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病娇》 (01-77)作者:语焱 - xp1024.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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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东宫藏病娇(重生)
作者:语燚
文案:
又名《重生后,太子穿上了品如的衣服》上一世,兵部尚书嫡女林舒曼被继母安排嫁给那个阴鸷、冷酷的东宫太子。
为了逃离那个传闻中的邪神,她不惜悍然抗婚。却一步步被蒙骗,被利用,成了端王登上王位的垫脚石。而后幽居妃殿,受尽欺凌,最后,被诬陷与废太子私通,赐毒酒身亡。
再睁眼,林舒曼躺在东宫的寝殿当中,竟是在一段巫山云雨之后!
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卷入到这无尽的争斗之中,却在一起身时候发现,重生的她和太子竟然——灵!魂!互!换!了!
林舒曼:我不想去上朝,我不会权斗。
太子:不,你会。
林舒曼:我不想当皇帝,我不想复仇了。
太子:不,你想。
林舒曼:你一定要时刻跟着我,要不我害怕。
太子:好的。
于是,市井传闻变成了:那个传闻中狠厉,阴毒的太子变得更加阴鸷了,竟然把没过门的太子妃给幽禁了!
太子:我没有,我不是,你们瞎说
重生后,林舒曼走上了娶美人,撕渣男,当皇帝的人生巅峰。
重生后,阴鸷病娇太子变成了嘤姿飒爽的小婊贝。

第一章 重生
阴冷潮湿的地牢之中,水滴在啪嗒,啪嗒地掉落着。每滴落一次,都足以让人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心惊胆寒。
林舒曼瑟缩在肮脏滑腻的墙角处,单薄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圆睁着杏眼,瞳孔因为过于惊骇而骤缩。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残忍的酷刑。
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眼睁睁地看着被绑在架子上的靳霄,从那个目下无尘的桀骜浪人,变成了如今这般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嶙峋白骨的怪物。
林舒曼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愿意用全部身家性命跟随的男人,这世上拥有最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当朝天子,竟然会如此残忍地对待这权斗的落败者。
林舒曼不是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她也明白成王败寇的道理,可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如今与这废太子一样,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被幽禁在这如同人间炼狱一般的地牢之中,亲眼看着这等惨绝人寰的场景。
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腐臭味,血腥味让林舒曼一阵接一阵地干呕。
架子上传来一声虚弱的冷笑,被一刀刀割掉血肉的靳霄还没死,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即便气息细若游丝,可他的声音依然是那般阴鸷冷酷,“可怜么怕什么,下一个就是你。”
这声音犹如指甲刮过白骨般,阴森可怖,林舒曼无助地蹲在墙角,不住地摇着脑袋,“不可能,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狠心的”
靳霄已经湿透了的长发凌乱地遮住他惨白的容颜,可依然能看到这位曾经因为狠厉,而名贯京都的太子爷,与生俱来的阴鸷,“你的悲剧不是从被迷晕送到我床上开始的,而是从你当初选择他的时候,就开始了”
林舒曼正欲回答,却听见牢房外传来了一阵娇俏的笑声,那声音的主人鼓着掌,“不愧是我们曾经的太子爷,说话就是这么一针见血。”
地牢里只有一个很高的小窗口,可以透进来一缕微末的阳光,那束阳光恰好落在眼前女子姣好的容颜之上,眼角眉梢都挂着得意之色。
林舒曼看着眼前的女人,有些愕然,她是林舒曼同父异母的妹妹,林静娴。今上登基之后,不顾林舒曼的万般阻拦,还是纳了林静娴为妃,与林舒曼分居东西二宫,共同执掌后宫事务。
可渐渐地,林舒曼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枚抚慰群臣的棋子罢了,幽居在妃殿之中,寂寥无奈地度日。
铁链碰撞的叮咣声传来,牢门被打开了,林静娴走到舒曼面前,居高临下地藐视着无助可怜的林舒曼,笑道,“圣上说,他与姐姐,还是有些真感情的。毕竟当年圣上登基,咱们林家可是也出了力的呢。”
说到这,林静娴的眉毛一挑,侧头看向奄奄一息的靳霄,嘴角那妖邪一般的笑意更甚了,“可惜那痴人,被你拒婚了,还把你放在心尖上,痴痴等你呢。”
林舒曼听闻至此,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静娴。
当年她那面慈心黑的继母,听闻了东宫太子凶狠残暴的恶名之后,果断撺掇她那做兵部尚书的爹,促成了林舒曼与东宫的联姻。
林舒曼与靳霄的初次相见并不愉快,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成了政治牺牲品,不甘心就这样嫁给传说中的这尊邪神。
她为了自救,不惜悍然抗旨,辞了与太子的婚约,最终嫁给那个她以为争储无望,可以远离纷争的端王,也就是今上。他不仅没有远离朝堂的漩涡,甚至凭借着他那过人的忍耐力,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可她换来了什么?与她这一辈子最怕的人,关在同一间地牢之中,仰人鼻息的活着。
或者说,连活着,都可能要变成奢望了。
昨夜宫中夜宴,酒过三巡之后,林舒曼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竟被皇帝带人正堵在了废太子的床榻之上。她万般辩解哀求,可皇帝依然不肯相信她与靳霄是清白的。
于是便有了今时今日的这般下场。说到底,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
她最后的作用,也不过是皇帝除掉这个废太子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她挣扎着起身,拽过林静娴的衣袖,正欲再辩解一二,林静娴却猛地一甩袖子,将已经虚弱不已的林舒曼直接甩到了墙上。
后脑磕在坚硬的石壁之上,登时感觉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她伸手摸了摸后脑,已经是黏腻一片,应该是血吧。
林静娴见这个曾经事事都压她一头的姐姐如今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不禁喜不自胜,道,“圣上就是看在林家当年为他所做的诸多事情,才会网开一面”
说到这,林静娴故意顿了顿,她仿若欣赏着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一般,欣赏着姐姐眼中因为她这一句话而闪烁出的希望光芒。
她殷红的嘴角轻轻一挑,“留你一具全尸。”
说罢,看着林舒曼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相信这一切而展现出来的惊恐与不可思议。
林舒曼身后便是冰冷的墙壁,可她依然在想尽办法往后退缩着。她疯狂地摇着脑袋,梨花带雨地抽噎着,“不可能不可能圣上不可能这么狠心的”
“狠心?”林静娴娇俏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舒曼从未见过的阴毒,“你身为宫妃,私通废太子,这等罪名,足以株连九族!若不是我极力保全林家,如今列祖列宗都要因你蒙尘了!”
林舒曼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她挣扎着推开上前钳制她的宫人,奈何本就身娇体弱的她,又被如此惊吓,根本不是那些整日里干粗活的宫人的对手。
只能哽咽着,哀求着,“妹妹,我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他的床上的我是冤枉的”
封闭空旷的地牢里,林舒曼的哭声凄惨地逡巡在靳霄的耳畔,他惨白的嘴角巍巍上扬,冷冽地道,“私通?靳邈!成王败寇,我认赌服输,但我还不至于要他的女人!”
