼珠一转,心中暗道,蒙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撤走。 他们一撤,宋人肯定可以发觉,这里遍地都是探子。 到时候宋人杀出断云岭,自己的兵马如何能够抵抗。 东线的宗翰已死,宗翰是自己的靠山,朝中多少人都想着将宗翰的势力瓜分。 要是大败而回,岂不是要沦落为其他谋克的附庸,这是娄室无法接受的。 他拽住合不勒的胳膊,沉声道:“你这时候撤兵,宋人一旦追杀出来,什么时候能回到草原?不如我们放手一搏,和宋人决一死战,拿下断云岭全歼宋军,然后我和你一道,杀回草原。” 这话三岁的孩子都不信,打下断云岭,全歼宋军之后,娄室肯定会继续攻占云内,打破河东,和幽燕的阿骨打会和里外夹攻。 合不勒并不傻,他冷笑一声,道:“我的兵马全是骑兵,摆脱宋人有何难处,本王是看得起你娄室,才来和你说一声,不然早就走了。” 砰地一声,娄室暴起发难,一招就将合不勒擒下。 其他人见状,根本反应不过来,已经被女真的甲士把刀架到了脖子上。 ------------ 第六百六十七章 耶律大石重开头鱼宴 银州城下,又一批领了圣字牌的军队北上,旌旗蔽空,刀尖如林。 城头杨霖一袭圆领袍衫,革带束腰,头戴一副无脚幞头,看着下面的人群,目光坚毅。 此战或许会死很多人,但是比起蒙古人后来的罪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草原必须靖绥,不然多么强盛的帝国,也会在秋冬之际,遭遇草原上异族的入侵。 他们不抢,就活不下去,命都没了,人饿急眼了,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边境的百姓,也有获得安宁的资格,不应该成为别人狩猎的对象。 秋风吹过,银州的外面风黄沙重,一轮红色的夕阳,半悬在山脚,马上就要落下去。 从午时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两个时辰,出征的军队还没有走完。 宋江背着手站在远处,风鼓起他身上的袍子,像个椭圆的球一样。 杨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知道,这次的战事和以往都有不同。 自古用蛮人打边仗,无过于唐朝,但是也不会有这等场面。几十万人,兴高采烈,赶去打仗,为的竟然是一个“圣”字。 杨霖嘴角一笑,很想说一句,没有人比我更懂驱策边境的异族战士。 忽悠好了,比汉人还忠心,而且更加适合草原上的这种破坏性地以战养战,屠戮式的清洗。 城下的人马终于见到了末尾,杨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向周围的官员说道:“差不多了,不要再继续募集兵马了,接下来就是看云内的了。” --- 复辽城中,契丹重办头鱼宴,前来赴会的却只有北边的几个小国。 塞尔柱和拜占庭庞大的国土,将南边和西边的小国全部阻挡,而东边是大宋,在宋人眼中契丹再怎么风生水起,也不过是被赶出场的失败者,根本不可能来陪他玩。 底格里斯和畔,一群群辽人亲卫,将河边的一片空旷的原野围了起来。 河上有几个健壮的契丹武士,撒网之后,捞出一网的肥美的鱼来,这种鱼类似鲤鱼。在此地土生土长,个大肉嫩刺少,营养丰富,用椰枣木烤着吃味道特别好,皮脆肉嫩,香酥可口,别具风味。 侍从们皆穿黑绿衣衫,每人备连锤一柄,鹰食一器,刺锥一枚,在湖周围每隔五、七米排立一人。如发现鹅雁,侍从们则敲起扁鼓,摇起旗帜,纵马报信。 收到报信之后,耶律大石亲自出马,要去射这头雁。 耶律大石身穿一领黑色的短打劲装,骑在马上,纵横一番之后,突然拔箭,朝天一射。 不一会,一只大雁落下,众武士轰然叫好。 不管来了多少人,总归是重开头鱼宴,不管是耶律大石还是一众契丹文武,都十分开怀。 君臣致贺语,舞乐歌欢,纵酒高呼,并将大雁毛撒得遍地,把长毛插在帽子上寻欢作乐。 眼看得一众臣子东倒西歪,醉醺醺的模样,耶律大石突然高声道:“弓如满月箭如星,绳钩掷鱼水气腥,毛血乱飞鹅鸭落,何处再放海东青。” 本来还在跳舞的耶律宪听完,心里一阵膈应,陛下真是个扫兴的好手。 本来今天,高高兴兴,你又提起旧事作甚,难不成一天好日子也不让我们过了? 耶律大石环顾一周,能听懂的,都面露不虞,听不懂的,却在那拍掌叫好。 他心底已然有数,大辽素来有权臣叛乱的传统,若是自己坚持东进,早晚会被推翻。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愿意再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先打出一个强盛的帝国来,恢复契丹人的自信。 就算是这一代不行,朕也要把下一代的契丹儿郎,培养成敢战的勇士。 他站起身来,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拍手道:“朕的诏令传遍四方,塞尔柱竟然敢不来,他们是蔑视你们的皇帝!” 一听要打塞尔柱,耶律宪带头叫好,大声道:“塞尔柱如此轻视吾皇,不灭其国,掳其君,屠其都城,绝其子嗣,不能平息臣等得怒火!” 在场的契丹武将纷纷请战,耶律大石笑着压了压手,道:“等萧保保得胜归来,就是契丹铁骑南下之时。” 耶律大石说完之后,还全然不知,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已经是一片血与火的海洋。 萧保保挖地道到了城下,堆了无数炸药,将城门炸开。 契丹大军一拥而上,城头的皇帝,原本时空中,本该力挽狂澜,拯救东罗马帝国,带领孱弱的帝国重新复兴的阿莱克修斯一世,从城楼上摔下来,当场殒命。 萧保保入城之后,纵兵劫掠三天,然后下令,因为此城抗拒天兵,因此城中居民十抽其一斩杀,其他的掳为奴隶。 三天时间,城中死了不下十万人,剩下的一两万还被十抽其一,简直是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无数的死尸,被抛进了爱琴海,让海水都格外的腥膻起来。 金碧辉煌的皇宫内,被萧保保保护了起来,因为此地或许要成为新的都城。 朝中的大臣都有这个想法,因为一旦迁都至此,必定往西打扩张疆域,保护都城,就可以打消陛下东进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至于老的都城,光听名字吧,叫什么复辽城,摆明了是想杀回上京。上京是那么好回的么,要是打得过,当初何必累累若丧家之犬,从哪里逃得性命。 朝中的契丹人,也不都是怕死之辈,不过他们都经历过那些残酷的日子,内心深知回去是死路一条。 不如在此地,给契丹人留下一丝血脉。 所以尽管皇宫外已经是地狱,这座恢弘的宫殿却没有受到损伤,只是里面的人就没有这个幸运了。 ------------ 第六百六十八章 百国联军 君士坦丁堡沦陷,让本来就支撑不住地西方各省,纷纷向周围的强敌倒戈。 萧保保下令修葺城墙,据守城池,谁敢来犯,就出城一战。 他自己则押着一众俘虏和无数的财宝,回到复辽城,向耶律大石报捷。 此战过后,在突尼斯,西方神圣罗马帝国之下,一百零六个侯国、公国、郡县、自由城市,举行联盟会晤。 众人一致推举外号独眼龙的腓特烈二世为统帅,带领一百多个国家的联军,向君士坦丁堡进军。 打的名义是为了驱赶入侵基督领地的契丹人,实际上就是来瓜分拜占庭庞大的遗产。 拜占庭和他们不一样,这个国家的王权相对比较大,历来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眼中钉,也是他们眼馋不已的肥肉。 几个比较大的公国,类似德意志人和法兰克人,动不动就派兵前来侵占劫掠帝国西部的省份。 “一百多个国家联军?” 大辽皇宫中,前来传令的小兵点了点头,道:“据说是一百零六国联军。” 听到消息的耶律大石,在复辽城也吓了一跳,一百多个国家也太多了。 他哪里知道,如今的神圣罗马帝国,组织松散而庞大,没有实权的皇帝之下的诸侯、主教区、骑士团体及自治城市各自为政。 有用自主权的小国,不下两百个,是实打实的公主遍地走,王子多如狗,这些国王的土地,大的可以媲美一个府,小的干脆就是个村落。 耶律大石却不知道实际的情况,心中一惊的同时,只好派人出使大宋,稳定西域的双边关系,然后全力对付这“百国联军”。 准备进攻塞尔柱帝国的计划,也被搁置起来,毕竟百国联军的名头太吓人了。 大辽召集了所有的精锐将士,开赴君士坦丁堡,耶律大石唯一害怕的就是西域都护府。 大宋如今在和金国鏖战,那是真正的顶上之战,应该不会分心来打自己。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耶律大石还是派人出使大宋,交好关系。 萧保保刚刚回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要回去了。 果然,耶律大石道:“萧爱卿,你就再辛苦一趟,朕在后方收拢兵马,随后就到!” 萧保保单膝跪地,握拳于胸,仰头道:“陛下放心,羊群再多,见了狼也只能四散而逃,狼却可以任意捕捉食用。漫说是一百零六国,就是两百个,臣也为陛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耶律大石心中欢喜,自己麾下这群人,只要不让他们东进,都是些能臣猛将。 在他心中,这次来了百国联军,对契丹来说绝对是个史无前例的考验。 听说汉伐匈奴,纠集了十几个国家,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上次杨霖讨伐交趾,诏令大宋藩属七八个,也是了不得的大场面,没想到西方如此凶残…… 不过这也让一向对西征兴趣乏乏的耶律大石提起了好胜之心,不管来多少个,朕都要和他们堂堂正正地打一次! 他在心中暗暗起誓,要是能侥幸渡过此劫,契丹定当崛起,杀回故土。 耶律鑫请示道:“陛下,派谁出使大宋?” “让林牙虞世济去吧。” 虞家也是契丹大族,当初的少壮派领袖,就是虞家的虞世南。 此人现在还留在开封,以前的时候他们是视耶律大石为仇寇,一向以耶律延禧为大辽正宗。 不过耶律延禧被杨霖卖给女真,换来云内撤兵之后,他们这些流落大宋的契丹少壮派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契丹皇室现在要么在金国奴颜婢膝地当奴隶,要么都死的不能再死,唯有反贼耶律大石风生水起,重建了大辽。 这些少壮派,主战派,在汴梁纯属靠高衙内养着,早就想要重回大辽。 不过抹不开面子,也没有人从中说和,所以一直在汴梁长吁短叹地盼望辽人的使者。 --- 汴梁,袖楼。 王运说出债券一词的时候,底下的豪商们都是一头雾水。 等到王运解释完,大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很快,就有人陆续表明,自己愿意出钱购买。 “不为别的,杨少宰是个信人,诸位都是明白人,试想一下,你们站到少宰如今的位置,值此之际,会不会大肆刊印银票?” 商人们纷纷点头,要是自己,肯定没有杨少宰的担当,刊印银票,打完这场千年罕见的大战再说。 以前蔡京老贼主政的时候,不知道割了商人多少次韭菜,每一次都把商户养肥了剥皮抽筋,敲骨吸髓。 但是杨少宰实现了他的诺言,不管是上次伐交趾,还是如今打女真,都没有动钱庄,没有乱印哪怕一张银票。 这次的债券,那些士绅可能看不懂,但是在场的都十分清楚,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短短一天,汴梁开封府抛售的一千万贯就被抢光,杭州、江宁、长安、密州……各省的巡抚衙署所在地,朝廷拨下的债券也尽数售罄。 果然和蔡京预料的一样,很多士绅,到处托关系购买,买不到的往往十分失望。 买到了拿到牌子的,纷纷举行大型宴会,阖族庆贺。 他们往往会举行一个挂牌仪式,邀请当地的官员、耄老、名流前来,燃放鞭炮烟花,将牌子镶嵌到大门上。 别说以后朝廷会慢慢还钱,还有一些利息,就算是白白花钱买,他们都是愿意的。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朝廷一共筹集了一亿贯。 这个天文数字,将包括蔡京在内的朝廷大员吓得瞠目结舌,杨少宰一招叫大家见识到,大宋的民间,有多少的财富。 有了这笔钱,招募民夫、赈济救灾、钱粮辎重都变得容易起来。 杨霖特意来了一封信,让他们务必拿出钱来,支持各地校舍的联盟对新式马车的研究。 大战到了如今的地步,丝毫没有耽误大宋腹心之地的发展,一切都在蓬勃的进步。 杨学潜移默化之下,已经改变了这个社会的风气,一股务实之风,在汴梁的马拉火车轨道上,慢慢越吹越烈。 ------------ 第六百六十九章 反击自今日始 断云岭前,完颜娄室挟持了合不勒,金鼓齐鸣之际,大军发动要与宋人决一死战。 合不勒在帐内,冷眼看着这个女真大将,恨不得冒出火来。 “娄室,我饶不了你。” 娄室咧着嘴一笑,道:“汗王,等打完了仗,说不定你还要请俺喝酒呢。” 合不勒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反而撇过头去。 现在他被娄室控制在手里,纯属是自作多情,干脆带领兵马撤军就是了,说到底还是想着和金国保持好关系。 没有想到完颜娄室胆子这么大,现在被囚禁在此,手下的人跟着娄室去攻打断云岭,到底能不能赢…… 完颜娄室走出囚禁合不勒的大帐,回到自己的帐内,神色一厉。 如今是破釜沉舟,殊死一搏了,成与不成就在今夜。 一旦蒙古人都知道了他们老巢被端了,自己手下再无这么多能征善战的精兵,想要打破云内无异于痴人说梦。 子时,断云岭前硝烟乍歇,守了一天的宋军拖着疲惫身子换防。 相互之间,有气无力地打着招呼,按照以往的经验,金人应该不会在夜里进攻。 姚平仲和杨可世围在一堆篝火前,两个钢盔放在地上,杨可世拔开酒囊,饮了一口抹了把嘴道:“希宴,上一次营中老人,都要你撤离野狐岭,其中的原由咱们都是知道的。如今在断云岭,少宰下了明令,只要还有一个人就不能撤。” 姚平仲灌了一口,打断他道:“休要聒噪,俺守云内多少天,死了多少人,大同城里尸体堆积如山,俺们和鞑子一个巷子一个房屋争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俺姚平仲贪生怕死。你知道在大同城打刘府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跟俺汇报的?他们说的是‘太尉,俺们打下了茶房,但是花厅还在敌人手里。’ 这次丢了野狐岭,一个个都拿眼白看俺,胜败乃兵家常事,完颜娄室也不是易于之辈,输一场打回来就是了。休要看低了俺的这群弟兄,秦凤军没有一个孬种。” 杨可世乜视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有没有孬种俺不知道,反正断云岭,俺不会活着撤退。当初在朔州,杨少宰亲手拍着俺的肩膀,说俺是大宋虎将。” 受了一肚子冤枉气的姚平仲,自从被完颜娄室连败三阵之后,心情就一直比较烦躁。听了这话,更是火上心头,当初断云岭,确实有不少西军宿将,从秦陇传来消息,说是要自己尽力保全秦陇父老的这点血裔。但是这真的不是自己退兵的理由,无奈天下没有几个人相信。 甚至有不少的西军宿将,又派人来安慰自己,言语间颇为满意。这让姚平仲更加气愤,好像坐实了自己保存实力,故意退让。 事实上当日女真和蒙古人来势汹汹,自己不知道有蒙古援兵,错误的估计了敌军实力,所以排兵布阵有很大的漏洞。 败了第一阵之后,就很难再转败为胜了,为了整体战局,退守断云岭是最好的决断。 那时候幽燕大捷,韩世忠刚刚击溃女真先锋,杀了大将宗翰。举国人心欢腾的时候,这一小败,就格外刺眼。 正当他低着头生闷气的时候,突然一阵刺耳的角声响起,喊杀声大作。 姚平仲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摸起长枪就走,杨可世克紧紧跟上。 此时女真大举进攻,事情有些反常,等到了前线,才发现山下借着火光,不知道多少的鞑子正潮水般涌来。 杨可世大呼一声:“希宴,许是草原有动静了,对面要拼命啊!” 姚平仲心中一阵激动,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只要守住这波困兽之斗,接下来就是单方面的屠杀,杀回野狐岭还不是小菜一碟,搞不好自己就能重回中京府了。 姚平仲当年和耶律大石并肩作战,一度光复了中京府,后来被杨霖调回雁门关。 一直以来,他就是和完颜娄室捉对厮杀,可惜败多胜少,此番一定要一雪前耻! “此乃搏命一击,守住鞑子就完了。” 断云岭的群山之间,一处山峰之上,有一队女真谋克从北面攀爬而上。此处山峰正临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站在此处可以最快地斜插进断云岭上。 大金得到了契丹所有的地图,对于此地的山水,甚至比宋人还要了解。 毕竟此乃四战之地,无法大规模的测绘,只能靠着远哨暗地里用炭笔偷偷摸摸记录。 一对宋军匆匆赶来助战,正看见十几名女真鞑子从山棱线上冒出来,和宋军士卒面对面。 两伙人都是结实矫健精锐敢战之士,目瞪口呆了不过一瞬,便同时怒吼,互相挥舞兵刃狠狠迎上! 夜色中看不清,进攻还好,防守基本靠命。一时间,有两三对军士,同时将兵刃捅进对方身体,然后就连在一起倒了下来! 底下的宋军源源不断地赶来,这些鞑子也被激发出凶性,嚎叫着悍不畏死。 纵使是百战的西军老卒,一对一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道路狭窄的山道上,鞑子逐渐占了上风。 宋军步军都杨瀚头有些急躁,借着月光看到一个粗壮的鞑子连续砍杀几个手下,手持一柄短刀刺去。 女真鞑子这边,为首的金将,一闪身就让得干干净净。 他腰里一柄弯刀早已拔出,胳膊向后撤,刀只在身侧露出一半。一寸短一寸险,合身迎上的同时,一刀就刺向了杨瀚胸腹之处! 杨瀚连忙躲闪,避过了致死的伤,胸口却也被划了一道口子。鞑子叫了一声,举起刀就要朝杨瀚的脖子狠狠剁下来! 突然,一道冲天的亮光刺眼,杨瀚趁机滚了几下。 远处火光大作,光亮之后,断云岭上才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 在这山巅的人,都感觉到了大地的抖动,似乎是山要塌了。 远处的姚平仲哈哈大笑,他在撤到断云岭的时候,女真鞑子全然没有想到,此地埋设了无数的炸药。 前段时间女真攻打的那么紧急,姚平仲也没有动用这个杀手锏,因为他一直在等杨霖说的那一天。 草原有变,完颜娄室很有可能会殊死一搏,到时候全军压上,这一手底牌才能收益最大。 隐忍到最后的姚平仲,终于得偿所愿,山坡上的鞑子被碎石刺死,滚落摔死,被浓烟呛死的不计其数。 杨可世东倒西歪,扶正了钢盔捶了他一拳,骂道:“好啊你,好你个希宴,连俺都瞒着?” 这一下至少几千个鞑子殒命,很快借着这一波,很多宋军翻涌出断云岭的工事。 人喊马嘶,杀声一片,完全出乎娄室预料的,宋军反攻了。 在护步达岗击溃了御驾亲征的辽帝耶律延禧,一战打垮了整个大辽帝国之后,完颜娄室就再也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对手。 以往他们女真,所到之处,敌人只能跪在路边祈求活命。 现在这山崩地裂地阵势,加上从山上冲杀下来的骑兵,都让娄室有一瞬间的失神,难道天命真的不在大金么,那为什么让俺们女真儿郎前面如此顺利。 大战之际,没有见到合不勒大汗的蒙古人,本来就人心惶惶。 此时更加没有斗志,若是合不勒在,他们根本不会怕。但是现在,大家都担心被金人卖了,毕竟女真的凶残他们都是亲眼见到过得。 左翼的蒙古军人心浮动,慢慢不支,完颜娄室此时身披重甲,一马当先,率众迎敌。 借着下山之势冲下来的宋军,与这支女真骑兵迎面撞上,两马或者错身或者就干脆撞在一处,长嘶声倒在地上。马上骑士摔倒在地,犹自纠缠成一团互相死拼。不断有人落马,鲜血飞溅横溢。 完颜娄室如同一尊杀神,挥舞着两个铁流星,不知道捶翻多少宋骑。 不过他两边的兵马,却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厮杀中,不断地减少。 双方杀到翌日清晨,太阳升起,驱散夜色。 薄雾中,酣战一夜的将士,眼边的睫毛都挂着湿湿的露水。 遍地的尸首,诉说着昨夜的残酷,一场强强之争,让双方都耗尽了力气。 女真退兵三十里,到了野狐岭,合不勒趁乱逃出了,带着自己的麾下所有的蒙古兵马,逃回草原去了。 被耽搁一天,草原就要有几十个部落被屠,也就代表着有一群群的战士失去了自己的家。 完颜娄室一身血污,下令兵马安营扎寨,利用野狐岭休养一段时间,再和宋军厮杀。 他们还没休息过来,到了中午时候,大地又是一阵抖动。 几个亲兵进来,大声道:“娄室,宋军又杀过来了!” 完颜娄室怔了片刻,至少有那么片刻,这些亲兵见到了战无不胜的娄室失神了。 战神,也懵了…… 姚平仲和杨可世把枪插在地上,看着预备军在吴玠的率领下,从满地死尸的战场冲了过去,前去追击金兵。 易州兵马自从太宁血战,还没有打过仗,养精蓄锐了两年多,终于出鞘了。 此时大宋的底蕴,和女真的先天不足尽显,女真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昨夜一场血战,宋人还有预备军没有动用…… 完颜娄室放弃野狐岭,退到了中京府的北归山,在这里有耶律大石当年构筑的完整防线。 金兵上下,都认为可以守住北归山,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战火已经烧到了金国的土地上。 --- 夏州城内,一众官员,前呼后拥,把杨霖迎到了一个院子内。 他把宋江派往兴州,自己来到夏州,安抚巡视西北的近况。 大军出征,后方一定要稳固,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大宋如今在边境陈兵百万,最怕的就是有人闹事,不管是在腹心还是边陲。 这个院落清一色都是砖木结构飞檐雕花窗栏,门楣敞亮气派,一看就是豪门府邸。 不过此时,都已经搬了出去,成了杨霖临时的住所。 夏州,曾经一度是定难五州之首,西夏皇族拓跋李氏的发家之地。 一阵寒暄之后,主客落座,杨霖在上首,二十几张小桌,排成回字型。 杨霖笑道:“此间风俗曾经迥异中原,如今也差不了多少,在这院子里,本王还以为到了江南。” 底下的官员纷纷笑着附和,杨霖端着酒杯,道:“我看可以在此地搞一个蹴鞠会社,汴梁那边有联赛,主要是江南和荆楚省份的球队。你们便在秦陇或者银夏做一个西北联赛,到时候决出了冠军,岁末时候一块到汴梁,和东南冠军比试一番,也是元旦一景。” “殿下这个主意绝了!” 杨霖此举,不但是为了丰富西北百姓的业余生活,更重要的是加强东南、西北的联系,避免产生大宋让北地汉儿离心离德的局面。 加强沟通,增进交流,时刻提醒边陲百姓,自己是哪一国的人。 不一会,一队队娇俏侍女,端着酒菜上来。 杨霖指了指酒杯,旁边的侍女赶紧给他斟满,杨霖端起来道:“此时此刻,正有无数的西北好儿郎,在草原厮杀。本王提议,这第一杯酒,我们先为他们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跟着杨霖一饮而尽。 酒酣耳热之后,中间一队羌人少女,身穿着丝衣宛如轻羽迎风而舞,有人笑着说道:“殿下,此乃盛唐遗留下来,霓裳羽衣舞。” 这些少女都是从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玉腿笔直修长,浑圆的美臀曲线毕露,纤腰盈盈一握,整具身体的风姿如玉凸凹有致。 她们体态轻盈,步履娉婷袅娜,伴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舞姿优雅,一派富丽堂皇充满了盛世的繁华气象。 杨霖也是经常听人说起盛唐的最著名的舞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西北之地,到现在好保留着对盛唐的崇敬和仰慕,杨霖心中也暗道,一定要重现当时的荣光,并且更进一步! 在所有人沉浸在这美妙的舞姿中时候,一个亲兵迈步进来,大声道:“少宰!云内战报,姚平仲将军杀出断云岭,收复野狐岭,如今已经打到了中京府的北归山!” 砰地一声,杨霖拍案而起,溅起的酒水挂在脸上,却不见狼狈,反而有些英气。 “金狗三次犯边,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反击自今日始!” ------------ 第六百七十章 追亡逐北 秋日的草原,逐渐寒冷起来,宋军身上也已经穿上了军袄。 无数赤红色的袍服汇聚,就如同草原上的行动的火海,是易州兵马随吴玠追击合不勒。 草原上的情形,如今谁也不知道,这些蒙古军汉都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没有任何一丝战意。 跟着娄室打下些许地方,劫掠的东西少的可怜,还不如以前打契丹的草谷,却付出了丢失老巢的惨痛代价。 作为这件事的发起人,合不勒的威望正在快速下滑,不少的部落族长干脆就明着骂他害了大家。 人心离散,就差没出内讧,更别提组织兵马防备后面的宋军了。 吴玠一路追到了金河山,而姚平仲等人,则率领大军压迫白屿河。 只要渡过了白屿河,就是完颜阿骨打的金兵主力的西边侧翼,女真便暴露在宋军的两面夹击中。 宋金之战,熬过了最艰难的时间,到了拼底蕴的时候,女真哪里是大宋的对手。 宣和三年秋,北部边境死守了三次,终于迎来了反攻的曙光。 几十万的将士士气如虹,猛将如云,精兵如雨,钱粮充沛,唐末五代以来,胡强汉弱之风,已经到了逆转的档口。 姚平仲下令,在白屿河西侧安营扎寨,派人联络檀州的韩世忠,等待时机渡河。 白屿河的水雾,凄冷冰凉,篝火旁取暖的杨可世幸灾乐祸地说道:“泼韩五杀了完颜宗翰,很是风光了一段时间,却也激怒了阿骨打。这一个多月,金兵发疯似的猛攻,长城内外打的太苦了。俺听人说,韩世忠好几次要撤到檀州景州一带防守,可惜墙上贴着军令状,敢撤退一步,他是要掉脑袋的。” 韩世忠在西军中名头很大,不是因为他官职高,而是因为这是一个惹事精。 不知道多少军汉,都和他混的很熟,为他在勾栏瓦舍跟人打架,去赌坊救人,可以说是丢尽了西军的脸面。 不过他打仗勇猛,屡立战功,是西军将门子弟冒领军功的最佳人选,所以一直没受什么大的处分。 后来他交了狗屎运,去了一趟江南打个方腊,阴差阳错生擒了方腊,最重要的是拜到了杨少宰门下,从此平步青云。 西军中对于这个旧日小卒,都有些眼酸,说话难免带着些揶揄。 姚平仲却没有心思看韩世忠的笑话,他举起千里镜,看了一眼对面。 茫茫河面上,雾气很浓,根本看不到什么。 姚平仲叹了口气,道:“这条河要强渡,又不知道该死多少的弟兄,须得想个计策才好。” 在他身后,有一个河北的小将,指着河水道:“这个季节,河水冰凉刺骨,唯一的吊桥已经被鞑子砍断,就算过了白屿河,还有一道黑河……” 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剧烈地马蹄声,一个小兵匆匆赶来,抱拳道:“奉圣州的王禀将军,还有居庸关的北道总管宗泽,率兵前来支援。” 姚平仲将娄室打出了白屿河,王禀和居庸关的面前,已经都被攻克,他们再也无须守在城池内了,一下子解放出十几万的兵力。 姚平仲握着马鞭,道:“走,去迎接两位将军,集思广益,他们或许有什么好办法。” --- 君士坦丁堡前,耶律大石率众入城,萧保保等人在城门口迎接。 百国联军,听起来实在太吓人了,整个大辽朝野人心惶惶,皇帝御驾亲征,要打这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 当年大辽那么多藩属国,最次的也能调集一万人马,多的十万不止。 如今来了个百国联军,还不得几百万人?大辽上下到了此地之后从未如此重视,耶律大石甚至主动派人,向大宋示好。 他已经做好了不行就东归投奔大宋的想法,进城之后,耶律大石巡视了君士坦丁堡的城防,算是比较满意。 他西逃时候,带上匠人的做法,无形中提高了这些人地位。 大辽的匠师本来就是仅次于宋,有些地方生孩子犹有过之,毕竟他们占据了汉人领土的大半个北地,治下有百万汉人。 萧保保拍着胸脯,脸色有些狠劲,道:“陛下尽管放心,这城池两面临海,背靠咱们辽土,又有如此兵马,便是完颜娄室、姚平仲率兵来打,末将也可为陛下守住。”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道:“守城最重要的,就是萧爱卿这般的意志和士气,不然的话,就算是晋阳那等雄城,也几次被人攻破。此战关乎我们契丹生死存亡,朕当与诸位爱卿,戮力同心,共纾国难。” 城墙的契丹人,无不振臂高呼,响声直冲云霄。 城头上的滚石檑木,床弩铁炉,金汁弓箭配备齐全。 耶律大石朝西望去,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浅浅的忧色。 此时的百国联军……正在狼奔豕突,祸害拜占庭帝国的西部省份。 这些人和所谓的十字军是一样的,说他们是些山贼土匪,一点都不为过。 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掠夺奴隶,抢取财货,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为了抵抗强大的突厥,和更加强大的契丹,拜占庭把大部分兵力,调到了君士坦丁堡。 可惜还是没能挡住契丹人的进攻,如此一来,西部省份不光是失去了朝廷,也失去了大部分的兵马,任由这些强盗宰割。 此时的神圣罗马帝国,和他的难兄难弟拜占庭不一样,他们还在施行落后的封建分封制。就是那个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时代,都比不上春秋时候先进。 这些人比拜占庭的帝国更加野蛮,动不动就要抢,究其原因倒是个蒙古人一样,穷! 穷,自然就会野蛮,因为他们要活下去,就得去抢。 塞尔柱帝国的突厥人,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只能把饥饿的目光,死死盯着罗马的同胞。 绰号“独眼龙”的菲列特,是霍亨斯陶芬王朝的国王,也是后来的红胡子巴巴罗萨的亲爹。 他的那个统一德意志的儿子此时还没有出生,菲列特三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外面有一层锁子甲。 他刚刚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不到五六年的时间,与巴伐利亚的朱迪丝结婚,后者来自著名的韦尔夫家族。 这让他拥有了不少贵族的支持,风头无两,在神圣罗马帝国中呼风唤雨。 这一次他的支持者,胜过了老对头萨克森公爵,成为这次联军的主帅,让他十分得意。 要知道,萨克森公爵这个封号极为古老,它是最初的、与德意志国王地位相当的几个部落公爵(萨克森,士瓦本,洛林,巴伐利亚,勃艮第)之一。 他们家族,曾经长期统治神圣罗马帝国和德意志王国。 这一群不管是实力还是表面都是明显的乌合之众的“百国联军”,杀到君士坦丁堡的城下时候,面对的是严阵以待,拿他们当生死大敌看待的辽帝国。 耶律大石整饬军队,加固城防,四处派遣斥候,扩建远拦子探马。 他像是一个后世备战高考的学生,苦心钻研语数外,做了一百套真题,诚惶诚恐地步入考场。 结果铃声一响,监考老师笑吟吟地发给他一套小升初的卷子。 ------------ 第六百七十一章 浓烟滚滚 不同于汉人的民族认同,在此时的欧洲,是没有国家民族意识的。 百姓效忠的是自己附庸的贵族,然后拿着贵族的粮食,为他打仗,为他种地,为他服务。 这种没有归属认同的状态,直到法国大革命,国王被砍了脑袋,没有了贵族和国王可以附庸,百姓们开始思考自己属于谁。 于是法国人出现了国旗国徽国歌,并且这种民族认同的意识,被拿破仑的大军传到了欧洲的各个角落。 若是耶律大石知道,他说忌惮的所谓的百国联军,其实就是一百多个小势力的集合,这些人各有各的指挥,纯属乌合之众,他估计会后悔从复辽城赶来。 一阵紧张地备战之后,远拦探子马传回消息,所谓的百国联军,总数不会超过二十万,而且十分松散。 而且这些人似乎就是来洗劫西部的,根本无意继续东征。 君士坦丁堡的皇城内,耶律大石坐在白色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密信,脸上青筋都出来了。 好像是被羞辱了的感觉,让他出奇的愤怒,自己吓了自己一个半死,跟懦夫何异。 他一拍桌子,底下的官员全都抬头,耶律大石站起身来,道:“打开本城的皇室府库,派出一股轻骑兵,携带财宝佯装不敌,将财货丢弃折回,我们在城西的山中设伏。” 耶律宪有些不以为然,道:“陛下,如此简单的诱敌之计,他们会来么?” “他们……一定会来。” 耶律大石丝毫不为这些人的智商和军纪担忧,轻蔑地说道:“而且还会来的很快。” 底下的臣子们,哪里知道耶律大石此时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对着一个病鸡做了一系列的准备,想要和它决战,鸡一无所知,这对自诩为英豪的耶律大石,是一个巨大的侮辱。 偏偏侮辱自己的人,恰恰又是自己本人,让他有火没处发。 自己视为一生之敌的阿骨打和杨霖,人家在东边,打的天崩地裂,风云翻滚,山川变色,英雄豪杰层出不穷,自己却在这里吓唬自己玩…… 下令之后,耶律大石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既然他们主动送上门,这一回就在此地,打出一个大大的帝国来。 先前派往宋朝的使者,估计还没到,耶律大石又下令从此地挑选几个作为使臣,出使大宋。 耶律大石正在安排,突然萧保保上前,贼兮兮地附耳说了几句。 耶律大石一甩袖子,道:“男儿志在天下,岂能贪恋女色。”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声,道:“送到大宋,消磨宋人志气。” 只此一句话,皇城内关押的拜占庭贵族青春处女,都被当做礼物送往大宋。 --- 兴州,原本叫做兴庆府,曾是西夏旧都。 如今这里已经杨霖重新裁定势力范围,倒是回鹘人比较多,党项大抵东迁到了银夏一带。 城门口处,宋江带人在此迎接杨霖,如今白屿河一带,将金人死死压制在东边,漠西草原他们是难以顾及。 合不勒的残军,回到草原之后,失去了根基,很难跟几十万西北兵马抗衡。 局势一片大好,草原收伏指日可待,很多部落已经通过克烈部乞降。 杨霖从马车中钻出来,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寒冷,尤其是在这西北。 他身上穿着一袭浅灰色的裘绒,头戴璞帽,刚出马车一道冷风扑面而来。 杨霖冻得打了个冷颤,身后一双白皙的玉手,给他披上一领披风。 苏伊娜站在他的身后,丝毫不怕冷,还有一些兴奋。 那精心烫就的小波浪卷儿的头发,衬托着她那张精致的雪白小脸儿,顾盼嫣然,明艳美丽,不愧是草原之花。 宋江笑着站在车下,道:“少宰神算,宋江服了,没想到真能有这般战果!” 他脸上红光满面,身材因为衣服的事,显得有些臃肿,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是已经收到了草原战报。 杨霖点了点头,道:“女真人急着决战,没有足够的时间收伏蒙古诸部,这是他们最大的隐患。既然我们发现了,并且抓着这个缺点猛打,草原得失,就是此战的胜负手啊。” 说完之后,杨霖跳下马车,伸手将苏伊娜扶了下来。 其实苏伊娜出身横山七羌,可是一点都不娇气,上马下马的动作比杨霖还要熟稔飘逸。 不过眼前男人难得对自己这么疼爱,苏伊娜当然笑眯眯地任由他扶下马车。 杨霖迈步跟着宋江边走边聊,周围的侍卫紧紧跟着,杨霖的行辕就在兴州城西,走几步就能到。 当年童贯打下兴庆府,杀戮太多,整个城中几乎到处都是死尸。 宋夏百年恩怨,西军上下都有血海深仇,进了宿敌老巢,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朝廷为了宣扬人道,根本不提宋军的杀戮,事实上曾经的拓跋氏党项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如今杨霖麾下的党项人,是横山七羌。 横山七羌被拓跋氏欺压了几百年,杨霖帮他们翻身,他们也对杨霖忠心耿耿。 不光是因为杨霖待他们比拓跋氏好太多,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利益被杨霖紧紧握在手中。 商道之利,胜过放牧、游猎、掠夺一万倍。 行辕在城郊,依山而建,围廊外是依着山势次递而下的一幢幢建筑。 周围早就布满了亲卫,杨霖带着人进到院内,宋江笑道:“少宰,你看那高处的亭子,可一览兴州风光。” 杨霖摇了摇头,道:“秋风凄冷刺骨,和中原大不相同,登高虽好,冷风伤身呐。” 宋江一脸不以为然,还是跟着他进了堂中,这里面燃着兽炭,敞开窗户,依旧十分温暖。 杨霖饶有兴趣地翻了翻铜炉,问道:“咱们大宋烧炭,都是这等木炭么?” “不然呢?”宋江疑问道。 杨霖在一个罗汉雕花软塌上一躺,苏伊娜俏生生地站在他身后,轻轻揉捏肩膀。 舒服地哼了一声之后,杨霖道:“先前,苏州出现了焦炭炼铁,常州一带的百姓已经开始开采石炭。煤炭开始在江南被用作日常燃料、锻造、烧石灰、炼制朱砂、硫磺等等。” 宋江愕然道:“那东西浓烟滚滚,如何使用?” “所以我常跟你说,你就是不读书,吃了没文化的亏,汉书就有记载,‘豫章出石,可燃为薪’。你连汉时的百姓见识都不如,浓烟滚滚怎么了,竖个烟筒不就是。” 宋江显然不愿意再讨论这个炭的问题,在他看来这都是小事,反而说道:“少宰,姚平仲一路追到了白屿河,王禀和宗泽也出兵,和鞑子隔江对峙。只要打过河去,女真就是再强,也是气数已尽,我们留在此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去一趟前线。” 杨霖嗓子有些发干,按住苏伊娜的手,拍了拍道:“去端杯茶水来。” “公明,我们等草原的仗打完,从西面压境,对女真实现三面合围,再出击不迟。如今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何必操之过急?” 宋江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胜利就在眼前,让他有些等不及了。 “这次得胜回朝,下官等已经安排妥帖,只要少宰一句话,官家那里……” 杨霖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道:“此事我心中有数,你们都听我安排即可,不要自作主张。” 宋江心中暗暗佩服,少宰定力绝非常人可及,这等大事竟然丝毫不心急。 其实他不是杨霖,体会不到此时杨霖的心境,这帝位对杨霖来说,唾手可及,但是处理好了顺顺当当,一着不慎,后患无穷。 反正它跑不了,自己何必急着上位,如今在这大宋,满朝文武还不是悉听调遣。 苏伊娜端着两杯茶水来的时候,杨霖正起身,将宋江送走。 看着他的背影,杨霖闭上眼叹了口气,苏伊娜放下托盘,问道:“大郎,怎么了?” 杨霖回到榻上,手中一揽,将她横在膝上,一只手从翠罗裙下探入,另一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道:“我有点担心,这些鸟人给我来个黄袍加身啊。” “黄袍加身怎么了?对了,什么是黄袍加身?” ………… --- 汴梁城外,一群人围在一个空地前,在人群当中,摆着一个金属亮色的机器。 不少人的手里,拿着炭笔和牛皮纸,等待着记载。 一个看上去有些瘦小的青年,靠近之后,手抖着抱了抱拳,道:“诸位,学生乃是来自江宁校舍的沈安,此乃我们江宁校舍群力研制的机器,可以用火力从深井抽水。” 周围的人都纷纷点头,有一个年长的,赫然是贾宪。他有些急不可耐,说道:“快些开始吧。” “就是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有什么有?” 这青年更加紧张,将一个铁质容器内倒入一些猛火油,然后点燃拿着铁锹铲了些焦炭。 不一会,浓烟滚滚而出,须臾之间这青年已经成了黑人。 周围的人大骂着四散而逃,贾宪一边骂,一边捂嘴,等到了远处,还在骂人,但是远远看去只见两排牙是白得。 汴河之畔,一群人聚坐,其中一个“黑人”垂头丧气,语带哭腔地道:“我们在江宁做的好好的,谁知道此地的炭,如此不堪,和常州的没法比。” “都怪你,我说带炭来,偏你说都是一样的,就为了省几个车马前,这下好了,咱们的努力全白费了。” 沈安去河边,洗了把脸,使劲揉搓,一掌拍在水面上,骂道:“不甘心呐!本来我们可以一举成名,拿下今年袖楼赏金的。” 煤炭和石油一样,未经提炼的话,大部分的煤炭会冒出滚滚浓烟,大的吓人。 不过有些地方的煤得天独厚,我们称之为无烟煤,苏州的焦炭炼铁,用的焦炭呈银灰色,具金属光泽,质硬而多孔,也是一种好煤。 这些从江宁远道而来的人,闹了个笑话之后,连夜收拾行李,明日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毕竟汴梁的房价太高,拿不到袖楼的奖金,他们连住酒楼都困难了。 文教司衙署内,一清早就听到里面有吵闹声,夹杂着十分清脆的笑声。 蔡京在几个侍从的搀扶下,走到一半,听到声音问道:“今日汴梁有什么事,让这里面几位如此高兴?” 在院中清扫的衙役,上前笑道:“回太师,里面几位笑的是昨日汴梁城西,一群江宁的校舍学生,闹出好大的声势要火力取水,结果把在场的百十人,全都染成了‘黑炭’,嘿嘿,好巧不巧,咱们的李干办也在其中……” 蔡京闻言一愣,随机脸色就有些难看,李清照是自己的亲戚,但是她刚刚丧偶,竟然又去城郊凑热闹,这也忒不守妇道了。 不过想到那么爱干净一个人,被染成了黑炭,估计心里不会好受吧。 蔡京莞尔一笑,突然眼睛一瞪,转身问道:“那火力取水,到底是取上来么?” “嗨,那浓烟一滚,大家做鸟兽散了,谁还知道取没取出啊。” 蔡京站稳了,道:“快派人去找到他们,送到文教司来,这是江宁校舍拿出来的成绩,是咱们文教司的政绩,你们这些人却只顾在此当个笑话作乐。” “若能从深处取水,那我们还何惧旱灾?这等政绩,若是不抓紧点,拱手让人,到时哭都来不及。” 蔡京在文教司,说一不二,马上就有公人去寻找江宁校舍的人。 这群人如今是汴梁的名人,一打听就知道他们在哪,而且多半还带着嘲笑。 好在汴梁鱼龙混杂,出什么样的丑,话题性都不会持续太久,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正准备出城的一群人,被客客气气请到了文教司,蔡京的大名有谁不知,众人先是精神一振。 随即想到,是不是昨日误伤了什么贵人,惹得衙门上门,又有些畏首畏尾。 等到了文教司,才知道蔡太师是对他们的火力取水感兴趣,便推出“罪人”沈安,兴冲冲地给蔡京讲解了一番。 这简易的蒸汽机抽水泵,利用的是真空气压的原理,饶是蔡京学富五车,也听不懂一个字。 最后听说是因为煤的问题,便让他们选了好煤,重新试演一番。 宣和三年秋,杨学吹遍大地的这一年,蒸汽机诞生了。 ------------ 第六百七十二章 纵火焚宫 远处淡淡的云彩挂在高远的天空,几行大雁向南飞去。 登高望远,西北的山川,让人心胸开阔。 西风吹过,遍地草木倾斜,山下的兴州城内,炊烟袅袅。 大江从此分流而过,就像是两条白练,挂在地上。 在山崖边,宋江背着手,声调有些高昂: “怀古登高向斯昏,一步高是一步云。衔来秋色别秋雁,重游故地念故人。” 在山巅的凉亭内,杨霖大声笑道:“公明交游何其广耶,西北也有你的故人么?我看你,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 宋江转过身来,慢慢往亭中走,叹了口气道:“少宰这可就冤枉宋江了,当初奉命镇守西北,结交了好多弟兄,如今都在白屿河征战,据听闻还有几个已经战死沙场了。” 杨霖沉默不语,这就是这个时代,精彩绝伦,却又分外残酷。 江山美人,英雄豪杰,生死对头,异族枭雄…… 如今到了这一步,殊为不易,更要打赢最后一战。 杨霖拿出一副画卷,在亭中展开,上面是草原的势力分布图。 其中许多的红色标记,打了个叉号,杨霖指着说道:“我们的人,已经把草原翻了一遍,仍有许多逃到了漠北。那地方天寒地冻,狂风一起,没日没夜见不着太阳,人在帐外一刻钟,就能冻成冰棍,所以回鹘人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向漠东压进。” “我有意在青冢山,歼灭合不勒!” 宋江看了半天,眼珠子来回转,不一会抬头道:“这要看吴玠的人,能不能咬住这些蒙古骑兵,毕竟在草原上骑兵来去如风,易州兵虽然配的也是蒙古马,毕竟不如他们熟悉地形。” 杨霖也有些无奈,大军乌泱泱杀入草原,说是圣战,其实就是挂了个圣字牌子,宣扬人人成圣。 这几十万能不能成圣杨霖不知道,但是他们所造的杀戮着实不轻,虽然和蒙古人以后的行为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是残忍血腥,没有人性的事,越得往“神圣”二字上扯。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打出一个傲立世界之巅的强国,才能将公平正义,施舍下去。 不然的话,边关的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 他收起画卷,道:“摊子铺得太大,我也控制不了了,不过整个草原全是我们的战士,量他区区合不勒,如何能敌。再说了,咱们的人杀完就跑,打不过也可以跑,都是骑兵谁怕谁。反正草原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老巢,破坏的永远是他们的根基。” 宋江沉吟片刻,还是沉声说道:“最好能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快些集中大军,进攻金国才是正道。要是让这些蛮子拖住了,到了冬天又是一场恶战。” 杨霖站起身来,说道:“打到这个时候,你说他们内地是不是有些空虚了,我有意再开辟一个东方战场,彻底让他们四面楚歌。” “什么战场?” 宋江一头雾水,这时候接壤的地区,都在恶战,还有什么战场可以开辟? 要是说水师袭扰,那是杯水车薪,水师的能力,又能运多少兵马去人家的海边?几万步卒的话,人生地不熟,没有一点百姓基础,遍地都是仇寇,不够那里生猛的女真谋克打的,更有渤海水师实力不差,若是开辟这个战场,相当于把自己的水师,运到别人地盘任人宰割。 杨霖看着东边,说道:“高丽的杨资谦,受我大恩,是时候出兵鸭绿江,重新攻占女真九城了。” 先前辽金大战的时候,高丽人趁火打劫,出兵攻占了女真九城,大大开疆扩土。 等到女真击败了大辽,高丽人也够识时务的,着急忙慌地派人去归还了。 当时女真急着南下个大宋争锋,没有顾得上收拾这个小邻居,派人收回土地,算是完事了。 阿骨打还很大方地赏赐了高丽国王一个诏令,重新册封他们的国王为高丽郡王。 高丽,开城,杨资谦的女儿,如今的顺德太后杨氏跪在自己儿子殿前。 高丽是崇尚儒学的,母跪儿子,饶是国主,也吓得六神无主,跪在母亲面前,互相不起。 杨氏拍着地面,脸上泪珠滚滚,痛哭说:“自入宫来,愿生太子,及圣人诞生,祈天永命,无所不至,天地鬼神,鉴吾至诚,不图今日反信贼臣,欲害骨肉!当初尹瓘作乱,若非朝鲜国公,咱们母子早就死于宫内了。国主就是不念骨肉之情,也不该忘记这个恩德啊。” 国主王楷冠下戴着帻巾,唇角留的胡须漆黑如墨,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玄衣,宽大的衣袖垂到脚边,里面却是紧身的箭袖。 高丽曾经当过很久大辽的藩属国,国中君王贵族,穿衣都是胡汉夹杂的风格。 王楷袖子里的双手掐的快出血了,心中更是大恨,这很明显,都是他的外祖父,那个权臣杨资谦的主意。 但是看着自己母亲,跪在地上朝自己哭诉,这让王楷脸色难看,羞赧无言。不论如何,这要是被起居官记载下来,自己不孝的名声,肯定会遗臭万年。 他带着哭腔,道:“母后,还请快快起身,不然儿子只好撞死在这地上了。” 说完砰砰地以额触地,顺德太后这才起身,将他抱在怀里,母子两个痛哭流涕。 顺德太后只当是儿子心疼她,却不知道现在王楷的心里,恨不得把她和她的爹都杀了。 这一对父女,不但害死了自己的父王,还将自己逼到这般窘迫的境地。 他在母后的怀里,心中恶毒地咒骂:这个歹毒的妇人,早晚有一天,朕要为父王报仇。 如今的高丽,大权被杨资谦独揽,受封协谋安社功臣守太师中书令不说,爵位更是被封为朝鲜国公。 可以说不管是实权,还是爵位,都已经封无可封。 今年夏末,杨资谦又借口韩安仁、文公美等图谋拥戴带方公王俌,整肃了一批反对派,在高丽大开杀戒。 小小的开城,几百颗人头悬挂在闹市,高丽上层的十三家门阀,有三个被他连根拔起。 触碰到门阀,依旧活蹦乱跳的,杨资谦可以说是高丽立国以来的第一人。 他所依靠的,却不是自己在高丽的势力,而是其背后的大宋。 虽然高丽全国,上到他的外孙高丽国主王楷,下到群臣,都想把他碎尸万段,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大宋水师动辄送几万人到开城周围的场景,给了他们太多的震撼,一旦和杨资谦里应外合,小小高丽没有人可以阻当他们。 杨资谦“专制国命”,在高丽权倾朝野,连带着他的家族也鸡犬升天。 前段时间高丽的老臣金仁存,跪地向国主哭诉,说他是“诸子争起第宅,连亘街陌,势焰益炽,贿赂公行,四方馈遗辐凑,腐肉常数万斤,强夺人土田,纵其仆隶掠车马输己物,小民皆毁车卖牛马,道路骚然。” 王楷趁机要收回权力,被杨资谦来了这么一手,让自己的女儿顺德太后,来给她儿子下跪,简直是损到了极点。 杨资谦的府上,一间布置典雅的书房内,这老贼洋洋得意,丝毫没有一点担忧。 开城内外都是他的人,就是国主不听话,也奈何不了他。 杨资谦坐在一个蒲团上,下面坐着他的两个儿子,父子三人都笑的十分嚣张。 杨资谦摆了摆手,房内的侍女纷纷弯腰后退出去,只剩下父子三人。 站起身来,杨资谦笑眯眯地说道:“在我们高丽一直流传着‘龙孙十二尽,更有十八子”的谶语,你们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两个儿子一起摇头,杨资谦心里有些不快,自己自小聪颖,文武双全,所生的儿女却个个愚笨。 他眼光一凝,道:“十二合起来,是个王字,说明王氏王朝早晚易主,而十八子合起来,是个李字!这说明,这高丽江山,早晚落入我们手中。” 大儿子杨知常,一脸懵,问道:“父亲,我们不是姓杨么?” 杨资谦老脸一红,羞恼交加,骂道:“蠢货,给我滚,都给我滚出去!” 两个儿子灰溜溜地出来,都一头雾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喜怒无常。 杨资谦背着手,眼中精光闪动,呢喃道:“金氏屡次想要害我,岂能容你久存!” “来人呐,去拓府,将卫尉卿请来。” 卫尉卿是高丽武官职位,由谷山拓氏的拓俊京担任,此人本是尹瓘的部将,却被杨资谦收买。 拓俊京是个愣头青,年轻时候和无赖交游,结交了一群泼皮。但是他作战勇猛,十分悍勇,曾经骑马杀入女真阵中,在不似人类的女真谋克里,斩杀三人,所以被尹瓘重用。 似这等武将,在高丽十分罕见,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好似演义里的吕布一般。 谁知道后来被杨资谦收买,给了尹瓘最后一击,从此平步青云。 杨资谦还让二儿子娶了他的女儿,两家结为亲家,是杨资谦的一大帮手。 在后世的历史上,李资谦叛乱之后,大权更甚。国主王楷就是收买了他,让这厮再次反水把李资谦搞下台。不过拓俊京自己,也被深恨他的王楷给流放到岩堕岛去钓鱼了。 不一会,拓俊京带着人,赶到杨府。 杨资谦迎了出去,在府上设宴款待,并让府上最俊俏的侍女陪酒。 以色佐酒,更易醉人,酒过三巡,杨资谦低声道:“卫尉卿,知道我把你请来,是缘何因由否?” “诚不知。”拓俊京笑着说道。 “特为最后一次相聚饮酒耳。” 杨资谦一脸忧伤,道:“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拓俊京大惊失色,放下怀里的姑娘,道:“国公,何出此言?” 杨资谦喟然长叹,道:“此前,我那女儿告诉我,内侍祗候金粲、内侍录事安甫鳞、同知枢密院事智禄延、上将军崔卓、吴卓、大将军权秀、将军高硕等人,已经成功蛊惑陛下,欲对你我动手……” “我们身首分离,只在须臾之间了,何不及时行乐?” 拓俊京将酒杯一摔,骂道:“国公何必垂头丧气,我视此辈,如同鸡犬。” “若是你能杀了他们,我等高枕无忧,我当向陛下保举,让你做吏部尚书同知枢密院事。” “一言为定!” --- 高丽王宫前,遍地死尸。 拓俊京骑马在王宫下,持枪高声道:“让逆贼智禄延、权秀出来受死!” 城墙上没有一个敢说话的,不一会,众人簇拥着刚刚哭完的国主王楷上来。 王楷站在高处,挥退了身边的侍卫,高声道:“拓卿家,你想谋反弑君,杀死朕么?” 拓俊京赶紧下马,单膝跪地,道:“陛下勿慌,臣特来清剿逆臣,保陛下安全。” 王楷紧张到浑身大汗,被风一吹,精神百倍。 他长舒一口气,大声道:“既然你不是谋反,还认朕为君王,那么朕现在下令,你速速解散军队,离开王城,朕保证既往不咎。” 拓俊京站起身来,道:“陛下被奸贼挟持,此乃奸贼逼着陛下说的,大家跟我杀进去,救出陛下!” 说完,手里长枪一挥,众人再次进攻王城。 王楷被气得浑身发抖,被人扶着离开这危险之地。 大将军权秀跪地哭诉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守住王城,不让此獠攻进来。” 高丽的王城,因为时刻面对女真的威胁,一直有在加固修葺。 这些人久攻不下,恼羞成怒的拓俊京,下令放火焚烧王城。 一时间,开城浓烟滚滚,王楷在十多名侍从的护卫下逃到山呼亭。 ------------ 第六百七十三章 纠结而又矛盾的高丽 在兴州刚刚歇息了几天的杨霖,又收拾行装,准备去往朔州。 车中有几个小室,一应俱全,最外面燃着的铜炉上有一个煮沸的小锅,车内的人围炉取暖,旁边烫好了的酒放着,热腾腾的砂锅支起,肉香阵阵。 杨霖左侧是杨可儿杨沫儿,右侧是苏伊娜,对面则是宋江,正在兴奋地讲起高丽传来的情报。 半个月前,高丽宫变的事,被驿马快速传来。 不一会,帘子掀开,陆谦拎着一些洗干净的肉进来,笑道:“少宰,这是刚弄来的驴挽手和龙卵,都是珍奇玩意,属下也来讨些酒喝。” 车内的男人多了,苏伊娜使了个眼色,带着杨氏姐妹回到马车的后面卧房。 所谓的驴挽手,就是驴鞭,而龙卵确实比较稀奇,是纯白色的公马的蛋。 如今大宋严禁吃马,羊腰子好弄,这纯白色的马蛋,就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 杨霖也不忌口,笑着道:“快些坐下,听公明说高丽趣事。公明,你继续说,那拓俊京放火之后,可曾攻破了王城?” 宋江笑着和陆谦开始摆弄食材,然后笑道:“拓俊京那厮,真是一个莽夫,他火焚王宫,已经是惊世骇俗,后来竟然往里投石。高丽王宫内,几乎全部被毁,只剩下三个亭子和内帝释院廊庑数十间,王妃国王全都逃到那里……最可笑的是,杨资谦把两个女儿,强行嫁给他的外孙,却有一个被自己的爱将砸死了。” 杨霖手里的筷著一停,问道:“那杨资谦这么多女儿?” “杨资谦三儿三女,大女儿嫁给了高丽先国主,肃宗王俣,即为顺德皇后。生下如今的国主之后,杨资谦前段时间,又把二女儿和三女儿嫁给了王楷。” 宋江说完,继续道:“那拓俊京打不破王城,却逼得王楷走投无路,竟然下旨要把王位传给杨资谦。” “杨资谦并没有接受,涕泣还书,说:“臣无二心,惟圣鉴谅之!” 杨霖暗暗点头,这杨资谦还不傻,他真的篡位了,那么高丽其他的门阀,将不会再缩着当乌龟,多半会群起而殴之。 如今的高丽,毕竟是门阀做主的社会,一旦得罪了所有门阀,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楷被拓俊京挟持到南宫,后又被挟至杨资谦祖居重兴宅西院软禁起来。” 陆谦这时候插嘴道:“高丽这么乱,少宰要管一管么?” 杨霖捞了一块煮的烂熟的龙卵,咬了一口,边吃边道:“管,怎么不管,派人去敲打一下这个杨资谦,让他表示表示。没有老子给他当后盾,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造反么?” 宋江笑道:“他倒是派人去了汴梁,将少宰猛的一顿夸,只说是‘神兵一挥,率土大定,东西南北,拓地增疆,四方蛮夷,望风束手,功业光辉于竹素,威灵耸动于乾坤’。不过实际的东西,是分文没给。” 杨霖骂道:“这贼厮鸟,怪不得随了我的姓,真是吃不了亏。哈哈,就派人去,问一问他,只说是‘高丽既为大宋藩属,值此鏖战之际,会宁黄龙空虚,高丽宜趁虚而入,若不能荡其巢穴,以报中国,岂累朝待遇殊绝之意耶?’” 三个人大笑起来,吃酒到黄昏时候,两个人才东倒西歪地出了马车。 小卧房内,几个丫鬟跟着苏伊娜出来,收拾东西。 杨霖喝的有些上头,再加上以形补形,吃了一肚子腰子,有些燥热上火。 那苏伊娜,因为车内暖流阵阵,出来之后,只套了件无袖透风纱,衬得英姿飒爽。婀娜的身姿,曼妙流畅的曲线也都显了出来。 看着杨霖火辣辣的目光,苏伊娜一阵得意,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杨霖岂是好相与的,一看这小妮子敢主动挑事,兴冲冲地起身应战! 马车内,干茶烈火,坦肉相搏,各施手段…… --- 开城的国公府,杨资谦看着上国诏书,愁眉不展。 宋廷以前让他出民夫,出多少也无所谓,高丽建国开始,就有虐民的传统,而且一直延续了千年。 纵使千年之后,只要是高丽人建立的政府,就没有把百姓当人看的。 但是让他们出兵,可着实把杨资谦吓坏了,女真的凶残他们是知道的。 早在女真起兵之前,甚至追溯到唐末,女真人就时不时来高丽劫掠,打草谷。 强盛一时的大辽,也被他们摧枯拉朽地掀翻,所到之处白骨累累,无数的生灵曝尸荒野,简直就跟洪水猛兽、跟瘟疫一样。 杨资谦提起笔,沉吟了许久,才下笔写道:“越王大恩,如父如兄,谦儿没齿难忘,时刻欲肝脑涂地,以报万一。载念本国,天灾流行,府库焚荡,凡为御戎之具,靡有孑遗,方议鸠工,以图兴复。今诏书委曲谕示,此实雪旧耻、报大恩之日也。然以残弊之兵,当新胜之虏,恐非勉强所能及也。只等王师临压彼境时,高丽当尽力协助。” 说完装封,交给手下,道:“务必送到大宋越王殿下手中。” 朔州与幽燕相隔不远,送个信很快就能来回,比去汴梁还快。如今大宋的驿站逐渐步入正轨,传信速度更是大大增加。 杨资谦婉拒之后,心怀忐忑,但是想到自己说的是实情,而且十分诚恳,他又有些心安。 其实高丽上下,都希望大宋早日战胜女真,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受不了臣属关系颠倒的心理落差。 几年前,先王在位,金人势大,高丽向阿骨打纳贡称臣。 高丽大臣、门阀们,从过去女真部落对高丽的臣服以及高丽对女真的优越感,一下子成为金朝属国,自然会让高丽人的心理严重失衡。 高丽的文人们,甚至提出了一个理论,就是女真完颜氏,出自高丽。 肃宗讨伐女真之前,尹瓘激动地上书,说:“女真本我朝人子孙,故为臣仆,相次朝天,近境之人皆属我朝户籍久矣,我朝安得反为臣乎!” 随后,他出兵讨伐女真,拿下女真九城,所以尹瓘虽然在内部争斗中死了,尹氏一直是大户。 ------------ 第六百七十四章 枸杞当饭 一年三百六十天,常伴风尘路上行。 杨霖一行人行到了幽燕时候,双方在白屿河一带和长城一带,形成了新的对峙局面。 而草原上,新的猫捉老鼠游戏才刚刚开始,宋军将合不勒的主力围歼在青冢山。 一战之后,久疲的合不勒大军,因为军心不稳,再加上长期奔袭没有粮草,被吴玠和西北军击溃。 合不勒死于战阵,被七八个将士将他的尸体分了,带回去请功。 崩溃的蒙古大军,四散而逃,在草原上无家可归地游荡。 从朔州到云内再到幽燕,纵横的山路间,被无数的兵马,踩出了一条条的大路。 近年来,边关战事不断,动辄几十万大军,行军途中甚至将路面踩得十分坚硬,比用滚石压过还牢固。 遥遥望见易州的城墙,杨霖长舒一口气,回头跟身后的人说道:“马上要到了。” 易州,曾经是吴玠驻守,如今没了大军,百姓却逐渐多了起来。 边关战事这几年太烈,许多百姓不愿意在檀州景州一带,干脆搬到此地居住。 反正幽燕有大把的空地,几次战争,让这里人口锐减。 如今的幽燕大地上,多半人口是驻守此地的官兵,而非以前大辽治下的南京府百姓。 几个官员,率众在城门口迎接,杨霖下车之后,和他们寒暄几句,就进到城中。 易州是连接云内和幽燕的枢纽,不少物资都从此地中转,街道上都是些来往运输的民壮。 如今做民夫,役钱很高,这些有的是力气的庄稼汉,也都乐于来赚一比小财。 见到一群官兵簇拥着一辆马车进来,街道上的人纷纷避让,站在路边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猜测是哪位大人物来到了易州。 到了一座府邸前,万岁营的亲卫,率先进入把守各个院门,检查了一番,杨霖才和一众官员入内。 如今是非常时期,杨霖在大宋的仇人也多,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大好局势,一旦杨霖身死,先是国内必乱,然后好不容易取得的局面,也会付诸东流。 坐定之后,杨霖马上说道:“如今是深秋,草原上已经冰天雪地,不适合继续作战。草原各个部落,都已经被征服驱赶到南边,投奔了克烈部。这些蒙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识时务,惯于事大,谁兵强马壮就是谁的子民,没有什么族群意识。”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从根上,摧毁了蒙古人的统治,那群被击溃的散兵游勇,不值一提。” 易州官员互相点头而笑,刘知府道:“少宰英名,谁能料想如此轻松,解决了陕甘边患,也解决了蒙古人。” 其实大宋和蒙古此前没有交恶,因为他们中间隔着一个西夏,西夏穷疯了就去打秦陇的草谷,而更北边更穷的蒙古人,快饿死的时候,就去劫掠西夏。 但是大家都知道,以前没有交恶,以后肯定免不了,一单接壤之后,这就是新的边关敌人。 如今一战解决了草原,至少将来几十年内,是不会有人犯边了。 只要少宰处理好大漠上的关系,说不好又是一个西域都护府、大理都护府之流的塞外行省。 自盛唐以来,开边之功,未有强于今日者。 被打的习惯了防守的大宋臣民,终于也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这才是个这个经济民生相匹配的大国风采。 刘知府笑道:“少宰的意思,是不是要休战了?” 杨霖摆了摆手,道:“不是休战,而是改换战术,避免被鞑子利用寒冬,反败为胜。我们暂时停止的是大规模的兵团战役,但是小规模的战斗不会停止,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我们不会给鞑子喘息的时间,他们也不会给我们安生修整的时机。” 说到这里,他轻轻一笑,道:“接下来的重头戏,应该交给我们友邦去办。我接下来,要去平卢天津一带,巡视地震灾情。” “来人呐,让朝鲜国公杨资谦,前去天津港见我。” --- 天津临海处,一船船的物资运抵港口,还没有完全修好的港口上,依稀可见当初的海啸余威。 在山顶一个的临时搭建的小亭子内,杨霖拿着千里镜,四处观瞧。 他放下千里镜,对阮小七道:“朝廷授权袖楼发行债券,让我们有机会集中力量办大事,这次赈灾就是例子。应该先把港口修好,才能更好地迎接安置前来支援的物资和人手。” 阮小七点头道:“少宰英名,前段时间主持此事的张安总督,也是这么说的。” “张安呢?” 想到张安就是河北人,肯定会比寻常官吏更上心,而且他有开工动土的经验,是这方面的专家,杨霖就有心让他负责此事。 “张总督在修路呢,道路上全是裂缝,房屋倒塌还好,主要是巨木伤人,阻断道路,难以处理。” 杨霖扶额摇头,心道这大宋君臣,搞出的栽树御敌之法,简直缺德到家了。 不但将此地的道路闭塞,影响和中原腹心的往来,更是让北地汉人离心离德。 正说着的时候,远处一辆福船靠岸,下来一群孔武雄壮地军汉。 杨霖不经意瞥了一眼,奇道:“这不是徐家庄的人么?” 阮小七举手遮阳,看了一眼,道:“错不了,娘的,那一身行头,就值个千儿八百贯,一般人谁用得起。” 甲板上缓缓走下几个女子,杨霖拿着千里镜一瞧,赫然是徐月奴和折浣香。 这是他在汴梁,养在外室的两房内眷,没给自己说一声怎么就找来了,而且看她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杨霖咦了一声,带人迎了下去,远远瞧见她们被徐家庄的家将们护卫着,根本看不到自己。 杨霖过去之后,阮小七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徐家庄的大小姐还好,他是知道的,英姿飒爽,身段高佻。 在她旁边那位,身姿曼妙,穿着湖水绿的窄袖上衣,外罩一袭孔雀蓝的尖领缦衫。五官精美无瑕,眼角微微上挑,犹如丹凤,雪颊肌肤透出桃花的粉红,天生带着几分诱人的媚意。 这简直是狐媚子成精了,阮小七心中暗道:公明哥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最是侵蚀好汉的身子骨,往日里俺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哥哥所言不虚。此女若是娶为妻,枸杞当饭也难医……少宰他当真是好牙口。 杨霖已经迎了上去,道:“你们怎么来了?” 别人他不知道,折浣香刚生完孩子也就半年,竟然到处乱跑。 想到这里,杨霖就有些生气,他往后一看,果然见到折浣香的六个珠子辈的丫鬟之一的宝珠,就抱着一个襁褓。 一群人正惊喜地看着自己。 ------------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不可冒进 天津卫因为先前的海啸和地震,许多建筑都有损毁,幸亏大宋喜欢用木材建造房屋,不喜欢用砖石,所以损失还不算太大。 一见新建的木屋内,散发着木材特有的清香,衾帷床席,更是极尽富丽奢华而又不显一丝儿俗气。 外面已经是深秋,室内却有着阵阵暖流,杨霖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眼睛就没挪开过地方。 这小东西已经一岁多了,到了咿呀学语的年纪,最是可爱。 杨霖抱了她这一回,已经混熟了,她爹虽然年轻,但是已经有好几个孩子,所以经验丰富,抱的十分熨帖。 徐月奴坐在折浣香的身旁,折浣香的手挽着她的玉臂,徐月奴穿了绯色的对襟窄袖衫襦,薄如蝉翼的纱罗衫襦内,一抹白绫稍稍裹束着丰满的酥胸,勾勒出一道诱人的深陷。 而折浣香随便穿了一件亵衣,这妇人通体妖娆,媚骨天成,无须打扮就是个祸水。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生气,对面这个死人,见了闺女就把自己两个忘到爪哇国去了,眉开眼笑地在那里让小孩叫爹爹,看都不看别处一眼。 折浣香抹了抹眼泪,说道:“你倒是说说,人家怎么着了么,为什么每次回娘家,连家门都进不去。我可怜的女儿,连她姥姥还没见过呢。” “女儿?” 杨霖抬起头来,问道:“我女儿怎么了?” 折浣香赌气似的夺过女儿,交给身后掩嘴偷笑的蕊珠手里,泣诉道:“女儿怎么啦?女儿见不到姥姥啦。” “你又去娘家了,他们都不欢迎你,你没事去找什么不自在?” 折浣香哭哭啼啼地说了一遍,杨霖才明白,原来她在汴梁,和徐月奴经常出入一个胭脂点,久而久之就认识了。 再一细聊,还是一家人,两个人都是外室,性格又十分互补,久而久之就成了闺友。 得知徐月奴是密州的,自己的娘家府谷折家,又都搬去了密州。 折浣香就生出了回一次娘家的想法,两个人一拍即合,带着各自府上的万岁营亲卫,就到了密州。 谁知道她到了密州,折家根本不让她进,徐月奴大怒就要回徐家庄搬人出头,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是让折姐姐更加难做么。 两个人十分郁闷,在密州板桥镇徐家庄的别院散心,听人说杨霖到了幽燕,这才乘船前来相见。 杨霖心中暗道,折家野心不小,五百多年的家业,被你给坑没了,他们还能给你好脸? 偏偏自己当初的谎言,让折浣香以为,自己是救了家族的大功臣。 这下就更加委屈了,恨不得取代女儿的位置,让杨霖抱着自己好生安慰一番。偏偏他只顾和自己的女儿亲,根本不管这两个外姓人。 杨霖无奈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你们自己家的事,让我怎么办嘛?难道我用官威压迫他们,那不是火上浇油么?我看啊,不让去你就别去了呗,没事多跟月儿去密州散散心多好。” “说的轻巧,你娘家人不跟你来往,你能好受?” 杨霖笑道:“我娘那边,就剩下一个外甥,你也认识就是那个许叔微。这小子天天赖在我的府上,在外院都有自己的小别院了,赶都赶不走。” 徐月奴赶紧道:“你快别激她了,姐姐她镇日里愁眉不展的,偏你这狠心的半点也没放在心上,好叫人心寒。” 杨霖使了个眼色,蕊珠和宝珠抱着孩子,去了别的房间。 他这才起身,走到两女中间,一手环住一个纤腰,笑道:“我这不是不好插手么,这又不是其他事。” 他双手摩挲着两个滑腻柔软的细腰,心里却在暗想,这折家还有如此怨气,明知我如今炙手可热,却不肯攀附。 民间不知道多少被自己用武力强行压制的势力,都是心有不甘,等着时机一到,这些人就会跳起来反咬自己一口。 他们或许是做梦,都想着我出事,眼下最大的隐患,就是战争。 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犯了许多盛极一时的帝国的错误,在寒冷的冬季穷兵黩武,继续往北进攻。寒冷,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将自己拖垮。 直捣黄龙虽好,但是黄龙府不能成为自己的滑铁卢,也不能成为自己的斯大林格勒。 眼下局势大好,只要在白屿河一带,将金人的势力范围不断压缩,再慢慢寻找机会一举荡平女真这个小部落。 自己手里只要紧紧握着大宋,最不怕的就是和这些蛮夷鞑子耗,当世没有一个国家能耗得过大宋,没有一个民族耗得过汉人。 很快,两个人就被杨霖摸得红晕上脸,星眸含春,一左一右同时羞不可抑地瞪了他一眼,却被同时他撩拨的春情荡漾。 赤阳子手法娴熟,堪称专家,不让大师,于此道实在有深不可测地功力。 不一会,木屋内就传来销魂的娇啼。 --- 开城,朝鲜国公杨府。 杨资谦捧着书信,脸上十分犹豫。 杨霖让他去天津相见,目的已经十分明确,一定是要坚持让自己出兵。 自家的实力,自家清楚,若是做了这个主,让高丽兵马去和女真厮杀,多半会成为整个高丽口诛笔伐的对象。 因为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会让无数的高丽将士葬身战场,而整个高丽,也可能会在女真铁蹄下,血流成河。 高丽朝中能打的将军,可都被自己杀的差不多了,尹瓘被斩,上将军崔卓被凌迟;上将军吴卓被车裂、大将军权秀、将军高硕等人被腰斩。 光是在王宫变乱那天,就杀了两万高丽兵,元气大损。 就剩下一个拓俊京,充其量是个大将,根本不是个帅才。 这实力出兵,不是找揍,而是找死…… 不过杨霖相召,他是不敢推诿的,一旦杨霖厌恶了他,从门阀中随便换一个扶持,自己都将身死族灭。 心绪难宁的杨资谦,让儿子便搜奇珍异宝,处子美人,准备启程,前往天津。 ------------ 第六百七十六章 言出法随 天津港上,来自高丽的船只,带着炙手可热的杨资谦来到大宋。 几个官员在港口迎接,态度不冷不热地,如今的文人讲究风骨,这杨资谦的行为实在为人不齿。 他身为臣子,囚禁君王的做法就不说了,为了谄媚少宰连祖宗姓氏都改了,实在是一个小人。 要不是杨霖三令五申,一定要给这个高丽贵客尊重,这些官员没有一个肯来。 虽然此人十分卑鄙无耻,但是杨霖很看好他,这样的人在高丽才混能得开。 有他在高丽,这个重要的藩属国很多事情就不会和自己打马虎眼,而是全心全意地完成自己的命令。 下船之后,杨资谦父子全然没有在高丽的嚣张跋扈,笑吟吟地走下甲板。 他打眼一看,周围的官员的服饰尽入眼底,心中一喜,笑着寒暄起来。 在场官员不冷不热的表现,有几个随口附和他几句,更多的是例行公事。 进到马车中,杨资谦的儿子脸色有些恼怒,压低声音道:“父亲,这些宋朝官员,好生无礼。” 杨资谦笑着摆了摆手,道:“你管他们作甚,他们能决定大宋对高丽的态度么?如果不能这些人和我们毫无干系。” “你且看他们的服饰,都是当地知府、通判级别的高官,明明不喜欢我们,却来迎接,这是为什么?” 大儿子憨憨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杨资谦一看这幅蠢笨的样子,就有些气馁,还是耐心解释道:“说明是有人命令他们来的,在这里只有杨少宰有这个权势,所以一定是杨少宰让他们来的。” “此辈于我们毫无益处,你何必为了这些气恼,而不因杨少宰对我们的重视而开心呢?” “你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气恼,为父因大靠山而欣喜,你觉得我们谁做得对?” 杨资谦循循善诱,教导儿子,可惜这是一根木头,根本学不到他爹的这份本事。 杨资谦满脸无奈,来到杨霖的府邸,隔着老远就听到里面一阵喝骂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侍卫,押着一个官员出来,拖到了外面。 到了府邸外,这官员马上从惶恐的表情恢复,笑吟吟地问道:“陆虞侯,我演的如何?” “还行。” “保证不误了少宰的事就对了,这身官服,真不舍得脱啊。” 陆谦没好气地道:“你还真想当文官,你识字么?” 杨资谦战战兢兢地进到房内,杨霖一看他进来了,笑着道:“杨国公来了,一路辛苦,快给国公看茶。” “不敢当,不敢当,杨资谦见过少宰!一别许久,少宰风采,更胜往昔,让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恨不得舍了官职,追随稷下。” 站在他身后的丫鬟蕊珠,端过一杯茶来。 杨霖道:“让国公看笑话了,刚才安排一件事,属下竟然推诿不干。这可是灭金的关键时刻,这样的人,你说该不该杀?” 这话一出,杨资谦汗如雨下,点头道:“该杀,该杀。” 杨霖用壶盖撇了撇茶沫,问道:“对了,先前说的,让高丽出兵女真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资谦站起身来,垂手在前,低头道:“回少宰,小人正在积极准备,等回去之后,便开始出兵!” 先前准备的说辞和理由,全被杨资谦丢开,直接应承下来。不当着此人的面,仅仅书信交流,他还心有侥幸。 一旦和杨霖面对面,那种威势压迫下,容不得他半点迟疑。 杨资谦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不听话,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快就会在高丽找一个门阀扶持起来,一如扶持自己那样。 “爹?”杨知常疑惑地问道。 杨资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杨霖笑道:“这是你儿子?” 杨资谦赶紧笑道:“正是犬子。” “不错,一表人才,很有前途。” 杨霖说话时候,声音有些冷,杨资谦又被吓个半死。 又说了几句好话,杨资谦拍了拍手,外面的随行侍卫,抬着一口箱子进来,跟在他们身后,还有几十个聘聘婷婷的高丽少女。 这些少女全都是素白色的对衫,下身穿着绯色百叶裙,容颜难称绝色,胜在温婉乖巧,都垂手站在一旁。 杨霖笑着道:“国公,高丽的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你们不要出关和女真死拼。我会派出一些人,随你回去高丽,指导你们在鸭绿江构筑防线。你们依托这道防线,派兵袭扰女真后方,若是他们反击你们就跑,退到防线内死守。” 杨资谦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他还以为杨霖会逼着他,出关和女真硬拼呢。 要知道,高丽和女真是邻居,只要开战,双方都可以很短时间内打到对方的老巢,不像大宋有这么长的纵深。 “若是如此,小人真是什么都不怕了。请少宰放心,我们一定完成少宰的命令,就算是倾尽高丽国力,也在所不惜。” 杨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到大堂中间,掀开箱子,只见里面全是珠宝。 一时间,大堂内珠光宝气,富贵逼人。 杨霖笑了笑,取了一颗珍珠,足有小鸟蛋那么大。 走到一个高丽少女跟前,杨霖轻轻将珍珠放进了她的衣襟。 刚从外面搬来的珠宝,在深秋是很凉的,这个高丽少女身子一阵颤栗,脸红耳赤,却不敢动弹,果然够乖巧。 “凉不凉?我来帮你取出来。” 杨霖笑着在她身上摸索着找了起来。 很快,他就捏住了两颗珍珠,道:“是不是这个,咦,怎么有两颗?” 可怜这少女只学过几句简单的汉语,比如说“遵命”“是”……之类的,哪里听得懂杨霖的话,被他摸得又羞又痒,头低的更深了,双腿哆嗦起来,眼看就要站不住。 这相当于变相地逐客令了,杨资谦使了个眼色,和他的儿子悄悄退出大堂。 感觉到他们走了,杨霖嘴角一笑,杨资谦……你还是太年轻。 派人去修建工事,是驻军高丽的第一步,很快自己就会逐步解除高丽的武装,一如当年的交趾。 有了这第一步,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 第六百七十七章 强啊大石 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帝国,在杨霖的构想中,周围的藩属国,就没有必要再蓄养军队了。 他们只需拿出一定的钱来,每年作为供给,由大宋驻军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样一来,也可以避免有新的番邦崛起,反过来咬一口中原王朝。 养军队是很费钱的,他们拿出这些钱来,换来大宋军队的庇佑,何乐而不为。 杨霖的这番好意,周围国家领不领情,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为了这个宏伟的计划,他已经开始着手,一个个实现了。 最容易的,应该就是高丽,事大主义盛行的高丽,这件事比较容易成功。 杨霖抽掉了天津的一支厢军,带着几百个工匠,到高丽去修建防御工事。 一大早,杨资谦就来拜别,杨霖刚刚打完一套拳,一边擦汗一边道:“回去之后,好生说服高丽君臣,晓以利害,勿使国内有人捣乱。” 杨资谦深深作揖,抹了抹眼泪,道:“殿下如此关爱高丽小国,让小人感激涕零,铭记肺腑。” 这个人实在有趣,杨霖打心底有些佩服他,回头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宝珠捧着一柄金鞘玉柄的宝剑来。 杨霖拿着宝剑,在阳光下噌的一声拔了出来,隐隐有龙吟之声。 他插回鞘内,道:“这个给你,我当祝你更进一步!” 杨资谦神色有一刹那凝重,被他很巧妙地掩饰过去,千恩万谢地拜别离去。 他前脚刚走,杨霖在院中吃些早点,就有一个急吼吼地脚步声传来,治河司总督张安进到院中,见了杨霖眉间一挑,抱拳道:“张安见过少宰。” “张安,来的够早的。” 杨霖故意说反话,他来到幽燕,后方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来拜见了,唯独这个官阶很大的治河总督,没有见到人影。 张安也不是个憨直的人,一早就听出了不满,笑着上前道:“属下一直为少宰奔波,来的虽晚,真心可鉴日月。” 杨霖冷笑一声,骂道:“我怎么听说,你在灾区公开质疑本官的政策,说到激动处还骂了一句蠢货?” “这绝对是毁谤,想要破坏下官和少宰的关系,如此卑鄙小人的话,少宰以后还是少听为妙。” 张安义正辞严地说道,心底却有些忐忑。 当初河北大灾,朝廷一味地支持战争,绕过河北集中力量从河东运输,而赈灾反而拖后。 情急之下,张安有些口嗨,在震区说过包括杨霖在内的朝中巨擘们的坏话。 这些事都尉府一清二楚,上报杨霖,后者深知张安的性格,一笑了之。 如今说起,也是半开玩笑,完全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似张安这等水利人才,杨霖可舍不得弃而不用,将来用到他的地方还多的是。 “少废话,说吧,今天来是要钱来了,还是要人来了?”杨霖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站在身后的宝珠、明珠、蕊珠端着汤盏,茶盅和漱口水。 折浣香这六个珠子辈的丫鬟,一个个穿着鹅黄衣衫,娇俏可人,衬的杨大郎富贵风流,让人艳羡。 张安嘿嘿一笑,道:“什么都躲不过少宰的火眼金睛,这次在天津港到平卢一带赈灾,下官发现沿途良田多半荒废。这几年气候反常,地震又改了河道,致使多处河堤崩溃。 其实河北一带,本不是黄河入海口,是为了防备契丹南下,将河水强行引到此地,可以说是害民不浅。” 杨霖一摔筷子,骂道:“前线十万火急,河北灾情未稳,你要将黄河改道,这么大的工程量,你考虑过朝廷能不能负担么?” 张安从袖子里拿出一摞纸来,道:“少宰放心,下官非但考虑过,而且深思熟虑。您看,这都是明细,需要的银两其实不多,朝廷只需要再发一次债券,来年河北丰收,足可抵债!” 杨霖神色稍霁,随手翻了翻,一张嘴就有粥奉上。 摆了摆手,蕊珠上前,给他擦了擦嘴,杨霖点头道:“要是真如这上边说的,倒是还可以考虑,不过如今役钱这么贵,从哪去抽调民夫?” “这个下官也想好了,不用征调民夫,只要少宰给我们治河司一道令旗,可以就地调动厢军,劳动力不久解决了?” 杨霖仔细看起他的计划书来,边看边骂道:“你还真是不打没把握的仗,把我算计的滴水不漏,今天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张安上前,殷勤地倒了一杯水,推到杨霖跟前,笑吟吟地道:“此举惠及河北、山东两省百姓,少宰仁爱之心,天下皆知,岂会不答应?等到竣工那天,下官准备在入海口为少宰建造一个雕像,好让百姓永远感念少宰恩德。”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个雕像,做之前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我希望单手掐腰,一手高举,突出我的英姿勃发的风采。面带笑容,眉目朗清,彰显我的爱民如子。” 张安拍着胸脯道:“少宰放心,下官已经牢记于心。” 杨霖冷哼一声,吩咐拿来文房四宝,写了一封手札。 张安眼巴巴地看着,几次伸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以后这种事,尽量不要在开战的时候来做,给我省点心好不好?” “好,少宰放心!” “滚吧。” --- 君士坦丁堡内,辽人欢声雷动,声震天地。 耶律大石一战,擒获国王六十多个,城主三十余人,贵族将军一百多员,俘虏兵马十二万,斩首六万。 缴获财货物资无数,堆积如山,全都运进了城中。 耶律大石对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怜悯,厌恶之心难以遮掩。 他下令对所俘获的国王、城主和贵族,施行“射鬼箭”之刑罚。 《辽史·礼志三》:“出师以死囚,还师以一谍者,植柱缚其上,於所蝟,谓之‘射鬼箭’。” 将罪人缚于柱上,用乱箭射死,这是契丹独有的刑罚。 随着路边的马嘶声,绑在道路两侧的“国王”贵族和城主们,一个个被射的刺猬一般。 城中百姓,还有俘虏的西方士兵,全都看傻了眼。 宣和三年秋,大辽国土再次扩张,势力已经延伸到欧洲大陆。 耶律大石接受文武臣子建议,迁都君士坦丁堡,正式更名为“兴辽城”,改国号康国元年。 城中精兵云集,猛将如云,财宝堆积如山。 一个横贯欧亚的帝国,用了不到三年,已经初具雏形。 西方各个公国、侯国、城邦,在他的铁骑面前瑟瑟发抖,几百个国王贵族的尸体,被抛进了爱琴海。 