说到这,靳霄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思考了一下,顿了顿,继续道,“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与这女人,有任何瓜葛。”
林舒曼在自己的哭声之中,听见了靳霄的话语。无论他是为了保护自己也好,保护舒曼也好,还是真的单纯只是对她的厌弃。舒曼都想抓住这个话茬,继续为自己辩解一番。
然而那宫人如同鹰爪一般有力的大手已经捏住了林舒曼的下颌,一股咸腥苦涩的味道充盈着她的口腔,她拼命想要吐出这杯苦酒,奈何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只能够任人宰割。
最终,她还是喝下了毒酒。
林静娴最后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一生荒唐的姐姐,果断地转身离开了地牢,临走时还吩咐道,“此等罪人,既进不得皇陵,也进不了我林家祖坟。待那靳霄死后,就将他们二人合骨,葬在乱坟岗去吧。”
生而纠缠,死后依旧纠缠。林舒曼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妹妹,这般狠毒。
如同有万只蚂蚁在腹腔内撕咬的疼痛感一阵阵传来,林舒曼匍匐在地,扭曲着身体,挣扎着,爬向了那已经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靳霄。
想要与他再说些什么,可终究没能再说出口。
当撕心裂肺的疼痛感逐渐消失,林舒曼才明白,死亡,是这样一种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声又一次将舒曼从昏昏沉沉中叫醒。她睁开眼睛之时,正是盛夏的夜晚,黏腻而闷热。
她盯着眼前的帷幔看了许久,头疼欲裂的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一次活了过来,更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香软的床榻之上。
她闭上眼,狠命地回忆着究竟发生了什么。记忆力,男人粗重的喘息之声,她自己娇嗔的吟哦之语,缠绵悱恻地逡巡在她的脑海之中。
与之相匹配的,是那滚烫灼人的鼻息,那粗暴有力的亲吻,以及她作为一个女人,初经人事,裂帛一般刻骨铭心的疼痛
这一点一滴记忆逐渐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起来,林舒曼实在难以置信,她竟然重生了,而且还经历了一番巫山云雨?
脑子里那男人的模样逐渐浮现,凌厉的五官,深邃的眼眸,薄凉的红唇,以及惨白的肤色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个与她同赴黄泉的男人靳霄。
思量到这,林舒曼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竟然在从活一世的第一天,便将自己交付给了这样一个邪魔一般的男人?
回忆着他方才的疯狂,回忆着他的予取予求,回忆着他近乎于狂癫的占有欲,林舒曼突然想起,地牢中,他掷地有声的话语。
“永生永世,我都不会与这女人有任何瓜葛。”
桀骜执拗如他,怎么还会同她
她艰难地侧过头,看向床榻之上另一侧的被子,高高隆起着,显然,人就窝在里面。
恼羞成怒的林舒曼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拽过那被子,正欲与靳霄理论一番。可就在她掀开被子的一刹那,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眼前人不仅不是靳霄,而且还是个女人。更可怕的是,这个面色潮红,双眼含泪的娇憨女人,怎么看起来如此熟悉!
借着惨白的月光,林舒曼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惊讶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不就是她林舒曼自己么!
“你是谁?”
林舒曼颤抖着,想要问个究竟。可是她一张嘴,一阵嘶哑低沉的声音便从她自己的嗓子里传来,惊得她登时便一身冷汗。
显然眼前的女人也吓得够呛,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却只被子轻巧滑落,比锦缎还要丝滑的瓷白皮肤骤然露了出来。
惊慌间,竟没有任何遮挡。
林舒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人,比重生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燥热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拼命压抑着这份冲动,却根本力不从心。
不多时,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上,慢慢隆起了一个小帐子。
她实在无法相信,在重生之后,她变成了一个男人,还对着“自己”的身体,有反映了

第二章 撒娇

第一次做男人,林舒曼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慌乱间想要将那顶“小帐篷”压下去,她拼命拍打着下身,却发现无济于事,甚至还有了势头更盛的意思。
半晌,身侧终于传来一声女子的浅笑,那声音柔美婉转,却阴沉得几欲凝出冰碴来,“我劝你一句,冷静一点,兴许一会自己就好了。”
林舒曼看向旁边的“林舒曼”,再加上自己身体的异常凸起,即便再后知后觉的她,也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哭笑不得地道,“你是靳霄?”
对方白皙无暇的脸庞上噙起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杏眼之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那是林舒曼见惯了的,独属于靳霄的目下无尘。然而这种阴鸷之气在“林舒曼”那娇俏的两个小酒窝之下,登时没了压迫感。
全然化作了一抹足以让人心酥气软的娇柔。
被这个残酷的实事一吓,林舒曼倒是如同一盆凉水浇头,身体的异动也逐渐恢复了。她看着旁边的人道,“我们这是重生了?为什么会这样,你变成了我,我变成了你?”
靳霄点了点头,“可能你上辈子欠我的吧。”
林舒曼气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么?她虽然与靳霄想到了一块,但她仍然无法理解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不是没想过这会不会又是林静娴的轨迹,然而林静娴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让已经身残至斯的靳霄恢复一个健全的身体,更何况,还将她的三魂七魄嵌入了其中。
林舒曼压抑住自己满心的疑窦,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今日到底是何年何月,我们都不知道。”
同样是起死回生,同样是灵魂转换,如今在那娇柔软弱的身躯内的靳霄,倒是冷静不少,他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今天是光文二十一年六月初一。”
林舒曼听后一愣,半晌没缓过神来。光文二十一年?洪武帝,也就是靳霄的爹,共在位二十四年。如此看来,这是光武帝驾崩前的第三年,此时的靳霄,依然是这九五之位的唯一继承人,东宫主位,太子殿下。
而前世的她,也是在这一日,与传说中的阴鸷太子认识的。
这一日,皇后娘娘在东宫宴请京中贵女,无论是世代公卿,还是朝廷新贵,只要是出身还不错的嫡出小姐,都参加了东宫这场旷世绝伦的饮宴。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后娘娘这场宴会的意图是什么,东宫太子风华正茂,自然是男大当婚的恰当年龄。在世家女子中为其觅位良配,皇后娘娘不也就放心了么。
林舒曼作为兵部侍郎嫡长女,自然无法推辞。更何况自己的继母心中,也打着另外的小算盘呢。
林家四世三公,祖宗开下基业之后,世代忠良,皆是战功赫赫的良将。到了林舒曼的爹林擎英这辈,官职兵部尚书,也算是对得起祖宗基业了。然而此时的洪武帝已经年岁渐长,林家想要保住万年根基,自然要与未来的继承人攀上关系。
这时候,如果能与东宫联姻,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这位太子爷,十五岁征战沙场,收番邦,定叛军,回到朝堂之上,也是杀伐果断,对谁都不会心慈手软的性子。狠厉之名,早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此时的林家主母,定然是不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跳这火坑的。于是在宴会前的半个月,便日日给林擎英吹枕边风,让林舒曼前去赴宴。
前一世的林舒曼,恬静温婉,平素里永远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即便生母去世,作为林家嫡长女,父亲还是很疼爱她的,再加上有两个一奶同胞的亲哥哥,对她十分宠爱,继母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她也便没生出那么多防人之心来。
宴会前十几天开始,继母便开始为林舒曼置办新衣,挑选配饰,全府上下都忙活了起来。说实话,虽然上一世的林舒曼并不十分想嫁到东宫去,但见着继母这份操劳,还是颇为感动的。
可此时的林舒曼,重活一世。她知道继母后为自己置办所有行头,用的都是母亲留下的遗产。知道她后来为了将亲生女儿送进宫,对自己的种种诬陷。知道她一步步残害林舒曼的嫡亲哥哥们,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
此时,林舒曼呆愣愣地坐在床上,回想着自己荒唐的一世,不禁黯然神伤起来。
一阵冰凉如玉的触感从她的手臂处传来,是一旁的靳霄怼了怼她,“怎么着,你还不高兴了?我这么魁梧有力的身体给了你,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魁梧有力的身体?林舒曼看着此时古井无波的靳霄,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大哥,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还魁梧有力,你忘了你上辈子被片成松鼠桂鱼的样子了吧?”
这么俏皮的话,用这低沉嘶哑的声音说出来,着实让林舒曼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这娇嗔的违和感倒是撩起了靳霄的兴致,他突然欺身上前,压迫过来,纤长皓白的指头作势要撩起林舒曼身上的被子。
被林舒曼一把按住了那玉手。天地良心,林舒曼纯粹为了自保。奈何此时已经是男儿身,又是如此一位久经沙场的男人身体,自然力道比原来大了许多。
登时便差点将靳霄推了个跟头。此时靳霄在这样一副皮囊之下,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于是清澈的眸子之中登时泛起泪花,长而带翘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扑闪着,格外惹人怜惜。
他咬着下嘴唇,软若无骨地啜泣起来,娇嗔中还带着几分清媚,嗫嚅道,“你竟然打女人!”
林舒曼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子上了,她经历了死亡,经历了重生,经历了失身,经历了灵魂互换,都没有把她击垮,可此时此刻,一想到那个阴鸷可怖的男人,变成了自己的模样,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就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舒曼赶紧双手抱拳,“行了,我服了。”
林舒曼决定不再理会旁边自顾自做戏的靳霄,问道,“既然如此了,你我怎么办?顶着这身不属于自己的皮囊继续活下去?”
靳霄这戏来得也快,收得也快,“不然呢,你还打算再死一把么?”
说到这,靳霄收敛了方才的戏谑,嘴角勾了一勾,极为冷静地道,“所以我们都是想活下去而已,做戏,也得做得漂亮些,明白么?”
林舒曼即便再不愿意,也是无可奈何。如果双方的灵魂短期内无法调换回来,自己就顶着这个太子名头继续活下去,朝堂之上虎狼环伺,她在明敌在暗,多少人想要她身下的位子。稍有不慎,恐怕就小命不保了。
一先到这些腌臜的权斗,林舒曼便遍体生寒,她几乎失去理智一般,摇着头道,“可是我不想再斗下去了我怕我不敢你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依然会输,我怎么可能赢?”
“所以,上辈子的仇不报了?”
“不报了”
一旁的靳霄看着捂着脸的林舒曼,不冷不热地道,“好啊,你什么都可以不做,然后三年后父皇驾崩,你依旧被凌迟处死。而我,大不了嫁个什么将军兵卒的,虽然变成了女的,起码,我还能活下去。”
林舒曼一愣,她实在没想到靳霄会在此时说出作壁上观的话来,她嗫嚅道,“那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怕做不好。”
靳霄嘴角噙着笑,拍了拍林舒曼的呃胳膊,“行了,赶紧穿上衣服吧,只要你再别说放弃这等胡话了,剩下的事,我帮你。”
说实话,靳霄这话用女声说出来,轻飘飘的,软糯极了,却让慌乱的林舒曼格外安心。她怎么也没想到,上辈子自己辜负最多的人,竟然是自己此时此刻最为依赖的人。
窗外的喧闹声依旧,林舒曼赶紧起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衫,躲在帷幔之外,快速穿上了。
待林舒曼并不十分熟练地穿戴整齐,撩开帷幔,只见靳霄也穿好了衣裳,只是如瀑的黑发散乱开来,垂在腰际,正娇嗔地看着林舒曼,扯住林舒曼的袖子,撒娇道,“我不会梳女人发髻,你来给我梳嘛。”
林舒曼感觉心里咯噔一下,鸡皮疙瘩撒了一地。她是不是这世上第一个因为“自己”撒娇而酥软了的人?赶忙扶起床上的靳霄,道,“好,我给你梳头。”
可就在靳霄站起身来的一刹那,一股剧烈的疼痛席卷着他的下身,他竟然双腿一软,又跌坐回了床榻之上。
这时,林舒曼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怎么样?自作孽不可活了吧?”
靳霄也自知丢脸,然而骄傲如他,怎么可能认输,便回应道,“这能怪我么?”
林舒曼笑,“不怪你,难道还能怪我?你先醒过来,就不该对我做那样的事情,如今自食苦果了吧。”
说到这,林舒曼心里也打起了鼓。上一世临死之前,靳霄的话如今依然逡巡在她脑海之中,他狠厉而决绝地说过,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瓜葛。
可为什么醒来的第一时间,便与她巫山云雨了呢?
林舒曼为靳霄整理着发丝,镜子中那娇软可人的面庞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冷酷如塞外寒冬的表情。
“那你就得问问,外面那位了。”

第三章 盛宴

林舒曼手中一顿,听见了门外的吵嚷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林静娴在惺惺作态地哭泣着。
她登时心里有些慌乱,手中的力道也便没掌握好,抻得靳霄“嘶”的一声。
靳霄正欲揶揄两句,抬头却看见林舒曼神色之中的担忧,于是心底不知为何一软,不忍心再苛责了。
语气上却依旧是往日里的平淡如水,“你害怕?”