耶律大石静下心来,不再浮躁急于东进,开始准备生聚十年,恢复国力。 一代枭雄,苟起来了,反而更加可怕…… ------------ 第六百七十八章 细嚼慢咽 雪花飘落,大地蒙上一层浅浅的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早在深秋就迫不及待地到来,也提前宣告了今年的寒冬,将会是远超往年的严寒。 近年来,一个冬天冷似一个,由于有风,雪花刮到长廊下,立即过来两个亲卫,为杨霖撑起一把大伞。 杨霖摆了摆手,站在风口,感受着寒冷的风雪。 “白屿河一带,冷似此地十倍,我们需要为几十万人准备充足的棉衣。” 杨霖叹了口气,骂道:“贼鞑子,怎么就是冻不死。” 在他身后,小将刘锜正从河北的防线,准备驰援,路过此地特来拜见杨霖。 听了这话,刘锜问道:“少宰,冬日白屿河结冰,为何不趁势掩杀过去?” “在冰天雪地里,和女真鞑子野战?你怕是不知道大辽七十万人,是怎么被两万击溃的。” 寒冷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它的战绩豪华的令人惊异,它曾经打败了两个不可一世的欧陆强人。 杨霖可不想和他们一样,如今自己可以耗,等冬天过去再打,也丝毫不迟。 切断了女真和草原,没有了蒙古战士,又失去了幽燕,不会有北地汉儿为他们卖命,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比历史上弱小多了。 自己只要继续压迫它们的生存环境,早晚有一天,会把他们赶回到老巢,然后直捣黄龙。 唯一担心的,就是鞑子不安生,毕竟这点严寒对女真战士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自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宋军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定要守住现在的防线,把他们关在笼子里。 “怎么收些木炭,送到军营,帮助他们度过寒冬,才是实际的。”杨霖忧心忡忡地说道。 刘锜有些发怔,然后笑道:“少宰还不知道?军营如今烧的不是木炭,而是用煤炭取暖。” “汴梁有人做出了一种火炉,接个烟筒,就可以将浓烟排出,或者干脆就用泥砌一个烟筒。如今幽燕一带,燕山南麓,开采出几个煤矿,源源不断运到长城上。” 杨霖这几天,忙着地震之后的重建,没想到军中已经有此进步。 看来民间的技术,确实在逐渐进步,仔细想想这是必然现象,自己铺下这么好的基础,就是块盐碱地,也该生根发芽,见点收成了。 煤炭若是利用起来了,那么将会带动很多技术的进步,听说在汴梁已经有人做出蒸汽抽水的机器来了。 眼前的天空中,雪花越来越大,杨霖迈步走回房内。 刘锜紧紧跟上,杨霖心情比刚才好了许多,笑道:“你到了白屿河,告诉希宴,明年雪化之前,不得冒进一步,守住就是胜利。想要守住白屿河防线,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西军旧日的堡寨战术。如果说一个不够,我们就建两个,两个不够,我们就建一百个。” 西夏就是忘在这个战术上,杨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战术了,步步为营,稳中求胜,即使战役战斗失败,丝毫改变不了一点点蚕食对手的趋势。 大宋地域广博,人口超过一个亿,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枝独秀。 为什么我要拼上所有家底,和你战场赌一把,我就是一点点耗死你,没有人能和汉人打持久战。 -- 白屿河一带,军营连成一片,和鞑子隔河相对。 一连串的失利和挫折,让骄狂自大的女真人开始团结了一些,当然肯定没有起兵伐辽时候那般精诚。 宗翰死了,代表着金国的一个大的利益集团的倒塌,也迎来了一次对这个势力的重新瓜分。 完颜宗望作为宗翰的盟友,此次获益最大,很多宗翰旧部,都投奔他的麾下。 这其中,当以完颜娄室最为重要,他虽然败退到白屿河,但是阿骨打并没有治罪。 所有人都知道,是蒙古崩溃了,才导致的娄室战败。在此之前,他可是三战三捷,将战线推进到了云内。 坚固的城寨林立,根本无需杨霖下令,老西军都知道对付异族,尤其是这么凶狠的异族,就要建城寨。 夯土为底,条石遮护墙基的城墙内,一根根的烟筒冒着黑乎乎的浓烟。 将士们躲在城寨内,围着炉子取暖,只要鞑子不进攻,他们便缩在暖和的屋子内,除了方便连门都不出。 每一个城寨内满满当当的各色建筑,或者屯兵,或者储藏粮草军资。 若是鞑子来攻,几个相邻的城寨,互为犄角,相互策应,根本不会让鞑子讨到意思便宜。 就在这样的僵持中,京营新军支援到了白屿河,姚平仲等人都有些忐忑,生怕这些人增兵,是为了让自己进攻。 现在进攻,可就遂了鞑子的意了,他们做梦都想宋军走出城寨,和他们野战定胜负。那就相当于自废一臂。 刘锜进到营中,先是和几个相熟的将佐打了招呼,然后便在众人的问询声中,来到了姚平仲的大帐。 姚平仲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问道:“刘指挥远来辛苦,快快请坐。” 刘锜抱拳道:“末将刘锜,见过姚督帅,此番来此,末将带来了少宰的军令。” 帐中诸将心一提,都有些紧张,刘锜道:“少宰说了,让俺们多多建造军寨、堡寨、城寨,然后固守白屿河,守住此地到了雪化那天,就是大胜。” 帐内诸将长舒一口气,都有些喜色,这才是他们最想听到的命令。 姚平仲道:“白屿河守住不难,因为鞑子也知道,突破了白屿河毫无用处,他们还需要再打居庸关。所以鞑子的主力,一直在进攻长城防线,韩世忠那里要是守得住,别说等到雪化,就是守个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诚如他所言,长城防线才是最难的,好在这一带被韩世忠经营了好多年,各种防御工事、暗哨、建筑……都一应俱全。 而且随着北地汉人归心,仗越来越好打,尽管鞑子的攻势不断,却从未再次突破长城。 此时宗翰已经死了小半年,在没有鞑子说出要给他报仇,敌我双方的心态,正在发生变化。 ------------ 第六百七十九章 顾不过来 汴梁城外的官道上,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卫队。 这些人身穿锦袍,赤红色的军袄,骑着高头大马。 红衣侍卫们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很多侍卫的肩头都挂着白白地一层雪。 杨霖掀开车帘,看着熟悉的汴梁城墙,心中一阵感慨。 此次出巡,又是不得安生,本来规划的是巡狩天下,落实新政,然后接纳交趾内附,一举夺取赵宋江山。 谁知道刚走了半个圈,阿骨打就动员金国之力南下,一场大战刚刚开始,幽燕平卢到河北,就发生了地震加海啸。 这一年,耶律大石在西边也站稳了脚跟,要不是阿骨打南下,自己绝对不会坐视辽人霸占中亚。 现在可倒好,让这个屡败屡战的契丹皇帝,尝到了太多胜利的滋味。 汴梁城外,只有王朝立一个人前来迎接,其他人都不知道。 杨霖只通知了王朝立和殷慕鸿,后者正在忙着布局天下一十三省,安插探子,监管地方。 不过这熟悉的仪仗一到城郊,汴梁的百姓就知道,杨少宰回来了。 杨少宰离京这段时间,真是无聊的紧,早就习惯了各种大场面的汴梁父老,都有些想念这个堪称话题之王的杨少宰。 杨霖掀开车帘,车内只有苏伊娜和杨可人姐妹,徐月奴和折浣香想要在密州过年,杨霖派人把她们送了回去。 临行前难免是嘱咐几句,看好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两个如今关系好的如同一个人,行走坐卧都在一块,常常让杨霖啧啧称奇。 毕竟一个是狐媚子精转世通体妖娆的娇媚少妇,一个是英姿飒爽的江湖豪门徐家庄一霸,性格迥异,一刚一柔。 杨霖走下马车,笑着道:“世安,半年不见,你倒是富态不少。” 胖乎乎的王朝立赧然一笑,抱拳道:“少宰风采依旧,不让往昔,清减了许多。想来是一路辛苦,为国为民啊。” 杨霖轻笑一声,也不谦虚,和陆谦嘱咐几句,让他带着女眷回府,吩咐府上准备迎接自己,然后上了王朝立带来的马车。 进到车内,杨霖马上问道:“汴梁近来,一切可好?” “少宰放心,有白相和高殿帅在,一切都按少宰在时的规矩行事。” 王朝立说道这里,有一些犹豫,还是说道:“就是那个新成立的文教司,不断推行新的规程典章,白相那里也基本全都通过了。” 杨霖心底一笑,这蔡京的文教司,设在了礼部门下,身为礼部尚书,王朝立肯定是有些郁闷的。 难道让他去管蔡京么,看得出来,他也管不了。 文教司越活跃,礼部就越尴尬,蔡京可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 好在文教司的动作,自己都一清二楚,不过是推广杨学,建立学员校舍,规范僧侣道士,都是利国利民之事。 杨霖也不点破他,只是笑着说道:“蔡太师于治国一道,颇有建树,我们的新政,许多都是拾他的旧日政策。你身为晚辈,要多学着点,也要和他出好关系,才是正道。” 王朝立眉间一动,赶紧说道:“少宰说的是,世安记住了。” 他本来确实有些不快,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是少宰第一个心腹。当年少宰还是将作监丞时候,自己就是他的下属,一手提拔到如今。 只要自己忠心耿耿为少宰办事,岂会遭受冷落,何必将眼光局限在礼部。 马夫将车赶到柔惠帝姬居住的小院,门口的门子并未阻拦,到了内院门前,王朝立在车内等待,杨霖独自一人下车。 这事虽然在汴梁传的满城风雨,几乎是人尽皆知,但是毕竟好说不好听。 就算是杨少宰,也要避讳着点,不然来看自己那未曾蒙面的女儿,还得坐自己的马车。 进到院中,柔惠帝姬早就在外面等候,一看他进来,眼里满是眷恋、欣喜、甜蜜的目光。 她穿着一身白绫袄,身段生了孩子之后,稍微有些腴润,更加有成熟的韵味。 贴身丫鬟红雀陪在身边,不时笑着在她耳边私语,柔惠帝姬一双眼睛却只在杨霖身上打转。 杨霖走了过去,直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在帝姬的惊呼和丫鬟们娇笑中,进了房。 一跨入房内,顿时觉着春意悠暖,芳香扑鼻。 地下热热得烧得火砌墙,便是在冬日,整个屋子四壁都是暖暖得如同三春艳阳之时。 因为有新生的婴儿,今年连窗子都少开了些,房内还有些海棠盆栽,此时香幽意暖,那海棠花骨朵儿纷纷夺目绽放,个个红白粉墨,十分好看。 杨霖眉头一皱,深怕这玩意的花粉,让女儿过敏。 不过既然她们留在房内,看来是没有问题,这将柔惠帝姬放下来。 这女人就是因为被杨霖那方面的特长折服,才死心塌地跟了他。被男人霸道地扛了进来,偏偏最吃这一套,眼里春情慢慢,滑腻温热。 杨霖一看她这副样子,笑骂道:“淫妇,把衫子褪了,我看看奶够不够我女儿吃的。” 房内几个丫鬟都掩嘴偷笑,不过也属实见怪不怪,这两个人什么出格的事,都当着她们的面做过。 柔惠帝姬白了他一眼,啐道:“快去你的吧,有奶娘的。” 虽然这么说,杨霖还是过去掏了两把,捏的她疼的泪汪汪的,不住地讨饶,才笑着去看闺女。 绕过屏风,内堂有个小床,就在帝姬睡榻的旁边。看得出她是真的疼爱女儿,晚上都是自己亲自照看的。 一般的大户人家,孩子都是由奶娘和丫鬟带着的,更何况柔惠帝姬这样的天潢贵胄。 杨霖紧张地探头,看着床上睡得正甜的女儿,眉目间隐约看得出柔惠帝姬的模样。 杨霖笑道:“我这女儿,天生不怕海棠花粉,海棠属蔷薇,就叫杨天薇好了。” 柔惠帝姬也笑着伸过头来,其乐融融地看着女儿,讨论眼角像谁,眉毛像谁。 杨霖从怀里掏出一串东珠,放在她的枕头旁边。 “你今晚不要走好不好?”柔惠帝姬突然开口。 杨霖闻言一愣,昭德坊还有三个孩子没见过自己呢,走是一定要走的。 尤其是郑云瑶,要是知道今晚不回去,不又得把府上闹翻天。 他眼珠一转,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啊,今晚有大事发生,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匆匆回来。” 柔惠帝姬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你不会有危险吧?” 杨霖又叹了口气:“这个嘛,就看天意了,我要是没了,你要好好的,把我们的薇儿养大。” “到底是什么事?人家能帮上忙么?” 杨霖瞪了她一眼,训斥道:“男人的事,你少插嘴。” “哦……”柔惠帝姬小心地低头道。 “我该走了,如果……能挺过这一回,我明天就来看你。” 柔惠帝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倚着门,满怀深情地将他送走。 杨霖一甩披风,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到了月亮门前,回头深深望了帝姬一眼。 出了内院进到马车,马上笑眯眯地说道:“走,去刘府和清水聚聚。” “刘提举?贸然登门,下官还要买些薄礼么?” “不用,你把我放在门口,自己回去就是。我和刘……清水兄弟,好久不见了,一定得好好叙叙旧再回府。” 王朝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少宰双眼冒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上去十分亢奋的样子。 ------------ 第六百八十章 大郎回府 清晨的阳光,十分温暖,照耀在刚要滴下的露水上 杨霖一睁眼,就是这颗五光十色的水滴,从窗檐边的竹叶滴落。 此时已经是霜降之后,但是房内的温度暖和,顺带着旁边的树叶也没有结霜。 杨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看见身边躺着的熟悉的娇躯。 几道浅浅地泪痕挂在脸上,娇嫩的玉臂上,还有几道红印。长长的睫毛下,双眼紧闭,死死抱住半边被子。 小刘贵妃精致的容颜,即使是钗横鬓乱,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眉如细黛,长睫弯弯,风情万种,冶艳撩人。 此时正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杨霖蹑手蹑脚退了出来,穿上衣服,若无所事地和外面的丫鬟打了招呼。 除了房门,一阵冷风吹来,杨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昨天让人回去通报了,自己却没有回府,这事得想个办法搪塞过去才好。 这个时候从刘府大摇大摆地出去,也是对刘府有些不尊重,杨霖只好在院内逛了逛,四下一看没人,跃到墙上翻出。 爬到一半,杨霖就觉得双腿有些虚浮,暗叫一声不好。 本以为要摔在地上的杨霖,被一双大手稳稳接住,陆谦笑道:“少宰,辛苦了。” 杨霖着地之后,脸色稍微有些红,整理了一下衣服,道:“弟兄们吃了吧?” 旁边的陆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的肉饼,杨霖一边吃着一边往昭德坊走去。 汴梁的街头,虽然依旧繁华,但是却有些不一样了。 路上经常有来自各地的,长相怪异的胡人不说,还有许多身穿相同服饰的年轻人结伴走来走去。 如今的汴梁,开放程度丝毫不弱于当年的盛唐长安,很多地方都已经远远超过。 最重要的是,治河司疏通黄河,清理泥沙,让水位持续下沉,而上游的丛林树木保护,让开封府汴梁城少了被洪水泥沙淹没的危险。 清晨,御街上已经十分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各个店铺也早早地开门。 汴梁人口稠密,除了主要大道,尽是羊肠小巷,两旁高门大户迭架而起。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广巷,市不通骑。 这御街和十字大街,就是主要的大道,一队开封府衙的公人,骑马巡街。 这在以前,也是很难想象的事,大宋缺马,缺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今却不一样,整个西北都是大宋的养马地,还有大理也贩卖一些马匹进来。 杨霖看着暗暗点头,心里却在思量,怎么把汴梁的都城位置给换了。 大宋立国时候,相继灭掉一些国家,并没有选择赶尽杀绝,这些国家的君王当初全都定居开封。 赵匡胤为示宽宏,对他们十分优待,允许他们置地买宅大兴土木,建造种种房舍楼阁,使得开封建筑用地更加紧张。 再加上赵匡胤鼓励官员们买田建房、享用人生,所以致仕退隐的也罢、正在朝中为官的也罢,许多宦囊丰富的官吏都不惜钱财建造豪宅,生前自己享用,死后传于子孙,因此上开封城的人口密度、建筑密度从一开始,就是前所未有的稠密。 从雍熙北伐之后,大宋重用文官,提高官员待遇的做法,一直持续了百十年。 这就让开封汴梁,更加的繁华,几乎囊括了所有顶尖的豪门。 杨霖一边吃着肉饼,一边逛逛悠悠回到昭德坊,以前还有两户人家的昭德坊,全部被杨霖买了下来,分成内外两院,都是杨家的宅子。 只不过杨霖把比较看重一些人,安置在昭德坊的外院,让这儿成了个热闹的所在。 在汴梁你就是住在金梁桥畔的富人区,也不如是住在昭德坊外院的人更加有面子,说出去往往能引来外人的惊讶和赞叹。 杨霖绕开外院,来到内院门口,门子开门之后惊喜地道:“大郎回来啦!” “小声点,吵吵什么,我问你,昨晚府上可有什么异动?” 杨霖有些心虚地问道,门子哪里知道,一个劲地摇头,不一会听到动静的杨三出来,远远地看见杨霖,就提着袍子一溜小跑过来:“少爷,昨夜就有人说少爷要回府,怎地现在才来?” 杨霖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三儿,你这富态了不少啊,怎么样,昨夜可有什么反常?” “这我哪知道,您得问院里的丫鬟婆子。” 杨三看了一眼四周,道:“最好是问问芸娘。” “我就知道,杨府就属你最没用,滚吧。”杨霖骂道。 杨三一脸谄笑,不退反进,笑道:“少爷,有个事您的给我做主,我爹在扬州给我物色一门亲事,我想回去扬州,一来是成婚,而来为咱们杨家看守老宅。” 这杨三的老爹,是府上的老管家了,当初其实是跟着杨通走南闯北的心腹,只是后来腿上有伤,一直留在扬州的老宅里。 杨霖一听笑道:“你让芸娘给你支取些银子,然后让她裁布做几件新衣裳,打扮的体面一些再去,免得人家姑娘瞧不上你。” 杨三喜滋滋地走了之后,杨霖先是笑吟吟地来到郑云瑶的院子,门口几个丫鬟见到他,先是一喜,然后低着头,也不过来问好。 看样子是受了夫人的规矩,见了自己不要理睬,杨霖也不在意,笑着上前,在两个小丫鬟的翘臀上捏了一把,道:“怎么样,瑶儿气消了多少了?” “你自己进去看呗。” 杨霖瞪了她一眼,进到房内,只见当中一个小摇床,隐隐约约有婴儿啼哭声。 杨霖赶紧上前,红色的襁褓内,包裹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人。 在他跟前,有两个少女围着,见到杨霖进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小姨夫。 这两个少女如今又长高了一些,身穿一模一样的雪白色套头小袄,脖子前还各有一朵团花,粉嘟嘟的两个瓷娃娃一般的可爱。 杨霖一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精巧的首饰,两个小帝姬一人一个,道:“有没有好好听你们娘和小姨的话。” 两个小帝姬重重地点了点头,杨霖笑道:“好了,我和小姨有话要说,你们出去玩吧。” 茂德帝姬和柔福帝姬很快就拿着首饰走开了,还彼此比较了一番。 郑云瑶神色稍霁,白了他一眼,道:“你要是不爱回家,就别让人回来传信,全府上下白忙活一场。” 杨霖一听,这小妮子难得给了自己一回台阶,赶紧上前搂住她,陪笑道:“不回家可不行,我哪舍得你们娘俩,说吧,你想我怎么奖励你?” 郑云瑶拍掉他作怪的大手,道:“你把我姐姐搬出艮岳?” “怎么又提这事,没完了还,里面要啥有啥,这天下还有比艮岳更好的园子么?我自己都恨不得进去住几天。” “你又做不到,还让人家说,说了又这么凶。”郑云瑶有些心虚,撒娇道。 杨霖眼珠一转,想了想,道:“你再给我两个月,我保证让你姐姐回郑府。” 郑云瑶一听,转过身来,一脸惊喜:“真的么?” “那还有假?” 杨霖拍着胸脯说道,管他真假,先换两个月安静日子再说。 郑云瑶抱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 第六百八十一章 迁都构想 杨霖回朝的消息传开,前来登门的人络绎不绝,一般都被他以旅途劳累偶感风寒搪塞过去。 今日一早,门前停着一辆马车,下来的人须发皆白,颤巍巍地被几个内侍扶着。 门子一看,赶紧派人前去通报,说是内侍省的杨大官来了。 杨戬这半年,苍老了不少,看着熟悉的昭德坊的匾额,微微失神。 扶着他的小内侍提醒道:“爷爷?” 杨戬这才晃过神来,道:“走,进去吧。” 下人将他们带到花厅,垂手道:“太傅稍等,小人这就去知会大郎。” 杨戬笑着道:“不急不急,若是文渊有事,且让他忙完,咱家就在这儿候着便是。” 杨府,书斋内。 花几上摆放的三足鎏金兽首香炉,散出袅袅青烟,久违的淡淡的沉香味道,让人心神安宁。 一扇红梅薄纱屏风后面,杨霖躺在一张软塌上,双眼微微盍上,正在沉思。 这几天汴梁的大小情报,走马灯似的在他脑中来回过了一遍,如今这朝堂上,已经开始人心思变了。 自己虽然无意在灭金之前登上大宝,但是手下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大家都想要从龙之功,似乎比自己还要心急。 这种情况一味地打压也是不好的,要是打的太多太频繁,将来自己真要上位,大家不积极了怎么办? 这其中就要把握好度,想到这里,杨霖就是一阵头疼。 外室的房门吱呦一声,芸娘熟悉的声音传来:“大郎呢?” 秦情情努了努嘴,芸娘扭腰来到内室,果然见杨霖在这里老神在在,上前道:“大郎,内侍省的杨戬杨太傅来了。” 杨霖伸手一带,李芸娘一声娇呼,坐到了他大腿上。 “大郎,这大白天的……杨太傅还在外面等着呢。”芸娘娇羞道。 杨霖心中明白,这八成来劝进来了,自己正为这事发愁呢。 杨戬算是这些人里最积极的一个了,什么原因自己也知道,无非是怕自己提前死了,这一脉就算没了。毕竟他是个宦官,没有真正的继承人,若是不能在活着的时候扶杨霖上位,他的权势就将烟消云散。 眼看杨霖蹙眉不语,李芸娘扭了扭肥臀,调整了下坐姿,关切道:“大郎,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这芸娘半年没见,身子又圆润了不少,身段就像是个葫芦一般,玲珑有致,丰乳肥臀,粉面桃腮,风情万种。 杨霖晃了晃脑袋,道:“无妨,些许小事,让杨戬那厮在外面等一会就是。” 说完一用力,将她身上的交领上衣扯开,揉捏了几下,撩开袍子粗声道:“淫妇,还等什么,自己动。” 在外面收拾公文的秦情情,一直竖着耳朵,等到听见里面的春吟,红着脸啐了一口。 一双柔夷,却伸向腰带,轻轻一拽,宽衣解带地走向了内室。 --- “哈哈,老哥,别来无恙啊。” 杨霖红光满面,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出来。 花厅内早已等候多时的杨戬,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已经是一副笑颜,道:“杨老弟,半年没有见你,你再晚回来几天,老哥哥这一把老骨头,说不得就要入土了。” “这怎么说的,我看你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怎么说也能活到百岁往上。” 杨戬握住他的手,道:“借你吉言吧。” 杨霖感受到老太监有些落寞,一时也有些感慨,这人一定要有后啊,不然到了杨戬这般地步,又有何用? 辛辛苦苦,如履薄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却为了身后事如此犯愁。 像蔡京,明明比他还老,却根本不担心。他的儿子蔡绦,就在自己门下,是自己的爱徒,将来势必要挑起蔡家的门楣的。 不过就算自己再怎么理解他,也不能为了他破坏了自己的打算,今天说什么也要把他糊弄过去。 杨戬也没有了往常的耐心,直接开门见山,道:“文渊,咱们是多年的交情了,从你进汴梁第一天,咱家就为你接风洗尘。如今老哥老了,活不了几天了,你也知道咱家这种阉人,一旦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这半辈子兢兢业业,赚下这点名利,岂不苦哉?” 杨霖没想到他这么坦诚,料想也是知道说什么都瞒不过自己,索性把心里话如实说了。 他越是这样,反倒越是能打动杨霖,想起这一路的仕途,杨戬始终是自己的一伙的。 当初他和蔡京交好,在自己单挑韩忠言,打响了自立门户的第一枪之后,杨戬就迅速站到了自己一边。 到后来和刘清水,组建万岁营、缉事厂、皇城司这正义三巨头联盟,更是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个遍。 最后汴梁宫变,这厮七十岁高龄,提着一把刀当着赵佶的面,就在龙榻前插进了梁师成的身上。 往事一幕幕而过,杨霖眼皮一抹,舒了一口气,道:“老哥哥,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把你的爵位,传给你的侄儿。” 杨戬眼中老泪闪烁,却忍不住一笑,道:“咱家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送走了杨戬,杨霖有些意兴阑珊,赵佶在堆玉楼上喝西北风;梁师成已死;杨戬、蔡京垂垂老矣;韩忠言、曾布远谪边陲;高俅赋闲在家蹴鞠…… 一代新人换旧人,往日里那些敌手、朋友,都已经或者行将退出汴梁这个舞台。 那么汴梁,到底又该如何退场呢? 这里见证了整个北宋王朝的兴衰,见证了无数名臣武将的风光和落寞,更是见证了一首首名传千古的诗词。 毫无疑问,汴梁是个奇迹之城,是人类文明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即使是千百年后,人们还能从史册的只言片语中,惊叹于东京梦一般的风华。 贸然择地迁都,肯定是不行的,一定要权衡再三,不然只怕将来国家根基不稳。 一个念头,开始出现在杨霖的心头,让他蠢蠢欲动。 与其选择一个城池迁都,不如在如今的版图上,建造一座足以媲美开封汴梁的都城。 ------------ 第六百八十二章 择地筑城 汴梁,兵部衙门。 杨霖自从封王之后,不去明堂点卯很久了,除非有紧急政务,镇日里就待在昭德坊。 今日带着一众亲卫,来到兵部,为的是确认一下前线的补给,尤其是棉衣的情况。 大堂内,兵部尚书刘仲武亲自带着一堆公文账目,当着杨霖的面一一清点。 “这么多棉衣,怎么做出来的?”杨霖笑吟吟地问道,心情十分好。 刘仲武笑道:“少宰,江南如今兴起了一种水力纺车,织布只需要三五个妇人,就能操控一个作坊,源源不断产出布匹。我们的订单只要下到袖楼,很快就可以凑齐,下官亲自试穿过,特别暖和。” “说起来,这还是少宰的功绩,当初这东西可是从昭德坊研制出来的。” 杨霖突然想了起来,大感脸上有光,哈哈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推广杨学的原因呐。” 江南织布作坊如此高效,再加上解放徭役之后,劳动力回归农田,增加了棉花和粮食的产量。 如此一来,区区女真,拿什么跟我耗? 刘仲武又拿出一个公文来,说道:“少宰,这是我们兵部准备上报的,奏请在大名府开设一个武备校舍,研制新的军用器械。” 杨霖拿过来,粗略看了一眼,当场拍板道:“你去跟白时中说,这事我准了。” 现在整个国家,终于有了将资源倾斜,去培养各种人才的觉悟,杨霖开心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去阻止。 离开兵部衙门,杨霖在街上随意转了一圈,仔细观察揣摩这个冠绝当世的都城。 汴梁的街道不像是当年的长安那般规矩,这里就如同汴梁的百姓一样,自由散漫。 城中水路纵横,光是桥梁,就有二十多个,也是一个实打实的水城。 通过这些水道,汴河上百舸争游,船帆如云。 湖船、刀鱼船、魛鱼船、落脚头船、大滩船、舫船、飞蓬船,各式各样,各具功用。像输血一样,将两浙布帛、广东珠玉、蜀中清茶、洛下黄醅、安邑之枣,江陵之橘,陈夏之漆,齐鲁之麻,姜桂藁谷,丝帛布缕,酿盐醯豉,米麦杂粮,一一输入东京。 汴河边上还有许多商铺,贩卖的货物琳琅满目,吐番回鹘的皮毛犀玉,江淮的粮食、沿海各地的水产、蒙古的牛羊,东瀛的扇子、高丽的墨料、大食的香料和珍珠,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酒、果品、茶、丝绢、纸、书籍,应有尽有。 还有一些小店正在出售小吃,熟羊头、扒羊脸、肚肺、腰子螃蟹、蛤蜊、枣砂团子、香糖果子,处处飘香。 高阳正店、任店、状元楼,清风楼,潘楼酒店……熙熙楼游乐:象棚、东西教坊、浴室院、车辂院、温州漆器、香药铺、鬼市子……林林总总,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城门就有八个,水门又有金水门,汴河北岸角门子,蔡河水门,汴河南岸角门子四个。 不论从哪一点看,这都是个气势雄伟,规模宏大,富丽辉煌的都城。 要想找一个城池,取而代之,一时半会是建不起来的。 但是杨霖自问迁都之心,已经十分坚定,此时须得抓紧时间着手去办。 他一抬头,眼前一个古色古香的建筑群参差错落,雕栏画栋古雅宜人,小窗珠帘暗敛清幽,显得幽静了许多。那些楼阁亭院临水而建,门户开在街道一边,临水一边的多是后院门窗。 杨霖经验老道,一看就知道,这是东京汴梁的勾栏瓦舍,画舫游艇,是寻欢作乐的所在。 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干脆就在这商量好了。 他迈步走了进去,转身跟陆谦说道:“走了这么久,我在这儿讨杯茶喝,你去把殷慕鸿给我找来。” 陆谦领命而去,几个亲卫簇拥着他进来,宅中一处雅居,此间主人正描眉画鬓。 室中陈设典雅,壁上悬了几幅字画,厅中两方小几。几上有几碟时令水果,门口一架红泥小炉,炭火正旺,炉上水已滚沸。 眼看杨霖进来,身上穿的又是贵不可言,还有几个亲卫守护,便知道是达官贵人。 一个宜嗔宜喜的小丫鬟出来,笑道:“贵客里面请,可曾下了名帖,约了时间?” 杨霖摆了摆手,道:“今日只是借贵宝地,商谈些事情,朱老头,去把资费结一下。” 不一会,此间主人苏暖暖,年纪大概十七八岁,算一个相貌很出众的女子,双手奉茶,恭恭敬敬递到雅间内。 杨霖笑着道谢,这雌儿穿着大袖罗衫,伸手递茶,两条玉臂的肌肤隐然可见。 眼看人家没有留下自己的意思,这女子稍微有些失望,便作势要退出去。 在汴梁,这样的贵人论事,一般都喜欢来这种地方。 待客也不用桌椅,仍是席地而坐,矮几奉茶。美人如玉,陪在一旁,斟茶倒水,殷勤伺候,廊下风铃叮当作响,情趣意境着实不同。 不过也有一些,商量的是机密大事,便喜欢只开雅间,不叫姑娘。 眼前这个人,贵不可言,料想便是有机密相商,苏暖暖暗叫一声可惜。她才刚刚开始顶着门头,整个院子和下人都是为她服务的,都指望着她吃饭,要养活这么多的人,小妮子恨不得多认识一些显贵。 当然,要是让他知道今日讨论什么,估计也就很快可以猜出这客人的身份了。 苏暖暖刚要出去,杨霖感觉有些累了,朝后一躺有些不得劲,便道:“有软塌……算了,你留下吧,坐在我身后,让我躺一下。” 苏暖暖神色有些愠怒,似她这等第一流的优伶,虽是以色娱人,却并不侍奉枕席。 起居之处也是宽静房宇,三四厅堂,庭院有花卉假山,怪石盆池,其小室帷幕茵榻,左经右史,学的满腹才华。她们往往是落落大方、谈吐不凡,能够把客人们照应的面面俱到,活跃场面;其次便是琴棋书画,能歌善舞。 那些大富大贵之人,在商量得失利益,讨价还价之时,或许有些事不方便当面提出条件,这时就要有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儿从中穿针引线、沟通协调、缓解矛盾,促成各方政治结盟、商场合作。 这个人,自然就是那第一等的优伶,她真正赚钱的手段就来自于此。一般客人也都知道,等闲没有人会强迫她们。 所以,第一等的青楼名记,赚钱的营生是做‘项目’,后世叫做公关,而不是一般的青楼那样,靠操持枕上生意赚钱。 眼前这人,初次见面,就要她做那靠椅一样的物件,苏暖暖心里厌恶,嘴上却笑着道:“这却是有些不太方便。” 一个亲卫上前,低声跟她说了一句,苏暖暖马上神色一动,巧笑嫣兮地走了过去,让杨霖舒舒服服枕在胸前。 杨霖蹭了蹭,有些软和,但是显然还没有发育起来。 那苏暖暖一动也不敢动,紧张地腿股都有些颤抖,这要是让她的前辈知道了,一定恨铁不成钢地骂一句暴殄天物。 遇到这个主,还不施展狐媚子手段,让他飞了可就亏大了。 袖子里,她的双手都在颤抖,脑子里全都是关于此人的传言。 过了一会,殷慕鸿匆匆赶来,和陆谦一道进了院子。 一个亲卫把他们引到雅间,殷慕鸿抱了抱拳,才坐定身子,问道:“少宰,今日叫属下来,莫不是为了迁都之事?” 他来时问了陆谦,说是少宰在城中转悠半天,心里已然有了计较。如今值得少宰亲自去做的事,无非就是迁都这一项了。 杨霖点了点头,道:“我有意新筑一城,设为京都,取代汴梁。” 他身后的“枕头”苏暖暖,一听这话,惊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还真是商议大事…… ------------ 第六百八十三章 贱如犬羊 殷慕鸿沉吟片刻,问道:“少宰,南北东西,可有定策?” 杨霖歇息的差不多了,将身后的小“枕头”拽到前面,指了指茶杯。 苏暖暖赶紧给他添上,杨霖倒了一些出来,用手指蘸着,画了个简易的地图。 殷慕鸿马上认出是海岸线,皱着眉道:“少宰,中原乃腹心之地,何必舍弃此地,而要去海边筑城。不如将洛阳扩建,再造新都。” “新瓶装旧酒,有什么意思,你可曾远眺过茫茫大海,一望无垠,其实充满了未知等待后人探索。我将都城建在海边,就是要让天下人,正视海洋,开阔视野,切勿闭关锁国,夜郎自大。” 殷慕鸿心底暗暗摇头,这话空大不切实际,他继续劝道:“少宰,如今辽人在西边好生兴旺,属下纵观耶律大石所为,此人绝非庸才。我们将都城建在极东之地,西域都护府则更加鞭长莫及,属下担心纵使灭了金人,西边又养出一个祸害来。” “耶律大石?” 杨霖哂笑道:“他都打过爱琴海了,开弓没有回头的箭,再想调头东进谈何容易。” 殷慕鸿还想再说,杨霖摆了摆手,道:“此事无须再议,我意已决,定都东海岸。你派都尉府的探子,在这些地方仔细的测绘,将合适的地点筛选出来。” 殷慕鸿知道他是劝不回的,只好起身,抱拳离开。 杨霖心里坚定如铁,即使是现在看来,定都海边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这是赢在未来的举措。 若是自己扩建洛阳,那么后世子孙,未必有自己这个先见之明,他们不会在合适的时间迁都的。 这个鼎盛的王朝,势必会像大宋的汴梁一样,越来越繁华,在烈火烹油的盛世中,转入衰败。 若是将都城定在海边,再加上自己的刺激,肯定会让海航成为这个已经处于顶峰太久的民族,为之奋斗的新方向。 殷慕鸿离开之后,杨霖转身一看,身边的小美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浑然没有刚开始的落落大方。 杨霖轻轻一笑,问道:“梳珑了么?” “还……还没。” 苏暖暖手拈着裙边,一副学生犯错被先生逮住受教的样子,杨霖点头问道:“有相好的没?” “没……没有。” 杨霖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跟了我吧,叫什么名字?” “苏……” “就叫‘小枕头’好了。” 苏暖暖是入了这行之后改的名字,即使是花魁行首,也不是什么光荣的差事,一般人是不会用自己真名真姓的。 苏暖暖本名刘巧枝,原是汴梁一个商贾家的女儿,因为做声意赔了钱,才忍痛将女儿卖了出去。 杨霖心中一想,如今公务十分繁忙,书斋内就一个秦情情,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府上识文断字的虽多,能在书斋这种私密地方帮助自己的却没有几个,以前徐家三姐妹还能顶一下,现在两个生了孩子,一个做了妾,肯定是不能用了。 在杨霖的书斋,只需要誊抄归纳,做些小秘书的差事,所以这些青楼大家倒是正好合适。 “我是一个强占你身子的恶棍,一会你要激烈地反抗,在这房子内躲避求救,最终没有逃离我的魔掌,知道了么?” 苏暖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嗤啦一声,她身上的绸裳就被撕开一段。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光滑白皙。 杨霖狞笑道:“小娘子,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来救你的。” 苏暖暖这才明白过来,心底啐了一口,脸红如充血。 她使劲酝酿了下情绪,有些浮夸地站起身来,绕着小矮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饶了奴家吧,来人呐,谁能救救我。” 惊慌失措的小兔一般,还撞到了许多小凳子,杨霖看后搓了搓手,怪叫道:“我来啦!” 小小雅间内,不时发出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不一会传来嬉闹声,又过了一会,才是一声哀鸣初啼。 --- 鸭绿江边,一群人大兴土木,即使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冻土需要用热水浇下,才能出泥。 这个冬天,他们需要营建出一道完整的防御线,然后支撑高丽军队从此地游击女真。 杨资谦从大宋回来之后,越发的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其他门阀放在眼里。 高丽众门阀也是敢怒不敢言,坐视这厮囚禁王上,窃取朝纲。 现在跟他作对就是跟大宋作对,跟大宋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杨资谦亲自来到边陲,指挥着无数的民夫,搬运砖石土木。 一艘艘的战备物资,正从海上运来,这是他们将要挑战女真的武器。 眼看着无数的高丽人,在他的私兵的皮鞭下,小蚂蚁一般勤快地干活,杨资谦冷声道:“有偷懒的,就给我往死里打,没有偷懒的,也要抓出几个来,说他们偷懒,往死里打,这就叫杀鸡儆猴。” 几个部将点了点头,他们都是仁州李氏、如今的仁州杨氏的私兵,除了杨资谦,谁也别想命令他们。 门阀统治的国家,就是这样,看似是大一统,实则就是散沙一盘。 拓俊京在他身后,脸色有些忧愁,等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才压低声音问道:“国公,我们真要和女真鞑子开战?那些人可不是好惹得……” 连这员莽将,都知道害怕,可见女真人的战斗力,给高丽人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杨资谦笑着道:“你没看这些民夫么,等他们的防线筑起来以后,我们就出去反打草谷。杀几个鞑子百姓,然后回来躲着,把首级数目翻倍,上报大宋讨赏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眼色一寒,低声道:“实在不行,把边陲的几个村落的贱民头发嵌了,砍了脑袋跟大宋交差就是。” 拓俊京抬着大拇哥,道:“国公好计谋,不愧是您!” 高丽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无论是哪个时代,贵族阶层都不曾把底层百姓当人看。 即使是底层百姓出身,一旦他身居高位,也免不了虐民。 杨资谦说完之后,带着拓俊京回到暖和的房子内,看着窗外怔怔地出神。 等到这场雪化了之后,整个辽东,就热闹了。 ------------ 第六百八十四章 契丹使团 初冬,开封汴梁。 汴河的水面逐渐结冰,很多的店铺开始关门,等着来年再开。 忙碌了一年的东京百姓,缩在家中避寒,也尽情享受着岁末的悠闲。 就连汴梁最热闹最受欢迎的蹴鞠联赛,也已经歇息,等着来年再办。 街道上,却依旧有不少行人,客栈酒肆也大都没有关门。 城郊出现一群人,是久违的契丹使团,再次来到汴梁。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人都要多,光是马车就有三十多辆,引来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人们指指点点,说的都是当年辽宋通使的旧事,自从阿骨打起兵反辽之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契丹使团,来此恭贺元旦。 鸿胪寺的人,将他们迎到礼宾馆,十分有礼节地道:“贵使且在此稍歇,明日安排你们入宫面圣。” 辽使虞世卿问道:“敢问明日能否见到贵国的杨少宰?” “这个嘛,少宰的行程,我们并不知晓。” 虞世卿生怕见不到杨霖,那么这趟就纯属白来了,赶紧道:“烦请阁下通传一声,就说我等求见杨少宰。” 鸿胪寺卿笑道:“既然是见杨少宰,何不去少宰府上递交名帖?” “这倒是个好主意。还有就是,向您打听一个人,舍弟虞世南流落大宋至今,不知道诸位有没有他的消息,若是能告知在下,不胜感激。” 随行的一个大宋官员,笑道:“这我倒知道,令弟与高殿帅是结义弟兄,向来在高府暂居。” 鸿胪寺卿走了之后,虞世卿就带着几个人就去高俅府上找弟弟。 想要求见大宋少宰杨霖,还是得走走后门,托弟弟或者能请到高殿帅帮忙,就更好了。 高府门前,喜气洋洋,如今是年末,高家的客人络绎不绝。 高俅本来就没有多大的野心,如今三郎比自己当初仕途还顺,他也甘心在家逗弄子孙,安享天伦。 虞世卿带着一车礼物,来到高府门前,如今的大辽穷的就剩下钱了。 几个国家的贵族,世代剥削积累的财富,兜兜转转都落到了辽人手里。 那地方是亚欧商道枢纽,又是控制南北的必经之路,可谓是得天独厚。 这次来出使大宋,光是车马就来了几十辆,带的全是送礼行贿的财货。 高府的门子一看是契丹人,心中只当是三郎那几个兄弟的随从,一听才知道是辽人使者,当下不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 耶律木洵、虞世南等人,前段时间在高府日日买醉,后来也逐渐走出了阴霾。 他们带着自己的亲兵随从,组建了一个马球队,效仿蹴鞠联盟,在大宋汴梁成立了一个小的马球联赛。 随着西北的平定,大量的马匹涌入中原,汴梁百姓也逐渐喜欢起这个盛唐时候最流行的运动。 高柄一听是虞世卿来了,赶紧到北院,叫了虞世南出来。 如今大辽在西方重新建国,而且开疆拓土、屡战屡胜的消息,早就通过商人传来过了。 这些辽人遗民,心中感情十分复杂,他们效忠的是耶律延禧,一向视耶律大石为仇寇。 但是他竟然真的成功了,在极西之地,建立了一个强盛的大辽。身为契丹人,怎么能无动于衷。 一听虞世卿来了,众人都有些意动,但是却没有人敢第一个出来说回辽。 高柄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早已了然,笑道:“耶律大石既然能振兴大辽,又何必执拗于前尘旧怨,不如放下芥蒂,共扶契丹国祚。他派虞世卿前来,就有和诸位重归于好的意思,这个台阶是他铺的,求贤若渴,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他叹了口气,道:“大宋虽好,毕竟不是诸位兄弟家园呐。” 虞世南道:“那我就去见见二哥,先听他怎么说。” 虞世卿在花厅内等了片刻,不一会,七八个人联袂走了出来。 虞世卿站起身来,一看是三弟熟悉的面容,眼珠就开始滚落:“三郎,国破家亡,零落四方,几与你不能相见!” 兄弟俩抱头痛哭了一阵,虞世卿擦了擦眼泪,道:“此番我奉陛下之命,前来接你们回去,契丹血嗣好不容易存续下来,不能再让契丹人无国可归了。”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的犹疑早就烟消云散,抛开其他的不说,耶律大石是真正的契丹救世主,就算再蠢现在也看得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日日夜夜想要复仇,只有西边的新大辽,有这个机会。 “还有一件事,就是要麻烦高殿帅,我们此来除了要拜见大宋皇帝之外,还想见一见杨少宰。”虞世卿说完,看向旁边的高柄。 高柄当即拍着胸脯答应下来,不论如何,辽人使者来了,见一下杨少宰不为过。 耶律大石其实何尝不知,这些少壮派的人,都是些废物点心。 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火烧大辽鸿胪寺,杀了女真使团,迫使女真提前兴兵,让大辽最后一点准备时间都没了。 但是他们这股子劲头,是现在的大辽正好缺少的,满朝文武都想着安逸,想往西打。 一提东进,就是满朝反对,这些人则不一样,他们是没有脑子的,都是些脱缰野狗一样,拽都拽不住就要激进,无脑地激进。 这些人当年被阿骨打虐成那样,都恨不得马上和女真决战,就如同非洲草原的蜜獾一样。 耶律大石就是看中他们的这种气质,才想着一定要把这几个货弄回去,一改朝堂氛围。 眼看事情如此顺利,虞世卿心底大喜,高柄也有些高兴,当即吩咐道:“快去吩咐后厨,准备酒菜,我要在此宴请大辽的朋友。” 虞世卿摆手道:“岂能叨扰殿帅,不如去汴梁的樊楼,我们做东,感谢殿帅这么多年对这些亡国之人的照拂。” 高柄笑道:“他们赚的钱,足够在汴梁挥霍了,哪用得着我来照拂。” 他这话说的不假,马球联赛,让这些契丹人赚足了银子。 虞世南大手一挥,慷慨地说道:“这联赛就交给三郎了!等来日弟兄们收复上京,活捉阿骨打,再来打一场。” ------------ 第六百八十五章 赴会饮宴 高柄眼珠一转,道:“既然这样,不如就去樊楼,然后我去问一问少宰有没有时间,两件事一块办了算了。” “如此最好!”一群人附和道。 “那我们就去樊楼等候。”虞世南说道。 他们这些人,对汴梁了如指掌,带着辽人使团的几个官员,早早去樊楼。 高柄亲自骑马,去了昭德坊,门子一看是他,赶紧笑道:“殿帅来的不巧,大郎刚刚出去。” 高柄暗叫一声可惜,问道:“可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这我们可不知道,殿帅若是要问,不如去问问陆虞侯,这次少宰带的是吕虞侯呢。” 高柄点了点头,来到院内,找到了陆谦。 陆谦一听来意,也知道大辽如今不是个可以忽视的小国,他们在西边好生兴盛。 杨霖若是知道,多半不会拒绝,便道:“少宰去了城西的妙心正院。” 妙心正院,是段妙贞建的小院,除了平日里给杨霖诵经祈祷,就是供他玩乐的地方。 这种私密的地方,高柄也不知道,他眉头一皱,陆谦便道:“我带殿帅去吧。” 妙正心院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房内烧着无烟兽炭,温暖如春。 四周挂着粉色的落纱满地纱幔,屋子四角还有几扇屏风,屋子正中,却是一个圆形浴池,一丈见圆,甚是宽敞,五六人共浴亦可。 刚刚洗完的两个人,擦拭干净之后,就在地毯上半躺了歇息。 段妙贞头发上钗环皆去,垂垂秀发散散而下,仅用一根细红绒绳随意扎着一个小的斜边马尾,两鬓秀发更如黑瀑一般洒下,透着水雾更显得香泽芬芳。脸蛋上本来就少脂粉,此时更是脂粉皆去,清秀素颜,不减俏丽。 杨霖胸怀半敞,只穿了一件绸缎,抚摸着怀里美人修长白皙的脖颈,妙贞肌骨莹润,举止娴雅,知礼守静,贞洁柔婉。 但是伺候自己的时候,又是那么放浪,撩人娇媚,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杨霖却不知道,段妙贞为了伺候好他,书房里都是些春宫画册,甚至派人去请过勾栏瓦舍的半老妇人,学了一些男人喜欢的东西。 眼下刚刚酣战一场,脸色红润晶莹,躺在杨霖的怀里,享受着他的抚摸疼爱。 杨霖不解地问道:“妙贞宝贝,怎么每次和我欢好,都要清洗?” 段妙贞眯着眼,呢喃道:“我怕有了孩子。” “给我生个孩子不好么?” “要是有了宝宝,对霖郎的爱,就要分去一些了。妙贞想过了,什么都不要,就全心全意侍奉霖郎。” 饶是百花丛中走过的杨霖,也有些感动,将她抱在怀中,温香暖玉,心底柔软。 一个小尼姑进来,轻轻敛裾道:“大郎,外面来了一个叫高柄的,说是要见大郎。带他来的,是咱们的陆虞侯。” 杨霖一听,到:“衙内来了?那得见见。” 段妙贞赶紧起身,顾不得自己薄纱罩衣,弯腰翘臀地伺候他更衣。 杨霖说了几句体己的话,这才出去见客,远远瞧见院门口果然是高柄的熟悉的高大身影。 “衙内,今日怎么得空,找到这里来了。” 高柄抱拳笑道:“少宰,那辽人皇帝派来一个使团,是说要接回我那七个义兄义弟,来的是虞世南的兄长虞世卿,他们说是要求见少宰。” 杨霖沉吟片刻,轻笑道:“耶律大石东归之心不死,不然要你那几个兄弟作甚?既然要见我,那我们就去见见。听说这厮在西边好生兴旺,却不知道是真是假。” 虽然高柄知道杨霖素来给他面子,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喜悦,带着他来到樊楼。 樊楼被柔惠帝姬接手之后,获得的照拂比当初潘家还厉害,谁不知道柔惠帝姬和杨少宰那点风流韵事,汴梁早就传开了。 等闲没有人敢来此地闹事,大小事宜,也都喜欢在此聚宴。 高柄在前头带路,樊楼门口,几个契丹人早在站着等候。 一看杨霖果真来了,这些人大喜,将他们迎了上去。 “拜见杨少宰。”虞世卿带着几个契丹使者,弯腰拜道。 杨霖赶紧笑着道:“无须多礼,今日既然是聚宴,大家不要顾及其他,平辈相交,才好推杯换盏,不然吃的也不痛快。陆谦吕望,你们也入座吧,衙内不是外人。” “就是就是,可惜宋公明、秦会之和白时中不在。” 坐下之后,杨霖笑道:“贵国近年来在西边崛起,宋辽友谊源远流长,我是真为你们感到高兴。” 虞世卿陪笑道:“杨少宰是我们契丹的大恩人,这次来出使大宋,陛下专门叮嘱,让我等向少宰道谢。” 杨霖心里道:道谢? 那耶律大石狗贼,差点把我十万西军当了炮灰,掩护他跑路,要不是腾不出手来,我非灭了他不行。 当然,耶律大石那里,看杨霖也不是好东西。他强取豪夺,几次反覆,将幽燕和云内,几乎是轻易拿到手中。 耶律延禧的几次昏聩,出的昏招臭棋,也都有他的影子。 话虽如此,杨霖还是笑吟吟地应承下来,道:“我与辽帝,私交甚笃,今日见他成就大业,心中十分开心,回去之后,还请转告辽帝,我们宋辽,永远都是兄弟之邦。” 酒过三巡,虞世卿使了个眼色,只见房门轻开,两行妙龄少女,步摇叮当,手挥云袖,双足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开始翩翩起舞。 这些美人充满了异域风情,穿着艳丽、身段婀娜,浅露一截雪白腹肌,脸上却蒙着柔软纱巾的金发美人,一看就是西方的美女。 说是耶律大石在西边连灭数国,想来是那些地方的贵族女孩,可惜国破家亡,沦落至此。 虞世卿一看他盯着这些女孩,哪里想到杨霖在想的是国家大事,还以为他被色迷了眼,赶紧笑道:“此乃纯种的拜占庭美人,还是皇室贵族之后,尚未破身,特意献给少宰享用。” 杨霖招了招手,两个领头的,就到了他的身边。 掀开面纱一看,果然是十分妖冶,便笑道在她们臀上拍了拍,道:“陆谦,一会派人,全送到摘星楼去。” 虞世卿趁机说道:“少宰,此番前来,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他脸上浮起一丝微笑,眼睛里却看不出喜怒来,虞世卿顿了一下,也不敢再细细观察,低头说道:“我们陛下说,宋辽结盟,共同剿灭金狗,乃是一直以来的大计。 如今大宋和女真鏖战正酣,辽国愿出兵十万,从西域入草原,协助少宰,扫灭金狗,和他们在草原的仆从。” 杨霖哈哈一笑,道:“道路太远,你回去转告辽帝,草原我已经肃清,女真覆灭也指日可待,让他尽管放心。” ------------ 第六百八十六章 李清照的离婚官司 杨霖张口拒绝了契丹出兵的请求,虞世卿反倒长舒了一口气。 在场的其他契丹人,可就没有这个觉悟了,都觉得十分可惜。 耶律木洵连叫几声可惜,低着头饮酒,虞世南更是怏怏不乐。 现在女真的境地窘迫,若是拿不出当年横扫大辽的气势来,恐怕会和西夏一样,被大宋活活耗死。 在白屿河一带,他们已经开始兴建堡寨了,这东西连成一片,多利的牙口也啃不动。 杨霖笑着和高柄闲聊几句,便说家中有事,起身告辞。 众人将他送到门口,杨霖的亲兵已经迎了上来,将他扶上马车。 上车之后,杨霖的酒意全消,坐在锦墩上,轻轻倚着车上的软塌,心里盘算起来。 耶律大石似乎是东进之心不死,按理说似契丹这等游牧民族,是没有故土难离的情怀才是。 他在西边赚下那么大的家业,何苦回来趟这趟浑水,难道他自以为占得了便宜? 想到草原圣战,让西北有些空虚,只靠一个西域都护府守着边关,杨霖却一点都不担心。 耶律大石不是个愣头青,他精明的要死,就算是东进也不会来寻大宋的麻烦。 不然他就是拿下西域都护府,也是个现成的靶子,等着自己去打。 想到这里,杨霖觉得车内有些气闷,挑开帘子,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 在一旁护卫的陆谦还以为他有事,便提马过来,低声道:“少宰,有何吩咐?” 杨霖摇了摇头,道:“没事,饮酒之后,有些燥热。” 陆谦点了点头,刚想离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 “什么事?” 陆谦在马上稍微站了站身子,道:“像是有人在吵闹。” “绕过去就是。” 杨霖放下帘子,陆谦笑道:“看清了,少宰,是一群公人,押着一个妇人……咦,好像是那个不守妇道的文教司干办。” 杨霖愣了一下,干办这个官职,在汴梁有几十个,但是妇人只有一个,就是自己的笔杆子之一的李清照。 毕竟是闻名遐迩的才女,杨霖心里多少有些庇护的心思,走出马车,只见李清照凄凄惶惶,后面几个丫鬟啼哭不已。 杨霖让陆谦驱散了围观百姓,将他们带到了旁边的一个酒肆内。 李清照一进来,看见杨霖,眼光一亮,道:“少宰,救我!” “你犯什么事了?”杨霖一阵头大,蹙眉问道。 李清照一听这个,支支吾吾,羞赧难言。 这时候旁边的开封府衙的公人,也认出了杨霖,上前行礼之后,道:“回少宰,李干办前番状告她的夫君,营私舞弊,经查属实。衙门判决同意她离婚的诉讼,不过按照大宋律法,妻告夫要判处三年徒刑。” 李清照冷哼一声,眉毛一挑,十分不服的样子。 如今还没有受理学荼毒,宋人颇有汉唐遗韵,女子丧偶改嫁是稀松平常的事。 杨霖心中一想,以她那性子,不改嫁也不正常。看来大才女的二婚,不似头婚那么和谐,竟至于对簿公堂,诉讼离婚这么严重。 他沉吟片刻,道:“李干办乃是文教司的官员,就当先以这个身份为重,而夫妻之实次之。那此事便是检举同僚,有何罪过可言。” 李清照笑着道:“少宰英名,说话恁有见识,胜过开封府尹多矣。” 杨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当街执官员下狱,成何体统,李干办虽然是女官,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宋官员,你回去告诉贾府尹,以后做事要深思熟虑才行。” 开封府的人唯唯诺诺,退出了酒肆,杨霖指着旁边道:“坐吧!” 李清照大觉丢人,颇有些抹不开面子,悻悻地道:“此番多谢少宰了。” 杨霖看她一副凄苦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心中思量着该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再生是非。 他沉吟片刻,敲着桌子,道:“我有意在汴梁,开设一个金石馆,你若是愿意,可以去做个提举。” 一听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还要升官,而且金石馆这名字,听起来就是自己感兴趣的。 李清照抬起头,问道:“少宰,金石馆是什么?” “在汴梁的延庆观,开设一个衙署,我愿意将自己府上所藏的金石文物,捐献出来,以供天下人欣赏。你就负责寻摸几个通晓此道的人,负责修缮和保存,这个职位怎么样?” 这简直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李清照喜上眉梢,道:“少宰如此慷慨,让人好生钦佩。” 杨霖笑了笑,自己又不懂保管的门道,府上那些千古名作,留在府内坏了岂不可惜。自己如今的身份,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增加府上的财力了,如果自己愿意,整个帝国的财富自己予取予求。 李清照却是这方面的专家,她曾经便通过亲友故旧,想方设法,把朝廷馆阁收藏的罕见珍本秘籍借来“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遇有名人书画,三代奇器,更不惜“脱衣市易”。 在汴梁开个文物博物馆,让她来当馆主,再合适不过。 而且自己手上,多有千古传世佳作,天下多少人做梦都想看一眼却做不到,不如拿出来,让大家都能见识到祖宗先辈的文采风流。 和杨霖认识不久,几次出现,都救了自己。李清照也有些感激,加上此时心情大好,早就把先前的不快丢到爪哇国去了,言语间对杨霖大肆赞美。 杨霖心中暗笑,这些千古留名的才子才女,每一个都是这样的性情之人。 非是这般性子,也写不出那些诗词,洒脱不羁,任性如孩童。 他站起身来,笑道:“你这样走回去,难免又要被人指指点点,我让亲卫用马车送你回府。以后做了金石馆的提举,要好生看管,勤加修缮,勿出差池才好。” 李清照笑吟吟地道:“少宰放心,易……下官必定不辱使命。” 看她那样子,神采风扬,全然不是进来时候的凄惨无助。 杨霖呵呵一笑,背着手走了出去,跟陆谦要了一匹马,让他派人用马车送李清照回府。 ------------ 第六百八十七章 四子回京 白屿河西岸,一个堡寨内,几员大将聚在一处。 宗泽倚着栏杆往下看,千里镜中,看得十分分明。 整个白屿河防线,已经基本完工,条石一直砌到了河堤的北边,和山脉连接起来。 现在正在修治凸出于寨墙外的马面,防备女真趁着河水结冰,用骑兵奔袭破寨。大堆大堆的建筑材料,就堆叠在外,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无数个民夫和兵士,喊着号子在拼命的拉着巨大的木材。 在中间位置还增设了一处骑寨,以星罗密布的堡寨为依托。要是敌人来攻,主力指向骑寨。则各堡寨内的步军出击,以弓弩支援骑寨。若主力指向其他堡寨,则骑寨屯驻的骑兵出击,抄击敌人侧背。 这个完整的白屿河体系,还远非如此简单,沿途还要依着山势节节设立小寨,互相之间近到能以弓弩相接,可为援应。防线后面的主堡屯粮屯械,还有重兵,作为最后的依靠。 这条完整的防线构筑起来,彻底宣告了西边的草原上的事,女真人插不上手了。 姚平仲随手团了一个雪球,攥在手里,道:“不知道雪化之后,草原的援兵能不能赶到。” 宗泽放下千里镜,笑道:“到时候,就算他们不来,我们配合韩世忠,也足以和女真一战。” “总归还是把西边也围住来的保险,不然鞑子逃回会宁府,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姚平仲站的笔直,目光深邃,在场的众人加起来,也不如他和女真直接交手的次数多。 那是一群难缠的敌人,最好是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将他们打的彻底翻不了身。 女真人占领了大辽之后,统治手法过于残忍酷戾,此时正有无数的难民,从辽境上京府、东京府偷偷逃来。 大雪纷纷而落,难民长龙却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只是在慢慢的朝前挪动。 在女真的残酷统治下,让他们学会了排队,学会了遵守指示服从命令。 在当先的堡寨前,正在那里赶工的高丽民夫扶着锄梠,愣愣的看着新来的这大批难民。 原来为这些高丽民夫提供食物的一排棚子,现在灶上都升起了火。白烟腾空,水开了哗啦啦作响的声音连成一片。 在士卒的监护下,南逃的契丹人机械的走到食棚前面,领点热水热汤,再加一点冰冷的干粮,一个个就地坐下狼吞虎咽的就朝肚子里面塞。 大辽这几年太苦了,如此寥廓的疆域内,无数人成了亡国之奴。 他们活的没有一丝尊严,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落魄为野蛮人的奴隶。 大辽是一个多民族共处的国家,这些难民中,不光有契丹人,也有汉人、党项人、奚人,高丽人…… 王禀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些人蜂拥而入,就怕其中有女真奸细。” 宗泽却不以为然,笑道:“就算是有些奸细混了进来,也是毫无用处。我们的营中每夜点卯,他们又出不去,就算刺探到消息,也越不过这道白屿河防线。” “反倒是这些契丹难民,大多是可以利用的,我们大宋的徭役废除之后,民夫稀缺,光靠高丽提供,只怕是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宗泽脸色一正,回头道:“既然我们要永靖边关,就不能和汉唐一样,一味征伐驱赶。我们要站住这片土地,便要接纳上面的百姓生灵,此事不比打仗轻松。” --- 开封府,汴梁城郊。 一个高佻少女,身穿着白色的绒裘,不时地踮起脚尖远眺。在他跟前,站着一个少年,吊儿郎当,嘴里含着一根枯黄的草梗。 临近年关,杨霖的四个义子齐聚,四个人不约而同回到汴梁来跟杨霖过年。 杨天仁回来的最早,一天到晚跟着杨霖各个衙门跑,今日最后一个杨天赐也要回来了,天爱、天宁姐弟俩在郊外迎接。 杨天爱一早就在外面翘首等待,不一会一辆马车过来,杨天宁笑着道:“这肯定是二郎,除了他没人坐马车,弟兄们都是骑马的。” 杨天爱回头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皮糙肉厚,二郎自小体弱多病,坐个马车怎么了?” 杨天宁笑着道:“到底是亲生的弟弟,就是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比不了的,伤心啊伤心,当姐姐的心偏呐。” 杨天爱没好气地扭住他的耳朵,掐着腰骂道:“你摸着良心说,谁偏心啦!” “哎吆,疼……疼,我偏,我最偏了。” 马车疾驰而至,如今的杨天赐,是幽燕武备校舍的教头,身后跟着的几个,也是幽燕武备校舍的兵马。 他们奉命护送杨天赐回汴梁,他可是武备校舍的重点保护对象,几个新式武器都是他研制出来的,在长城防线上大放异彩,甚至得到了韩世忠的重点关注。 车帘掀开,杨天赐露出头来,还来不及打招呼,就在一旁的树下吐了起来。 他归心似箭,不断催促马夫,一路颠簸的够呛。 杨天爱一脸关心,上前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抬头责问道:“怎么赶得这么快?” 马夫一脸委屈,杨天赐赶紧摆手,道:“阿姐不要乱说,是我让他赶得这么快的。” 杨天宁从腰间拔出一个酒囊,让他漱口,笑道:“你在幽燕,是离得最近的,怎地到了年关才走。” “嗨,校舍不放,我有什么办法。” 姐弟三人上了杨府的马车,许久不见,都十分的亲近。 杨霖培养的几个义子,无疑是非常成功的,他们的感情深厚,而且互相也都能理解彼此爱护。 古往今来,很多枭雄的义子干儿,那可是视彼此如仇寇。远的不说,就是宋之前的五代时候,就发生过无数兄弟相残的悲剧。 马车内,杨天宁笑道:“这次回京,咱们肯定不能再送大虫了,大哥从大理带回上好的麝香,三哥带了一块玉石回来,你准备了什么?” 杨天赐一摸脑门,懊恼地道:“往年不都是一块么,怎地你们都各自准备了,这可如何是好?阿姐,你送什么?” 杨天宁眨了眨眼,笑道:“我看,阿姐多半是把自己系个绳结,送出去才好。” “杨天宁,你找死是吧!” ------------ 第六百八十八章 名皇帝和实皇帝 皇城内,杨霖让杨天仁在外等候,一个人进到大内禁中。 赵偲如今有些清减,不过看上去还好,并没有多少形容枯槁的模样,看来杨戬那老东西,说话属实夸张了。 杨霖微微一拜,道:“官家,临近新禧,臣杨霖来给官家请安。” 大殿内空落落的,几个寺人内侍都低着头,打扇宫女也眼看鞋尖。 自古有王不见王的传统,杨霖如今是实际上的皇帝,赵偲是明面上的皇帝,彼此之间隔阂和疏远,是天生存在的。 “杨爱卿快快请起,来人呐,给杨卿赐座。” 两个内侍搬着一张椅子上来,殿外的杨戬,伸着耳朵凝神偷听。 赵偲笑的有些不自然,杨霖也有些拘束,两个人尬聊了一阵,杨霖便退了出去。 殿外的杨戬赶紧跟上,道:“官家是个洒脱的人,在宫中吃喝玩乐,心情舒缓,病症也好了许多。” 杨霖也不戳穿他,笑道:“官家没有什么野心,自然也就不会十分痛苦,堆玉楼上那位就不一样了,整日都愁眉不展。” “他以前在地上,实则在云端,如今在云端,实则着了地,自然难以接受。” 杨戬对赵佶也说不上恨来,事实上赵佶对他们都还不错,不过这确实不是个做皇帝的材料。 按照杨霖的名声,天下没有人以为他会让赵佶活着,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害他们的性命。 赵宋到了如今,没有翻盘的可能了,何必赶尽杀绝。 若是有人借着他们的名号作乱,正是杨霖巴不得看到的,现在强大的武力压服下,敌人都在民间缩头缩尾不敢冒头,能引出来是最好不过的。 赵匡胤留下了柴氏一门,大宋百十年也没听过他们造反,事实上就是造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如今更是这样,杨学吹遍大江南北,整个国家的基层都变了,这个时代已经是杨霖的了。 只要他不死,就会有无数人拥戴,在他的新政下,一批新的拥趸已经诞生,就是整个天下的百姓。 到了皇城门口,杨天仁上前掀开车帘,杨霖上车之后,又回过头对杨戬说道:“老哥,官家他就拜托你照顾了,你可要保证官家龙体康健,勿使我千古之后,史册有恶名。” 杨戬笑着点了点头,杨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要自己谋害如今的天子。 既然他已经答应,把自己的爵位传给讯哥儿,那么自己又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义父,接下来去哪?” 马车内,杨霖看着杨天仁,道:“回府吧,听说张伯玉来了汴梁,你刚从南边回来,交趾的情形怎么样了?” 说起此事,杨天仁也忍不住一笑,道:“义父不知,那张伯玉搜刮了交趾无数钱财,交趾豪门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是他在民间,却是一片好评,交趾人以往自大的很,自认为是中原正朔,不把大宋放在眼里。经过上次的内战之后,国内青壮死伤大半,这才觉到了疼,现在谁能让交趾安宁和平,谁就是交趾人的英雄。” 杨霖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对待这样的地方,不能对他们太好,也不能过分严苛。就按如今的流程走上几年,三代之后,谁再说他们不属于中原王朝,他们反倒要跳脚骂娘了。” “当年方七佛跟我说,半个月就能杀进升龙城,荡平交趾。我让他稍安勿躁,扶持北部交趾人,让他们互相厮杀了三年。这三年,几乎每一天都是血战,底层百姓是尸横遍野,十存三四,然后再让张伯玉上台,把上层杀了个光,这才换来了交趾的归顺。若是大军直接拿下交趾,还不知道后续要费多少力气。” “若不是如此,这交趾三年一次小袭扰,五年来一次大入侵,广南西路深受其害,边陲百姓成十万人次被掠为奴,南洋商道几近断绝,始终是个大祸害。” 虽然说北虏一直强于南蛮,但是北边的异族是大敌,也受到了着重的关照,国家兵力都放在北方。 南面边陲之地,即使被蛮夷抢掠,以往的大宋君臣也不甚在意。 在他们看来,广西南路,琼州一带甚至岭南一带,都是些边陲之地,百姓也和蛮夷差不多,没有必要为此耗费国家财力和将士。 其实若是大宋的那些眼高手低,十分自私的士大夫们经营好了南方,将会有无数的钱财和人力可用。 要知道,盛唐时候,广州已经成为一个大的通商城市了,这里涌入的各国商人,不下二十万。 收回了交趾,荡清占婆海贼,必将重现当年的盛况,而且更加快捷方便。 想到这里,杨霖就有些心急,大食人早在唐朝时候,就能航海绕过印度,来到广州交易。 而现在的大宋水师,也不能航行如此远的距离,在航海这一块,汉人罕见地落后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汉人精英从来不屑于去大海上搏击风浪,他们心中想往的舞台,永远是中原,是彤廷,是庙堂之高。 只要自己多加重视,政策倾斜,相信可以慢慢改变这个观念。 正想着呢,马车回到了昭德坊,杨霖一下车就看见笑着结伴而归的姐弟三人。 三个人赶忙上前,杨天爱因为天宁的玩笑,见到杨霖有些羞赧,不过杨霖大喇喇的也没有看出来。 他伸手将天赐一抱,才发现如今这些孩子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便笑道:“在跟前时候,觉得一点都没变,离开一年,全都变了模样了,你们这个年纪,长得太快了。再过几年,我就该张罗着给你们找媳妇了。” 杨天宁笑道:“这我可不用,男子汉大丈夫,这些事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你当你是谁,你有你老子我的本事么?哈哈!” 杨天宁笑道:“那可不一定。” 父子几人笑着进了院子,因为临近年关,府上慢慢热闹起来。 今年尤其特殊,因为杨府添丁加口,杨霖一年时间孩子蹭蹭的生,一根独苗的杨氏终于开枝散叶,繁盛起来。 ------------ 第六百八十九章 属意江南 刚进院子,芸娘就迎了上来,道:“大郎,宇文总督来了,在花厅候着呢。” 杨霖指着杨天仁,笑道:“这个才是大郎,以后要叫老爷了。” 芸娘丝毫不给面子,催道:“叫顺嘴了,是改不过来的,大郎快去看看吧,宇文都督等了很久了。” “几天不收拾,就要骑到我的头上来,看来你是皮子又紧了。”杨霖恶狠狠地说道。 “守着孩子,说什么疯话呢。” 李芸娘大羞,啐了一口,推着他往外走。 见杨霖终于出去了,才回头,笑着对天赐说道:“天赐也回来了,你们的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快跟我来吧。” 杨霖漫步走到花厅,果然是宇文虚中,一看恩师回来,起身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学生进京述职,特意来看望恩师。” 杨霖笑道:“你在江南,颇有建树,按理是该提拔一下的。但是江南毕竟是我们的新政重地,就属那里的旧势力最为顽固,没说的你要多帮我看两年。” 宇文虚中赶紧道:“恩师放心,只要江南十府,还有一处短板,学生就不回汴梁为官。” “江南虽然旧势力顽固,却也是大宋数得着的繁华之地,我们要的是转变,通过转变让这繁华升上一级,而不是一味地打压士绅,将富庶变为贫穷。这其中的度,你要你自己把握,实在不行就进京问询。” 宇文虚中身子坐的笔直,听完之后,颔首道:“恩师所言不差,江南士绅根基深厚,但是有一些开明的士绅和豪商,已经看出了我们新政的好处,积极响应。如今杭州校舍遍地,苏州厂房林立,学院风气向上,都是远迈别处的。” 正说着,芸娘端着一个茶盘上来,杨霖顿了一下,说道:“去给叔通准备些绸子,回去做身衣裳,再拿一件大氅来,就是我穿过一次那个孔雀裘。” 宇文虚中赶忙道:“谢恩师。” 以前他们跟着杨霖,可是吃穿全包的,现在各自为官,都有些俸禄,大宋官员的工资属实不低,但是师长所赐,却之不恭,是不可以拒绝的。 再说了,杨霖的家底大家都清楚,也没有必要客气。 杨霖又和他谈了一会江南的现状,说的忘情,一下子到了正午。 “不如留下吃饭,吃完了再走吧?” 宇文虚中忙起身道:“恩师,我们师兄弟几个已经约好,在樊楼小聚。大家等闲凑不到一块,就不叨扰恩师了。” 杨霖本来想都叫来,但是一想,他们师兄弟聚饮,若是有自己在场,肯定拘束,便做罢笑道:“那你去吧。” 送走了宇文虚中,杨霖望着小院,沉死了许久。 江南一直是他心中新都城的首选,但是江南到底合不合适? 如今这个时代,交通还很落后,若是离陕甘、云贵、幽燕云内这些地方太远,也不是良计。 江南本身就已经发展的很不错了,似乎也不需要一个都城来促进,这其中的利弊十分复杂,一时间根本理不清头绪,看来还得趁着蔡京没有完全老糊涂,和他取取经才好。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蔡灵宝带着杨天仙,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杨天仙如今刚刚学会走路,粉妆玉琢,眉清目秀,打小儿就是美人胚子,一看长大了就是祸水级的美女。 杨霖拦路抱起她来,问道:“这是要去哪?” “在府上闷透了,我带天仙,去小桃子院里堆雪人。” 杨天仙也拍着小手,喜滋滋地道:“堆雪人、堆雪人。” 杨霖眼珠一转,说道:“这么小的娃,堆雪人手冻破了,以后可难看了。你带上些礼物,和我回一趟蔡府,给太师拜个年。” 蔡灵宝甜甜一笑,道:“那好,可是我答应了带着小桃子一起玩,带上她好不好?” “随便。” 杨霖吩咐芸娘准备一些礼物,接上种归夷,一块往蔡府去。 只剩下一个杨天仙撅着屁股哇哇大哭,被芸娘抱回了院子。 蔡府的旧宅,依旧是汴梁数得着的府邸,甚至比杨霖的昭德坊还要豪绰。 蔡京家底不少,近年来又少了许多花销,愈发的殷实起来。 门子一看门帖,是自家小姐和当朝少宰来了,赶紧迎到了府内。 蔡灵宝牵着种归夷,去到她的小院玩耍,剩下杨霖一个跟着一个侍女去见蔡京。 不一会引着他来到内院,蔡京拄着一根拐杖,也不用侍妾搀扶,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杨霖笑道:“太师,身子越发康健了。” “半截入土的人,说什么康不康健,活一天算一天吧。” 只要是这么说话的,没有一个是真的不惜命的,杨霖笑着说道:“这是高丽杨资谦给我的千年人参,说是可以肉白骨,活死人,太师没事的时候,熬些汤喝。” 老都管笑着收了起来,蔡京道:“文渊,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旦带了礼物,更是有所图谋。说吧,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杨霖嘿嘿一笑,道:“老太师了解我,这次来还真有事要请教您老人家,我欲迁都江南,太师意下如何?” “江南?” 蔡京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捻须道:“江南风气,可为偏安朝廷首府,不宜做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如今这天下版图,前所未有,定都江南,属实不智。” “眼下草原即将入手,向西向北又有扩张,若是在江南定都,只怕会西域、大漠难控,北人离心离德,难以重回汉统呐。” 杨霖叹了口气,道:“近日来我反复思量,无非就是此事,却总也拿不定主意,真是让人头大如斗。” 蔡京抿了口茶,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文渊,你要知道,天下大事,尤其是此等大事,想来是有失必有得。你若想找一个完全之法,是不合乎常理的,唯有平衡利弊,有取有舍,方能定计。” “太师以为何处可建都?” 蔡京道:“那就要看你要什么了?” 杨霖沉思良久,舒了口气,道:“太师的意思我懂了,这事我再细想一番,再来和太师商议定夺。” ------------ 第六百九十章 定鼎五京 宣和三年,岁末。 整个大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却丝毫没有改变汴梁此时的热闹,依旧是烟花漫天,花灯如昼。 今年的金池御宴,前来贺喜的番邦和以往大不一样,只剩下高丽依然和东瀛还有南洋几个小国。 大宋疆域扩大了几近三倍,自然而然少了许多的藩属,文武百官几乎都到了金池,除了杨霖。 他依旧是告病在家,可以避免和官家的接触,昭德坊内也是十分热闹。 大堂内摆开家宴,几十个小桌呈回子型排开,今年杨通干脆没回来,只是托人捎回一些海外特产,所以就由杨霖坐在上首。 杨霖也已经派人了解到,杨通所在的岛国,多半是琉球。 如今琉球岛上十分热闹,几个势力来回征伐,杨通和东瀛几个大的贵族关系匪浅,在其中搅风搅雨,十分快活。 杨霖一边有些思念,也有些庆幸,还有这些地方供他们兄弟闹腾。 这群人要是在大宋,就得乖乖当个富家翁,那可真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正想着呢,杨天仁上来敬酒,其他几个兄弟都恭恭敬敬站在下面。 杨天仁代表他们,上前道:“儿子们祝父亲大人新年康健,鸿气东来。” 杨霖笑着挥了挥手,在他身后的芸娘和锦儿,将一个个福袋拿了上来。 杨霖一人一个,递到他们兄弟手里。 郑云瑶也笑着招了招手,她的四个通房丫鬟,带着几个福袋,分给了几个孩子。 杨天仁带着人拜了拜,齐声道:“谢母亲大人。” 眼看拜年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上菜,都是杨府常备的菜色,一家人其乐融融,内院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在一旁的室内吃酒。 这一年奔波在外的时间,占了大半,反倒是在汴梁待了不到半年,杨霖也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酒宴正酣,几个侍妾轮流上前,给杨霖敬酒。 杨霖也是各有礼物,调笑几句,碰到苏妙怜这种不规矩胆子大的,也免不了瞪她一眼。 众人散去之后,杨霖在自己房间睡下,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摸了摸床边,空荡荡的,昨夜喝多了,也不知道是谁睡在一旁,这新年的关口,肯定已经起床去打扮了。 芸娘带着几个小丫鬟,伺候他洗面漱口之后,轻声道:“大郎,那延庆观的九陵道长来了。” “哦?师兄来了?” 杨霖赶紧穿好衣服,迈步来到昭德坊的家观内,洪九陵正在跟此地的梅道人聊天。 杨霖笑着过来,道:“师兄,一早来此,也不提前派人知会一声,我好迎接师兄。” “师弟不必客气,这次来是要问一下,往年的祁天大典,都是师弟前去,今年是否依旧?” 杨霖在一个蒲团上坐下,笑道:“我这里俗务缠身,今年怕是抽不出身子,便由师兄派人前往便是。” 洪九陵微微一愣,随机摆了摆拂尘,道:“那就让志元去吧。” 这种朝堂的事,他不想涉入太深,如今的延庆观已经达到了顶峰。 再要过多插手政事,必是取祸之道,老道士活了这么久,看得十分通透。 在中原,从没有宗教涉政能有好下场的,这和西边的许多蛮族不同。 那些人讲究君权神授,但是在中原王朝,君就是神。 赤阳师弟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的,老道士心知肚明,延庆观背后也出了不少的力。 从当年这个扬州解元进京,在长乐楼宴请自己三人开始,他的每一年都是平步青云,踏的每一步都是登天梯。 只要他得势,道教昌盛已经是必然的,延庆观的荣耀也不会熄灭。 杨霖点了点头,这种大典,自己不适合再去了。当初不过是争权夺势的一种手段,如今权势尽在手中,他懒得去出这个风头。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在家中陪一陪家人。 至于赵偲,则要忙碌许多,他得选几个武将,一起到南苑射猎,玩上一天,然后赐宴。 今年的春节又赶上立春了,还要有打春仪式。开封府就要赶一头牛进皇宫,这叫春牛。赵偲拿鞭子抽抽牛,叫做打春,那意思就是新年得好好干活才有个好收成。 即使是在重视商业的大宋,社会的根基还是农业,农业是如今中原王朝的立国之本。 不管哪一个朝代,都十分重视农耕,吃饱了饭什么都好说。 杨霖留着延庆观几个道士多留了一会,他们便起身告辞,杨霖亲自送到了府外。 他伸手一招,陆谦上前道:“少宰?” “马上叫白时中、蔡京、高柄、张叔夜、王朝立、徐知常来见我。” 新年新气象,中书门下还没开工,几位大员就被叫到了昭德坊内。 白时中带着自己的宰相班底,刚进到昭德坊的花厅,见到里面早就到来的蔡京。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杨少宰只怕有大事要宣布。 等到众人离开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大宋最高层的这些官员,整整一天都在昭德坊内没有出来。 不久之后,一道诏令颁发,石破天惊。 宣和四年,大宋在汴梁之外,再设四京。 东京汴梁改为中都汴梁,其余四京分别是西京长安,东京江宁,北京燕州,南京广州。 汴梁,在大宋立国之后,就是独一份的地位和资源,终于开始被分化。 杨霖迈出了迁都的第一步,邸报下发之后,四京所在地,无不欢欣雀跃,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扩建。 ------------ 第六百九十一章 示之于民 不论最终定都在什么地方,这五京制度,都是对汴梁绝对中心地位的削弱。 最终的都城,很有可能不在这无京之中,所有参与过新年聚议的官员,出来后都三缄其口,不肯透露。 削弱汴梁,就是削弱赵宋王朝的根基,明白人都看得清楚。 大宋穷极一国之力,上亿百姓,养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汴梁城。 如今杨霖要把这天下的财力物力,均分到地方,避免一地独大,过于臃肿。 五京之中,最让人意外的,莫过于燕州。 此地虽然曾经是大辽的南京,在大辽属于比较繁华的,但是几次大战下来,已经破败不堪。 尤其是在离它不远的长城一带,狼烟四起,战火正浓。 设为北京的消息传来,北境士绅们几乎是奔走相告,一股振奋人心的精气神,在幽燕大地上凝聚起来。 曾经连河北都放弃了的朝廷,要重新重视北境汉人了,怎能不叫人欢欣鼓舞。 如今的朝廷政策倾斜一点,就能给地方上带来多大的收益?这个问题如果你不知道,可以去看密州,密州已经表现的很明白了。 秦陇父老同样开心,京兆府的长安县,汉唐时代一直是天下腹心。 如今铆足了劲要重起汉风,再现盛唐气象,指日可待。 秦陇这几年恢复的不错,但是和西夏百年对峙,造成的创伤依旧没有彻底平和。 秦人依旧是忍着伤痛,在负重前行,毕竟缺少劳动力,是最大的问题。 这也督促着姚平仲麾下的西军,奋力杀敌,博取军功。 至于广州,则是意外之喜,对他们来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地方也能成为京城陪都。 始皇统一岭南后,在广州地区设南海郡。当时南海郡尉任嚣在现中山四路旧仓巷附近修建城廓,称为“任嚣城”,广州为郡治所在地。 唐末期刘岩在广州称帝,号称南汉国,广州为兴王府,并在广州地区设置咸宁、常康二县,以模仿帝都长安。 这是广州唯一作为帝都的一次经历,宋平南汉后,废兴王府仍称为广州。 杨霖划分天下为十三省,两广的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就设在广州。 方七佛打通交趾,张伯玉纳土归宋,再加上大理和吐蕃也划入疆域,让广州的地位更加重要起来。 这个地方从边陲成为南方中心,北上的枢纽,而且靠近大海,商路发达。 朝廷设此地为南京,让整个两广省的官员百姓,士绅豪强,感恩戴德。 这不是一时的恩惠,而是百年大计,是一个地域兴起的契机。 与其他三个陪都不一样,江宁也就是后世的金陵,自古就是一个极其繁华的所在。 