林舒曼摇摇头,“不是,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靳霄的发髻已经被整理好,他起身看向林舒曼,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刚一醒过来,就能知道今日是哪天。上一世,她,也来过。”
这倒是林舒曼始料未及的,毕竟上一世的这次宴饮,对于林舒曼来讲,着实算不上好的经历。酒过三巡,不愿参与到应酬之中的林舒曼一个人到后院转了转,却在一道画廊之中,遇见了匆匆而过,神色有异的太子。
那是她与靳霄的第一次见面,她恬静地侧过身,让出走道,只温婉大气地福身行礼,并不想与这尊邪神有任何交集。奈何靳霄脚步匆忙,一不小心踩到了林舒曼的裙摆,林舒曼顺势被带倒,摔向前去。
正跌在太子脚下。花容失色的林舒曼,抬起她那修长的颈子,一脸无辜地看向居高临下的靳霄,眼角和鼻尖都泛起了粉红色,娇软得如同一只迷了路的小奶猫。
而就是此刻,那神色凛冽的靳霄毫不犹豫地将林舒曼一把拽起,扔到了一旁。因为重心不稳,林舒曼向后一倾,直接倩影跌落,进了那冰冷的池塘之中。
后来很多事,都是林舒曼一点的一滴听说来的了。毕竟林舒曼因此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了近半月的时间。有人说,是那狠厉太子良心发现了,将她救起。有人说,是端王殿下恰好路过,将她救上了岸。
无论如何,林舒曼这一跌,彻底让她名声大噪了。皇后娘娘都特地请旨出宫,去林家看望了林舒曼,又没过了多久,宫中的圣旨也随之而来了。将她赐婚给,太子靳霄。
可此时此刻的两人,身体都是干爽的,她并没有跌落下水,却出现在了太子的卧房,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靳霄估计也猜到了林舒曼的疑虑,便回应道,“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药,你懂,是什么药。上一世我感觉出了酒中的异常,匆匆赶回去,恰巧在路上碰到了你。那时便以为,是你故意给我下的药。后来几经追查,才发现,并不是你。”
说到这,林舒曼清晰地在靳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而不是气愤。这让林舒曼大吃一惊,难道靳霄还希望,这是她做的?
“所以,后来你查到,是林静娴指使人干的?”
靳霄点头,“她等在我房门口等我回来。可我却在半路上碰到了你,又下水救了你好一会,也便逐渐清醒了。她扑了个空。”
林舒曼听闻错愕,上一世,她总怨恨妹妹与她争夺端王的爱,却不知妹妹早在太子还没没落之时,便打起了主意。
“那这辈子,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落水?”
靳霄云淡风轻地一笑,“我醒来的时候,咱们两个都在长廊之中,跌在地上,药效已经发作。上一世,我忍住了,落得如此下场。于是这一世,我不打算再忍了,就把你抱回了房中。后面的你也有印象了,云雨之后,你我昏昏沉沉地便换了灵魂。”
说到这,靳霄邪魅一笑,“还用我说得,再详细一点么?”
不用了不用了,您不要脸,我还要呢。
林舒曼转身便欲出门,却被一双细软的小手牵住,靳霄指了指自己的耳垂,道,“我只带了这么一只耳环,怎么办?”
说到这,林舒曼感觉自己脸都要红到脖子根了,肯定是刚才在床上翻滚之时,掉在哪儿了。她正欲再去床上翻,却被靳霄从后面叫住了。
她仪态万千地从耳垂上摘下另一只耳环,掰开林舒曼如今宽厚的手掌,道,“找不到就算了,这只也送你了。算作咱们俩的合作信物。”
说罢,两个清浅的小酒窝露了出来,笑得甚是俏皮。娇俏无害的样子,任谁都想不到,这内里的三魂七魄,是怎样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林舒曼带着行走不甚是方便的靳霄开了门。林静娴跪在地上,见“太子”出了门,立马匍匐上前,拽着“太子”的衣角抽泣道,“太子,静娴绝非不懂礼数,只是太过关切姐姐,才在东宫喧哗。请太子赎罪。”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林舒曼顿时觉得好笑,关切,从始至终,你何时关切过我呢?于是开口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需要你来关切?”
林静娴被这不咸不淡的冷冷声音吓了一跳,一众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她喘不上起来,只能讪讪答道,“我见太子殿下抱着姐姐进了房间,所以才十分着急的。”
林舒曼一愣,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一世的林静娴,应该依然等在卧房门口。那么靳霄将林舒曼抱进房中,必然是要当着她的面的。她若真的是下药之人,一定能猜出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林舒曼感觉自己周身都燥热起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脸红起来。
倒是旁边的靳霄不以为然地一笑,“妹妹真能说笑。我在后花园中崴了脚,恰遇上路过的太子爷,就把我抱回了房间给我上了药,能有多大的事儿?以后可再不能如此大声喧哗了,让人知道,以为我尚书府里没有规矩呢。”
靳霄这声音温婉软糯,俏皮中又带着几分娇嗔,当真是能让人心都化了。他转过头,看向林舒曼,继续道,“还望太子爷莫要放在心上,等回了府,我自然会禀报父亲,罚妹妹跪上半个月的祠堂。”
林舒曼看先他,心底不由地惊愕万分,传闻果然不虚,这世上当真没有人敢惹了这位阴鸷太子,否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过此时此刻,林舒曼也知道靳霄是在为她出恶气,心底还有有些暖意的。她板着面孔,轻轻点头道,“如此甚好,过几日,本宫会亲自去尚书府,督查林尚书的惩戒结果的。”
林静娴一听这话,赶忙上前想要再辩解一二,却见“太子”的目光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紧紧盯着那艰难走下台阶的“林舒曼”。
林舒曼见靳霄自食苦果,疼得走路都困难,就十分想笑,奈何有仇敌在侧,她咬咬牙,还是决定,报复林静娴一番。
想到这,林舒曼走上前,俯下身子,拦腰将靳霄抱了起来,脸上虽仍旧没有任何笑意,却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的脚还没好,还是少走路吧。”
林舒曼的“脚”字说得格外重,言语间的调戏之意让靳霄脸红到了耳根处。林舒曼心想,靳霄啊靳霄,你也有今天。
而跪在一旁的林静娴则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都说东宫太子阴鸷可怖,为什么在姐姐面前,确实如此温柔之人?
想到这,林静娴感觉自己算计一场,却落得如此结果,心中不服不忿起来,却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心中暗暗发誓,待回了尚书府,一定去央求母亲,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来。
“太子”吩咐下人,安排好马车,又轻柔地将“林舒曼”放在了马车之上。马车这逼仄的空间之中,再无旁人,靳霄搂着林舒曼的脖子,轻轻浅浅地在她耳畔细语,温润的鼻息喷在林舒曼的脖颈间,搔得她心里一阵阵发痒。
“明日你便来尚书府,我有好戏给你看。”
说罢,靳霄松开林舒曼的臂膀,端庄贤淑地坐在马车之中,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俏皮笑容来。林舒曼自己都服气了,她枉活了一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又这般撩人的风姿呢。
送走了靳霄,林舒曼顶着太子的身躯,站在门口,心底突然空落落的。上一世,她自作聪明地为自己选择了所谓的“改变命运”之路,走得一败涂地。
这一世,她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也就是朝堂之上风口浪尖的人物,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她真的能行么?