隋唐两代,甚至遭到了朝廷的刻意打压,但是它依旧是江南的一颗明珠。 这次设为东京,虽然当地士绅也高兴,但也说不上多么激动。 在他们看来,这本就是江宁应得的,五朝古都,香流秦淮,自有其意蕴萦绕。 昭德坊,书斋内。 苏暖暖洗去铅华,轻施脂粉,站在一个椅子后面。 一个眉头紧蹙的脑袋,倚在她的胸前,不住地唉声叹气。 “小枕头”手指轻轻揉按他的太阳穴,远处的小桌上,秦情情又整理出一摞来,放在他的跟前。 杨霖看着厚厚的公文,揪的头发都掉了许多,都尉府的勘测不可谓不专业,但是想从中理清利弊,做出谋断,实非易事。 好在这不是一时之计,可以慢慢谋划,只要边关战事稳定,不再生出波澜,这应该就是今后最重要的事了。 全天下都在猜测,他会迁都到什么地方,但是杨霖自己都不知道。 这时候房门吱呦一声,一身鹅黄色绸裳的郑云瑶闯了进来,叫道:“夫君,外面来了一群人,要来咱们家抢东西啦!” 杨霖怔了一下,瞥了她一眼,道:“你癔症了?” 这世上,哪还有人敢来这里抢东西……我不抢别人的就不错了。 “你才癔症了呢,真的,他们要把府上的字画古玩都搬走。” 杨霖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金石馆要开张了,便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抢,是我捐赠出去的。” 这下轮到郑云瑶愣了半天,在她身后,芸娘小声道:“把自己的东西捐出去,怕不是又养了个外室。” 杨霖这才注意到她,马上就断定,自己安排她配合一下,这淫妇不舍得,搬出瑶儿来了。 她这一说,郑云瑶当即狐疑地看了过来,杨霖一拍桌子,骂道:“你们几个妇人懂什么,这是为了让汉家文化瑰宝,可以让更多人看到,从而增强民族凝聚力,和文化的认同感。如此高尚的事业,你们懂什么?整日里就知道外室内室地,格局忒小!”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超前,就是蔡京来也未见得全部明白。更别提满屋子的妇人,都听的云山雾罩,不明觉厉。 他这一发怒,郑云瑶也不敢再说了,上前揽着他的胳膊,道:“人家就是来问问,又不是不让你捐。” 说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李芸娘一看靠山逃了,顿时脚下一软,就要开溜。 杨霖一拍桌子,道:“你出去试试。” 芸娘脸上一紧,转过身来已经是笑容满面,到杨霖跟前伏地捶着腿,谄笑道:“亲爹爹,你说了这么多话,嗓子渴了吧,闺女给你倒杯茶来。” 杨霖捏着她的下巴,道:“你长本事了哈,知道找瑶儿来挟制我了?” 芸娘自知这一番难免受一顿乱戳,说不得还有点皮肉之苦,躲又躲不过,干脆硬气起来,板着脸道:“奴家也是为了大郎好。” 杨霖眼珠一转,心道你不是不让我碰李凤么,便将她蒙了眼绑在书斋内室的榻上,然后将李凤唤来,吩咐她不许出声,将她们绑在一处,受用了一番。 然后又促狭地不解开绳子,反而将灵宝唤来,嬉闹闲聊,让里面的两个人好生紧张。 此时东京又一出件大事,士林中欢欣无限,杨少宰捐出所有藏品,开了一间金石馆。 其中不乏王右军的书帖,吴道子的真迹,还有本朝几位大家的墨宝。 这些东西,本来都是每一个时代,最有权势的人才能留存观看的东西。 现在只要缴纳一些钱财,隔着短短的护栏,就可以近距离观看,但是不能动手,也够不到。 这些钱,用来维护和修缮,购买新的藏品。 一时间金石馆名声大噪,往来人员络绎不绝,观摩欣赏之后如痴如醉,诗词满天飞。 很多官员,也学少宰,捐出一两件藏品,充盈金石馆。 金石馆的提举易安居士李清照,忙着修缮维持秩序,虽然辛苦却乐在其中。 ------------ 第六百九十二章 元旦大捷 长城下,金兵大营。 女真贵族都有撤兵之意,阿骨打也已经熬够了,对面的长城兵团就跟一块沼泽地一样,让人深陷其中无所下手。 再勇武的将士,也没法和这些人周旋,他们并不和你决战,而是据守反击。 但凡有一丝被歼灭的风险,他们就会缩在坚固的工事内防守,只要能用弓箭解决的,绝对不会短兵相接。 各种稀奇古怪的火药,或有毒烟,或猛烈燃烧,或四散溅射伤人。 纵使如今的女真勇士,还有当年掀翻大辽之勇,面对如此防线也是无可奈何。 大军出征日久,身后的上京中京府都时常告急,西边草原更是行将变天。 谁都知道,雪化之时,对女真来说就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的进攻。 如此时候,再在此地耗费钱粮兵马,属实不智。 完颜阿骨打有意撤回黄龙府,修整兵马,等待决战。 这一提议刚说出来,大帐内就纷纷附议,女真人对疆域并不热衷,反正是刚刚抢来的,也不是很心疼。 谁都不想再在此地,和对面的宋军耗下去了,大帐外精骑四出,前往各营寨下达命令。 完颜娄室没有资格参与大帐会议,收到命令之后,也开始整装准备后撤。 几个将佐不甘心地道:“娄室,宗翰的仇不报了么?” 娄室叹了口气,低头道:“当初俺们打败了契丹,士气到了顶峰,本该一鼓作气南下,彻底击败羸弱的宋人。可惜错失了机会,现在宋人回过神来,这些年是越打越强,南下已经无望了,还是守住如今的疆域更要紧。” “你们这些年顺风顺水,或许已经忘了,俺们女真能够存活下来,比勇武更重要的是隐忍。当初辽狗怎么欺辱俺们的,还不是咬着牙忍了过来,时机到了就将他们踩在脚下。” “如今又到了俺们隐忍一段的时候了,老皇帝的决定十分英明,奉命撤兵就是。不过宋人的哨探,比地上的雪花还多,撤兵再怎么掩饰也瞒不住他们。都虎,你和俺带人殿后,准备伏击前来追击的宋人。” 金兵营中,早就归心似箭的女真谋克们,听到撤兵的命令,全都喜形于色。 至于那些幸存的附庸军,更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撤兵那一天。 宋军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打没法打,躲没法躲,慢慢往你身上黏,越来越紧。最后被勒住脖子,难免要被活活耗死。 金兵撤军,并没有过多的掩饰,现在他们不是畏战,而是求战不得。 如果宋人冲出堡寨和工事,选择和他们野战,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女真人高兴还来不及。 白屿河对岸,宗泽看着撤退的女真兵马,直接摆手道:“准备渡过白屿河,开始在河对岸修建堡寨。” “别去追击么?”王禀疑问道。 吴玠笑道:“完颜娄室乃是女真大将,岂会不防备我们追击,若是贸然追击,有可能会功亏一篑,被人反冲白屿河。我们就慢慢推进,像是秦陇蚕食西夏一样,当可保万无一失。” 杨可世还是不以为然,站起身道:“若是顾忌娄室之勇,末将愿为先锋,摧折敌军殿后人马。” 姚平仲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道:“少宰三令五申,不可在冬日贸然北上,就按诸位将军的主意,慢慢推进就是。你是西军老人了,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当年花费几十年拿下横山,可曾见先辈有一丝的莽撞。” 杨可世叹了口气,坐下身子,不再言语。 女真人安然撤回辽东黄龙府,姚平仲所部和宗泽、王禀、吴玠、杨可世人马纷纷踏过白屿河,接管大片土地。 这些地方的百姓,已经被女真兵马杀得十不存一,遍地狼藉尸体铺满了道路。 为了防止再次发生瘟疫,宋军开始焚烧尸体,足足烧了三天也没有处理完。 长城一带,韩世忠也终于松了口气,开始派零星人马,越过长城将防线往北推。 双方在檀州以北两百里汇合,阵前一片欢腾,挥舞着武器示意。 --- 汴梁,杨霖捧着战报,说不上多么开心。 女真人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和自己耗,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如此一来女真主力又得已保全,将来决战难度有所增加。 阿骨打这次撤兵,回到的不是会宁府,而是黄龙府。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肯定是要就近收拾兵马,整顿后方,伺机再战。 幸亏前线的将士,谨遵自己的命令,没有头脑发热追杀上去。 不然的话,一个回头枪个,就可能杀得宋军由胜转败。 高柄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大声道:“少宰,我军将士杀退女真鞑子,一举收复失地几百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杨霖愣了一下,随机笑了笑,道:“没错,让文教司出一份邸报,通告天下。” 高柄乐呵呵地带着捷报去了文教司,他是殿帅,文教司的人不敢怠慢,将他请到了蔡京的署司。 蔡京听了他的来意,马上笑了笑道:“这是文渊的主意么?” “太师放心,此事虽是高柄想出的主意,但是少宰那里是点头认可了的。” 捷报这东西,要看需要大捷还是不需要,有时候一味地告捷也不好。 既然是杨霖首肯了,蔡京也就不再犹豫,懒得再去想利弊,直接口述让刀笔吏记下。 不一会,一份邸报就新鲜出炉,通过京城的驿站,传遍整个大宋。 这一场金人的撤兵,被文教司称之为“元旦大捷”。 洋洋洒洒的万字赞歌,详尽地描述了宋军如何击溃女真兵马,然后一举杀出长城,完成了盛唐之后再也没有过的壮举。 慷慨激昂,感人肺腑,就是亲身经历过这等血战的人,也写不出这么壮阔的文章。 杨霖捧着邸报,差点看哭了,要是不知道这是假的,估计自己要浮一大白了。 杨霖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天下大部分人却不知道,一时间举国欢腾起来。 这个新年,在一个“元旦大捷”中,拉开了序幕。 ------------ 第六百九十三章 行路之难 幽燕大地上,百姓们陆续从蓟州、燕州一带,往北迁徙。 燕州府设为陪都,首先扩建是肯定的,然后就是各个衙门搬入城中。 如此一来,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刚从难民营出来的幽燕百姓,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他们可以选择留在燕州府,官府开放八个堂口,办理入籍燕州府。 不过毕竟是故土难离,很多人还是选择回到故乡,檀州城内逐渐热闹起来。 朝廷在元旦大捷的邸报中,信誓旦旦承诺百姓,幽燕将不复成为战场。 宋军将士会把战线往北推移,一直到完全击溃北虏,这要是以前肯定没有人相信,但是如今的朝廷公信力实在太强了。 杨霖几次紧要关头,朝廷缺钱的时候,宁愿发行国债,都没有加征苛捐杂税,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新政,朝廷说出的诏令,连续几次被严格执行,让百姓们渐渐选择相信这个朝廷。 北境这几年发生的转变,让人瞠目结舌,几年之前河北是边陲之地,时常被异族袭扰打草谷。 第一次幽燕大战之后,河北成了内地,幽燕顶上去成了边陲之地。 朝廷为了防止女真鞑子掠夺生口,坚壁清野,将大量百姓迁徙到蓟州一带,将檀州和景州打造成为军镇。 如今边境北移了几百里,幽燕都有了一道厚厚的屏藩,北地和中原的关系也原来越紧密了。 至于北地汉儿,之所以和中原王朝离心离德,是因为分离太久了,大家本来就是同宗同族,挽回北地汉儿的忠心,其实不算难。 汴梁城中,许多人都在酒肆中聚饮庆祝,大宋这些年来打的胜仗,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就算是开国时候,连灭江南几个割据国家,也没有如今这般风光。 汴梁城郊,一伙人正准备离开,他们便是契丹使团。 因为耶律大石在西边保住了大辽国祚,今年和往常一样,派遣了使团前来汴梁贺岁。 不过大宋只是由西域都护府,派遣人去复辽城走了个形势,并没有从汴梁派人出使。道路实在太远了,等到了复辽城,估计都得半年之后了。 高柄站在城郊,笑着摆手,也几个结义兄弟挥手告别。 看得出他的眼角有一丝的难过,高柄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不管是以前的禁军,还是出使契丹,亦或是后来执掌京营新军,都有许多人和他相交莫逆。 这其中有秦桧、白时中这样的文臣;还有耶律木洵、虞世南这样的契丹少壮贵族;也不乏宋江、花荣这样的遮奢汉子…… 别的不说,至少交友公关能力,高衙内是点满了的。 契丹人捧着几十份“元旦大捷”的邸报,踏上了回程的道路,这次大宋竟然真的把女真人赶出了长城以外两百里,让辽人刮目相看。 虞世卿已经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把弟弟关起来,千万不能让他成功撺弄陛下东进。 契丹儿郎远避西方,就是为了躲开灭族的危险,为契丹保留血脉。 若是放着如今的大好局面不要,强行东进,简直是对不起祖宗。 虞世卿转头一看,三弟面色难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郎,我们即将回到大辽,你却愁眉不展,所为何事?” 虞世南叹了口气,一脸的落寞,心灰意冷地说道:“不管是幽燕还是阿骨打退回的黄龙府,这都是咱们大辽的土地,曾经属于强盛的辽帝国。” “现在却成为了宋金角逐的战场,怎地不叫人心碎。” 此言一出,他身边几个义兄义弟感同身受,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份爱国情怀,本来是十分感人的,但是契丹使团中的其他人,却都有一种将他们赶走,让他们自生自明的冲动。 这七个祸害,要是到了复辽城,指不定惹出什么风浪来。 汴梁城下,一直到契丹使团卷起的烟尘不见了,高柄才转身往城中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群人呜呜泱泱向城门涌来,仔细一看还有万岁营的亲兵。 万岁营亲兵既然带甲出现,肯定是少宰亲至,高柄仔细一看,果然人群中就有和少宰形影不离的陆谦吕望哥俩。 他带着人迎了上去,陆谦见到他,笑道:“衙内,好巧!” 高柄懒得纠正他的叫法了,反正自己也认命了,问道:“少宰可在?” “就在车中。” 陆谦笑道:“少宰自己的几十个徒孙,前去汴梁城郊看一看传说中的轨道马车。” 高柄眼珠一转,说道:“左右我也没事,就跟少宰一起去好了。” 这时候车帘掀开,杨霖的大弟子,吏部的吴敏露头道:“殿帅,恩师请您上来同行。” 高柄马上弃了自己的马,上了杨霖的马车,里面都是些熟人。 马扩和高柄的关系很是亲近,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蒲团,道:“三哥,来这边。” 杨霖的跟前,是轨道马车的图纸,由设计此法的广州校舍提供。 这件事的提出,本来是为了解决地震的赈灾问题,虽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但是杨霖却十分重视。 幅员辽阔的帝国,交通若是一直这么不便利,管理起来千难万难。 出了京畿省,就算得上山高皇帝远了,因为等闲进京就要按月为单位。 而且道路颠簸,这一点杨霖深有体会,每一次出巡都要他半条小命,浑身骨头散一次架。 难怪古人说行路难,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道路,出一趟远门简直是难上加难。 高柄凑上前看了一圈,完全看不懂一星半点,只是觉得轨道马车,应该会节省一些力气。 杨霖和几个徒孙辈的人,却讨论的兴致勃勃,他越来越发现这个时代汉人的智慧不容小觑。 各种建议都被提了出来,有的靠谱,有的则天马行空。 甚至还有说是用热气球和风筝拽着跑的,让杨霖哭笑不得,不过他从不打压任何一个想法,而是鼓励大家尝试、试验。 许多在人们觉得是常理之外的领域,未必不会有迥异于后世的文明而另辟蹊径的道路,主要还是要培养当下的青年动手试验的能力和意识。 很快城郊的那条试验的道路就到了,众人跃下马车,簇拥着杨霖走了过去。 ------------ 第六百九十四章 生聚人口 到了城郊,见到了传闻中的轨道马车,杨霖眉头一皱。 和自己想的,还有很大的差距,就拿轨道来说,其实就是两侧固定了一下。 而且十分的宽阔,马车也是长和宽几乎等距,这样阻力平白大上不少。 负责此事的工匠们,听说杨少宰来了,大受鼓舞,一早就在此地等候。 本来以为杨少宰就是来看看,没想到提出了不少切实有用的建议,不禁让众人刮目相看。 谈着谈着,敬畏之心稍减,杨霖干脆在路边的木墩上坐下,周围围住一圈的人,听他讲解。 聊了一会,高柄最先支撑不住了,他完全听不明白,寻了个机会便抽身溜走了。 等到敲定了几个重要的细节,杨霖也拍了拍手,肚子里的东西倒得差不多了,再聊下去就要露拙了,便起身离去。 一群各地的校舍精英,看着杨少宰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钦佩。 “如此看来,想要将蒸汽机放到轨道车上,至少还要十年以上的时间。”杨霖心里暗道。 稍微有些失望的杨霖,还是打起精神,下令重赏这些人,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经费。 回府之后,他又连下三道命令,让中书门下制定律法,规范采煤和炼铁两个新兴行当;二是取消妻子状告丈夫,要坐牢三年的律法;三是四个陪都,三年内都享有自主处理当地赋税的权力,用于建造基础设施,招揽民众入驻。 白时中看着这三道命令,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还是一如往常,坚定地执行杨少宰的命令。 下发到文教司之后,蔡京看完,沉思了片刻,对身边的人说道:“少宰有鼓励生产的想法,我等当为他添把柴。” “全凭太师做主。” 蔡京起身,出了衙门上了马车,来到昭德坊内。 正在陪几个孩子看戏的杨霖,听到蔡太师来了,连忙出来会客。 “太师来此,必有金玉良言教我。”杨霖还没到花厅,就大笑着说道。 蔡京年纪大,资历在,也不起身,笑道:“文渊,我见你三道政令,便有些想法,要和你商讨。” 杨霖从侍女手中拿过温桶,给他续了一杯茶水,虚心问道:“太师,有何见教,文渊洗耳恭听。” “你想安生民,促发展,可知道什么事第一要务?” 杨霖想了想,说道:“轻徭薄税?” 蔡京摇了摇头,杨霖又说道:“莫不是鼓励耕织?” “也不对。” 蔡京抿了一口茶,也不让他继续猜了,直接说道:“人口。” “有人才有生产,才有劳力,才有人才。” 此时的社会,人口确实重要,大宋有一亿百姓,所以家底厚实远非其他国家能比。 后世的南宋能抗住蒙古五十年,看似强大的西夏和金国,却几年时间就灭亡了。 说到底,大宋人口多,生产力就跟得上,兵源也跟得上。 蔡京继续说道:“你的新政,让底层百姓只要肯劳作,就会有饭吃,若是风调雨顺,肯定会有余粮。如此一来,百姓们就有能力,养活更多的孩子。” “进学制,让普通寒门子弟,有机会读书识字,多了条出路。” “医校培养无数的郎中,让百姓病死率下降。” 蔡京每说一点,就点一下桌子,说到最后,眼中好似有光芒闪动。 这样的人,他年轻时,未尝没有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 只是官场浸淫多年,磨去了棱角,一心只惦念着权势。 如今杨霖给了他一个机会,蔡京好似返老还童一般,爆发出一股澎湃的激情,凝声道:“文渊,我们已经有了所有鼓励生育,增加人口的条件。” “如今只需一道政令,三个孩子之后,每多生一个,朝廷奖励些钱财,每年当地衙门派发些粮食。将来这大宋,定然是更加强盛。” 杨霖一听,着啊,这说的太有道理了。 老东西的眼光,比自己一个两世为人的还长远,这个时代,什么都比不上人口。 这么大的疆域,这么多的资源,这么广阔的天地,正需要子民去开发,去守护,去扩张! 杨霖起身,对着蔡京拜了一拜,说道:“太师果然深谋远虑,诚为国家栋梁。” 蔡京赶紧虚扶一把,杨霖趁势起来,兴冲冲地说道:“鼓励生育实乃国家大计,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只是奖励的这个度量,还需要太师定夺。” 蔡京终于告别了笔杆子生涯,开始参与到社稷大事的制定中来,心中也是十分舒畅,一捋胡子答应下来。 杨霖将他送到了昭德坊大门之外,回身还是笑吟吟的,显然是心情大好。 蔡京说的太对了,这个时代就开始鼓励生娃,将来搞不好满天下都是汉人。 如今其他民族的竞争力,属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他们就是想鼓励,也没有自己这么殷实的家底。 事实上,除了耶律大石,在西边鼓励契丹人多蓄养妻妾,保留血脉之外,根本没有一个统治集团,关心底层百姓生娃的事情。 耶律大石鼓励生育是要生聚十年,恢复契丹的元气;杨霖鼓励生育则是千年大计,抢占世上的资源和地盘。 杨霖满怀畅想,回到院子,长廊拐弯时候,一个没留神差点撞到迎面而来把臂同行的李凝儿和殷浅浅。 两个人娇呼一声,一看是杨霖,殷浅浅不禁掩嘴笑道:“大郎这是想什么好事,连路也不看了。” 杨霖一左一右,揽住两个人的纤腰,道:“我刚得了一个治国良策,正要和你们一同努力。” 李凝儿赶紧摆手,推辞道:“我们女流之辈,伺候大郎起居即可,可不敢干政。” 杨霖哼哼一声,在两人的臀上抓了一把,使劲揉了一圈,骂道:“你们两个自己说,府上谁有你们跟着我的时间长?我自问也没少在你们身上挥洒汗水,可是呢,到现在一儿半女也没给我生,对得起谁?” 两女满面羞惭,红着眼连连告罪,杨霖左右手一同使劲,一人赏了翘臀一巴掌,威风凛凛地道:“没用的东西,还好意思在这溜达,给我滚回去并排跪好,咱们再尝试一回。” ------------ 第六百九十五章 改良膳食++++ 杨少宰身先士卒,发展人口的时候,蔡京也没闲着。 很快就敲定了奖励制度,不仅如此,还有与之配套的一系列制度。 比如说,以前文教司收缴的寺庙土地,分出一些给当地的医校,供草药种植。 然后十岁以下的儿童,若是得病,可以在当地校舍享受免费的治疗。 减少死亡率和增加出生率一样重要,而且蔡京就是居养制度的创始人,可以说是世界上国家福利最早的推行者,制定这种制度手到擒来。 人口,是一切的根本,这个时代还有无数的资源,等人去开发,去占有。 为此付出一些财政支出的代价,是绝对值得的,只要上层省下一些虚头巴脑的支出,就绰绰有余了。 赵佶时候,一个园林一年内的修葺支出,就足够养活几十万百姓。 如今朝廷税收大大增加,边关又没有大的威胁,战线都推到了长城以外,南洋还在不断开发,杨霖确实有这个底气发一些福利。 这个邸报发下去之后,蔡京和杨霖的名声一时无两,民间对两个人歌功颂德,很多奇怪离奇的故事开始流传。 两个人都和上天的神仙挂了钩,老百姓就是这么实在,发点粮食把你捧成仙都是轻巧地事。 这个春天,整个神州大地,沉浸在生娃的快乐中。 昭德坊也不能免俗,后厨内,红光满面的苏伊娜,在炉子旁。 杨霖刚刚在她身上耕耘了一番,现在还没起来,苏伊娜暖心地帮他烹煮草原常见的奶酪。 小火慢慢煮牛奶,用勺子翻搅防粘锅;放凉捞出牛奶皮,过滤装进小瓦罐;加入酵母再保温,耐心等待乳酪成。 日上三竿,杨霖才伸了个懒腰,一睁眼窗外的阳光有些刺人。 房外,苏伊娜捧着一个小罐进来,抿了抿耳边的青丝,眉梢眼角,染着一层晕红,看上去十分娇羞。 杨霖笑着笑着招了招手,道:“是什么好吃的?” 苏伊娜掀开盖子,一股奶香扑面而来,杨霖愣了一会,道:“这是……” “乳酪,我们部落的人,不管多累,吃一些就恢复精力了。” 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低着头害羞起来。 杨霖尝了一口,十分鲜美,他随手搅了搅,凝如膏、白如饧、沃如沸雪。 苏伊娜见他翻来翻去,只吃了一口,还以为不和他胃口,有些委屈地说道:“这是我们草原的美食,要是大郎不喜欢,我让后厨给你做些汤来。” 杨霖笑了笑,“喜欢,怎么不喜欢,你们吃这个东西,用的牛乳是普通牛产的么?” 苏伊娜是个部落的公主,对这些事其实不是很清楚,想了想说道:“用羊奶马奶的都有,不过蒙古人喜欢用牛奶,他们那里有专门产奶的乳牛。” 杨霖一听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让苏伊娜伺候自己穿上衣服,然后摸了摸她的脸,笑道:“你今日立了一功,回来我再赏你。” 苏伊娜不明所以,看着他提着乳酪,匆匆离去,也不知道自己立了什么功劳。 杨霖带着乳酪,来到门口,让陆谦等人带着他来到明堂。 白时中等人忙的焦头烂额,一个奖励生育的政令,中书门下不知道要忙多久。 一看杨霖提着个罐子进来,纷纷抬头看他,杨霖笑道:“诸位辛苦了,我给你们带来一些乳酪。” …… 明堂内鸦雀无声,全都用不解地目光看着他,杨霖往白时中的椅子上一坐,问道:“来啊,吃啊,别客气。” 有明堂的公人,拿来几双碗筷,几个朝廷大员分食了乳酪,纷纷赞不绝口。 张叔夜最先忍不住,道:“少宰,今日来,只怕不是特意来送乳酪的吧。” 乳酪这东西,在汉朝就有了,但是一直没有普及起来。 因为在中原,牛的地位比较高,农耕社会以牛为主要劳力。 一般的牛产奶,都不够小牛喝的,没有人会奢侈到大规模做乳酪。 不过也有一些人喜欢此道,唐朝大诗人杜牧就写过“忍用烹酥酪,从将玩玉盘。” 而吃喝玩乐达人白居易,更是早就过上了喝奶的生活。尤其是他的“调酥煮乳糜”,即使隔了千年,都能从文字中闻到清甜的香味。 “今朝春气寒,自问何所欲。酥暖薤白酒,乳和地黄粥。” 酥油野蒜酒,牛奶地黄粥,既暖胃来又解馋,白居易能受用那么多妻妾,肯定是个重养生又富有生活品味的人。 醍醐灌顶,说的就是乳酪,涅槃经中,将人生分五味:乳味,酪味,生酥味,熟酥味,醍醐味。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稣,从生稣出熟稣,从熟稣出醍醐。 醍醐,也就是干奶酪是乳品加工的最高境界。醍醐灌顶,则是精神满足的最高境界。 杨霖笑道:“这几年,茶马商道,我们买入的最多的商品是什么?” 张叔夜对此颇为了解,回道:“少宰,第一是肉羊,第二是马匹。” 宋人喜欢吃羊,所以羊肉的需求,一度盖过了马匹。 即使大宋百十年缺马,民间和军队都有很大的需求,但是依然比不过吃羊的热情。 杨霖点了点头,说道:“草原上的蒙古人,有一种乳牛,这牛不是用来耕地的,也不是用来吃肉的,却可以一直产奶。” “牛乳可以强身健体,在北魏时候的《齐民要术》就说过,唐时孙思邈也曾经说过牛乳的好处。” “我有意派人,去草原引进乳牛、乳羊,改善百姓体质,尔等以为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不怎么样,这简直是多此一举,百姓的吃喝这样的小事哪里是自己这些大员需要操心的。 不过杨少宰既然提出来了,也不会占用多少的人力,也不会花费太多的钱财,白时中、张叔夜等人也就不想反对。 两个大佬不表态,其他人当然是摇旗呐喊,十分拥戴。 杨霖大喜,这些官员还是比较开明的,他马上说道:“引进来了之后,需要地方养殖,还需要试验正确的食用方法。最重要的是,晒干之后的乳酪,可以用来充作军粮,使我将士有远征的资本。” “这一切,还要麻烦诸位啊。” 众人一听,心底暗叫一声不好,上当了! 准备提出困难的时候,杨霖已经提起罐子走了出去,陆谦上前道:“少宰,接下来去哪?” “去蔡京那里,这件事还得和蔡京商议才行,这些人水平不够。” 养殖乳牛,乳羊,可比单纯的进羊肉吃有用多了。 农耕社会,对牛的依赖比较大,就怕引进之后,奶牛被人用来耕地。 最好是朝廷先办几个官办牛奶厂,这和蔡京的那套居养制度,可以结合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 第六百九十六章 心胸抱负 杨霖左右也是闲着没事干,干脆带人,在汴梁买来几只乳牛,仔细观察起来。 现在的奶牛,产奶不算很多,但是和一般的黄牛比肯定多了百倍。 主要是它们可以一直产奶,即使是在东京汴梁,吃牛乳的还是少数人,所以这东西并不普及。 只有城郊几个豪门的农场内,才蓄养着几只,供主人家食用。 不过杨霖也发现,喝羊奶的反倒很多,还有一些更壕的,是食用鹿奶的。 像是艮岳里的郑后,和她的两个女儿,就时常烹煮鹿奶。 艮岳内有的是小鹿,各种品种都有,而且十分温驯,她们也是属于就地取材,这鹿奶以前是只有赵佶能喝的。 但是赵佶没了,伺候他的一班宫人,却都留在了艮岳。 于是郑后和两个小帝姬就沾了光,反正里面只剩下她们了,可以尽情享用。 杨霖暂时对鹿奶没有什么想法,这东西太金贵,但是牛奶和羊奶,确实可以用来增强全民体质。 忙碌了一天,在城郊的一块田地上,杨霖指着说道:“这是我的一个庄园,是由我的小妾的父亲打理的,他为人还算忠厚听话,就在此地圈养,你看怎么样?” 蔡京点了点头,说道:“把汴梁的这些先集中起来,产乳之后,观察产量,晒制乳酪,等到摸索的差不多了,就推广开来。” “再加入一些羊,免得太过单一。” 杨霖点了点头,和蔡京一块吃了一罐乳酪,这东西是发酵过的,滋味类似后世的酸奶,所以引来了很多人的赞美。 就连猛男辛弃疾,在后世也曾经感叹过,“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偷尝惯。” 当然,在他们的构想中,并不是都要吃这种工艺复杂的“酸奶”,只要能喝到牛奶、羊奶,对百姓来说就是大好事一件。 一旦民间养成习惯,体质上去之后,不管是生产务农还是出征打仗,实力都将再上一个档次。 蔡京心情十分舒畅,用筷著敲打着陶罐,竟然颇有韵律,轻轻吟道: “当年何物不曾尝,尝此一碗香汴梁。 梁下沃雪成乳酪,酪浮蒸酥卷为黄。 黄发垂髫青壮养,养成青壮奉高堂。 堂前江山拭眼看,看尽千古柳成行。” 杨霖拍掌叫好,出口成章对蔡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此诗将他的居养制度,和如今的鼓励生育还有增强体质的牛乳全都囊括,让杨霖读出了老蔡京的抱负。 他的才华不减当年,后世历史上,他还要当几年的宰相呢。 这样的人,伺候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能力。 当初给赵佶当宰辅,蔡京就是天下最称职的敛财高手,将汴梁打造的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现在给自己打工,蔡京摇身一变,就成了治世之能臣,不怪他的政敌当年都说,“使京能正心术,虽古之贤相何以加!” 杨霖如今的作为,朝中包括白时中、张叔夜在内,都看不透。 但是蔡京懂他,他也懂蔡京,能提出居养制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兼济天下的雄心。 可是当年赵佶会给他机会么?显然不会,只有杨霖会,人生难得一知己,教他在老来一展当年意气风发时候的抱负,虽死何憾。 清风徐来,一老一少,蔡京和杨霖在农庄的凉亭内,畅谈国事。 一个员外打扮的人,提着些反时令的瓜果走了过来,正是农庄的主事,苏妆怜苏凝香姐妹的生父苏循。 当年这些反季瓜果,也是杨霖给赵佶种的,现在都是他自己受用。 杨霖笑着让他也坐了,一起商议养牛的事,虽然苏循别的不行,但是伺候了一辈子的庄稼,对养牛这样的事还是很了解的。 毕竟当年他执掌潘家庄园的时候,就曾经为驸马府养过乳牛,还有乳羊。 现在从草原引进的这些牛,比当时他养的好多了,蒙古草原的乳牛,在后世也很有名,明清时候传入欧洲,成为了沙俄的主要奶牛。 三个人又敲定一些细节,眼看天色将暗,杨霖知道蔡京是很重视养生的,也没有强留他吃酒,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陆谦上前问道:“少宰,回府么?” 杨霖起身扩了扩胸,长舒一口气,道:“我爱这庄园清净,万物复苏,春泥翻香,要在此住个三五天,你去昭德坊把两位小苏夫人接来,照顾起居即可。” 陆谦领命,回身安排人手回去,然后布置庄园防卫。 苏循一听,更加高兴,笑道:“那我这就去安排人,打扫除房间来。” 皎月高升,金乌下沉,庄园内已经有了蟋蟀的叫声。 在苏凝香苏妆怜旧日的小屋内,姐妹俩喜笑嫣嫣,做了一桌精致的小菜,燃着蜡烛和杨霖一起用餐。 苏妆怜弯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垫子来,放到杨霖的凳子上,笑道:“你坐这个,这就我一个人坐过。” 两姐妹连丫鬟都不带,铁了心这几天独占杨霖,因为杨霖不光是在外面奖励全天下生娃,在自己府上更是许以重赏。 不管哪个妻妾,只要给他生一个孩子之后,月钱翻番。 月钱不是最重要的,府上都知道杨霖喜欢孩子,就连收的义子干儿都十分疼爱,更别提亲生的了。 苏凝香虽然生了一个女儿,但是她们姐妹还没生出儿子来,对此十分眼热。 房内的小炉十分管用,刚吃完就有些热了,苏妆怜穿着薄裳纱裤坐在床沿上,晃着脚丫挑逗杨霖。 苏凝香却弯腰从府上带来的行囊里拿出被褥,殷勤地铺穿叠被,杨霖笑着骂道:“就你这小蹄子最是惫懒,你看看你姐姐,多么贤淑。” 苏妆怜咬着嘴唇,眼眉盈盈,道:“姐姐在床上伺候你,可没有人家卖力气。” “你这说什么疯话呢。” 苏凝香大羞,上来挠她的痒处,苏妆怜一边笑着反击,还不忘嘲讽道:“叫你装正经,装贤淑,一会还不是要和人家一样。” 杨霖拽开两人,苏妆怜马上将他拉上床,笑盈盈地分开双腿以暖昧的姿势大胆坐在他怀里,厮磨着昵声道:“你说是不是,姐夫?” “你这小妖精,没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第六百九十七章 隐患爆发 一陇桑田,一方水塘,鸭掌浮绿水,拢亩苗青青。 远处几只乳牛,悠闲地嚼着嘴里的牧草,田园风光让人身心舒畅。 阳光洒下的躺椅上,杨霖半躺半坐,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十分悠闲。 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戈马上行。过去几年,光是骑马将大腿内侧磨的血肉模糊,就不下几十次。 局势至此,杨少宰终于有机会歇息一下了,边关将星云集,朝堂虽然不是些守正君子,但是都是有才能的官员。 傀儡皇帝乖乖听话,满朝文武悉听驱遣,天下苍生人心所望,四海蛮夷束手请降。 杨霖哼着小调,志得意满,远处两个倩影,一个身穿青衣,一个穿着绯裙,纤腰一束,采着田地旁边的小野花。 春风一吹,裙子贴在身上,苏妆怜那小屁股圆的好像是用圆规描出来的,嬉闹时候那臀肉还一跳一跳的,非是皮肉嫩极不能有此美景,可能这就是水蜜桃吧。 杨霖觉得四肢百骸,无不舒畅,一股久违的,叫做放假的幸福萦绕在心头。 口哨吹了一半,栅栏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陆谦隔着木门高声喊道:“少宰,少宰,朝中传来消息,大理北路,广西南路、荆楚南路有蛮人作乱。要您速速回朝,商议平叛事宜。” 杨霖一脸烦躁,使劲闭了闭眼,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嘱咐了姐妹两个几句,便匆匆更换衣服,踏出门外。 “西南土司反了?” 陆谦点头道:“正是。” 杨霖沉默了片刻,已经有亲卫牵马赶来,上马之后一夹马腹,往汴梁城中而去。 西南土司,是一个遗留问题,本来自己可以完满解决掉的。 当初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之计,让段正淳将西南土司肃清,如此一来大理段氏也将彻底失去西南民心,没有土司会继续支持他们。 没有想到,当初的赵佶耳朵根子太软,中途被梁师成、王黼等人说动,让王黼来抢功劳。 当初正是争权夺势最激烈的时候,若是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梁师成永远压住。 杨霖只得匆匆收尾,留下了劫后余生的一些土司。 现在国力如此强盛,真的没想到,这些人还敢谋反。 其实杨霖有些想当然了,他以为国力强盛,这些土司就不敢谋反,却不知道,西南地区山脉纵横,道路崎岖,根本不把中原王朝的统治放在眼里。 不管是哪一个朝代,不管当时多么强盛,只要有不顺心的地方,他们就要闹事,一般的王朝,也懒得在这种地方浪费兵力,因为实在是太难走了。 到处都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他们往山里一躲,找到他们都费劲,更别提歼灭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以安抚为主,久而久之这些人就更加自大。 尤其是到了大宋时候,北宋末期,北方长期有强大的异族虎视眈眈,根本无力南顾。 西南大多数地区系少数民族聚居的羁縻州,各州、各民族、各部落之间长期处于“大姓相嬗,世积威约”“自相雄长”局面,故割据征战不休,边患亦连年不绝。 为巩固后方,稳定西南局势,大宋君臣默许通过土官来统治“土民”,准许各地土酋“世守其土,世袭其职,世掌其民”,使“羁縻勿绝”,以缓解中央与西南等少数民族地区的民族冲突、达到巩固边疆的目的。 甚至有时候,为了笼络他们,还不断地赐地。 遂使土司的领地得以不断拓展,所得封疆自行治理,于是大凡一些强势的诸姓番部都得到朝廷的封疆,并获取其经营权、统治权、世袭权。 赐给这些人的土地是从哪来的?肯定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这些土地上本来居住的汉人,一下子就成了土司的奴隶。 各地土司由于“自理其政,分而治之”,并“世守其土,世掌其民,世袭其职”,分别拥有自己的政治、经济、军事大权,便对其土民也就有其绝对的支配权和处置权,恣肆虐杀百姓。 无数汉民失却了祖辈传下的土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然大宋的君臣,是不会管这些边陲小民的死活的。 如今平定了大理和吐蕃,西南地区逐渐连成一片,彼此间往来交流、商业互动越来越频繁。 在西南一些地方,不少的土司治下的汉人,开始逃土官的控制,外逃谋求出路和自由。 刚开始这样的逃人不多,土司们也懒得理会,但是随着西南越来越开放,尤其是新政的实施,外面的汉人都已经免去了徭役,自己还在这土司小王国里当奴隶,当然是更多的人渴望出逃。 如今各地政府又都在疯狂地聚集人口,只要是逃出来的,各地衙署几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十分乐意给你一个当地户籍。 如此一来,让土司们大为不满,他们开始和周边的衙署理论。 官员们一推四五六,根本不和你解释,被惯坏了的土司,哪里受过这种气,回去商量了一下,由思州田氏挑头,干脆出兵作乱,打破了几个州郡,杀人无算。 荆楚总督王霁,大理总督方七佛,两广总督杨怀德,泸川军节度使虞祺各领兵马,出兵平叛。 明堂之内,杨霖听完整个事的概述,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西南土司的地盘,不是什么兵马都能去打的,那里道路难行,等闲的精锐骑兵是根本无法施展的。 必须是精通山地作战,适合在瘴气丛生,遍地灌木的丛林里打仗的人,才是最合适的。 张叔夜久在大理征战,也看出了这一点,出言道:“不如叫方七佛,率兵平叛。” 杨霖点了点头,有的人天生就适合打这种仗,方七佛率领优势兵力,打弱势一方,可以说从未失手。 指挥调度,井井有条,他麾下又是乌蛮三十六族的大理兵,再让他从交趾招募一些兵马,在山地丛林中,不逊于这些土人。 “西南若不靖绥,将来会给子孙万世,留下一个烂摊子。我要一战,彻底将所有土司打散,改土归流!” ------------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方帅出征 朝廷又要打仗了,汴梁百姓却没有丝毫的担忧,反倒是不少豪门,开始打探消息,等着再次抢购债券。 让他们失望的是,从枢密院传出的确切消息,这次征战几乎已经确定不需要发行债券。 交趾和大理,足够支持一次这种规模的平叛,荆楚、两广和川蜀兵马,各自防守本部,等待方七佛的大军平定叛乱即可。 昭德坊书斋内,杨霖让人将西南土司的资料全部带来,越看越气愤。 这哪里是藩镇,简直是一个个小国家,而且还不断扩张。 尤其是以思州田氏和播州杨氏最为严重,其中田氏是大隋开皇二年,田宗显为黔中刺史开始了对此地的统治,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 乌江下游的彭水包括黔东北一带,处于湖广、四川交界的“两不管“的地方,山峦起伏,地势险峻,交通极为不便,历史上称之为“蛮夷之地”,加之,“夷苗屡叛”,人民生活贫困并难以安宁。 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出事,隋朝时候,造反大户白莲教金头和尚任则天在此作乱,大隋朝廷再次调遣田宗显前往征伐。 战争胜利后,田宗显奉命管理黔中一带,接着,又被加封为宣慰荣禄节度使金龙护国公,子孙世袭。由此,田氏确立了对乌江流域的黔中包括黔东北地区的统治地位。 事实上,此地本来直接不是大宋的国土,前几年赵佶执政之初,田宗显十四世孙蕃部长田祐恭入朝内附,愿为王民,这才划入宋土。 也就是说,这地方回归了不到十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它是边陲,随着大理和吐蕃被拿下,这一块成了彻头彻尾的宋土,周围两个大的都护府环绕,但是土司们依旧难以接受这个现实。 书房内,高柄见他神色难看,试探性地问道:“少宰,西南疥癣之疾,方七佛当可为少宰彻底平定。” “土司就是西南的祸根,我要用一场血战,省去今后几百年的血战。” 杨霖起身道:“西夏就是最好的例子,绝对不能放任异族长期统治一个区域,否则必生祸心。” “定难五州,当初是大唐的一支精锐兵马,党项人骁勇善战,可是后来如何,李元昊公然反叛之后,百年的征伐,让秦陇至今遍地寡妇村。” “我绝对不能让西南的这些祸根继续存续下去。” 张叔夜沉着脸不说话,杨霖说的他都同意,但是西南的事他比较了解,这绝非简单可以办到的。 五百多年下来,他们早就根深蒂固,而且累代积攒,正不知有多少的财富。如今朝廷在北边用兵之多,远胜本朝任何一次战争。 在这个时候,开辟一个西南战场,张叔夜并不赞同。 在他看来,西南的事可以先安抚,然后北边平定之后,再行谋划。 杨霖眼光扫了一圈,看了一眼在场的官员,心中十分冷静,凝声道:“也许你们有人以为,北虏胜过南蛮,但是我告诉你们,他们加起来也没有被我放在眼里。” “我们已经强盛如斯,为何还要忍,我要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跳梁者虽强必戮。虽远必诛!” “只要胆敢出手的人,必须马上得到惩罚,他们才不会有侥幸心理。” 张叔夜暗暗点头,杨少宰如今的强硬,是建立在他的新政上的。 这要是以往,杨少宰可是最擅长周旋在周围的番邦之间,为大宋争取出最好的战争环境的。 看来是自己太过保守了,想通了之后,张叔夜出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下官昨夜看过西南公文,窃以为播州杨氏此次没有参与‘夷乱’,是不是可以派人争取一下,让他们出兵协助平乱。” 杨霖摆了摆手,态度十分坚决,道:“不要他们一兵一卒,只要他们擦亮了眼睛,好好看我们怎么剿灭田氏。省的以后改土归流,又有人跳出来叫板。” 杨霖铁了心要改土归流,在西南设置衙署,纳入正常的管理体系。 他还是蔡京手下马仔的时候,就将折氏赶到了密州,可以说是个老牌的反地方割据反对派了。 大一统,是中原文化的魂,也是能存活至今的根源。 --- 大理羊宜咩城,如今已经是草长莺飞。 这一块风景秀美的土地上,春意浓的不像话,方七佛十分享受这里的生活。 他从交趾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羊城,没有出去过。 所有人都知道,方总督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脾气温和在军中威信却很高。杨霖曾经说过,方七佛就是西南的一根定海神针。 方七佛俸钱很高,却不喜欢蓄养丫鬟家奴,不喜欢金银玉器,他享受的是很精致的生活,而不是奢靡无度,喜欢一个人烹饪,最恨的就是浪费食物。 总督衙署内,方七佛放下手里的花锄,从手下那里接过一纸公文。 看着诏令,他眉头轻轻一皱,叹了口气道:“又要打仗了,刚刚种好的茶花……可惜。” “我走之后,你要勤浇水,常松土,出了花骨朵之后,当月要施肥四次……” 一旁的小花童,其实是他从战场捡回来的孤儿,是个白族的少年,有些黑瘦,闻言点了点头,一一记在心里。 大理也是居养制度做的最好的几个省之一,这和方七佛的童年经历分不开,破庙之内冻饿而死的母亲,一直在在他心底最深处。虽然不远触碰,却时刻影响着他。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方七佛迈步走出衙署,这里早就聚集了一批武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总督,方七佛清了清嗓子,神色一正朗声道:“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思州反了一些土司,朝廷下令要剿灭叛乱,这场仗由我们来打。少宰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三个月内,戡平叛乱,靖绥地方。” “刘承志,你去交趾,招募三千步卒;” “黄克敌,你率兵三万走石城郡,斜插进罗殿,剿灭罗氏土司。” “邓武,你率兵走和梧州,我亲率大军走荔波洞,合围黔州土司。” “两个月后,我们在遵义军集结,延误者军法处置!” ------------ 第六百九十九章 夜郎自大 思州,郊外。 大片美丽的草地上,蜿转的溪流波光粼粼,溪流边生长着成片的小花,有红的、粉的、紫的姹紫嫣红,十分漂亮。 花瓣随水流蔓延,芬芳扑鼻。 这一片的园林,是田家游玩的所在,每天都有几百人负责清扫。 草坪上用了特殊的驱虫药草,田氏的下人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万分小心。 因为万一有一个姓田的屁股被咬了哪怕一小口,只怕就要有几十个人因此丧命。 土司在自己封地的地位,可是比皇帝还要大,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处死领地内的任何一个人,即使他毫无过错,也不会有人敢为他说半句话。 这种阶层的特权,分明就是奴隶社会的残留,却在西南大行其道。 草坪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如今春意渐浓,但是尚有余寒。 这年轻人却他只穿了一袭玉色轻衫,衫角领口的花纹淡到不细看就看不出来,散发不拢,梳得一丝不乱,脚下那双靴子,就连白色的靴缘都没有染上一丝灰尘。 熟悉他的都知道,这是田氏首领田祐恭的长子田汝端,性情乖僻残忍。 在他周围,几个体态高挑婀娜,穿着简单的侍女环绕。 “大宋的宣抚官员,还没有到来么?” 在他对面,一个伏在地上的人影,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听了田汝端的问话,此人马上回道:“宋人这次好像不准备派人安抚了,据传他们三路兵马,已经严控黔地各个隘口。小人怀疑……他们要打。” 一声冷哼传来,田汝端站起身来,眼神阴鸷:“打就打,先把刚攻下的县城屠了,然后将人头送到宋军关下。” “此举,会不会激怒宋人?” 田汝端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让他的脸都陷到了草里,张狂地道:“宋人在北边用兵,不下几十万,拿什么来打我们。继续联络播州的杨惟聪,让他一起闹将起来,我看大宋还忍不忍得住。” 这些年来,田氏打着平叛的幌子,在贵州不断扩张势力。 凡是不臣服他们的土司部落,就扣上造反的帽子,出兵剿灭,然后斩其首领,尽收其地。 大宋迫不得已,再来加封赏赐,只求稳定住西南,专心对付西夏和契丹。 所以田氏的领土不断扩张,如今已经几乎囊括了大半个贵州,田祐恭还被加封为成都府两路巡检,贵州防御使、泸州兵马钤辖、忠州团练使、思州边面巡检…… 身兼六个官职,统领铜仁地区全部,遵义东部的务川、凤岗,以及黔东南州北部的三穗、镇远、岑巩一带。 其余周边的大小土司,除了播州杨氏,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这次大宋朝廷新政,让利于民,谁不心动? 土民纷纷逃出他的治下,归属地方衙门,田氏大为恼火,所以起兵作乱。 田汝端也没有了郊游踏青的兴致,转身回到轿子上,十二个轿夫抬着他,往城中赶去。 思州城内,田氏的府邸几乎占了大半个思州城,说是一个城中城也不过分。 前院大门极其宏伟,朱漆大门,石阶高筑,门旁石狮对峙,门前开阔地上刁斗摩天,一串长灯满城皆见,不管何时,门前石阶上都有八名虎背熊腰的壮士扶刀侍立,一脸煞气。 土司府,俨然一个小朝廷,也是前殿后宫的格局,只不过这里不叫什么宫什么殿罢了。 沿着庄园建筑的中轴线,第三进院落以后,就是田氏家主田祐恭的住所。 在土司寝屋建筑群的一处僻静清幽的院落里,廊下十步一灯,五步一岗,戒备甚是森严。 正间大屋内,地上铺着巨大的羊毛地毯,两侧帷幔如烟,正中一张长几,上边放着几盘新鲜水果,还有一只造型古朴的茶壶。 田汝端如入无人之境,沿途自然不敢阻拦这个土司长子,很快到了院内,对着斜靠在坐榻上,手中举着一只甜白瓷的小杯的田祐恭拜了拜:“父亲大人,宋人没有派人来宣抚,也没有要谈判的意思,他们直接出兵了。” 田祐恭身着圆领便袍,身材高大,面相丰润,双目有神。 他征战半生,将周围的土司尽数打服,可以说是一手打造了田氏如今的辉煌。 如今年近不惑,正是一个男人气血鼎旺之年。在他眉际间束着一条抹额,抹额中间镶着一方美玉,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闻言轻轻睁开了眼,眉头皱起,道:“是哪一府的兵马?” “大理都护府,带兵的事方七佛!” 田祐恭沉声道:“崇宁末年,我进汴梁,亲眼目睹朝中乌烟瘴气。如今执掌大权的杨霖,就知道谄媚皇帝,结党营私,衮衮诸公哪有一个正臣。如何这番竟如此刚烈……” 田汝端冷声道:“父亲勿虑,黔地难行,他们没法和我们打,只要我们不出去,就立于不败之地。将来大宋撑不住了,前来求和,我们再把损失都要回来。” 田祐恭点了点头,心中所想和儿子差不多,沉吟道:“出兵吧,我亲自去给杨惟聪写封信,你去送信。” “送信?” 田汝端疑惑道:“派一个人去不就是,儿子去前线指挥。” “呵呵,傻孩子,你以为只是去送信么?为父给你牵线开口,你去之后,要把杨氏的嫡女娶回来。我们以蛮州、阳州为聘礼!” 田汝端眉心蹙起,不服气地说道:“父亲,何必如此厚待杨氏,天下岂有值两个州的女子?” “没有播州杨氏的支持,我就怕方七佛打进了黔中,不好对付……” 田汝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嗤笑道:“不过是一个贱民出身的反贼,父亲何必将他放在心上。” “叫你去你就去吧,我已经决定了。” 田汝端纵使不服气,也不敢和他爹犟嘴,在土司的领土内,所有人都必须服从这个人,即使自己是他的儿子。 千百年来的传统,土司就是天,掌控此地所有的生灵。 ------------ 第七百章 碾为齑粉 汴梁,明堂内。 杨霖坐在上首,看着堂内的众官员,侃侃而谈: “黔地道路闭塞,山川纵横,想和外地通行,往往要徒步走上几个月。田氏固守思州,恰如井底之蛙,竟敢在此时捋虎须,此番定要还西南一个朗朗乾坤。” 北方还是冰天雪地,离着雪化转暖还有一些时间,女真人撤回黄龙府,双方暂时陷入了一种休战、备战的局面。 西南已经是草长莺飞,正好适合厮杀,杨霖给方七佛的命令,是两个月内戡平西南叛乱。 两个月后,北方估计就要重燃狼烟了,届时举国资源肯定是向北倾斜。 所有人都知道,北虏是生死大敌,西南乃是疥癣之疾。西南的这些土司,就像是一个恶疮,虽然难以根除,但是并不致命。 堂内众人低声商量起来,其实对于西南,他们也不是很了解。 朝中纵使有西南官员,大多也是川蜀之地出来的,黔中实在是太偏远了,而且新政之前学院稀少,除了大户人家少有读书的士子。 新政才刚刚开始,现在的学院内的士子,也远远不到可以入仕的年龄和水准。 事实上在田祐恭纳土归宋之前,这里一直不是由大宋控制的。 而黔中想要和中原沟通,思州府是最方便的门路,也是当之无愧的西南地区连接中原地区的枢纽。 思州的锦江通沅水,过洞庭,下长江,是黔今地区的黄金水道。 田祐恭从赵佶手里,把整个思州拿到了手中,就掌控了沟通中原和黔中的枢纽。 白时中慢慢抬起头,指着沙盘上,一个小小的蓝色旗子,道:“少宰,交趾和广州一带,如今赋税是自由支配的,并不用上缴朝廷。此次征战……” 他话还没说完,杨霖就摆手道:“广州作为陪都之一,急需用钱,五都齐头并进,乃千年大计,不可因为这次小小叛乱之耽搁。方七佛派人传回消息,他自己的府库有足够的钱粮,可以支撑两个月。” “两个月,真的能戡乱么?”张叔夜忍不住问道。 杨霖轻笑一声,语气轻松,似乎没有把田氏放在眼里:“以一族之力,要跟我对抗,他可能不知道,如今我就是天下大势。逆势而为,犹如逆天,田氏何德何能,我要让他粉身碎骨。” --- “田家还想娶我女儿?简直是痴人说梦。” 杨惟聪冷笑连连,将礼单扔在地上,捏着田祐恭的书信,脸色更加难看。 知道了田汝端的来意,如果是在以前,或许他还会考虑考虑,如今田家正在作乱,杨惟聪又怎会再理会他。 田氏和杨氏都是黔中的大部落,彼此又相邻,存在着最基本的竞争关系,而且无法调和。 杨氏做梦都想得到思州,那是连接中原的枢纽,得到了思州,就可以取得长足的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闭塞的黔中当夷人王。 田祐恭作乱,他本来也想掺和一手的,但是听说这次宋人动了真格的,杨惟聪马上就想到了,这是一个取而代之的机会。 当然如果他知道杨霖的打算,不是消灭一个田氏,而是消除西南所有的土司,他就不会如此作态了。 远交近攻固然是有道理,但是唇亡齿寒,他也不是不明白。 如果真的到了威胁到他们共同的生存条件的时候,杨惟聪肯定会和田氏合作的,可惜现在他还没有嗅到危险。 播州的城外,一队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辆马车,车内田汝端脸色阴沉好似猪肝。本来就有些凉薄的面容,稍微显得有些狰狞,巨大的愤怒让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田汝端一心以为,自己肯娶他们杨氏的女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 谁知道会被扫地出门,甚至都没有见到杨惟聪本人,就被人赶了出来。 自小就是骄横跋扈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田汝端越想越气,一拳捶在马车的墙壁上,他甚至连自己的亲爹都恨上了。 老东西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来这里受气丢脸! 此时距离他们不远的播州城楼上,杨惟聪看着田家的车马,目光深邃,沉默不言。 整个西南黔地,就像是一潭死水,多少年来虽然小纷争不断,但是大的格局从未变过。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这一次,一定要取代思州田氏,成为整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这一次他选择赌一把,赌宋人不会姑息田氏挑起的叛乱,赌他们希望选择新的势力,来接管黔中。 在他身后,一个人匆匆爬上城墙,附耳道:“主人,大宋派来的人,已经到了。” 杨惟聪转过身来,拧了拧护腕,道:“走,去看看。” --- 罗殿,与大理接壤,曾经是宋和大理的分界处。 漫山遍野的兵马,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潮水一般涌出。 石门蕃兵和大理兵马,从两面汇聚而来,在此集结,继续进军。 这些人马的旌旗遮天蔽日,在黔地的山川间,行走起来如履平地。 随手用弯刀,劈开灌木丛,踏出一条条的道路来。 他们都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有一些甚至在树上来回跃着行军。 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兵马正在集结而来,这些人粗鲁算来,也已经有十万之众了。 乌蛮三十六族,本来就是深山中的部落,吐蕃兵马相对就吃力一些。 不过他们走在大理兵的身后,已经有踩出来的道路,顺路前行即可。 方七佛勒马在大军一侧,举目远眺,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 怪不得以前的朝廷不愿意出兵剿灭土司,而是选择放任和姑息,这些山让人一看就生不出踏入的想法。 若是敌人散落在这些深山中,就是百万大军,也休想把他们剿灭。 好在他们也已经有州府了,舍弃自己几百年的时代巢穴,相信田氏没有这个魄力。 方七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下令道:“传令,就地埋锅造饭,备足干粮,明日急行军,翻过关岭。” ------------ 第七百零一章 能治残忍的,只有更残忍 罗殿群山,或许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多人的行军,至少是在这几百年。 道路上灌木丛生,丛林里遍布毒虫猛兽,若是中原将士至此,多半未战先蹦。 幸亏来的是乌蛮三十六族的兵马,人人都是游刃有余,甚至有几个还顺路捉了些野味。 沿途的野果,他们更是熟悉,有毒的坚决不碰,黔地和大理相隔不远,植被也颇为相似。 而且他们什么时候,也没有穿过这么舒服的靴子,以往赤着脚都能走,更别提现在了。 马背上方七佛拿着一块黄色的干乳酪,看了许久,怎么也琢磨不出这是怎么把牛奶凝固的。 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轻轻拿起来,在鼻端嗅了嗅,一股特殊的香味,让他咽了口唾沫。 ‘真香!’方七佛脑子里暗道。 “方帅?” 副将刘宝歪着头,疑问道:“方帅,可是觉得这干酪有何不对?” 方七佛脸一红,低着头道:“多备些干酪和风干肉,接下来我们可能要急行军。” 黔地地广人稀,一般的州县能有几千人,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人烟稠密’的大城了。 往往是走很久,才有一个部落或者村寨。 日落之后,大军依然不停,远处的罗氏土堡沉沉的坐落在黑暗里,背后险峻群山山影憧憧,望之令人生畏。 攀山而上的山道中,几百条人影,正悄悄的向上摸去。 这是负责奇袭的宋军,全都是白族战士,他们的头上缠着黑色的丝带,腰里悬着短刃,胸前挂着的绳索,让这些瘦削的白族战士攀援险壁如履平地。 夜色中明月高悬,几乎勉强能分辨身边人面目,山上的小径也照得颇为清楚。 几个白族兵有些犹疑,这个时候,哪怕堡上守军不用举火,再近一些,也能看见这摸上来的几百人马了。 虽然堡上一点火光都没有,可是谁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等到了近前,火光齐明,然后弩箭礌石灰瓶,就拼命的砸下来,到时候这百十人恐怕都活不成了。 宋军大兵压境,难道这些人并不知道? 他们还真是猜对了,黔中道路太过闭塞,现在田祐恭还以为和赵佶时候一样呢,更别提底下的小土司了。 罗氏,没有丝毫的防备。 为首的宋军,咬了咬牙,继续攀爬,他身后的战士一看,也跟着往上爬去。 很快,到了罗氏的寨墙上,这里人烟稀少,即使是罗氏土司这样的中级土司,也没有多少的像样的城防。 这些人伏在草中,远远望去,整个寨子黑漆漆的,连半点火光也没。 “不管了,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扔下绳索,拉人上来!” 四更时分,一个两千人的先锋营,已经尽数上来。 罗氏寨外,除了偶尔有夜莺啼叫,静的让人心慌。 步军都头黄克敌眼珠一转,感觉嗓子有些酸,啐了一口唾沫,道:“不管是不是有伏击,早晚都是要厮杀的,只在此打转有何用,摸到寨子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整个黔中也就几十万人,关岭上的罗氏,更是举族不过几千人。 似这等中小土司,还有几百个之多,黄克敌料定就算是有埋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仗着一股血勇之气,咬着一根树枝摸了上去。 到了寨子墙下,终于看到了几个睡得正香的守卫,黄克敌气极反笑:“没来由被这些鸟人吓了一跳!” 他一挥手,有几个白族战士,将手里的绳索铁扣一扔,攀援而上。 一个火炬扔了进去,喊杀声震天响起,城墙上的人终于惊醒起来,开始叽里呱啦地乱叫。 剩下的人刀劈寨门,木屑乱飞,不一会就破门而入。 黄克敌率兵到处放起火来,熊熊火焰,照耀的寨内如同白昼。 土兵们来不及集结,只得各自为战,他们本来就是闲时为土司老爷干活,战时为起厮杀。 这一营宋军,见人就杀,逢屋放火,浓烟滚滚,罗氏土司罗天雄手持长枪出来的时候,宋人已经杀到了他的土司府前。 眼看着五百年的基业,化为火海,罗天雄目呲欲裂。 “我跟你们拼了!” 他挥舞长枪,准备出来迎敌,下面的宋军小队见猎心喜。 此人在火光下高大威猛,身穿盔甲,和衣不蔽体的瘦削土民大不一样。 几十支弩箭一道射来,罗天雄面门脖颈处被插的密密麻麻,如同筷子筒一般。 “黄将军,还有没出来的妇孺怎么办?” “不管他们,罗氏土司已被摧毁,将土司府围起来,所有姓罗的全部杀了,然后去和方帅汇合!” --- 关岭山北,漫山遍野,尽是大宋的营地。每到夜间,就是篝火如海一般,直是让人心惊胆战。 宋军兵力十分集中,让小规模的偷袭,几乎成为自杀。 这样分布在黔中,原本以田氏马首是瞻的小土司们,全部不敢贸然行动。 而田氏的军队,也从所占据的州县退出,方七佛听着手下关于阳州被屠的禀报,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若是不能一战而定,逆转乾坤,此战有何意义?不过是驱逐一个田氏,扶持另一个田氏而已。” 方七佛叹了口气,让手下写信,送到汴梁。 军中书记愤然捉笔,写道:“是时阳州,杀戮惨毒:田氏下令之后,百姓十不存一。 有缚人夫与父,淫其妻女,然后杀之者; 有驱人父淫其女而后杀之者; 有裸孕妇共卜其腹中男女,剖验以为戏者; 有以大锅沸油,掷婴儿于内,观其跳号以为乐者; 有缚人于地,刳其腹实以米豆饲群羊,取人血和米煮粥以饲驴马。 阳州汉民,搜戮殆尽,血流奔泻,如涧水暴下。 礼仪难化蛮夷,问小民何辜?廉耻不进群山,虽治下无用!臣方七佛请命,尽斩黔中土司,改土归流,为千年黔中之大计,是百万生灵之福音。” 虽然是请命刚刚发出去,方七佛已经悍然下令,每攻破一处土司寨子,尽斩土司一族。 副将质疑了一句,方七佛淡淡地说道:“刘兄不必担心,朝廷一定会同意的。” ------------ 第七百零二章 再临艮岳 皇帝就是皇帝,统御四海,号令天下。 泱泱华夏,自从始皇帝扫清六合,便没有土皇帝一说。 杨霖现在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当做这个天下的皇帝了,所以他对西南的这些人深恶痛绝。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秦时已经废除的奴隶制,竟然还在西南大行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汴梁街头,茶楼酒肆,食客们谈论的最多的,还是北边的战事。 至于西南,没有几个人放在心上,北虏才是强敌,是几百年来的共识。 事实上,盛唐以后,汉人从未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过。 几场大的胜利,被文教司通过邸报一宣传,已经将举国的情绪调动起来。 杨霖还没有收到西南的公文,但是他已经下令,几乎和方七佛想要的请命内容一样。 正如他在明堂和官员们说的一样,要用一次血的清洗,换来西南千年的长治久安。 汴梁城内,百花齐放,香气浓郁。 春到汴梁,既没有大理黔中那样的浓烈,也没有北境那般迟钝,这儿的三月春色,正是一年中最俏的时节。 杨霖骂骂咧咧地,还在抱怨刚才的蹴鞠比赛太水。 “买了吧?这几个货多半是自己开了盘口了。” 杨霖气咻咻地说道:“我看他们是想毁了开封球市。” 陆谦不以为然,笑道:“那扬州队,本来就是十三个球队里比较弱的,输给开封这样的大热门,是合情合理的。” 在他身后,是种归夷和蔡灵宝还有灵云、黄玄芝四个少女,全都兴致勃勃地在街道两侧乱看。 前面两个都是出身豪门,家中所用都是自己订做的,反倒对街边的小玩意十分感兴趣。 蔡灵宝还好,毕竟是开封府长大的,小桃子种归夷就活泼多了,东凑凑细看看,眯着眼跟掌柜的问价。 这样的小姑娘,俊俏可人,笑起来十分好看。 沿途的掌柜也都笑着作答,即使知道她们不会买,也都没有丝毫不耐烦。 四个妙龄少女,青春无敌,走在一块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杨霖看了看四周,道:“汴梁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口多,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曾见过一个和汴梁一般的城池。” 陆谦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漫说个汴梁齐平,便是接进的都没有一个。东京汴梁,实乃大宋腹心,一城可抵半个大宋。” 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杨霖知道,大宋独肥开封的做法,确实太过分了。 如今五都设立,稍微缓解了一下这种局面,但是汴梁依然在扩张。 四通八达的商路被杨霖开发出来以后,大宋更加富庶了,汴梁也随着无数胡人的涌入,规模逐渐变大。 在吸收了这些行商带来的财富之后,更上一层楼。 “不管是哪里,最缺的都是人手,有人才能有其他的,人是万物之本。” 杨霖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鼓励生育也要等十几年后才见着效力。” 现在的大宋,有的是机会,也有的是门路。 只要你不是太懒,总能找到一个谋生之路,这是古往今来未曾有的局面。 这就是前无古人的盛世的开端,只要肯劳动,就饿不死人,听上去简单,其实是后世千年之后,许多国家都没有实现的事。 一行人走走逛逛,稍微有些累了,便进到一个茶楼。 帘子一放下,本来还规规矩矩的四女,就欢脱了起来。 种归夷干脆钻到杨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抬头俏脸,嘟嘴道:“我不要回府,我还没玩够。” 杨霖看了一场烂球,又走了这么久,口干舌燥,自己倒茶道:“不回府去哪?马上就要黑天了。” 蔡灵宝在一旁,下巴搁在桌子上,咬着半边茶杯道:“我听说艮岳是汴梁最漂亮的地方,我还没有去过一次呢。” “艮岳?” 说起这个地方,杨霖嘴角不禁一笑,这是他一手打造的园林。艮岳也是杨霖踏入大宋权力漩涡中心的第一步,正是修建这个园子,让他成为赵佶的宠臣,一步登天。 即使是在冠绝天下的汴梁,那里也是最光彩夺目的所在,人间若是有仙境,一定是在汴梁,仙境若是有洞天,一定就是艮岳。 现在偌大的园林,只有三个人还有伺候她们的寺人宫女居住,可以说是最可惜的地方。 当初杨霖曾想,将这个帝国带入正轨,但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只要赵佶在帝位,大宋就一定会被他带着跑偏。 现在赵佶已经被自己送上了“天”,这个一手打造的绝妙园林,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侍妾游玩? 看着四个人可怜兮兮的目光,杨霖心中一动,摸着小桃子的脸颊,宠溺地道:“那好吧,我们夜游艮岳。” 种归夷握着双拳,欢呼一声,在场的人都笑靥嫣嫣。 夜色已至,艮岳的灯光次第亮起,一些宫女看得呆了,自从上皇被赶出去,还是第一次在艮岳燃起灯火。 厅内轻纱飘舞,上风处放着两只熏炉,炉中香气四溢,如兰似麝,衬着如水的月光,宛如仙境。 玻璃在大宋并不罕见,西域商道让这些稀罕物更加普遍地流入中原,台中的灯盏上都加了玻璃罩,淡黄的光焰在风中微微摇曳,隔着浅绿的玻璃,透出水晶一样的光泽。 沾了杨霖的光,郑后和两个小帝姬,也跟着他们一道,在厅内聚餐。 她们天天被郑云瑶带出去玩耍,跟小姨夫十分熟稔,唧唧喳喳比当时在皇室还要活泼。 头顶上皎月高悬,铺洒在大地上,杨霖喝着酒,感受到一道目光。 抬头一看,郑后正在盯着自己,神思不属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看她,杨霖心中一笑,这个旧日皇后,似乎已经发现自己的野心。 这小小的艮岳,并没有限制她的眼光,看得确实十分准。 郑云瑶最近,性子温婉了些,多半也是这个姐姐的功劳。 终于感觉到杨霖目光,郑后脸一红,玉脸生晕,笑着举杯朝他比了一下。 杨霖也举杯,一饮而尽,低下头思量起来: 天下都知道我杨霖要做皇帝了,天下人不知道有几个和郑后一样识时务,又有几个要为赵宋死节呢…… ------------ 第七百零三章 每一个民族,都有其英雄 崔洪旭押送着一车物资,从天津港来到白屿河。 如今的天气,若是汴梁的人来,估计要穿着棉衣还直呼受不了。 但是对于高丽人来说,这已经算是暖和的了,崔洪旭一年前还是高丽十三门阀之一,宰相崔弘嗣的儿子。 如今的高丽,门阀制度正在被动摇,朝鲜国公杨杨资谦大刀阔斧整改高丽,已经触动到了门阀的利益。 但是他背靠大宋,自己手里也有强大的实力,一时间没有人敢造他的反。 囚禁皇帝,排除异己,控制兵权,杨资谦不光把姓改了,也深的杨霖掌权的个中三味。 往日里的宰相公子,举着手哈了口气,开始卸货。 他身材颇为魁梧,穿着一件破的宋军薄薄的赤色军袍,也不知道是哪个发了新军装的宋兵给他的,一副精干强悍的模样。 高丽的民夫,解了幽燕燃眉之急,长城兵团的将士,对他们也着实不错。 崔洪旭弯腰,将一捆冰冷的甲胄搬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里骂了一句杨资谦。 远处过来一队前来接应的宋军,笑着问道:“崔大个子,你又在这骂骂咧咧,不怕吃鞭子了?” 高丽的监工,是杨资谦派来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折磨这些以往的门阀子弟。 反倒是宋军,和他们关系还不错,因为只有门阀子弟,才懂汉语。 崔洪旭笑道:“那我哪敢,我这不是咒骂这鬼天气么。黄龙府的女真鞑子,简直就不是人,我听人说,他们趴在雪里能待三天。” 说起鞑子,在场的人脸上都蒙了一层阴影,如今也就靠着堡寨和鞑子周旋。 真到了外面野战,往往连枪杆都握不住,但是鞑子却不怎么受影响。 不光是人,就连他们的战马,也比宋军的耐寒。 难怪朝廷三令五申,雪化之前不许北进一步,原来真是深谋远虑。 这北方的严寒,足抵百万大军,又称寒将军。杨霖当初就是因为这可怖的寒冷,才下令大军不许在雪化之前北进。 女真鞑子,在老巢猎熊的时候,可以趴在雪里七天。 而这些战士,经历的最冷的冬天,也不过是零下十几度,怎么和鞑子在冬日血拼。 崔洪旭卸完了货物,推着车子回到高丽民夫的营地,几个高丽监工面色不善地上前。 “姓崔的,你跟宋兵说的什么?”其中一个监工趾高气昂地问道。 崔洪旭冷声道:“问候了几句,没说什么。” 啪的一声,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身上,这一下在普通人身上,估计皮开肉绽了。 但是崔洪旭这身子忒也壮实,瞪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往民夫中走去。 “你以为你还是宰相的儿子么?你爹已经被砍了头了!”身后的高丽监工大声喊道。 崔洪旭眼中一红,没有说话,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一群高丽民夫,等到监工走了,才围了上来。 一个年纪大的民夫,给他盛了一碗粥,两个炊饼,凑上前道:“崔公子,汉人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现在杨家势大,保住小命要紧呐,你就服软说句好话,岂不胜似天天挨鞭子?” 崔洪旭一边喝着粥,一边道:“我也想,做不来啊。哈哈,老李,你这一把年纪了,怎么也来做了民夫?” “嘿嘿,我这是托人递了钱,才能来的。来这里做民夫,干活不累,吃得好喝的好,每隔三天还有口酒喝,发的月钱也不算少。我准备给二儿子赚点钱,娶一房媳妇。” “在我们高丽,难道卖这些力气,赚不到钱么?”崔洪旭不解地问道。 “高丽?” 周围的高丽民夫一起哄笑起来,一个瘦瘦的汉子,收起了笑脸,有些无奈地说道:“崔公子你出身高门,怎么知道下面这些苦哈哈的命,在高丽,就是累死,也赚不到这些钱。” 崔洪旭还是不信,周围的民夫纷纷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在高丽普通的小民,活的毫无尊严。 门阀与百姓,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间互相很难理解。 崔洪旭慢慢地了解到高丽民生疾苦,在这群民夫中,他也是个特殊的存在。 高丽百姓有个特点,就是他们虽然被门阀欺压的厉害,但是骨子里认为门阀确实是高他们一等的。 那种发自骨髓的自卑,让他们对于落难的崔洪旭,不但没有刁难,甚至有些格外的照顾和尊敬。 而崔洪旭,也和普通的高丽门阀公子不一样,他并没有因为跌落云端,生活条件上的天差地别,而自暴自弃。 “没想到,我高丽百姓,如此水深火热!来到异国做民夫,我本以为是朝廷强加的,用来讨好宋人的手段,没想到这名额竟然如此抢手!” 崔洪旭握着炊饼,目光深邃,这简单的干粮和米粥,在自己同胞们的眼里,就跟山珍海味一般。 “高丽百姓太苦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若是能推翻门阀,建立一个和大宋一样的国家,让高丽百姓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这才不枉来天地间走一回! 几乎是从这一天起,崔洪旭不再整日骂骂咧咧,而是深入到民夫当中,和他们打成一片。 高丽民间的疾苦和困顿,他都打探的一清二楚,越是如此,就越是心痛。 门阀中或许百十年,也未见得出一个这样的人,但是他是真的热爱高丽。 他也会帮助一些民夫,这厮身高体壮,又和宋军关系好,还精通汉语。 尤其是后面两项,让他能够在很多时候,帮民夫们的大忙。 比如说监工施虐太狠,或者克扣粮食,他都会挺身而出,即使被打的伤痕累累,也要和宋军反应。 宋人往往会训斥一番监工,甚至拳脚相加。整个北部战线,十分依仗这些民夫,宋人对他们也着实跳不出毛病来。 每晚的夜校,授课时间,大大提高了将士的素质。 久而久之,崔洪旭在民夫中,威望越来越高。 他还办起了汉语教学班,巨大的人格魅力,让他身边,很快团结起一批人来,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如同信仰一般。 --- 开封,汴梁城。 昭德坊内,杨霖的书斋里,高柄和刘仲武在抱怨河北的民夫太少。 废除徭役的结果,就是雇佣百姓,需要花费大量钱财。 若是灾年,以工代赈还好说,现在的预算就有些难以招募人手。 杨霖有些心烦,这运输问题,从开战到现在,就是个老大难问题。 自己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甚至从高丽弄来十万民夫,还是天天嚷嚷。 高柄凑上前来,笑道:“少宰,能不能让高丽那边,再来一些……” 杨霖自己都有些犹豫,心虚地说道:“还能凑得起么?” “只要想凑,哪会凑不出来。” 杨霖狐疑地说道:“如今是春种的时节,高丽又是民耕国家,若是强行抽调民夫,来年可就崩了。” “总好过咱们北部战局崩了吧?”刘仲武说了这么一句。 杨霖转了转眼珠,拍板道:“好吧,给杨资谦说一声,再来十万!” “加封他杨资谦为朝鲜郡王,和高丽郡王王楷一个级别,然后把他的几个儿子,全都封一遍,上国公、伯爵,反正是高丽的爵位,往死里封!还有他没出嫁的女儿,让咱们官家收为义女,封为帝姬!” 杨霖深谙如何驾驭这些番邦的佞臣,从交趾的张伯玉,到高丽的杨资谦,还有以前契丹的萧奉先。 这些人用好了,可抵十万雄兵…… ‘没有人比我更懂奸臣’…… 杨霖在心里想到。 --- 黔中,从隋末开始的稳定,被方七佛的大军搅得稀碎。 翻过了关岭,方七佛手下的兵马诸渐集结,一个个寨子横扫过去。 因为他们只杀土司一族,只要土民不反抗,便不会下手的做法,让很多土民成为带路党。 因为杨霖在下达的公文中,称呼各部落的羁縻官为土司,这个叫法也渐渐流传开来,黔中是部族最多的地方之一。 当地的汉人,成为无比合格的带路党,过去这么多年,中原朝廷终于想起他们来了。 两千余人的纯骑军队伍,队列拉得很长,旗号遮天蔽日。以都为建制,次第发进。在他们身后那一系列险峻军寨,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方七佛刚刚打下清州,麾下兵马刀刃血迹未干,就往炬州杀去。 而西北方向,还能隐隐听见苍凉号角之声。就算是最小的寨子,只要不肯投降,也得把首领灭族。 过了炬州,顺着河谷北上,可以直接杀到遵义! 播州的杨惟聪还在举棋不定,他若是能降最好,不然就只能先灭播州,再打思州。 反正这一次,必须一举清除所有隐患,改土归流势在必行。 黔中这些坐井观天的土司,万万没有想到,宋军竟然集结了一支比他们还擅长山地战的十万大军,势如破竹杀进黔中。 从军备、盔甲、武器、阵法和操练、军纪……不管从哪一方面看,眼前的敌人和自己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方七佛的这些兵马,随着他先征战大理,再攻略吐蕃,最后收伏交趾,可谓是身经百战。 而且这些地方,无一例外,都是山地,或是丛林。 这些土司们,充其量是几百人的争斗,战阵经验严重不足。在这种大型战争怪物面前,根本无法抵抗。 “罗甸王之支属有普贵者,北据矩州,宋太祖初纳款,土人讹矩为贵,太祖因就其所称者为贵州之长,贵州之名于是起矣。” 宋朝初年,居住在今贵阳一带的土著首领普贵,以控制的矩州归顺北宋朝廷。 普贵操着一口南方话向赵匡胤报告自己来自矩州,因土语“矩”、“贵”同音,皇帝没听明白,便在《赐普贵敕》中写下了:“予以义正邦,华夏、蛮貊罔不率服,惟尔贵州,远在要荒……”的话,贵州这个名称由此不断见于文献,最后变成了后世省的称谓。 如今此地份属川蜀大行省,普贵归附之前,宋王朝的军队已经深入到过播州.在那里打了胜仗。 一些将领还曾建议借助当时的得胜局势,对矩州用兵,以惩治其不朝贡之罪。只是由于赵匡胤一心想以“文德”收买人心,不愿使用武力征服手段,才避免了爆发战事。 这些地方实在是太偏远了,而且道路难行,一心要北伐幽燕的赵匡胤,并没打算在此多用兵力。 这一耽搁,他哪里想到,他的弟弟和后来的赵宋皇帝,没有一个腾出手来,收拾一下西南江山的。 炬州有这样的历史,足见它是贵州的中心地带了,与它相邻的遵义军,更是播州杨氏的老本营。 与这些土司不一样,播州杨氏实力不俗,麾下兵马善战。 唐时南诏崛起,时常入侵大唐,播州多次沦陷于南诏。 大唐僖宗乾符三年,太原阳曲县人杨端率军击败占据播州的南诏,自立为主,成为一个世袭刺史的家族政权。 太祖乾德三年,杨实献其地归附宋朝,宋朝在其地分别置播州和遵义军,仍以杨氏为其首领。 这几百年的时间,杨氏一直占据播州,统治深入人心,而且劝课农桑,发展经济,整训军队。 因为当地的土民十分凶悍,稍加训练,就是一支精兵,所以杨氏的武装不容小觑。 朝廷的人早就进了播州,希望能争取到这个地头蛇,但是播州杨惟聪也不是个善茬。 他的野心不小,并不希望成为哪一方的走狗,他想的是取代田氏,成为唯一的霸主,彻底控制这一块地方。 眼下宋军已经杀到了炬州,留给杨惟聪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他还不能做出决定,方七佛不会因此停留哪怕片刻。 已经杀红了眼的宋军,势必会进攻播州,到时候将播州杨氏作为最大的一只鸡,杀了用来警示黔中的土司。 炬州,在一片惊慌中,迎来了宋军大队人马。 号角呜咽之声响动,来不及逃走的炬州兵马,往身后看去。 一支大宋军马,沉默的出现在天际线上,红色盔缨,猎猎舞动。 这支军马当先军将,身披盔甲,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手中马槊,毅然前指。 天际线上,红色盔缨跳动。这支军马,就向着正在逃命的炬州兵,发起了冲锋。 ------------ 第七百零四章 把心挖出来,可能都是黑的吧 高丽国公府,杨资谦的卧房内。 这卧房内,布置豪奢,金丝银线,用度非凡,光是用来照明的灯盏,便是金低琉璃罩。 十几个侍女,跪坐在两旁,纹丝不动,也不显得拥挤。 地上摆着蒲团,父子三人坐在蒲团上,中间的小几有一张书信。 “太好了,我们都成了国公,父亲大人直接封王了!不过父亲大人,再抽调十万民夫,倒是容易招募,可是今年田里谁去耕种?” 杨资谦叹了口气,道:“知常吾儿啊,你一向驽钝蠢笨,都能发觉这个隐患,为父十分欣慰。” 杨知常脸憋得通红,心里把这个父亲大人骂了十八遍,杨资谦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失去了高丽民心。” 杨知常插嘴道:“父亲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有高丽民心了?” 砰地一声,杨资谦一拍桌子,骂道:“你说还是我说,要不然你来说?” “您说,您说,儿子听着就是。”杨知常闹了个没脸,唯唯诺诺地说道。 杨资谦一下子没了心情,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大儿子蠢笨如驴,二儿子驽钝寡言,三儿子就不说了,天天酒色伴身,杨资谦干脆懒得让他过来,还不够生气的。 若是不好生经营一番,抓紧时间夺位,巩固杨家的地位,将来自己死了,只怕坟茔都会被人扒了。 杨资谦语气有些落寞,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后人是个饭桶,他叹了口气,道:“春耕事小,维系好和宋人的关系事大,我意已决,招募十五万民夫,送到大宋的天津港。” “别人要十万,您却给十五万,这不是自己找事么?” 杨资谦无奈地摊手,道:“我们让其他家族出人,留下自己的领地内的民夫,如此一来明年他们就是再有钱,也得看我的脸色了。如今的粮食金贵,大宋到处打仗,自己都不够吃的,肯定不会往外卖。整个天下除了大宋,就属我们高丽出产的粮食多,如此一来所有的门阀,都要靠我们吃饭了。” “而且我们直接多送五万,宋人岂不感动,少宰杨霖肯定更加庇佑我们家族。” 杨知常乐得拍手叫好,这么缺德的主意,也就是他爹能想出来。 “有了宋人支持,我们还怕什么!” 消息传开,高丽十三个门阀中,除了仁州杨氏之外,其他的都炸了锅。 高丽人口总共不过二百万,青壮也就七八十万,已经派出去了十万,加上各色将士不下二十万,剩下的四十来万人,竟然又要抽调十五万,送到大宋去。 诚如此,今年的万里良田,都要荒废了。 几个家主,轮番来找杨资谦,都被他挨个训斥了一顿。 不服,可以,自己去和宋人说吧。 门阀们不同意,但是他们治下的百姓却十分开心,谁都想去大宋赚钱,而且吃得好,喝的好,没有什么危险。 留在高丽,保不齐就被招募调到鸭绿江去了,在那里和女真人拼命,才是真的九死一生。 而且高丽的饷银低的吓人,拼命打仗,还不如去河北一带做民夫赚的多。 杨氏的人马到各地招募民夫,报名的人络绎不绝,十五万民夫很快就招募了一半。 阮小七亲自率领船队,喜滋滋地前来运人,运兵船上架起大锅,炖的鱼汤呈乳白色,香气浓郁。 刚一上船,就有棉衣发放,许多民夫都泪流满面。 杨资谦也亲自来到了港口,看着这成批上船的民夫,忧心忡忡地跟阮小七说道:“将军,回去之后烦请和少宰说一声,为了凑齐这些民夫,高丽国内可有不少人恨我入骨。” 阮小七拍着他的肩膀,道:“老杨,你放心吧,你和少宰同姓,他岂能不看觑着你?你看到这些船只没有,高丽只要有风吹草动,这些船只就会运送兵马前来,帮你扫清敌人。” 杨资谦点了点头,心中稍定,正如阮小七所言,只要少宰杨霖有心保住自己,自己在高丽就是高枕无忧的。 这些民夫从开城港出发,很快就会抵达天津,投入到运送物资的大部队中。 举国的物资,正在通过海运,送到天津港。 一场大战的背后,不光是将士用命,更是国力的比拼。 这种覆盖范围广袤的大战,若是钱粮不足,就算是再能打的军队,也是白给。当初但凡物资能稍微补给一些,西夏都被灭了七八次了。 --- 暮春之际,汴梁城中热闹纷繁。 朝堂内却有一丝特殊的氛围,似乎所有人都变得谨慎起来,不敢随便说话。 谁都知道,随着天气一天天转暖,北边的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大宋这些年,外战一直顺风顺水,这一次是最重要的一次,可不能马失前蹄。 凡事关于前线的战报,都是最受人重视的,明堂内也挂满了辽东的地图。 杨霖看着墙上的地图,不禁有些想笑,自己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就改变了大宋文人不重视边疆和战争的面貌。 往日里这个时节,朝中诸公,肯定是三五成群,携妓踏青,四处风流去了。 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众人忙了起来,杨霖自己却乐得清闲,天天带着几个侍妾看球赛,逛东京,爬山踏青,不亦乐乎。 不然就去延庆观,和几个老道交流养生之道,内家拳法功法也是勤学不辍,过得十分充实。 明堂内,高柄拿着一张公文,凑到近前,脸色有些凝重,道:“少宰,河北道传来消息,是都尉府的探子发的。” 杨霖一听,赶紧接了过来,读罢之后,沉默了许久。 都尉府发现,在高丽民夫中,有一个旧日门阀——崔氏族长的嫡子,表现有些扎眼。 高丽的民夫,人人都愿意拥戴此人,而且他还在夜里教人说汉语,识汉字…… 每到夜里,这些远在异乡的高丽民夫,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连老婆都不在跟前,浑身的精力没处发泄,都他娘的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以此人为核心,已经滋生出民族情绪,对国内的门阀制度的不满,也开始流传起来。 “此乃高丽的亡国之相……至少,也是个内乱前兆。” 高柄眼中一寒,道:“要不要……” 杨霖沉吟道:“无妨,高丽民夫对大宋没有恶意,就算成了,也得仰仗我们。” “这个地方太过团结了也不好,若是杨资谦没有任何敌人,过得太舒服了,把高丽完全握在手中了,难免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来。” 高柄一阵恶寒,杨少宰是唯恐邻国不乱啊,即使是自己的铁杆小弟,这心思,可忒毒了…… ------------ 第七百零五章 揭熊皮娄室拜大将,念天伦杨霖躬自省 辽东的雪,每化一片,战争的阴影就浓了一分。 黄龙府内,女真人开始了他们最熟悉的备战方式,他们也知道这是谁都输不起的一战。 冰冷的刀锋,逼迫着各族的生口来到前线,渤海的冶炼工坊,一刻也不会停歇。 阿骨打正在强行加速这个国家的备战能力,消耗的是这个国家的血肉。 外面天寒地冻,工坊内却热浪滔天,一个个渤海工匠,赤着膀子挥舞大锤,锻造格式武器兵刃。 很多人的手臂,已经肿胀不堪,但是得不到歇息。 至于被抓来的契丹人、党项人、汉人……处境则更加艰难。 往来巡视的女真鞑子,只要看见有不干活的,直接就是一顿鞭子。 甚至有些干脆就是活着扔进了锻造炉里,高温会把尸体烧的渣都不剩,化作青烟。 所有的肉食、粮食、棉衣、兽皮都被运往前线。 即使消耗光了大辽的底子,阿骨打也完全不怕,因为只要打赢了接下来的一战,南边的宋朝更加的繁华。 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粮食,有丝滑柔软的绸缎,有海一样的美酒,山一样的美食,天空中星辰一样多的美人…… 黄龙府的大帐内,阿骨打刚刚猎熊回来,亲自切割着一头棕熊的毛皮。 帐内血腥气十分浓,他的几个儿子、侄子和女真大将,全都凝神看着他剥皮。 阿骨打这个领袖在女真拥有绝对的权威,这一点甚至强国耶律大石之于契丹,就更别提国内许多势力蠢蠢欲动的大宋了。 对杨霖来说内敌甚至比北虏更可怕,要是不能一直压制,用武力慑服,他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的同胞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只要杨霖死了,就是人死政消,没有第二种可能。 阿骨打额头微微冒汗,终于把一个比人还高一半的大熊剥完,有几个亲兵端着水拿着毛巾上前。 阿骨打清洗了手掌上的血腥,大声道:“娄室,你在西边立下大功,虽然因为东边战事不利,放弃了西线,但是有功不能不赏。这张熊皮你拿回去,朕再加封你为西路兵马大元帅,接管宗翰的猛安谋克。” 娄室楞了一下,没有想到会获得如此大的封赏,身边的副将满脸惊喜,赶紧戳了他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娄室眼眶湿润,单膝跪地握拳于胸,抬头道:“臣谢陛下天恩,誓死为陛下攻灭大宋!” 帐中其他人多有不服的,宗翰轻敌冒进,但是随着他一起死的,只是先锋几万人。他留下的,可不是一般的猛安谋克,而是金国内一股很大的势力。 谁掌握了这些人口和兵马,谁就是下一个宗翰。 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宗干等一干亲王,都盯着这块肥肉,没想到落到了与阿骨打几乎没有血缘的完颜娄室嘴里。 娄室跟着宗翰,是因为他是小族出身,需要傍着一棵大树。 而对于阿骨打,即使是完颜娄室,也是发自内心的心悦诚服。 被女真人叫为老皇帝的阿骨打,是一手将女真从受尽凌辱的小部落,带领成为掀翻大辽,屠尽仇寇的大金国。 他接受了阿骨打的赏赐,手持血淋淋的熊皮,摇身一变成为金国一方大将。 刺手的熊皮和冲天的腥气,让娄室沉醉不已,权势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最难抵抗的东西。 这一刻,野狐岭战神,女真重将完颜娄室,豪气冲天。 --- 开封府汴梁,昭德坊内。 一大早,杨霖梳洗完毕,又在庭院中练了趟功夫,顺手接过芸娘递来的毛巾擦着脖颈上顺下的汗水。 远处几个女儿,或被抱着,或站在一旁,拍手叫好。 杨霖将大女儿杨天瑛和老二杨天仙抱在怀里,沉默了起来。 自己当年培养义子干儿,无疑是成功的,他们之间情义深重,各自也都十分优秀。 但是随着权势日大,各种事物都需要自己奔走操劳,一年三百六十日,常在马上路上行。 这也让自己和家人聚少离多,而内院又都是莺莺燕燕,将来若有了儿子,这种环境如何能培养出好男儿来。 杨天仙看着自己的爹怏怏不乐,便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口水咧咧的小嘴往他脸上拱去。 杨霖这才从思绪中出来,笑着亲了一口女儿肥嘟嘟的脸蛋。 芸娘在一旁笑着道:“爷,今日一早,柔惠帝姬派人来,说是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想让自己去一趟,说起来也好久没去了。这事也着实奇怪,当初她住在驸马府,危险重重的时候,自己最爱往里钻,翻墙越屋的。 现在住在自己的别院,反倒去的少了。 那里还有一个女儿呢,杨霖心中一暖,道:“给我准备一些彩缎、首饰和点心。” ------------ 第七百零六章 征西军合纵连横,复辽城四面出击 两根红烛,摆在桌上,一桌的酒菜已经去了一半。 柔惠帝姬托着腮,不错眼珠地盯着杨霖,眼中柔情无限。 因为是在闺中,柔惠帝姬身穿着轻薄的亵衣,外面罩了一层薄纱,丰腴圆润的玲珑曲线毕露。 “红雀,把窗子推开,有些气闷。”杨霖转头说道。 柔惠帝姬身后的高佻丫鬟,笑着应了一声,用竹竿撑开两侧的轩窗。 吃饱之后,两个人手牵着手儿,从栏杆之间甜蜜地看着里边甜睡的小宝贝儿。 孩子已经长得十分可爱,不再是丑萌的样子,这娃儿集中了赵宋和杨霖的血脉,迟早是有两朝血统的小帝姬,势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旁边的红雀笑道:“窗子开着,就怕孩子着凉,不如让婢子抱到隔壁奶娘那里去睡觉。” 杨霖点了点头,嘱咐了几句,让她抱着孩子出去了。 红雀一走,柔惠帝姬就如同烂醉了一样,软绵绵地偎在杨霖的身上。 杨霖一伸手,手掌就陷在臀肉里,好像刚蒸熟的大白馒头一样柔软。 柔惠帝姬晕红着脸,声音有些靡软,在杨霖怀里说道:“我想趁着年轻,再要一个……” 杨霖按住她的肩膀,朝下使劲一按。 “你这坏到心尖尖的贼,就会作践人。” 柔惠帝姬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慢慢蹲伏下去。 杨霖手指穿插进一头青丝中,笑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你的男人受用。” 这时候房门推开,红雀送完孩子回来,杨霖伸手一招将她唤到跟前。 红雀跟着帝姬伺候惯了杨霖,一抿秀发,清秀妩媚,屈膝跪在了地上。 杨霖低头一看,两个人脸颊贴着,耳鬓厮磨,一双大手擒住两个皓腕,高高提了起来。 ………… --- 漆黑的夜色,没有半丝月光,乌云掩映之下,山林间偶尔有低沉的兽叫。 炬州拿下之后不久,遵义军内的杨氏便请降朝廷,今夜城中灯火通明,杨惟聪宴请大理总督方七佛。 外面的军营内,杨氏的兵马,人人紧张万分,生怕朝廷军队突然变卦,等着反击。 可是方七佛似乎真的没有使手段,酒席上推杯换盏,说了几句恭维客气的话,便带人离开了播州。 杨惟聪这才放下心来,亲自将他送走,看着方七佛和他的亲兵的背影消失,杨惟聪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畅快。 “从今之后,田氏在黔中的地位,将由我播州杨家取代。” 在他身后,一群人纷纷大拍马屁,阿谀奉承,让人作呕。 杨惟聪的野心不小,后世历史上,也曾起兵和田祐恭在黔中大战一场,不过实力不济,被田祐恭打败。 现在田氏挑起黔中叛乱,惹怒了大宋的君臣,派来大理的乌蛮兵,将各地土司屠戮殆尽。 播州杨氏拒绝了田氏的联姻,投机大宋,就是为了取代田氏,占据思州,统领黔中。 方七佛回营之后,脱去外面的袍子,里面罩着盔甲。 邓武在帐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此番既和杨氏结盟,遵义军这里还留不留人马?” 方七佛点了点头:“留下一万人,我们只是暂时稳住杨氏,等到田祐恭覆灭,迟早要回头的。” “这厮也是一方霸主,竟然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邓武稍作犹疑,还是问道:“若是能劝他们搬迁,似府州折家那般,去到中原繁华之地,非但能保住全族性命,还能不愁富贵。” 方七佛除掉盔甲,拧了拧手腕,笑道:“让这种野心勃勃之辈,去做一个富家翁,只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你当那折家,是自愿搬去密州的么,他们在西军中被分化了。杨少宰用了些手段,让西军上下,把折家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邓武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是什么手段?” 方七佛也是听禁军的刘仲武说的,当初他们并肩作战,收伏了吐蕃西南的大部分部落,现在刘仲武已经去了朝廷,主掌兵部。 这些事关乎杨少宰的清誉,还是不到处外传的好。 想到这里,不理会邓武的八卦之火,他又指向地图,说道:“言归正传,此时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攻占思州。” “田氏经营此地,不下五百年了,便是大宋的国祚,也不过才百十年。而且黔中山路闭塞,并未受到唐末以后的乱世影响,要想攻入思州,只怕不是易事。” 邓武完全同意,附和道:“思州不是其他小土司能比的,乃是此次叛乱的首恶,如何克敌,方帅可有计较?” 方七佛叹了口气,道:“好难啊,只能硬打了,少宰令我两个月内,戡平叛乱,此时已经过去一半了,怎叫人不发愁……” “让营中的工匠们就地伐木,打造攻城器械,既然是已经谈好了,不管合作期是几天,播州杨氏都暂时是我们的盟友。让他们出些人手,伐木搬运,也好打消杨氏的戒心。” --- 复辽城内,耶律大石听着出使回来的虞世卿讲述这东边的战事。 那不可一世的阿骨打,竟然被逼回了黄龙府。 宋军兵不血刃,拿下了白屿河、黑水河两个要塞。 如此一来,宋金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等到雪化转暖,势必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耶律大石一边听,一边急的不停地攥拳。 他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躁动起来,多么想挥师黄龙府,打进女真老巢的是他和他麾下的契丹儿郎,而不是大宋的将士。 短短几年时间,契丹这个建立过庞大帝国的民族,差点被昔日的奴隶女真人灭了种。 双方仇恨之深,简直是不共戴天,可惜在这个时候,自己连插手都做不到。 本来还可以通过草原上的蒙古诸部,参与到这场大战中,但是如今蒙古草原被杨霖鼓动起的西北“圣战”兵团,给祸害的不成样子。 蒙古第一个大汗——合不勒汗在金河山战败,被回鹘人斩首,挑着他的脑袋肆虐整个大漠。 如此一来,大辽和旧日国土彻底被宋人割断,再也难以插手宋金之战。除非是和仇寇结盟,共击大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等虞世卿说完,耶律大石站起身来,问道:“大宋用何人为帅?” “西边是姚平仲,宗泽,东线是韩世忠。” 耶律大石瘫坐到龙椅山,脑袋朝后一仰,沉默片刻之后,在满殿文武官员的注视下,拍在龙椅的扶手上,再次站起身来。 “集中兵力,由萧保保率领城中兵马,收复拜占庭西部诸省。” “耶律鑫去一趟大宋西域都护府,洽谈商道之事,开放边境,互通有无。” “耶律宪你坐镇都城,暂时监国,塞尔柱人不赴朕的头鱼宴,朕将亲率大军,灭了塞尔柱。” ------------ 第七百零七章 身死族灭土司风光不再;北境布武燕然汉骑重来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思州城外军营中仍是一片肃静,巡弋的巡弋,站岗的站岗,可是当最后一缕阳光没于地平线下,整个大地归于沉寂之后,方七佛的中军大帐突然搔动起来,先是隐约的尖叫呐喊声顺风飘来,随即点点火光燃起,那是一支支火把。 从城头看去,由那些火把的移动的,好似是一条火龙。 田祐恭此时已经失去了一方霸主的从容和气度,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根本没有任何一丝丝的机会留给这个黔中霸主。 方七佛安抚住播州杨氏之后,率兵平推,一口气攻到了思州城下。 田氏最后的精兵,也不过万余人,在城头上颤颤发抖。 城下的乌蛮族兵马,又添了许多交趾兵,他们大多是黑瘦健壮,灵巧剽悍,死战不退的天生战士。 这样的人,在黔中各个部落中,也不缺少。 但是聚集起十几万,就不是任何一个部落能做的了。 尤其是这十几万人,配合默契,令行禁止,更是难得。 方七佛在西南,已经是战无不胜的名将,杨霖当年一语中的,这厮打顺风仗是无敌的。 只有手头的兵力是优势,纸面实力碾压对方,方七佛就绝对不会翻车。 城头的守军叫苦连天,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白天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就疯了一样的攻城。 好在思州作为田氏的老本营,被打造的十分坚固,周围的城寨一个个被攻克,这个地方反倒屹立不倒。 田祐恭几次派人前去请降,都被方七佛拒绝,此时不是最后时刻,若是受降便不好再处置他们了,否则的话,好不容易安抚住的播州杨氏难免心生疑虑,有可能会造反。 必须将田氏全歼,把这个黔中土皇帝灭族,才能震慑此地的各个土司,将来改土归流时候才能保证顺利。 田祐恭手扶着城墙,大声呵斥手下射箭、扔檑木滚石。 “退了!宋军退了!” 欢呼声响彻城楼,宋军正在缓缓撤退,刀盾手举着盾牌,防备箭矢,掩护后面的将士撤离城下。 许多田氏兵马互相抱着痛哭,他们也都没有想到,这么激烈的攻城会被自己打退。 看来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只有田祐恭感觉有些不对,刚才宋军并没有显露疲态,反倒是城楼上的自己人,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些人退的蹊跷…… 突然,他的脚下一歪,帽子也遮住了眼睛,只感觉天旋地转,城墙在晃动。 须臾间,轰隆的炮声响起,乌蛮三十六族的定峰部最擅长的就是挖洞。 他们趁着夜色和攻城的宋军的掩护,掘土到了城下,埋了满满的炸药。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袭来,许多田氏守军被活活呛死。 思州的城墙上,露出一个大的缺口,足足有十几尺长。 田祐恭站定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烟熏火燎之下,只剩下牙齿还是白的。 “我田氏,今亡矣……” 说完之后,田祐恭一屁股蹲在城楼,再也站不起来了。 硝烟散去,一阵金鼓声响起,无数兵马涌向城门。 方七佛在中军阵中,没有丝毫喜色,面沉似水十分冷静。 在没有完全胜利之前,任何庆祝都是一种犯罪。 “邓武,轻骑围住四周城门,今夜但有想要离城者,一律斩杀!” 田氏经营黔中五百年,鲸吞蚕食了不少的土地,治下人也越来越多。 在黔中,他无疑是强大的,但是这种强大,放到大宋便不值一提。 就算是贵州全境,在大宋来说,也是最贫瘠人口最稀少的一个地域。 这里交通不便,道路闭塞,经济发展缓慢。 唯一的优势也是地势险要,当地兵马擅长山地作战,但是前来征讨的宋军,也是大理高山上居住的乌蛮三十六族,他们的这个优势也荡然无存。 大军杀入思州城,很快就将城门突破,田氏兵马开始四散奔逃。 清晨十分,城中的动乱逐渐平息下来,田氏府邸占据了思州的大半个城池,如今被围的水泄不通。 门口的一个坑道里,落叶堆积,突然一个乌蛮偏将把手里的标枪一扔,过去之后拔起枪来,上面插着一个肥硕的老鼠,眼看已经死了。 “方帅说了,连一只老鼠也不能放出去,都给我盯紧点!” 城门外的大道上,方七佛带人,慢慢入城。 两侧都是宋军兵马,城中血腥气浓郁,方七佛目不斜视,拽着马缰绳,缓缓前进。 今日是大宋宣和四年五月初一,距离发兵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零二十天。 两个月戡平叛乱的目标,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对黔中的整顿。 这里可以说是土司制度的中心,羁縻官也就是被杨少宰成为土司的家族和部落遍布整个黔中,以田氏最大。 叛乱已经平息,西南的血腥和杀戮,才刚刚开始。 这次的目的是改土归流,战争的完结,并不代表和平的到来,接下来的日子丝毫不会轻松。 方七佛知道自己的使命,是把这广袤山地上苟活了千年的奴隶,变为大宋的百姓。 邓武纵马赶来,在马上抱拳,道:“方帅,昨夜田祐恭的长子田汝端想要逃走,已被捉了回来。” 前方赶来的刘承志,也抱拳道:“田家其余人等,都被擒住,现关押在田府。” 方七佛叹了口气,道:“田家蛊惑当地百姓,作乱谋逆,屠杀州县,罪无可赦,诛其族!” “三天之后,设台祭奠战死的弟兄,并被屠杀的阳州百姓。聚集思州居民,前来观看田氏伏诛。” 方七佛的命令,很快在思州传播,所有的人都不敢置信。 往日里高高在上,路过时候跪的不及时,或者敢抬头看他们一眼,就会被剜去眼珠的田家人,竟然也有被灭族的时候。 这几百年来,只看到他们灭别人一族了,何曾见过他们被人按在地上斩首。 土司治下,就是这样,人生下来已经分了三六九等。 普通人就是再有才干,也只是田家的奴隶,田氏出身就算是再低劣,那也是主人。 长相俊美的女子,被他们看上了,不管是嫁做人妇的,还是年幼的,都难逃毒手。 他们的车轿路过,所有人必须跪在两侧,若是挡路轻则一顿鞭子,碰到车内的人心情不好,就是当场打死,也没有人敢看一眼。 烈日当空,思州的空地上,人头攒动。 很快,田氏三百余口,被押赴刑场。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惊呼,很多人膝盖已经发软,甚至有人还是跪了下去。 这些田家人,人人不复从前的神采,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双腿打颤,有的人干脆就是被拖拽着前进。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全都是赤着半边胳膊,怀里抱着一柄大刀。 田家男女老少,三百余口,十人一批,轮流被押到断头台前,撅着屁股伸长脖子。 田汝端倨傲的神情,已经不复存在,凉薄的脸上,挂满了惊恐。 一串恶心的鼻涕,垂在头下,眼泪滚滚而落。 一声锣响,田祐恭、田汝端等十个嫡派子孙,人头落地。 人群中又是一声惊叹,汇聚成巨大的声响,在思州回响。 接下来,是第二批……第三十批次。 围观的人,已经看得麻木,突然不知道是谁挑的头,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人们声嘶力竭地怒吼着,高举双手,互相拥抱。 这一刻,很多人都觉得浑身轻松了,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大山,没有了…… 昭德坊,书斋。 杨霖对于远在西方的征战丝毫不知,而且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的情报系统虽然十分强大,但是碍于如今的交通条件,在遥远的西陆并没有布置情报番子。 虽然耶律大石心心念念东方战场,杨霖却对西方不甚在意,那里如今就是一片蛮荒之地。 如今气温逐渐回暖,大战一触即发,书斋内的墙壁上,也挂满了兵马山川地势图。 这个时间段,在后世的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因为赵宋的无能,丧失了中原,继而逐渐丢失了江南,以致整个神州大地沦为腥膻。 直到三百年后,洪武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汉人才终于夺回了自己祖先的埋骨之地。 这整整三百年中,无数富丽堂皇的宫殿,被蛮夷人占据; 数以亿计的汉家儿女,成为蛮人的奴隶; 胡风南渡、刀刃加颈、屈辱之至。 现在有一战逆转乾坤的机会,实在是容不得半点闪失。 如今的汴梁,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书房的两侧窗户全部敞开。 杨霖身穿一袭汗衫,堂内还有高柄、张叔夜和白时中。 杨霖揉了揉眼睛,顺手拿起一根长条,突然想起这个是用来增加情趣,抽打娇滴滴的美人的,不禁有些心虚。 他看了一眼,在场的没有异样的眼神,不禁心中稍定。 看到杨霖继续说话,装作若无其事的高柄才长舒了一口气,暗道好险没被少宰看出我看出来了…… 指着沙盘上的一个高岭,杨霖凝声道:“此乃松子岭,韩世忠所部,现驻扎在此。”接着往西一指,道:“这是马盂山,宗泽所部在此。” “姚平仲在这个地方,辽人称之为兴化。王禀、吴玠还在白屿河固守,这便是我军如今的局势。” 张叔夜接过话头,道:“而金兵主力在黄龙府修整,外围是他们的皇帝刚刚册封的西路兵马大元帅完颜娄室在设防。” 杨霖听到这里,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又是这个完颜娄室,决战之时,此人便是第一块难啃的骨头。” 高柄也点头道:“没错,我等大计,几次三番都是坏在此人手里,想杀阿骨打,必须先歼灭娄室。” 大宋的姚平仲,金国的完颜娄室,是两个让敌对一方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大将。 若是没有他们两个,战争的局势如今大不一样。 当初阿骨打围攻云内,娄室把守桑干河,让支援云内的韩世忠、王禀、宗泽所部寸步难进,姚平仲不得不孤军奋战,让宋军错失了收复云内重创女真的大好机会。 而耶律大石西逃,还十分缺德地打开了城门,让女真破城而入。大同城内,是姚平仲坚持不退,巷战到援兵赶到,不然云内已经被女真占据。 张叔夜笑道:“从沙盘上,清晰可见,我们三面合围了女真,唯有东方是大海。完颜娄室再强,大势之下,也难免被碾为齑粉。 前线猛将如云,精兵如雨,实则已经是汉家武备巅峰。如今战局,就缺一个坐镇中军,全盘指挥的主帅。”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望向杨霖,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杨霖挠了挠额头,感到有些头疼,自己真是天生劳碌命。 偏偏这事不能交给别人做,说不得要硬着头皮,再去一趟关外了。 在场三个人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别的意味,谁都知道,杨少宰这一去,回来之后便是黄袍加身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这些人便是那一朝新臣…… 从龙之功,与国同休,荣宠无限。 杨霖自知此次辛劳难免,也不再墨迹,放下手里水煮过的,抽在身上只响不疼的藤条,道:“我去之后,朝中一切,概不要轻易变动。钱粮辎重,依旧是头等大事,便是西南战事所需,也可以缓一缓。举国之力,都应该优先决战北虏。” 白时中身为首席宰相,赶紧轻轻稽首道:“少宰放心,我等一定兢兢业业,为少宰做好补给。” “最好是挑动金国内的辽人作乱,我觉得有必要组建一个名义上的辽人军队,找几个姓耶律的宗室,扶持起来做个傀儡。” 高柄一听,叹道:“辽人宗室逃的逃,死的死,遍寻云内幽燕,恐怕也好在契丹宗室了。为今之计,只有捏造一个出来。” 杨霖点头道:“这事让宋江来,他最拿手了,而且宋江已经到了草原。上次花荣扮了个于阗王子,据说有模有样,这次干脆一事不烦二主,让他扮作耶律延禧的儿子。” ------------ 第七百零八章 胜券在握少宰仍留后路,豪气干云小将互不钦服 没有大张旗鼓的百官欢送,也没有金鼓齐鸣的大军出征。 万岁营两千亲卫,再次护送着他们的少宰杨霖,前往北方战场。 喧嚣的道路上,卷起一路烟尘,杨霖骑在马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汴梁到幽燕这条路,自己走了多少回,但是翻出长城还是第一次。 不知不觉,胡汉之间,攻守易矣。 大唐衰弱之后,向来都是北虏入侵中原,如今兵锋终于打出了长城。 自古以来,很多民族号称战斗民族,很多皇帝号称大帝。 但是他们最多风光几百年的时间,就已经烟消云散,他们建立的帝国转眼化为废墟。 杨霖拽着马绳,任由它向北奔驰,心中不禁感慨一声。 站在这个时间节点看,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除了中间短暂的一百多年,自己脚下这片土地上的军队,一直是当世武力的巅峰。 这一次,自己要把汉家武力,推到一个顶峰。 远迈强汉,睥睨盛唐,一举扫清塞外强虏,让北方凶恶狠戾的异族,变得热情好客起来。 这一切,都只需要打赢接下来这一战。 高岗上,陆谦举手遮阳,看了一眼远处,飞马回到杨霖队伍中,抱拳道:“少宰,今夜在哪一处歇息?” 杨霖想了一下,摸着马的鬃毛,说道:“走到哪,就在哪扎营,路过州府一概不进,免得耽误时间。” 陆谦面露难色,犹豫再三,还是劝道:“少宰,如今虽然白天回暖,夜里仍然十分寒冷,莫要急着赶路,反倒着了凉就不好了。” “哪有这么娇气,若是这点风寒吃不了,谈何远征塞外?那黄龙府,可比这里冷多了。” 说完催动胯下骏马,一路向北。 沿途的天气,慢慢地变冷起来,好像是逆着季节在走。 七天之后,杨霖一行人已经到了大名府,杨霖也披上了披风,本地守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杨霖勒住战马,并不进城,骑在马上伸手让大名府的防御使前来。 不一会,防御使刘文名匆匆赶来,还来不及拜倒,杨霖挥了挥手,道:“未虑胜,先虑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我等此去,幽燕防守空虚,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要顶少,保住中原。 你这大名府,是最后一道防线,前面我还布置了河间、易州、燕州、檀州四道。” 杨霖稍微俯了俯身子,刘文名赶紧凑了上去,却听杨霖凝声说道:“这几道全是一样,但有差池,人头不保!” 刘文名脖颈一凉,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少宰尽管放心,别处不敢说,下官保证大名府绝对不会丢。” 这也只是万全之计,真的有什么差池败了,也要保住中原,然后再慢慢翻身。 当然,杨霖不认为自己还能败,大势已经形成,胜券在握。 无论是底蕴还是实力,除非阿骨打也学刘秀召唤陨石痛击穿越者,不然自己必胜。 --- 白屿河一带,所有将士都收到了消息,少宰杨霖即将到来。 这已经是进攻的前兆了,纵使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接下来大战即将到来。 不管是各级将佐,还是普通士卒,都在紧张地准备着。 右军营中,刘锜在擦拭着自己的大枪,这枪杆已经有些磨旧,可见操练的十分勤。 中华武术的精髓,其实从来不是普通的斗殴、擂台,更不是拳脚技艺。 真正厉害的,是军中的兵刃武术,远在商朝时候,汉人已经拿着青铜武器战斗。 而春秋时候,我们的祖先驾驶着千百辆战车互相厮杀的时候,大地都在轰隆的碾压声和战马声中颤抖。 这个时候,其他绝大数的民族还在把石头绑在棍子上,挥舞着打仗呢。 刘锜手中的长枪,就是军中战将最常见的武器,古往今来,各式枪法在军中流传,勤加操练的兵马,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杨沂中兴奋地掀开帘子,闯了进来,拍着他的肩膀:“刘锜,少宰来了!” “这么快?”刘锜没有回头,略微有些诧异地问道。 杨沂中嗨呀一声,笑骂道:“俺说的是,他已经在路上了,正在赶来。” “这我早就知道了,你才刚刚听说?” 杨沂中不理会这个没礼貌的小子,自顾自乐道:“咱们终于也有机会,随着少宰厮杀一回了。” 刘锜擦拭枪杆的手,微微一顿,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这一场大战,将星云集,自己如今还是不显眼的一个。 但是像杨沂中还有自己这样,憋着一股劲,要在此战中证明自己的,不知有多少人。 满营之中,谁有甘心做一个配角,坐视他人名留青史,封妻荫子,光祖耀宗呢。 杨沂中满怀希望,壮志在胸,拍着胸脯道:“俺进京营新军三年了,当初俺被人嘲弄,是少宰对俺青眼相加。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回如何不死战相报!” 杨沂中是因为身材魁伟,相貌不凡,被杨霖看中,带去摘星楼参加了宋江、高柄等人的聚宴。 而刘锜,则是因为他爹是杨霖旧部,当初兵荒马乱他落魄在汴京,才得以结识杨霖。 杨霖当初拥兵杀入汴梁,将六十万禁军解散,招募了这些精兵强将。可以说每一个都是严格筛选过的,他们身强力壮,家中有兄弟,不愁父母无人赡养。 京营新军的这些年轻将领,用的是最好的盔甲兵刃,拿的上最多的饷银,每天操练是最苦的,夜里读书是最累的。 辛辛苦苦这么久,终于要迎来最后的大考了…… 与这次相比,武状元的考试,都是小儿科。 姚平仲,韩世忠,宗泽,王禀,吴玠,杨可世…… 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压在他们头顶,早就听得腻歪了,以后这大宋江山内,传颂的为何不能是俺的名字? 刘锜转过头来,看着眼中放光,精神抖擞的杨沂中,拧眉道:“这一回,我一定要打最漂亮的仗,拿最大的功劳!” 杨沂中楞了一下,骂道:“你有什么本事,敢小觑俺们,说话这般这轻狂,咱们走着瞧。” ------------ 第七百零九章 宋押司为宋剃辽发,辽皇帝兴辽说宋话 奉圣州,鸳鸯泊。 克烈人作为先导,带着草原上的大军,直扑此地。 如今这里的部落,都已经不堪一击,各地城池只有百姓,却没有势力入主,进入了短暂的无人管辖阶段。 宋江带人接手了这里,大军在鸳鸯泊前驻扎。 《辽史·兵卫志》:其南伐点兵,多在幽州北千里鸳鸯泊。 此地是辽人点兵所在,契丹大军出征南下侵宋,往往在此点将聚兵,就是因为此地开阔。 而如今,曾经主宰这万里疆域的契丹人,早已退出了这个舞台。 中军大帐内,几个回鹘将领,捂着嘴偷笑。 还有几个党项将军,也都看着自己的靴子。 帐中宋江气咻咻地撇着头,骂道:“少宰亲自来信,点名要你扮作耶律延禧之子,这是何等的信任。” 正中间,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是花荣。 他梗着脖子,不服地道:“哥哥别说了,说什么俺也不会钳发,忒也难看。你看看别失野离,人家是羌人都不留羌人发式了!” 别失野离面带自矜,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十分骄傲。 如今的党项回鹘,都已经放弃了本族的发型,以汉人装束为美,尤其是上层的贵族。 宋江怒不可遏,骂道:“你不钳发,如何能唬过那些契丹人?少宰是要你聚齐契丹反抗势力,人家来一看是你这个样子,如何肯信你是那耶律延禧的儿子?” “你自己说,是你的头发重要,还是国家大事重要。” 花荣不管他怎么说,就是不肯钳发,几个剃头的站在中间,也不敢下手,十分为难。 宋江脾气上来,噌的一下站起身来,道:“花荣,俺宋江今日就要给你钳发,你若是不愿意,俺陪你也钳发便是!” “哥哥若肯,花荣也肯!” ………… 鸳鸯泊大帐内,将领们都有些面色古怪。 满帐的异族将领,全都是汉人服饰、盔甲和发型,甚至说的也是汉语。 但是主将位置上,两个钳发小辫的,确实正儿八经的汉人…… 花荣本来就黑,宋江比他还黑,一高一矮凑在一块,倒像是一个契丹人和一个女真人。 宋江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会,却自己先笑出声来。 花荣陪笑道:“哥哥,这样一来,俺就好受许多。俺这辈子最敬佩地就是哥哥,和你留一样的发型,便是这般丑陋,也无妨了。” 宋江也不理他,一拍桌子道:“竖起大旗,收拢契丹各地做反兵马,我们要在女真鞑子身后,给他一刀!” “别失野离,苏珂野!” “末将在。” 宋江挥手道:“你们率部,直奔天岭!” “杨夜。” “末将在。” “你率部攻下炭山!” 两伙人捉刀而出,宋江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花荣,大声道:“耶律荣!” 宋江喊完之后,没有回应。 花荣正在叹息自己的头发,突然屁股被踢了一脚,刚想骂娘就看见宋江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耶律荣!” 花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拳道:“在!” “你现在是耶律延禧的第六子,元妃萧贵哥所生,齐王耶律荣,记住了么?” 花荣赶紧道:“记住了。” 宋江叹了口气,道:“你去……算了,你跟在我身边吧。” --- 巴格达城下,契丹精兵云集,还有许多附庸兵马,连营十里,不下二十万。 塞尔柱帝国,已经不复当年的凶悍,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们被突厥小兄弟花剌子模打的不成人样。 要不是来了一个天降猛男耶律大石,他们庞大的疆域,都快被花剌子模给蚕食干净了。 如今耶律大石吃干抹净,要和这个昔日盟友翻脸了,连个理由都懒得想。 塞尔柱的使者怒问他为何无故进攻,营中的契丹将领吵嚷起来,说着这些那些的理由。 坐在主帅位置的契丹皇帝耶律大石,心烦意乱,内心不知怎地,无名火爆发。 他一拍桌子,营中瞬间清净下来,站起身来的耶律大石,冷眼梭视塞尔柱的使者,沉声道:“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曾经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你回去之后,告诉你们的皇帝,我们契丹兵强马壮,要占据他现在占据的土地、人口和财富。 若是想保全你族血脉,便早早投降,不然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在场的契丹人,全都振奋地高呼起来,皇帝如此霸气,深深附和他们的脾气。 这才是重振契丹的一代雄主,这才是我们契丹的皇帝。 塞尔柱的使者,没有想到他们契丹的皇帝直接不要脸了,什么理由也不要,就是要攻城略地…… “契丹的战马,踏碎了花剌子模,却吓不到我们塞尔柱人。尊敬的大辽皇帝,如果您执意要开战,每一个塞尔柱人,都将是您的敌人。” 耶律大石轻笑一声,声若洪钟,响彻大帐:“那朕就带着麾下的儿郎,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 在场内的契丹将军,全都真臂高呼,互相看着对方兴奋地脸庞,恨不得马上开战。 耶律大石抬手一压,帐中瞬间安静下来,他举起手掌,晃着无指,道:“朕只给他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若不开城纳降,朕将破军,屠城,灭国。” 现在的大辽,可不是刚来时候的小兄弟了,如今他们坐拥大片的土地,治下无数的阿塞拜疆族人、突厥族人、还有各色罗马人…… 他们拥有无穷的财富,他们的能工巧匠,将此地丰富的铁矿,化作一件件锋利的兵刃。 他们的攻城器械五花八门,每一个都有着让人胆颤的威力。而且还有炸药,那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 契丹人已经把领土推进到黑海、里海、波斯湾和地中海,他们唯一的扩张道路,就是南下,拿下塞尔柱帝国。 失魂落魄的塞尔柱使团,垂头丧气地回到本国,在众人的期待中,慢慢地摇头。 “陛下,他们的皇帝耶律大石,已经铁了心,要吞并您的帝国。” 塞尔柱王朝的第五代皇帝,吉亚斯丁·阿布·薛乔厄·穆罕默德·本·马立克沙,闻言并不准备妥协。 一场大战,即将开幕。 ------------ 第七百一十章 扫清外围北安州 宗泽带着在幽燕招募的最后一批新兵,赶到了白屿河。 与此同时,杨霖也已经来到了此地,顺势跟他们一道,赶赴前线。 西边也暂缓了对旧日大辽中京府的蚕食,长城内外,兵马往来如梭,大战前夕的紧张氛围,让回暖的天气也为之一寒。 在鏖战了一年,又对峙了一个寒冬之后,杨霖到了白屿河,马上开始也一场战役。 宗泽亲自扶着一杆令旗,站在杨霖身侧,看着下面无数兵马前行。 对面是北安州,此地的城池不比幽燕,都是些松散的部落联盟。 女真南下时候,他们抱紧大腿,准备跟着所向睥睨的女真兵马,前往南方的大宋捞点好处。 要说这些地头蛇,对女真鞑子的忠诚,可以忽略不计,无非是想抢夺财物,掠夺人口。 后来金兵全盘后撤,他们也没有跟着一起走,这里是他们的根。 地头蛇离开了自己的地盘,便是任人欺凌宰割的肥羊,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 北安州境内,如同堡寨一样,形形色色的寨子不下几百个。 这一片和幽燕不相上下大小的疆域内,城池只有两个,而且不算很险要。 大部分地区,都是崇山峻岭,还有十几道河流。群山夹带着大片的平原,就是这个错综复杂的地形,一旦骑兵开始冲锋,就是任意驰骋。 女真人从黄龙府杀到这里,继而掀翻了大辽,凭的就是重骑兵冲击下无与伦比的破坏力。 前方的寨子中,多维扎趴在草围子上,紧张地看着远处的动静。 这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的红缨,汇聚成的大军,就像是岩浆一样从地平线翻涌而出。 一股压迫感,让他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这就是长城对面,守住了女真的大宋军队么? 曾几何时,见识过女真大军的多维扎,一度认为那是不可战胜,甚至不可抵挡的军队。 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何女真人打不进长城了,这些兵马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势,明明白白地告诉眼前的敌人,挡路者必死。 与此同时,北安州无数的地头蛇堡寨,希望凭借他们的寨子,就像是白屿河的宋人一样,抵抗来犯之敌。 可惜,堡寨战术,也不是谁都能用的。 杨霖放下千里镜,回头笑道:“这样的军寨,也不知道是谁建的,直如此荒唐可笑。” “我看,他们是没把我军的火器放在眼里。” 杨霖说完一挥手,旁边的宗泽亲自挥舞令旗,看着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将士,开始逐渐加速。 远处首当其冲的多维扎的寨中,寨墙上密布着一排排箭手,矢弩遥指城下,严阵以待着,一片静寂中,似乎连心跳声都能听清。 已经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在宋军面前,这些堡寨就像是风雨飘摇的海上一叶小舟。 随便一个浪花,都能将它彻底打翻。 “扫清这些障碍,我们就去打黄龙府……直捣黄龙,终于能实现了。” 杨霖叹了口气,声音还没落下,金鼓声齐鸣,苍凉悲壮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所有的大宋将士,精神一振。 前方身先士卒的将军,一声嘶吼,喊杀声浪顿时惊雷一般响了起来。 前军先开始加速冲锋,后面的将士跟上,缓缓开始加速。 远处的投石器,将一颗颗装满猛火油的炮弹打到城墙上,正当守军疑惑怎么毫无威力只有些许怪味的时候,火箭随后而至。 初春干燥的城寨,顿时成为一片火海,杨霖早就看出,这些堡寨连最起码的防火都做不到。 伴随着烟尘滚滚,大军掩杀而至,将这些堡寨快速地清扫起来。 十几万的宋军,铺展开来,无边无际。 亏得此地宽阔,高处看来更是声势骇人,这种规模的战斗杨霖考虑的已经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扫清周围的隐患,好专心和黄龙府的女真兵马决战。 阿骨打不愧是一代枭雄,他此时选择的竟然是撤回黄龙府,让自己的三方口袋阵,扑了个空。 不过他的身后那广阔的上京府,也已经暴露在宋江的面前,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在黄龙府附近速胜大宋。 舍此之外,任何的良法,也救不了这个突然崛起的女真一族了。 纷乱的思绪中,杨霖抬眼看了一下战场,大宋将士碾压过去之后,北安州没有一个是一合之敌。 这也是为什么杨霖要让这些新兵前来打头阵的原因,这种战斗,可以快速地给这些新兵积累经验,鼓舞军心士气。 宗泽满意地看着下面的战果,他在幽燕招募的这些燕地汉儿,可以说是天生的战士。 这也和燕地特殊的历史有关,这个被石敬瑭割让出来的地方,自古就是汉家屏藩,却成为了契丹的边陲。 不管是大宋,还是前去大宋打草谷的契丹,都没拿他们当自己人。 宋人杀过来之后,要打燕地汉儿,契丹人南下顺便也要劫掠一番。 如此环境下,养成了这些人聚集起来,为自己奋战的习惯。 他们从未停止过厮杀,不管是哪边来的敌人,生下来就是在这个动荡之地,也养成了燕地汉儿好斗勇武的性格。 谁掌握了他们,就是掌握了一支锋利的剑,后世的忽必烈就是因为收伏了这些燕地汉儿,才所向睥睨,在蒙古内斗中,打得纯种的蒙古骑兵丢盔弃甲,夺得汗位,灭了南宋。 燕地豪强,先是被杨霖除掉了一些不投降大宋的,又被完颜宗翰将降宋的杀了一遍。 无家可归的燕地汉儿,被宗泽招募,成为了如今战场的骁勇的新兵。 宗泽兴奋地说道:“少宰,似此这般,我等尽可在半月之内,扫清北安州。然后继续北上,一战平定塞外,解我百年边患!” 杨霖听完,眼皮一抹,自言自语道:“半个月,那就是六月初可以杀到女真跟前,倒是个厮杀的好时间。就是不知道,女真鞑子是耐心在黄龙府等待决战,还是会出来迎战。” ------------ 第七百一十一章 宋少宰求稳清扫北安州,辽皇帝示威屠戮巴格达 放眼望去,整个北安州一片狼藉,除了尸体就是滚滚狼烟。 一群白布遮面的宋军,正在焚烧死尸,云内瘟疫让他们养成了这样一个默契。 事实上,在宋金蒙古争锋这段时间,是瘟疫集中井喷爆发的一段时间。 因为瘟疫,一个城的人十不存一的情况,十分普遍。 北安州的地方豪强,组成一个个堡寨,几乎全被扫灭,少有投降的。 不是他们对金国多么忠心,也不是他们多么坚贞好战,纯粹是宋军雷霆一般的进攻,没有留给他们思考和投降的时间。 血与火还有宋军头顶的红缨,三种红色,是如今这片土地的主色调。 大宋轻骑以千人一个小队,在北安州四处奔驰,见到城寨便放火,遇到被击溃的地方武装,就上前歼灭。 如此凶狠的战法,比之女真也不惶多让,被杀怕了的北安州旧辽人,终于开始走出藏身之地,向大宋投降。 宗泽下令,所有俘虏,押解回幽燕,编入高丽运输的民夫队伍。 大帐内,杨霖手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 所有的将领都不敢说话,还以为杨霖在研究地图。 不一会,一阵轻微的鼾声传来,宗泽眉头一皱,少宰他好像是睡着了。 “少宰?” 杨沂中欲言又止,还是出言阻止道:“宗总管,少宰他连日疲累,就让他睡一会吧?” 宗泽瞪了这个小将一眼,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些,道:“这是什么时候,军机大事,动辄关乎社稷苍生,岂能容得片刻疏忽懈怠。” 这么大的声音,别说是累的不小心睡着的杨霖,就是睡死的人,也被吵起来了。 杨霖伸了个懒腰,道:“宗泽,你又在指桑骂槐,本官不过是不小心睡着了,还至于危及社稷苍生么?” 宗泽见他醒了,轻笑上前,道:“少宰说笑了,下官不过是教训杨沂中这个年轻人,好让他明白居安思危,别整日不着四六。” 杨沂中这些京营新军的年轻将领,是杨霖招募的,捧着杨学典籍成长起来的一批将士。 他们最是钦服杨霖,一听这北道总管,口口声声说自己,其实是在暗指杨少宰,就有些不忿。 不过杨霖却不以为意,成大事者,要有一些气度和胸襟,而不是什么不顺心话都听不进去。 而且他和这些北方的将领,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不太正经,彼此习惯了这种插科打诨似的拌嘴。 杨霖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宗泽不为所动,上前说道:“少宰,北安州能给我们造成后患的武装,几乎全部被歼灭了。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下官觉得,咱们应该继续东进了,翻过马盂山,和韩世忠所部,共围中京大定府!” “急什么,稳妥第一,步步为营。北安州这么大,你说安定了就安定了?给我派出哨骑,四散探寻,再拿出三天时间来,确认一遍我才安心。” 杨霖也不怕被人说胆小如鼠,这种事情,实在容不得半点隐患。 前期一帆风顺,后面翻车的北伐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别的不说,就说赵光义的雍熙北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宗泽一听,也有道理,便点头道:“少宰,既然已经开战,下官专门派人盯着鸭绿江一带,并没有什么动静,是不是提醒一下高丽,该出兵作战了。” 杨霖心中暗道,这宗泽长得黑黑的,心也不白啊。 鸭绿江过来就是金国的东京府,那里是渤海人的窝子,也是女真的兵器作坊,他们岂能不派重兵把守。 让高丽人去,不是送死么,不过倒是可以拖住一些女真精锐。 杨资谦的兵马,躲在大宋给他们修建的防御工事后面,时常袭扰东京府的金国兵马,已经是弥天大勇了。 让他们杀出鸭绿江,估计得有同等规模的督战队,在后面拿着刀逼他们出去作战才有可能。 不过杨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手下的书记官,起草公文发给高丽。 至于他们什么时候出兵,杨霖觉得可能是在自己胜券在握,围住阿骨打的时候,这些高丽兵可能会“神兵天降”,然后在自家的史书中,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宣和四年,高丽灭金于黄龙府…… 杨霖毫不讳言,直接笑道:“发这么个命令过去,他们若是不动,将来也是一个治罪的由头。” 宗泽和他相视一笑,轻轻颔首。 --- 巴格达,这个名称来自于波斯语,含义为“神的赠赐”。 烜赫一时的波斯早就被骑着骆驼的穆斯林征服,他们的宗教被践踏,寺庙被焚烧,贵妇少女沦为奴隶。 塞尔柱人,杀掉了波斯太后的宫廷卫队,宣告彻底消灭了这个帝国。 然后仅仅在都城,就有四万波斯女人,成为了阿拉伯帝国的战利品。 这些衣着华贵的波丝贵妇,被押到大马士革,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被贩卖出售。 衣衫褴褛的阿拉伯人,从黄沙中骑着骆驼就像是中原王朝北虏一样,他们占据了富庶的波斯之后,从此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人。 但是伤疤很快就风干了,剩下的波斯人,心甘情愿地做着奴隶,像曾经仇人的神祇虔诚地跪拜。 如今,更加强大的契丹人来了,他们要塞尔柱的皇帝,带着自己的国土和子民投降。 塞尔柱的皇帝马立克沙,并不准备束手投降,尽管他知道垂垂老矣的塞尔柱,未必能抵挡住凶狠的契丹人。 夕阳中,这个城池到处都在冒烟,灰色的烟火熏燎的痕迹到处都是,投石机打出一个个的坑洼,让城墙显得有些凄凉。 耶律大石看着满目疮痍的巴格达,心中十分清楚,这是拿下塞尔柱的第一战,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震慑。 让以后想要负隅顽抗的城主知道下场,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不战而降,从而让契丹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南征的胜利。 他转过身来,冷冰冰地下令:“传令下去,今夜开始轮换攻城,一刻也不许让敌人歇息,攻破城池,三日之内不限将士!所获财物、掠夺妇人,皆归己有。” ------------ 第七百一十二章 朝鲜王虐流高丽生民,宋将士马踏契丹源头 开城,王宫之中。 如今的主人是朝鲜国王杨资谦,一个高丽两个国王,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奇葩事。 高丽国王依旧是被囚禁的王楷,大宋有封了一个朝鲜国王。 说起来,高丽国王是大辽册封的,虽然向大宋称臣了,但是宋帝从未册封过他。 倒是阿骨打,建国时候,曾经加封了一下王楷的爹,高丽仁宗。 杨资谦志得意满,大排夜宴,邀请高丽朝中偏向于他的大臣赴宴。 席间山珍海味,玉盘珍馐,应有尽有。 宴客的房间,更是豪奢,镶金缀玉,描龙绣凤,锦缎彩屏,说不尽富贵奢华,风流精致。 席间穿花蝴蝶一般,来往伺候的侍女,全都是薄粉衣裳,娇俏可人。 在场的轮番为他敬酒,杨资谦来者不拒,喝的晕晕乎乎。 这时候,一个亲信拿着一封信进来,走到近前在杨资谦耳边说了几句。 杨资谦吓得酒都醒了,一个激灵,出了一身的汗。 赶紧接过信来,展开一看,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纸张。 眼看杨资谦这般做派,底下的大臣也都傻了眼,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有人端着酒杯,有人举着筷著,时间好像是静止了一般。 周围的乐师,全都停了下来,中间起舞的宫姬也都垂袖等待。 终于杨资谦看完了信,默然许久,道:“大宋杨少宰,亲笔给我写信,让我们高丽出兵,配合他围攻女真中京府。”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下面的大臣很多吓得面如土色。 女真人是什么鬼怪,他们是最清楚的,当时趁着辽金争霸,他们出兵占领了女真九城。 等女真人回过头来,就给了这个高丽邻居一记狠得,吓得高丽赶紧出使,把女真九城全部归还不说,还割让了大片疆域,然后称臣纳贡。 大金立国之初,没有什么藩属,这个高丽算是正好投其所需,而且阿骨打准备南下攻宋,不想在身后开辟一个战场,才没有继续追究。 当初高丽的精锐将士,全部在女真九城,被人家几百人追着砍,就跟砍瓜剁菜一样,君臣惶惶不可终日,以为即将亡国。 这些事就在眼前,过去不久,现在竟然要高丽出兵,攻打金国东京府,然后合围上京府…… 到底要说大宋看得起自己呢,还是骂他们想害死自己呢。 杨资谦一看他们的样子,心中更加烦躁,一推桌子骂道:“滚,都给我滚。” 说完拿着信,在一群宫娥太监的簇拥下,乘坐銮舆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只留下一殿的大臣,不知所措。 高丽盛行门阀制度,能够接受教育的,往往是门阀高门。 而杨资谦为了一家独大,将门阀制度的根基摧毁,将十三个高门杀得杀,贬的贬。 朝中启用的,除了仁州杨氏的人之外,就是一群武夫或者钻营小人。 谁会拍马屁,谁就能升官,哪个杀门阀起劲,手段酷烈,他就能掌权…… 长此以往,朝中聚集了一群废物点心,好处就是对杨资谦绝对忠心。 寝宫内,杨资谦急的手脚冰凉,杨霖在写信的时候,就知道会让他们不好受,但是估计也想不多,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整个高丽,都是杨资谦在掌握,而他最大的靠山就是杨霖。 情急之下,杨资谦下令搜刮一批金银珠宝,并一封声情并茂的信,送到杨霖那里大表忠心。 很快,一群群杨氏私兵,在高丽国内狼奔豕突,搜刮奇珍异宝、天材人参、美貌少女…… 民间本来就是没有多少青壮了,如此一闹,更加的民怨沸腾。 元山一带,爆发大规模民变,杨资谦趁机发难,说是门阀余孽作乱,派兵大肆杀烧掠夺。 不但将门阀剩余的势力杀了个干净,还趁机敛取了民间无数钱财,又抓了几万个民夫送到大宋。 高丽的顶层人物,虐民从来不带手软的,很快就将国内的矛盾压住。 而大宋那边,也确实没有再次下令,更没有出言责骂高丽,让杨资谦长舒了一口气。 底层死些人怕什么,那些泥腿子贱民什么都不行,就是生孩子快。 杨资谦和他的手下群臣,从未将此放在心上,只要这片土地还在,子民要多少有多少,杀多少生多少。 --- 北安州,宋军大营。 所有的将士都忙碌着,准备拔营继续前进。 马盂山一带,娄室和姚平仲已经大战数场,这一对宿敌,又再次僵持住了。 无险可守,骑兵对冲,姚平仲的人还是吃了些亏,好在损失不大。 而娄室也在忙着整合收伏宗翰的旧部,没有出全力,双方极有默契的等待着最后决战的来临。 一张地图,在马背上被杨霖反覆展开。 马盂山,传说是契丹的发源地。 刘锜高声道:“相传有神人乘白马,自马盂山浮土河而东,有天女驾青牛车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每行军及春秋时祭,必用白马青牛,示不忘本云。这就是契丹八部的来源,后来被耶律阿保机统一,建立大辽。” 杨霖哂笑道:“纯属放屁,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穷山恶水里,哪有什么神仙,若有神人天女,也只能是汉人……汉神,汉仙。” 刘锜这也是夜里的文教学来的,闻言笑道:“少宰不是赤阳子,神霄侍辰,天上星君下凡,怎么还不信神仙。” 杨霖看着地图,漫不在意地说道:“我在神霄殿,漫天皆神仙。我在陆地上,遍地圣和贤。马盂山草木茂密,我等驻扎在此,须得防备女真火攻。” 一直没有说话的宗泽,放下千里镜,眉心微微蹙起道:“少宰所言极是,我们需要在山间建一个工事,作为伐金桥头堡!以后平定了此地,也好就地设立州府。” 辽东一带,后世就是东北,不同于草原。这里比较适合建城,打下来之后万没有撤回长城的道理。 杨霖点了点头,道:“就在这契丹的发源地上,建起一座汉家城池来!” ------------ 第七百一十三章 狂风 宋军迫近马盂山,金兵阵营肯定已经得到了风声。 两方对于情报的探查,都十分到位,女真的哨探也遍布各个山川。 时常会有两方哨骑碰到的情形,彼此间只要见面,就必定是你死我活的血战。 大战开启之前,零星的厮杀,在这片大地上一直不停地反复上演。 双方的主力,全都在克制,等待着对手先亮出底牌。 在这表面的平静下,双方都在疯狂地准备,恨不得把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以迎接接下来的大战。 粮草、盔甲、兵刃、器械……堆积如山,不管是大宋还是大金,都有足够的体量,支撑这一场恶战。 承袭了大辽所有家底的女真人,再加上渤海工坊的日夜锻造,武器上的差距实则没有。 甚至在一些锻造工艺和用料上,还要优于大宋,尤其是女真人的辽东大马,更是远胜宋军普遍使用的蒙古马。 这些个头比一般战马大上许多的辽东大马,浑身披甲,照样能急速冲锋,配合女真鞑子的厚厚的皮甲,就成为战场上“刀枪不入”的铁疙瘩。 一般的青壮战士,浑身穿一层甲胄,就有些吃力。 但是女真鞑子,浑身裹上三层,挥舞兵刃如同不受影响,这也是他们赖以掀翻大辽的看家本事。 马盂山下,杨霖吩咐安营扎寨,然后直接带人去了韩世忠的大营。 韩世忠在此,已经驻扎了一个月有余,防御工事也初步做好。 听到杨霖等人到来,韩世忠赶紧迎了出去,杨霖暗暗观察,韩世忠结寨的手法,和宗泽有所不同。 宗泽手下的兵,是完全按照兵法来,韩世忠手下的营寨更加实用一些,看上去不那么规整。 宗泽练兵是把好手,手下的将士服从命令完全不打折扣的,韩世忠兵痞出身,营中也有些散漫痕迹。 远处韩世忠伸着手,快步走来,脸上笑的跟朵花一样。 杨霖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道:“韩五,长城守了一年,辛苦你了,朝廷没有忘了你。” 韩世忠心里暗道,只要留着枢密副使的位置,到汴梁享福,比什么都强。 他心里虽然腹诽,嘴上却不敢说,笑嘻嘻地道:“俺韩五糙直军汉,不会说话,只知道为少宰赴死也不算什么,更别说打仗了。” “你还不会说话?被谦虚了,怎么样,准备好了么?”杨霖一边走,一边问道。 “少宰放心,此战必胜。” 韩世忠心中想着,反正都被你逼着立了军令状了,不如把话说满。 输了小命不保了,谁还管自己吹没吹过,于是胸脯拍的砰砰响,毫不含糊地大声说出豪言壮语。 杨霖心底一喜,前线战将如此自信,看来胜率很高啊。 进到大帐之后,杨霖先是看了一眼中间的沙盘,上面标注着宋军的位置。 杨霖粗略地扫了一眼,刚想询问一下细节,突然外面传来纷乱的吵嚷声,还有呼啸而起的风声。 帐内包括杨霖在内,全部拔出腰里悬的剑,冲出帐外。 一阵狂风吹来,差点把人吹到,卷着沙土漫天,让杨霖闭上了眼睛。 “少宰,无妨,是大风!” 韩世忠拽着他,回到帐内,吐了几口满是沙子的唾沫,道:“少宰,此地春夏之交,常有狂风吹过。前番经常吹翻营寨,这几天消停了些时日,未曾想今日又刮了起来。” 杨霖心里毛毛的,有王莽前辈的前车之鉴,自己对一切天灾都得留心。 穿越改变历史进程,本就是逆天而行,有可能真的会有什么劫数。 那王莽死的太冤了,便是千年以后,天降陨石这东西也不是人力能够抵抗的。 宗泽见杨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被吓坏了,生怕这位道教头子,干出和先皇赵佶一样,因为天灾延误军情的事来,赶紧道:“北方春夏之交,常有大风,此乃寻常天象,少宰切勿生虑。” 帐内人都在拍打身上的灰尘,杨霖却依旧一动不动,想着是不是摆个祭坛,祭祀一下天地。 宗泽的话,他根本没听清,光知道这个人好像说了些话。 杨霖随意点了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大家不要惊慌,风虽大,吹我也吹贼,鞑子那里同样不好受。” 此时马盂山头顶的天是灰黄色的,狂风如同巨浪,一波波的扑向在风沙中缓缓而行的一队骑兵。 狂风从背后卷来,殷红的盔缨在风中飞扬,精铁头盔被沙石砸得沙沙作响,泛着金光的背甲也是噼噼啪啪的响着。 十几步外的景物,在沙尘中都模糊起来。 姚平仲扶着手里的长枪,站在风中,眼睛不得不眯着。 “贼厮鸟,贼鞑子,贼老天!” 一连骂了三句,姚平仲才转身,下令撤兵。 此战自己事先得到消息,伏击了一个鞑子的运粮队,没想到被风沙阻止了。 这种天气,自己也不敢擅自追击,生怕中了娄室的埋伏。 好在他们身上,都有铁甲,倒不怕被砂石打伤。 就在几年之前,西军上下,也凑不出这么多的甲胄来。 身着铁甲的骑兵全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任何时候都是护卫在主帅身旁,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拿出来。 而现在,整个西军的标配,就是两套盔甲。 手里的兵刃,也都是趁手的,而且饷银不缺,当兵足以养活一家,天天不用想别的,闲时操练,战时厮杀即可。 便是以前的精锐西军,现在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是少数人数均衡情况下,也能和女真鞑子打野战的。 姚平仲阴着脸,浑身黄沙回到大营,马上有亲兵上前,道:“将主,少宰来了,正在马盂山韩世忠的大营。” 姚平仲一听,赶紧问道:“恩师他和谁一起来的?吴玠还是刘锜?” “是宗泽,刘锜好像也到了,吴玠将军依旧在白屿河一带。” 姚平仲一拍手,抹了一把灰脸,道:“等了这么久,小打小闹早就腻了,终于要开打了!某要把完颜娄室,打的丢盔弃甲、碎尸万段!” ------------ 第七百一十四章 利器 马盂山西侧,一群大宋将士,正在割草。 马盂山草木茂盛,一旦火攻,这么大的风后果不堪设想。 韩世忠和宗泽下令,派出一群轻骑兵,割出一个隔离带来。 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呼延通皱着眉头骂了几句,心里恨透了这见鬼的天气。 突然,远处出现一群低矮粗壮的披甲之士,双方敷一照面,便剑拔弩张。 待看清来敌人数不多时候,一众将士顿时兴奋的嗷嗷直叫,都拿眼去看呼延通。 呼延通当初因为和韩世忠反目,韩世忠在上报功劳的时候,将他打压了一手,几百人的请功簿上,没有呼延通的名字。 结果被杨霖看出了猫腻,杨霖是知道呼延通功绩的,勃然大怒,专门写信把韩世忠臭骂一顿,然后将呼延通调到了京营新军,掌管自己最心腹的武装。 他手下这些人,都是京营新军,这是他们第一次对上女真鞑子。 所谓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种勇气,京营新军并未和鞑子接触过,眼看他们各自如此矮小,而自己这边,都是魁伟的汉子,也就没有把女真鞑子放在眼里。 呼延通也知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遭遇了,断然没有可能全身而退。 他呼喝一声,身先士卒杀了上去,其他人纷纷上马,镰刀扔了,持枪冲锋。 呼延通手里的大枪斜斜一指,“杀过去,杀光他们!” 鞑子们不过十余骑,看着像是探马哨骑,见到数倍于己的宋军冲锋过来,也夷然不惧,好整以暇地列好阵势迎敌。 两方的哨探相遇,必定是生死相搏,这一点大家都清楚。 但是这次宋人似乎不是单纯的哨骑,竟然有七八十人之多,这大大出乎了鞑子的预料。 呼延通料定他们必逃,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鞑子一骑当先,横冲直撞而来。 “找死!” 呼延通怒吼一声,将枪杆一斜,刺向最前面的鞑子。 这鞑子身体跟磨盘一样,却极为灵活,在马背上腾挪躲闪,手里的流星锤已经照面砸下。 呼延通几乎要躺在马背上,心里一阵惊异,这鞑子要是手再长一些,自己就要被捶的脑浆迸裂了。 他起身之后,不再突刺,反而长枪横扫。弹性惊人的白蜡杆枪身带着猛恶风声呼啸,照着鞑子的身上砸去,一下将他抽下马背。 这一下普通人受了,定然早就吐血而亡了,这鞑子浑身披甲,比野猪皮还厚实坚硬,恼怒地起身,嘶吼一声重新跃回马背。 他手里的锤子再圈过来一荡,正打在又一名大宋新军的耳门处,整个脑袋从耳门处几乎被砸成了葫芦型,虽然是被钝器击打,可耳门处一片血肉模糊,骨头全碎,立刻就死得不能再死! 呼延通双目充血,胸中怒火,郁结得随时可以喷薄而出! 他马上持枪突刺,挽了一个枪花,须臾之间已经刺出去五六下。 鞑子虽然悍勇,但是敏捷不足,终于躲闪不及,被刺进了嘴里,枪头从脑后插了出来。 兵刃翻飞,铁蹄乱践,一时间几个鞑子都跟疯了一样,和宋军纠缠在一处。 终究是寡不敌众,女真鞑子兵,被逐个击破。 一个宋军嘶吼着,拿起他的锤子,将最先被刺死的鞑子脑袋捶的血肉模糊。 被杀的,是和他关系最要好的袍泽弟兄,呼延通回顾身边,这些精锐中的精锐京营新军,八十人打十个,竟然被杀了三人,还有几个负伤。 回营之后,呼延通直奔杨霖的大帐,掀开帘子进去,只见杨霖身边一群人,正在摆弄一个大的帆布口袋。 呼延通上前,抱拳道:“少宰,在岭西遭遇几个女真鞑子,杀了十三人,死了三个弟兄。” 杨霖压了压手,示意身边的人暂停一下,然后皱眉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八十个。” 杨霖冷哼一声,脸色十分难看,毕竟京营新军是自己的门面。 这些人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尤其是和女真鞑子这样的对手交锋,假以时日他们还会成长的。 “我们的哨探和鞑子遭遇,总的算下来,是败多胜少的。”韩世忠在一旁说道。 像他这样的,当初碰到党项哨骑,那是完虐。 但是不能要求每一个士兵,都有韩五的本事,毕竟这是个天生会打仗的将才。 “若是这东西顶用,我们将节省近千的哨骑!”杨霖指着帆布口袋,凝声说道。 地上的帆布,是幽燕的武备校舍刚做出来的“飞船”。 其实就跟他们把火风筝叫火箭一样,这个飞船可不是后世的飞船,而是一种类似热气球的装置。 在其下端,用铁链固定住,拴在军营中。而筐一样的容器内,便可以载人飞上天。 人在“筐”中,用千里镜,透过筐的壁的小孔,观察四周敌情。 有了这个东西,至少白天就不需要再各条道路上布置探子了。而且这东西就在天上,明明白白告诉你,偷袭没用! 马盂山一带的敌情,是一目了然,不虞被偷袭或者设伏。 哨探这个东西,一旦相遇,拼的就是单兵野战能力,这一方面无疑是女真鞑子的强项。 没有必要和他们在这里一较高低,杨霖很快就批准了大规模使用“飞船”。 每一个飞船内,配备三个千里镜,三个探子。 武备校舍的人,摇头道:“少宰,这东西暂时不能用。” “为何?”杨霖疑问道。 “风沙太大了!” 叹了一口气,杨霖知道他说的对,这么大的风沙,很难稳定地升空。 空有如此观察利器,也只能等风沙停了再用了。 韩世忠却笑道:“这般风沙之下,女真人料想也不会贸然进攻,等到真打的时候,再用却也不迟。” 杨霖心中还是十分开心,杨学推行了这么久,终于在各个领域,都看到了技术的革新。 虽然没有那种突飞猛进,改天换日的巨变,但是种子已经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破土爆发! ------------ 第七百一十五章 夜袭 马盂山东侧,丛林中,一颗参天巨木。 树干上,一只猫头鹰,趁着风沙的间歇,抖擞羽毛,准备外出捕捉几个田鼠吃。 突然,它眼珠一转,振翅飞向了更高的地方。 旁边的树洞中,闲极无聊,一直在观察他的赵宁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无数猛兽过境,拨动草木。 低头一看,兽潮一般的军队,不点火把,摸黑前进。 赵宁汗毛竖立,心恨不得跳到嗓子眼上,双手猛的握住了刀柄。 如此大的风沙,竟然还要袭营,鞑子果然不拿自己当人看呐。 如今若是贸然出声,一定会被射成筛子,也未必能知会前面的弟兄。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急的赵宁满手是汗。 他悄悄放开刀柄,手伸到怀里,拿着火折子和信号烟花。 正当他天人交战之际,突然一道利箭破空声传来,赵宁心如死灰。 却听扑通一声,猫头鹰掉落地上,赵宁紧张到窒息,也不敢长舒一口气,憋着这股闷气,手脚都僵硬了。 底下的鞑子一个个过去,一旦让他们摸上去之后,后果不堪设想。 赵宁心中,突然想起家乡的槐花,正是槐花熟了的时节,老娘总是采下来一家人围着喷香的锅,大快朵颐。 虽然自己战死,家人会得到丰厚的补贴,但是谁又想死呢? 求生的本能,让他将手里的火折子慢慢松开……眼睛一闭,两颗泪珠滚落。 周围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几个瞬息的功夫,噌的一下,赵宁重新握住烟花,拿出火折子。 “狗鞑子!”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一道烟花灿烂升空,鞑子们全部站住,几个为首的将领,已经大骂起来。 这么大的风沙,没想到这偏远的小路上,沿途还是有宋军的探子。 事实上,这个地方已经是宋军哨探的薄弱区了,不然也不会这么大的区域,就赵宁一个。 他的手脚身躯,都用活扣绑在了树上,然后躲在挖出来的在挖开的树洞里。 无数的箭矢飞来,将赵宁钉死在树上,但是远处的探子,也开始燃放烟花。很快,顶上的军营就已经亮起了火把。 深夜之中,韩世忠也摸不清到底有多少鞑子前来袭营,站在寨门口他稍有犹疑。 旁边的宗泽道:“夜深敌情难明,干脆火箭烧山吧!” 话音刚落,杨霖披着甲胄,从帐中冲了出来。 “鞑子袭营?” 韩世忠眼幕一垂,道:“少宰,前方哨探接连示警,不知道有多少的鞑子,我们的大营已经做好了放火准备,宗总管提议放火烧山!” 杨霖沉声道:“你怎么看?” “烧山是最稳妥的办法,但是末将估计,如此天气鞑子既然选择夜袭,也知道我们的兵力,定然不会派少数兵马前来送死。火势一旦烧开,狂风若起,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人,干脆就出兵一战算了。运气好的话,可以趁势破了马盂山一带女真的防线,彻底占据这个高地。” 韩世忠说完,看着杨霖,火光照耀下,显得他的脸上阴晴不定。 只在刹那间,杨霖就下定了决心,握拳道:“鞑子必定是全军尽出,营内无人布防,此乃天赐良机,给我掩杀下去,全占马盂山。” 金鼓声顿时响起,宋军将士平日里的训练,这时候就看出成果来了。 所有人都快速集结,列队而行,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每隔三五天就来一次的集结,让他们熟稔地应对这次暴露的夜袭。 自知暴露的鞑子,已经开始后退,看到宋军的举动,又停了下来。 若是贸然撤退,肯定会被追歼,毕竟宋军是从山上往下杀来。 女真鞑子也没有多少的畏惧,诚如韩世忠和杨霖预测,他们几乎是倾巢而出。 偷袭不成,便在这风沙中,和宋军一战就是。 山顶上,一名高大的宋军士卒,正在用尽全力,缓缓吹动号角。 低沉的呜咽声音,响彻马盂山,一时间盖住了卷土重开的风声。 号角声中,先是京营新军的这些剽悍轻锐之士,当先而出。 他们没有躲在久经战阵的长城兵团的后面,几员将领都立功心切,急于证明自己。 两营人马,在杨沂中和刘锜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冲了下去。 火光很快就被大风吹灭,不过好在他们熟悉道路,再加上宋军的暗哨,不停地用信号指示鞑子的位置。 在他们的身后,长城兵团和宗泽新操练地幽燕兵马紧随其后。 狂风再次卷起沙土,似乎它才是这场大战的主角,双方就在这风沙之中,撞击到了一处。 杨霖头上的铁盔都被吹落,现在也不虞防备箭矢,所以他也不甚在意。 摇晃的身子,看着下面的黑漆漆的山谷,紧张万分却不知道战况如何。 宗泽在一旁大声劝道:“少宰,回营吧,夜战在此无益,让亲卫探听回报便是。” 说完拽着杨霖,回到了大帐,大帐加固了几个大的木钉,楔在地上固定,风中尚且来回摆动。 下面厮杀在一块的两方人马,全都无法燃起火把,只能凭着袍服识人相搏。 有的人举起刀来,却被吹倒,有的地方干脆连树干都吹得折断了。 这种局势下,厮杀变得十分艰难,也更难分出个胜负来。 呼延通怪叫一声,就要往前刺,如此猛将被风卸去力气,竟至于刺不穿女真鞑子的甲胄。 前面厮杀激烈,宋军人马实在太多,只能从两侧,绕着战场下去。 如此一来,反倒把鞑子包围了起来,只剩下一面可以后撤。 鞑子中为首的韩先企,原本是宗翰的心腹,也是一员悍将。见到这般情景,只能大声呼喝下令,且战且退,避免被宋军围了起来。 可惜风沙太大,他的命令根本传不开,鞑子们又大多杀红了眼,只顾着嚎叫着恨不得连风都斩了。 在外指挥的韩世忠,听了侧翼轻骑回报之后,大喜道:“围住鞑子,也是大功一件,风沙早晚会有间歇!” ------------ 第七百一十六章 火炮 一夜激战,天色破晓,这“轻飘飘”的战斗,耗尽了双方的体力。 山谷间,无数的尸体横陈,血流让泥土都变得有些松软。 杨霖看着山下的战场,手脚都有些激动地颤抖,昨夜宋军竟然把敌人包了饺子。 这场风沙,虽然差点让金兵偷袭成功,但是却因为发现的及时,让宋军反包围了山下的金兵。 如此一来,马盂山一带,将有可能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看着杨霖脸上带有笑意,红光满面,宗泽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提醒说道:“少宰,这么多人被围在山谷,小心鞑子大军前来,下面的兵马便成了腹背受敌。” “我们要用最短的时间,全歼这些鞑子!” 杨霖被提醒之后,放下千里镜,咬牙说道。 “韩五,你粗略看一下,这得有多少鞑子?”杨霖问道。 韩世忠天生就是做将军的料,他的双目视力极佳,原本在西军就常因此被叫道主帅身边,汇报战场情形,如今借助千里镜更加厉害。 他马上回道:“少宰,至少五万。” “五万鞑子……” 杨霖倒吸一口凉气,道:“难怪看上去漫山遍野,杀都杀不完。” 如今的女真营中,有很多渤海兵,让他们的兵源大为扩充。 原本的契丹附庸兵,也放宽了管制,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和甜头,恢复了一些战斗力。 其实大辽灭亡的如此之快,是上层腐烂了,其实和大宋一样,他们的很多兵马,并不是羸弱之旅。 就算再强的将士,被耶律延禧、赵佶、萧嗣先、王黼这样的人掌控,那也很难打胜仗。 这样一来,女真小部族的弱点,被短暂地弥补了一下。 所以他们才能动辄出动五万人的兵马夜袭,甚至在黄龙府,还囤积了不知道多少将士。 围而歼之,向来不是个容易的事,除非对方已经丧失了抵抗力,乖乖投降。 不然的话,想要将五万人围住歼灭,难度大的吓人。 韩世忠军营中,制作出来的‘飞船’,本来可以在马盂山上大放光彩,但是因为风沙,不能使用。 若是有人能从天空俯瞰大地,就会发现,宗泽的担忧完全是有道理的。 完颜娄室得知韩先企被围,已经出兵前来支援,只不过半路上,被姚平仲给拦住了。 这一对宿敌见面,可谓是分外眼红,一相遇就使出了全力。 完颜娄室无心恋战,刚一接触,就想绕过姚平仲。 姚平仲马上就感觉到不对,这伙鞑子兵想要去马盂山,肯定是那里有情况。 很快军中得到消息,马盂山金将韩先企麾下五万人,被团团围住。 姚平仲大笑一声,指挥人马,开始阻断各方鞑子援兵。 围绕着马盂山,这个中京府,无数支打着各种旗号的军队,南下北上,进攻的进攻,据守的据守,藏伏的藏伏。 被围的金兵,就像是一个漩涡的中心,正在搅动整个战局。 杨霖和宗泽发愁的时候,韩世忠却笑嘻嘻地走进大帐,杨霖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韩五,围而不歼,最是危险,一不小心就被反围了,老子们心焦似火,你他娘的笑个鸟毛?” 韩世忠咧着嘴道:“少宰,您有所不知,俺的麾下不比寻常人马。俺们长城守军,最是注重杨学,兴办了好几家的武备校舍。您的义子杨天赐,就做出了毒烟火炮,放出去之后一熏倒一片,在景州杀宗翰时候,立下了大功。 如今的局面,岂不正是各式火炮逞威的时候?” 杨霖一听,大有道理,笑着道:“不错,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你的火炮呢?赶紧给老子抬上来!” 韩世忠呲牙笑道:“少宰勿虑,末将昨夜下令合围之后,就已经派人去运炮了,还有那些会操弄的学生,估计很快就可以上来了。” 杨霖大喜,抚掌道:“若是能顺利歼灭鞑子,我将东京所有勾栏瓦舍最标志的花魁行首,买下来送给你。” 眼下反正没什么事,安心等炮就行了,韩世忠直接舔着脸上前,道:“少宰,花魁什么先另说,您上次答应末将,守住了长城,就去枢密院的事……” 杨霖拍着他的肩膀,道:“好说,好说……等打完仗,我一定给你安排。” 这两个人都知道火炮的厉害,尤其是杨天赐等人改造过的,毒烟火炮在这个时候,应该可以大放异彩了。 韩世忠不依不饶,追着道:“少宰,能不能立个字据,您知道的,当初说的是收复幽燕就让俺去;后来成了守住长城。这战线从檀州,到长城,又到了白屿河,如今都打到马盂山了,俺还没进过枢密院一次呢。” “你这狗才,既然笃定我要坑你,那我可不管了。花魁、枢密院统统没有了。” 韩世忠赶紧陪笑道:“要,怎么不要,少宰所赐,岂敢推辞,末将全都要。说起来,末将还真不知道,汴梁那等神仙地方,花魁如何呢。” 杨霖心情十分放松,反正在这等着火炮,也没有什么事做,笑着道:“属实不错,本官前番在汴梁,得了一个‘小枕头’,受用无穷。” 韩世忠不甘寂寞,说道:“末将在河北,得了一个‘一段红’,也是爱不释手。” “你这土包子,能有什么见识。” 杨霖对他嗤之以鼻,却不知道,韩世忠也是个花丛老手。 他在原本的时空中,娶了三个名妓,灭方腊时候,还拐带回一个梁红玉来,也不是个善茬。 “这一回,枢密院的事,可以定说牢稳了。” 韩世忠已经有点不信了,左右看了一眼,只有宗泽在,赶紧道:“宗总管,给兄弟做个见证。” 宗泽一脸嫌弃,恨不得拂袖而出,也不愿意听这俩货在这胡言乱语。 他心里不太清楚他们俩说的火炮的威力,可没有这两个人这么放松,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们不靠谱,让战局出现意外,闻言干脆没有理他,反而问道:“少宰,火器下官见过,威力似乎不大,指望它能灭了这五万鞑子么?” “用的好了,是可以的。” 杨霖轻笑一声,说道:“宗总管,你看着吧,时代变了,火炮主宰战场,就从此战开始!” ------------ 第七百一十七章 清洗 轰隆一声,炮声响过之后,韩世忠赶紧把杨霖的耳朵捂上。 “他娘的,韩五,都炸完了你捂什么劲?” 杨霖骂骂咧咧话音还没落,又是一记震天的响声,杨霖赶紧把嘴巴闭上。 宗泽等人,迫不及待地抻着脖子往下看,只见被围的金兵阵中,浓烟滚滚,惊慌一片。 无数人马自相践踏,本来周围的鞑子,还在厮杀,也被吓得顿了一下。 宗泽眼神呆滞,愣了片刻,随机拍掌道:“好!好炮!” 有的炮弹中,装有毒烟;有的炮弹中,装有铁屑;有的干脆就是实心铁球。 火炮和弹药毕竟有限,炸了一炷香的时间,费力运上来的弹药就已经告罄。 除了毒烟火炮之外,其他的实际杀伤有限,但是造成的精神压力巨大。 因为这五万多人,是夜袭被围,所以站的密度很紧凑。 恐慌的情绪和浓烟一样蔓延开来,鞑子们怪叫着胡乱挥舞武器,有很多都伤到了自己人。 杨霖扶了扶铁头盔,便看到鞑子们开始了发疯似的冲锋突围,尤其是山脚,更是他们的主攻点。 “鞑子要逃!” 韩世忠大笑道:“少宰,放开个口子吧。” “放开口子?” 杨霖骂道:“你没病吧?” “少宰,困兽犹斗,更何况五万精兵。若是开一个小口,他们的战意顿消,如今惊慌失措的金兵,肯定会挤着逃跑,自相践踏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然后我们再纵兵追击,比现在伤亡要小的。” 杨霖一心要全歼这些人,听了韩世忠的话,不禁有些犹豫。 宗泽这时候掏了掏耳朵,道:“少宰,韩帅说的有道理,我们的目的是占据马盂山,不宜拖得太久,若是这些人还在阵地,但是黄龙府的金兵支援赶到就坏了。” 杨霖一听他们两个都是如此建议,便从善如流,下令西侧的宋军放开一个口子。 往西是大宋控制的地域,适合追击歼灭,这五万人,必须留下绝大多数。 果然不出韩世忠和宗泽所料,西侧放开一个小缺口之后,张皇失措的金兵,纷纷涌向这个缺口。 还有许多被毒烟熏得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甚至腹内绞痛,上吐下泻。 韩世忠赶紧下令,侧翼的轻骑兵开始追杀,逃出去的部分鞑子,也不愧强军之名,竟然有几队组织起来边撤便还击。 这边一逃,背后没人的鞑子,士气一下子跌落谷底。 战场的形势,瞬间明朗起来,包围圈也越缩越小。 此战毙敌两万余人,俘虏一万七千,大多数是契丹附庸兵,女真大将韩先企的脑袋被砸成了碎西瓜。 关键是占领了整个马盂山,让宋军进可攻,退可守,开始占据主动。 杨霖看着威力已经比几天前小了很多的风沙,心中暗暗点头,局势正赶着原计划,一步步地扎实地迈进。 --- 巴格达,已经变为人间炼狱,耶律大石下令屠杀三天,以儆效尤。 但是杀红了眼的辽兵,直到第七天才收刀,此时城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耶律大石下令,推倒所有的清真寺,将成百上千的阿訇活活烧死。 血水一度染红了城内所有的河流,腥膻味极大地刺激了辽人的杀戮欲望,这是一场骇人听闻地清洗。 来自东方的屠刀,第一次将刀刃打磨的如此锋利,耶律大石一心立威,下手丝毫不留情。 耶律大石,年纪轻轻就是文武两科状元,他既有着契丹骨子里的嗜杀和狠戾,却又饱读诗书,有文人那种家国情怀。 这也造成了,他极端热爱契丹,有着为国赴死的慷慨,也有着复兴大辽的渴望,没有妇人之仁。 