林舒曼正在怅然若失,却突然感觉左肩处有人拍了她一下,一回头,一张清秀中带着慈爱的面容出现在林舒曼面前。
她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人在她上一世的时候是见过的,正是靳霄的一母同胞姐姐,兴阳公主靳遥。
这靳遥虽与靳霄一母同胞,性情却极为温婉端庄。上一世在酒宴之上与林舒曼一见如故,对她是极为照拂的。据说后来皇后娘娘会对林舒曼青眼有加,被皇帝赐婚,这位公主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只是后来与西北鞑子交战,蔺朝节节败退,无奈之下,将兴阳公主送到了蛮部和亲,最终被折磨致死,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兴阳公主死后不久,她也一命呜呼了,根本没时间为她人悲恸不幸。
如今的兴阳公主满面含笑地看着她,眼神中都是宠溺与慈爱。当然,这份慈爱,是给予这幅身体的主人,“靳霄”的,可林舒曼还是觉得温暖极了。
兴阳凑上前,一脸窥得天机地笑道,“我今儿见到你央求母后许久的那个小姑娘了,当真是俏皮可爱,秀外慧中,我喜欢,母后也喜欢。”
说到这,青葱玉指点了点林舒曼已经懵了的脑袋,道,“行啊你,惦记这么多年了,才和姐姐说。府里人可都看见了,你刚才把人家抱回房间了?”
林舒曼感觉好像五雷轰顶一般,震惊不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以为自己和靳霄相识在这日的晚宴之上。
可实际上,靳霄已经,喜欢她多时了?

第四章 进宫

林舒曼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兴阳公主见状,以为自己言语有些失当了,毕竟年轻人面皮薄嘛,便继续道,“你和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去央求母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央求林舒曼努力去幻想着靳霄这般狠厉执拧人物,撒娇央求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该是如何一般场景。脑海里只浮现出一直猛虎突然在地上打滚,伸着舌头摇头晃脑的样子。
嗯,嘴角应该还淌着口水。
想到这,林舒曼登时打了个寒颤,咦,太恶心了。不过恶心归恶心,一想到这人为了她而去央求皇后娘娘,还特意设下如此酒宴,林舒曼便半是暖心,半是惊讶不已了。
她跟在兴阳公主身后,仔仔细细思量起自己究竟何时与靳霄相识的,又是如何莫名其妙走进他的心里的?惹得兴阳公主大为光火,怒道,“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八字没一撇呢,就魂不守舍的,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林舒曼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真的打心眼里关心自己的弟弟。这让林舒曼不免唏嘘,如今的她就是“靳霄”了,她需要活让“靳霄”活下去,让“林舒曼”活下去,同样,她也希望眼前的女人,活下去。
想到这,林舒曼开口道,“姐姐,还要麻烦你一个事情。我与舒曼之间,需要父皇赐婚。”
兴阳公主一愣,“这我知道啊,母后应允的事情,父皇不会不答应的。”
林舒曼继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能不能再快一点。”
兴阳公主嘴角含笑,“急成这个样子?平日里看你不苟言笑的,竟”
林舒曼低下头,凑到兴阳公主跟前,低语道,“我与她已发生实质,若不快些,怕日后生变。”
若不是林舒曼现在急需靳霄的帮助,急切地需要他来到自己身边,她说什么也不会以此为理由央求兴阳公主的。此时的兴阳公主虽然比靳霄大上两岁,但仍旧是未出阁的姑娘,弟弟猛然间与她说起这男女之事,登时便臊得兴阳脸红心跳。
兴阳嗔骂了自己这不争气的弟弟几句,便红着脸离开了。临走时,还是不忍心,道,“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了,若那姑娘真有了身孕,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林舒曼躺在东宫的软塌之上,近乎于一夜无眠。想着荒唐的前世,想着如今尴尬的局面,想着明天上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辗转发侧,一直快到天空即将泛起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睡了没多久,她便醒了。因为她明显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向下看去,林舒曼登时差点哭出声来,怎么又凸起了
林舒曼上一世,虽然嫁为人妇,可端王靳邈却始终只是将她当做花瓶一般摆设着。她也不了解男人早上这异动该怎么办。越是慌乱,就越没办法林舒曼不由地想起上一世,被下了药的靳霄,是如何忍住,不去碰林舒曼的呢?
不由地,心底生出一丝愧疚来。这么多年,她都错怪他了。
她此时此刻焦灼万分,实在没有办法,她唤了一声,内侍赶忙端来脸盆供她洗漱,林舒曼再顾不得其他,一头扎进那脸盆当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内侍登时吓得不轻,想要跪在地上求饶,可手中还得端着那脸盆不敢放下。
半晌,冷静了许多的林舒曼挥了挥手,示意小内侍可以出去了。林舒曼眼见着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想笑,平日里这阴鸷可怖的太子爷啊,究竟给这些下人们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
林舒曼见身体冷静下来了,便正式起床穿衣服。一众宫人簇拥而上,为“太子”更衣。林舒曼以为自己会等来一众莺莺燕燕的宫女来,可进来的,都是些阉人内侍,全然没有一个女人。
她大为不解,问道,“怎么是你们几个进来的?”
小内侍一愣,哆哆嗦嗦地回道,“太子爷,不是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伺候您更衣么?您平日里不许丫鬟们碰您的啊。”
林舒曼听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如同吃了糖蜜饯一般的甜腻。这一点上,靳霄倒是挺符合林舒曼心中的形象,冷若冰霜,洁身自好,就是有点不近人情。
不过高兴归高兴,此时此刻的林舒曼虽然已然是男儿身,可内心里还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姑娘家。她还是不太适应被一群阉人伺候着,于是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穿就是了。
半柱香之后,穿完了繁琐的太子朝服的林舒曼,被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她仰天长叹,“我做的这是什么孽啊!”
整个早朝,林舒曼都保持着沉默,生怕自己那句话说错了,露了馅。更怕那句话没说好,影响了她的生存大计。
好在今天早朝,都只是些日常汇报,林舒曼倒也还听得懂。散朝之后,皇帝将“太子”留了下来。
林舒曼站在洪武帝身边,低垂着则眉眼,根本不敢看他。可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在洪武帝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能轻叹一口气,问道,“你近日,可好?”
林舒曼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身为皇父,问自己的儿子是否安好?而且言语之间,竟然还带着试探性,仿佛是生怕眼前人发作一般。
洪武帝为什么会与靳霄疏远至此呢?
林舒曼赶紧拱手答道,“老父皇挂心,孩儿一切都好。”
“孩儿”两字一出口,洪武帝便愣了一愣,这位戎马倥偬的马上皇帝,一生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却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给俘获了。他已经忘了多久了,靳霄没有与他这般亲昵地交谈了,从来都只是自称“臣”。
于是满心感动的洪武帝心情大好,深不见底的玄色眸子里都闪出了异样的光彩,继续道,“听你母后说,你想要求娶林尚书家的嫡女?能跟朕说说,为什么么?”