契丹以镔铁为国号,耶律大石以石为名,正如他的性格一样,心如铁石。 如铁石一般坚韧,也如铁石一般无情。 沿途有着长长的队伍,押送着成群结队的妇孺还有一车车的珠宝财富回到复辽城,这都是辽人的战利品。 辽人将这些战利品,分门别类,做好标记,运回后方。 耶律大石严格的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所有的战利品全都归战士所有,谁抢到算谁的。 巴格达的城主,被绑在城中心的雕像上,万箭射死。 耶律大石收拢兵马,直扑瑟瑟发抖的的黎波里,那里将会是他下一个征服的城池。 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在他的铁骑下颤抖,无数的苏丹,祈求着自己信奉的神祇,将这个恶魔带走。 但是辽人的铁骑,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代表契丹皇帝的红底日月旗,迎风烈烈。 沿途所有的小城,纷纷开门投降,几乎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抵抗。 这就是耶律大石要的效果,所有开门纳降的城池,辽人秋毫无犯。 但是却解除了他们的兵权,城中留下少许契丹兵马驻守,还让旧日的贵族,负责对普通百姓的管理。 刚从小城图格出来,骑在马上的耶律大石,眼神如鹰般锐利,没有丝毫倦色。 他拽着马缰绳,道:“我们只屠了一个巴格达,只怕此地的蛮夷,不肯诚心归降。” 萧保先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这图格小城虽然降了,找个机会,就说他们的城主图谋反叛,被我们镇压,然后把这个城屠了。” 萧保先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有些异样,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耶律大石继续说道:“我们是从遥远的东方赶来,而此地的贵族和清真寺,已经统治了几百年。等到完全拿下塞尔柱,少不了是一个大的清洗,如今先哄着他们,把武装都解散了,到时候方便动手清洗。” 说完之后,耶律大石一夹马腹,纵马前进。 塞尔柱这个帝国到了如今,已经是垂垂老矣,不复当年一统阿拉伯的强横。 一个个的城池,都拥兵自重,类似唐末的藩镇割据。 耶律大石一路打过来,也没有遇到什么成规模的阻击,都是在城各自中缩着,或投降,或被屠。 但是越往南,阻力就会越大,因为他们即将打进塞尔柱帝国的腹心了。 ------------ 第七百一十八章 建设 马盂山一战获胜,完颜娄室黯然撤回援兵,退守大定府。 姚平仲趁势拿下归化城,而西方的宋江,也已经越过了炭山,向上京府进军。 马盂山以东,一片坦途,无险可守,只有大定府旁边,还有个七金山。舍此之外,一片旷野,大军骑兵随时可以从马盂山上冲杀下来。 整个大宋阵营,上下振奋,士气大增。 大定府西南方向所有的道路上,烟尘如雾弥漫而起。这里的道路蜿蜒曲折在河谷之间,是从白屿河到马盂山最主要通路。 在大定府的诸条道路上,这些时日已经在赶筑军寨,数万高丽民夫,正在忙得热火朝天,将马盂山以东府打造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一些道路上,设置层层关卡,逻骑不时经过,盘查往来之人,同时还要遮护这条主要道路。 源源不断地有运输队,将物资补给运抵,这一战就是打光了国库,也要咬牙坚持。 只要打赢了这一场仗,从此外患平定,再不虞有蛮夷鞑虏敢犯边。 远处尘烟升腾,就代表一支军马正在疾疾赶来。放在前几年,女真当道,那种人心惶惶风声鹤唳的时候,说不得现在道路之上那些辽人就要一哄而散,有多快跑多快。 可是现在,这些辽民却在道中,踮起脚抬着头擦着汗向南而看。 大宋招募辽人做民夫,可比女真待遇好多了,在金营干活动辄被打死,就是拿他们当牲口使唤,稍有不如意就用鞭子抽的血肉纷飞。 宋人至少会搭建粥棚,供给吃喝,还要发送一点粮米,带回去养活家里幸存的家人。 连年的征战,让中京府很多地方,被女真鞑子劫掠的干干净净。 这个年头,能活下来就是运气好的,尤其是对于契丹人来说。 女真人打仗,惯用生口当炮灰,从来不拿这些辽民当人看。 而杨霖,已经打定主意,将这未来的东北土地,筑城纳入中原王朝的体系。 所以他没有过分虐流当地百姓,甚至是帮助他们,重拾生计。 大宋国内已经废除了徭役,征调民夫,需要耗费巨资。 这些辽人,就成了最好的民夫,只要给一口吃的,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女真把这里,祸害的实在是太狠了,十不存一绝非夸张。 相比较之下,宋军更喜欢老实巴交,干活踏实的高丽民夫。 而且高丽民夫,和宋军关系很好,彼此间非常和睦。 杨霖将前线指挥的事,交给宗泽和韩世忠,自己则开始专心致力于建设“东北”。 一道道命令传回朝堂,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 有泥瓦砖匠、木工、采石匠……形形色色的人,都出关前来筑城。 这次不同于建设堡寨,这是奔着城池建造的,是从未有过的大工程,可以说再造一个省出来。 松子岭,鹿儿峡馆内,一个木屋中。 杨霖坐在躺椅上,看着一张张的工程图,不停地摇头。 “这也太分散了,我们不要养出一个大城来,而是遍地开花。不然的话,不便于将来的管理。” 治河司总督张安在下面,笑着道:“少宰,下官观察过了,此地水土肥沃,远胜幽燕!河道纵横,水陆交织,放眼望去尽是天然的良田。” “可惜了这等良田,竟然常年沦落为异族放牧所在,暴殄天物啊!” 杨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道:“张安,你别嚷嚷了,让你来是择地筑城的。” “下官负责水利,职责是疏通河运,灌溉浇地,筑城这样的事,得让工部派人来,所谓术业有专攻,不外乎是。” 张安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一路上他早就细细观察过这儿的土壤,心中有数。 杨霖心中规划的,也是把此地建设成为一个粮仓,虽然和江南不能相提并论,但是也得超过其他地方才行。 如今打下的疆域越大,就越觉得鼓励生育的正确性,将来这些良田,都是需要劳力来开垦的。 未来还有更加广袤的领土,需要百姓去填充,这些地方大多是地广人稀。 尤其是辽地这些年,被女真清理的差不多了,赤地千里经常是村落空虚,一个活人也找不到。 “工部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工程,若是要将此地建设起来,只有一类人可以做到。”杨霖慢吞吞地说道。 张安疑惑不解,想不出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少宰,您说的是?” “百姓!” 杨霖斩钉截铁地说道:“老百姓建设自己的家园的热情,是无与伦比的,发动百姓,胜过一切。我准备传令,河东、河北、山东的百姓,肯来此开荒者,每户无偿赠与良田五顷、农具一套。” 张安一听,茅塞顿开,赞叹道:“少宰对百姓的开发利用,真是无微不至啊。” 杨霖稍微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不过也顾不上和他追究,兴致勃勃地说道:“说到底百姓还是太少了,还得鼓励大家,多生多养!” 别院内,正当杨霖和张安等人,畅谈如何开发的时候。 一个探子进来,附耳说了一席话。杨霖神色犹疑起来。 有消息称,高丽的民夫,如今已经接近二十万。 因为杨资谦排除异己,打压其他门阀的缘故,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其他门阀的治下百姓。 他们如今在崔洪旭的带领下,反对杨资谦的思潮越来越流行,一度成为民夫中的主流。 这样下去,崔洪旭早晚会带着这些民夫,造杨资谦的反。 杨霖心里不禁纠结起来,这两伙势力,都是自己有意扶持起来的。 本意是让高丽不要太过团结,毕竟那地方位置太好了,要是来个奋发自强,自己也不好操纵。 没有想到,高丽人窝里反的本事太大了,如今眼看要出大事。 ------------ 第七百一十九章 垦荒 女真以一个小部落,成功推翻大辽这个庞然大物,在他们气势如虹时候,那真是神挡杀神,凶蛮不可一世。 一旦受挫,势头被打断,近年来连战连败,几乎是一胜难求,就像是被大宋慢慢地套上了个绳索。 越打,绳索套的越紧,阿骨打在大帐内,脸色十分难看。 帐内的诸多女真大将,没有一个敢说话,不论他们在外面多么嚣张跋扈,彼此之间也是剑拔弩张,内斗不止。 但是在阿骨打面前,没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仍然认定,只有完颜阿骨打,才能带领他们翻盘,也只有他是大金国唯一的皇帝。 最近的金宋三次大战,都让阿骨打有一种憋屈的感觉,宋人无赖般的打法,让女真铁骑有力使不出。 “马盂山丢了,大定府一定要保住,派人去和完颜娄室说句话,就说不许他撤离大定府一步。”完颜阿骨打沉声说道。 此时帐中,已经没有人敢趁机出来落井下石,说娄室的坏话了。 虽然他刚刚丢了马盂山,但是在场的人里面,没有人的战绩比娄室更好。 掀翻大辽,取代大辽,统治这辽阔疆域之后。女真内部已经开始的分裂和争斗,因为战事不顺,表面上看起来缓和了许多。 要是被人打回原形,就是争到再大的权力又有什么用,难道在小部落里做二把手么? 传令兵带着阿骨打的旨意,出了大帐直奔大定府。 大帐内的女真将领,都聚集在阿骨打的身边,这里有他们从宋军处学来的沙盘。 上面用红色的小旗,代表大宋兵马,遍布在马盂山一带。 阿骨打指着红色聚集的地方,道:“马盂山,一定要拿回来,就是俺们女真反击的开始。朕从黄龙府开始,带你们灭了大辽,如今也要从黄龙府开始,带你们灭了他大宋。” 不论到了何种境地,眼前的老族长,如今的大金皇帝一发话,在场的女真人全都能热血沸腾。 他们无条件相信眼前的皇帝,在女真人心中,这就是他们的神明。 --- 马盂山西侧的新城,因为此地遍布松树,被杨霖命名为松州的新城,已经开始破土动工。 在杨霖的有意纵容下,高丽民夫被保护了起来了,杨资谦想要派人捉回几个领头的,让杨霖打发了回去。 崔洪旭等人,都被调到此地筑城,算是变相地救了他一命。 杨资谦虽然目前看来听话,但是谁也保不准将来还会不会这么上道。 就算他一直这么听话,谁知道百年之后,他的后人,还会不会忠于大宋。 要知道,女真这些部落,以前对大辽也是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 高丽的体量,可比女真强太多了,杨霖对他们半点都不放心。 松州城依山傍水,周围都是肥沃的黑土,除掉茂盛的杂草,就是一块块良田。 这里常年的落叶,腐化积累成的土地,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朝廷的旨意下达之后,无数的百姓,从河东、河北和山东北上,出关来到此地。 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土地就是命根子,是可以世代传下去的家产,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垦荒的人今年涌入,明年就能初具规模,一年年发展下去,很快此地就能被开发出来。 汉人从黄河一角,扩张到如今的庞大版图,就是这样一步步完成的。 城头的高岗上,一处小别院,遍布万岁营的亲卫。 杨霖坐在一个刚做好的躺椅上,翘着脚,看着城内热火朝天的模样,心里一阵安逸。 幽燕和云内,是汉家屏藩?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将来汉家的屏藩,必须得是北冰洋…… 在他跟前,陆谦懒洋洋地倚在树上,感叹此地的松树是真的粗壮密集。 吕望牵着两条黄狗,排着队等着他梳毛,将绒毛梳下来。 天气一天热似一天,正是此地难得的炎炎夏日,这个季节省却不少的烦恼。 指挥战阵,杨霖激动的手脚发抖,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天赋。 还是在后方筑城,是他的强项,自从当年建了天津之后,杨霖对此就乐此不疲,十分热衷建新城。 甚至连将来迁都的所在,他都准备自己打造一个,若是打下辽阔的北境,说不得这国都的位置,就要向北倾斜一点。 现在这个时代下,只要能掌控住金、高丽、东瀛和蒙古,那么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天下,剩下的都不够看。 一阵风吹来,带着泥土翻新的味道,还有树叶蒸腾的热浪。杨霖将半个蒲扇盖在脸上,悠闲地小憩起来。 刚合上眼没多久,一阵叫嚷声由远及近,杨霖一听就知道是张安。 等到了近前,张安脸不红气不喘,这种速度奔跑过来,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霖撇了撇嘴,拿开蒲扇道:“你就不能走过来,斯斯文文好好说话,我是半句也没听清。” 张安笑了一声:“少宰没听到,下官就重说一遍好了,这松洲有五条大河汇聚,尤其是松山一带,下官准备带着治河司的人,将这五条河流从中间连接起来。做成一个蛛网形状的灌溉面。” 杨霖对此不甚明白,但是他一言就切中要害:“需要多少钱和人手?” “一千万贯足矣!” 杨霖拿着蒲扇,跟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说道:“一千万?没有!” “那就八百万,下官先干着。” 杨霖坐直了身子,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把你调到松州,不是让你干老本行的。你要做的是帮助我筑城,等到打完了仗,我们腾出手来,再做这些细枝末节。” 张安搓着手,道:“少宰,这要是不做好河道,筑城之后,大量百姓涌入,只怕垦荒难度要成倍增加。” 杨霖无奈地放下蒲扇,叹息道:“朝廷收入是有增加,但是花销也成倍增长啊,你可给我省点心吧,就五百万,多了一个铜板都没有,你自己想办法开源节流吧。” 张安一看要到了钱,喜滋滋地道:“少宰放心,这里的回报早晚让少宰庆幸今日的支出!” ------------ 第七百二十章 责任 大定府内,完颜娄室捧着诏书,十分恭敬地收了起来。 丢了马盂山,陛下那里没有丝毫怪罪,已经让他分外感恩。 如今宗翰手下的势力,被他接收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完颜娄室本来就是宗翰手下大将,而且本事大家也都知道,说实话不得不服气,被他接管都比较钦服。 如此一来,阻力小了许多,即使完颜娄室不是皇室的近支,但是女真人就是尊崇这种强者。 宗翰作为金国朝廷中,比较大的一方势力,手下的猛安谋克众多,更有无数的契丹降将拥趸。 这股力量掌握在娄室手里,甚至比宗翰指挥时还要强悍,大定府的武备再一次加强起来。 “擂响聚将鼓,在校场集结。” 娄室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重新拿起诏书,往校场走去。 一群女真将领,都是从上京会宁府赶来的,根本没有参加宋金之战。 他们对于大宋军队,还有着本能的鄙视,自己身为女真人的傲气冲天。 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娄室扬声道:“宋人拿下了马盂山,韩先企已经战死,大定府必定是他们下一个目标。” 底下似乎有所不信,窃窃私语起来。 娄室心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人到现在,还在小觑宋人,不得不说是宋人的成功。 正准备继续说话,突然外面一阵号角声,有人匆忙来报,说是有大股宋军,已经开始靠近大定府,在外围与几个辅城的兵马战斗。 完颜娄室带着人,匆忙赶往城头,当最初的厮杀呐喊之声,从远处响起,女真将领们终于变色。 完颜娄室大喝一声:“都在看些什么?俺早就料到敌军来袭,安排手下整点军械,补充干粮,编组队列,既然有所准备,还怕些什么。” 完颜娄室毕竟威望素著,刚才确实表示要防备宋军攻城,算是表现出了料敌在先的神算。 想想自家军中的确是有所预备,顿时大多数军将心就定了一些,专心看宋人攻打辅城。 从会宁府新来的军将想得轻松一些,在长城和宋军对峙一年的军将却想得局面困难一些。可只要完颜娄室在,大家的心基本上还算是定得住。 占据了马盂山的宋军,肯定不会停步不前,姚平仲率领所部兵马,进行试探性地进攻。 他们当然知道,大定府不是这么简单打下来的,出兵试探也好摸清金兵的防备。 似这般的袭扰,将来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积蓄完力量,一鼓作气拿下大定府! 姚平仲脸上笑的十分豪爽,感染到身边的西军战将,全都咧着嘴。 “某与娄室对敌,前后不下十次了,终于轮到他来防守,某来进攻了,痛快!” 西军各式攻城器械,在城下试演,摧毁着大定府周围的辅城。 这些城池,本来就是拱卫大定府建造的,辽人的技艺还算比较成熟,虽然不比大同、燕州等城池,但是也颇为坚固。 一台台巨型抛石机,将城墙砸的千疮百孔,还有一些近战强攻的撞车,没有使用。 大定府的城门,终于打开,一队队女真铁骑,出城助战。 姚平仲挥手,让杨可世上前顶上,后者欣然拍马迎敌。 一队队的骑军开出营寨,马蹄声轰轰作响。无数长矛在头顶上晃动。 各级军将约束着队伍,不长时间,已经出了一二千军马,接着就看见杨可世顶盔贯甲,披着玄色披风,在数十名骑马甲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 杨可世是西军第一猛将,如此威风,身后掠阵的袍泽无不欢呼。 完颜娄室冷哼一声,手一挥角声冲天而起,女真铁骑缓缓起速,冲杀过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军自从接受了守云内的任务,是和女真兵马厮杀最惨烈的一支。 如今夏贼已灭,西军最大的宿敌,就是眼前的娄室兵马。 两支重骑撞击,那种冲击力是让人目眩神迷的,若是一般人看到了这种场面,多半会吓得手脚发软,精神恍惚。 似乎是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喊杀声不大,却低沉可怖。 大地都在颤抖一般,似乎是承载不住这般壮烈的厮杀。 铁甲和兵刃撞击,溅射出火花,兵对兵将对将,大宋第一野战精锐,和女真铁骑,任何一支在一般的乱世之中,都足以成为割据一方的势力。 远处的兵马,护送着攻城的器械,已经开始后撤。 短暂的交锋过后,双方各自后撤,大定府上鸣金,宋军阵中同样挥舞令旗撤退。 这本来就是一场试探进攻,没有必要损失太多。 双方在大定城下厮杀一阵,不分胜负,宋军捣毁了两个辅城寨,然后撤兵。 消息传到黄龙府,完颜阿骨打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道:“俺们女真,以弱胜强,凭的就是胸中一口气。一旦开始防守,便是英雄气短,离败亡不远。想要保住大金国运,唯有不停地进攻。” “如今宋人虽然看上去实力强于俺们女真,但是当初黄龙府起兵时候,大辽岂不是更加强大?俺们是不是更加弱小?” “这几日整顿兵马,已经没有什么缺漏,来日当提兵,与宋蛮子决战!” 大帐内,女真将领全都分外振奋,他们想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 松州城内,远处赶来的吴玠,带兵前来见杨霖。 到了城外,看着拔地而起的新城,吴玠有一瞬间的失神。 安排好兵马之后,带了几个亲兵,在城中亲卫的接引下,吴玠直奔杨霖的别院。 吴玠行礼之后,马上说道:“少宰,高丽民夫,已经到了滚油一般,只需一滴水,就可以让他们彻底沸腾。 那杨资谦,开始对几个领头的家人下手,在高丽杀了将近两万民夫亲眷!若是等到战事打完,这些人回到高丽,只怕是一场腥风血雨!” 杨霖神色如常,听他说完,问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末将……” 吴玠结结巴巴说不出来,沉默片刻后攥拳道:“末将觉得,崔洪旭未尝不是个好国王。” 杨霖轻笑一声,道:“晋卿呐,站在我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所做所为,是没有对错的。你或许以为,我纵容杨资谦,又庇护崔洪旭,挑起高丽内斗,不是大国所为。 可我眼中看到的,不是高丽如何如何,而是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有利的。” “万千生民,将我捧到这个地位,我就要为他们着想。高丽有高丽的豪杰,女真有女真的枭雄,我杨霖是大宋的少宰,是汉人的统帅,还轮不到我,去为他们的民族操心。” “汉家的江山社稷,祖先血脉,亿万生民,没有给我这个资格,去滥发好心,解救异族。” “先管好自己吧!” ------------ 第七百二十一章 心境 完颜宗磐,带着第一批女真兵马,从黄龙府出发。 这座曾经被他们屠戮一空的黄龙府,如今俨然是金国的檀州,女真人希望效仿韩世忠,在此地挡住大宋,然后反击。 如今的黄龙府,也被打造成了一座军州,里面充斥着各部女真的精兵。 至于大后方的上京府,他们已经无力顾及了,草原上蜂拥而至的人马,正打着契丹的旗号,要光复上京。 阿骨打孤注一掷,要在中京府和宋军决一胜负,若是赢了,身后的敌人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如今金国的力量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再往后托对于女真来说,补强的空间很小。 但是大宋身后的底蕴,让他们可以不断地变得更强,所以阿骨打当机立断,就在最近进行决战。 他的每一个决策,站在上帝视角看来,无疑都是英明的。 可惜,面对中原王朝这样的敌人,并不是你英明就能赢的。 只要中原王朝自己的昏招不要太多,异族没有任何战胜他的机会。 任你是一代天骄,草原枭雄,北境霸主,也没有用。 苍茫的群山郁郁青青,完颜宗磐回头看了一眼黄龙府,黄龙府的后面就就是女真人世代渔猎的深山。 白山黑水,养育出的,尽是些凶蛮野兽。 马士辽东高头大马,熊是脾性最恶的棕熊,虎是块头最大的虎,人也是当今世上最凶蛮的女真人。 他们沉寂了几百年,在这个时候,这一代人,爆发出来,将北方杀了个天昏地暗。 无数的辽人沦为他们的奴隶,似犬羊般驱赶,贵妇成了他们奴婢,恣意凌辱,大城大郡,奢靡宫殿,都享受了一圈。 如今,要去面对更加强盛的敌人,不知怎地,完颜宗磐突然感到有一丝悲壮。 完颜宗磐感觉有些毛毛的,据说野兽畜生,临死之时,会有感应,自己怎么也会有…… 他哂笑一声,暗暗啐骂一句,转头拽着缰绳继续前进。 在他身后,一个个的女真精骑,身躯如同磨盘一般,骑着马行军。 女真鞑子,最为爱惜自己的马,很多甚至超过了亲人。 天寒地冻,他们若是抢到了厚厚的棉衣,一般也会裹在马身上。 如今这些鞑子,大多有两到三匹战马,轮流骑乘,不肯把所有负重加到一匹马上。 大辽无数的资源,武装了这些人数不多的战士,让他们甚至有这个实力,将马也全副武装起来,组成令人胆寒的拐子马、铁浮屠。 这一行人马,非但没有让深山古道焕发生机,反倒像是点缀了此地的荒凉寂寞。 --- 马盂山上,风沙已经平静。 高处飘着十几个“飞船”,配备日益精良的千里镜,将方圆十里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山顶上的军营内,正值文教头给大头兵们上课,不时传来几百人雄浑的朗读声。 姚平仲一营的人,驻扎在山的西侧,听到上面的诵读身,都有些笑意,尽是些嘲讽地味道。 他们常年在境外作战,几乎没有片刻歇息,所以文教不如其他兵种普及。 杨可世手里拿着钢盔,看了一眼远处,将嘴里的草梗一吐,扯着嗓子道:“俺们西军,岂能被人压了下去,将咱们的鼓杖敲起来。” 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姚平仲,一听这话,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大笑着从亲兵那里拿过腰鼓,站在高处敲了起来。 小太尉姚平仲非但是西军统帅,更是西军的人气担当,所有的军汉都嗷嗷欢呼叫来起来。 杨可世把手里的白杆长枪,挥舞起来,指挥军汉们唱了起来。 不一会,雄浑的歌声,从西军营寨传出,压过了这片天地中所有的声音。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山顶的长城兵团,多有附和者,他们也是秦陇兵居多。 宗泽阵中的燕赵汉儿,却不服气,很快有人挑头,便高歌起来。 他们用兵刃互相敲击作乐器,声音低沉苍凉: “少年佩刀箭,从师戍幽州。燕赵兵马地,唯见古时丘。 长城登北望,万里夷狄秋。功成凯旋日,征夫已白头。” 主将营中,王宣想要出去阻止,被宗泽伸手拦住。 “总管,此时是文教时辰,这样唱下去,岂不是延误了每日的文教?” 宗泽捻须笑道:“文教者,使兵知为何而战,临阵敢死,遇敌不怯,这……便是最好的文教。” --- 松州城,崔洪旭十分紧张,被人引着来见大宋的少宰杨霖。 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是要造杨资谦的反,而杨资谦可是少宰杨霖一手扶持起来的,甚至连姓都随了杨霖。 仁州李氏,高丽的名门望族,连宗族的姓氏都不要了。 今日崔洪旭被告知,少宰要见他,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来到松州守备森严的别院,崔洪旭就看见院子内,一个玄衣短打劲装的年轻人在打拳。 崔洪旭心中暗道,此人必是杨霖,便仔细打量起来。 他的一招一式,十分的平缓,不似战场搏杀的武术。 大宋最流行的是赵匡胤传下来的太祖长拳,这拳法刚猛,高丽人也有很多习练的。 杨少宰这一套,却好似没有任何的杀意,旁边的虞侯笑道:“你且稍等片刻,少宰已经打到了第六式,还差一个就完满了。” 崔洪旭赶紧点头,笑着道:“多谢这位将军带路。” 陆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崔洪旭对拳法兴趣不大,尤其是这看上去软绵绵的拳法,他心中开始盘算,一会杨少宰会问自己什么。 若是他帮助杨资谦那逆贼施压,自己该如何是好,自己的势力便是那近二十万高丽民夫,宋人说给自己覆灭,就是断粮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眼前的打拳的年轻人,只要想要帮杨资谦,自己一点风浪也翻不起来。 ------------ 第七百二十二章 虔诚 打完拳之后,接过亲兵递来的毛巾,随便擦了把脸,杨霖便向着崔洪旭走来。 崔洪旭赶紧站直了身子,抱拳道:“番邦小民崔洪旭,见过少宰。” 杨霖笑道:“你就是崔洪旭,最近总是听到你的名字,便把你叫来,认识一下,坐。” 杨霖指着身边的小桌,让陆谦也坐在了旁边。 崔洪旭身材魁梧,胆子也大,自诩是个不怯场的人,但是此时简单地喝个茶,心里却砰砰跳个不停。 杨霖倒了杯茶,崔洪旭赶紧双手接了过来,虽然很烫,但是忍着没有说话。 杨霖笑道:“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你,准备做些什么?” 崔洪旭脑子里一团乱麻,心道在这里什么能瞒住他了,干脆都说了吧。 “杨资谦倒行逆施,囚禁国王,虐流百姓,排除异己,只顾自家享乐。少宰,实不相瞒,小民欲为高丽百姓,还一个朗朗青天。” 说到底,还是要去造反,杨霖心中早就有所计较,闻言不惊不喜,只是笑道:“虽然高丽是大宋藩属,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是完全尊重高丽百姓的选择的。” “不过如今是宋和高丽,齐心对付大敌女真,女真人的残暴,你也是知道的,这个时候,不能横生枝节。” 崔洪旭一听,这话中似乎有回转的余地,不禁大喜过望。 若是大宋不干预,自己至少有了成功的概率,否则的话,完全就没有任何一点零星的可能。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手很轻,但是崔洪旭却感觉脊柱都要断了。 杨霖轻笑着说道:“高丽百姓,如蚁附热锅,我杨霖爱民如子。江河所流,日月所照,都是生灵,岂能无丝毫悲悯以加之?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敏于行而讷于言,本官只希望你们能多为百姓做事,少说狂言惹怒高丽如今的朝廷。” 崔洪旭斗志昂扬地出了别院,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四肢百骸无不舒坦。 老革命杨霖,不但表示了对高丽人民征求解放的认可,还热情地指导了他造反的精髓,尊尊教诲,常在耳中。 送走了崔洪旭,杨霖站起身来,笑道:“乱高丽者,必此子也,而重新给高丽带来和平安宁的,只有本官啊。” 陆谦挑着大拇哥,赞叹道:“少宰真乃大仁大义之人。” 杨霖有点心虚,不免脸色一红,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听都有讽刺的意味,骂道:“滚蛋!” 陆谦一阵冤枉,怎么拍马屁还挨骂…… --- 松州只是一个缩影,在中京府广袤的土地上,来自河北山东的百姓,正在垦荒筑城。 垦荒、筑城,是两个一听就知道难度的词,但是也未尝不是一个充满干劲和希望的过程。 普通百姓,可能在故乡劳作一生,也是给士绅种地。 但是在这里,只要你付出劳动,帮助筑城,可以轻松拥有属于自己的田产。 这肥沃的土地,让很多百姓们,恨不得捧着土抚摸大地。 曾经属于大辽的中京府,先后迎来了女真和汉人的占领,一个带来的是无尽的杀戮和奴役,而汉人带来的是希望和生机。 一座座城池,城墙还没完全起来,里面的建筑已经栉次鳞比。 郊外的土地,也被分配出去很多,朝廷分发农具,将荒草锄掉,朝廷还会用低价卖一些种子。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在这里为朝廷蓄养乳牛和战马。 山林中,有珍贵的木材和药材,还有各种珍禽异兽。 来自南方的商人,会用相对较低的价格收走,然后运到中原大卖。 往来的车马也逐渐多了起来,道路正在平整,这个夏天中京府欣欣向荣。 张安正在带着治河司的人疏通河渠,建造河堤,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有附近的宋军赶紧集结,这群人看上去十分狼狈,衣衫褴褛,不过却都十分精神,神采奕奕。 见到宋军的旗帜,这些人沉默片刻,突然高声欢呼,嚎叫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让严阵以待的宋军摸不着头脑。 一个高鼻梁,深眼窝的将领出来,用带着秦腔的汉语喊道:“对岸的同袍,我等乃是圣战军!” “圣战军?” 张安疑道:“中京府各路兵马,我皆知晓,未曾听说有什么圣战军。”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拍着脑门道:“嘶……不会是,少宰在西北,招募的那支横扫草原的回鹘党项兵马吧?” 正如他所想的一样,这些回鹘、党项的年轻人,在各族族长的带领下,分批次从天山进入漠西草原。 他们横扫草原,因为蒙古的精壮兵马,被合不勒带着去给女真助战。 剩下的老弱病残,让这些“圣战”军杀的东奔西逃,纷纷投降,刀刃都卷了。 蒙古部落,因为落后的生产力,能活着就是不错的生活。 所以他们向来喜欢依附强者,谁强就跟谁走,忠诚那是太奢侈的东西。 效忠大宋的克烈人因此成为了草原新的霸主,他们背后有强大的大宋作为后盾,自己本身也是草原强大的部落之一,还有几十万的回鹘党项吐蕃兵马助战。 金河山一战,几乎全歼了合不勒的主力,从此草原再也没有力量能阻止圣战军的征服。 这些人,从极西之地,竟然一路杀到了中京府。 再见到大宋军队的旌旗,这些回鹘年轻人,无不欢喜鼓舞。 圣战成功了?圣战成功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但是胸口的“圣”牌,都被保护的很好。 大家挥舞着刀,高声欢呼庆祝,声音直冲云霄。 这是回鹘叶乞部的一队人马,为首的乃是族长苏达,他纵马走到宋军阵前,眼中依稀有泪水滚落。 “我们这是打到了哪里?这里就是汴梁么?” 看得张安一阵头皮发麻,少宰他也太会忽悠了,把这群异族忽悠瘸了…… 对领袖毫无信仰力的落后分子张安,面对虔诚的回鹘兄弟,假惺惺地挤了几滴眼泪,道:“诸位辛苦了,这是松州,离汴梁还有一些路程,少宰他就在城中,我带你们去见他!” ------------ 第七百二十三章 人望 杨霖也很意外,愕然看着叫花子一样的回鹘兵,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不过他没有变现出刚认出他们的样子,而是把自己的愕然伪装了一下,疑问道:“我昨夜掐指一算,你们本该昨日就到,怎地迟了一天?” 苏达单膝跪地,道:“您真是神了,末将等人昨日在一条大河上架桥,不甚半途被冲毁了,只得绕道而来。” 张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前低声道:“少宰,昨日疏通了落马河,估计是把他们的浮桥冲毁了。” 杨霖暗暗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此水来的蹊跷,多半是上天对我示警。我军天命所归,此事必有因由,待我细细掐算。你们远道而来,为国征战,击穿草原,劳苦功高。来人呐,带他们下去歇息,派人送去美酒、羊肉,本官一会亲自去劳军!” 苏达兴冲冲地离开这个院子,没有什么比杨少宰亲自来劳军更光荣的了。 这些异族将士,被杨学染透了之后,对杨霖反倒比汉人还钦服。 苏达一出去,杨霖马上收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十分开心。 “没想到草原圣战已经大功告成,这是第一支横穿大漠的将士,紧接着还有无数人。本官马上可以,一战平定蒙古诸部与女真两个大敌,给整个中原打下几百年的和平了。” 北虏一直是中原大敌,尤其是从契丹之后,越来越强的北方异族,一旦中原出了乱子,他们就会长驱直入,造成百年的屈辱和灾难。 而往后这几百年,最强的不过于女真和蒙古,现在自己眼看就要把这两个一并拿下了,不由得杨霖欢喜无限。 “给我拿盔甲来,带上好酒好肉,去慰劳远征而来的将士!” 杨霖一声令下,亲兵们马上拿来了他几乎不怎么穿的盔甲,穿戴整齐之后,拧了拧护腕,意气风发地问道:“天下还有人能一举击溃女真蒙古两个强敌么?” 张安轻笑一声,说道:“少宰,没有人能做到了,因为您已经征服了蒙古,不过女真那边,我等还未大获全胜,窃以为不可志得意满。” 杨霖神色一肃,刚才自己却是乐极之后,有些得意忘形了。 女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了,盲目的轻敌是很危险的。 完颜阿骨打这种枭雄,没有完全被打死之前,总有翻身的可能。 君不见,耶律大石,屡败屡战,亡国破家,如今也东山再起。 “你说的没错,女真还未溃败,我等尚需戮力同心,定要将其完全歼灭,彻底打死。” 收拾好了之后,杨霖带着一队人马,推着美酒和新宰的肥羊,来到城郊。 再见到杨霖,已经是在大漠的另一端,这些将士分外兴奋。 欢呼声在山川间回荡,尤其是杨霖登台时候,让他耳膜都发痒。 杨霖干脆就不说话了,脸色酷酷地站在那里,享受万人欢呼。 这可是从后世学来的套路,对付别人就是欠打,对付自己的拥趸那是一绝。 不得不说,这一招果然更加管用,一阵山呼海啸地嚎叫之后,杨霖下令开坛分酒。 在蒙古大漠征战这么久,几乎摧毁了整个草原的部落生态,他们是没少吃牛吃羊,但是酒是真的很久没有喝到了。 不管是回鹘还是党项人,都是嗜酒如命,实际上蒙古人更是如此。 为了一瓯劣酒,往往肯将手里的积蓄都拿出来,甚至不乏有奸猾汉人,拿着劣质的酒水,去草原换童男童女,带回中原偷偷贩卖。 近年来,朝廷管制的严了,这股歪风邪气才被打压下去,但是仍然有人偷偷做这贩卖人口的恶行。 杨霖带来的,可不是一般兑水的烈酒,而是新建的酒坊刚刚造出来的。 不得不说,靠近长春的这块土地,真是什么都不缺。一旦中原的汉人涌过来站稳了脚跟,这地方就再难脱离中原王朝的体系了。 杨霖将苏达叫道一边,仔细询问起来,他迫切地想知道,现在草原的状况。 苏达喝的有些脸红,道:“我们越过天山,才知道宋太尉已经率兵从朔州走了近道,将合不勒击溃。草原上更加没有什么抵抗力量,不过那地方实在是太大了,我们便分头行动。” “先前还是几个部落联盟,后来干脆各自为战,反正马匹有的是。一路上连抢带杀,从漠西闷着头冲杀,刚开始还记得日子,后来干脆连时日也忘却了。” “少宰,我们冲到此地,用了多久?如今是几月了?” 杨霖算了一下,道:“你们用了四个月左右,已经是很快了。” “竟然这般快么……”苏达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 事实上,他们运气太好了,沿途没有什么难走的地方,一路平坦来了一次草原“自驾游”。 只不过,这次他们驾驶的是战马。 看来还有很多兵马,正在草原上往东赶来,也难为这些人,为了一个信念,从天山出发,由漠西之地,杀到了辽东。 杨霖笑道:“你们就暂时在此地驻扎,歇息修整三天,然后帮助筑城便是,再往东就是女真余孽,等我们灭了女真,便随我凯旋东京!” 苏达笑吟吟地道:“东京汴梁,久闻是神仙庙宇一样的所在,这一次受少宰大恩,终于可以去见识一番了。” 随机他又有些扭捏,问道:“少宰,苏灵灵在汴梁,可还好么?” 杨霖明显一愣,苏灵灵是自己众多回鹘侍女的一个,溜光水滑,娇小俏媚,杨霖曾让她们十几个褪去罗裙,屈膝翘臀,用差不多的力道各拍了一巴掌,就属苏灵灵的掌痕消退的最慢,可见十分水嫩。 杨霖在西北,今日一个族长送些少女,明日那个首领给个侍妾,根本记不住来自哪个部落。看来眼前的族长,是她的亲人呐。 “哈哈,灵灵一切都好,颇受我的宠爱,你有这样的女儿,可以说很有福气啊。” 苏达大笑,道:“少宰明鉴,那是末将孙女。灵灵能侍奉少宰,我们全族与有荣焉!” ------------ 第七百二十四章 文明 完颜宗磐抵达大定府外的富庶城,驻扎在此,防备宋军切断大定府和黄龙府的道路。 在中京大定府旁边,几个城池的名字十分有趣,分别是:归化、富庶、长兴、劝农…… 都带着命名者的美好愿望,可惜的是,这里从来不是什么富庶、劝农的好地方。 完颜宗磐是完颜吴乞买嫡长子,自从他爹死后,吴乞买的部下便都追随宗磐,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在后世的历史中,完颜宗磐参与攻灭北宋,屠杀中原的一系列战事。 战时任内外诸军副都统,擢为国论忽鲁勃极烈。 战后封为尚书令、宋国王、太师,朝中地位最高,与完颜宗干、完颜宗翰并领三省事,共为当时权臣,专横无礼。 靖康浩劫之后,此人霸占了赵佶的大女儿赵玉盘,只不过后来他在女真内斗中失败被杀了,帝姬也沦为战利品,被充入了金主完颜亶的后宫。 如今的宗磐,还有阿骨打的庇护,将对亡弟的思念,倾泻到这个侄子身上。 甚至一度打算,立宗磐为太子,惹得宗望、宗弼十分不满。 完颜宗磐到了富庶城,先是将所有的将士召集起来,严令他们禁止在城中酗酒。 女真军纪严明,动不动就要砍头,这些鸟鞑子,对别的族的人凶残没有人性,对自己人也狠。 这种彻头彻尾的氏族奴隶社会,本质上就是兽群一样,是不存在所谓的同情和悲悯的。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支配弱者的生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要小心大宋探子!” 宗磐嗓子有些干哑,大声说话时候,似乎是有裂帛声音。 “盘查城中所有的居民,有嫌疑的,就地杀掉!” 很快鞑子们满城检索,说是搜大宋的探子,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是变相地搞些粮草。 对于女真来说,这是一场殊死一搏的战斗,输了什么都没了,根本不用留后手。 但有利于战争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即使是竭泽而渔,也要增加哪怕一丝丝的胜率。 打败了宋军,他们依旧是这片土地的霸主,所有的暴虐都不会有人敢反抗,即使有也威胁不到女真的统治。 城中的居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男女老幼被押到城中,搬运物资,照看战马,支锅做饭…… 就连那看家的犬,也被杀了做成肉,充当军粮。 而周围的村落,更是凄惨,辽人灭国之时,也没有遭受这般苦难。 富庶镇周围,辽人已经开始学习幽燕的汉人,种植庄稼了,此地也是大辽当年的赋税重地。 一个偏僻的小村落,约莫百十户人家。 村外开垦着片片良田,马上就要到秋收时候了,辛勤垦植的庄稼正成为散布的战马的饲料。 村头村尾的护村木栅已被扯得支离破碎,村内村外遍血腥。 四下散着倒伏的尸首,男子多是身首异处、肢体不全。 女子无论老少下身赤裸一片狼藉。 几十名女真鞑子,正在用竖起的人靶比试箭术,村内房舍仍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城外的道路上,一队队的辽民被充作生口,搬运着城内的尸体和物资。 经过云内的那次恐怖的瘟疫,现在的女真鞑子,也学着处理尸体,而不是曝尸不管。 在富庶城外,一个壕沟内,辽民挥动着铁楸,掩埋同族的尸体,或许里面就有他们自己的亲人。 但是没有人敢停下来悲戚,稍有迟缓,可能就会被身后站着的鞑子踹下壕沟。 一个青年,举起袖子擦了擦汗,突然腰间一疼,传来女真鞑子残忍的笑声,黄土劈头盖脸砸在他的脑袋上,一个年长的不愿见他不住地扑腾难捱,铲了个石头砸晕了他,倒地之后很快就被活埋了。 辽人不是没有反抗的,但是反抗的都已经被镇压下去,剩下的都是些麻木的普通小民。 他们的同胞正在西亚大杀四方,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辽地的辽人,已经没有自己民族的军队了。 没有武力的民族,注定是别人的屠刀下的羔羊。 富庶镇只是女真大军集结处的一个缩影,类似的事情,在沿线的所有城镇中正在进行着。 鞑子们竭泽而渔,疯狂地破坏、掠夺,就是要一战翻身,而宋人则忙着建设。 大宋军政两界实际的领袖杨霖,已经把这里视作自己的土地,开始一草一木地开垦,一砖一瓦地打造起来。 这也是两个文明,鲜明的写照和对比…… 不管是征服还是扩张,汉人无疑是最优秀的民族,也是最文明的民族。 --- 开城,王宫之内。 已经搬到此地的杨资谦,看着手里的情报,眉心紧皱,似乎苍老了许多。 自己的大靠山,竟然把崔红旭调到了松州,那个正在筑城的地方。 那里是宋军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任谁也不敢在那里兴风作浪,自己本打算将民夫的头子们斩杀殆尽的想法,彻底落空。 如今自己已经杀了许多民夫的亲眷,一场清洗过后,流落大宋的近二十万人,都成了自己的生死仇敌。 这让杨资谦一想到,就浑身难受。 二十万青壮……足以摧毁自己的统治,让自己万劫不复。 杨资谦叹了一口气,罕见地支开了所有的侍女和寺人,独坐在蒲团上,茫然无措。 失去了杨霖的支持,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高丽国内无数人等着他落寞,然后将他碎尸万段。 “为何要帮助这个崔洪旭,难道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惹怒了杨少宰?” 杨资谦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杨少宰是他的靠山,理应庇护他才对。 这件事不处理好,万般皆休矣! 杨资谦站起身来,在殿内走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不行,我必须亲自去见他一面。” 他轻轻拍手,进来一个弯腰低头的侍女。 “去将拓俊京喊来!” 不一会,拓俊京匆匆赶来,还没来得及问安,杨资谦已经抢话道:“拓将军,你马上亲自带兵,增援鸭绿江,准备打出工事,和东京府的金兵厮杀几场。” “我将亲自率人,前往松州。” 拓俊京又惊又吓,疑道:“这是何故?” 杨资谦跌足叹气道:“若有迟误,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 第七百二十五章 叹息 大定府内,火塘噼啪燃动的大厅之中,完颜娄室和他的女真亲卫正围坐着吃饭。 刚刚崛起的女真猎人们,还没养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品味。一个个呲牙咧嘴狼吞虎咽地啃着这些还血有血丝的吃食。 厅中一片难听的咀嚼声,加上半生不熟食物的腥气,和这些几乎不知道洗澡的女真猎人身上的臭味,能吃下饭去的,都是狠人。 在会宁府的一年多时间,美食好酒,婢仆伺候而消磨了不少的锋锐凶悍之气。 如今随着战事吃紧,像是全都回来了。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响,一名粗壮的女真军将大步走了进来,正是以前宗翰的嫡系谋克之一拔离速。 “娄室,俺们已经集结完毕,就等你下令了。” 娄室点了点头,招呼道:“坐下来吃饭!” 拔离速也不和他客气,一个亲卫让开位置,他坐下抓了块肉就吃。 娄室眼色一寒,道:“这一回皇帝下了命令,不再和宋蛮子纠缠,俺们所有的女真儿郎,再为老族长豁出命去厮杀一回。” 在场的鞑子,全都脸色兴奋,对他们来说,这几年的境遇如同春秋一场大梦。 先是从苦寒之地,打下大片疆域,然后在辽人的富贵窝里享受了一番。 随即贵人们相争,吵嚷着要南下伐宋,结果三次折戟。 对大家影响最大的,还是上一次,宗翰越过长城,结果窝窝囊囊死在了难民手里。 宗翰死了,他们就成了没有靠山的谋克,到时候只有打的仗苦,分的战利品少,还只能干瞪眼。 幸亏老族长把这个位置,给了娄室,谁不说皇帝陛下英明? 娄室有资格继承宗翰的势力么,他太有资格了,以前宗翰的手下,也都庆幸宗翰儿子生的少,而且死在了龙山。 不然设也马那个废物继承了宗翰的衣钵,自己这些人,就彻底沦为苦哈哈了。 娄室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拔离速,你接着吃,俺去巡视一番。” “不吃了,一道去吧。” 娄室按住他的肩膀,道:“若是战事不利,就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顿,吃饱了才好厮杀。” 这样的话,要是别的将军说出来,手下肯定十分悲壮。 但是女真人却都兴奋异常,好像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厮杀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好怕的。 娄室走出大厅,大定府内的空气,已经有些凉意。 眼看着就要入秋了,抬眼望去,天空中几团云飘在高处,十分寥廓高远。 娄室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脑子里开始设想接下来这一战。 阿骨打已经把完颜宗磐调到富庶,完颜宗望在永霸,完颜宗隽在利州。 这个时候要决战,娄室心里是认可的,毕竟再拖下去对女真实在太不利了。 但是对于战争的结果,娄室并不乐观,这次比掀翻大辽还要难打百倍。 对面的宋军,根本没有一丝的破绽,他们可能会输,但是马上就可以集结更多的兵力,拥有更多的盔甲,建造更加牢固的城池要塞。 而女真……若是输了这一场,就将彻底被打回原形,难以翻身了。 娄室第一次开始认真回想,朝中的国师,渤海人杨璞的政策。 或许他才是对的……决定战争胜负的,可能真的不只是武将和兵卒的战力…… 或许听国师的,俺们大金国的几个贵人别急着争斗,好生经营生聚十几年,也能有大宋那样的底气吧。 马盂山下的一个堡寨内,姚平仲扶着栅栏,脸色有些奇怪。 他将主帅的营帐,设在这个堡寨内,就是要身先士卒,表明自己一马当先的决心,从而鼓舞士气。 像这样的堡寨,不过是起拱卫作用的小型军堡,占地范围都有限得很,只用一个百人队规模的守军在里面守备作战就足够了,至于反击,那是主城塞中预备队的事情。 百余名战士在这种小型军堡中,都显得有些紧紧巴巴的,更不用说至少还有一半地方要用来储备粮草还有守御用军械。 这营房是石头垒的墙基,木头做的墙壁,上面是厚厚的茅草屋顶。墙壁和屋顶都涂了厚厚的泥巴,这是防止攻击的敌人抛射火箭进来。 姚平仲拧眉深思,对面的女真鞑子,这些日子竟然没有来过。 过去的七天内,没有鞑子前来袭扰,这是很不正常的。 往日里,早就厮杀了三四回了,可是这七天就跟停战了一样的安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姚平仲心中思量,八成是鞑子要来一次猛攻了。 好在这道防线上,各个堡寨之间相互照应,互为犄角,不虞被鞑子攻破。 事实上,宋军一直在防守,守着守着,防线就从河北到了长城;又从长城到了白屿河;现在直接推进到中京大定府了。 前些日子恩师将各军主帅召集,在马盂山训话,说是要统一思想。 在场的虽然都不太明白,什么叫统一思想,但是散会之后,都明白了恩师的意思。 他专门说过这个问题,说到底就是大宋的底蕴比女真深厚,要用自己的钱粮、兵源和物资,活活把鞑子耗死。当然,有一战功成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这一点姚平仲和西军的将领深以为然,包括韩世忠这些出身西军的,也知道这个战法的厉害。 曾经他们在西北,用这个战术,磨死了百年宿敌西夏。 那可真是钝刀子杀人,让你一点点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姚平仲已经调度好了兵马,等着迎接女真的强攻,今日也照例来到墙上观望一番。 正想离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角声,紧接着是狼烟冲天而起。 探哨示警,姚平仲和手下将士只需抬眼一看,就知道来敌数量。 六根烟柱,直冲云霄,似乎连接天地。 “贼厮鸟,这次竟然来了六万鞑子!” 杨可世啐了口唾沫,拿起了手边的兵刃,道:“来得好!” 这般级别的敌袭,山顶各营肯定也有动作,果然不一会,山顶的大营内,慢慢涌出无数将士。 ------------ 第七百二十六章 后路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似春雨,去似微尘。 一场秋雨过后,恬淡的山林中,本该是游玩踏青的好去处。 烟雾缭绕,绿草湿润,鸟兽苏醒,晨曦铺来。 放眼望去,却是另一番景象。 马盂山下,一列列女真铁骑,忘死冲锋,似乎要将这山峦踏碎。 同一时间,东、北两侧,都有大股敌人来袭。 马盂山顶的飞船,释放最高级别的信号烟花,示意敌人已经倾巢而出。 远在山下的杨霖,第一时间,摸起马鞭,扶正钢盔,正色道:“召集所有兵马,准备决战!” 韩世忠眼里泛着红光,恨不得亲自提着大枪冲杀,这一场恶战在他看来,已经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从长城没有被攻破,女真退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鏖战的胜负。 如今拼死一搏,在韩世忠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因为女真鞑子,是不会明白,在宋军的身后,是一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的帝国在支撑这支军队。 远处的马蹄声如雷,山鸣谷应,面对着已经提速的女真铁骑,杨可世率兵迎了上去。 宗泽按兵不动,因为“飞船”上传来消息,北侧也有敌人的骑兵。 铁甲精骑互相撞击,足以称之为当世最强的武力碰撞,没有丝毫的预热,两军交汇瞬间进入白热化。 乌沉沉的铁锤挥舞,带着沉重风声劈落。转眼之间,左挥右砸,完颜娄室已经杀伤多名宋军。 杨可世一声怒吼,用枪一挑,挡住了致命一击,救了一个小卒。 娄室眼不错开,低沉地嘶吼着,再次挥捶,刚刚逃过一劫的骑兵,头骨碎裂,脑浆迸溅。 单锤格开西军重将杨可世,竟然还能悍然杀人,完颜娄室如此之勇,女真鞑子无不振奋。 杨可世心中怒火万丈,此时双方杀红了眼,将身体的潜力激发到了极致。 眼前的女真将领,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看他的实力,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可惜浑身甲胄,连脸都不露,杨可世却不知道,此人正是女真西线统帅完颜娄室。 纵使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想到,最前面冲锋的,竟然都是女真的将领。 往日里便是再强壮的人,连续挥舞重武器,也早早疲乏。 但是此时根本觉不到累,身上些许小伤,也觉不到疼,只是瞪着眼呲牙厮杀。 娄室浑身甲胄,除了眼睛,几乎没有缺口,身体如此负荷,虽然是身强力壮也难免有所损伤。 所以后世历史上,崛起之后的女真重将,几乎没有长命的。 仗着超乎寻常的意志耐力和身体素质,强行披三四层甲作战,虽然近乎刀枪不入,但是对内脏损害极大。 此时却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对于女真来说,局势已经到了万分危急、只有一条生路的时候。 非是攻破马盂山,重创宋军主力,没有其他活路了。 所以此战,女真重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根本就是疯狂的赌徒最后一搏,不会考虑明天。却极大地鼓舞到谋克士气,人人悍不畏死。 掠阵的姚平仲心中疑心更大,怎么飞船上还在不停地示警,难道大定府的女真,真的全部出来了? 他轻轻挥手,令旗挥动,种洌纵马而出,一声令下掠阵的骑兵再出大营。 旁边的堡寨也开始射箭、放炮支援。一时间弓弩满天飞,巨石不断被抛射而出,砸向远处还未接敌的女真兵马。 有鞑子举着护盾遮挡,有的干脆仰面朝天,嘶骂不停。 山顶的韩世忠所部,已经开始支援侧翼,轻骑兵纵马袭扰,并不敢直撄其锋。 而大股的重骑,还充作预备役,战场杀敌,有时候不是越多人越好的。 完颜娄室有十几万人马,但是如今这拼死一击,也不过五六万精骑。 战场狭窄,施展不开,反而会拥挤踩踏,干扰友军的行动。 而成群的未接敌的人马,则会沦为床弩、箭矢和火炮的靶子。 韩世忠放下千里镜,低下头跟曲端说道:“鞑子拼命了,俺们尚有余力,不趁此时袭取大定府,更待何时?” 曲端倒吸一口凉气,道:“鞑子兵马只有区区五六万,剩下的尚不知所在何处,若贸然进攻大定府,唯恐被围……” 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若是一般的将领,肯定以稳妥起见,就在这决战场,为底下的西军掠阵。 但是韩世忠哂笑一声,道:“你看那鞑子前锋,尽是些最悍勇精锐之辈,鞑子摆明了舍命一击。若俺是那完颜阿骨打,此时也知道,唯有决战这华山一条路。这等时候,大定府岂能屯有重兵,而让精锐出来送死的道理。” “本帅敢笃定,大定府定然已经空了,你拽下一个飞船来,让他们指出哪出道路没多少的金兵,然后去取了大定府,断这厮的退路。” 曲端毕竟也是西军出身,还是犹疑道:“韩帅,就怕姚平仲的秦凤军挡不住啊。” “贼厮鸟,他挡不挡得住,你在这里看着,也没有鸟用。战机一纵即逝,岂能畏畏缩缩,你便带人,携带器械,慢慢绕过去,拿了大定府再说!” 韩世忠声音十分果决,没有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曲端最后试探问道:“是不是请示一下少宰?” 韩世忠一巴掌打在他的钢盔上,骂道:“你这鸟军汉,恁的如此多事,老子指挥不动你了?杨少宰生性谨慎,岂肯同意俺这绝妙奇谋。若是去请示,肯定是让咱们在此掠阵。在此掠阵有甚鸟用,胜则看姚家小子成大功,败则给他收拾烂摊子。若是趁势拿了大定府,少宰那里,定然是重重有赏,俺们弟兄也直得封妻荫子。” 曲端抱拳道:“韩帅,那末将这就去了!” “带上你所部三万人,我再给你两万步卒运送破城器械,不必心急,慢慢绕过去。本帅断定,即使被金人发现,他们也不会理你。” “扫清大定府,让这些末路畜生,彻底没有后路!” ------------ 第七百二十七章 燃烧 曲端带人,直奔大定府,沿途尸骨累累。 这些人死状之惨,五花八门,断肢残臂到处都是。 宋军无不感慨鞑子的凶残,庆幸此地乃是辽地,而不是中原。 若是让这些鞑子打进了中原,遭殃的只怕就是汉人了。 “果然如同泼韩五所料,前面明明已经暴露多次,干脆放开了走吧!” 曲端下令,大摇大摆去打大定府。 便是女真哨探发现了他们,也没有大股鞑子兵前来阻击,对娄室来说,马盂山下一个兵力也抽不出来。 赌上所有的一战,是不会管自己的后方的。 一城一地的得失,已经无关紧要,女真人要做的是最大规模地杀伤宋军主力,让宋人难以成军。 不管是守城,还是攻城,都不是女真人擅长的,而是宋人的拿手好戏。 所以最好的决战地点,就是不算陡峭的马盂山。 曲端率部,光明正大地去打大定府,路上已经对韩世忠十分信服。 果然如那泼皮所料,此地就是天送的大功一件! 到了城下,曲端慢慢觉得不对,越靠近大定府,女真兵马就越多。 虽然他们依旧是驰援马盂山,几乎不会停下,但是曲端已经不再笃定大定府没人了。 按说完颜娄室的西线军,是没有这么多的兵马的…… “莫不是有鞑子的援兵?”副将问道。 曲端沉思片刻,道:“我看八成也是,这次可能不是完颜娄室要拼命,而是金国要拼命了。” “大定府是去不了了,弟兄们,转道去打恩化!” 曲端下令之后,先头部队往北一转,已经改变了进攻的目标。 实际上,金兵之所以不管他们,是因为他们巴不得这些人赶紧去大定府。 那里现在驻扎的,是完颜阿骨打亲率的女真主力,若是去了必定是死路一条。 韩世忠只道是娄室要拼命,没想到这次女真足够果决,是阿骨打下令,整个金国都要殊死一搏了。 曲端还不知道,他的这次谨慎,救了五万宋军将士的性命。 恩化位于大定府的北侧,与上京府相邻,上京府内,此时在宋江的带领下,打着复辽旗号的将士,已经收复了大片土地。 如果说大定府是完颜娄室的后方,那么上京府就是整个金国的后方,现在他们即将失去这个大后方。 这也是为什么,女真人一天也等不及了。 当初宗泽提出合围的大战略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日的结局,人力很多时候是没法和大势拼的。 站在风口,是头猪也能起飞,逆势而为,再强的强者也要粉身碎骨。 --- 马盂山下,完颜娄室等人越战越勇,西军渐渐不支。 不过女真人并没有丝毫的喜色,当初两万人,击败大辽七十万,可以说是横冲直撞。 许多女真鞑子兵,在万千辽兵的阵中,来回屠杀一圈,刀刃都砍卷了,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就如同狼入羊群。 但是现在,六万女真精骑,配备有更好的装备,吃饱喝足之后,奋起浑身勇武,却连一道防线也突不过去。 姚平仲眼睛稍微一闭,随机睁开,伸手摸起白杆枪,下令掠阵兵顶上。 这一场恶战,纵使是山顶的许多久经沙场的将士,也看的呆了。 从上午开始的战斗,持续到了黄昏,反复争夺,寸土不让。 娄室麾下的第一个猛安乌烈,手持一杆狼牙锤,来回舞动,尽是敲击在金属上的声音,筋断骨折人喊马嘶之声骤然响起。 女真刚开始的行军单位,大抵都是谋克,到了后来扩军之后,才开始组建猛安。 而各大将猛安的名额是有限的,只有战功最卓著的,才有资格统领猛安。 而乌烈就是完颜娄室手下,第一个猛安,足见其悍勇。 这等悍将,真是如白山黑水中一头凶兽,剽悍之处,不似人类。 当初女真鞑子起兵时候,不论是宁江州战渤海兵;出河店战萧嗣先、萧兀纳的辽人大军;还是最终护步达岗大决战。娄室和他手下的乌烈都是陷阵时候,最悍不畏死的勇烈之徒。 他手里挥舞着狼牙铁锤摆动之下,不管是契丹兵奚人兵渤海兵,都是纷纷被扫落马下,或者被砸成肉泥。 如今这些精锐西军甲士竟然也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纷纷被或扫或砸,打落马下! 转瞬之间,这女真军将就已然率部透阵而出,一双狼也似的眼睛,就落在了昂然端坐在战马之上的姚平仲身上! 姚平仲手中抢杆一横,带着看了半天,早已热血沸腾的生力军,冲杀上去。 此时战阵缭乱之中,宋军大队人马突然有所骚动,正有人马纷乱的掉头回来,拼命向着这里会合而来。 而已经力有不逮的女真鞑子却像是得到了鼓舞,抵抗的厮杀声也骤然高昂起来,原来被压倒的女真语呼叫之声也能依稀分辨出来。 远处的令旗挥舞,姚平仲这才知道,又有女真援兵来了。 “贼鞑子,这次来全了,不用爷爷们费力去洞里寻摸,一个个宰了。今日来个痛快地,咱们这叫一劳永逸!” 说完,姚平仲一扯缰绳,挺枪直扑向飞也似撞来的乌烈。 斗了两三个回合,姚平仲被狼牙锤这种兵刃,震得虎口发麻。 刚一个突刺,赚的乌烈在马上后仰躲避,只听得呛啷一声兵刃出鞘清亮声响,正在厮杀的杨可世,弃了手里的枪,就近拔出把佩刀,正好斩在他握锤的手腕上。 乌烈惨叫一声,姚平仲岂肯放过这个机会,从脖颈处露出的空隙刺了进去。 长枪在他手中一转,枪头已经攮在了乌烈的脖子里,血喷涌而出。 杀了乌烈,但是鞑子们的进攻更加猛烈起来,援兵的到来,让他们士气大增。 后面还为入阵的西军,无不盯着战场顶咬牙道:“入他娘的泼韩五,也该是秦陇出身,眼睁睁看着他的爷爷们打光么?” 他们其实误会了韩世忠,此时南边,完颜宗磐的大军已经杀到。长城兵团正在阻击西面来敌,暂时无暇支援。 马盂山西侧,杨霖带着一群气势如虹的生力军,正在赶往战场。 马盂山,便似一个火炬一般,以各路人马的冲天杀意为燃料,完全地燃烧了起来。 ------------ 第七百二十八章 胜败 因为“飞船”的缘故,所有的奇袭在马盂山都不可能奏效。 女真兵干脆明着来了,三侧都有兵马,此时便是杨霖这种不称职的指挥官,都已经十分清楚,女真鞑子要决战了。 杨霖心中暗暗佩服,若是自己到了这个地步,未必有这破釜沉舟的勇气。 挡住鞑子的亡命一击,就能完全主宰这个战场了。 想到这里,杨霖的脸色都有些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贼厮鸟,泼鞑子,这次要是打赢了,老子还有什么烦恼?接下来每一觉都是睡到自然醒,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刚爬到一半,就听到四面八方的喊杀声越来越烈,整个马盂山似乎都在颤抖。 这么多的将士在此厮杀,马盂山脉虽然大,但是也未曾经过这般大战。 山上金鼓齐鸣,山下女真号角长响,最激烈的交锋依然是姚平仲的西军和完颜娄室的兵马。 他们从云内杀到桑干河,从桑干河杀到断云岭,从断云岭杀到白屿河,如今在马盂山,即将迎来最后的结果。 完颜娄室此时已经透力,不过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倦意,反而越战越勇。 在他身后,女真鞑子不断涌来,其后夹杂着附庸军和渤海射手。 双方的博弈,不单单是正面的交锋,各式新式武器也一齐亮相。宋人的武器是武备学校的杰作,而女真的则是渤海人的智慧结晶。 宋军有各种火炮,女真的巨石投石车也杀伤力惊人,渤海文化自有其独到之处,后世知之者甚少,却不妨碍它曾经盛极一时。 渤海人打仗的本事,照着他们同族同宗的女真小兄弟差得远,但是冶炼、造船、陶瓷、种植……都有其独到之处。 渤海国受汉文化影响较深,隋唐时候,便学习汉人的文明。他们学习的到底有多么好,从国号就可以看出来。 渤海国最早的国名,叫做“震”,是他们的皇帝大祚荣取得,这个人文化程度之高,让杨霖这个状元也得汗颜。他取得“震”这个字讲究大了,估计很多汉人都未必明白,此字出处是取自《周易》震卦卦名。 震在乾坤八卦中属东,渤海国地处东方而以“震”为国号。 天生这个种族,分化成为两个极端,一个那么先进直逼汉人,而另一只却如此落后,却野蛮能打。 渤海人为女真提供了铠甲、兵刃和一架架巨石投掷机。 金国也是第一次,真正显示了他们这一年的备战,一出手就是决战。 爬到山顶,在一个掩体的后面,宗泽叫道:“少宰怎么上来了,此地太危险了!” 看着满地的落石,十分吓人,杨霖马上下令挖出几个洞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的亲卫就做出一个小型洞穴,杨霖又随手一摆弄,用几根木棍,和新式的镜子加上千里镜片,做出一个简易的潜望镜。 这东西原理十分简单,后世就连小学生也会做,但是在现在却是个了不得的发明。 宗泽走过来一看,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甚至还能来回调动。 似这等奇技淫巧,真可谓巧夺天工,宗泽啧啧称奇,心中暗道,少宰果然聪慧异常,见识卓越。 杨霖看了一眼难分难解的主战场,道:“鞑子来势凶猛,但是却不足为惧!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拼命的打法,上来的时候自然是雷霆万钧,却也被姚平仲挡住了。 只要挡住了,他们便越来越弱,接下来慢慢收拾他们就是。他都拼了命,还奈何不了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宗泽觉得这席话说道自己心窝里了,频频点头,马上接着说道:“少宰所言分毫不差,我们早在长城,就已经注定战胜女真,此战……下官预计在半月之内,即可全胜!”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随即说道:“宋太尉那边,此时估计已经拿下上京府了。” --- 宗泽虽然没有完全猜对,但是也离那个结果不远了。 宋江带着花荣,搞了一个复辽旗帜,在上京府忽悠的全民造反。 这一套他们在于阗用过,但是于阗已经灭国百年,被喀喇汗治的死死的,根本没有一个有反抗的心思。 辽人则不同,他们刚刚灭国一两年。 而且契丹王朝末年,实在是烂到了骨子里,很多军队不是守不住,而是举手投降。 投降速度之快,不亚于后世的二战欧洲大国,这虽然十分丢人,但是却可喜地保住了大量的契丹青壮。 投降之后,女真人残虐的统治,让这些契丹人忍受了一年已经无法再忍。 宋江没来的时候,已经是遍地都是造反的辽人,现在来了一个耶律荣,名正言顺地带着大家搞革命,辽人的造反热情,一下子就被点燃起来。 至于复辽的真假,管他娘的,先打残暴不是人的女真鞑子再说。 耶律氏也没有那么大的恩德加于契丹百姓,没有人去追究真假,有人挑头跟着干就是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此时上京府就已经是燎原之势。 留了契丹发式的宋江和花荣,十分具有感染力,虽然说得一口地道的山东济州府郓城话,但是人望十分高。 许多契丹的反王首领,都对宋江十分钦服,很多已经甘愿为他死战。 乌古敌烈部都统军司外,来自西北的各族兵马,和契丹义军,将金人的营寨围的水泄不通。 这里的金兵,以蒙古和契丹附庸兵居多,不过也有几个女真大将坐镇。 其中官职最大的,当属列蒲阳虎,又名完颜宗朝,乃是阿骨打的第九子。 金国建立后,他受封为丰王,年方十四。 这等小王,是没有亲自上阵,经历伐辽之战的。 不过他在女真身份金贵,让他镇守这等地方的时候,金国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从草原上会杀出一支宋军来。 一杆帷帐下,宋江举手遮阳,看着乌古敌烈部都统军司的城墙,笑道:“谁去破城?” 苏珂野出列道:“太尉,末将愿往!” 宋江捻须笑道:“好,打破城池,休教走了完颜宗朝。” ------------ 第七百二十九章 胜利 作为契丹人发源之地,马盂山从未见过这般规模的大战,估计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二十万金兵和五十多万宋军,在此酣战一天一夜,当世最强的武力在此碰撞。 双方每一个大将,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兵员素质之高,武器之先进,盔甲之坚固,全都是当世最强。 双方誓要决出一个胜负生死,胜者为王,站在最高处的王。也会为自己所代表的民族,带来一阵新的荣光,当可屹立当世百年。 马盂山,三座军寨成品字形而立,而每三个作为一个单位,又是一个品字形。 总共九个堡寨,牢牢控扼住通往西北南三个方向群山之间的道路。 九座军寨,就互相以为援应。一旦土垒哪处被突破,就马上挥兵而出,将敌人再推出去。 完颜娄室血战一天一夜,寸步未进,西军上下虽然损失惨重,但是这次真的没有任何保留。 不再内斗和保留实力的西军,不愧是大宋第一野战精锐,和女真铁骑打个平分秋色。 鸣金之后,完颜娄室退回临时营寨,脱去一层盔甲,血和汗已经将他溻湿。 女真甲士在道旁一群群一簇簇的下马休息,各级军将带着亲卫只是寻着高处瞻看对面军情。然后等候着传下的号令。 这个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绝望的女真战神,双手摊开瘫坐在地上,脑袋朝天面无表情。 “俺们女真……败了。” 四肢仿佛被人抽离,厮杀一天,不落下风,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局势已经不可逆转。 山的西侧,正有源源不断的宋军翻过来,和他们捉对厮杀的西军,已经撤走,但是自己手下这些已经累虚脱的战士,还要继续作战。 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两次这样的战斗。 环顾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亲信还存活,大将冲杀在前,死的也多。 一路追随自己的乌烈,也已经战死了,完颜娄室丝毫不为他们感到伤心。 战死并不可怕,要活下来,见证崛起的女真重新被打回原形,才是最可怕的事。 这一代将星云集,凶蛮震天的女真,崛起的势头,被人横腰截断了。 此刻在南面那座军寨之外,喊杀之声正冲天响起。 从富庶而来的女真军马,一面面旗号飞舞飘扬,一声声号角回旋激荡。 完颜宗磐对上的,是韩世忠的兵马,虽然少了五万,但是长城兵团,就是以人多著称的。 足足二十万军队,已经快比女真的整个族群的人数还多了。 若不是马盂山南北纵深百十里,横贯整个长春州,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 韩世忠这一战,想法十分简单,就是利用老一套磨死你。 这些天修建的工事,可算是派上了用场,配合头顶的飞船,在阻击宗磐进军的同时,派出骑兵袭扰金兵薄弱的地带。 积蓄了半个月的宗磐,蓄满了力气,向马盂山挥来一圈,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要命的是,这团棉花还是粘性惊人的,让你浑身难受无法脱身。 宗磐从未吃过这种亏,虽然凭籍勇力,还有胯下良驹,最终逃出了一条生路。亲卫谋克几乎损折殆尽,随他转战经年的良驹最终伤累而弊,身上也是创痕累累,血透重衣。 一个小山丘上,完颜宗磐打着赤膊,肌肉虬结的上半身用蒸煮过的布条密密麻麻包裹,看着黑乎乎的山林,心中烦躁不堪。 一股子无处发泄的郁闷之气,让他几近发疯,宋军就像是甩不掉戳不烂的狗皮膏药,死死黏在自己身上,不给半点歇息的时间。 正在发怒的时候,他脚下的土地,却抖动起来。 这着实吓了这些惊弓之鸟一跳,却见土石被推开,竟然有宋军就藏在他们的脚底下。 箭矢密密麻麻射来,一群群宋军围了上来,完颜宗磐怎么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军就跟全山都是眼睛一样,自己走到哪、分兵几次,都甩不脱他们。 他哪里知道,天上正有几十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休息的亲卫,被射的浑身插满了箭矢,尚有几个嗷嗷叫着,捶打地面,拳头都血肉飞溅。 远处韩世忠已经亲自率人追了上来,几万鞑子在他们面前,可没有完颜娄室的大军那么难缠。 几乎是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韩世忠就收拾完了宗磐的这一路人马。 如今被围在这个小丘,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地下都是宋军的暗岗,天山三五个飞船,周围全是红缨红袄的宋军将士。 完颜宗磐怒吼一声,嘶叫着冲了过来,刚跑了两三步,被一个突然弹起的绳索绊倒。 一张大网洒了下来,宋军笑着收网,将他肥壮的身躯拽着,缠了起来。 韩世忠大喜,拧着护腕,道:“速速派人去告知少宰,俺韩世忠,已经率先击溃这一路人马,活捉完颜宗磐一只。” --- 宗泽和杨霖把守的南边,完颜宗隽的人数是最少的,不够却得到了大定府的支援。 阿骨打坐镇大定府,派出援兵先是支援了完颜娄室,稳定住了东线的局势。 然后他派兵增援完颜宗隽,这时候已经得知,宗磐这一路全军覆没了,娄室始终没能打破防线。 大定府内,阿骨打脸色铁青,和娄室一样,他也知道此战败了。 他下令,退守东京府,实在不行,退到黄龙府。 “派人支援,接回娄室和宗隽!” 阿骨打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落寞,帐中的女真贵人全都不可置信。 这命令若是别人下的,他们估计早就跳上去和那人厮杀了。 这种未败先退的命令,竟然是出自女真的老族长,金国的皇帝之口。 阿骨打冷冷地扫视一圈,道:“俺们败了,今后再非宋人的对手,说不得此次要和谈请降了!” “和谈?!” “请降!?” 女真贵族们的脸上表情精彩,有几个已经憋得脸皮通红,像是要爆开的河豚一样。 莫不是皇帝陛下癔症了,女真儿郎天下无敌,为什么要向别人投降。 ------------ 第七百三十章 破敌 完颜宗隽收到命令,让他撤退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环顾四周,宋军死死咬住,而自己的麾下谋克,十不存一。 燕地汉儿在宗师级练兵大拿宗泽的麾下,战斗力惊人,配合默契,单兵悍勇,背靠马盂山,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将完颜宗隽彻底击溃。 此时已经杀得红了眼的完颜宗隽,咆哮一声,将手里的双刀给了送信使者一把,吼道:“女真儿郎没有后退的,今日你随俺,一块在此战死。” 说完带着最后的谋克,冲向了沉郁如同巨兽的宋军本阵,迎接他们的,是一杆杆突出的长矛,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海。 日暮残阳如血,山坡上随风飘荡着浓郁的狼烟,几只战马累的瘫软在地。 不停有士卒,在遍地的尸首中,寻找自己的同袍。 新式的战袍上,都有它主人的名字籍贯,以便死后将骨灰带回故乡安葬,也方便给家人发放抚恤。 不要小看这一点,这让宋军的士气和勇敢,上了一个大的台阶。 杨霖看着已经被烧的半片山都秃了的马盂山,心里豪情万丈,恨不得一蹦三丈高。 虽然心里激动的翻江倒海,但是赤阳子面上云淡风轻,摆了摆手,看着血战一天,征袍带血,灰头土脸的一众将领,道:“此战预料当中地胜了,诸位可谓劳苦功高,论功行自不必言,战死兄弟也各有说法,必须厚重抚恤。” 众人纷纷抱拳,杨霖随即说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既然击溃了女真大军,当乘胜追击,拿下整个中京府!” 众将哄然领命,杨霖面带轻笑,说道:“还有就是,北边传来捷报,宋公明已经拿下乌古敌烈,斩首金国丰王完颜宗朝,全歼乌古敌烈守军。整个上京道,就剩下一个会宁府了!” 欢呼声顿时雷动,如此一来,不怕女真鞑子翻天,他们必败无疑了。 庞大的辽帝国,如今只剩女真的老巢,东京道还在他们手里了。 此时一个亲卫低声道:“少宰,据情报司的弟兄回报,完颜阿骨打,应该就在大定府!” 杨霖惊道:“此言当真?” “料想无误。” 杨霖眼珠一转,大声道:“完颜阿骨打,就在大定府!诸位莫辞辛苦,毕其功于一役,火速整军,围攻大定。” 马盂山上,正在休整的宋军将士,突然听到了熟悉的金鼓声。 一个小兵身体本能地站了起来,随即陷入了疑惑,面色一怔。 “他娘的,累的老子耳朵不好使了,刚打完仗竟然听到了鼓声。” 旁边一个老卒,骂道:“你小子也听到了?那便是真的,别愣着了,赶紧集结。” 平日里的操练起到了作用,拖着疲乏的身子,各营集结了起来。 杨霖亲自带领这些将士,浩浩荡荡地杀奔大定府。 韩世忠想了半天,还是上前道:“少宰,先前完颜娄室倾巢来攻,俺便命令手下曲端,带了五万人袭取他的老巢大定府。如今并无一兵一卒回来,阿骨打若是在城中,岂会如此?” 五万人的大军,就是败的再惨,也该逃出个百十人马。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回来,杨霖不禁犯了嘀咕。 “莫不是那厮准备了忒多伏兵,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这样一想,顿时冷静下来,活捉完颜阿骨打的念头,也逐渐冷静下来。 众将凑在一块,寻摸了半天,举棋不定。 稳妥起见,只好下令减速前进,派人探查沿途,是不是有血战的痕迹。 能把五万人一个不剩的吃掉,那得是什么阵仗? 哨骑四处,结果半个时辰就有人回报:阿骨打跑了,大定府空空如也。 杨霖从未见过阿骨打,只是在后世的书籍上,屡闻大名。 实际上,真实的阿骨打,在金宋大战的时候,已经快死了。完颜吴乞买主政时候,女真才开始大举南下。 如今是杨霖开马市,惹怒了契丹出兵讨伐克烈,然后被克烈人杀败,让看透契丹外强中干的完颜阿骨打提前起兵。 才有了壮年阿骨打和大宋对敌的现状,这个人给杨霖的刻板印象,就是勇猛。 如今听到他放弃了大定府,杨霖在马背上,也不禁感慨。 “难怪此獠能掀翻大辽……这份果决,实非常人。” 韩世忠也得到了消息,原来曲端去打恩州了,只因为女真三路大军,将马盂山围住,消息传不进来,自己才一无所知。 杨霖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便趁势收取中京府城池,出榜安抚当地辽人。” 一抹忧色,浮现在杨霖的脸上,虽然很轻松地得到了中京道,但是他并不高兴。 若是阿骨打在中京道和自己打,这里的辽人根本不会支持他,打下城池之后,辽人是以欢迎解放者的姿态,来欢迎大宋军队的。 毕竟女真鞑子,将他们祸害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但是他们退到了东京道,那里就是女真老巢,先不说几十万女真人,就是那铁了心和他们一伙的同族渤海人,就有百万之众。 地利人和的优势顿去,决战地点在东京道,实在不如在中京道。 虽然如今的女真实力大减,已经对中原没了威胁,但是困兽犹斗,要是他们缩在黄龙府老巢内,冰天雪地的还真不好打。 杨霖没有打算姑息养奸,这一回是一定要彻底根除这些祸害的,给子孙出去一个隐患,比什么都重要。 正在杨霖心事重重地踏入大定城的时候,陆谦上前,道:“少宰,杨资谦来了。” “他?他来做什么?” 杨霖疑问道,马上又自问自答:“八成是崔洪旭的事,让他来吧。” 马盂山一带,杨资谦一脸懊恼。 自己来迟了一步,若是能早来几天,怎么也捞一个和杨霖并肩作战,击溃女真主力的功劳啊。 即使宋人不承认,也可以拿回去忽悠高丽人,还可以写进家谱。 可惜啊!可惜! 远远地一个锦衣赤袍的侍卫过来,抱拳大声道:“朝鲜国王何在,少宰有请!” ------------ 第七百三十一章 亲戚 大定府内,血腥一片,遍地尸首。 女真人把当地的居民集中起来,为他们服务,青壮搬运送死当炮灰,妇孺洗衣做饭。 这其中死伤不知凡几,现在女真鞑子撤退,宋军杀了进来。 杨霖下令好生安抚当地百姓,耶律大石逃得太远,在西亚、中亚甚至欧洲安定下来。 庞大的辽国土地上,这些人很难去投奔他,以后说不得就是大宋朝的契丹族了。 杨资谦进到城中,眼底的景象,让他心中十分惶恐。 女真鞑子实在是太凶残了,这要是打进高丽,自己不会比这城中人好到哪去。 只怕整个高丽,都不够他们祸害的。 现在女真人被打回原形,赶到了东京道,紧挨着自己的高丽,属实是太危险了。 心怀惴惴的杨资谦,被人引着,来到大定府的一处园林内。 此地本是一个当地富豪的院子,被女真人杀了全家,前院住人,后院充当了养马的所在。 这个小院,已经被简单地冲洗过,依然是有些腥味还有马尿的骚味。 杨资谦虽说是在高丽享受惯了,但是他毕竟是军伍出身,尚能忍受。 进到院内,只见杨霖在一个树下,几个亲卫在那里堆着沙盘。 杨资谦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杨霖对他的态度,没有以前好了。 吓得他仔细想了想,进来还算是十分恭敬啊,是不是孝敬他一些财物美人还有各种珍稀药材。 难道是少宰也被崔洪旭给蛊惑了? 杨霖的态度越差,杨资谦反而越是谦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外臣杨资谦,见过少宰!” 杨霖笑着摆了摆手,道:“过来吧。” 杨资谦赶紧靠近沙盘,杨霖不给他机会,先发制人道:“我在一个月前,给你写信,让你们高丽出兵,从东西两线,夹击完颜阿骨打。为何西线我把女真主力全歼,却不见你们东线有丝毫动静?莫不是你们在和女真秘密议和?” 杨资谦心中叫苦连天,赶紧道:“少宰明鉴,外臣要是有这个想法,甘愿受雷击之邢!” 他心里也是难受,以前女真独霸整个北境的时候,我杨资谦都靠向大宋。这个时候,谁都看得出,女真即将完蛋,没事去议和不是找死么? 杨资谦也很冤枉,他为了讨好大宋,来之前下令让拓俊京出兵鸭绿江。 谁知道这些高丽将士,已经被女真打怕了,在宋人帮他们修筑的防线上,犹豫了一个月没敢出兵,结果犹豫着,西线就已经打完了。 杨霖拿下整个中京道,怪不得他态度这么差,既然不是崔洪旭的事,杨资谦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一半。 只要不是他要扶持别人统治高丽,那就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倾高丽国库,结好少宰就是。 陆谦指挥着四个亲兵,搬来一张太师椅,上面还垫着一张虎皮。 杨霖半躺半坐,双手枕在脑后,问道:“无论如何,是耽误了我的大计。我的本意是东西夹击,让女真无路可退,如今却让他们窜回东京道,又不知耗费多少钱粮,损失我多少将士。” 杨资谦冷汗直流,吓得心惊胆颤,来时路上筹备了一个月的话,都丢到了爪哇国,浑然记不起一个字来。 他自诩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也见过不少市面,光是自己的国王就气死一个,囚禁一个。 但是每次面对杨霖,都莫名的紧张,一身的睿智精明先是去了一大半。 这就是以势压人,杨霖的权势大过他太多了,而且是他的绝对靠山。 “少宰,我们高丽愿意赔偿。” 杨霖脸色稍缓,道:“你的那些鸟兵马,既然不敢打仗,也别缩在工事后面,没来由浪费粮食了。全都运到此地,我要在这里筑城立府,正好需要些人手。” “不知少宰需要多少人?” 一听杨霖开口提条件,杨资谦不惊反喜,既然他肯开口会伸手,就有的谈! 杨霖想了想,这厮主动送上门让自己勒索,这次敲这孙子多少? 若是敲诈的太多,就怕他真的拿不出来,而且高丽提前崩溃,也不是什么好事。 拧眉思考了一下,杨霖轻咳一声,道:“高丽兵马有多少?” “小国国力衰微,不敢于上国相比,国内兵马统共不过二十四万。” “来十万吧,管吃管住。” 杨资谦几乎没有犹疑,马上答应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忘了来的目的,杨霖见他迟迟不发问,心中已经了悟。 这孙子被吓得忘了…… 我得好心提醒他一下,免得又来聒噪。 “我知道,你有些担心崔洪旭和那些民夫,是也不是?” 杨资谦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带着目的来的啊,赶忙点头。 杨霖叹了一口气,浮现出一丝无奈,道:“老杨,不是我不帮你,如今你也看到了,大战过后百废待兴。实不相瞒,你们高丽的民夫乃是重建的生力军。” “那崔洪旭,现在号令民夫,我若是这个时候把他治了,谁来帮我干活。” 杨资谦急了,抢话道:“只要杀了此獠,外臣愿意再出十万兵卒!” 杨霖差点被呛到,心道这个货是真不把高丽人当人看呐。 缓了缓之后,杨霖坐起身子,说道:“这样吧,等到松洲府建完,我准备在中京地面上,设一个长春府。这两件事都做好了,我就帮你把崔红旭杀了,现在我要先用一用他。” 杨资谦还要说话,杨霖没给他机会,摆手道:“就这么说定了,此事无需再议。” “你的将士不敢打仗,徒费钱粮,我看就让阮小七把山东、河北兵马运过去,准备配合我夹攻东京道。” “也省的广运高丽兵,来回要空着一趟。” 一听杨霖要在高丽驻兵,杨资谦心里咯噔一声,别的他不清楚,不过他可是太知道交趾的事了。 杨霖早就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拍了拍杨资谦的肩膀,和善地笑道:“你放心,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咱们祖上可是亲戚呢,你忘了?” ------------ 第七百三十二章 根除 杨少宰的亲戚,高丽的实际掌权人,杨资谦晕晕乎乎地离开大定府。 这一趟,他要拿出十万将士来建房子、垦荒地,对那些大头兵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他们来到大宋,至少能填饱肚子,在高丽军队的腐败,不弱于几年前的大宋。 门阀治下,除了他们的私兵,将军们上下一心,几乎都是领空饷,底层的士卒刚刚能维持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实在不行,就饿死一批,节约粮食。人饿死了,却不上报,依旧拿着饷银,只不过都进入了各层将官的口袋。 “殿下,少宰怎么说?” 刚出大门,就有杨资谦的心腹靠上来,紧张地问道。 由不得他不紧张,现在留在宋国的这些民夫,视他们为生死仇寇,回去之后势必要闹事的。 杨资谦脸色一沉,他虽然自己怕的要命,但是却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 若是手下的人,对他失去了信心,难保不会另投新主。 现在的高丽,可是有不少人,想着把王楷救出来的。 杨资谦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和杨少宰达成君子协议,少宰想要替我杀了崔洪旭,被我拒绝了。” “拒绝?这是何故?” 杨资谦十分冷傲地哼了一声,道:“高丽人的事,岂能让宋人动手。反倒是女真鞑子如此凶蛮,宋人力有不逮,请求我发兵助战。” 一众手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纷纷面面相觑,沉默不言。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杨资谦登上马车,就这样踏上了回高丽的路。 这一趟来的匆匆,去的草草,在马车上杨资谦反复思量,自己到底来做什么了。 想了想,蓦然发现,自己就是来送了十万将士给他当劳力,什么都没干。 大定府内,杨霖实在受不了这里的血腥气味,女真大军只是在这驻守了几个月,就将好端端的城池,变成了人间地狱一样的模样。 到处充斥着马尿的骚味,还有腥膻腐臭。 杨霖叹了口气,心道:难怪金国后世崛起时候,正好是人类有史以来,比较严重的瘟疫大爆发,就这种杀戮和不注意卫生的做派,不爆发瘟疫才是怪事。 就拿如今的大定府来说,只消一场暴雨,瘟疫必将随后而至。届时只怕要重演云内旧事。 他挥舞着手,驱赶苍蝇,大声道:“这城内没法待了,陆谦,收拾一下,去郊外兵营。另外,传令给宗泽,掩埋尸体,清理街道,预防瘟疫爆发。” 陆谦领命而去,剩下的亲卫,收拾东西,护送杨霖直接去了城外兵营。 很快,城中的将士开始发动残存百姓,收拾尸体,在城外的树林中,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一具具焚烧掩埋。 浓烟滚滚,落到地上,多是些轻飘飘的骨灰。 女真与蒙古,两个接连崛起的民族,杀心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无不是从穷山恶水中走出来的,未发迹之前连饭都吃不上,稍有流年不利,就会饿死一大批人。 而女真更惨,还要被辽人无限压榨欺辱,有些部落甚至要向高丽纳贡。 但是他们一旦崛起,就成了天下的劫难,将百年压抑的凶气一朝释放出来,造成的破坏让人匪夷所思。 想要彻底根治,就得汉化,让汉风吹出长城,白山黑水间开始种植庄稼,开采资源,建立城镇,其乐融融,成为中原王朝的一份子,加入到种地的大家庭。 城外的兵营内,杨霖的大帐十分简单,事到如今,他更多的是负责辽东的开发。 长春州的建设已经提上日程,就以大定府为中心,等打下东京道,再建沈阳州。 将辽东打造成一个富庶的省份,存在许多先天的优势,首先这里不是草原,这里适合耕种,适合筑城。 遍布辽东的河流纵横,却又不湍急,适合用来灌溉。 而且深山老林,蕴含无数的天材地宝,后世的日本崛起之后,就曾经提出这样的观点,宁愿丢失本土,也不能丢失满洲。 杨霖要开始策划筑城、迁民、开发的事宜,这需要一个完整的文官班子,眼下并不具备这个条件。 这项工作不知道多么繁琐,要知道光是中京道和上京道的一部分,就已经赶上原本的大宋版图了。 更被说,还有一个草原,等着自己去接收。 几年时间,打出了如此大的疆域,大宋虽然号称有一亿人口,可是还是不够用的。 杨霖只恨没有提前鼓励生育,增加人口,现在只能从政策上入手了。 必须提高垦荒的奖赏,不然想让中原百姓,舍弃故土,实在是太难了。 营中的大宋将士,就地歇息三天,只是分批次派出一些入城收拾。 一场大战之后,几乎已经奠定了胜局,疲累至极的士卒需要休整一下。 杨霖心里反倒没有多少的喜悦,只是觉得水到渠成,毕竟为了这场胜利,他已经谨小慎微地布局七八年了。 每一步都是为了这个结果,一步步走完,即将看到曙光,心情也十分平静。 接下来,更大更广阔的天地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建设和开发永远比破坏和征服更有难度。 像是女真这样,一味地杀戮破坏,其实是最简单的。 什么都不用考虑,抢就是了,杀就是了。 但是开发、筑城、垦荒、教化……每一个都是复杂繁琐,劳心劳力的事。 韩世忠兴奋地来到大营,正看到一脸愁色的杨霖,不禁奇道:“少宰,如此大捷,怎地闷闷不乐?” 杨霖没有理他,叹了口气,道:“你来作甚?” 韩世忠笑道:“少宰,末将部下曲端,见机行事去打恩施,已经拿下。如今和宋公明一道,围攻上京。” “那里面可有鞑子的皇族无数,还有许多女真谋克的家眷,也都集中在会宁。” “接下来,咱们是不是集中力量,打下上京会宁,让他们不战自溃!” 杨霖眼色一寒,道:“女真鞑子……还有那个完颜阿骨打,都不是常人。铁石一样的心肠,岂会因为亲眷在我们手上,就有丝毫的沉郁。” “这鸟人巴不得用亲眷,拖延我们的大军,好让他准备的时间有所延长。” 杨霖顿了一下,抬眼时候,已经十分坚定,道:“韩五,打蛇不死,必受反噬。给我乘势追击,不要给阿骨打片刻喘息机会,将他彻底灭了,我才安心。” 韩世忠沉思片刻,认为杨少宰说的大有道理,完颜阿骨打确实不是儿女情长,顾念家人的角色。 能把女真从一个不落,带成大金帝国,这样的人杰给他一个机会,他翻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末将明白了,三天之后就发兵东京道,彻底扫灭此贼。” ------------ 第七百三十三章 斩草 一场小雨,浇注在战后的长春州,也就是以往的大辽中京道。 营中的将士,因此多了一天休息的时间,上下将领都认为,没有必要冒雨前进。 杨霖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凉意从鼻腔,直到眼窝。 “秋天来了……” 杨霖叹道:“若不及时灭贼,到了严冬,难度倍增。” 宗泽在一旁,信心满满地说道:“少宰放心,此番三面合围,那女真和渤海如何能够抵挡?” “既然是在化雪时开战,就一定要在落雪前打完。” 杨霖语气不容置疑,底下的将领全都抱拳领命应诺。 这一场仗打了三年多了,从长城外的小袭扰开始,就一直按部就班,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走到了这一步。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步势必要拿下,交出一个圆满的答卷。 完颜阿骨打退守老巢,但是他的老巢根本不如上京险要,那里是女真的旧日部落所在,简陋的连城墙都没。 聚集在那里的最后一支女真精兵,就是他们所有的希望,只要打掉这些谋克,便彻底断绝了女真再次兴起的可能性。 杨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决绝,发狠道:“将这一窝野猪豺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这些年,女真崛起,在大辽杀得太狠了。 传到宋境,都是在说这些人如何狠戾野蛮,传的邪乎的很。 民间风传女真人头上长角,獠牙青面,食人为生,很多人都深信不疑。 长城兵团为了抵御女真,甚至都举家搬到了幽燕,以军属填充幽燕被女真屠杀之后的巨大人口空缺,一度非常成功。 灭掉女真之后,好日子便真正的到来了,尤其是对于这些将士来说。 为将的论功行赏,升官发财,自不必说。 普通士卒,也有丰厚的饷银,还给家人赚了田产,在幽燕甚至辽东,都可以过的很好。 众人散去之后,杨霖便独自来到营中,细雨中所有士卒,都蹲在营帐内,看着外面的绵绵阴雨。 战争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马上打完鞑子,希望可以让他们尽量少受伤亡,平平安安回到家园。 杨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不适合统兵的最大原因不是天赋不行,也不是计谋不足,就是心软,慈不掌兵……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若是想减少伤亡,就必须先打,打一个太平盛世出来,才有资格说什么和平安宁。 --- 上京道,这些人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宋江麾下,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将士。 这些人是从西北的天山,一路杀了过来的,正是心潮澎湃的时候。 所有人,自上而下,都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壮举。 胸前的“圣”字牌,好像都会发光了一般。 宋江看着这群嗷嗷叫的战士,心中都有些毛毛的,暗自为他们的对手捏了把冷汗。 和杨霖身边的将士不一样,他们没有经历过几年的苦战防守,一路上顺风顺水。 合不勒汗带着蒙古的军汉,全都死在了金河山,这些圣战军便平推了草原。 这样的经历,让他们到现在就像是一个战车,根本停不下来了。 与其说是宋江指挥他们围攻上京,不如说是他们裹挟着宋公明,大闹这上京道。 沿途这些人,见到女真人就杀,留着契丹钳发的,却是可以拉拢团结的对象。 无数思潮涌动,情绪高涨,品尝着胜利的喜悦的西北后生,手里举着一本杨学典籍:《圣贤论》,噼里啪啦给你讲一大堆道理,听得不懂汉语的契丹人云山雾罩。 上京道,是整个契丹无京中,沦陷速度最快的。 宋江自己已经把控不住局势了,好在还没有向着坏的方向发展,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杨少宰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们这般疯狂。 从天山远征而来,都没有耗光这些年轻人的精力,反倒让他们更加振奋。 而且宋江发现,杨学这东西,虽然最早是在太学给士子们讲课诞生的,但是越是读书少的,越容易入门…… 他们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事,解释出原因,让人恍然大悟。 原来成圣的智慧,就在这不显眼的小事上,这一发现往往会让人像是推开了一扇新奇的窗户一样,充满了喜悦。 这是其他宗教,无法给与他的信徒的。 佛说轮回,真主说后世,基督将天堂……谁也没见过。 但是杨学就在身边的日常,每一个细枝末节,追根逐底,都有着无穷的奥妙和未知的疑惑。 这就让他们乐在其中,这些被挖掘出来的疑惑,一旦寻到了因由,往往就是大智慧。 比如说儒家经典的两小儿辩日,在《圣贤论》中,就有了详细的解释。 通过比对日常的见闻,将道理阐述的十分清楚。 杨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要改变汉人士子的学风,却不小心在西北,收了一大堆的吐蕃、党项、回鹘的徒子徒孙。 其实这一点,和首领族长们的关系很大,那些人被杨霖用商路拴的死死的,竞相献媚。 不但在西北大搞杨学学院,还到处竖立杨霖的雕像,购买印刷杨学书籍。 他们大肆谄媚杨霖,直接导致了杨学在他们的族人中兴起,到后来连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上京道,金国的都城会宁府外。 大军把城池围的死死的,城内的金国文武官员,宗室贵族,都被包了饺子。 有一些脑子活泛的,在乌古敌烈被围的时候,就已经发觉到了危险,逃之夭夭,去了东京道的渤海府。 剩下的则傻乎乎的,迎来了宋人的大军,宋江在城下,一时恍若做梦。 一时间,他的脑子里,涌现出很多英雄人物。 卫青北击匈奴,霍去病勒马燕然,李靖横扫突厥,薛仁贵…… 这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俺宋公明,从天山打到了会宁府! 马上要把一个大金帝国的都城拿下了……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旁边的“耶律荣”,伸出熊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花荣瞪着一双绿豆眼,大声道:“哥哥,发什么呆啊,鸟鞑子的老窝就在眼前,不趁现在拿下,咱们这钳发什么时候能改回来?” ------------ 第七百三十四章 复仇 几行孤雁,向南飞去,尚且知道飞高一些。 底下的兵马,似有无穷的杀气,将会宁府围的水泄不通。 大金的国都,在马蹄声中颤抖,很快就是一片血与火的战场。 大金崛起才几年时间,城中很多达官显贵的府邸,还在建造当中,但是已经停工了。 守城的将士尚有余勇,但是于事无补,大厦将倾,根基原本就不稳,不是任何人能扶得起来的。 新晋崛起的女真,没落已经是定局,他们在短时间内,飞速的掀翻大辽,将广阔辽土上,杀了个血流成河。 但是这样的崛起,是容不得失败的,必须一直胜利下去。 在幽燕三次折戟而归,已经是败亡的开始,现在连都城也被围了。 宋江看了一眼身边,这些圣战军,本来是要让他们来草原和金国大后方打硬仗的,谁知道前线太顺利,将女真主力全部牵制住了。 阿骨打又没有选择撤回会宁府,而是去了女真和渤海人的老巢东京道,如此一来让圣战军走了好运,一路平推过来,现在真的快成圣了。 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样子,看在宋江眼中,如何不知道军心可用! 他此时也是心潮澎湃,杨少宰在西北找了一群炮灰,未曾想却成了攻克北虏都城之人。 世事造化,实在巧妙无常,让人不可捉摸。 一声令下,几乎让宋江嗓子嘶哑,一场注定惨烈的攻守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其在马背上,宋江脖子一哆嗦,声调都变得晕醉起来:“此战之后,郓城小吏宋江,也要名留青史了!” 旁边的耶律荣,晃着脑袋看了他一眼,道:“管他娘的,俺先冲进去杀几个鞑子!” 说完一拽缰绳,浑然不管自己的辽太子的身份,要去攻城拔地了。 宋江阻拦不及,赶紧下令,加速破城。 会宁府,城墙几乎没有,之所以在此定都,实际上是先有了女真贵族的寨子。 女真人和辽人贵族一样,也是习惯住在帐篷内,所以打下上京道之后,到处都是女真贵族的营寨和他们的奴仆亲眷。 “国初无城郭,星散而居,呼曰皇帝寨、国相寨、太子庄。后升皇帝寨曰会宁府,建为上京。” 此即为会宁府的由来,但是立国之后,国师杨璞开始着手建城。 这几年断断续续,城墙低矮,还未竣工。 女真人根本不把这个放在心上,认为建城是多此一举,而且还有可能成为辽人反抗的工具。 当初的女真铁骑如此悍勇,只要是在野战,谁敢撄其锋?为何要多此一举筑城。 杨璞到处奔走,建城的事也是拖拖拉拉,一直没有成为金国的大事。 随着手持镔铁棍,杀神一般闯来闯去亲自杀敌的三太子耶律荣在敌军横冲直撞,在杀声中厮杀,杀得汗透重甲。 被欺压已久的契丹人,首先爆发出强悍的战力,如果萧嗣先看了,多半会惭愧的要死。 同样的契丹人,在他手下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绵羊,到了耶律大石手下就是横扫西亚的霸主,在宋江手里也是悍不畏死的战士。 会宁府内,女真鞑子也不打算据守这还未完工的低矮城墙了,他们主动开门,杀了出来。 建国不久,第一代的女真鞑子还没有完全堕落,他们依然是不惧战争的猛将精兵。 事实上,若是他们有足够的人数,这场仗即使占据了天时地利,宋军为未必能如此轻易地击败他们。 会宁府的霞光万丈,照耀着此地最后一批女真人,手拿兵刃,骑着战马,冲向十倍于他们的敌人。 ………… 谁也没想到胜利来的这么快,即使是宋江,也是一头雾水。 城中的契丹人,竟然被压制了这么久,还敢于反抗。 一听说辽人打回来了,他们跳着撕咬女真主人,撤去身上的镣铐枷锁,开始疯狂地反抗起来。 这个所谓的金国都城内,只有女真人,还在负隅顽抗。 他们的附庸军,纷纷造反,给城外的人带路,给自己的女真主人背后一刀。 宋江纵马走在会宁府的土地上,沿途喊杀声,嚎叫声,惨呼声,肆意屠杀女真亲眷老弱比比皆是。 城中到处火起,营寨和没有建成的府邸,成了屠杀的乐园。 愤怒的契丹人,饱经非人折磨的奴隶,被女真鞑子从各地掠夺俘虏回来的生口,这些人的怒气一下子全都爆发了出来。 宋江不打算阻止,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乐意看这种场面,实际上宋江对此十分反感。 他严令约束自己的手下将士,只要不是在上京道招募的辽人,全都不许参与屠城。 此战俘获了来不及逃走的女真宗室、贵族一百余口。 各个将军、猛安、谋克的亲属两千多人。 这些年来,女真人作威作福,不拿辽人当人看。 动辄打骂、鞭笞,随意虐杀的现象比比皆是,很多城池都被杀得十室九空。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八月初,曲端拿下恩施,和宋江在上京道成功会师。 宋江下令,在城中处决所有女真贵族,几乎全城幸存的辽人,都来观看。 现场人山人海,三军主帅宋江,已经带着亲信和麾下大军,赶往中京道。 他对于杀头之类的事,毫无兴趣,更是不想看到。 但是辽人却不一样,他们拖着疲惫瘦弱的身躯,来到被推平的会宁府,观看这些骑在他们头上的女真贵族最后一天。 所有的贵族男女,不分老幼,都被套上个绳套,免得他们反抗。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不少的女真人反抗,只要稍微绑的不结实,就有可能被他们伤到。 这些人的进攻性特别强,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肯屈服。 一声声高昂的角声过后,临时充当刽子手的军汉,一起挥刀。 尽千颗人头同时落地,观刑的辽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女真人的高压政策下,他们就像是被压到底的弹簧,眼看就要坏掉了。 这时候宋军从天而降,还带来了一个耶律荣,给了契丹人最后一个机会,让他们给与女真致命一击。 ------------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不接受 中京道,如今叫长春州,沿途都是行进的宋军将士。 原本计划歇息三天,因为连日阴雨,歇了五天之后,整装出发。 这五天时间,女真使者不请自到,到了宋营递交了请降书。 女真派来的,是他们的元老级人物,宗翰他亲爹完颜撒改。 完颜撒改这一脉,和阿骨打关系比较亲近,更重要的是,当年传下的规矩,就是这一脉注定为国相。 原来当初完颜乌古乃统一女真诸部,他喜爱次子完颜劾里钵的胆勇材略,所以劾里钵的后代在金国的政治中占统治地位。 当儿子们都长大成人时,按女真习俗应当各自搬到不同的宫邸中生活,但乌古乃让长子劾者与次子劾里钵同邸,由劾者专治家务,劾里钵主外事。这是以后劾者之子孙完颜撒改、完颜宗翰长期担任国论勃极烈(相当于国相)一职,而劾里钵之子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成为皇帝的一个原因。 因为尊重伯父一系的原因,完颜阿骨打刚成为都勃极烈时,与完颜撒改分治女真诸部。匹脱水以北由完颜阿骨打统治,来流水一带则由完颜撒改统治。 宗翰刚刚战死,但是为了女真的未来,完颜撒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答应前来请降。 这些人没有见到杨霖,就被宗泽给挡住了。 宗泽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此事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若是想投降,纳贡称臣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交出所有武器,解散所有军队,然后女真贵族全部搬迁到汴梁去。 这么严苛的条件,完颜撒改根本不用请示阿骨打,就知道必须拒绝。 他再三请求,见一面杨霖,宗泽深思熟虑之后,许诺他派人去知会杨霖一声。 问询的人踏上路程,丝毫没有影响到宗泽和韩世忠、姚平仲三路大军齐头并进。 长春州的地基上,杨霖在这里才是如鱼得水,似虎归山,一展所长。 破坏他不擅长,建设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一声短打劲装的少宰杨霖,在一片空地上,指挥着民夫筑城。 远处过来一匹快马,落地之后,抱拳道:“少宰,金人派遣使者请降,宗总管派属下,问询少宰之意。” 杨霖扶着腰,头上戴着一顶草帽,闻言抬起头来,一脸的嫌弃,道:“要投降可以,解散兵马,跟我回去汴梁,我给他一间院子。不然的话,兵戎相见,夷灭贼巢。” 信使暗暗记下,登马离去,杨霖冷笑一声:“投降,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这要是不除,早晚还是个祸害。” 宗泽十分担心杨霖会同意,要是一般人,这时候用兵日久,朝中还有一摊子事,估计就会把东京道弹丸之地,让给女真鞑子,换取他们去除帝号,纳贡称臣了。 毕竟女真虽然败了,但是最后一战,也打出了自己的实力。 东京道苦寒之地,很多人是不屑于占据的,但是杨霖不一样,他深知女真的劣根难除,也知道东京道遍地都是宝贝,开发好了还是个大粮仓。 这时候一个工匠来走了过来,兴冲冲地问道:“少宰,这样打造您看怎么样?” 杨霖接过绘测的图纸,看得还算清楚明白,指着地上的泥土道:“先把全城的道路规划出来,有了路,才能运进物资来,到时候不论干什么什么都水到渠成了。” 要想富,先修路,这句后世朴素的标语,其实很有道理。 只有交通便利,经济个民生才会发展起来。 辽东这么多年,都在异族的统治下,当然和中原没有什么交通要道。 甚至大宋原先的皇帝,还要在河北栽树挖坑,不想和这些“好”邻居,深入交流。 现在杨霖打下这些地方,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一家人,再不通路就太见外了。 一条条道路,被杨霖带着工匠们规划出来,准备和幽燕、云内连接。 等消灭了女真之后,还要通向更远的地方,有时候很多帝国,打下疆域之后,很难长期占有。 其实他们都不太重视交通,既然打了下来,那么短时间内你的武力是强于被征服的土地上原有武装的。 既然如此,何必前怕狼后怕虎,又怕他们打了过来,又怕有人造反…… 若是如此,汉人干脆在黄河一角建个城,一直困守城中好了。 杨霖已经决意,将这里彻底纳入国土,不管是山水,还是此间生灵,百姓,万物。 黄龙府内,阿骨打得知请降被拒之后,阴沉着脸。 完颜撒改面带惭愧,道:“陛下,老臣这把老骨头,没能为您分忧啊。” “伯父不用自责,宋人打了几次胜仗,便以为自己的将士天下无敌。如今俺们女真到了十分危急的时刻,所有计策本就该无所不用。这次宋人不允,也在预料当中。唯有打疼他们几次,让宋蛮子知道,即使能赢,也无法全歼俺们女真勇士,还要付出惨痛代价,这样他们才肯坐下来谈。” 完颜撒改,丝毫没有因为儿子的惨死,而故意破坏和谈。 实际上,他此次出使请降,十分用心用力。 不为别的,就为了保住女真,保住这完颜部的血脉。 女真人什么不能忍?当初辽人的欺压是何等的酷烈,还不是挺了过来。 一个想法涌上心头,看来宋人认为可以轻松拿下黄龙府,只要打几场恶战,让他们知道俺们在这里的实力,宋军自然会同意和谈。 黄龙府是他起家之地,完颜阿骨打有充足的信心,在此地顶住宋军的攻势,然后再击败他们一两次。 虽然广袤的疆域都已经丢失的一干二净,但是渤海还在,冶炼工坊和粮仓就在。 只要有这两样,女真铁骑,就不可能丧失战斗力。 众人见皇帝又恢复了战意,无不欢欣鼓舞,女真的大将们,大多没有什么长远眼光。 但是他们作为战争机器,是足够合格的,不管是战争的意志还是本领。 完颜阿骨打准备率领他们,继续在黄龙府,重现当年击溃大辽七十万大军的旧事。 不过这次来打他们的,可不是萧嗣先那个废物弟弟,或者耶律延禧了。 ------------ 第七百三十六章 想不通 鸭绿江畔,一群残兵败将,丢盔弃甲,望着沿岸的工事,逃了回来。 这群人脸上挂着略显夸张的表情,人人哇哇嚎叫,显然是惊恐至极。 在他们身后,一群女真轻骑,肆意追杀收割,浑然好似切瓜剁菜。 工事内,早就逃回来的拓俊京,肩膀上中了一箭,浑身是血,咬着牙躲在矮墙后面,大声道:“快关城门!”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汗水如雨下,听着外面的惨嚎,每一声都让他心惊胆颤。 这个高丽悍将,在边境准备了两个月,不敢出兵。得知完颜阿骨打败退之后,奔着痛打落水狗的好事,意气风发杀出鸭绿江。 结果还没遇到阿骨打的军队,便被东京道的守军,杀得丢盔弃甲,仓皇逃回。 惊魂未定的拓俊京,完全顾不上外面还有千余士卒,下令紧闭城门,依靠宋人修筑的坚固工事,挡住女真鞑子。 至于留在外面的高丽将士,只能怪他们跑得慢了。 工事内的士卒,不等命令下来,已经自作主张,底层的将领下令砍断吊桥,紧闭大门。 桥上此时尚有百十个高丽士卒,全都掉到了鸭绿江内。 剩下的对岸高丽人,前面是冰冷的江水,后面是鬼怪一样的女真骑士,正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不知道是什么叫喊,有人选择投江,有人跪地请降…… 矮墙下,有军医颤巍巍地给拓俊京敷药止血,这厮虽然胆小,但是身体素质极好。 这点箭伤要不了他的命,这时候也呲着牙,从矮墙的缝隙,观望对岸的情形。 “嗨!没想到败的这么惨,不过总算是完成了朝鲜公的命令,不然他回来之后,须也饶不得我们。” 旁边死里逃生的手下,纷纷恭维道:“将军英名!” “我等保全性命,皆将军之功。” ………… 东京道的这场小胜,没有被女真人看在眼里,他们早就了解这些高丽邻居的秉性。 当初辽金争霸,后方空虚,就是这群高丽人出兵,偷袭占领了女真九城。 所谓的九城,其实就是没有城墙,青壮都调走了的部落。 阿骨打掉过头来,就把当初尹瓘的兵马差点打没……若不是急着南下和大宋争霸,只怕早就把高丽灭了。 现如今,阿骨打更没有心思来教训这个邻居,宋人拒绝了和谈,也拒绝了金国的请降,彻底扫灭女真的心思,已经是十分明显。接下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是身死族灭。 宋军的三支主力,齐头并进,配合后方的宋江对渤海进行的袭扰,可以说将女真最后的地盘,已经团团围住。 杨霖都自信到开始筑城了,这场仗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就看什么时候,彻底把女真这个祸害铲除。 估计也就是一两个会战的事,杨霖丝毫不担心,前线会崩溃。 这不是一支会崩溃的军队,杨霖的自信,就来自已经持续了五六年的文教。 在大宋的军队中,文教官就像是后世的政委一样,每天给将士们灌输为何而战。 这样的军队是可怕的,因为勇敢和坚毅已经成为主流思想,而不是以前宋军阵中的泼皮习气。 曾经大宋只有罪犯才刺字配送边军,也就有了贼配军的叫法,甚至有些正常招募的,怕他们当了逃兵,也在脸颊上刺字。 正常人谁愿意跟罪犯一样,被刺字? 狄青如此勇将,做到了武将的巅峰,在聚会时被韩琦的小妾羞辱是个贼配军,也只能敢怒不敢言,默然忍受席间文官的嘲笑,甚至还要赔笑脸。 如今的将士,待遇也上来了,地位也高了,主要是有了荣誉感和羞耻心,这样的队伍士气永远不会低。 这样的优势下,只要将士们的军心士气不崩溃,即使有小败,最终也必然是大胜。 幽燕兵马从锦州,一路杀到了辽西,渡过辽河,辽阳州就在眼前。 此地的汉人、辽人,被女真屠戮一空,剩下的难民逃到了幽燕,被当时的幽燕之主,燕王耶律淳招募。 这就是怨军八营的由来,可惜他们在应州想要叛变,投降女真,被耶律大石白摆了一道,尽皆惨死。 辽阳州人口是很稀疏的,本来就不多,还被女真鞑子杀了一大半。 在这些地方,地势平坦,东北平原纵马驰骋,几无天险,还是很好行军的。 韩世忠的部将,镇守平卢一带的洪天明,在辽河西侧扎营,马上就要横渡辽河。 长春州,城内。 杨霖看着信使送来的情报,点头含笑:“才得长春州,又下沈阳府,捷报频传呐。如今就差一个长白山了,长白女真,那是完颜部的老巢所在。势必在落雪之前,拿下这个地方,不然又得去雪地里跟鞑子拼命。” “将士们如此劳苦功高,本官不是吝惜赏赐之人,传令下去,犒赏三军。” 如今整个朝廷的财政,都倾斜在辽东,大理一带打仗的方七佛,就靠大理都护府和交趾的税收养着。 而南海水师,也是拿不到朝廷的钱,只好自己想办法。 好在秦桧在夷州岛经营的有声有色,以此辐射南洋诸岛,什么材料和人力都不缺。 杨霖下令之后,站起身来,看着沙盘上的标记,找到了辽河所在。 这是一条将辽阳州分割开来的河流,打过去一片坦途,终于可以和高丽接壤了。 如今的民夫、士卒,都是靠海运送来的,费时费力。 若是打通了和高丽之间的通道,对于自己开发辽东很是有利。 正美滋滋地想着,一个亲兵进来,在杨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通。 杨霖脸色逐渐由晴转阴,沉默着过了半响,骂道:“烂泥扶不上墙,都打到这个地步了,倾国之力派出的兵马,竟然连地方郡县的守兵都奈何不了。” “像这样的军队,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霖一摔手里的小木棍,道:“下令给杨资谦,我打辽阳时候,他就是拿刀架着,也要让他的将士出现在辽阳的后背。再敢怯战,我就当他们高丽是金国同伙,一并收拾了!” ------------ 第七百三十七章 晋燕王 汴梁,内侍省。 一间凉亭内,四周挂起了帷幕,人年纪大了便受不了冷风。 亭内两个老人对坐,旁边站着一个侍女,斟茶倒水。 蔡京已经老的不像样子,须发皆白,脸上都是褶子。 但是身子骨却依旧不见什么大病,足见平日里养生没少下功夫。 在他对面的杨戬,则更是不堪。 杨戬和蔡京不同,蔡京一辈子几乎就是被人伺候,而杨戬前半辈子是伺候人的。 虽然现在他也有了些地位,单纯官职和权势上说,已经超过了蔡京。但是身份和清贵了一辈子的蔡京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像杨戬这样的人,能从底层爬上来,若是出身是书香门第,料想读书什么的也不会太差。 所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快点扶持杨霖上位,好让自己的侄子辈改命。 “杨文渊久在北边折腾,咱家看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朝中虽然有人帮他看着,长此以往就怕有人心怀不轨。太师您也是知道的,若是杨文渊倒了,咱们可都完啦。” 蔡京轻轻一笑,心底不以为然,对面这个宦官,早就等不及了。 老夫怕什么,我那爱子是杨文渊的爱徒,我的爱女是他的爱妾,将来一内一外,足以保住蔡氏门楣。 便是改朝换代,我们蔡家依旧是显贵之家。眼前这个人,他的侄子才智平庸,靠的就是他在支撑,而他的族中,又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人。 不过蔡京也有些动心了,杨霖久不登基,现在就怕他不想当皇帝。 若是他不走那一步,少不得来一次黄袍加身了,不然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蔡京出言问道:“老夫估计,最近杨文渊就可能功成而还,到时候说不得要让宫里那位禅位。” “这尽管放心,宫中并无难事。”杨戬马上答道。 其实何止是他,赵偲也早就等不及了,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去堆玉楼,把那位道君皇帝揪下来,把皇位还给他。 这个丢失赵宋江山的大黑锅,自己凭啥给他背啊,是他一手提拔了一个窃国大盗,现在可倒好,赵家的罪人成了自己了。 赵偲本来担惊受怕,但是新年时候,杨霖进宫一趟,成功解开了他的心结。 杨霖纵有千般不好,万般罪孽,但是他并非嗜杀之人。 自己的那个皇兄,都没有死,可以说是古往今来都很少有的。 他既然说了,不会对赵家人赶尽杀绝,应该不会食言。 赵偲最感谢的,就是自家的太祖皇帝,是他开了个好头,也让后人看清了,善待先朝禅让的皇室,并不会出现大乱子。 杨戬将这位官家的心思,尽数说给蔡京听,还夹带了一些自己的臆想和猜测。 蔡京斟酌了一番,觉得即使说的不全是真的,也有大半的可信度。 若是皇室那边没有阻力,那么禅位大典,就要快点开始谋划了,免得到时候来一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他手里现在只有一个文教司,却被他玩出了一个中书门下的感觉,甚至压过了首席宰相白时中和学士承旨张叔夜。 朝中大小事务,就属这个文教司最出风头,而且还掌握着邸报这个利器。 杨戬又和他说了几句,天色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蔡京一决定出手,便不同凡响,第二天就上书,检校司空少宰越王杨霖,收复幽燕功勋卓著,请旨晋封为燕王。 奏章传到了明堂,白时中一时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少宰本人的意思,还是蔡京的意思。 消息传开,朝中文武,当然都以为是少宰本人的意思,指使蔡京出手。 一时间从者云集,雪花似地飞向禁中明堂。 赵偲巴不得他早点来让自己禅位,马上迫不及待地应允,将杨霖晋封为燕王。 --- “门下,五运推移。上帝于焉眷命。三灵改卜,王者所以膺图。 检校司空少宰,越王杨霖,于以绍前烈,为股肱之元首。 敢期百姓之与能,属以北敌侵疆。边民罹苦,幸赖长驱禁旅。往殄烽尘,旗鼓才出于国门。 越乃春秋小国,难配卿之功勋,今晋封检校司空少宰杨霖为燕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主者施行。” 杨霖听完,怔了半晌,周围的将士,已经纷纷喜上眉梢,抱拳道:“恭喜少宰,晋封大王!” 手下人似乎有些蠢蠢欲动了,杨霖沉思了一小会,马上笑道:“不过是些虚名而已,有什么好庆贺的。” 他倒没有太多的想法,既然大家等不及了,那我打完女真,便回去登临大位就是。 这天下合该改换皇帝了,赵宋一朝,历代皇帝,乏善可陈。 自赵匡胤之后,便一代不如一代,虽有仁君却无雄主,致使胡马南下,遍地腥膻。 相比晋封燕王,杨霖更关注的是辽河的战事,此战若是成了,将会把半岛隔开。 这样一来,水师在胶州湾,便有了发挥的机会。 完颜阿骨打实在是太窘迫了,他没有大宋的底蕴和国力,即使打下了寥廓的疆域,却根本没法守住。 被打回原形之后,失去了几十万的附庸军,只能靠不怎么靠谱的渤海人和手下的不到十万的女真铁骑。 而且最初的那一伙女真将士,已经死了一半。 他已经放弃了辽阳这个地方,准备在黄龙府据守,如今的女真只想保住自己的兴起之地,也就是老巢。 洪天明带兵度过辽河,只遭遇了轻微的抵抗,便顺利地拿下辽阳。 捷报传到长春州,杨霖喜色难掩,马上下令从长春州搬到辽阳府。 辽阳府因为是汉家故土,和长春州还有不同,这里遍布大小城池。 光是一个沈州,就是规模不小的城池,在辽河两岸,还有辰州、德安、建安、新安、德胜、耀州、西州、西滨……几十个城镇郡县。 杨霖率领两千亲卫,来到辽阳,马上给此地改名为沈阳府。 将沈州和辽滨合并,建造一个大城,连接两地。 废除所有辽人取得地名,带辽的城池全部更名,恢复唐时叫法。 唐后建造的,就由自己命名,抹除被占据的这一段时间,留下的痕迹。 ------------ 第七百三十八章 通高丽 沈阳府拿下之后,很快就扫清了外围,这里地广人稀,几乎没有什么残存的女真兵马。 人数劣势,是女真最大的弊端,他们没有实力固守如此广袤的土地,只能集中起来。 否则的话,大宋的军队会把他们连根拔起,好在这也是他们的优势,不用每一个地方都守。 因为此地毕竟不是中原,没有那么多的城池,你不守一个,就会成为一个据点。 这里沃野千里,都是平坦的原野,异族不担心这个。关外的战争,往往是一个战役的胜利,就能取得完全的胜利。 女真灭辽如此之快,就是在护步答冈一战之后,便彻底奠定了胜局。 杨霖到达沈阳的时候,已经拿下了整个辽阳府,在保州一带,打开了和高丽接壤的一片土地。 中原王朝,再次和高丽接壤,此时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这两百年,从唐末到北宋末年,是北边胡人空前强大的两百年。 契丹一统整个北境,疆域之大,数倍于大宋。 鸭绿江对岸,高丽将士缩在工事内,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局势。 等到有人举着宋军大旗,前来通信,一支支利箭射了过来。 “贼厮鸟!” 宋军信使惊叫一声,然后发现这些箭矢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 拨开之后,为首的一个骂道:“这群鸟人,将俺们当做那女真鞑子了,真是一群废物,脑袋都没有露出一颗来。” 靠近了之后,他们便放箭,距离远了喊话又听不见,几个传信的宋军无可奈何。 为首的骁骑名叫赵宏,乃是韩世忠手下一个哨探轻骑都头,掌管着三十多个哨探。 凡是做哨探的,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从各营当中选拔的精兵。 赵宏摊了摊手,道:“他娘的算俺们倒霉,若是这时候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顿臭骂,弄不好还要扣钱哩。” “扣钱?!” 手下人一听,连忙摇头,道:“说什么也要把消息送进去。” 队伍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军汉,跃马上前,大喊:“俺们是宋人!” 又是一阵杀伤力不怎么样,倒像是劝退的箭雨,气的他嗷嗷乱骂。 赵宏一群人都抱臂看他笑话,等到他回来之后,一群人在树下商议。 赵宏道:“为今之计,只有夜里摸进去,把这个哨所拔了,才能将消息送到。” “哪有这么简单?” 赵宏道:“你看这哨所,你不熟悉么?这是俺们宋人的手笔,咱们是知己知彼,有什么难的。” 夜里,乌云掩映,几个人影从水下,沿着已经被拆除的浮桥下残存木桩,缓慢地摸到了哨所下。 河水冰凉刺骨,几个人上岸之后,摸到哨所,很快就将珍格格哨所控制了起来。 鬼魅一样的踪影,让哨所的高丽人万分惊恐,纷纷投降。 赵宏点起一堆篝火,找了一个会说汉语的,一边烤火一边解释了一通,这才算完成了传信任务。 烤了半天火,身子还是有点冷,高丽人知道来的是宋军,而且已经打退了女真之后,兴奋不已。 过了一会,拓俊京亲自连夜赶来,带来了好酒好肉招待这些宋军使者。 赵宏等人一边吃,一边乐呵呵地跟他们讲起了对岸的战局,高丽人这才知道,原来宋军已经攻入了东京道。 这一下惊喜非同小可,高丽人无不欢呼自己的胜利,他们和宋军一道,战胜了强大的女真。 赵宏等人看着他们喜极而泣,满脸自豪的样子,突然觉得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 沈阳府,拓俊京亲自赶往此地,面见了杨霖。 杨霖看着这员虎将,怎么也不像被杀的破胆的样子,就这魁伟的身材,说是猛将不过分吧? 但是战报上写的十分清楚,女真百十轻骑,杀的高丽大军丢盔弃甲,逃回对岸。 就是这个魁梧的“虎将”,下令砍断吊桥,关闭大门,放任女真鞑子屠杀没来得及过河的高丽士卒。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杨霖倒也没有过多的嗤笑于他,而是说了些劝勉的话,让他转告杨资谦,现在陆地通道已经打开,不必再从海上运兵。 那十万士卒的事,就从沈阳府,尽快运抵。 此地的劳力紧缺,已经开始从河东雇佣本地的民夫了,宋人民夫实在是太贵了,朝廷有些吃紧。 而辽人又太懒散,不会干活,效率低下。 说起来,高丽民夫十分勤快,比辽民不知道好上多少。 打法走了这个废物将军,满堂的官员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来。 杨霖笑的很浅,眼神却很深,就是高丽这等民族,其实也是有自己的优点的。 他们虽然大多有些荒唐可笑,但是也不乏崔洪旭这样的,为民请命的英雄。 他是门阀出身,却在民夫中,宣扬废除等级森严的门阀制度,学习大宋的政策。 这种孤胆英雄,逆势而为,为了民族大义,甘愿舍生忘死去拯救一群或许不会感激他,甚至可能对他下死手的愚昧百姓。 杨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崔洪旭很大可能,会栽在自己的手里,但是这并不妨碍杨霖十分欣赏他。 似这等被汉化过的民族,尤其是需要这种英雄人物,一旦让他们成功,便是这个民族国家崛起之时。 后世的历史中,东亚受到汉风洗礼的几个国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日本就不用说了,区区岛国闹了个翻江倒海,让美国人最后也不敢攻入本土,丢两颗原子弹了事。 而美国人没有打赢的唯二战争,一个是中国,一个是越南。 在如今,就是大宋、交趾、高丽、东瀛…… 不管他们的表面是如何的反华排华,也不管他们后来多么靠近西方,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根被汉风唐风熏陶千年,他们的祖先在民族性里,给他们烙上了华夏的印记。 学了一点皮毛,已经了不得了。 这样的民族,稍有机会,总能趁势而起,崛起、复兴、领先。 杨霖轻轻地合上书信,闭上眼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如今的战局上来。 “完颜阿骨打,你是时候退场了……” ------------ 第七百三十九章 收室韦 完颜阿骨打,想要效仿护步答冈之战,却发现没有半点机会。 三路宋军,不跟你打小战役,坚决不分兵。 沿途没有必须攻克的地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人。 女真主力军队在哪,三路大军就杀向哪里,摆明了跟你拼实力,不给你侥幸的机会。 你女真最大的弱点不是人少么,我就集中起来,欺负你人少。 一股股小力量给你歼灭,耗费些钱粮,大宋家大业大,底蕴深厚,完全耗得起。 这三路大军,彼此照应,单纯一支的实力,已经不是女真这些残存兵力能够抵挡的了。 打小战役的事,全部交给了北边哪吒闹海一样的宋江,在上京府一带和东京府北部可劲地撒欢。 回跋部的回拔城内,完颜宗望奉命防守,本以为来的会是宋军十几万人马,接过乌泱泱一片,看不到边际。 饶是完颜宗望这样的狠人,也吓得有些腿软。 这哪是打一个小城的军队,这是足以扫灭一国的兵马。 他的手下,不过两万女真谋克,还有些不堪大用,而且忠诚度存疑的辽人附庸军。 更要命的是,这些宋军不同于以往,他们每个人几乎都有战马。 就算是要逃,也是逃不掉的,完颜宗望此时心如死灰,他已经知道了,这场战争女真已经输了。 便是再怎么折腾,也无法翻身,一股悲壮之情,涌上心头。 外面潮水一样的宋军正在涌来,无力感遍布四肢,完颜宗望磨盘一样的身躯,微微抖动。 他仰天咆哮,此时无数的箭矢,就如同雨滴一般,密密麻麻地射了过来。 这是宋人的弩床,完颜宗望没有想到,现在已经是这般规模。 当年在白宁山,若是有这种规模的箭雨,自己或许早就死了。 这短短的两年,宋人的武备又进步了? 来不及想,已经有亲兵举盾,将他死死地护住。 其他的鞑子,却没有这个待遇,仗着披甲之厚,勉强用盾牌遮挡,但是依旧死伤惨重。 更可怕的是,第二轮箭雨转瞬即至,在他们身后的木板上,都密密麻麻的钉着箭矢。 惨呼声此起彼伏,一度压过了箭矢的破空声,完颜宗望在盾牌下,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几乎要将这个强壮的女真亲王逼疯。 这种仗已经超过了他的底线,这不是在打仗,这是在欺负人…… 这一座小小的回拔城,遭遇了真正的灭顶之灾,凡是可以插入箭矢的表面,几乎全是箭。 城外韩世忠伸了个懒腰,道:“再射三轮,便攻城吧!” 其他两个统帅点了点头,此时的完颜宗望,却再也忍不住。 他推开亲兵,双手握拳,仰面向天,怒吼着被羽箭射死。 肥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周围的人全都看呆了,虽然他们也知道必死,但是没有想到,这种箭雨把宗望给逼疯了。 宗望一死,剩下的鞑子索性打开城门,冒着箭雨冲了出去。 剩下的一万余女真谋克,向着近四十万的大军方阵发起了冲锋,全军覆没。 ---- 上京道,会宁府外。 女真的宗室贵族,凡是被捉到的,全部斩首。 借此威势,宋江的声望大增,无数辽人争相来投。 再一看,他竟然留着契丹的钳发,更加的是总揽英豪,收敛人心,声势浩大。 大金国的立国根基,已经被彻底砍断,至此重新沦落为长白山上的一个小部落。 宋江当然不肯再上京道止步,事实上还没等砍完女真贵族的头,他已经率领大军主力,开赴室韦部。 室韦源于东胡鲜卑,室韦与契丹同出一源,以兴安岭为界,南部为契丹,北部号室韦。 刚开始契丹分为八部契丹,而室韦分为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五部,各不相属。 契丹人出了个耶律阿保机,将契丹统一,最终建立了庞大的帝国。 而室韦则更加分裂,光是五大部落之一的南室韦,就分成了三十多部。 分裂便会变得弱小,统一才会走向强大,室韦于是被契丹死死压住。 室韦人还处在典型的原始公社阶段,“其国无君长”,“无赋额”。部落首领称为“莫贺弗”。 面对蜂拥赶来的宋军,室韦人果断选择了投降,速度之快,可谓是不让意大利,气死法兰西。 面对对于一个个小部落,宋江记得脑袋都大了,在冰天雪地里,都有些晕头晕脑。 “还是少宰说的对,这些落后的部族,必须得改土归流,纳入体系,让这些野人,感受到大宋的文明,善莫大焉啊。” 实际上,室韦的领地,已经是在西伯利亚一带。 而这里,早就已经纳入了中原王朝的版图。 唐破契丹后,契丹依附突厥,室韦在请求助唐讨突厥。为此,唐置平卢节度,镇抚室韦、契丹。 唐玄宗末,安禄山反范阳,室韦被裹胁与唐廷关系再度中断,至大历中始得恢复。唐贞元四年室韦又与奚同攻振武,次年派人向唐谢罪。 鉴于室韦归附不常,为了加强对室韦的管理,不久唐在其地设立室韦都督府,委任室韦首领为大都督、都督,室韦地区被正式纳入唐的版图。 如今也算是收复故土,毕竟唐人给了一个“自古以来”的名分。 室韦诸部,依附强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对此没有太多的抵触。历史上女真崛起,后期他们干脆加入了女真,被称为黄头女真。后来蒙古崛起,他们成了蒙古的一个部落,归入了蒙古族…… 他们痛痛快快地投降,甚至还得到了一些粮食,这让他们笑的更开心了。 宋江召集室韦诸部的族长,设宴款待,赏赐优渥。 各部完全就是糊弄契丹皇帝头鱼宴那一套,甚至亲自下场跳舞,以示忠心。 不过他们却不知道,如今的大宋,和以前的大唐不一样了。 一条无形的枷锁,也慢慢戴向了这些部落的脖颈上,宋江在此,已经有了开府设衙的想法,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到了沈阳府。 ------------ 第七百四十章 北迁都 “若是杨资谦早知道这般战局,肯定会在再等几天,然后便不用漂洋过海,直接可以从沈阳府回到高丽了。” 杨霖十分得意,跟手下的人开着玩笑。 “此番战事,早在我的预料当中,近十年兢兢业业,谋划筹备,所为何事,不过于此。” 张安很识趣地捧场道:“少宰英明,北却强虏。” 看着得意洋洋的杨霖,张安是发自内心的钦佩,自古以来所谓盛世,就是百姓饿不死。 杨少宰掌权之后,所做所谓,其实仔细一看,用在兵事上的时间不多。 他一直在治水、新政、修路……引进乳牛、肉羊、马匹,打通东南西北商路。 废除徭役,鼓励生育,普及文教…… 自古以来,在武功上雄才大略,北击匈奴、乌桓、突厥……等一众异族的雄主并不少见。 但是让百姓不但吃饱饭,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还开始读书识字,吃肉喝奶的,实则是前无古人。 他侧眼看去,这个少宰一点都不沉稳,甚至有些轻浮,风评也是毁誉参半。 若是杨少宰要登临大位,我张安少不得要摇旗呐喊,不为升官发财,只愿追随他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一类务实的官员,几乎都是此等心态,都说道君皇帝时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端的是个盛世。 可那个盛世,只在汴梁一城,只惠及君臣士大夫。 如今则不然,普天之下,正一片欣荣。 杨霖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便站起身来,随便擦了把脸,端起碗筷喝粥。一边问道:“一大早赶来,八成不是什么好事,依我看不是要钱就是要人。” 张安从思绪中出来,笑道:“要不怎么说少宰料事如神,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嘿嘿。这长春州,属实是一块宝地,沃野千里尽是良田,撒下种子,便能丰收,尤其是雨水充沛,病虫稀少。故而下官诚恳奏请朝廷,再发迁民令。” “若能建成长春沈阳,岂不是多了一个大省!也多了一道屏藩。” 杨霖放下粥,叹了口气道:“这道理我如何不懂,可是我们汉人讲究落叶归根,让大家背井离乡,谈何容易。” 张安凑上前,道:“属下若是没有点主意,岂敢来见少宰。此事我看还得落在文教司手里。” “文教司?”杨霖不解地问道。 “着哇,文教司掌握着邸报,可以在邸报上,大肆宣扬此地的好处。不说是遍地黄金那么夸张,就说是水田肥沃,气候适宜,而且关内百姓不愿意迁徙,还有一点便是害怕此地乃是北虏之地,若是有异族崛起,怕是要首当其冲。” “诚如此,我们就该在邸报上,宣扬北边已经没有了鞑虏,让百姓放心。” 杨霖楞了一下,道:“这不是忽悠人么?” 张安大摇其头道:“非也非也,这是稍加修饰,而且本意是好的,和欺诈是大不一样的。” 杨霖动心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政策再天花乱坠,也不如吹牛能蛊惑人心。 他转念一想,北地没人肯来,张安说的最后一条确有道理。 大家都担心,会有新的异族崛起,到时候边民可难捱的很。 要知道,每一个朝代,边民之苦是最甚的。 他们面对的,是没有丝毫人性,就为了杀戮抢劫而来的鞑子。 不管是匈奴、乌桓、突厥、契丹还是女真、蒙古。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就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破坏力惊人的强盗。 纵使是盛世王朝,也很难杜绝这种犯边打草谷的行为,因为他们不抢就活不下去。 人都快饿死了,还管你有什么后果?先抢了活下来再说。 想要打消百姓的这种疑虑,光是邸报上吹嘘,文教司宣扬,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刻,杨霖心中有了迁都幽燕的想法。 不知道后世的大明王朝五征漠北,六伐蒙古之后,是不是有自己一样的想法。 张安见他不说话,还以为在想怎么安排文教司的事,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已经打定主意,要把都城迁来了。 若是让张安知道,估计得兴奋地三天睡不着。河北边陲之地,终于也要翻身了么? 杨霖这边一声令下,朝廷中自然是悉听调遣,文教司很快开始了针对百姓迁徙关外的一系列的宣传。 先是组织了李清照等一票文教司的大文豪,公费到关外一游,写诗填词,锦绣文章。 然后邸报每期都有专门的版块,对长春州和沈阳府的赞美,将此地描述的令人神往。 杨霖捧着看了几期,若不是自己一抬眼就能看到遍地的荒凉和狂野,自己都要相信了。 紧接着,中书门下发出相应政令,凡是出关垦荒者,一律免除三年赋税。而且到了之后,朝廷会给与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好让你专心安家,建造房屋,定居于此。 许多百姓终于忍不住了,拖家带口地结伴出行,很多土地贫瘠的县里,邻里间相互结伴,一起北上。 朝廷又出主意,发动袖楼,调动沿途各府的车马,运送百姓。 此时已经临近中秋,北地逐渐变冷,而三路大军还在缓缓地推进。 他们一路上,不管一城一地的得矢,而是仗着飞船和千里镜,探测敌情。 专门往有女真兵马的地方,以铲除女真生力军为主要作战目的。 女真就那些人,杀一个少一个…… 这种打法,让一代枭雄完颜阿骨打,也没有丝毫办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单兵的剽悍和将帅的骁勇,都失去了意义。 中秋这天,宋人大军,逼近达鲁古城。 达鲁古城是女真的福地,当年的达鲁古城之战,完颜阿骨打在此击败了契丹二十万骑兵,七万步卒。 当时完颜娄室意气风发,九陷辽阵,完颜宗雄击溃辽军左翼,辽军阵乱,完颜宗雄抓住战机又猛攻辽右军,辽军败退,入城自保。次日黎明,辽军突围北逃。金军逐北至阿娄冈,尽歼辽军步卒后班师。 正是此战之后,辽人再也没有胆子和女真为敌,纷纷望风而降。 如今又是一支几十万的大军,将他们围在达鲁古城。 ------------ 第七百四十一章 灭女真 达鲁古城,是以达鲁古部为名,而非真是个古城。 实际上,此地就是一个山头,一个十分平整宽阔的山头。 这里所谓的城,也就是一些栅栏,山顶倒是真的易守难攻。 此乃黄龙府外,最后一个隘口,若是丢了此地,黄龙府就将暴露在宋军面前。 黄龙府之后,就是完颜部,也就是如今这些将北方杀得血流成河的女真鞑子的老巢。在后世,这个地方建起一个城市,名叫哈尔滨。 这些加起来只有二十多万的小部落,已经杀了十倍于己的人不止,造成半个大洲地方赤地千里。 不知道多少人因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生灵殒命,遭受非人的苦难。 打到此地,就看出了文化的差异越来越大,此地继续往北,都是没有城墙的…… 仅存几万人的女真,已经无力抵挡这来势汹汹的宋军,更让人绝望的是,在他们的身后,宋江正在收伏室韦诸部。 马上面临的,就是腹背受敌的状况,而那些东海女真渤海人,未必会陪自己打最后一战。 四面受敌,穷途末路…… 强如完颜阿骨打,也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背后的虎皮被捂得十分暖和,阿骨打却觉得手脚冰凉。 即使是被辽帝耶律延禧惩罚,吊在树上三整天,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外面的喊杀声,响彻云霄,但是他已经提不起力气,或者说精神,去率领女真儿郎继续厮杀了。 面前的宋军就像是一坐山,女真的力量,暂时无法撼动。 它却不断地向你压来,身后是黄龙府,但是阿骨打不准备逃往黄龙府了。 达鲁古城是女真崛起的起点,就在这里结束吧,他霍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女真儿郎,随朕最后再打一场。” 完颜娄室第一个响应,戴上头盔,横手臂于胸前,道:“娄室愿为大金皇帝充当先锋!” 完颜宗干和完颜宗雄,也纷纷出列,愿为先锋。 阿骨打眼神扫过这些人的脸庞,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有这等猛将,可以轻易掀翻大辽,却对眼前的敌军无可奈何。 汉人不自乱,无人可乱汉……完颜阿骨打如何能懂,他们口中南蛮子的强大。 一队队最精锐的谋克,护送着为首的几员大将,女真人赫然发现,身骑高头大马,冲锋在前的,是他们的皇帝的旗号。 一瞬间,整个达鲁古城的最后的金兵沸腾了,他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燃烧了起来。 ………… 宣和四年中秋,河北幽燕兵马大元帅韩世忠,北道总管宗泽,秦陇云内总督姚平仲,率师破女真于达鲁古城。 此战无人投降,女真精英尽殁,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风卷起的雪花,缓缓飘落,入秋之后的第一场雪,撒在了战场上。 慢慢地,收拾战场的将士肩头,也变成了白色。 一个小卒伸出手来,看着雪花落到了手心,眼神有些涣散。 “下雪了……这才中秋就下雪了啊,这是中秋么?” “你个黄毛小子,恰似那窝里的雏鸟,有甚见识?越往北啊,这雪下得越早,听说在最北边,常年累月都是冰天雪地。” 小兵叹了口气,神色竟然有些萧索,问道:“吴大哥,我们的仗打完了吧?” “完啦!哈哈,这次是彻底打完了,赏金一定不少,等回了乡,俺带你去那勾栏里风流一番,再让你娘给你寻个媳妇。” 姓吴的军汉,说着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想来是知道那肉肉碰撞销魂蚀骨的滋味,可比在这刀肉相搏来的舒服百倍。 小兵还不知道勾栏里风流一番的意思,他晃了晃手臂,才发现其中一支已经抬不起来了。 “打完了好,打完了就好……俺爹还等着俺回去收谷子呢。” 落雪之前,结束战争的命令,似乎是正巧掐点完成,让一切更加圆满。 杨霖收到消息之后,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场恶战打了他娘的七八年了。 十年谋划,终得善果,如释重负的感觉,让杨霖知道,自己一直被这件事压的喘不过气来。 东奔西走,绕着越来越大的疆域奔波,本意也只是为了不再重演靖康浩劫而已。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杨霖高声吟诵,然后下令,犒赏三军,抚恤战死将士,大军原地休整,宰羊杀牛,营不禁酒,欢度中秋。 宋江已经把整个大辽的边边角角,收拾的明明白白,此时也赶往沈阳府。 大战落幕,所有人都等着杨霖的指示,是继续收伏零散部落,还是北撤。 沈阳府建成的衙署大堂内,灯火通明,外面虽然乌云将圆月遮掩的结结实实,但是挡不住堂内的欢快气氛。 回字形的桌子排列开来,十几员大将在左,七八个文官在右,杨霖独坐上首。除了大宋的几员大将之外,还有一些高丽将领,也挤了进来。 众人无不是笑意满面,互相敬酒叫嚷,夸耀自己此战的功绩。 杨霖拍了拍桌子,起身道:“诸位,百战功成,即灭北虏,这第一杯酒,我们一起敬死去的弟兄。” 说完将酒洒在地上,杯口朝下,对天一举。 众将士纷纷照做,杨霖继续说道:“第二杯,敬还活着的诸位,枕戈而眠,刀兵相加,此战之后,我们再无敌手,也再也不用刀头舔血了。” 堂内诸人,包括高丽将佐在内,都是一脸的自豪。 杨霖轻笑一声,道:“这第三杯,敬我……我杨霖,也着实有资格敬自己一杯!” 完成了这件大事,杨霖自问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来此一回,不负此生。 堂内众人,全部站起身来,向他敬酒。 “好了,诸位继续畅饮吧。” 旁边的宋江,看得出杨霖不是很尽兴,低头问道:“少宰,可是有何心事?” 杨霖确实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死的人太多了吧。 这和平时无数将士的生命换来的,北境天空开始落雪了,可是他们如今早已不知冷暖。 但是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吐露心声的,免得平白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大家的欢庆。 边关的将士,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守着长城的韩世忠所部和守着云内的西军。 几乎是每天都在打仗,此战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鏖战了。 解决了女真这个敌手,蒙古草原又被自己“圣战”了一遍,若说有敌手,可能就是西边的大辽还有些威胁吧,不过他耶律大石足够聪明,应该不会来自讨没趣。 杨霖故意说道:“如此功绩,却要自己陈说,可惜此间没有高衙内,与我唱饮相和,兴致少了大半!” 宋江脸色一黑,转过头去,心道还以为你为死去将士忧伤,原来是怪没人给你捧场…… ------------ 第七百四十二章 铁血镇压 不管是北击匈奴,还是五征漠北,一般的王朝,在打败北方的敌人之后,都是选择扶持亲汉的部落,然后自己撤兵。 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关外这种地方,长期让一个部落独自行政,岂能没有二心。 就算是在中原,一个长期割据的藩镇,也不可能和大一统的朝廷同心同德。 杨霖决意改变这种态势,大规模宣扬迁徙的好处,并且放宽了各项政策。 一时间,忽悠了几十万人,抛家舍业,变卖家产,前来垦荒。 黄龙府,此地也规划处一个筑城的提案。 杨霖亲自到来,指挥筑城,此地族群众多,有汉人、契丹人、女真人、党项人、铁俪人、室韦人…… 不过筑城之后,每一户注册在籍的,都可以领取一些地基和田产。 这里地广人稀,就算全部分出去,都剩余大片大片的空地。 杨霖看着更北地方,各族的叛乱情报,脸上没有丝毫的气愤。 这都在预料当中,你要拿走人家的权力,他们岂能不反抗。 “宋公明开赴设衙的提议,深合我心,最重要的就是要一步步解除原本的首领和族长的权力。” 渤海和室韦,争相投降,北方已经没有敌人。 曾经的大辽实行的制度有些松散,而女真的高压政策,又过于严苛,只有纳入流官体系,才是最好的选择。 几十万大军刚刚扫灭女真,余威仍在,这个时候解除所有的族长和首领的兵权,正当其时。 所以很快,命令就下达,各部族长仍然是族长,可以调节纠纷,配合官吏,保境安民。 说白了,有点像中原的士绅,而且还掌握着一些土地,不过却不可以直接插手地方的刑、政、军务。 不许再纠集私兵,不许收取赋税,没有审判罪状的权力,也不可随意对族人施刑。 一时间,不少室韦和渤海族长纷纷跳出来反对,造反者不乏其人。 杨霖找了块石头,也不管凉不凉,就蹲下。 对着几个将领说道:“化外之地,长期是弱肉强食,你跟他们讲理是不可能的。就如同驯化野兽,唯有打疼了,再给点甜头,他才会乖乖俯首帖耳。” “不听话的打一棍子,稍微听话就给块肉,便是狮虎猛兽,也有驯服的一天。” “但是你指望拿着四书五经,诗词经义,对着他们宣读一万年,也是徒劳。等到真正融合那天,他们反倒会成为我们最好的百姓,拥护朝廷,忠心不二。” “否则的话,你没有打疼他们,即使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早晚有一天,等你虚弱之际,他会露出爪牙,将你撕咬的血肉淋漓。” 众将心领神会,很快一场大规模的驯兽行动就在北方展开,这三十多万刚刚血战七八年的将士,每一个都杀气腾腾。凡是反抗朝廷的,都铁血镇压,也不管什么循序渐进了。 在实力绝对碾压的时候,施行仁政,想要彻底改变这个地区的统治方式,就有些自作多情了。 不管有多好的政策,既然触及了人家首领族长的权力根本,那么必然是要遭到抵抗的,指望人家受点恩惠就感恩戴德,那是一厢情愿的。 宋军这次的做法很简单,你不按我的做,我就杀光族长一门。 杀光了,就没有族长了,你们捧谁出来,再杀一轮。 多来几次,这片土地上,野蛮的枝叶被修剪干净,才好纳入中原体系。 --- 开城,杨资谦登上岸,才知道这短短时间内,女真已经覆灭了。 杨资谦再次为自己的眼光感到骄傲,捻须道:“果然不出本王所料。” 既然女真灭了,杨资谦自认是大宋的功臣,心中开始盘算起来,什么时候跟大宋讨一纸诏书,彻底罢黜自己那个外孙,自己来做高丽的王。 周围的人也都一脸喜色,唯有他的儿子杨知常不是很开心,凑上前道:“父王,那崔洪旭,乃是崔氏的嫡子。当初在开京,处处都是出尽风头,不知道比儿子们高出多少倍。如今他们在大宋,有了好大的势力,在高丽国内,也有好多人支持他,您这次去大宋,就是为了此事,却一无所获……” “住嘴!” 杨资谦脸一黑,骂道:“你懂什么,我与杨少宰有君子协定,崔洪旭此獠,必死于宋土。”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本事没有,不过却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忧患意识蛮强的,就是说话如同直筒倒豆子,一点都不懂婉转,杨资谦恨得牙根痒痒。 杨知常愕然道:“君子……协定?” 言下之意,就是他爹和那位杨少宰都不是什么君子,但是纵使他脑子再愚钝,这接下来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虽然没有说出来,意思大家已经都懂了,很多人忍着笑意,杨资谦气极反笑:“你…………收拾一下东西,随我去一趟沈阳府。” “父王,您不是刚回来么?” 杨资谦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倒,骂道:“让你去你就去,那这么多废话!” 开城距离沈阳府,确实也不算远,快马十天就能到。 这一回杨资谦可不能太过随意了,他遍索整个高丽,将那珍宝珠玉、天材地宝,全部搜刮了来。 然后又下令从民间再寻美貌少女,在海上曾听阮小七说起过,少宰经常索要海狗鞭、鹿鞭等北边的特产,便费尽心思寻到。 这一切都是投其所好,做好了最好的准备,才起身前往大宋。 沈阳府,别院内。 杨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床上卧着两具粉致致的娇躯,乃是从密州赶来的折浣香和徐月奴,此时睡得正香。 两个人钗横鬓乱,抱作一团,身上裸露的地方,有一道光晕画出迷人的弧线。 她们在密州玩了几个月,闲极无聊时候,听府上的人说起,战争已经结束。 宋军大获全胜,牵挂杨霖的两人,于是便要随着运送物资的船只,去往沈阳府。 徐经一看这两个要走,心中喜不自胜,哪敢让她们随货船前去,专门派庄客护送。 杨霖一看见两个人,双眼发光,像是饿极了的黄鼠狼见了烧鸡。 一番缱绻,睡到日上三竿,刚想起身,外面传来陆谦的标志性嗓门:“少宰,高丽的杨资谦……他又来了。” ------------ 第七百四十三章 凯旋回京 “老杨,现在做了邻居,往来也方便了许多。” 杨霖不无得意地说道,说完还看了一眼杨资谦,这孙子从海上漂泊这么久,一上岸就着急忙慌赶过来。 虽说高丽和沈阳府紧挨着,来一趟也不费事,但是也看得出,他是真的有些急了。 自己手里握着崔洪旭这张牌,随时可以放回高丽,那时候杨资谦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目前看来,高丽的那些酒囊饭袋武将再加上望风而逃的士卒,怎么看也不是能戡平这民夫之乱的样子。 若是让崔洪旭带着人闹将开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平息,到时候他废除高丽王,自己做朝鲜王的美梦就破灭了。 杨资谦赶紧笑道:“少宰麾下虎贲,如此勇武,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将那鞑虏贼酋杀得灰飞烟灭。这等功绩,就是那秦皇汉武,也难以比拟啊。” 杨霖轻笑一声,问道:“你去而复返,总不会是来拍马屁的吧?有什么事,说吧。” 杨资谦心中暗道,什么事还用说么,脸上表情却不敢有丝毫怨愤,只是低眉顺眼地说道:“少宰,那崔……” 杨霖挥了挥手,打断他道:“崔洪旭的事你放心,我不是都和你说好了么,怎么,你信不过我?” “信得过,信得过,嘿嘿。小人这次渡江而来,主要还是来恭贺您剿灭女真,灭了大逆不道的金国。” 杨资谦嘴上不敢说信不过他,心里却是一万个信不过。 信得过他的,哪一个有好下场,纵观契丹、西夏、大理、吐蕃、交趾…… 如今到了高丽的头上,难保不让人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杨霖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现在开发这些地方,需要高丽的民夫筑城。人手短缺,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此时若是处置了崔洪旭,那民夫们闹将起来,我当然会帮你压下,可是这么多的活谁来干?” “不过你既然来了,也别急着回去,干脆和我一道,回去汴梁。” “实不相瞒,汴梁将有大事发生。” 他看了一眼左右,竖起手掌,对杨资谦说道:“本官要接受禅让,登临帝位。到时候一纸诏书,就祝你更上一步,世代镇守高丽,统御高丽子民。” 杨资谦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机密的事,自己竟然会被提前告知。 激动之情再难抑制,恨不得现在就行面君之礼了,杨霖摆了摆手,示意他要低调一些。 杨资谦赶紧点头,手指都激动的微微颤抖。 谁能想到,短短的几年时间,曾经不可一世的宋辽金……竟然要先后灭亡了。 到最后,这三家的版图和疆域,都归了眼前这个人。 自己改姓杨,岂不是可以宣称,和中原皇室有血亲了? 杨资谦在心中,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很是叫了一声好。 打发走尚在激动中的杨资谦,杨霖长舒了口气,这回有可以糊弄他一道了。 这杨资谦每次来,都是割肉放血,却还是孜孜不倦地来送财宝、美女、民夫、壮丁,自己都快被他感动了。 说不得要给他点甜头,他又不傻,肯定不会到处乱说,自己相当于没来由什么都没付出,就把他给打发了。 不过辽东筑城,高丽民夫和壮丁,确实是主力。 这些劳动力,是当下不可或缺的,不然动用国内民夫,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钱粮。 新政颁布不久,为了维持它的权威,是绝对不会随意更改的。 如此一来,大宋招募的民夫,就得按吏目的俸钱结算。 杨资谦出去之后,杨霖按着额头,拧眉思索。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将来的大工程同样不会少,还能次次都去敲诈高丽,再压榨他们,估计真的被榨干了。 看来要招募一群专业的、数量庞大的队伍,来完成今后几年的基建了。 这些人到底是依附在朝廷的身上,以类似行伍的工程兵来招募,还是放给民间,让袖楼下手,组建一个个工厂,再由朝廷招标…… 两个想法各有优劣,杨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每一个都是当下比较好的构想。 光一个辽东的开发,可能就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来不断地完善,甚至需要几辈人的努力。 除此之外,还有西南,马上就要大规模改土归流,少不得要筑城修路,改善交通。 更别提五京的设立,迁都之后新的都城的建造,都需要大量的人手。 这又要和如今各地的学校联手,若是以行伍招募,还要和兵部、枢密院协同,一想起来就令人头大。 是放任民间发展,优胜劣汰,还是完全由朝廷掌控,才是自己当下最想解决的问题。 想到这里,杨霖又想起了当初的格言,遇事不决可问蔡京…… 是时候,重返汴梁了! 去时权倾天下,回时黄袍加身。 沈阳府内的衙署大堂已经建好,杨霖召集此地的文臣武将。 能来的都是重臣,亦或是少宰亲腹,大家都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眼看人到的差不多了,杨霖站起身来,轻咳一声。 大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全都抬眼,望向杨霖。 “诸位,有赖于三军将士用命,文武官员费心,如今辽地已平。我们打下如此广袤的疆土,却不能弃置不管,放任此地再次决出一个强虏南下。” “既然要管,就要和中原一样,我准备在此设立两省,是为长春和沈阳大体的界限划分,容以后再细细酌定,如今且以混同江、长白山为界。宗泽任两省巡抚,所部兵马划归吴玠掌管;吴玠为两省总督,统揽留在此地的兵马;姚平仲率部反回大同,镇守云内;西北诸部人马,将功劳簿上报登记在册,返回各自户籍所在。” 韩世忠听了很久,没有自己的名字,忍不住问道:“少宰……” 杨霖瞪了他一眼,道:“韩世忠解去河北幽燕兵马大元帅一职,此乃临时职位,今后不再设立。河北、幽燕兵马,各归当地总督管理。” 说完一指韩世忠,道:“你随我回汴梁,听用。” 韩世忠心中狂喜,这一刻已经开始盘算自己在枢密院的桌椅板凳,从哪里订制,要什么材料的了。 他的手下众将,也十分高兴,从此枢密院有了靠山了。 “我们打赢了女真鞑子,灭了金国,但是还没有到刀兵入库,马放南山的地步。此地多少的部落,都未彻底臣服,吴玠!” “末将在。” “你在此镇守,不得有妇人之仁,总归记住一句话,枉顾朝廷号令者,以谋逆而诛之。” 吴玠抱拳领命,杨霖点了点头,这弟兄俩是自己的亲腹,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南海,都是在边陲海外独掌大军。 有风险么?是有的,但是有时候就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然什么事都疑神疑鬼,大事总坏在这上面。 安排好了一切,到了第二天,杨霖便带着万岁营亲卫,京营禁军的将士,还有韩世忠、杨资谦等人,浩浩荡荡回京。 这一回,沿途的百姓,无不驻足观看这些将士。 尤其是幽燕河北一带,被异族统治、劫掠了几百年,终于见到了汉家王朝重振雄风,将北境彻底地靖绥。 没有箪食壶浆,也没有欢呼雀跃,倚着树干、栅栏,只要那些经历过边乱兵灾的老人,在风中擦拭着浊泪。 ------------ 第七百四十四章 如同过节 早已解冻的白屿河,河水湍急。 秋汛之际,碧波翻飞,滚滚而去。 江水悠悠,浩荡南下,两岸浮桥上,杨霖看着翻滚的碧浪,好似湮灭了一切痕迹,王侯将相,江湖草莽,在岁月的流逝中,都不过化为虚无。 北境荒凉的旷野上,也许只有这天地、只有这山川大河,才是永恒的存在。 完颜阿骨打,一个自己熟记于心的名字,杨霖没有见过他一次,但是已经亲手将他送进这洪流中,被冲刷的干净。 作为一个小部落的首领,他是女真的英雄,但是对于辽人和宋人来说,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灾难。 女真之于这片土地,和地震、火山、洪灾、瘟疫一样,就是彻头彻尾的灾难浩劫。 他们的崛起,带来的是杀戮,奴役和野蛮的倒退。 当野蛮战胜了文明,遍地都是残破的尸首,人这种好不容易诞生出灵智的物种,又短暂地回到了靠着武力弱肉强食的社会。 杨霖扩了扩胸,吐出一口浊气,大声道:“渡辽水,此去咸阳五千里。来时父母知隔生,重著衣裳如送死。亦有白骨归咸阳,营家各与题本乡。 身在应无回渡日,驻马相看辽水傍。 此地是我们由守转攻的起点,两岸堡寨林立,大宋将士从此地,直捣黄龙,扫净鞑虏,开百世万世之太平。惟愿我战死之将士,魂兮归来仍知渡此河回乡。白屿河从此改名英灵河。” 很快有官员记录,然后便是刻石做碑,更改地名。 似乎是感觉到杨霖有些伤感,在一侧的折浣香握着他的胳膊,柔声道:“打赢了女真人,以后就不用打仗了,不打仗就不会死人啦。” 徐月奴嗤笑一声,道:“没了女真人,还会有别的鞑子的,他们坏得很,又不肯种庄稼,没得吃了就来抢。” “太不要脸了!” 折浣香没有一点将门千金的见识,浑身的天赋点,都点在身段相貌上了。 让人不禁怀疑,曾经出过杨家将老太君的折家,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极品花瓶来。 杨霖轻笑一声,不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可不打算跟自己这个爱宠讲解,能给女人讲清楚一件事,除非这个女人本来就懂,或者感兴趣,不然比登天还难。 一甩披风,杨霖带着她们,登上马车,大声道:“陆谦,启程,回汴梁!” 折浣香欢呼一声,挽着杨霖上了马车,她的女儿已经让丫鬟婆子们带着,由徐家庄护送到了汴梁,这么多天没见,着实有些想念了。 躺在马车内,一身疲惫的杨霖,也已经十分想念汴梁。 这一场大战之后,短时间内,自己应该不会再有如此操劳的时候了。 双手枕在脑后,杨霖在车内翘起腿来,自在地笑着说道:“接下来的事,可就不用我亲自动手了。” 他的本意是,禅位这件事,手下人应该给自己办的明明白白的。 但是徐月奴和折浣香对视一眼,脸色一红,将他的翘着的二郎腿按下来,一前一后骑了上来。 杨霖赶紧摆手道:“作甚?这是作甚,我说,你们误会啦,我没有那个意思……” --- 汴梁城一早就开始洒扫城门,郊外树上都缠着红绸,无数百姓走上街头,准备着桌椅板凳,小吃饮品,等着欢迎将士们凯旋。 随着胜仗越打越多,百姓们迎接将士都迎出一套完整的规程来了,就如同不定时来一个佳节一样。 一个多月前的中秋,杨少宰于黄龙府外的达鲁古城击败女真,灭了不可一世的大金帝国。 从此北方再无强虏,捷报传来,憋屈了百年的开封百姓,欢度了最隆重的一个中秋节。 绚烂的烟花,映照的东京如同白昼,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对于这个不缺吃喝,解决了温饱,而且普遍比较富裕的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来说,民族认同和自豪感是十分强烈的。 即使是街头人憎狗嫌的泼皮,也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大宋东京汴梁的城镇风貌,市民素质,过去千年的后世,也鲜有能达到的。 如今更是了不得,北征的英雄将士即将回归,这里面就有表现出彩的开封府子弟,京营新军。 蹴鞠联赛的开启,让各地的乡土意识得到了一次重新的提高,开封尤其如此。 大宋各省之间,已经有了彼此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这也是吃饱了饭之后的结果。 哪个地方出了出彩的人或事,当地的父老、乡党、小娘子,往往将他大加吹捧。 人肚子不饿了,就要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了,蹴鞠联赛和高衙内的契丹兄弟留下的马球联赛,是最火爆的球市。 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收益的同时,也催生出许多的职业,养活了一大帮子人。 不光是汴梁城中万人空巷,参与这场入城盛世,就是昭德坊内,也早早就洒扫准备。 杨霖这一走,几乎又是一年。 一个如此大家业的豪门,没有男丁撑场面,属实是过得有些惶恐。 现在杨霖回来了,人心也就安定了下来,大家都在翘首期盼他的回归。 伸出半个脑袋,杨霖问道:“陆谦,到哪了?” “不出半个时辰,就可以到汴梁了。” 杨霖长舒一口气,这一路太艰难了,马车颠簸不算,还有些意外的损耗。 这一具师老兵疲的躯体,如何经得起这般压榨,让他想赶紧回到汴梁,养好了身子回到大杀四方的状态,顺便一雪这一路之耻。 还有就是路上颠的实在难受,甚至有些腰疼,让杨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开始修整道路。 一个四通八达,商路贯通东南西北的帝国,岂能是如此寒酸的交通条件。 这东西不是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修好了路,很快就可以产生无穷的收益,江河湖海,都可以通船,山地丘陵都可以走马,那么整个大宋的富庶繁华,肯定可以更上一个台阶。 更关键的是,这么大的疆域,若是交通不便利,朝廷也难以掌握地方。 他倚在窗户边,筹划的时候,沿途的景色正在不断后退。 终于,陆谦大声道:“少宰,汴梁到了!” ------------ 第七百四十五章 老爷回府 重回汴梁,杨霖照例,没有抢将士们的风头。 从侧门换乘马车,进入汴梁空闲的街道,把荣耀和欢呼留给了浴血的将士。 先是将徐月奴和折浣香送回折浣香的小别苑,然后和女儿亲昵了一会,才出门打道回府。 随着马车停下,杨霖伸了个懒腰,掀开车帘看到昭德坊熟悉的大门,这一刻恍若隔世。 可以说,一直压在心头的大山,已经被自己给掀翻了。 如今浑身轻松,没有了女真,也不会再有蒙古,北方要一步步纳入自己的统治。 杨大官人回到自己的宅子,当然是意气风发,浑然没了车上赖歪样子。 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扶着腰带,进到内府。 郑云瑶带着一众妻妾,娉娉婷婷站在门口迎接,一看见他,就先爆发出一阵娇呼。 这里是内宅,就是家丁护院也不许进入的,清一色都是自己的侍妾丫鬟。 “虽然没有城门万众欢呼,这场面也配得上我杨大官人的身份了。” 杨霖自嘲一声,就被这些莺莺燕燕,簇拥着回到府内。 内院早就备下接风家宴,郑云瑶掩着琼鼻,推开上前索吻的杨霖,笑着挥手道:“臭死啦,情情,你先伺候老爷沐浴更衣,然后再吃饭。” 杨霖的称呼,按理说应该是叫郎君的,但到了这个时代,大户人家已经开始称呼家主为老爷。 不过这个称呼也叫不了几天了,禅位的事,应该拖不了几天。 杨戬等人早就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给他披上黄袍。 “是,夫人。” 秦情情笑着招呼了几个丫鬟,准备温水、皂角、毛巾、衣服,还有漱口刷牙净面的东西,拥着他去到浴房。 杨霖这才发觉,自己浑身确实不太干净,这就是在外和在家的不同。 想来还是家中舒服,变乐呵呵地搂着秦情情的纤腰,前去沐浴更衣。 “这小腰,又细了一圈,是不是思念你家老爷,茶不思饭不想瘦的?” 秦情情脸一红,啐道:“人家是跟着方姐姐练功瘦的。” “练功?”杨霖躺在宽大的浴池中,热气腾腾,十分舒服。 听了这话,摸了摸秦情情的俏颊,不以为然地说道:“想学跟爷说啊,我这是正宗的道家内功,源远流长还支持双修,跟那明教的邪门歪道,大不相同。” 秦情情一边给他揉搓后背肩膀,一边道:“方姐姐的功法可神奇呢,练完之后,浑身舒泰,也柔软了许多呢。” 说完迫不及待给杨霖展示了一番,只见她弯腰弓身,手脚相连,成了一个圆形。 这妮子浑身就拢了一层薄纱,看的杨霖咽了口唾沫,道:“这摩尼教据说发源在波斯,怎地也会瑜伽,我看八成是这个圣女偷师学来的,过几天我可得好好审审她。” 说完嘿嘿一笑,这两声略显猥琐的笑声落下,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整部的圣女审判大戏。 --- 汴梁,皇城大内。 杨戬佝偻着身子,对着面前的赵偲,深深一拜。 “官家,杨少宰他回来了,此战荡平了金国,灭了女真,开疆拓土数倍于原本的大宋。”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柔和,听不出一点咄咄逼人的意味来,但是赵偲却觉得,每一个字都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片。 他轻咳一声,道:“太傅不用拐弯抹角,朕早就有意禅位,杨少宰如此英雄,胜朕十倍,天命所归。” 话音未落,本以为十分洒脱的赵偲,却没有解脱的感觉,反倒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 祖宗基业,大宋江山,就要在自己手上,拱手让人了。 自己当然会配合,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禅位这个名头,可以让很多忠于赵宋的大臣,自觉过渡到下一个王朝。 更重要的是,赵偲希望通过自己的配合,保住赵家的血脉,更要保住自己这一家的安全。 杨戬轻笑一声,道:“若是官家果有此意,小人们愿为官家做成此事,您只需多置办田产,歌女舞姬,安享富贵便是。那少宰,最是仁厚,您是知道的。” 事到临头,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赵偲却完全没有心情,和他继续虚与委蛇。 他低下了头,脸朝下望着地上自己的靴子,轻轻点了点头。 杨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躬身弯腰退出了春和殿。 几个小内侍迎了上来,杨戬道:“去昭德坊!” --- 昭德坊,书斋内。 杨霖半躺在卧榻上,靠在身后“小枕头”的胸前,享受着纤纤素手揉捏。 他眼睛半闭着,不以为然地道:“官家怎么会心怀怨愤,就算是有些不甘心,也是正常的。” 室内还有一个杨戬,明显是来告状的,说是他闷闷不乐,似有怨愤,此举却在杨霖眼中落了下乘。 旧主待你不薄,这么急着落井下石,谁会高看你一眼? 这杨戬以往断然不是这么短视的人,不过如今他真的急了,自己的寿命还能活几年,死了之后那不成器的侄子,怎么可能把权势传下去? 杨戬闻言道:“这件事,毕竟非同一般……” 杨霖摆了摆手,坐直了身子,道:“老哥,你的内侍省,是最了解官家的。如今的赵家,哪还有半点权势?我们若是不善待赵宋家的人,才会引得天下大乱。” “那前朝的柴氏,未听闻有什么谋逆之人,便择日让官家禅位就是,无需再生事端。” 国内现在还是不能乱的,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一点,不能被这个急眼老糊涂的太监给带歪了。 杨戬一看他铁了心不肯加害赵偲,便和杨霖敲定了几个禅位细节,便匆匆离开了。 他现在办什么事,都是和阎王赛跑,急吼吼地再没有往日的沉稳内敛。 苏暖暖等他出去之后,娇笑着道:“恭喜老爷,要做天子啦!” 杨霖笑了一声,心中暗道,此时我过得,怕是比皇帝还舒服。 真的登临大位以后,便多了许多桎梏…… ------------ 第七百四十六章 明教圣女※ 昭德坊内,杨霖头缠红丝带,穿了一身汗衫,和种归夷、蔡灵宝还有几个小丫头蹴鞠为乐。 旁边的大女儿杨天瑛小手掌拍的呱呱响,杨霖擦了擦汗,看到女儿崇拜的眼神,踢得更加来劲。 突然叫好声没了,杨霖一脚踢过中间的网,转头一看,方妙怜正牵着女儿离开。 杨霖赶紧打了个手势,道:“暂停,暂停,中场休息。” 然后抱着球跑了过去,方妙怜今日穿的十分得体,一袭红裙虽然没有施脂粉,也有些光致明艳,杨霖疑惑问道:“这是去哪?” 方妙怜没好气地说道:“去庙里还愿。” “庙里?” 杨霖眉心一皱,道:“你一个明教圣女,去庙里作甚,难道庙里供着明王么?” 方妙怜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明教都让你铲除了,还不兴别人信佛?” 杨霖心中暗道,如今是自己的关键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心怀不轨。 他们奈何不了自己,却也要防着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信佛有什么好,不如跟着本赤阳真人,改信道。主要是还方便,家里就有供奉三清的殿堂,还愿的地方。” 方妙怜白了他一眼,抱起女儿就走,气的杨霖不轻。 这要不是闺女在,早就把她就地收拾了。 杨天瑛扬起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奶声奶气的道:“人家不要到庙里去。” 杨霖乐的不行,抱过女儿来,使劲亲了一口。 方妙怜看着他们爷俩,气极反笑,拽着杨霖道:“你跟我去也一样。” 杨霖愕然道:“我去作甚?” 说完他突然想明白过来,这既然去还愿,肯定是许过愿的,八成是给自己许的。 这圣女上次就把护身符给了自己和杨天逸,果然是个面冷心热的。 杨霖心中一暖,就答应下来,促狭道:“我去了那庙里,就怕和尚们多想。” 方妙怜没有理他,一扭葫芦似的圆凹小腰,梨臀款摆,往外走去。 杨霖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笑道:“你去小桃子姨娘,爹爹回来再陪你玩。” 上了马车之后,杨霖仔细打量了一番,今日方妙怜穿着百褶蝴蝶群,鬓间簪了一朵金花,瞧着有些眼熟,应该是自己送的,所用的布料,都是金丝压线,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胸前白绫抹胸,被浑圆的双峰撑起,玲珑跌宕,明教圣女虽然没有故意使媚,整个人也透着一股成熟的吸引力。 看到杨霖的目光,方妙怜心中十分欢喜,但是脸上还是一副高冷的样子,只是俏颊微红。不经意间的局促紧张,也暴露了她的心思。 坐在对面的是什么人,那可是赤阳子杨霖,对这些女儿家的心思,最是精通,堪称专家。 圣女的样子看上去,让杨霖觉得可爱极了,恨不得就上去咬上几口。 马车缓缓往大相国寺驶去,这一路堪称汴梁最繁华的街道,直到大相国寺,那也是常年人山人海的所在。 杨霖的这辆马车,驾车的和后座,还隔着围栏,通体乌漆,没有多余的挂饰。 车上有一层珠帘,一层布帘,因为是给内院的妻妾打造的,便多了一个辕座,方便侍女驾车时候,坐在珠帘中,还有围栏相隔不算抛头露面。 这一年,过得都不安宁,东南西北四处打仗,不过中原却更加繁华了。 汴梁开封,正在焕发第二次疯狂地野蛮生长,各种殿宇豪宅,拔地而起。 四方交通更加便利,城郊的官道都是青石板铺就,磨得十分平整。 如今靠近深秋,很多客商都往汴梁来,兜售过冬和新年的用度物品。 街道上更加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两侧兜售各种小吃、手艺的,不绝于道。 杨霖掀开布帘,瞧得十分欢喜,如此盛世,海晏河清,出于自己的手笔,岂能不让人意醉。 御前大街,更是东京汴梁的权贵居处,可以说是寸土寸金。 昭德坊旧日的身价,根本没法和这里相比,青砖粉墙的豪奢府邸,户户圈起偌大的庭院,也不知道都是住的什么人家。 一些兜售的小贩,最喜欢在这里卖一些精巧却不甚贵重的玩意,常有贵人家的小姐使女,看中了买了去。 突然近处一个卖小泥人的小女娃,眉清目秀约莫六七岁的年纪,不远处一个盲人在那捏着泥人上彩,看来是帮自己爹爹卖的,十分乖巧懂事。 这女孩腰间绑了个小篮子,更以红绳绕颈,挂在身前,脸色红扑扑的,笑起来干净纯粹,十分可爱。 杨霖敲了敲车壁,赶车的婆子放缓了速度,杨霖笑道:“你看那小泥人如此有趣,不如我们给闺女买一个。” 方妙怜凑过来一看,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些普通泥人……” 突然,她注意到那个小女孩,其实这种孩子在汴梁十分常见。 他们不光在御前大街,也常出没于各大酒肆茶楼,兜售一些小吃、玩意。 卖的东西不见得有多好,主要是小孩说话讨喜,长相可爱,让人忍不住掏钱买一些。 总共不过十文八文,都是些小钱,便是一般人家也轻易拿得出手。 方妙怜自己小时候,便是跟着生父,做过这等事。那时候可真是无忧无虑,实乃一生最欢喜快乐的时光。 后来父亲亡故,才被人带进了明教,方腊在教内收了一帮子干儿义女,后来只有方妙怜摸爬滚打,手段高明,坐到了圣女的位置。 那明教中,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方腊又是个豪放义气的汉子,不怎么看觑手下的人,全靠自己周转应付。 哪有人,生下来就是竹叶青的…… 一晃神的功夫,那小女孩见她盯着自己看,便一溜小跑过来,“姐姐,你真好看,要买个泥人么?” 方妙怜被这一声从思绪中拉回,笑着道:“你上前来,我挑一个。” 话音刚落,突然身体一阵颤抖,里面一双大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熟稔,解开了自己的腰缠流苏。 杨霖掀开这百褶裙,已经让方妙怜紧张万分,心砰砰直跳,羞恼交加。 里面的杨霖,用一道金丝红绸,将她束在车帘前。无奈腰被缠在这小窗处,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轻薄。 “姐姐,你这么好看,我送你一个!” 小女孩见她脸色更红,还以为是被自己夸害羞了,这样的女娃,十分活泼大方,浑然不知眼前的姐姐,诨号叫竹叶青。 里面的杨霖,用一道金丝红绸,将她束在车帘前,方妙怜腰不能动,自然无法缩头进来,只得咬牙强忍身后的轻薄。 杨霖玩心大起,觉得刺激异常,只见方妙怜的裙下,穿着条白色的亵裤。手指轻轻拂过,感受着惊人的腴润弹力,亵裤褪落间,杨霖一眼就看到她雪白如满月一般的浑圆蜜臀。 方妙怜在大街上被剥了裤子,光溜溜的简直羞到了极点,从脸颊红到耳根。紧张之下,罗袜雪白,足弓高拱,靴头微翘,更显得双腿修长雪腴。 但是她为了不露馅,只能和小女孩闲聊,要是一般的人,小女孩早就走开了。 但是这个姐姐神仙一样的相貌,还如此喜欢自己,小女孩得意极了。 不住地夸耀自家的手艺,方妙怜死去活来好几遭,小腿不住地踢踏抗议。却又感觉膝酥弯,浑身电流般酥麻厮美。 她心里羞恼,身体却在隐隐有些渴望,花瓣翕动,已微微绽开,娇穴敏感,不停吐出滑润的蜜汁。 有这个小女童,在大街上还不算太奇怪,所以苦苦忍受之于,不得不和她搭话。免得被人注意到。 小女童见她模样有些奇怪,便问道:“姐姐,你是生病了么?” 方妙怜只是咬着嘴唇摇头,小女童顿时明白了:“姐姐,你没带钱吧,这个算我送你的!” “唔……有……有钱。你等等,一会就好。” 一会就好四个字,听在杨霖耳朵里,简直如同侮辱一般。 他双手握住两瓣雪臀,用力一捏, 然后手指慢慢滑进一个湿润温热的所在。方妙怜再难忍受,心中鸣了一声,两痕泪珠滑了下来。 小女童直接看的呆住了,眼前的仙女姐姐粉颊胀红、耳根滚烫,咬着嘴唇的模样,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让她一个不懂人事的女童,也看的呆了。 杨霖两根手指并排,饱蘸着蜜汁,挤开两瓣饱满唇瓣,撑开那狭小火热的湿润嫩口,慢慢抽插起来。 方妙怜已经无法和女童说话,只是玉趾紧扣靴底,将靴面绷得紧的,在剧烈快感的冲击下,却依然还是流出了两行耻辱的眼泪。 她的脸颊挂泪,忍不住晃动甄首,头顶金钗掉在地上。 这一声让小女童缓过神来,弯腰去捡,想还给神仙姐姐。 正巧杨霖兴致来了,方妙怜只觉一根巨物,带着滚烫体温,慢慢夯入自己体内。 她大口吸着冷气,一双美目几乎翻白,樱口张了又张,一声娇啼之后,赶车的侍女终于发现不对,驾车离开。 小女童拿着金钗,愣在原地。 杨霖被她狭窄蜜壶裏得温暧无比,立刻长抽长送起来,肉棒数十下间,已将圣女插得阴内一片软腻濡烂。 感受到怀里的娇躯渐渐不支,杨霖边猛抽,一边解开红绸。 抱着屁股将她拽回车里,方妙怜双手本能地撑住车底,圆臀高举,柳腰轻摇。同时,一股热流沿着大腿迅速流下, 不像淫蜜股粘稠,很快就洒到地上。 杨霖轻笑一声,听在方妙怜耳朵里,更是羞窘欲死。 却被按到软榻上,扯开胸前白绫抹胸,露出两团雪白的沃乳。 方妙怜杏眼泪汪汪的,如吗如咽,似泣似诉… “弄死了我,才称了你的心意。“声音说到最后,已经变成哽咽。 杨霖贼兮兮地笑道:“那我可舍不得。” 说完挺枪上前,捉住她的两个小脚,举得高高。噗叽一声,滚烫粗硬的怒龙已裹着杏汁似的腻浆,满满地贯入她肥腴紧凑的小穴中。 杨霖这一下,又捅得她翘臀乱摇,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翘着雪臀乱摇螓首,口里胡乱娇唤着。 马车快速向前,侍女听得耳红心跳,紧张地握着缰绳。在这汴梁的街道上,迎着风前行。 ------------ 第七百四十七章 禅位诏书 杨霖来到大相国寺,本来还愿的方妙怜,在车上休息了起来。 “我先去逛逛,你什么时候好了,再下来还愿。” 杨霖拍了拍手,笑吟吟地下车,临走前挨了圣女一脚。 他之所以来此,自然不是还愿的,而是前来视察一下。 自从宗教改革,统归文教司管理,他还没有来过寺庙道观。 这项政策到底收效如何,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寺院来说。 轮回学说的宗教,往往比较容易引起民间的共鸣,人们在这一世活的很累,却看不到希望,便寄托着来世。 方妙怜作为明教的圣女,为什么摩尼教灭亡之后,她要信佛,就是因为摩尼教、白莲教还有弥勒教这些宗派,都和佛教的学说有些相似。 进到大相国寺前,陆谦等人已经围了上来,站在杨霖的身后。 他们都是穿着便装,没有配官服,扮作普通香客,来看一看宗教改革之后,寺院的现状。 信仰这个东西,是断绝不了的,从古至今有太多人类不能理解的现象,即使是在后世的科学爆炸之后,也都还存在。 臻至化境的科学家,在最后,往往要去信神,就是因为很多事连他们,也无法解释。 所以管理好宗教,对于统治者而言,有利无害。 否则的话,就会出现乱象,不管是放任自流还是过于严苛,都不是好主意。 相国寺门口,守门的不再是僧人,而是多了一个文教司的小衙门。 杨霖走进去一看,有几个公人,笑吟吟地问道:“这位施主,捐香油钱,请来此处。” 这服务态度不差!杨霖心里赞了一声。 这些公人的态度当然不差,因为来这里的,都是些财神爷。 他们捐的香火钱,除了按律收税,拿出一部分分给寺院,大部分都进了文教司,充当居养、学院、校舍、金石馆的支出。 而豪客门本就求个心安,这些钱用来做了什么,都会有衙门告知他们。 说起来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香客们自然没有怨言,和尚们也被迫没有怨言。 这个也算是业绩的一部分,在文教司内部要是考察的,这些人被分到大相国寺,可是一个大大的美差。 杨霖穿着十分华贵,在场的公人都已经认定了,这又是一个豪客。 可惜,他浑身半文钱也没带,这些精的猴子一样的差人,估计是打错了算盘。 杨霖坐下之后,马上有人捧着一个茶盘出来,香气萦绕。 这是专门伺候大豪客用的,迎来送往的本事,眼力见是头等重要的。 杨霖一边喝,一边问道:“今日这大相国寺有些冷清,是怎么回事?” 一个身穿麻布素衣,头戴公门璞帽的坐到他的对面,笑道:“这不是如今的燕王殿下,崇信道门,延庆观才是香火鼎盛的所在。我们这相国寺,虽然也香客不绝,但是照着往年,大不如前了。” 他们说起来头头是道,显然文教司的人,对于汴梁的各大寺院道观十分清楚。 杨霖又问了一些细节,对蔡京的手笔不断地叫好,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太会敛财了! 杨霖恨不得站起来给蔡京鼓鼓掌,难怪古往今来贪官这么多,蔡太师能够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这手段,这细节,这周到的服务,完善的流程,平白给朝廷增加一大笔收入。 文教司办那么多大事,从来不伸手跟自己要钱,果然人才才是最重要的。 这蔡京一身敛财本事,让赵佶用就是祸国殃民,自己他用就是济世大才。充分说明了,人才常有,也得给他们找准位置。 杨霖喝完了三杯茶,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等文教司的人刚开始有些苗头要钱的时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就走了。 端茶的小衙役恨恨地说道:“竟然一毛不拔,这下您可是看走了眼,可惜上好的龙凤团饼,没来由便宜了他。” 为首的公人笑道:“此等人物,岂是那吝啬之人,交个善缘早晚要来捐的。” --- 杨霖推崇备至的宰相之才蔡太师,此时正在文教司的衙门内,苦思冥想。 赵偲禅位,需要一封禅位诏书,这等手笔当然要找地位、文采和资历最好的人执笔, 朝中比来比去,除了已经退隐致仕的张商英,就是蔡京最有资格了。 首席宰相白时中本来就是蔡京提拔的,兴冲冲地来到文教司,提出了这个想法。 蔡京当仁不让,接下了这个了不得的大活,闭门之后,只留下随身伺候的侍妾,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地研墨。 禅位诏书,必须写的冠冕堂皇,突出一个受禅人的英伟超俗,文成武德。 这一点杨霖倒是不缺,说实话,他的资格受禅没有问题。 至少比绝大多数受禅的开国皇帝资格要好,就拿本朝的太祖赵匡胤来说,当初就是个殿前督检点,还没有什么大的功绩可言。 而且先主柴荣,是何等的英豪,留下孤儿寡母,竟被手下的军汉给逼的逊位。 而如今燕王杨霖,文治武功,都有惊人的手笔。 先是治理黄河,挽救了几百万沿河百姓,实施新政,让海晏河清国富民强。 推行文教,改士林风气,是为杨学祖师,被称为圣人,更是提出人人皆可成圣,甚至教化了四海蛮夷,都心向礼仪。 更是道门正一教领袖,受人尊崇,号赤阳真人。 武功也是可圈可点,先灭西夏,再收大理,吐蕃内附,跤趾回归,更重要的是辽金先后灭亡,蒙古草原臣服,威胁百年的北虏之患被彻底解决。 这一条条,在蔡京的脑子里先后过了一遍,他随即提笔,笔走龙蛇。 潇洒俊逸的字迹,一个个出现在绢帛上,构成一封锦绣文章。 写完之后,侍妾才敢说话:“老爷的文采风流,还是这般惊人。” 蔡京轻笑一声,道:“晒干之后,送到明堂去吧。” 这诏书很快传到明堂,杨霖一手组建的中书门下,相互传阅,无不赞叹。 白时中阅完,频频点头,捧着诏书就去找杨霖。 一个新的王朝,已经迈出了它的第一步。 ------------ 第七百四十八章 国号都城 带着还愿完的方妙怜回府路上,这圣女的态度,明显比去的时候好了许多。 杨霖刚一落脚,就看到芸娘迎了上来,接过自己的披风,道:“老爷,白相来了很久了。” “哦?”杨霖心中一算,便知道多半是禅位的事。 “带我去看看。” 芸娘引着他来到花厅,只见白时中来回走动,十分激动的样子。 见到杨霖进来,行礼也比以往恭敬正式了许多,杨霖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 “殿下,这里是蔡太师起草的禅位诏书,您看一下?” 杨霖接过来,果然是蔡京的手笔,这书法自己临摹了许久,都不得其中神韵。 匆匆看完,这封诏书写的十分不错,杨霖点了点头,道:“就它吧。” 白时中赶紧接过诏书,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笑道:“少宰,这国号?” 杨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说道:“既然是燕王,便称大燕吧。” 定下了国号,又草拟了禅位诏书,接下就只缺一个禅位仪式。 这个禅位仪式,杨霖也不打算大操大办,真要是放任礼部来做,那一套繁琐的程序,能弄得自己精疲力尽。 白时中见他兴致乏乏,全然没有那种迫切的心情,甚至不如自己激动。不禁在心里暗暗钦佩,不愧是少宰,天命所归,做皇帝都能这么淡定。 他们以己度人,肯定以为自己都紧张的不行,此时的杨霖更应该睡不着觉才对。 可惜他们不是杨霖,对于板上钉钉的事,杨霖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它睡不着觉。 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杨霖便挥手道:“具体的事,还要多和蔡太师商议。” 白时中一听,这话里已经有明显的送客意味,便不敢再留下,匆匆起身告退。 他前脚刚走,杨霖正准备去苏凝香院里,逗一下杨天仙玩,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殷慕鸿迈步进来,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觉。 “少宰,这些都是都尉府新送来的图纸,下官甄选了几处,您看怎么样?” 杨霖让他去探察天下,寻访适合筑城的地方,作为迁都之所。 殷慕鸿十分上心,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随便就能留名青史。 粗略看了一眼,大部分是在北边,足见这厮深深了解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杨霖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雄县的图纸,引起了他的兴趣。 此地乃是宋辽古战场,位于河北和幽燕的腹心之地,图纸上说这里有由西南至东北横跨雄县、霸州、文安、永清的,长为近百里的地下通道。 杨霖刚想笑着问一下这些是哪一场大战时候挖的,突然想到,这个雄县不就是后世的雄安新区么…… 要不然……就在此地建城,估计不会有错。 毕竟它在后世,肯定是经过了更加科学的探索和测量。 如今已近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禅位诏书都已经写好,迁都筑城的位置还没有确定,真的做起来岂不是更加紧迫。 杨霖来不及继续筛选,便拍板道:“雄县位置不错,上接北京燕州,东临天津港,又有取直之后的运河经过北控沈阳、长春,西临河东、河内,又可以收拢北地汉人归心,便在此地,起一个都城出来。” 殷慕鸿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他一下子就拍板了,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愣了片刻。 随即想到,眼前的人马上就是皇帝了,自己这么不专业的表现,岂不是给自己的能力抹黑,赶紧抱拳道:“少宰好眼力,竟然和属下想到一块去了。” 杨霖笑着起身,解决了一个大事,也算是了了心中的一个结。 否则的话,不知道薅掉多少的头发,也未见得能找到好地方。 如此一来,雄县的人算是沾了光了,可惜如今的拆迁费不算很贵,他们的田产和宅基,也只能稍微发一点小财。 确定好了都城,杨霖心情大好,点头道:“你亲自去一趟,划定一个界限,这次筑城一定要大。周围有什么山川,都要点画清楚,然后水文、地质、交通,全都是要重新探察一番的。” 殷慕鸿连连点头,一一记在心里。 送走了殷慕鸿,杨霖背着手来到后院,刚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一阵笑声。 锦儿笑盈盈地从厅中出来,由于厅中暧和,她没有穿得太厚,只着一件兔绒坎肩儿,两颊还是红扑扑的,一眼看见杨霖,又惊又喜,马上就上前叫了声少爷。 “哎呀,人家是不是也要改口叫老爷了。” 杨霖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少爷就许你叫到老。” 锦儿甜甜一笑,抱着他的胳膊,一块回到房内。 房内郑云瑶只穿夹棉的一件小袄儿,挽了一个堕马髻,生了孩子之后,珠圆玉润,更加嫩白水灵。 该圆的地方圆了,不堪一握的小蛮腰儿仍旧是曲线难掩,祸水一样的脸颊狐媚的妖娆入骨。 一屋子人,本来都在逗弄孩子,见到杨霖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爹爹……” 杨天瑛和杨天仙也欢天喜地跑过来,一左一右抱住了他的大腿。 杨霖一手一个抱了起来,转身对芸娘道:“给我准备一些厚礼,我要出去一趟。” “我的爷,还有人要你送礼的?” 芸娘一边拍了拍手,一边问道。 郑云瑶也好奇地问道:“给谁送礼?” “我要去拜访蔡太师,灵宝呢,你去不去?” 蔡灵宝下巴搁在桌子上,摇了摇头道:“不去不去,刚去过一次,没什么好玩的。” 杨天仙大大的眼珠一转,道:“爹爹,我要去。” 另一个不甘示弱:“爹爹,爹爹,我也去!” 杨霖笑着道:“给她们穿厚点,我带她们去,反正是串门。” 这边芸娘身为府内的实际大管家,这些年处理往来走动得心应手,马上就在心里列出了一个清单。 带这几个健妇和丫鬟,去府库支取,然后安排马车。 杨霖带着两个女儿前去拜访蔡京,显得更加亲近一些,这次要问的,就是如何组建建筑队的问题。 是朝廷直接管理的兵营类似的机构好,还是由民间组建一个个“工厂”,承包朝廷的任务好,亦或是干脆成立一个衙门,类似治河司来的好。 这些方案各有优劣,杨霖自己想了半个月,也没琢磨出个头绪来。 这时候,他就很想听听蔡京的意见。 如今新城即将开始建造,根据如今的国情,势必是一个大的工程。如此庞大的帝国,要有一个足以与之匹配的都城才行。 汴梁显然是有这个资格的,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杨霖迁都之心异常坚定。 ------------ 第七百四十九章 国士蔡京 处理完文教司的公务,蔡京早早回府,这一把年纪还奋斗在一线,属实是个劳模。 不过蔡京便是这样的人,让他致使,恐怕才会郁郁不乐,老的更快。 进到府内,已经有门子跟他说,杨霖到了。 蔡京一听,赶忙在侍妾的搀扶下,来到花厅。 只见杨霖带着两个女童,正在看花厅墙上的一副墨宝,那是自己临摹的万里江山图。 听到脚步声,杨霖转过头来,笑道:“太师回来了,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蔡京爽朗一笑,“求之不得,快请上座。” 杨霖也不客气,随他来到花厅内的会客室,一张小几,两个蒲团,席地而坐。 两个女儿不肯离开他,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不哭不闹,十分乖巧可爱,这孺慕之情让蔡京十分眼热。 有今日当值的侍妾,屈膝跪坐一旁,给两人倒上茶水。 热气蒸腾,杨霖笑道:“太师,先前的诏书我已经看了,写的十分妥帖,我和白时中议定了国号,初步定为燕国。” 蔡京闻言眉头一皱,道:“是不是偏了点?” 杨霖满不在乎,说道:“无非是个国号而已。” 蔡京摇了摇头,道:“如今疆域不同以往,百姓更是亿兆为数,若是以燕为国号,南至百越大理,西到西域天山,只怕从属感会差一些。” 杨霖心底不以为然,但是还是决定从善如流,毕竟人的眼光不可能永远长远,越是随着权势的增高,越觉得多听听这等老臣的话,没有害处。 “太师有何高见?” 蔡京心中大为满意,以前杨霖跟着他的时候,虽然对外总是跟人说是自己门下。 但是每次自己说话,他都爱听不听,混不上心,总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此人位高权重,满朝文武悉听驱遣,却变得从善如流起来。 不仅大事都会找自己商议,而且十有八九会采纳自己的苦心想出来的主意。 这才是明君的风范,让蔡京放下心来,这杨文渊做了皇帝,也不会成为刚愎自用之流。 蔡京抿了一口茶水,道:“我中原居天下正中,先人在诸夏时候,便说‘余其宅兹中国,自之辟民’。所谓‘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中国是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四夷是居天地之偏者,何不称中国!” “中国?” 杨霖念出来,心里不自觉地唱了起来,我们滴大中国,啊好大的一个家。 不知为何,轻笑出声,道:“中国虽好,奈何太过出戏……” 蔡京一脸懵,问道:“何谓出戏?” 杨霖摇了摇头,道:“太师,再想一个。” 蔡京长呼一口气,凝神静思片刻,到底是学识渊博,道:“华夏蛮貊,罔不率俾。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既然开拓了从古未有之疆域,可称大夏。” “大夏?李贼反叛,立国称夏,是不是相隔近了些?” 蔡京不以为然地说道:“拓跋氏蛮夷之辈,冒称李氏,擅用国号,从未被承认。岂有我煌煌大汉,避讳四夷的道理。便如化外一野人,捡到华服,穿上洋洋自得,难不成从此汉人便不再穿华服?天地虽大,未闻这等道理。” “还有好的么?” 蔡京笑着指着他,道:“你向来就喜欢多撒网,挑大鱼。” 沉思了片刻,蔡京道:“《公羊传·隐公元年》:元者何?君之始年也。若是万象更新,可称大元!” 杨霖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仔细一想,这个时候没有蒙古鞑子建立的元朝,也难怪蔡京能想出这个国号来。 “就这个是万万不可的。” 杨霖赶紧摇头,蔡京不知道哪里让他如此忌讳,也不追问,默默想了起来。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今文渊号赤阳,赤者,火色也;阳者,乃至刚至烈,金乌昧火;诚如此,可称大周!” 大周让他想起了炊事班的故事,骑着小三轮的买菜火头兵,杨霖不想再浪费时间,道:“就称夏吧。古来王朝以夏始,今以夏终,不再更迭,岂不美哉?” 蔡京点了点头,不管哪一个,都是自己提出来的。 他最倾向的还是中国,“中”这一字,太得蔡京之流的文人喜爱了。 杨霖马上提出了自己此行的最大目的,问道:“太师,我欲再河北雄县,择一地筑城迁都。” 蔡京点头道:“如今四海之内,唯有北地常年零落在外,受尽欺辱,而不得中原庇佑。北人大多心怀怨愤,若是定都于此,北控辽东,西抚草原,掌握漠北,是个良策。” 蔡京一同意,杨霖心中便更加放心,接着问道:“若是筑城,难免需要大量人手。再加上开发辽东、跤趾、扩建五京,都是浩繁的工程量。故而我打算招募一些常备人手,专职筑城,兼修道路,铺设桥梁,太师以为如何?” 蔡京显得有些兴奋,旁边的侍妾愕然发现,自家老爷忙了一早上,精神比刚回来还好,展颜道:“新政之后,民力贵而难得,文渊此心与我不谋而合。” “那是朝廷组建,还是民间成立,我们朝廷雇佣?” “都要!朝廷成立一个,民间组建成百上千,竞价而用,我等从中布控,才能物尽其用,人尽其用。若是单靠一个,只怕腐化太快,人浮于事,消极怠工。” 杨霖豁然开朗,杨天仙已经忍不住了,在一旁挠他痒痒。 杨霖不为所动,只是和蔡京探讨其中细节。 杨霖和蔡京,好像达到了忘我之境,越说越投机,竟然没有感觉到女儿的捣蛋。 杨天仙大感无趣,和姐姐嬉闹起来,杨霖这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 蔡京的身体,需要休息,往常只怕早就歇息了,赶紧起身道:“听长者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天色已晚,就不耽搁太师午憩了。” 说完起身,迫不及待地回去,准备组建朝廷和民间双工程队。 新朝既然建立,就得开辟一个不同以往的盛世,让这神州大地,换一副面孔。 ------------ 第七百五十章 改朝换代 一个普通的秋日清晨,汴梁府内,发生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 当今天子,下了一道诏书。 本来天子下诏书,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当今圣上,轻易不抛头露面,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而诏书的内容,赫然便是禅位于燕王杨霖。 虽然近几年,燕王要效仿太祖的事传的甚嚣尘上,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要改换大宋的江山了。 人们叽叽喳喳之余,却都没有太多的惊讶和气愤,随着杨霖掌权日久,而民间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已经在心底默认了这一事实。 甚至有不在少数的人,为此暗暗振奋,以为和该如此。 赵宋皇帝下的禅位诏书,便是想要为赵宋效忠的臣子,也失去了道义的支撑,茫然无措。 昭德坊内,杨霖正在打拳,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听到陆谦叉手禀报,杨霖笑道:“按照惯例,推辞三次,以免吃相太难看。” 这三次推辞似乎是禅让的必走流程,几乎所有自愿非自愿的禅让,都有这么个步骤。 杨霖也不想格外出佻,拧了拧手腕,出来之后发现前来宣读诏书的,是内侍省的杨戬。 这哥俩是老搭档了,一个眼神便默契十足,杨戬挤了几滴眼泪,配合杨霖演了起来。 “官家这是何意,岂不是折煞本王,本王不能当这个皇帝啊。” 杨戬抹泪道:“燕王殿下不受诏,岂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杨霖坚决不接受,并且对着皇城方向,遥拜了三下。 在场的人,无不感动涕零,一副杨霖不出山当皇帝,天就要崩塌了的样子。 杨戬毕竟年纪大了,跟着大家劝了一会,身子就支撑不住,马上又小内侍给他搬来个凳子。 在树荫下喝了半壶茶,便起身告辞,回到宫中。 马上中书门下,起草了第二封奏章,两天之后再次到昭德坊。 杨霖又坚辞不受,文教司在邸报大肆报道,接连七天都是这方面的文章。 要么便是歌颂燕王殿下的丰功伟绩,要么便是他的高尚品德。 一时间民间也有了一种参与这个大事的兴奋,很多地方自发组织人,去东京汴梁城劝进。 学校的士子们,也开始劝进,最可怕的是京营新军,也选出十几个人来,参与其中。 这一场荒唐的禅位,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直到第三次禅位诏书下发,已经是岁末,临近新年。 三次推辞之后,杨霖顺势接受了禅位,在皇城内登基称帝。 赵宋王朝,在宣和五年岁末,画上了句号。 朝中大小事宜,一切按原来运行,特许官员可以请辞。 吏部统计,总共有一百三十余多地方官辞官回乡,汴京无人请辞。 对于天下军民臣子来说,不过是隐皇帝,走到了明处。 --- 昭德坊前,杨霖身穿早就做好的龙袍,着天子冠带,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登坛受禅,接诏、策,和玉玺。 身边亲卫,依旧是赤袍锦衣,万岁应旧日装束。杨霖得朝,曾号称赤阳,乃是火德之最。所以冠冕龙袍,旄旌节旗,全都是赤红色。 朝中公卿、列侯、诸将万余人陪同,燎祭天地、五岳、四渎,议改正朔。 杨霖定国号为夏,年号为重明,取自易经“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 尊杨通为太上皇,郑云瑶为皇后。 紧接着,就是对禅位的赵偲的优待,册封其为祁王,上书不称臣,入宫可骑马,一应俸禄用度,优于亲王。 封赵佶为嬉王,许下堆玉楼,择地置办房产、田产。 赵家的宗室,本来就如同推恩令一样,层层下去遍布民间,而没有什么实权俸禄。 杨霖干脆一应不管,照旧例不再世袭。 宋江、张舒夜、范宗尹升为中书门下参知政事,是为右相。首席宰相中书门下平章知事依旧是白时中,四人构成明堂三宰辅。蔡京加封为广阳郡王,虽不是世袭罔替,但是活人封王,也是荣宠之至。 蔡京的人品暂且不提,他的才能,给这个王朝打下了地基。很多政令,都是他的手笔,也着实收效显著。 废除枢密院,改设五军都督府,统揽天下兵马大事。 加封军中有功大将,韩世忠、宗泽、姚平仲、方七佛加太尉衔,官至一品。 王禀、吴玠、吴麟、呼延通各自加封节度使,武人的封赏隐隐盖过文官,也是对大宋矫枉过正,大肆打压武人的一种补偿。 忙完这一套,因为有了杨霖提前知会,大典算是简易版的,所以不是特别的疲乏。 坐到了皇帝的宝座,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杨霖这几年位高权重,也没有一般的人骤得大位的激动。 他十分冷静地总结了一下大宋失败的原因,这百十年间的风云变幻,有很好的警示作用。 面对五代时候武将一方独大,不应该一味打压,文武相济,才是王道; 面对强虏犯边,更不应该一味求和结盟送岁币,而不思积蓄实力,反攻反击。 艮岳内,郑后收拾好行装,在一群家人的陪同下,从这个园林中撤出。 杨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给了她重回郑府的自由,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这些了。 郑太师亲自前来,接大女儿和两个外孙女出去,艮岳作为一个巧夺天工的园林,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杨霖特意下令,敞开艮岳,供百姓游玩、避暑。 旧日寺人宫女内侍,不想出去的,就在此地继续当差,维持秩序,喂养珍禽异兽,清扫落叶。 这些人中很多人,为此感恩戴德,从此终老艮岳。 日暮时分,昭德坊内,一队队亲卫,护送着内院的人进皇城。 外院依旧不会收回,外院居住的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此时也都出来夹道欢送。 郑云瑶等人,从马车的窗帘挥手,汴梁百姓都在说,新的皇家比赵官家还亲民。 ------------ 第七百五十一章 人不如故 东京汴梁喧闹了几天,发现改朝换代之后,还是那群人在做官,还是那些政令,掌权的都没换一个。 大家该干啥干啥,很快又平静了下来,恢复到往日的秩序中。 皇城内,杨霖带着几个亲卫,来到内侍省。 躺在床上的杨戬,面似金纸,周围几个干儿干孙,全都眼眶发红,挂着悲戚。 杨霖快步过去,握住他的手,道:“老哥,怎么病的如此之快?” 杨戬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面色真的逐渐恢复了起来。 杨霖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在场的也都清楚,没有人因此高兴,只有他的侄子杨讯高兴地道:“叔父,可是觉得好受了?” 他的身子早就有了毛病,为此不惜担上刻薄寡恩的名声,也千方百计撺弄杨霖登基。 如今大事做成,杨戬自知寿限已到,他实在没有指望杨霖回来看他。 共事这么久,杨戬虽然知道杨霖是念旧的人,但是在刚刚登基时候,就肯屈尊来看自己,还是让他十分欣慰。 “官家,我是不行了……讯儿,过来!” 杨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笑道:“老哥你放心,我已经叫了许叔微入宫,来给你诊断。宫中所有药材,应有尽有,定可让你康健如初。” 杨戬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官家是个仁厚的人,念着老奴一路与官家走来,有些许苦劳,早晚看觑下我这侄儿。” “放心吧……朕会遵守诺言,把你的爵位传给他。” 杨戬眼角一舒,慢慢躺在了床上,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哭声。 走出内侍省,杨霖长叹了口气,当初进京时候的情形历历在目。 杨戬捧着诏书,一口一个老弟,那时候自己很多事情还要仰仗着他。 最重要的就是杨戬把考题泄露给自己,让自己能蟾宫折桂,高中状元。 到后来斗韩忠彦,斗曾布,斗梁师成,斗蔡京…… 杨戬的缉事厂、刘清水的皇城司和自己万岁营,是一直共进共退的。 没有他们就没有自己的今天,如今杨戬竟然在自己登基称帝之后就死了,杨霖难免有些伤感。 杨霖伸手一招,叫过送驾的杨讯来,嘱咐内侍省的人,按照规格给他举办丧礼。 杨讯低头抹了把眼泪,道:“官家,叔父生前,让我们将他的遗体带回河东老家安葬。” “也好,就按他说的办吧,杨讯,你扶灵回去,替你叔父手守孝三年,按儿子来做。你叔父待你不薄,守完孝,再继承他的爵位和田产。” 杨讯点了点头,抱拳答应下来。 刚回到春和殿中,杨霖在蒲团上一坐,就有芸娘递来一个手炉。 宫中的旧日宫女,愿意跟赵偲一道出宫的,都许了她们出宫。 愿意回乡的,也都发了遣散费,然后把昭德坊的丫鬟们,接到了宫内伺候。 芸娘跪在他的身后的绒毯上,轻轻揉捏他的肩膀,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官家还请宽心。” 杨霖就势一躺,靠在她的怀里,问道:“宫中都安排地妥帖了?” “皇后殿下做事十分得体,已经都安排好了。” 杨霖笑道:“皇后有什么本事,八成是请了救兵了。” 她姐姐做了那么久的皇后,替她做这些事简直是易如反掌,而且郑云瑶身边的宫女,都是旧日郑后的原班人马。 这些人辅佐她,处理后宫,也算是物尽其用。 杨霖叹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朕这殿中也不用其他人伺候了,就由你和锦儿、情情、蓉娘还有小枕头打点就行。” 芸娘怔了一下,随机眉开眼笑,道:“官家可说好了?那高丽献来了一群宫女,还有交趾也有,官家一个都不要么?” “这是高丽国的心意,就留下吧,反正宫中走了许多的女官。” 不得不说赵宋家的皇帝,虽然本职工作干不好,但是挺有人格魅力的。 赵佶落难时候,愿意追随他上堆玉楼的不再少数,现在赵偲出宫,也有很多宫女、内侍,随他一道出去了。 芸娘见他有些悲伤,便故意逗他,寻衅似得道:“还以为官家说真的,原来啊,这人不如新,不包括女人呐。” 杨霖知道她的心思,是想让自己拿她释放一下情绪,但是也乐得配合一下,舒缓一下心情。 反手将她拽到前面,笑骂道:“好你个大胆无礼的淫妇,竟敢诽谤当朝天子,看朕怎么收拾你。” 就在芸娘晃着圆臀准备挨打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敛裾道:“官家,殿前都指挥使求见。” “清水来了?” 杨霖站起身来,芸娘赶忙蹲在身下,给他整理了衣袍。 刘清水随着年纪增长,俊逸的脸庞多了几丝成熟,更加是貌比潘安。 就连杨霖都有些羡慕,这基因属实霸道,他姐姐国色天香就算了,这当弟弟的都长得这么英俊。 这要是自己长成这般模样,整个汴梁的少女贵妇…… 一声哭嚎打断了他的思绪,刘清水声音着实有些悲怆:“官家,老杨没了!” 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这是真的性情中人,他的朋友不多,杨戬是一个,自然会悲伤万分,只怕比自己严重多了。 “人死不能复生,朕刚去见了他最后一面。” 说完和刘清水一起到了殿中,如今都尉府做的太出色了,以至于不需要缉事厂和皇城司。 皇城司早就解散了,缉事厂却还在,依附于都尉府,做一些脏活累活。 杨霖看着刘清水,心道大宋的皇帝有个皇城司,属于皇帝亲兵。 如今改朝换代,都尉府又铺的太大,职责太多,不好专门调回来。是不是要成立一个类似后世锦衣卫的组织。 好在自己还有万岁营的班底,更有杨天宁手下那一张王牌。 刘清水稳定了下情绪,道:“官家,臣今日来除了老杨的事,还有一件事要问。” “什么事?” 刘清水为了自家姐姐,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直接问道:“家姐……” 杨霖马上拍着胸脯,道:“放心,接进来册封个贵妃就是,朕愿意为她背些风言风语。” ------------ 第七百五十二章 烈火燎原 新年之际,皇城内张灯结彩,洒扫干净。 大小宫女,踩着凳子,把角落里都扫的一尘不染。 这动静不小,杨霖便去往皇城外,带着一群道童打拳。 郊外的百姓,常有幸远远看到官家打拳,久而久之,民间竞相模仿。 这也是杨霖有意为之,增强百姓体魄,说的再多,不如身体力行,让他们看到。 楚怀王好细腰,国中常有饿死者。 这个时代,帝王家的事,总是沾染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让民间万分憧憬。 杨霖便故意总是到皇城郊外打拳,这一套拳法,比较适合推广开来,增强百姓体质。 道家也素来不是那敝帚自珍之流,既然皇帝有意,他们乐得将五行拳广泛教习。 结果就是,新年还没过完,汴梁城的百姓已经竞相开始模仿了。 打完拳之后,天色尚早,杨霖不想回去宫中,便往皇城外城的明堂走去。 一路上的侍卫,全都是旧日的万岁营下属,这是真正的天子亲兵。 进到名堂,除了老面孔之外,多了范宗尹和宋江两人。 枢密院撤掉之后,韩世忠如丧考妣,到宫内面圣大倒苦水。 杨霖封他做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除了高柄麾下的京营新军,其余兵马都归都督府调动。 不过不同于以往枢密院就一两个人主事,五军都督府除了大都督,还有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各有一个都督。 遇事要一并协商,上奏天子,避免手下擅权。这也是杨霖废除枢密院的原因,他自己是通过军队夺权的,不得不加强军权,防着有人效仿。 大都督原则是统领处理天下兵马大事,韩世忠喜极而泣,捶着胸口砰砰响,宣扬一定忠心效命。 而原本的枢密使宋江,则到了明堂拜相,这个郓城小吏最终实现了所有为官之人的梦想,出将入相。 如此一来,大夏从上至下的官制,就十分明确了。 加上新成立的两个省,一共是十五个大省,文官体系就是中书门下在中央组建名堂,地方大权在巡抚手中。 五军都督府执掌兵马大权,地方则有各省总督负责。 其余郡县制度,并未改变,只是系统地增加了两个总负责人,以便更好地治理辽阔的疆土。 众人见到杨霖进来,纷纷起身拜见,杨霖摆了摆手,道:“都落座吧,公明,你为何戴着这么个帽子?” 宋江的头顶,包裹的十分严实,在这里显得有些另类。 宋江脸色黑红黑红的,有些扭捏道:“回官家,当初微臣带兵,围剿上京道。本意是让花荣那厮假扮里辽人皇子,谁知道他死活不肯钳发,无奈之下臣只能以身作则……这发式至今还未恢复,所以拢头遮掩一二。” 杨霖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都轻笑,宋江反倒浑不在意了,大大方方跟着笑了几声。 当初在上京道,宋江带人袭取了金国大本营,并且在辽人中,声望卓著。 很多契丹人,都愿意为他效死,这个人走到哪,都能把人团结起来,属实是个人才。 杨霖继续说道:“先前说的工程兵种,要独立于步兵、骑兵和水师之外。此事虽然兵事,朕却不准备让五军都督府插手。” 范宗尹眼色一亮,道:“官家此言大善,此乃工部范畴,责无旁贷。” 杨霖点头道:“还有就是你们最近,将袖楼的王运和几个管事传来,我们一道商议一个可行之法。若是民间自主成立工厂,专职建造朝廷的工程,对于经济民生也是一个大的助长。” 王运已经把自家的产业,全部交给儿子打理,自己全心处理商会事物。 他的功绩其实十分大,尤其是推动民间的商业繁荣,也配合朝廷让很多政令变得容易实施。 杨霖禅位时候,专门吩咐下去,派人给他留了一个席位,让他可以和公卿士大夫同列,见证了禅位大典。 对这个时代的商人来说,此乃天大的荣耀,也让王运更加有动力。 ---- 朝廷中公私两个工程主力正在组建,但是没有组建成功这段期间,在辽东两省开发的主力,依旧是高丽民夫。 高丽民夫,全程参与了这次灭金之战,事实上杨资谦说的,高丽和大宋一道灭金,也有些道理。 毕竟他们虽然没有多少战绩,但是保障了物资的供应,修路搭桥,建造堡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的辽东,盘踞了二十多万的高丽民夫和士卒,他们一旦脱离了高丽那滩泥沼,很快就感受到了两个国家的差距。 对于高丽朝廷的不满,如同烈酒一般,在民夫间发酵。 又有崔洪旭这个人物,在民夫间大肆宣扬废除门阀的理论,更是加重了不满情绪。 偏偏这最关键的时期,杨资谦被杨霖骗到汴梁,参加登基大典了。 杨霖到是对他恩泽备至,赏赐了大笔钱财,还提供了许多的兵器、马匹。 几十万大军灭金之后,环顾四海没有一个敢叫嚣之敌,裁军势在必行。 而战争时期,各地的工坊火力全开,积攒了大量的兵刃盔甲,还有箭矢器械。 杨霖正愁着怎么使用,干脆一股脑低价卖给了高丽。 其实他也没安好心,就高丽那朝廷的正规军,若是将来真的发生民夫兵变,他们哪里是对手。 给些装备,平衡一下双方的实力,收拾烂摊子的时候,阻力会小上许多。 沈阳府的街道上,崔洪旭坐在一堆篝火旁,劳累了一天的手上,握着一碗米饭,和几个民夫一块进食。 他虽然在民夫中地位很高,但是官方身份,依旧是一个普通的民夫。 他也不惜力气,自己干活不说,还经常把身体抱恙的民夫的活也干了,免得他们拿不到工钱。 旁边一个年长的民夫,低声道:“我听宋军的杨指挥说,等到沈阳府的地基打好,便要遣返一批民夫了。” 崔洪旭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先回去之后,怕是要被杨资谦和他的走狗全部杀了。” “等死是不行的,祈盼杨资谦开恩更是荒唐,得想个办法才行。” ------------ 第七百五十三章 约法三章 汴梁,鸿胪寺,礼宾馆。 杨资谦站在门前,身后的高丽侍卫,正在收拾行装。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高丽民夫第一批遣返,在鸭绿江西侧,刚刚渡江就袭击了驻地高丽兵马。 可笑的是,一群手持木棍、石块等物的民夫,把守军杀得七零八落,丢盔弃甲而逃,差点一路逃回了开京。 杨资谦当初宫变的心腹,大将拓俊京再次证明了自己的无能,可惜这么魁伟一个大将,竟然是个酒囊饭袋的草包。 如今大夏的态度十分暧昧,自己虽然是他们扶持起来的,但是从皇帝到大臣,似乎不愿意看到一个完整的高丽。 这是一个危险的讯号,杨资谦马上就想到了跤趾、大理和契丹。 每一个都是被汉人搞乱之后,让这些邻国陷入内乱,然后打得焦头烂额之际,汉人的军队就出现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国家,如今都成了夏朝的行省。 “殿下,收拾好了。” 杨资谦点了点头,腰板直了起来,挥手道:“出发。” 汴梁的官道上,一队高丽的马车快速奔驰而去,在另一扇城门前,杨资谦和仅仅三个侍卫,身穿便装,一路往北而去。 --- 皇城内,杨霖伸了个懒腰,身边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娇小的少女,睡得正甜。 晨曦均匀地散在白嫩的肌肤上,发着牛乳般白色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杨霖揉了揉眼睛,想起昨夜种归夷上下求索的癫狂劲,不禁暗道小桃子长大了。 这里一有动静,马上侯在外面的芸娘,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伺候他起床洗漱。 杨霖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到外殿去,不要吵醒了床上的少女。 芸娘笑着带人蹑手蹑脚退了出去,杨霖爬出被窝,给小桃子掖了掖被角,少女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哼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继续睡。 杨霖笑了笑,到殿外,洗脸刷牙漱口,然后换上一身龙袍。 因为夏号称是火德,龙袍都是赤红色的,看上去比较明亮夺目。 这一点其实历代的帝王龙袍,几乎全是根据这个来的,比如说水德全是黑色。 水德王朝从秦开始,也有不少个,但是只有一个用的不是黑色。那就是李自成的大顺,他登基之后,别人跟他说你是水德王朝,龙袍要用黑色。 李自成嗤之以鼻,觉得水师蓝色的,便用了蓝色龙袍…… 杨霖伸出手臂,看了一眼袖子,问道:“这一身龙袍如何?” 秦情情一边给他束腰,一边笑着道:“精神着呢。” 杨霖摸了一下她的下巴,道:“要不怎么说,朕就喜欢你这张嘴呢,忒会让人舒服。” 殿内传来几声娇笑,外面却有内侍道:“官家,都尉府送来一封书信。” “哦?拿进来吧。” 一个宫女慢慢退了出去,拿着书信进来,展开之后,递到杨霖手里。 杨霖看这类书信,十分的快,都尉府的人奏事,简单明了,半句废话也不会有。 看完之后,杨霖低头沉思起来,叹了口气道:“永远不要小觑天下人……” --- 天津港口外不远处,是一片密林,中间有个小道。 几天前,这里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死的人身份非同一般,乃是高丽使团的人。 这已经是涉及国家的事情,当地官府不敢怠慢,迅速组织人手调查。 还没等他们调查,凶手前来投案,是一群高丽民夫。 他们自称是因为高丽人屠杀了自己的亲眷,为报私仇,前来埋伏杀人。 天津官衙的公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出来顶罪的,这些人看上去老弱病残,还有几个明明就是快病死了。 他们如何能杀得了这么多人,真要是打起来了,指不定是谁被灭呢。 官府最关心的,是高丽的朝鲜国王杨资谦,结果经查不在其中。 官府的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暗暗担忧,生怕他是被俘虏了去了。 剩下的几天时间,找遍了天津附近,也没有任何的线索。 此时在鸭绿江畔,杨资谦度过浮桥,来到了高丽军营。 他只带了三个人,便敢经过高丽民夫最集中的沈阳府,来到了高丽大营。 营中上至主将拓俊京,下到普通士卒,全都人心惶惶。 拓俊京脖子里绑着一个绷带,惴惴不安,生怕被问责。 杨资谦解去披风,身穿盔甲,面沉似水。 “殿下?这次的事,是下官一时疏忽……” 杨资谦摆了摆手,道:“擂鼓,召集诸将,来此汇合。” 鼓声擂起,营中大小军将,悉数到场。 有几个平日里拖拉的,也不敢怠慢,扶着头盔就赶来了。 来到中军帐前,赫然看到是杨资谦在场,不少人都怔了一下。 眼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杨资谦这才看了一眼拓俊京,把后者吓得又是一个激灵。 “还差几个?” “都到了…都到了。” 杨资谦拧了拧护腕,这个往日里对夏人卑躬屈膝,对同胞重拳出击的郡王,竟然有一丝的霸气。 “区区几个民夫,手无寸铁,身无片甲,竟敢进攻鸭绿江沿岸工事。” 在场的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说话,他们没有一个敢去收复。 杨资谦提高了声调,冷冷地道:“我只说三点,一是既往不咎,我没来时不管是谁的过错,全部清零。 二是严明军纪,从此刻起再临阵退缩者,定斩不赦! 三是有功重赏,传令下去,不管是谁,杀一个敌人换五贯钱。杀敌十个,加官进爵。” 只用了三句话,士气萎靡不振的高丽军营,奇迹般地复苏过来。 没有一丝的耽搁,高丽军营不再防守,打开营门杀了出来。 外围的民夫,愕然看着涌出的官兵,到死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完全变了。 疏忽的民夫,甚至还大多躺在草堆里取暖,就被疯了一样杀过来的官兵剁去了脑袋。 虽然他们很快就开始了反抗,但是毕竟是一群民夫,手中根本没有多少的兵刃,大多是上次的战利品。 官兵只用了一个下午,就杀光了这次叛乱的民夫,首次遣返的一万余人,全部被屠杀。 鸭绿江上,扔着无数没头的尸首,血慢慢渗入了冰冻的河面。 ------------ 第七百五十四章 高丽风云 大夏初立,第一道诏令,竟然是裁军和组建工程兵。 裁军与组件工程兵同时进行,难免就要优先从不愿意回乡的士卒中挑选。 这些边军,在训练时,就有筑造工事一项。 先前大宋打赢的战争,都是采用堡寨推进,蚕食对手,压缩敌人生存区域的战术,取得的大胜。 这些人当然是可以胜任工程兵的,边关几十万大军,计划是裁撤掉二十万。 各省都有自己的总督,麾下厢兵按照正规程序操练,而且武备、粮饷不缺,实在没有必要养着这么多职业军人。 这一刀下去,就切掉了边关一半的兵力,但是如今的北境实在是历代最弱的时候。 契丹、女真、蒙古挨个没落,或者蒙古干脆没来得及崛起,就被清洗干净了。 这一场“圣”战,出了名字带着个圣字,其他的跟圣完全不着边。 残酷的杀戮,差点让本来就不是很稠密的蒙古人灭种,各种罪恶简直将草原变做了人间地狱。 用狂热的信仰,鼓动起来的军队,就是这样的难以控制。 北边的异族都纳入了统治,有的是时间慢慢融合,短时间内他们却再难聚集起一支可以南下的武装。 边关的压力,是几百年来甚至千年来最低的,这也是杨霖有底气裁军的理由。 长春州、沈阳府内,各有几十个招募点,卸甲回乡的将士,依依不舍地和留下来的同袍告别。 他们带着丰厚的奖赏,即将回去家乡和亲人团聚,然后开始自己的人生。 留下的,则领了一套号牌,从此是工程营的兵马了。 日暮西下,苍凉的山脉间,一阵突如其来的落雪,平添几分落寞的感觉。 河面的冰层上,无数人向南而去,不知道有多少爷娘妻子,正在翘首期盼他们回归。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一阵歌声在雪天传来: “少年配刀剑,从师戍幽州。” 声音次第变大,终于汇聚成一道合唱,响彻云霄,于空谷回荡。 “少年配刀剑,从师戍幽州。燕赵兵马地,唯见古时丘。长城登北望,万里夷狄秋。功成凯旋日,征夫已白头。” …… ---- 工程兵营的成立,让遣返高丽民夫的事,提上了日程。 当初杨霖答应过杨资谦,要把崔洪旭杀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反正也是口头约定,杨霖现在也不想遮掩,摆明了送回去让他们内斗,自己好收渔翁之利。 一时间,十五万高丽民夫,十万高丽士卒,被集中起来,通知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国。 而边军裁军之后的武器,也都如数卖给了杨资谦,这让两边的实力差距,缩小了一些。 杨资谦约法三章之后,奇迹般地扭转了高丽将士的军心士气,一战将最早回国,并且直接作乱的民夫击溃。 现在他正在鸭绿江畔,等着迎接更多的民夫回国。 这些人可不是回来做自己的顺民的,他们在那个破落门阀子弟崔氏嫡子崔洪旭的带领下,要造自己的反。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隔岸的宋军,分明是看戏的态度。 其实在灭金战中,高丽民夫出力甚多,而汉人素来是念旧的,他们心底倒偏向这些民夫多一些。 一片空旷的地带,是宋军开辟出来,方便民夫们回高丽的。如今作为缓冲区,双方杀气腾腾,互相死死地盯着。 杨资谦手下的将士,已经张弓搭弦,瞄准了这些阔别故土两年的子民。 只待宋军撤走,杨资谦一声令下,就是一场血腥的杀戮。 崔洪旭拨开身前的人,竟然走在了最前面。他身材高大魁伟,这几年的民夫生涯,让他往日里白净的皮肤晒得黝黑,更加了几分英武。 身上穿的,也是普通的民夫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多有补丁,但是干净整洁。 他就这样,在宋军、高丽官兵、和民夫的注视下,缓缓上前走去。 本来生性怯懦的高丽百姓,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看出身高贵的门阀之子,竟然愿意走在贱民的前面。这种从未有过的怪事,极大地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怯懦卑微,胆小怕事,这一刻都短暂地消失了。 一个个人,夸张地喊叫着,快速小跑到他前面,将他死死地护住。 负责护送他们的宋军小将,已经不忍再看,转过头来眼中似有泪花。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晚点指挥人马撤走,但是高丽官兵已经来催了三次了。 宋军小将骂了一声:“贼厮鸟,催什么催,那不成俺还能飞过去不成?” 他虽然骂,但是也不能违背上面的将令,举起大枪一竖,宋军全部回头,骑马离开。 箭雨随后而至,噗噗的入肉声,伴随着一阵阵红雾,最野蛮的厮杀开始了。 ………… --- 汴梁,皇城内。 杨霖手捧着书信,看的十分认真,在他跟前,站着宋江、韩世忠和高柄。 看完之后,杨霖沉默了一阵,随机放下书信,拧眉道:“莫看高丽人处事让人鄙夷,但是真涉及存亡时刻,还是有些气象。这场争斗,让朕看清了高丽的实力,若是贸然伸手,他们化敌为友,想要拿下高丽,又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这场恶斗,你们看好哪一边?” 韩世忠道:“怕是崔洪旭能赢。” 宋江深以为然,微微抱拳,上前道:“那崔洪旭,带着近二十万人,这是何等的兵力,咱们和金人对垒,边关也不过屯兵四十万。崔洪旭一战就将杨资谦打出了鸭绿江,就是证明。” 杨霖却不像他们,单纯从战斗力上论高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摇头道:“依朕看,崔洪旭虽然一时获胜,但是也远非碾压之势。他们二十万人,吃什么?高丽可是他们的故土,打着的也是救君王百姓于水火的大旗,劫掠粮草以战养战也行不通。” 韩世忠不解地问道:“这么多人,打下大郡县,尽得府库,还怕没粮食?” 杨霖哈哈一笑,道:“韩五,你是不懂,你以为到处都是汉家江山?高丽人能有什么大郡县,又能有什么藏粮府库……” “总之,我们拭目以待吧,照这样打下去,很快我们便可以入局了。” ------------ 第七百五十五章 播种之春 汴梁城中,春雨淅淅沥沥,柔软的像是一把可以攥起来也似。 昏黑的天空下,雨丝汇聚在房檐的青砖上,顺着小沟淌下来。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时不时有零星几个赶脚的商人,冒着雨在城中找寻酒店住下。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百十个骑士顺着御前大街,往皇城赶去。 若是有汴梁的老住户,便知道这是都尉府的人,曾经让汴梁噤若寒蝉的一个衙署。 到了皇城前,所有骑士下马,在外面的长廊中避雨,殷慕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披着蓑衣继续往里走。 春和殿内,燃着的沉香散发着屡屡香气,四周的窗户全部敞开,杨霖躺在一张软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官家,官家……” 杨霖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睁眼一看是张宜嗔宜喜的娇俏面容,两道浅浅的柳眉,一双盈盈的眼眸,笑起来像是月牙一般,十分好看。 “灵宝不要捣蛋,一下雨就想睡觉,怎么了?” 蔡灵宝这才坐直了身子,笑道:“宫女说,有个叫殷慕鸿的要来见你。” 杨霖一掀身上的绒毯,觉得有些冷,这点温度攒起来不容易,便道:“让他进来说话就是,小灵宝,你先去屏风后面待一待。” “不要。” 灵宝眼珠一翻,抿嘴道:“我要到你被窝里暖和。” 说完就钻了进去,这娇小的身躯,还真看不出来。 杨霖笑着拽了拽薄薄的绒毯,挡住了她的头发,然后让内侍带殷慕鸿进来。 殷慕鸿浑身淋透了,虽然有蓑衣,但是走的太久了。 他浑身冰冷,进到殿内,暖风扑面而来。 蓑衣放在外面,头发沾湿了,一绺一绺的沾在脸上,一看就知道是长途跋涉回来的。 “见过官家。” 杨霖拧眉道:“怎不回去歇息下再来,这怕是要染风寒,难道有什么大事?” 说完对外面说道:“给殷爱卿拿张毛巾来。” 殷慕鸿恭恭敬敬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象征性地擦了擦脸,舒服了些,道:“谢官家,这次去往河北,划出一个雄县附近的轮廓来,臣迫不及待,要来和官家商讨一番。” 杨霖皱眉道:“朕知道了,你把图留下,回府沐浴一番,免生疾病。我们努力至今,已经内外勘平,海晏河清,不是那必须拼命的时候了。雄县建都一事,虽然重大,却不急于一时。” 殷慕鸿心中有些感动,官家登基之后,反而更加爱惜臣子。 当初他使唤人,可是真的劈头盖脸,雷厉风行,耽搁一点就得挨骂。 殷慕鸿暗中猜度是因为登基之后成了皇帝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金已经灭了,杨霖的心中,再也没有那沉如山岳的压力。 他其实,一直就是懒散的人,不过是被女真鞑子逼得,不得不在这十几年间,像是个不会停歇的机器一样运转。 “既然如此,臣明日再来。” 殷慕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两端密封的竹筒,里面有防水的牛皮纸。放下之后,有内侍捧着放到杨霖的龙案上,殷慕鸿这才退了出去。 杨霖赶走了殷慕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掀开毯子,将一直在挠他痒痒的灵宝揪了出来。 幸亏是殷慕鸿走得快,不然他马上就能听到一阵娇笑声,先前的感动只怕就要化为泡影了。 走到一半,一个小内侍追了上来,隔着老远挥舞着拂尘,道:“殷国丈留步。” 殷慕鸿回头一看,来的人是女儿院内的内侍,自己好像隐约见过一次。 小内侍压低了声音,“国丈,淑妃娘娘让小人来转告您,娘娘他有喜了。” 殷慕鸿大喜过望,从袖子里寻摸出一个钱袋来,道:“劳烦你来报喜,这是一点心意。” 小内侍知道这是可以收的,便笑着放到了怀中,说了几句吉利话。 自家女儿,是最早陪在当今官家身边的,官家又是个念旧的人,不然也不会封了淑妃。 宫中品阶,宋与唐相仿,妃的称号,除贵、淑、德、贤外,又加一宸妃。 淑妃是排的上号的,殷慕鸿只当是自家女儿陪伴官家最久,而且多少也有一些自己的原因。 都尉府性质特殊,权力太大,不可能加封太大的品阶,便在女儿那里找补了一下。 现在女儿有了身孕,可是殷家的头等大事,殷慕鸿兴冲冲地往家中赶去。 春和殿内,此时已经响起了一阵婉转哀鸣,大夏皇帝杨霖近来无事,在宫内广撒种子,已经先后有三个妃嫔怀孕,分别是淑妃殷浅浅,昭仪徐赛月和昭容苏伊娜。 --- 临近惊蛰,沈阳府到处都在耕地,翻开的泥土味道,弥漫整个大地。 忙碌了一个冬天,在此安家之后,肥沃的良田,终于要开始播种了。 所有迁徙到此的人,大都十分开心,笑容藏也藏不住。 到了沈阳府,才知道那些异族真的已经被收服了,再远处的鞑子们也都开始牧羊放牛种地。 听当兵的说,这些异族鞑子他们的头领都被铲除了,才曾经有几个想和俺们大夏作对,结果全族都被杀了。 如今的鞑子们,听话的紧,这些汉人也不会欺负他们。 作为一个战胜国的主体民族,而不会欺辱剥削压迫被征服土地上的原住民族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汉人。 而这,就是文明…… 旁边隔着一个鸭绿江,高丽人打得难分难解。 崔洪旭不是善茬,杨资谦也不是易于之辈。 如今的局势,稍微开始像崔洪旭的叛军倾斜。 杨资谦得罪了旧日门阀,也不得底层百姓的民心,对他来说唯一的优势,就是有钱。 他几乎聚敛了所有门阀几辈子积攒的财富,而且可以从夏朝得到无数的兵刃盔甲器械。只要付出少量的钱财,就能购买到裁军之后,剩余的优质武器。 这些武器,当初可是锻造出来和女真鞑子鏖战的,质地非同一般。 杨资谦亲自挂帅,整顿军队,杀了几个临阵畏战的将军。 慢慢的,他开始发现,这些人是靠不住的。 终于,杨资谦也开始大力提拔底层军官,高丽盛行了几百年的门阀制度在这一场战争的初期,就全面崩塌了。 ------------ 第七百五十六章 四海布局 汴梁的街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这其中来自西方的商人,却日渐稀少。 耶律大石控制了东西沟通的必经之路,他和当初的大宋王朝有盟约,绝不阻碍往来商户。 不是耶律大石出尔反尔,而是这地方的战争,让商道日渐零落。 辽人将西亚屠戮一空,遍地残骸尸首,而在君士坦丁堡这个桥头堡,更是杀得“百国联军”全军覆没。 一群群的“国王”“贵族”,被排队砍头,丢进了爱琴海。 杨霖提前灭掉了蒙古汗国,没有让欧洲躲过后世历史的所谓“黄祸”,契丹人的刀锋更加的锋利。 很多西方商人,也被迫留在大夏,等待着和平到来,才敢上路回乡。 清晨的微风已经不带凉气,也宣告着冬天远去,城郊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在汴河东侧的一个小湖上,轻舟载着两个人,悠闲地垂钓。 其中一个便是当朝天子,身穿一袭普通士子最喜欢的白衫,拢发包巾,十分随性。 他的脸上盖着一张草帽,举着鱼竿,也不管有没有鱼儿上钩。 在他对面,是大夏情报头子,让人闻之色变的都尉府提举,殷慕鸿。 殷慕鸿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从一个白面书生,蜕变为古铜色肤色的中年汉子,魅力不减反增。 他一边绘声绘色地讲着雄县的风光和河北的风土人情,手里的钓竿握的却纹丝不动,时不时提起来,收几尾小鱼。 反倒是杨霖的鱼筒内空空如也,一条也没有钓上来。 杨霖听了半天,伸手拿开帽子,阳光有些刺眼,眯着眼问道:“尽快筑城,朕先把几个重要的衙门搬过去,然后慢慢迁都。” 殷慕鸿低着头,眼珠溜溜转了两圈,抬眼问道:“什么衙门先去为好?” 杨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是文教司,然后将京营新军搬过去,他们的家眷自然也就跟去了,如此一来汴梁十几万人,就先搬去了新都。河北土地,何其多也,安置这些人绰绰有余。” 河北这些年,被大宋君臣给祸害的,生生从一个中原要地,人烟稠密的重镇,变为地广人稀的边陲荒凉地带。 北地汉人无不离心离德,正处在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迁都过去,有助于重拾北地民心。 而南方,汉家政权的稳固程度,几乎是无可撼动。 成熟的官员体制,已经把包括黔中在内的所有南方全部覆盖,方七佛大杀四方,将土司们杀得十不存一。 而且南方自从古至今,都没有被异族占据统治过,所以没有说是和汉家离心离德的趋势。 杨霖叹了口气,道:“筑城的速度,还是要加快一些,幸亏工程兵如今都在北方。就从沈阳调回些人来,沈阳长春的开发,就交给迁徙的百姓去做。” 这些人建设起即将成为自己家园的土地,不知道有多大的热情,几乎是全都充满了干劲。 既然敢于背井离乡,肯定不是怕吃苦的人,垦荒之后,辽东大片的土地,将会成为大夏的北部屏藩。 幽燕云内这些旧日边关,反倒成了内地,如此一来将会迎来国力的大幅增长。 这不是一点点的积累增加,而是瞬间多出大半个版图的疆域来。 杨霖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一丝轻笑:“农者,立国之本,耕田种桑是农,畜牧牛羊同样是农。草原辽阔,可以养马,喂羊;辽东土地肥沃,可以种粮,再生聚几年,朕的大夏王朝,该是何等气象?” 这个时候把文教司,搬到北边,殷慕鸿好像突然明白了杨霖的意思。 就是要将北地的风气,带的和南方一样,使之成为从内到外都是大夏子民的百姓。 “再过几天,朕亲自去一趟河北,组织人手筑城。” 杨霖对这个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在筑城方面的才华,远甚于指挥打仗。 殷慕鸿点头道:“官家英明,正该如此,微臣这就安排下去,准备迎驾。” 不远处的岸上,陆谦等人将此地围的水泼不进。 穿着一身便装的陆谦,嘴里叼着一根嫩青草梗,笑着问身边的小矮子:“吴乱波,你们日本直属于内侍省,那有没有净身啊?” 吴乱波显然比他更加敬业,一双小眼滴溜溜看着四方,密切注意着。 听到这带着调侃的一句话,他冷哼了一声,道:“俺们日本直,又不在皇城禁中当差,为何要阉?你这厮就知道拿俺们耍笑,可见不是什么好鸟。” 陆谦笑的更开心了,这小矮子虽然身材短小,但是一口流利地道的开封话,气势十足,说话做派如同一个七尺大汉一般爽利。 “日本直都是从东瀛过来的,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们那里也是和高丽一样的么?” 吴乱波大摇其头,显得有些愤慨,道:“高丽不过是撮尔小邦,东瀛虽然不能和大夏相提并论,却比高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陆谦撇着嘴道:“你这矬鸟在俺面前胡吹大气,岂不是寻错了人,当初盐王带着弟兄们去了几次东瀛,回来都说你们那儿的人,连裤子都不穿,身上披块布就敢出门。” 吴乱波老脸一红,扯着脖子嚷道:“俺如今是任务在身,保护官家,容不得怠慢,等回去之后,非要跟你这泼贼单练。” 陆谦只觉得好笑,笑的眼泪打转,笑完之后手还真有些痒痒…… “自从官家夺权之后,这得多少年没动过手了。” 这时候,船只慢慢靠岸,杨霖和殷慕鸿下船之后,笑着说了几句话,殷慕鸿就带着都尉府的人匆匆离去。 杨霖一转头,看见吴乱波气咻咻的样子,笑着问道:“陆谦,你又怎么他了?” 陆谦赶忙将嘴里的草梗吐掉,搂着吴乱波的肩膀,道:“回官家,俺和波兄闹着玩呢。” 杨霖本来随便一笑,就要上马车回宫,突然低头的瞬间,想到了东瀛。 这个偏僻的岛国,自从自己登基之后,便没有再派人来出使。 他们是最崇尚大宋文化的,莫不是嫌朕篡了宋人江山? 看来得派人去,敲打一下他们了。 ------------ 第七百五十七章 解救外民于水火之中 杨霖想要东瀛的情报,简直易如反掌。 万岁营很多人,就曾经多次到达东瀛,和他们交易往来。 很快,一叠叠的情报就堆在了他的龙椅前。 杨霖一看关于日本的书籍,就有些莫名的兴奋。不过看了几卷,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这完全不是那个味。 如今的日本,是平安时代,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平安京。 在奈良朝末期,日本朝廷与贵族势力之间的矛盾激化。 为了削弱权势贵族和僧侣的力量,桓武天皇于784年决定从长冈迁都到山城国的平安京,也就是后世的京都市,在那里筹建新都,命名为平安京,希望借此获得平安、吉利、安宁与和平。 从这一点看,和杨霖的出发点有些相似,都是为了削弱前朝的残余势力,而选择迁都。 不过杨霖的目的,还带着一层更深的目的,就是收拢北地民心。 平安时代已经持续了四百多年,当初的新兴势力,也已经成为了腐朽堕落的上层贵族。 以藤原氏为代表的官僚贵族集团的统治已完全腐化,他们在政治上腐朽,生活上堕落。 日本贵族追求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神社和当作别墅用的佛寺、盛大的节日仪式、游宴、装潢贵族老爷身份的文学和音乐,对于满足这种奢侈生活来说,来自国家的庞大收入犹感不够。 于是便大搞卖官政治!对于能够出钱承包工程的人,按其出钱多少卖给国司及其以下相应的官职。 国司一职最有贪污发财的机会,许多官僚贵族纷纷通过贿赂藤原氏弄到兼任国司之职,身在京都,派代宫赴任,称为“遥任”。 国司毫不顾及生产,在国衙领内放任代官搜刮百姓,因此有“受领”绰号。日本民间流行着“受领跌个跟斗也要抓把土”的说法,形象地说明了国司的贪婪。 杨霖掩卷深思了一会,心中默念,天下苦平安久矣,朕必须得救东瀛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来人呐,派人去将礼部的徐知常传来。” 传唤的宫人去了不久,徐知常便匆匆赶来,因为大宋皇帝亲民亲官,所以礼部也在皇城内办公,离得十分近。 徐知常上前行礼之后,不明所以地抬头,只见官家正在拧眉思索。他垂手站在一旁,也不发声询问,等着杨霖主动叫他。 不同于王朝立、宋江等人,徐知常虽然也是杨霖身边的老人,但是他这个心腹的身份,来的有些不同寻常,那是他二叔闹来的,当初差点害了整个扬州徐氏。 所以徐知常对杨霖,心里一直有些害怕,在他登基之后更是如此。 杨霖想了半天,说道:“朕自登基以来,万国来贺,唯独不见东瀛一条船,一个使者。先前朕做少宰时候,曾提议四方藩属,进贡宫娥内侍侍奉宋皇帝,南征跤趾要他们出粮出人,东瀛全都积极响应。现在朕做了皇帝,他们反倒轻慢起来了,这明摆着让朕难看。” 徐知常见他说的事情很气人,但是官家没有生气的样子,心里一时拿捏不准,问道:“官家的意思是?” “礼部马上着手,派人前去问责,若是还敢不敬,少不得要兵戎相见了。” 徐知常心里暗暗发毛,官家果然是记仇小心眼啊,东瀛那地方偏僻而弱小,只因为不来朝贡,就要兵戎相见了……自己以后也更要加倍谨慎了。 杨霖挥手赶走了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呆头呆脑的,和他能议什么事,早晚寻个由头让他滚蛋,把这个位置让给有能力的人。” 话音刚落,正好殷浅浅端着汤盅进来,只听到这么一句,没有看到徐知常。 她在外殿,压低了声音,向旁边的秦情情问道:“是谁惹官家生气了?” 秦情情和殷浅浅关系不错,眼波一转,看了一圈,才凑上前说道:“礼部的徐尚书,官家一直不太喜欢他。” 殷浅浅一听不是自家父亲,便不再问,也不敢过多询问。 秦情情从她手里接过汤盅,道:“淑妃有了身孕,怎地还亲自来送?随便言语一声,我们这里还不巴巴去拿。” 殷浅浅穿着一袭天水碧的裙子,在秦情情的丰臀上拧了一把,道:“你这小蹄子近水楼台,我看也离着有喜不远了。” 杨霖听到外面有动静,站起身出来换口气,正好瞧见嬉闹的两个人。 他接过汤盅,吨吨吨地喝光,又在秦情情的胸前擦了擦嘴,换来一阵娇嗔。 看着殷浅浅以前柔软纤细的腰肢,稍微有些鼓了起来,杨霖便眉开眼笑。 “鼓励生育,全国一盘棋,朕更加不能落后,要做表率。” 殿内的宫娥低头偷笑之余,看着备受宠爱的淑妃娘娘,都有些眼热。 据说当年淑妃是打碎了个瓶子,碰瓷到官家身边来的,当初我怎么就没打碎一个瓶子呢…… --- 杨霖拯救东瀛百姓于水火的结果还不得而知,但是他对高丽的微操,已经彻底改变了这个国家。 内战如此激烈,尝过了以往任何一次的高丽内斗,惨烈的战争促使双方开始争夺兵源。 对底层百姓的桎梏,被一层层解开,锁链慢慢除去。 杨资谦干脆修改了律法,规定军功可以赐爵,不管平民还是门阀。 崔洪旭这边,也是大肆提拔勇猛作战的士卒。 本来处在高丽的底层,任人宰割鱼肉的百姓,突然成了香饽饽。 百姓们尝过这个甜头,哪怕是一点点,这个国家曾经的门阀制度,便轰然倒塌,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了存在的土壤。 战火蔓延到整个半岛,鸭绿江以西是生机勃勃,昂扬向上的垦荒团。 而鸭绿江以东,则是战火纷飞,血流漂杵的滚滚狼烟。 双方打得十分胶着,谁也没有彻底击败对方的实力,眼看就要陷入长期的内耗中。 这时候,其他的势力,也乘机起兵。 躲过了杨资谦清洗的几个门阀,因为双方都是反对门阀的,便只好自立门户。 金氏在釜山起兵,收留接纳门阀残部,小小半岛眼看就要三国并立了。 ------------ 第七百五十八章 天子气象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看得通透,这杨霖就没打算让邻国安生……” 杨资谦脸色沉郁,语气也有些冰冷,还透着几丝恨意。 “凡是与他接壤的藩属国,哪有一个好下场的,便是那海天尽头的占婆人,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高丽一开始,就被他算计了,崔洪旭绝对是他刻意纵容扶持起来的。” 拓俊京满脸惊慌,夏朝要是靠不住,还怎么打? 要知道,他之所以对这场战争充满信心,就是料定夏朝站在自己这边。 不管局势打得多烂,只要夏朝派军队直接参战,肯定能帮助自己这边剿灭叛军。 杨资谦瞪了他一眼,眼神有些不屑,这个人屡次坏事,若不是他的家族还有点用,早就被自己灭族了。 “杨霖不打算让我们赢,自然也没打算让崔洪旭赢,他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耗光高丽的国力,这歹毒的手段,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你可知道交趾三年内战,死了多少的人,几乎是十不存三。我们再打上几年,张伯玉就是我最好的下场。” 急切之间,谁也奈何不得谁,高丽的三方势力,已经厌倦了内战。 “派人和崔洪旭谈判!” 与此同时,崔洪旭一边,也到了崩溃的边上。 无休止的内战,天天都是和同胞的厮杀,让他们几乎全部处于一种烦躁的情绪中。 主要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每天都是黑暗血腥的厮杀,这不是战争,而是一个民族的自残。 杨资谦的人一来,崔洪旭心底长舒了口气,他作为挑战者,这个何谈的发起者,不能是他必须得是杨资谦。 因为一旦自己先派人和他接触,就免不了人心大乱,自己从推翻杨资谦这个逆贼,变成了和他妥协。 那自己口口声声说的,要给百姓谋福祉,就成了利用百姓为自己谋权势。 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一旦有人大肆宣扬,自己的威信将会土崩瓦解。 --- 汴梁,皇城内。 罗伞华盖,队伍绵长,一望无际。 天子仪仗,代表的夏朝的国力,这次的出京,排场之大远胜从前。 汴梁百姓涌上街头,观看天子出巡,心里都有些惆怅。 迁都之声甚嚣尘上,坊间都在说,官家这次出巡,就是去考察新都了。 汴梁作为东京的日子,以后要掐着手指来算了,怎地不叫人难过。 不过眼前的壮观场面,还是让人精神一振,这就是大夏天子气象。 最前面的是京营新军,高柄亲自带队,伴驾出巡。 一身金盔银甲,骑着雪白纯色的高头大马,高柄一马当先威风八面。 在他身后,新军的几员虎将尽数在列,呼延通、花荣、刘锜、杨沂中分别统领一营人马。 