这语气堪称卑微了,让林舒曼不禁有些诧异,她赶忙恭敬地回答道,“因为林家嫡女温柔娴静,品行端庄,秀外慧中,与孩儿性情甚是相投,堪为良配。”
林舒曼一口气说完这段话之后,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得要死,却发现心里舒坦极了。第一次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自己夸自己,真爽。
洪武帝肯定不知道林舒曼内心这出独角戏,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擎英也是国之栋梁,他家的嫡女,定然错不了。朕也希望你能赶紧添一位贤内助”
说到这,洪武帝欲言又止。林舒曼按照常理推测,他应该是想说“赶紧再生一位世子”吧。可林舒曼见他斟酌再三最后没有说出口的样子,再加上今日种种,便知道了这父子二人在此时,已然开始离心。
这可对她的生存大计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不能顺利继位,她这副躯体可就性命难保了。
林舒曼赶紧又恭敬拱手,“孩儿多谢父皇成全。”
洪武帝今日龙颜大悦,办事的效率也快。林舒曼前脚刚离开,他便招来内侍,将赐婚的旨意拟好,命人传下去了。
而林舒曼出了大殿,感觉自己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她站在长廊之中,极目远眺,琉璃瓦,重檐顶,朱漆门一个大殿接着一个大殿,一个寝宫连着一个寝宫。一眼望不到头的不仅仅是高墙翠瓦,还有那前世嫁与帝王家的无尽辛酸。
重来一次,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直接生在帝王家了。
尽管满腔悲戚,可林舒曼也理智地知道,此时不是悲春伤秋的好时候,她赶紧匆匆回了东宫,换下朝服,便又匆匆启程,去了林府。她得赶紧想办法把靳霄弄到自己身边来,好搞清楚他究竟与洪武帝之间有什么嫌隙。
林舒曼甫一下马车,还没进门,便隐约听见林府之中闹哄哄的声音来。她眉头一蹙,配上此时冷如冰窟的面容,更添几分冷冽,她转头问向门人,“出什么事了?”
门人并不识得太子殿下,再加上府中如今已然鸡飞狗跳,根本没心情回复他,只不耐烦地将眼前人往外一推,“公子莫要多问了,今日我们府上不见客人,您请回吧。”
林舒曼被门人一推,心底登时窜出一股子三昧真火来,她定睛一看,这门人她再熟悉不过,叫秦三,是她那继母秦氏的一个已经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仗着自己在家中有主母依靠,愈发放肆起来。
秦三也不知怎的了,眼前的这位面如冠玉,盛气凌人的公子被他这么一推,一双凤眼中冷若寒潭的眸子中更生几分阴冷,宛若塞北寒冬的万丈冰霜。
林舒曼嘴角勾了勾,轻蔑地哼出一句,“你这是在和本宫说话?”
说罢,她抬起一脚,直踹在那门人的心窝处,那人踉跄几步,最终还是被门槛绊倒,大头朝下地跌进了门里去。
院子内的吵嚷声仿佛都停滞了一刻,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门外这位身量颀长的翩翩公子,愣住了神色。
唯有已经被一众婆子拽着,分不得身,却又拼死挣扎着的清瑶,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人。
她早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得像只小花猫了,可眼神中依然带着决绝的狠厉。一见“太子殿下”站在身前,赶忙踹开钳制住她的婆子,冲上去,跪在“太子殿下”的脚边。
凄厉地哭喊道,“太子殿下,您要我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第五章 林府

林舒曼眼看着清瑶如此娇小单薄的身躯,却拼尽全力挣扎着,撕咬着,只为了保护自家小姐的样子。心中如同被钝刀反复刮磨过一般,又酸又疼。
上一世,随着林舒曼嫁入宫中的清瑶,为了保护被诬陷的林舒曼,竟然也是用这样一幅瘦弱的躯体,堪堪对抗前来扣押林舒曼的常侍。
林舒曼永远忘不了她扑向常侍,撕咬那阉人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困多年的小兽,孤独却又无助地与这世道抗争着。
最后的最后,被一剑刺入胸口的她嘴里叼着那常侍的一只耳朵,浑身都是殷红的鲜血,双目布满血丝,回头对林舒曼高喊了一句,“小姐,清瑶不能再护着您了!您要活下去”
而如今的场面,又与那日何其相似。林舒曼胸腔中的悲愤已然将她四肢百骸都调动了起来,她一个箭步冲到了庭院之中,一巴掌扇开了还要上前撕扯清瑶的婆子,拽起跪在地上的清瑶,护在了身后。
这辈子,清瑶,小姐再也不会如前世般痴傻了,我要护着你,护着靳霄,护着所有我爱的人,护你们一世周全。
一众丫鬟婆子们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敢造次,全都愣在了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清瑶这时候有了依仗,跳了出来,稚嫩的小脸气鼓鼓的,指着婆子们道,“都瞎了你们的狗眼么,见到太子殿下还不快去禀报,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众人面面相觑,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一个婆子还算反应机灵,赶紧跑回去,向家中主母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林舒曼扭身低头,看向义愤填膺的小清瑶,问道,“别怕,出什么事了,乱糟糟的?”
清瑶虽然被“太子”护着,可毕竟不知情眼前的就是她的自家小姐,所以说话的时候,也还是保留了几分,回应道,“小姐她上吊自尽了!”
林舒曼听完,登时觉得胸中怒火狂烧,这个靳霄,昨日让她来看好戏,结果就是看这么一出?
她强忍着差点要呕出的一口血,幽深的眸子变得更为冷冽,星眉紧皱,脸色着实难看异常,让周遭的人不由得不寒而栗。
林舒曼正思量着,要等主母出来迎她,端足了太子爷的架子,还是现在冲进去,看个究竟。只见里屋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位身姿雍容的妇人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丫鬟婆子,以及林静娴。
来人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体态丰满,倒是少有皱纹,一眼就能看出平日里包养得当,鲜有岁月攀爬的痕迹。林舒曼怎么会忘了她呢,这个一辈子面慈心黑的妇人,一步步算计她,算计她的父亲,算计她的兄长
正是她的继母,秦氏。
如今秦氏神色慌张地跪倒在她的脚下,战战兢兢地向她作揖问安,林舒曼心中的气却丝毫没有消减,她必须让秦氏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她冷冷问道,“怎么,尚书府这一早,就这么热闹?”
秦氏的脸上挂满了为难的神色,她几欲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正思忖着如何应付,却只见身后跟来的林静娴一把扑抢在“太子”脚下,抽噎着哭诉道,“太子爷喜怒,求您放过姐姐,她也是无心之过”
无心之过?腹黑如他靳霄,还会是无心的?林舒曼心底暗骂,这个靳霄,就算不是他自己的身子,也不能这般不知爱惜啊,活该你上辈子变成松鼠桂鱼。
林舒曼冷冷一笑,睥睨着地上的林静娴道,“你姐姐做了什么事,要我来宽恕?”