这些兵马,是从六十万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是身材欣长魁伟,家中有兄弟赡养父母,祖上三代清白之身。 这样的良家子弟兵,稍加文教官训导,在战场上最是能战、敢战,聚合在一起更是有无坚不摧的气势。 队伍的中间,是汴梁百姓熟悉的万岁营亲卫,清一色的赤红色锦衣战袍。 他们负责护送天子,中间八匹赤红色的西域汗血宝马,拉着一辆做工精巧,乌漆铜饰的马车。 马车里就是杨霖,其后跟着的马车内,有随行的妃嫔、宫娥、内侍、道童、御厨、太医。 杨霖倚在“小枕头”上,拿着一卷书信,不时皱起眉头。 倒不是因为“小枕头”不舒服,实际上,越来越柔软了。自己的眼光独到,这苏暖暖果然是绵乳,还越来越大。 外面汴梁百姓的欢呼,似乎都没有听见,车内几个贴身伺候的少女,都掀开车帘,看万民欢送的景象。 饶是她们,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万人中央,永远是用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你不自觉地血气上涌。 但是杨霖依旧专注于手里的书信,这是高丽的斥候传回来的,高丽民夫十几万在夏朝这么多年,早就混入和发展了不知道多少的斥候。 高丽虽远,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杨霖的眼皮底下。 杨资谦竟然派人和谈,这高丽打了一年不到,就要恢复和平了。 崔洪旭也动了和谈的心思,杨霖倒是不觉得意外,他们打到这个地步,在自己的有意平衡下,根本分不出个胜负。 双方各有本钱,却都缺少把对方彻底按死的实力。 这是杨霖不想看到的,毕竟费了这么多的心劲,难道只是看到他们分裂成两个国家? 高丽人,似乎比交趾那边的脑袋灵光一些,尤其是这些上位者。 交趾可是真刀真枪,南北厮杀了三年多,杀得男丁稀缺,男女比例快到一比二十了。 到了后期,双方甚至都派了十来岁的童子兵上阵,交趾人的凶残好斗可见一斑。 可是高丽不一样,他们一来是没有那么好斗,二来没有那么深的矛盾。 交趾南北矛盾之深,本来就是势同水火,可是高丽不一样,他们地域之间没有大的利益冲突。 杨霖也只能暗暗叹息,自己最多是再给他们添把火,或者火上浇油。 但是直接出兵干预,显然是得不偿失,很可能会拖累夏朝的发展。 名不正则言不顺,吃相不能太难看啊。 他把书信收了起来,超后一躺,闭上了眼。 苏暖暖修长的手指,葱白一般的白皙,轻轻给他揉着太阳穴。 “官家,可是乏倦了,不如小憩一下。” 杨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身边的车帘,道:“掀开看看。” 在一旁跪坐着的刘蓉娘掀开帘子,杨霖坐直了身子,此时仪仗已经到了郊外,看着逐渐远离的汴梁城,杨霖眼色复杂。 这无疑是一座十分伟大的城池,它坐落于中原腹心之地,历经几代人的努力,让这座城池变得无与伦比,冠绝当代。 但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会因为一城一地而停下,开封府汴梁已经不适合作为都城了。 自己执掌的,是一个前无古人的辽阔帝国,一个新都将会在需要它的地方,拔地而起,承载着这个民族的荣光。 ------------ 第七百五十八章 威力惊人 塞尔柱帝国,曾经不可一世的突厥人,还是抵不过契丹的铁骑。 耶律大石很好地学习了曾经的两大对手,女真人和汉人。 他首先学习汉人的技术、官制和郡县制度。然后学习女真人对附庸军的利用,高效铁血地指挥着数倍于己的附庸军作战。 所到之处,各地城主望风而降,就算是城主想要顽抗,手下的人也不愿意陪他一起死。 因为契丹人打下城池,只要反抗的,全部是屠城。 而主动投降的,则可以保住性命,如此一来城主不信任手下,手下都生怕城主把大家害了,更难抵抗契丹人的大军。 城邦城主制度,在郡县制的王朝面前,就像是个婴儿一样脆弱。 统治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辽人很快就推进到了塞尔柱帝国最后一个要塞——大马士革。 这个大名鼎鼎的城池外,漫天的黄沙铺面,欧洲人做梦都想征服的地方,如今就暴露在契丹的刀锋下,瑟瑟发抖。 在它的背后,耶律撒冷王国内,也是一片惊慌。 一年前,鲍德温一世去世,他的堂弟,埃德萨伯爵鲍德温二世继承了王位,鲍德温二世虽然被塞尔柱人俘虏了多次,但依然是个很有才能的国王,他在位期间,耶路撒冷王国不仅征服了几乎整个巴勒斯坦,还扩张至了当代黎巴嫩的中部港口提尔。 现在曾经给基督徒带来无限苦难的突厥人覆灭在即,但是耶律撒冷王国的欧洲人,却没有半分高兴地神色。 他们的同胞,早就和契丹人打过交道,结果是可怕的。 拜占庭帝国灰飞烟灭,百国联军跟纸糊一样,尸体把爱琴海的鲨鱼都喂饱了。 空旷的教堂内,鲍德温二世接受了来自穷途末路的突厥人的求救,他们准备帮助塞尔柱挡住契丹,做殊死一搏。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契丹人不会放过耶律撒冷,唇亡齿寒的道理十分浅显,这些人也明白。 城内的百姓都聚集了起来,鲍德温二世,缓缓登上了高台,所有人都望着他。 契丹人的恐怖,成为笼罩在这片大地上的阴云,让所有人都恍若末世。 “你们,听我演讲的人,真正信奉上帝的人,被上帝赐予权力、力量和伟大灵魂的人,祖先是基督教世界栋梁之材的人,其国王曾经抗击异教徒进犯的人——我召唤你们! 清除覆盖尘世的污垢,把你们的宗教拯救出来……啊!勇敢的骑士们!忠诚的教友们!战无不胜的祖先的后代们!你们不能败坏祖先显赫的名声。 你们不能被儿女私情缠住了腿脚,你们要记住救世主的圣谕——爱父母胜过爱我的人不值得我的保佑。 那些为了我的名义,抛弃田产、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儿女的人会受到百倍的回报,会得到永生!” 台下的人激动异常,对宗教的狂热,暂时压住了对契丹的恐惧。 鲍德温二世,完全没把狂热的宗教分子当人看,丝毫不考虑他们的智商,继续鼓吹道:“这是一场和凶残的敌人——包括巨人和龙——进行的战争,是天堂和地狱之间的一次大比武。我在这里举着十字架承诺,所有参加的人可以减少在炼狱中受苦的时间,为此战而丧生的人可以得着永生。” 这些远道而来,征服了巴勒斯坦的十字军们,骑着骆驼和马,裹着厚厚的衣服盔甲,成片地聚集起来。 这些战士份属不同的贵族,互相之间没有什么联系,自然也不存在统一的指挥。 在遥远的东方,这类武装,有一个贴切的名字,叫乌合之众。 契丹大营中,各级指挥分明,军纪森严。 悬挂着日月旗帜的,便是契丹皇帝的所在,耶律大石的大帐。 一个远拦探子马,进账内,单膝跪地道:“陛下,南面来了一支军队,人数大概三万左右,阵型松散,军容不整,不知是何方兵马。” 耶律大石笑道:“许是塞尔柱搬来的救兵,传令下去,让萧保保率右军出战,全歼来犯之敌。” 鲍德温二世,一番精彩至极的演讲,挑动几万人的情绪,卷起一路黄沙来到战场。 一个半时辰之后,三万人倒在了沙漠中,等待着远处的秃鹰前来啄食。 契丹大将萧保保擦了擦刀刃的血,道:“这都等不了几天,俺们打下大马士革就去了,非要提前跑来送死。” --- 夏朝大名府,杨霖出了京畿省,首先就在此地停歇。 大名府作为曾经的北方要镇,主要是防备契丹南下,囤积重兵。 但是如今,这里早就已经远离了异族的威胁,很多军镇的气息,也在慢慢淡去。 反而是因为地处交通锁钥,位置越发显得重要起来,很多商品在此中转。 杨霖的仪仗入城之后,大名府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悉数到来迎驾。 街道上张灯结彩,城内百姓欢喜无限,如同过年一般。 人在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是闲不住的,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一个皇帝出巡能够他们当地人谈论三代的。 就是说几百年以后,大名府的街头酒肆,也会时不时有人说道:“当年太祖北巡,俺太太太爷爷是亲眼所见,那场面……” 当然这盛况,也着实让人难忘,光是入城就持续了半天,正午开始杨霖进了大名府,直到黄昏,最后面的新军才全部进城。 天气一天暖似一天,杨霖穿的十分单薄,这一年击败了女真,让杨霖着实放松了下来。 他的身子也长了不少,本来还有些年轻,如今已经是个英武的皇帝。 大名府的官员,看着端坐上首的皇帝,都有些激动的不会说话了。 杨霖摆了摆手,笑道:“朕前年刚刚来过,诸位爱卿怎么如此生分了?” 堂下官员无不心中暗道,那能一样么,当初是少宰,现在是官家了。 杨霖扫了一圈,问道:“朕难得来一趟,卿等执掌这大名府,一年以来,可有什么政绩?” 知府刘知远出列,整了整衣袍,上前道:“大名府上下,受皇恩浩荡,时刻不敢忘,我们府内的武备学校,研发出一种火铳,威力惊人!” 杨霖眼睛一亮,本来就是看这些官员有些上不得台面,随便问问,顺便发发火骂骂人,没想到还真有发现。 自己兢兢业业地改变学风和思潮,难道真的要收获科技爆炸了么,迎来第一次的工业革命了么,杨霖心里不禁激动起来。 “带朕去看看!” 半个时辰之后,杨霖一脸黑线,单手持火铳,一下下戳着刘知远。 “这就是威力惊人?” “这就是你说的威力惊人?” ------------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太师教我 这火铳,在杨霖看来就是个废物。 长长的枪杆,竟然有半人还高,填装弹药的速度低的吓人,关键威力只能打到百步之外。 刘知远心里一阵惶恐,没想到官家要求这么高,这东西刚做出来的时候,自己欣喜若狂,一直憋着没有上报,就是要在圣驾前邀功。 谁想到是这个结果,刘知远赶忙谢罪,“官家息怒,微臣才疏学浅,见识鄙陋,只当是个守城利器。” 杨霖叹了口气,暗道自己要心平气和,一口气吃不了胖子,“守城确实有些用处,但是现在的大夏,需要的不是守城。你细想一下,普天之下,谁敢来犯?” 在场的武将,全都精神一振,互相转头,都看到周围的同僚眼中的振奋,感觉浑身血气翻涌,官家说话就是霸气,普天之下,谁敢来犯? 看着一脸惭愧的大名府官员,杨霖心道坏了,这不是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么。 不管如何,敢于进行研发就是好的,更何况当地官府如此重视。 大名府作为军镇存在了这么久,搞武备肯定是有它的优势的,也有这个土壤。 大名府内,本身就有许多的精通火器的将校,杨霖轻咳一声,道:“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进步,设计出这个火铳的,赏百两黄金,继续努力。” “你们这些人,在朕心里也都会记上一功的。” 没想到官家虽然不满,还是重赏了下来,这下大名府众人由悲转喜,激动不已。 看来官家果然重视这一块,只是因为要求比较高,一句功劳记在朕心里,可是什么都换不了的。 做官无非就是想更上一步,到时候真坐到了京城的庙堂之高,在官家心里有一丁点的印象,也是了不得的政治资本。 杨霖劝勉了几句,便意兴阑珊地回到行辕内,天色已经不早,随行的御厨做好了午膳,正好等到他回来。 几个妃嫔睡眠不足,在摇摇晃晃、轿帘垂悬的车子里这么久,早就倦意上涌,懒洋洋的不一会儿就都睡了。 反倒是将门出身的种归夷十分精神,在行辕内带着她的粉貂到处乱窜。 正好在长廊撞见杨霖,被他一把抱了起来,抗在肩上去吃饭。 种归夷咯咯笑着小腿乱踢,周围的宫娥太监,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生怕贤妃娘娘掉了下来。 大夏的后宫,承袭了宋人的规矩,有皇后,贵、淑、德、贤、宸五妃,贵仪、贵容、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等。 种归夷出身西北将门,乃父种师道虽然曾经带着西军几次和杨霖有些矛盾,但是其人是杨霖所敬重的老将。所以开国时候,将其册封为贤妃。 贵妃封了两个,都是争议颇大的,甚至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个是小刘贵妃,另一个竟然是前朝的柔惠帝姬…… 坊间传闻,新君英明神武,文成武德,就是有些魏武遗风,让人不齿。 这其中小刘贵妃,那是杨霖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得手的;而柔惠帝姬早早给他生了个宝贝女儿,这才受宠。 随着柔惠帝姬生的女儿杨天真被册封为帝姬,这桩汴梁的花边悬案,终于揭晓了谜底,柔惠帝姬真的给当初的少宰杨霖生了孩子。 这个小帝姬,一身兼具宋夏皇族血脉,贵不可言。 这顿饭不需要知府安排,因为杨霖这次,带足了人手,甚至连御厨都跟着来了。 不过就地取材,做的都是些简单的饭菜,大名府也没有什么好逗留的,很快便启程赶往下一站。 仪仗到了渡口,杨霖带着几个妃子上船,剩下的人继续沿河前行。 运河取直以后,杨霖第一次顺着运河往北走,河面宽阔,船只吃水很深,一路平稳前行。 杨霖站在龙船前端,眺望着运河两边的风景十分满意,笑着跟身边的人,赞赏了一番治河司的功劳。 龙船的三层,种归夷翘着小屁股,趴在窗口,问身后的两个小淑仪黄玄芝和灵云,“我们下去找他玩好不好?” 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一起摇头,灵云道:“我们一会要沐浴,就不去了,你要是嫌闷,就下去吧。” 种归夷一听,大感无趣,眼珠一转,调侃道:“你们两个天天腻在一块,沐浴都要一起,光溜溜的好不害羞,难道侍寝也是一块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个小姑娘的脸刷的一下成了红布。 种归夷一看,愕然道:“不会吧……真的是啊。” 一想到那旖旎的情景,种归夷自己也羞红了脸。 --- 开封府内,宰相白时中已经到了执政的关键时候,现在进入名堂的后起之秀,都有各自的政绩。 张舒夜平定了江南两次教匪,身兼江南省总督和巡抚,不论是军功还是民生都可圈可点。 范宗尹主持了遍布全国的学院、学校改革,文教上成绩斐然,当今官家还未登基时候,就说他有宰相之才。 宋江就不说了,虽然不争不抢,但是人家出将入相,功劳将来是要写进青史的。 这样一来,自己这个首席宰相,反倒被比了下去。 白时中心急如焚,再不拿出点像样的政绩来,首席之位朝不保夕。 所以他趁着官家出巡,提着些礼物,带人来到了蔡京府上请教。 他本来就是蔡京提拔的人,蔡京能够重返汴梁,白时中上下奔走,也出力不少。 两个人关系一直没断,所以蔡府的人都认得他的马车,一见他来,忙不迭迎了进去。 白时中对蔡京的才能使佩服的,虽然现在自己的官职比他高,但是一直以来执礼甚恭。 在花厅候了一段时间,蔡京被当值的侍妾扶了出来,白时中站起身来,抱拳笑道:“太师气色,一天好似一天,越来越年轻了。” 蔡京笑了一声,坐定之后,摇头道:“人不服老不行,到了这般年纪,方知豁达最重要。” “官家刚刚离京,你来找老夫,莫不是要做些事出来,为官家分忧?” 白时中被说中了心事,更加重视起来,正色道:“还请太师教我。” ------------ 第七百六十章 君臣相知 “为官者,首先要知道君王想要什么。” 蔡京年纪大了,说话四平八稳,不缓不急。 白时中一个字也不敢拉下,竖着耳朵凝神聆听。 “旧日大宋王朝,嬉王赵佶在位,诏我入京为相。赵佶所求,不过是一个充裕的国库,供他吃喝玩乐,还要表面的繁华富丽。” “于是,老夫便提出丰、亨、豫、大,改革盐榷、茶榷,将天下财富集中到赵佶的眼皮底下,供他玩乐,让他看到一个无比富丽的汴梁城。” 白时中连连点头,当时蔡京的权势滔天,无论朝中如何变幻,赵佶一直坚定地任用蔡京,看来正是看中了他的敛财手段。 赵佶甚至为了蔡京,破例默许让他在宰相位置做了五年之久,若不是今上挥兵入京,恐怕还要继续当下去。 要知道,大宋的首席宰相,约定成俗的是做三年,就要换人的。 蔡京抿了一口茶,用杯盖轻轻拨去热气,笑吟吟地问道:“蒙亨,你可知道,今上想要的是什么?” 白时中陷入思考,不一会沉吟道:“莫不是海晏河清?” 蔡京哈哈一笑:“那他已经达到了。” 诚如蔡京所言,如今的天下,才是真的海晏河清。 遥想大宋时候,四夷扰攘,内忧外患,除了汴梁是个人间仙境,到处都是天灾人祸。 如今则不一样,几乎很少有人肯劳作而吃不上饭了。 即使是贫寒子弟,也有上学读书的条件,老有所养,幼有所扶。 白时中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君主皇帝,杨霖还想要什么。 蔡京看着他愁眉不展,也不再继续让他想,点拨道:“民以食为天,自古圣明天子在位,无不想要仓禀实而四海旺。唯有今上不同,他开袖楼,设商会,扶持商贾。” “天下耕田和民夫,河流和水源都是有限的,耕桑到了一定地步,是无法继续发展的。而商路则不同,往来的逐臭商贾,虽然为我辈读书人所不齿,但是他们可以把这个王朝带向一个更高的层次。” “以四夷之力,供养泱泱中华,靠的就是商路。故而今上在还未登基之前,就攻打喀喇汗,重启被回人阻断的西域丝绸之路;收买克烈部,在黑山开启茶马商道;收大理纳跤趾,扫灭战占婆海贼,打通南洋海商;筑城天津港,取直大运河,勾连南北……” “足见官家之志,是要敞开国门,纳四海财富,归于我大夏。他已经不满足于让百姓吃饱肚子了……所以老夫说,古来圣明天子,无有过于今上者……” 白时中恍然大悟,觉得通透了起来,原来自己闷着头,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工作,什么时候能得到官家的欢心? 他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去探究出一套方案来,对着蔡京拜道:“若非太师指点迷津,蒙亨不知道何时才能悟到官家的雄心壮志。” 蔡京摆了摆手,道:“你急什么,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就在府上用膳吧。” 白时中稍感诧异,但是他本性老实,只好耐着性子道:“既然是太师相留,蒙亨就叨扰了。” 蔡京暗暗点头,心中十分满意,吃过饭之后,在酒桌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绢帛。 “老夫早就料定你要来找我,这明堂之内,你地位是首席,却没有相应的功绩,成何体统?这是老夫闲暇之余,写得一些举措,你可以拿去看看。” 白时中此时心服口服,接过之后,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太师如此厚爱,若有驱遣,蒙亨敢不殚精竭虑以报太师。” --- 雄县周围,眼看着一片荒凉,此地曾是宋辽长年累月的战场,硝烟痕迹十分清晰。 地下还有几十上百里的地道,是大宋人民用地道战,抗击契丹入侵者的遗迹。 种归夷在杨霖身边,看着忙碌的亲卫,环视一圈周围的风景,兴奋地问道:“官家,我们就在这安营扎寨么!” “什么安营扎寨,你当打仗来了?我们在此暂住,等待沈阳府的工程营前来,在此筑起一座不弱于汴梁的大城!” 杨霖意气风发地说道,他现在有些明白,一些枭雄成事之后,想要筑城的那种心态了。 这神州沃土上,有一座势必光辉璀璨的城池,是我一手建起来的。 这种成就感和快感,是在多么迷人精致的美人身上,都得不到的。 万岁营的人,在高岗处布置好守卫,并且在此搭建了几个大帐。 包括种归夷在内的妃嫔,都和杨霖住到了一处。 宫女们很快就带着一个个小盆,开始清扫洒水,熏香除虫,悬挂珠帘。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都有野游踏青的习俗。 人们往往就在郊外,一家人携带家仆,住个短则三四天,长则十天半月。 稍加修整,寻的这个地方作为杨霖的居所,周围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 到了夜里,燃起几堆篝火,杨霖左拥右抱,亲手烤炙肉串。 用新鲜的树枝串了,撒上盐巴,烤的油汁溢出滴落,香气缭绕,然后一根根分给周围的人。 旷野上不时传来十分欢快的声音,有人击剑高歌,有人翩翩起舞。 这种日子,种归夷简直喜欢到了极点,笑出两个梨涡,十分可爱。 这时候陆谦过来,抱拳说道:“官家,汴梁来信,是白相送来的。” 白时中的信,杨霖还是很重视的,因为他在宰执天下,是首席丞相。 展开之后,借着火光,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陆谦见周围都是妃嫔宫女,便转身告辞。 杨霖越看越入迷,越看越入迷,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如此兴邦定国之策,这哪是白时中的手笔,这必是蔡京的主意。蔡京之能,虽管仲、姚崇,不能及也!”杨霖忍不住说道。 信中详尽地讲述了他准备施行的新政,鼓励农商,尤其是海商。 要让商人们,成规模地从南洋购入棉花,从大食买入蔗糖,西域引进胡瓜,东瀛换来金银…… 然后加工成布匹、丝绸和瓷器,倾销到海外。 朝廷的船坊放开禁制,和民间一道增强远航能力。 每一条,都说到了杨霖的心里。 ------------ 第七百六十一章 天池水泥 工程营的人已经就位,白日赶工,夜晚休息。 休息时候,也是先上夜校,文教官也没有变。 一国之君,亲自在郊外筑城,参与到这次新都的建造中,给了工程营的人莫大的鼓舞。 住在高岗上的官家,他们也不陌生,曾经带领他们打赢了三次幽燕大战,灭掉了不可一世的女真金国。 他会和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吃饭,会因为低俗的乡俚段子而爽朗大笑,也会偶尔跟身边的士卒胡吹大气。 就是他一手将将士的待遇提了上来,让大家冒死拼杀时候,有了劝服自己为国效死的理由。 河北的郊外,繁星点点,灿若漫天永不会消散的烟花。 一张吊床上,杨霖枕着双手,看着天上的星辰,将最近的事在脑中走了一遍。 白时中这次的改革,自己已经全盘同意,势必会让大夏再进一步;方七佛还在追杀土司,会不会是过犹不及,普天之下沐浴盛世的时候,黔中还是一片腥风血雨;高丽的内战平息,需要自己密切注意两个势力的走向;耶律大石又又又打了胜仗,这孙子在云内把宋军卖了一次之后,一扫之前屡战屡败的颓势,开挂一样横扫西方…… 这龙椅上来时候容易些,因为自己掌控了军队,但是坐上之后,烦心事也多了起来。 总不能学赵佶那厮,在京城造盛世,吃喝玩乐吧。 高丽的事,只能静观其变,等待半岛最后的格局形成。 而辽人在西,经营的好生红火,若是耶律大石贼心不死,想要打回东边来,自己也得早做打算。 毕竟辽人的发源地,都成了如今的长春州了,正在建起一座座城池和建筑。 正在沉思的时候,旁边一阵笑声,转头一看是几个小宫女,在玩一种棋牌游戏。 这是金石馆的女提举李清照发明的,最受大户人家的女眷喜爱,这个时代的精神娱乐消遣,还是太匮乏了。 一个富足的社会,其实蛮需要李清照、李白这种人的,他们满腹才华天马行空的诗文和创造力,可以发散一下人们吃饱喝足之后的精神空虚。 后世的追星,大概也是如此,只是后世的明星和李白、李清照这种比起来,档次差的有点远。 一阵轻风吹过,让杨霖舒服地嗯了一声,翘起腿来在吊床上仰望星空。 “管他的,按照我心中所想,建一个盛世就是。” --- 清晨起来,杨霖就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按说皇帝在此,不应该有这种不和谐的事,杨霖洗漱之后,便来到下面已经开始建造的城内。 两伙人吵得不可开交,周围的人,却围着他们,听他们吵架。 杨霖来了之后,才弄明白,原来是两伙人,因为用料的事起了分歧。 工程营筑城时候,使用的是泥土或石头构筑起来城墙。 有一些人,擅自改变了用料,导致城墙的连接处,无法固定。 杨霖止住了争吵,带人去看了连接处,有一面明显是更加牢固没有缝隙的城墙。 杨霖楞了一下,马上想到这边是水泥的雏形吧? 有了上一次火铳的教训,他这次没有抱着很大的希望。 在幽燕的武备学校内,有人用石灰和粘土混合,做出了可以迅速固定成型的建筑原料。 杨霖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是谁做出来的,叫什么名字?” “回官家,此乃武备学校的杨天赐院长所做,因为这东西需要水和泥土混合,便叫水泥。又因之干了硬化之后,颜色呈青灰色,有些像天池的火山灰,所以被命名为天池水泥。” 杨霖大感脸上有光,笑呵呵地说道:“就是不知道硬度如何?” 周围的普通工程兵,全都有些不屑,他们使用的传统的筑城原料,不怎么相信这种灰不拉几的东西。 幽燕武备学校出来的,十分自信,大声道:“官家可以让我们各造一面墙出来,然后用军中的攻城器械,试一试坚固程度,便知道了。” 他的话如此嚣张,惹得其他工程兵十分不满,杨霖乐意见到这种竞争。 他摆了摆手,道:“朕今日,就给你们做个见证,看看这个天池水泥,到底行不行。” 两边各选了百十人,在空地上,开始打地基筑墙。 第三天之后,一面简易的小墙就被堆了起来,稍加风干,等着普通泥土的也成型了,便要开始比试。 清早的阳光十分舒服,树下杨霖坐在罗盖下,专门吩咐不必撑伞,晒晒太阳。 他的身前是一张木制小几,坐定之后,周围是贤妃种归夷和修容灵云陪驾。 杨霖兴致勃勃,两个妃子也一脸好奇,下面的人自然是卯足了劲,要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 远处京营新军的人,分成两队,操持着撞车、炸药,准备破墙。 杨霖笑着把手里的令旗给种归夷,“小桃子,你去下令开始!” 种归夷眼色一亮,爬起身来,兴冲冲地上前举起令旗使劲一挥。 角声一响,一切都像模像样,京营新军的精锐,先是用撞车,开始撞击城墙。 两面墙都没有倒塌,不过泥土墙受损更加严重些。 紧接着,有人上前,奏之马上要使用炸药。 杨霖赶紧把两个小妃子揽到怀里,帮她们掩上耳朵。 轰隆的爆炸声响起,普通泥土的城墙残破不全,但是天池水泥的还有半面立着。 杨霖站起身来,拍掌叫好,这水泥算是做出来了。工程营的其他将士,也都十分激动。 他们争辩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这种不甚美观的泥土,会耽搁城墙的进度。 既然有更好地原料,自己的活也好干,质量还高。 在杨霖的心中此事最重要的意义,反倒不是修建新都的城墙,而是终于可以修修路了。 “幽燕武备学校,做出这天池水泥,实乃大功一件。马上传令让杨天赐来一趟,朕要问一问他,如何生产此物。” 水泥的原理十分简单,杨霖收徒之后的第一堂课,就是带弟子们去看石灰工坊。 石灰和水泥都有了,将来的大夏,又将该换新颜! ------------ 第七百六十二章 地基铺好 河北东路,工程营大肆兴建水泥厂,招收了一批学徒工人。 这工艺十分简单,稍加训练就会操作了,主要是粘土和石灰的重量配置。 杨霖在新城周围,召集了一批熟练掌握技术的人,送到汴梁,准备做出详尽地攻略,下发到各省。 “只要需求足够强烈,技术就会出现创新。”杨霖不禁感叹。 大夏国土翻倍,想要筑城巩固,然后就催生了工程营,大量的工程刺激下,普通的泥土不够用的,水泥应运而生。 杨霖直接下令,让白时中来新城,准备一下步的动作。 十天之后,白时中带着明堂的宋江、范宗尹两位宰相,和工部、户部尚书,赶来新城。 在风景秀丽优美的山涧营寨内,见到了一国之君,刚刚离开汴梁一个多月,官家的神色更胜从前,看来是过得不错。 白时中上前行礼,杨霖笑着道:“让你们赶来,辛苦了。”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臣等分内的事,何谈辛苦。” 杨霖点了点头,道:“这次把你们匆匆诏来,是有要事相商。去年国库赋税,一共是多少?” 白时中对此如数家政,不假思索道:“三亿六千五百万贯。” 杨霖暗暗点头,心中默想,当初赵佶时候,最多一年是一亿三千万贯。 这已经是破了记录了,大宋在财政一道,确实有独到之处。 要知道,后世的大明,再也没有达到过这个数目,只有一半不到。 而自己开辟了这么多商路,赋税翻倍在意料当中。 范宗尹看着官家眯着眼点头的样子,心中一阵,不会又要花大钱了吧? 他赶紧出列,弯腰抱拳道:“官家,去年赋税三亿不假,不过花销也大。因为边关战事,就花去两亿多,还有各类文教、居养、役钱、抚恤……总共支出不下三亿。收的税还没花的多,全靠发债券给袖楼,才补上了亏空。” “但是补上亏空,终究是欠着别人钱,堂堂朝廷竟然欠民间的钱,成何体统啊。” 杨霖边听边摇头,不以为然,道:“债券就是做这个用的,若是民间不信任朝廷,便不会有人抢着买了。这次朕准备,修路!” 底下的官员一听,顿时舒了口气,修路能花多少钱。 杨霖笑道:“整个大夏,一块修路,修水泥路!” 白时中和范宗尹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愁色,完了……辛辛苦苦攒下点钱,准备把债券赎回来,这次全完了。 整个停下铺设道路,岂不是要耗费天资? 要是说打仗花钱是难免的,但是这修路,真的有这个必要么。 杨霖看出他们已经被吓坏了,赶紧说道:“放心,路是一步步走的,修路也一样。咱们先修几条行人多的,繁华的商道。至于预算支出么,就继续发债券好了。”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然后百姓通过道路带来的便利,反哺朝廷。 杨霖步子迈的太大,把自己的宰相班底吓得够呛,只有一个人十分淡定。 宋江捻须道:“官家所言,大有道理,修路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当代和千秋的大事。不过在修路之前,微臣认为还有一事,须得尽快做好。” “公明深得朕心,快说是什么事。”杨霖赞许地说道。 “剿匪!” 宋江振衣道:“前朝大宋,盗匪横行无忌,仅微臣所知,山东地面,就有无数强梁匪徒。这些人为祸一方,最爱劫掠过往商户,不出此害,修路时难免生出事端。” “如今各省总督,统揽兵权,治下兵马将士,全都是司职军务,并无他事。不若下令,剿灭各省顽固贼人,以保民间百姓行路赶脚时平安无虞。” 杨霖表情稍微有些古怪,低头嘟囔了几句,道:“宋公明说的极是,剿匪一道你须十分熟悉,是最佳人选。就由你挂帅此次全国剿匪,着五军都督府,配合你统揽大夏剿匪事宜。” “必要时候,公明可以离京,去往几个匪患严重的省内,亲自督导剿匪大计。上至山贼流寇,下至剪径蟊贼,一律从严处置!” 宋江稽首道:“臣必不负官家所托,犁庭扫穴,荡尽贼人!” 大宋留给杨霖的,除了富庶繁华的汴梁,其实地方上才刚刚摆脱赤贫不久。 赵佶当朝的时候,民间无数贼人,占据山林,啸聚称王,劫掠客商,动辄打破郡县,杀伤无算。 这些人心狠手毒,手段酷烈,是民间一害。 话本中,多有义士好汉,纯属是捏造。 其实山贼就是山贼,他们的狠厉毒辣,泯灭人性,打家劫舍,动辄杀人全家,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除了贪官污吏之外,害民之深,莫过于此。 宋江挂帅,全国剿匪,杨霖心里是有谱的。 宋公明就胜在一个知己知彼,在郓城小县为吏,肯定接触过不少的贼人。 “修路一事,朕决心已定,无须再议。卿等回京之后,便要拿出一个切实的规划来。朕有一个想法,你们也可以参考一番,便是先选汴梁到大名府一段,铺设一条大道官路出来。” 杨霖乾纲独断,不给臣子反对的机会,他的威望在那摆着,一言既出范宗尹和白时中都不敢再行反对。 这将是一场不亚于在辽东垦荒的大工程,或许这些年,杨霖做的事太多了。 国库空虚,钱不够用,就发行债券。 这种手段,不被信封中庸的文官接受,但是杨霖心中有数。 基建打好了,才能更进一步,把大夏带入下一个层次。 否则的话,不过是单纯地重复王朝旧事,再来一次王朝更迭的轮回罢了。 如今的历朝历代,再也没有类似秦始皇嬴政一样的功绩伟业,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带着中华文明再来一次质变。 旧规矩就算是再成熟,也必须打破它,中庸之道和杨学,根本就是格格不入! 杨学向来是讲究锐意进取,开拓创新的。 这个时候咬咬牙,把底子打好,等到几年后腾飞之时,才更加的酣畅淋漓。 ------------ 第七百六十三章 万世永兴 檄文下发之后,各省总督全部整顿兵马,调度将士,进山剿匪。 匪灾重区,便是洞庭湖周围的荆楚水匪,还有山东、河北一带的山大王。 宋江直接没有回到汴梁,而是转路就到了山东青州府。 山东总督叶方恒匆忙正在衙署布置,突然几个亲兵闯了进来,叶方恒还没来得及呵斥,后面就有一个小黑胖子进来。 宋江在山东官员中,名气很大,但是真的见过他的却不多。 叶方恒身为一方封疆大吏,进京述职时候,肯定是见过的。 “哎吆,太尉,您怎么来了?!” 宋江背着手,一路走到了上首,坐下之后笑道:“军情紧急,本官没有回京,直接来到了此处。” “本官郓城出身,如何不知道这原本的京东东路,如今的山东,是何等的匪窝。叶总督,你准备如何剿匪?” 叶方恒有些紧张,稳了下心神,道:“下官准备自西至东,扫荡一遍!” 宋江摇了摇头,“此乃下下之策,匪类熟悉山川地势,你大军耕地一样走一遍,他们躲起来,待风声过了又出来为祸,剿匪不成了摆花架子?” 叶方恒擦着额头的汗水,弯腰问道:“太尉有何高见,还请教我。” 宋江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道:“剿匪嘛,一张大网撒下,让他们无所遁形,最重要的还是要确定他们的位置和人数。” “匪类不同于境外北虏,我们朝廷是绝对的优势,不论兵力还是实力。如此一来,就可以先铁血镇压几个山头,杀个人头滚滚,放出风声,让他们害怕。” “有人害怕了,就有人想投降自首,此时只要接收这些弃暗投明的,让他们带路,将贼人一个个揪出来。” “一贼举三贼,三贼举一窝,让他们无处可藏!还有便是千万不能任由当地兵马剿匪,而是要各郡县互相替换,免得军中有人通风报信。” 叶方恒一一记下,心中暗道,这太尉剿匪,熟悉的让人畏惧。 坊间传闻,郓城宋江,当初未发迹时,和山东地面许多豪强走的很近。 现在看来,传言未必是假的。 宋江显得兴致十分高昂,转战南北这么多年,再回故乡,让他身心愉悦。 “陪本官在这城中走走,尝一尝此地风味。” --- 剿匪刚刚开始,回京之后的白时中和范宗尹,便亲自来到了袖楼。 袖楼内王运听闻后,赶紧迎了出来,在雅间会见两位朝中大员。 有袖楼的侍女,捧上香茗,热气氤氲,香味扑鼻。 白时中推了推杯盖,吹着茶叶,然后说道:“王会长,前者官家所言,民间商会组建工厂一事,进行的如何了?我等二人此来特地问询一下进度。” 王运赶紧弯腰抱拳道:“两位相公放心,此事商会早就着手去做,马上就可以投入到长春州。” 白时中轻轻“嗯”了一声,道:“这是官家心头的事,切勿怠慢。” 王运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奇怪,这点小事怎么可能会让两个宰相并肩而来。 果然,白时中紧接着说道:“去岁朝中用度广,花销十分巨大,官家天纵英才,想出了债券一招,缓解了朝廷的财政。如今官家又要大修道路,这个债券,你们还得再印一些。” 王运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东西,官家要大修道路了? 先前天池水泥的事,就让这些嗅觉敏锐的商户们,觉察到了商机。 果然,这个筑城的产物,被官家运用到修路上了。 一旦修路,得益最大的就是商户,如今如火如荼的剿匪,也是如此。 王运稍微心算一下,就知道这件事几年内肯定回本,债券一事实在是太简单了。 商户们就愁买不到债券,从来不会说是有人被逼着强买。 两位相公扭扭捏捏的,显然是低估了商人们的果断。 说道赚钱的事,这两个相公还嫩一些,如何懂得债券的妙处,王运心里暗笑道。 想到这里,王运又偷偷钦佩了一把当今圣上,一个个的主意,每一个都是旷古绝今。 看似有些不可思议,实际上妙处无穷。先是纸币,然后钱庄,取直运河,整修道路…… 可以预见的未来几年,每一天都是商户们的春天。做买卖再也不用带着一箱箱的钱币,提心吊胆地经过深山老林了,把脑袋悬在腰带上赚钱了。 --- 新城已经初具规模,杨霖纵马带着几个亲卫,绕城奔驰一圈。 城墙修的高耸入云,护城河引得是拒马河的水源,绕着城墙,称得上是城高池深。 城内的建筑,只修建了几个主要衙署,杨霖打算沿袭宋人,把主要衙门放在皇城内。 亲民是大宋皇室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他们和官员、百姓距离很近,时不时与民同乐。 意气风发的杨霖,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城前的山头道:“在此地,建一个赤阳观,为我大夏国观。” 陆谦笑着道:“官家,莫不是还要做这赤阳观主?” 杨霖身边的亲卫,全都是松手用腿控制马,他自己骑术还不行,拽住缰绳,笑着摇了摇头,“大宋有个道君皇帝,难道大夏还要来一个观主天子么。” 城墙上,凿开一个个的矮墙石栅栏,其中多有黑乎乎的炮孔。 火炮作为守城利器,在灭金之战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随着战争的推进,火炮的改革进步也很大,已经从鸡肋,成为了一种可以独当一面的武器。 战争是最容易催生出更强大的装备的,就像是二战打到后期,虎式坦克横空出世。 杨霖对新城的外观十分满意,自己纵马驱驰也这么久,也没能完全绕着走一圈,可见此城规模也不小。 城中有两条河流交汇,交通十分便利,位于幽燕、河北的交接处。 周围许多大城拱卫,可以分担一下人口压力,也不怕像是开封府一样,变得一家独大。 已经有很多的豪门大户,抢着来买地筑房了,杨霖亲自监工,迁都之意不加隐瞒。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将会是未来大夏国的都城。 杨霖环顾四周,胸怀开阔,兴致高昂,笑着道:“此城乃朕所建,应有朕来取个流传千古的名字,让它随着朕的帝国万世兴隆。” ------------ 第七百六十四章 蓬勃向上 时光荏苒,转眼杨霖登基为帝,已经三载。 大夏重明三年,杨霖下旨迁都新城,改名为龙城。 三年的时间,让这个原本的边陲不毛之地,变得繁华起来。 但是和大宋独肥汴梁不同,此时的夏朝,似此等繁华的城镇不下十余个。 甚至汴梁、苏州、广州、金陵等地,犹有过之。 在龙城内,皇宫十分气派,设内禁中和外皇城,明堂、五军都督府、六部衙署俱在皇城内。 城郊的一处湖面上,拉起一个栅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在此踏青游玩。 其中一个气度雍容的男子,面如冠玉,眉目俊朗,顾盼之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度。 他手里捧着一个小册子,看的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这是最近市面上最流行的书籍,叫做《勾魂铃》,专门讲解世间女子的妙处。 美人面,似桃花,看来赏心悦目; 美人手,似杨柳,细处纤纤素柔; 美人足,如勾玉,自有千般妙处; ………… 杨霖越看越觉得此书十分得趣,而且个中描写,多有些闻所未闻的玩法,让人新奇之于,跃跃欲试。 在他身边,是一个娇俏面容,身段玲珑的美丽女子,瞧着他时不时会心一笑,心中大为好奇。 此女正是两朝贵妃,小刘贵妃刘瑶,如今正是女人家风情容貌最成熟美丽的时候,可谓是娇媚迷人。 小刘贵妃一点一点移动娇躯,往杨霖那边靠去,睁大眸子。 悄悄来到杨霖的身侧,只看到书上一句“若说是那上佳勾玉,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柔若无骨,愈亲愈耐摩抚。” 她立即嘤咛一声,粉拳捶着杨霖的胳膊,羞道:“这是看的什么坏书?” 杨霖不以为然,正色道:“此乃绝好的书,怎么是坏书了?” “好书能写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么?” 杨霖叹道:“人心恁的如此不堪,明明是生灵万物心向往之的绝美物什,便似鲜花绽蕊,雨挂虹桥,是极妙极美的所在,却要强行将其说的肮脏,不让说不让写,那才是是真肮脏假正经。” “唉,越说越气,人心什么时候,才能清白起来啊。” “若是这样的好书写出来都不让看,那让此书的作者情何以堪?更有甚者,对其冷嘲热讽,横加打压,那他还写个毛啊。” 小刘贵妃毕竟不是杨霖这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没有他举世皆醉而我独醒的崇高思想境界,落了俗套,便只得嘤咛一声,羞恼而逃。 杨霖不甚在意,如痴如醉地说道:“好书,好书,依我看来,此书比之论语,丝毫不差!” --- 杨霖携带小刘贵妃来龙城郊外春游,才刚刚出来不一会,便有宫内侍卫统领吕望寻来。 吕望找到正在苦读的杨霖之后,抱拳道:“官家,西边有辽人遣使来,说是要面见官家。” “耶律大石最近蠢蠢欲动,他在西方经营的好生兴旺,许是忘了曾经的窘迫,到老朋友这儿来炫富来了?” 吕望怔在原地,问道:“官家,见是不见?” 杨霖笑道:“就让他们来此吧,朕在此地召见辽使。” 不一会,辽人的使者便带着几个副使赶来,杨霖一看都是老熟人。 为首的正是虞世南,在汴梁开了一个马球联赛,被高柄经营的好生兴旺。 如今大夏到处都是养马地,百姓每二十户就有一匹马,这是历朝历代不曾有的盛况。 随之而来的,就是马球的兴盛,杨霖乐于见到民间自发的马术锻炼。 一旦有战争,这就是上好的兵源,而且他和蔡京一直致力于提高大夏百姓的体质和文化素养。 虞世南上前,眼光有些复杂,看着杨霖终究还是拜道:“外使见过大夏皇帝陛下。” 杨霖笑道:“平身吧,汴梁一别,可是有几年不曾相见了。曾经的契丹小将,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出使大国了。” 虞世南心中苦涩,其实他们在大辽并不受重用。 辽帝毕竟是和他们有过嫌隙,而且从心里看不起这些少壮派,耶律大石一直认为,他们当年受宋人蛊惑,刺杀金国使者,让大辽丧失了最后的准备时间。 之所以大费周章,把这些人要回去,是为了让他们平衡一下朝中的西进派。 如今的大辽,已经占据了整个旧大食、波斯、拜占庭的领土,疆域之大,虽然不如当年的全盛契丹,但是相差也不远。 他的麾下,有无数的兵马,手中更是掌握着无尽的钱财。 朝中的一些大臣,也渐渐生出了往东碰一碰的想法,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辽国已经是当世最强的帝国了。 如此一来,虞世南等人的地位,愈发的不受重视。 然而,几年来每天都要看中原情报的耶律大石,东进的心思却逐渐的冷了下来。 大夏……已经不是当年的大宋了,这个庞然大物的底蕴,深不可测。 别看现在大夏裁军,举国执戈之士不足八十万,但是他可以轻易招募二百万的兵马! 更可怕的是它的钱粮、物资、兵刃、甲胄……还有形形色色的新式武器,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这次出使大夏的人,耶律大石经过深思熟虑,派出了曾经在大夏居住了十年的这些人。 他们和大夏的首席宰相白时中、权臣高柄是结义弟兄,而且还曾经高出风声水起的马球联赛。 虞世南硬着头皮上前,道:“官家,这次我们的皇帝派外臣等前来,是想要两国在西域,开启更加广阔的互市和交流。” “我们大辽,希望两国都取消边境过路税收,然后允许大辽派百十人,来大宋的龙城学院进学。” 杨霖眼皮一抹,沉思了片刻,当即道:“可以,具体细节,你们去和白时中谈。” 一个蓬勃向上的民族,是敞开国门,任你来学的。 我们只要找对了方向,别南辕北辙,其他的民族没有机会迎头赶上。 毕竟你学的,只是皮毛,而非内核。 若是耶律大石无心东进,自己暂时也不想把帝国拖入战争的泥潭。 因为两国的差距,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再过几年,他们想打也没这个实力了。 ------------ 第七百六十五章 爱好和平 杨霖在城郊,野炙春鱼,招待大辽使者。 大鱼被随行的御厨收拾干净,雪白的鱼肉就像雪花般般一片片削下来,契丹使者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不知怎的,就想起曾经鼎盛时期,大辽的头鱼宴来。 几个红衣亲卫生起火来,将整尾的肥鱼架在火上灸烤,将早已调配好的汤汁淋在肥鱼身上,火焰劈啪作响,鱼身渐渐变得金黄。 浓郁的香气散开,杨霖笑着先夹了一块,放到小刘贵妃的跟前的盘子里。 “你们在西边,屡破番邦蛮夷,朕在大夏也有耳闻。朕与辽帝,私交甚笃,惺惺相惜,今见他成就大业,心中不免替他开心。” 杨霖笑吟吟地说道,在场的包括他自己,只有小刘贵妃一个人信了。 虞世南笑道:“官家此言,让外臣等人,心中感动,回国之后,一定转告陛下。” 杨霖又亲手调了些蘸料,用汤勺盛到跟前小刘贵妃的碟子中,如此怜爱恩宠,让身边的人不禁侧目。 刘瑶也有些羞赧,素手轻施,便帮着他夹起鱼肉来。 杨霖举起酒杯,尝了一口,道:“这次通商一事,在朕看来是双赢之举。世人皆知,朕不爱打仗,唯爱和平。若是能开市,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至于说废除商税,朕觉得有些操之过急。” “若是将商水取消,难免有些商户投机取巧,走私些违禁货物,给大夏和大辽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辽使们嘴角不自觉地一撇,虞世南看了一眼杨霖,心中暗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爱打仗。 自从你窜起来之后,哪一年消停了,不爱打仗夏朝国土比大宋多三倍不止,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些话当然只是在心里说说,虞世南来时,耶律大石曾经破例召见过他。 辽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逐渐加强和大夏的联系,多多学习。 不同于骄傲自满的辽人文武大臣,耶律大石对夏朝的情报,是下了大功夫的,他太了解大夏了。 正因如此,当年一心东进的耶律大石,早就熄灭了心中的这点想法。 重回祖先埋骨地,当然是好的,但是也要看能否成功。 耶律大石心中笃定,若是发动辽夏战争,必然是契丹再次覆灭的开始。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等…… 学习大夏,等待它的二世、或者三世、四世……后代的帝王中,出现一个昏聩无能的。 到时候,若是大辽依然保持强盛,机会就来了。 这个条件很苛刻,几乎是很难实现的,因为这要保证辽帝历代都是明君,还要寄希望于大夏自己衰弱。 更有甚者,还要防着其他的帝国崛起。 耶律大石当然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回到马盂山,回到白屿河。 据说那里已经被改名,而且正在筑城…… 契丹八部,发源之地,很快就会被成群的汉人占据,在其上耕种繁衍,再难驱离。 东进的欲望虽然强烈,但是耶律大石心中清楚,正确的决定就是放弃东进。 正好这时候,杨霖对于西征,也没有太大的欲望。 或许后世的技术突飞猛进,让大夏拥有了远航能力,让火车提前出现,这样的话,占据更加广袤的领土或许会成为可能。 但是如今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自己只想一心把夏朝建设好,不想再穷兵黩武,打一场收益不大的战争。 双方在河畔,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杨霖和大辽之间,时隔十年,再次签订盟约。 虽然以往的几次,都跟废纸一样,被随意破坏。 --- 夷州岛,水师衙署。 吴麟看着一艘艘新式战船,胸中豪情无限。 这一片海域,已经彻底被自己征服,南海水师所到之处,尽是些衣不蔽体,野蛮愚昧的部落。 这些人黑黑的皮肤,看见华丽的大船,往往以为是神仙,跪在地上磕头。 当年的荷兰人,只要一艘船,就能占据整个爪哇。 如今的南海水师的足迹,已经到了后世的澳洲。 他们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珍禽异兽,还有一些不曾见过的农作物。 秦桧在夷州岛,尽心尽力地开发,垦荒。 不得不说,这厮还是有一些才华的,夷州岛上西部被他招募来百姓逐渐占据、筑城,开始再次安家。 高山上的土著,时不时下来,用猎物换取一些米粮和弓箭。 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汉人带来的酒。这些土著生性好斗,若是碰到其他争夺猎场的部落,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越是这样好斗的民族,就越喜欢烈酒,可以让他们忘记身上的疼痛,而更加的勇敢。 一壶烈酒,就可以换来一头鹿,这在中原是没法想象的。 吴麟站在港口前,握着腰带,笑道:“我们夷州船坞,一定要在今年,超过密州徐家庄。造出更快,更大,更结实的船来。你们说,这大海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武将全都茫然摇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谁也不知道,湛蓝的天空的那边,是什么地方。 人类对于这片海洋的认识,还十分的粗浅,不过探索已经开始了。 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官员过来,吴麟看了一眼,道:“秦会之这是作甚?” “三个月后,是官家生辰,据说秦宣抚是要去龙城,为官家贺寿。” 吴麟眼里流露出一丝艳羡,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官家了,上次分别还是在征讨跤趾的时候。 不一会,秦桧就走到了港口,看得出他的心情也是十分好。 “吴允祥,本官马上回京,据说你兄长进了五军都督府,可有什么要捎带的么?” 吴麟歪着头,问道:“你这次回京,可征得了朝廷的同意?” 秦桧一脸得意,“那是自然,咱们不一样,本官和当今圣上,乃是同窗好友。” 吴麟看到这副嘴脸,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当年汴梁,官家将嬉王请上堆玉楼,你不是在大街上焚烧鹤氅,与官家断绝关系了么?当初俺可是站在官家身边,在皇城手刃梁师成的。” 秦桧老脸一红,道:“没来由跟你这小辈分辩什么,从这到天津港,直接去龙城。夷州的路,是越来越好走了!” ------------ 第七百六十六章 和平破裂 大夏重明三年,辽夏在西域都护府开商互市,免去两国过往商队的赋税。 东西交流从未如此频繁,两个大国都采取开明的政策,致使道路通畅,往来不绝于道。 东方的技术,从各个渠道,传遍欧亚大陆。 在东亚无比血腥地厮杀了十余年之后,和平时间从未如此绵长,和平的范围也从未如此之广。 无数才学之士,朝圣般地涌入大夏,在此汲取各类先进的知识和技术。 很多人就此迷恋上华夏文化,选择留在此地,也有一些要回到故乡,把东方的福音带回去。 开放,自信,包容……这就是如今的大夏王朝。 皇宫内,杨霖指挥着一群内侍,在给自己的一群小帝姬建一个游乐园。 基建狂魔杨霖一上场,把一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太监们指挥的团团转。 大家给皇帝干活,也格外卖力气,恨不得多淌一些汗才好。 杨霖见惯了大场面,从天津筑城开始,就一直搞大工程,对这些内侍十分不满意。 一个敢指挥,一个敢干,很快一座游乐园就初具规模。 杨霖拍了拍手,芸娘带着宫女,服侍他洗手洗脸。 看着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芸娘问道:“官家,这都是些什么物事?” “让帝姬们玩耍的,你看那个,可以从上面滑下来。而这个,就是更安全的秋千,这是有机关,可以自己奔跑的小木马。” 别说小孩了,身边的宫娥一听,都想亲自上去试试。 杨霖洋洋得意,刚想继续卖弄,秦情情从远处提着裙角跑来,道:“官家,韩世忠求见。” “韩世忠?” 杨霖脱去了外罩的袍子,穿着一身清凉的服饰,挪步春和殿。 刚进门,就看见韩世忠那黝黑的脸上,挂着几分兴奋。 “见过官家。” “平身吧。” 杨霖摆手道:“韩五,何事要见朕?” 韩世忠嘿嘿一笑,道:“官家,高丽人,又开打了!” “哦?” 杨霖眼色一亮,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们的和谈,终于还是破裂了?唉,可惜啊,朕乐于见到的和平没有了。” “何止是没有啊,简直就是没有了!官家有所不知,崔洪旭死了……” 崔洪旭死了,自己还真是没有想到,杨霖问道:“崔洪旭如此年轻,朕在长春州,曾经召见过他。那时候他身体健硕,精神奕奕,不像是短命的样子。倒是杨资谦,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样子,怎么是崔洪旭死了?” 韩世忠拍手道:“那崔洪旭,立志要学俺们大夏,却不知道他手下的那帮子穷人得势之后,反倒要做新门阀。崔洪旭一心要废除门阀制度,如何愿意,双方矛盾越积越深。” “他只当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手下,纵有嫌隙,也不会铤而走险。谁知道利益驱使下,这群高丽人哪还有人知道什么忠义二字,他们合谋杀害了崔洪旭,拥戴朴三泰为王,他们势力中的实权人物,分为新的十三个门阀,一切制度和旧时门阀一般,甚至犹有过之。” 杨霖呢喃道:“不愧是高丽……” 韩世忠笑道:“杨资谦见此机会,岂肯放过,已经和釜山的势力谈拢,出兵攻打,说是要再统一高丽。” 杨霖面带轻笑,心中却不是很开心,说不出什么滋味,慢慢说道:“高丽分裂,已经有三四年了,这些年赖着崔洪旭的呕心沥血,保持了三年不到的和平。这本是高丽最后的机会,现在被一群人一朝丧尽。传令下去,鸭绿江畔,囤积重兵,随时待命。” “我们只需陈兵在此,等待高丽大战爆发,打到山穷水尽,或者一方垮掉之时,再出手便是。” 韩世忠抱拳道:“官家英明,和俺想的一样。” --- 高丽境内,前线大营。 经过几年的整顿,这军营也有模有样,杨资谦包揽了杨霖北伐军所有多余物资,整个军营都是完全的夏式装备。 夏式装备没别的,就一个字,贵。 当然贵有贵的道理,确实好用,盔甲坚固,兵刃锋利。 杨资谦近年来,少了些酒色之气,多了些英武。 他本来就不是个废物点心,曾经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 这些年,又把仁州杨氏,经营的好生兴旺。 高丽三分之后,他的朝鲜国,是最强大的。 如今尽起手下兵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外力干扰,他必将一统半岛。 到时候肯定会废黜自己的外孙,高丽王朝就将成为历史,被新兴的朝鲜所取代。 大帐内,沙盘堆得和他曾经在杨霖帐中见到的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从耶律大石,到崔洪旭、杨资谦……凡是和杨霖接触过的枭雄,都喜欢在一些细节上模仿他,很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在他们的心底,其实是艳羡杨霖的,他带领自己的族人,华丽地击败了所有强敌,傲立寰宇。 这边是英雄最渴望的梦想……. “殿下,大夏那边有动静了!” 一个亲兵跪地说道。 杨资谦激动地手脚颤抖,喝道:“快讲!” “夏军迫近鸭绿江,没有任何说明,也没有派人和任何一方联系。” 杨资谦眼珠一转,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大夏不支持那些泥腿子,他们就覆灭在即。 这些人可笑地杀了他们的支柱崔洪旭,成立什么新的十三门阀,尽失人心民望,这个本来就不长的势力,已经土崩瓦解了。 崔洪旭的威望,就是维持他们统治的唯一支柱,杀崔洪旭,亏他们想得出来,简直是自废长城,自掘坟墓。 无数的泥腿子,之所以敢拿起武器反抗,就是靠的崔洪旭的威望。 杨资谦的想法没有错误,在东亚一带,一个领袖是必须得,他的力量是无穷的。 “大夏……到底会不会插手,我看多半会。” 杨资谦自言自语道,帐内的将领,全都看着他。 “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灭这群逆贼,一统高丽!不给大夏插手的机会。” “传令下去,擂聚将鼓,所有将佐到校场点卯。” ------------ 第七百六十七章 再兴刀兵 大夏重明四年,朝鲜国公杨资谦,连战连捷,将崔洪旭死后的北方政权打得奄奄一息。 此时大夏出兵,斥责杨资谦滥用武力,屠杀平民,责令他退兵,交出兵权。 吴玠带领十万夏军,越过鸭绿江,次日便抵达前线。 杨资谦已经把北方政权,压缩的只有一日的马程。 主将大帐内,杨资谦气急,脸色涨红,双眼圆瞪。 他一改往日里对夏使唯唯诺诺之风,怒喷大夏使者,将他们赶了回去。 他已经看的十分清楚,只要自己有半点让步,大夏就会顺着杆子而上。 自己只能是一步步被逼死,重蹈跤趾覆辙。 杨资谦干脆一咬牙,准备和大夏来几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挺过来了就是一个王朝。 不日之后,龙城的杨霖,龙案上摆着一封高丽国书。 殿内,白时中、宋江、高柄、韩世忠四人都在,规规矩矩坐在下面。 杨霖近来在龙城,为段妙贞重建妙心小院,玩了几天有些太过火了,精神萎靡。 指着这封国书,让身边伺候的内侍来念。 小太监清了清嗓,大声道: “大夏皇帝亲启,孤朝鲜国王杨资谦,向闻三皇立极,五帝禅宗,惟中华之有皇,岂藩属而无王。 乾坤浩荡,非一主之独权,宇宙宽洪,作诸邦以分守。盖天下者,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尔作大夏之主,为万乘之君,城池数千余,封疆百万里,犹有不足之心,常起灭绝之意。 昔尧、舜有德,四海来宾。汤、武施仁,八方奉贡。炀帝好战,三征高丽,以隋之强,不免败亡。 孤闻天朝有兴战之策,小邦亦有御敌之图。论文有孔孟道德之文章,论武有孙吴韬略之兵法。又闻尔选股肱之将,起精锐之师,来侵孤境。水泽之地,山海之洲,自有其备,岂肯跪途而奉之乎?顺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 相逢鸭绿江畔,聊以博戏,孤何惧哉。倘尔胜孤负,且满上国之意。设孤胜尔负,反作小邦之差。 自古讲和为上,罢战为强,免生灵之涂炭,拯黎庶之艰辛。特遣使臣,望上国撤兵,勿做恃强凌弱之举,为万世子孙所不齿也。” 杨霖读完,长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韩世忠愤愤不平,“这高丽小国,竟敢如此忤逆!” 杨霖摆了摆手,道:“强征高丽,未必是上策,杨资谦所言也有道理。若是朕兴兵前往,平定高丽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的将士。本想让他们和交趾一般,谁知道高丽人,又比交趾人奸猾百倍……” 白时中也说道:“若是征讨,师出无名,而且此时乃是沈阳府垦荒的关键时候,最好是不要横生枝节。” 宋江不以为然,起身道:“官家,高丽地势险要,三面出海,若是能拿下,乃万世之福祉。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若非要死人,何不自我辈始,而留子孙以安逸。” 杨霖长舒一口气,“朕不是怕高丽,朕是忌惮杨资谦呐,这个人,没有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韩世忠站起身来,神色肃然,沉声道:“官家,微臣愿亲自挂帅,为陛下收伏高丽!” 韩世忠主掌五军都督府,已经很久不领兵作战了,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的带兵能力。 杨霖沉思半天,思考着得失利弊,久久不能下决心。 自己惯用的分裂手段,已经在蒙古、西域、吐蕃、大理、跤趾都大获成功,到了高丽却行不通了。 高丽人虽然杀起同胞来,丝毫不比上述几个国家逊色,但是他们有一个好处,就是打赢的一方,可以迅速地收服敌对势力的百姓,而不是将他们全部杀戮。 就这一点文明之光,却已经领先跤趾不知道多少倍。 这就是民族意识……看不见,摸不着,却力比万钧。 若是没有始皇帝,若是没有书同文车同轨,便是煌煌华夏,也未必会有这样的宝贵意识。 而高丽和东瀛,也因为千年的模仿学习,拥有了点点之火,这就是他们后世可以屹立民族之林,最根本的原因。 宋江眼看官家犹疑不决,扯着脖子道:“官家雄才大略,不可有妇人之仁。秦王若是一味顾忌手下将士,哪还有如今的大夏?” 一语点醒梦中人,杨霖拍板道:“杨资谦如此猖狂,朕岂能容他,韩五!” 韩世忠起身出列,抱拳道:“臣在!” “许你五万新军,再加上吴玠十万人马,朕要你在高丽,斩下杨资谦的人头。” --- 朝廷已经五年没打仗了,但是军队的战斗力,却一直没有削弱。 因为从将军到士卒,他们如今都是职业军人,朝廷供养之下,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可以专心操练。 每日风雨无阻,文武相济,让他们气势如虹,闻战而喜。 一听说朝廷出兵高丽,很多人都有些兴奋,涌上街头看大军出征。 杨霖站在城楼上,看着御街上的人马,笑着对身边的宋江说道:“公明,朕的这支虎贲,是不需要名将,就能百战百胜的精锐。” 宋江含笑点头,眼中也十分赞赏。 这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有一种气势。 他们并非盲目拿着兵刃作战的大头兵,人人都知道些军伍常识,可以轻易做到败而不溃,胜而不骄。 一行人在韩世忠的带领下,摆一字长蛇阵,次第出城。 甚至不需要准备,高效的朝廷,可以在一天之内,集结军队,运输物资,出兵作战。 如今大夏的国力,可见一斑。 这也是为什么,一代枭雄耶律大石,也不敢再提东进的原因。 杨霖背着手,看着将士们逐渐出城,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他的腿并不酸,身子骨依然是十分强壮,这在一个无女不欢的君王身上是很罕见的。 主要就是他比较自律,会管理时间,即使日理万机,早上也会按时打拳,风雨不辍。 宋江比他还过分,根本就是十分轻松,这黑厮天天打磨身体,要命的是不近女色,更加健壮。 杨霖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公明,澄海水师,也要参战。” 宋江扶额道:“差点忘了,官家英明,若有澄海水师参战,定可事半功倍。” -------------- 第七百六十八章 打你跟打球似得 杨资谦是了解杨霖的,比很多大夏人都要了解。 他在发出国书的时候,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这一战势必艰苦。 不过他不认为自己会败亡覆灭,面对大夏,若是不反抗,那才叫败亡。 败的没有踪迹,败的轻描淡写,甚至败的十分安乐。 高丽这个民族,都会慢慢消失,融入到长城那边的王朝中。 大理、交趾、回鹘、吐蕃就是例子,现在的契丹和悉人、渤海人、室韦人,正在走这条老路。 杨资谦不想当张伯玉,他想建立一个朝鲜王朝,永世延续下去。 杨资谦整顿兵马,修缮武器,约束刚刚被打败的民夫军。 他甚至废除了很多高丽国的苛捐杂税,废除了贵族的特权,将门阀的土地丈量后分给农民。 健忘的高丽人,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仇隙,他们现在跪在地上,高呼杨资谦万岁。 若是给他们一段时间,真的就会做大也说不定,幸亏宋江、韩世忠等人,力主出兵。 韩世忠的大军,走平卢锦州一带,行军只用了半个月,就从龙城抵达鸭绿江。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争,经过这几年发展的大夏,在它国力最强盛的时候,是没有打仗的。 相反,前些年,却战火不断,所以这也是一次检验。 都知道我们很强,我们强到什么地步了? 作为三军主帅,韩世忠还没到鸭绿江,就命令吴玠渡江,接管崔洪旭残部最后的地盘。 这些民夫巴不得夏军赶紧来,免得被杨资谦打进来,将他们全部杀了。 吴玠在大宁江驻扎,澄海水师则把山东兵马,运到了安义镇。 杨资谦试探性地进攻了一下,还没到大寨前,就被各式火炮炸的丢盔弃甲。 然后大夏轻骑出寨追击,追到妙香山,杨资谦埋伏的兵马尽出。 吴玠一看,索性一挥手,下令将援兵和逃兵一块歼灭。 杨资谦手下兵马,被杀的丢盔弃甲而逃,若非妙香山道路难行,不适合骑兵追击,恐怕高丽人要丢下五六万尸首在这里。 此战彻底打去了杨资谦的侥幸心态,也知道这支短短时间内,击溃女真的兵马的厉害。 当世最强,名不虚传,而且不是那种刚刚好的最强,是把第二给甩开几十倍的强大。 这一战,也彻底打消了杨霖的疑虑,他开始放手支持这场战争,并且力主将战争扩大。 杨资谦和他的朝鲜国王的美梦,即将破灭。 逼到绝境的杨资谦,回到仁州老巢,告祭祖先,重新改回李姓,势要与大夏血战到底。 --- 龙城,马球赛场。 无数人将此地拥挤的满坑满谷,很多人都是忠实的球迷,但是也有临时起意来涨涨见识的。 其他座位都是人挤人,在朝南的一面,有一个地方却很稀疏,还挂起了帷幕帘子。 杨霖懒洋洋的躺在一个软塌上,眼睛半眯着,在这吵闹声震天的球场,都恨不得呼呼大睡。 在他前面,种归夷、蔡灵宝翘着屁股趴在栏杆上,在那挥着拳头大呼小叫。 她们都有各自支持的球队,种归夷作为一个西军将门虎女,自然是秦拢队的铁杆粉丝。 而蔡灵宝,更支持江南队。杭州是蔡京的第二故乡,他爹就埋在那里,虽然被方腊给刨了。 可巧今日就是这两个队伍交手,秦拢出了不少将军,在京城中有很多秦拢出身的人。 江南作为最繁华的省份之一,也有不少人在京城活动,所以今日的球市格外火爆。 这一切都和杨霖没有关系,他此刻只想睡觉,前些日子他爹杨通回来了。 杨天爱哭着到杨通那里,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之后,马上就让吕太玄收她做了义女。 义女被人抢了,杨霖没甚在意,但是接着杨通就做主,让他纳自己的这个四叔的干女儿为妃。 杨霖誓死反抗了两三秒,很快就在杨通的训斥下,接受了。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自己亲爹的话,不听能行么。 于是十分“不情愿”的杨霖,还是下诏了。 杨天爱改名吕月姊,入宫之后,杨霖昨夜临幸了她,弄了半天才进去,十分劳累。 偏偏这小妮子,好像上瘾一样,咬着牙要了好几次。 弄得一个现在卧床不起,一个疲倦至极。 一场球赛,在杨霖眯了一会的功夫,已经结束。 江南队以一球小负,输给了秦拢,种归夷扬眉吐气,蔡灵宝却郁郁不乐。 如今大夏,娱乐生活十分丰富,除了马球比赛,还有蹴鞠联赛;城郊的河内有划舟赛;商会时长举办舞龙舞狮会… 闲暇之余,可以扶老携幼,带着家人观看比赛。 而且这些比赛,还衍生出众多的岗位和生计,养活了一大帮人。 赚钱的手段,也不光是卖票,还有各色各样的衍生生财渠道。 比如说马球就得用马,从购买到训练都要用到人,还有兽医、队员、教头、场地修葺人… 高柄眼看马球比赛获利越来越大,直接放弃了所有权,将之交给了朝廷。 这个产业链太大,掌握在一个高官的手里,肯定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猜疑。 杨霖虽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高柄主动做了,他还是乐见其成。 亲自在早朝时候,夸赞了高柄的高风亮节,赐下墨宝一副,上写着“衙内敞亮”。 高俅和高柄,看着这幅不伦不类的赐字,大摇其头。 高俅更是直言,“官家这字,越来越差了。” 杨霖确实没有这个天赋,他的字迹继承了原本的杨霖,中规中矩,没有神韵。 现在更是荒废已久,破罐子破摔了。 本来准备裱起来挂在门口的,也只好挂在书房内,不起眼的地方了。 光一个蹴鞠联赛,就能为朝廷赚几百万贯,更别提比蹴鞠联赛还要火爆的马球联赛了。 毫不夸张地说,这马球联赛,就能支持整个高丽战争。 打你,还不如打球费事… 两个皇妃转头一看,答应陪她们来看球的官家,竟然在呼呼大睡,不禁都噘嘴撒娇起来。 杨霖揉了揉眼睛,道:“打完了?走吧,回去睡一觉。” 两个小皇妃,同时眼睛一亮,笑着就要扶他起来,一个比一个乖巧懂事。 杨霖大喜,随即大惊,赶忙辩解道:“朕的意思,就是单纯地睡觉,歇息一下。” “……” 两个小美女露出小虎牙和小酒窝,眯着眼,相视一笑。 杨霖吓得腿都软了,被她们挟持回宫,有气无力地摆手招呼内侍,“让御膳房,准备些海狗鞭炖汤…” ------------ 第七百六十九章 绥靖西南 韩世忠领兵多年,并没有犯兵家大忌。 他在进入高丽之后,协同澄海水师,专挑高丽兵马聚集的地方打。 高丽国土狭长,没有纵深,尤其没有南北纵深。 而此时的大夏军队,人均两匹战马,机动性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杨资谦很快就发现,自己预想的苦战几年,把夏军耗走的想法,还没开始就已经破产了。 他终究是短视了一些,不像耶律大石那样,重视情报,杨资谦对大夏的了解,太少了… 巨大的国力差距,让这场战争,很快沦为清缴。 此时京城派来了一位大官,太尉宋江亲自抵达高丽,他对于兵事完全不插手,专门负责率领崔洪旭的残部,高丽民夫集团,收编地方。 宋江从密州登船,阮小七亲自压船,陪着他出海。 巨大的战船上,宋江等人扶栏远眺。 “小七,这茫茫海面,我还是第一次来。” 阮小七见到了宋江,十分开心,“哥哥,这还不算什么,澄海三面是陆地,航行不了多久便可以登岸。南海水师吴麟那里,才是真海!” 宋江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小七呐,这儿山水即使小,也是俺们这些汉子的乡土。” 阮小七深以为然,点头道:“哥哥说的正是。” 开城作为高丽的都城,一直以来,都是高丽的门阀聚集的地方。 夏朝先锋大将吴玠领兵围住开城,城内人心惶惶。 城外的夏人军队,军容齐整,战绩骄人,没有人觉得高丽能够挡住这一次的攻击。 城楼上,已经改回祖姓的李资谦扶着矮墙,眼里阴晴不定。 若是面对的是一般的汉人皇帝,他此时肯定毫不犹豫,选择投降。 但是他太了解杨霖了,自己若是投降,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个人睚眦必报,而且张伯玉、段正淳等人,都是投降之后,毫无二心,或者说没有丝毫反抗的动作,才能保住富贵和性命。 但是自己是明摆着跟他对抗了,还被打成这样,杨霖会有什么仁慈之心,纯属是骗三岁小孩。 看着城下的兵马,李资谦只觉得毫无希望可言,这根本不是高丽能够挡住的军队。 可惜,我李资谦生在了高丽,若是我也在那汉家王朝,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 皇城,御花园。 杨霖心情很好,前线打得顺利,宋江前去治理共占区,自己也很放心。 不管是西域还是草原亦或是辽金的大后方,宋江都手到擒来,他有丰富的经验,最会拉拢一批、打压一批。 在西域,他铁血镇压喀喇汗的宗教反抗力量,摧毁穆斯林在当地的所有神像,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在草原,他利用克烈人收伏留下的部落妇孺,而在富金山把精壮的战士全歼。 在上京府,他只杀女真人,而以解放者的姿态,出现在契丹人、室韦人和悉人面前。 总之这个是一个可靠的人,高丽问题希望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就彻底地解决掉,免得遗留给子孙一个烂摊子。 杨霖斜倚在软塌上,看着手里的密卷,这是西南传来的最新消息。 方七佛把黔中杀了个遍,思州田氏被连根拔起,几乎没有一个活的男丁。 然后方七佛找了一个播州杨氏的下人,让他反水举报杨氏谋反,方七佛派人传播州杨氏家主杨惟聪到军中大营。 杨惟聪思前想后,不敢前去,方七佛以此为由,下令整个西南兵马,全力进攻播州杨氏。 杨霖掩卷叹息,播州杨氏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野心的。 他们不断蚕食黔中的土地,吞并小的部落,但是谋反的野心还没有。 直到几百年后,他的后人杨应龙,野心膨胀造反了。 但是那时候,已经是大明万历年间了。 从长远看来,方七佛的举动绝对是正确的,一个分裂的西南,永远是一个隐患。 朝廷若是控制不了黔贵云滇,大一统就是个笑谈。 大宋国土很小,这些地方是主动来纳土归宋的,但是大夏不一样,这已经是在大夏的中部偏西了。 杨霖叹了一口气,这时候芸娘捧着茶盏过来,见他愁眉不展,便问道:“官家,请用茶。” 杨霖瞟了她一眼,一手拿过茶盏,一口喝乾,然后把茶盏一丢,伸手揽住她的腰肢,放在膝上。 心不在焉地揉捏起来,但是脑中却像走马灯般转着念头。 芸娘有些吃痛,但是不敢打乱杨霖的思绪,反倒咬着牙使劲挺了挺,让他更加顺手。 终于,杨霖还是下定了决心,将手里的芸娘一推,搓了搓手骂道:“促狭的淫妇,就知道勾引主人,赶紧滚去让高柄和白时中来见朕。” 说完还在她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 芸娘没好气地爬起身来,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风情万种地扭腰晃臀,前去找内侍传诏高柄。 不一会,高柄和白时中结伴来到宫中,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错。 凑上前问道:“官家,诏微臣前来,所为何事?” 杨霖轻咳一声,道:“播州杨氏造反,方七佛已经上书,准许他调动西南兵马,剿灭杨氏。你们两个,开始选调文武官员,准备在西南大肆兴建府衙,设置流官。” 白时中稍微一愣,这怎么又开了这战场,好在这几年也习惯了。 当初打女真,国库空虚到没有一分钱,还不是咬牙发债券撑了过来,区区西南播州,更不在话下。 两个人兴冲冲地回到明堂,准备选调官员赴黔中。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迁都龙城之后,西南更加偏远。 大家都不愿意前去,而且那地方民风还没开化,夷民桀骜难驯。 最要命的是道路难行,崇山峻岭,悬崖峭壁,一望无际。 所以官场流传一句话,宁往喀喇汗,不去云贵川。 西北的那些回鹘、党项、吐蕃人,如今比汉人还遵纪守法,他们信仰杨学,神话君主,谁敢犯罪都要小心同族人把他私下解决了。 白时中挑了一些刚刚升学的太学生,亲自一个个教导勉励了一番,开始派人护送他们前去赴任。 西南,也逐渐安定下来。 ------------ 第七百七十章 大结局! 重明五年冬,大夏朝廷依然没有停下征伐的脚步。 曾经信誓旦旦,许诺文武大臣,将会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皇帝杨霖,又一次失信了。 这一回外攻高丽,内征播州,相当于同时打了后世的万历三大征的两项。 万历耗尽了国库,留下了一大堆问题,但是如今大夏却没有这个烦恼。 同样是后世的明朝,永乐的大手笔比万历三大征,不知道高多少倍,却依然国库充盈。 因为他搞了一个郑和下西洋,从海上赚了一大笔钱,现在的话,不知道相当于多少次的下西洋了。 不光是海商,陆地四通八达的商路,也给国库源源不断地充血。 满朝文武和举国百姓,也都习惯了,什么时候没仗打了,才叫一个新奇。 军方上至五军都督府,下到普通小卒,大部分人都希望有仗打。 如今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时代,冒领军功在大宋是潜规则,现在则不一样。 文教的展开,洗涤了军中风气,很多人都是一身正气。 他们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荣誉感十足,十分自豪,而不是之前被迫卖命。 尤其是底层的军官,谁要是敢破坏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军人荣誉,他们估计不会善罢干休。 军中有渠道,是可以上达天听的。 这就保证了如今的军功晋升渠道,可以让人多了一条改变家族命运的路。 一个平民有多条渠道上升的国家,必然是充满朝气和野心的。 有花不完的钱,有稳固的后方,有渴望征战的将士,有野心勃勃的皇帝。 大夏抓到开战机会,就肯定会打。 皇宫的一处大殿内,两只高大的铜熏炉烧得正旺。外面滴水成冰,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杨霖在此宴请群臣,并周围的藩属国使者,各有礼物奉上。 现在当大夏的藩属国,是一个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给了他机会出兵。 一旦大夏出兵,他们就会多出几个府来,甚至是省。 而被征讨的国家,往往连渣都不剩,南亚已经有多个公国遭难了。 所以这些出使大夏的番邦臣子,一个个正襟危坐,全神贯注,目不斜视,生怕被逮到毛病。 杨霖自己却没有这种想法,在他看来,自己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即使是稍有不敬,自己也不会深究。 他端着酒杯,笑吟吟地和身边的臣子谈话,又是一年岁末,总归要对亲近的臣子们说些体己的话。 坐在他跟前的,左边是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品阶威望最高的蔡京。 蔡京须发皆白,少了徽宗朝的勾心斗角,反倒老的慢了下来。 他的精神看上去还很好,在他跟前是他的三儿子,也是杨霖的弟子蔡绦。 在御驾的右边,是当朝宰相白时中和范宗尹。 大殿内容纳近千人,也丝毫不觉得拥挤,呈回字形排几列小几,各自用餐饮宴。 此时,礼部官员有人迈步进来,走到杨霖身前,抱拳道:“启奏官家,有契丹使者,前来进贡。” “进贡?” 包括杨霖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 耶律大石,真不愧是一个枭雄,他娘的能屈能伸…… 契丹使者,身穿传统的契丹服饰,迈步走进大殿。 他们的表情凝重,在大辽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不知道一向勇武的皇帝陛下,为何要向大夏纳贡。 虽然不称臣,但是强弱地位,就此确立。 大辽举国哗然,根本不能理解陛下的做法,在他们看来,大辽正在迈入一个比以往还要强盛的时期,正好东进和大夏争锋。 大殿之内,夏朝文武群臣,都分外开心。 最强大得了辽国,也主动来纳贡了。 在场的小国一看,果然个大夏为敌就是死路一条,辽人现在如此强盛,都认怂了。 在遥远的复辽城内,耶律大石面带愁容,他正直年富力强的时候,却不得不低下了头。 了解的越多,就越害怕,大夏如今实在是太强了。 更让耶律大石担心的是,夏朝强的是一个文明,一种传承,只要这种风气养成了,他们会持续强大。 而契丹只是一时的武力压制,打得西方这些未开化的小国低头。 而且夏朝的主体,汉人的数量已经到了一亿多,还在飞快地增长。 而契丹人,至今还是几十万,他麾下的兵马,以突厥人为主,还有各色人种。 这些人在平日里,还能因为武力压制,为自己效命。 一旦和强大的夏朝开战,他们是不是还会忠心不二,就很值得怀疑了。 一旦临战反水,自己后方先乱了起来,大辽这个看似强盛的帝国,就会轰然倒塌。 而夏朝不一样,只要他们文明没有断,早晚会复兴,这就是可怕之处。 领悟了这一点的耶律大石,冒着族人异样的眼光,断然决定向夏朝纳贡。 当年残存几万族人,从云内的炼狱中逃了出来,跋山涉水,一身灰尘。耶律大石目光坚毅,腰杆笔直,从未哀叹过哪怕一声。 如今江山万里,子民亿兆,灭国数百,大辽的皇帝却再也没有了坚毅的目光。 曾经他对着耶律阿保机的画像,再三盟誓,要杀回马盂山,八部契丹的发源地。 现在马盂山只在梦里得见了…… 篝火旁,耶律大石站起身来,相比于龙城大殿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复辽城的皇宫内,空无一人。 连宫娥太监,也被耶律大石赶了出去。 一个钳发小辫的男孩,站在殿门口,看着熟悉的父皇。 不知为何,他眼睛一酸,泪珠滚落。 “父皇!” 耶律大石一转身,眼角终于展开,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 这是他在西方建国之后,生的孩儿,取名耶律东进。 耶律大石目光中透露出温馨,深深望向了东方。 杨霖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契丹的使者,两国之间,两个民族之间,几百年的恩怨情仇,组成了这片大地上最波澜壮阔的一段历史。 如今大戏落幕,出走东亚的契丹人,再想回来时候,他们故土上的族人,只怕连契丹语都不会说了。 杨霖十分真诚地说道:“朕与辽皇帝,许久不见,尔等回国之后,代朕传句话。就说这大夏欢迎他前来做客,也欢迎所有西方的商人、游客和遵纪守法的百姓。” “若是耶律大石有意来此,朕愿陪他前往长春州,拜祭祖先。” 辽使一一记下,拜别之后,踏向了回国的路。 --- 重明六年,初秋。 韩世忠攻下釜山,高丽所有门阀贵族,包括李资谦在内,尽数被擒。 东征将士在京郊献俘,斩了李资谦一家,宣布高丽划归沈阳府。 献俘仪式上,在杨霖的身侧,有一个特殊的客人,就是辽帝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以弥天大勇,来到大夏,负责迎接护送他的,是秦拢总督姚平仲。 两个曾经惺惺相惜,又互相提防算计的人,在女真威势最盛的时候,是他们两个,在云内,挡住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 让他们铩羽而归,第一次被人挫了锐气。 后来耶律大石出卖姚平仲,险些置他于死地,姚平仲绝境时候,选择死守云内,等来了救援大军,也因此汉人收回了沦陷几百年的云内。 姚平仲见了耶律大石,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辽人无不惊怒。 只有耶律大石哈哈一笑,说道:“希宴,好久不见!” 然后两人把臂进了延安府,姚平仲亲自护送他,去往龙城。 献俘之后十天,杨霖亲自陪同耶律大石,前往长春州。 在马盂山,祭奠了耶律阿保机,然后再招魂桥,签订了盟约。 两国沿边州军,各守疆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 若有作奸犯科之人,两国应合作逋逃,彼此无令停匿。 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免除关税。 …… 大夏重明十年。 某日,大夏皇宫。 杨霖睡得正酣,身边十几个美人粉臂玉臀,玉体横沉,凌乱无度,显然累的睡了过去。 突然一团白光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沉睡的杨霖眉头一皱,缓缓转醒。 好一阵,消化了脑中有关长生与成神的信息后,杨霖哂然一笑,“原来真有主角光环,天命在我。” 自此,大夏永垂无朽,万世无疆。 (全书完)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