说到这,林静娴正欲张嘴,林舒曼却打断了她,继续道,“她做了什么事,要你来求宽恕,你是谁呀?”
林静娴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冷不丁被这刀子一般的话语一戳,登时愣在了原地,都来不及擦去满脸的泪痕,左右为难起来,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
按照以往林舒曼的性子,得饶人处也就且饶人了,可重活一世,她实在忘不了眼前母女所做的种种,于是靳霄那腹黑的性子也传染了她一般,竟有些玩心大起了。
她眼波一转,望向跪在地上的林家主母,问道,“舒曼呢,本宫有事要见她。”
舒曼?林静娴睁大了眸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冷如寒冬的太子爷,竟然如此亲昵地叫着她的姐姐?
林家主母听了,倒是颇有些高兴,毕竟这门亲事如果真的成了,收益最多的,还是林家。她赶忙抬起头,一脑袋的珠玉钗簪晃得那叫一个人让人眼晕,笑道,“不肖女啊,正在房中躺着呢,只只是今日身体微恙,不太方便见太子爷。”
“哦?”林舒曼眉眼一挑,“既是身体微恙,本宫也恰好赶来了,自然没有不瞧一瞧的道理。”
说到这,林舒曼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抬腿便走,面上无波无澜,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院中众人实在猜不出“太子”如今究竟作何感想,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有任何差池。
没有下人引路,林舒曼径直走到了自己曾经住了多年的房间,这让林家主母多少是有些心生疑虑的。她满脸堆笑,谄媚地道,“太子爷果然聪慧异常,来府上第一次,竟就能找到曼儿的房间。”
深潭一般的眼眸一转,扫过林家主母的脸,林舒曼脸上依旧绷着,声音却柔和了一些,道,“曼儿和我说过,平日里最喜欢合欢花,我看这院子里合欢树开得茂盛,估摸着,便是曼儿的院子吧。”
方才还是舒曼,这会就变成曼儿了,林静娴呼吸一窒,满嘴的苦寒无处言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林舒曼目视前方,余光中却能瞥见林静娴那皱吧的小脸上已经写满了酸涩。那副想怒又不敢怒的模样,当真使林舒曼心情大好。
于是迈步跨进院子中,要看看靳霄究竟耍什么鬼花样。
到了卧房外间,林舒曼还是停下了脚步,侧着身子,从冷若冰霜的桀骜面容上挤出一抹笑意来,这个角度,恰好能让跟在一旁的林静娴看到。
她轻声问道,“曼儿,我方便进来么?”
里间传来一声娇柔软糯的声音,细若游丝,却温婉可人,“请进来吧。”
林舒曼乍一进屋,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林舒曼”,散乱的发丝半遮半掩地衬托着她那白嫩如玉的面庞,娇俏的双眼中蒙着一层雾气,鼻尖都已经哭红了,娇娇弱弱地想要起身,向眼前的“太子”行礼。
林舒曼心底暗骂,靳霄,你下辈子就该托生去当戏子伶人,何苦做什么争权夺势的太子爷,瞧你这会演的样。
可身体还是赶忙一步抢上前去,扶住了刚刚坐起的靳霄,轻柔小心地又将他放在了床上,道,“你身子弱,别乱动,不必拘礼了。”
两人距离离着近了,林舒曼才看清,眼前娇憨女子修长白净的颈子上,赫然出现了一条赤红的勒痕,衬在皓白的肤色上,格外狰狞。再抬头看向那张桃花脸,额角一道新伤殷红异常,再配上那楚楚可怜的泪眼,叫谁能不怜惜呢?
一股邪火直接窜上了林舒曼心头,眉宇间的冷厉之色,尖锐得如同刀剑一般,不由地让人遍体生寒。她如鲠在喉,真想冲上去掐死靳霄这个败家子,如今这么美艳的身体给他用着,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要知道当年她自己为了抗婚,都没舍得上吊撞墙的。
可即便再气再恼,林舒曼还是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于是冷冷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母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母正欲回答,又被一旁的女儿直愣愣地打断了,她尽力想要使眼色让林静娴停下来,可奈何林静娴毕竟年纪小,不经事,此时她已经被激怒,也顾不得其他了,张嘴便道,“回禀太子殿下,姐姐在接到赐婚圣旨之后,便要上吊自尽。被丫鬟婆子救下来了,见自己没死成,又撞了墙了。”
林舒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低头看向一脸无辜的靳霄,又看向孤注一掷的林静娴,问道,“此话当真?”
这时候,靳霄拽住了林舒曼的衣角,艰难地爬起身来,皓白的贝齿咬着下唇,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林舒曼把他扶起来,倚在床头,他继续道,“昨天夜里,妹妹特地来我房中找我,对我说,昨日我在东宫之中,被太子殿下抱着出了门,让京中许多贵妇贵女都看见了。如此一来必然惹出许多闲话来”
说到这,靳霄低着头,隐隐啜泣起来,“妹妹说,姐姐若如此不顾名节,必然让林家蒙羞。于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死了吧”
听着这番话语,又看着靳霄此刻矫揉造作的样子,林舒曼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一顿。但还是得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虽然冷清,但还是很温柔地道,“你昨日崴伤了脚踝,我抱你去上药,这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更何况,今日父皇已经赐婚,你早晚都是我的太子妃,我抱你一下,有何不可呢?”
说到这,林舒曼眼神一凛,如尖刀一般插向林静娴,幽幽问道,“本宫抱自己的妃子,谁会说一个不字?是京中贵妇贵女,还是你,这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你恶心到我了!
靳霄:做女人,挺好。
回应一下小可爱问题:文案上也提到了,林舒曼前世没有嫁给太子,她抗婚了。

第六章 要脸

这太子殿下的狠厉之名,早就在京中盛传。如今被这双带着毒钩的眼睛盯着,林静娴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一般,赶紧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臣女冤枉我没有对姐姐说过这样的话”
林舒曼其实知道她是冤枉的,可又没有十分冤枉。前世的林舒曼,就是被她的妹妹连夜撺掇,拼死不接圣旨而拒婚的。想来今生这番话虽然不是她说的,但她昨晚一定是去找靳霄了。
那靳霄虽然在上一世争储失败,但好歹也是权谋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就算如今化身小浪蹄子,也不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玩得过的。
林舒曼也学会了避重就轻,眉毛一挑,“所以呢?你的意思是,本宫故意冤枉你了?”
林母从旁听出“太子”殿下语气之中的不悦,马上道,“太子殿下,小女不是这个意思,都怪老身平日里管教不严,她多胡言乱语。老身日后一定会对她严加管教的。”
林舒曼嘴角泛起戏谑一笑,“日后?待本宫出了这林府大门,她就又开始胡作非为了,本宫怎么知道你管教她了没有。”
“昨日她在东宫之中喧哗,本宫本就想惩戒一二。曼儿极力劝阻,本宫才饶她一次,”说到这,林舒曼低头看向靳霄,“曼儿,我不是吩咐你转告令尊,要罚这丫头跪祠堂么?怎么她还能在这大放厥词呢?”
靳霄轻轻拽着林舒曼的衣袖,眼波流转,眉目含情,娇嗔地央求道,“太子殿下,娴儿还小,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了好不好。您不是说,以后我说什么,您都会答应的,那您就别太苛责娴儿了好不好?”
林舒曼看着靳霄用她的身体做这般娇憨造作状,彻底服气了,心底暗暗央求,大哥,这回我彻底服你了,求你了,正常点吧。
可脸上,依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点点头,“你呀,就是太善良,太傻了。”
说到这,林舒曼转头,看向林静娴,“我既答应了曼儿,我自然不会太过为难你。但你好歹也是尚书府嫡女,这般没有教养,恐怕也有损尚书府的名声。这样吧,你也不必去你们林家祠堂跪着了,你冒犯的是我,又不是你们林家的祖宗。从今日起,你每日去东宫前院跪三个时辰,跪上一个月,以示惩戒了。”
靳霄抬眼看向林舒曼,掩在他那帅气冰冷的身体之中,竟也学会反击了,很好,有进步。
他决定继续考验一番林舒曼的临场应变能力,于是扶着额头,娇弱地问道,“太子今日来府里,所为何事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坐在床边的“太子爷”,是啊,皇上的圣旨今日才到,大婚日子还没定呢,他又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小姐上吊的事的。
那他今天来林府,是干嘛的?
林舒曼嘴角轻轻一勾,幸好她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她从床缝之中抠出来的另外一只耳环,连带着靳霄交给她的那只,一同递给了床榻上的“林舒曼”。
“喏,”林舒曼温柔地道,“昨天你把耳环落在本宫房中了,今日给你送来。”
她明显能感觉出底下跪着的人下巴都快给地上砸个坑了,眼前的靳霄神色也一闪而过的迟疑,但转瞬便恢复如常了。
哼,想难倒本小姐?林舒曼不由地心生几分得意来。
林舒曼觉得闹也闹够了,是时候办正事了,于是广袖一挥,对林府一众人等道,“本宫有事与曼儿商量,你们退下吧。”
林母经历这么一番波折,早就在这屋里待不住了,赶忙拽着仍旧不服不忿的林静娴告退。一众丫鬟婆子也赶忙跟着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了把门窗关严实了,仿佛关了门窗,就能和屋里这罗刹阎王彻底隔绝开了一般。
见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方才还温柔娴静的靳霄突然松了口气,向后一仰,直愣愣地躺回到了床榻之上。
然后翘着二郎腿,笑道,“怎么样,本宫这演技,一流吧?”
林舒曼差点被他气得个倒仰,嗔道,“左右那都不是你的身子,所以也一点不知道疼惜。再说了,我何时像你那般矫揉造作了,你你这是既损伤我的身子,又败坏我的名誉。”
靳霄眼眉一挑,“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我这么大费周章的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你怎么来的这么晚,我本来想让你亲眼看我撞墙的。”
林舒曼其实也知道,靳霄这般大闹林府,其实就是想要给她出气,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可嘴上还是不服气地道,“你要为我出气,也得知道珍惜身子啊,你这磕破了额头,若真落下疤痕,多不好看呀。”
说到这,林舒曼也觉得自己若再苛责,也显得有些矫情了。毕竟按照眼前这架势来看,着身子一时半会是换不回去了,甚至有可能,根本就换不回去了。人家舍出血肉来替她出气,不能太不知足。
于是林舒曼上前,轻轻抚了抚靳霄脖子上的勒痕,不咸不淡地问道,“你疼不疼啊?”
靳霄脸上泛起一丝坏笑,然而在这张桃花面之上,两个小酒窝配着一对小虎牙,丝毫不显得阴鸷,反而很是俏皮,问道,“怎么着,心疼我了?”
林舒曼赶忙矢口否认,“呸!我那时心疼我自己的身子!”
可话虽这么说,还是回身找到了药匣子中的金疮药,轻柔地给靳霄上起药来。靳霄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乐得享受着林舒曼的温柔,嘴中还不闲着,矫情而扭捏地道,“太子殿下,您可真是太贴心了。”
林舒曼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气鼓鼓地用力戳了一戳他脖子上的勒痕,疼得这位素来以冷血冷性著称的太子爷龇牙咧嘴。他赶忙往后一躲,道,“你怎么还下黑手啊,告诉你,这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林舒曼心想,呸,老娘不要了!
还没等林舒曼还嘴,靳霄又开始碎嘴起来,“净说我了,说说你吧,我这玉树临风的魁梧身姿给了你,用着可还顺手?”
林舒曼听到这话,登时一滞,眼神躲闪地看向门外的方向,含糊地回答道,“有什么顺手不顺手的,既来之则安之呗。”
聪慧如靳霄,怎么能看不出林舒曼的异样,凑上前来追问道,“怎么,我就问一句,你还脸红了呢?”
林舒曼本不想多言,可毕竟确实第一次成为男儿身,她又不好开口问别人,只能硬着头皮对靳霄说道,“其他都还正常,只是早上那个你平时都是怎么解决的?”
靳霄一愣,他先是没听明白。待明白过来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问题会是从林舒曼这么个姑娘家口中问出来。
于是第一次,逼仄的房间之中,两个人的尴尬狭路相逢了。两个人全都红着脸,两厢无言,半晌,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林舒曼打破了沉默,她道,“我还去上朝了,见到了你父王。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般生疏?上一世你最终会被废,是不是不仅仅是那场事故的原因,而是积怨已深?”
靳霄听了这番话,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疏离,方才还通红的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冷冷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舒曼赶忙回应,“我当然要知道了,他是你父皇,现在也就是我父皇,我当然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应对下一步怎么办啊。”
天地良心,林舒曼这话的意思指的是他们二人身体已经互换。可靳霄却又扯开一抹笑意,戏谑地问道,“哟?这话说的,太亲密了些吧。虽然已经赐婚了,但咱们还没成亲呢,这么着急叫父皇,不好吧。”
林舒曼真想掐死眼前这个碎嘴子,她指着靳霄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原本大喇喇坐在床上的靳霄突然神色一变,猛然间伸手拽住了林舒曼的衣领,顺势向下一拉。
林舒曼猝不及防,重心不稳,倾身摔了下去,直愣愣地扑在了靳霄的身上,两人的唇严丝合缝地亲在了一起。
就在林舒曼还是脑子中一片空白,实在没想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却见靳霄猛然间推开了她,然后神色慌张地起身,跪在了床榻之上。低眉顺眼地道,“爹孩儿知错了。”
林舒曼感觉有如五雷轰顶,她赶忙回头看去,只见林擎英站在里屋门口,一只脚已经踏了进来,另一只脚还在门外。神色比靳霄表现得还要惊慌,仿佛窥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一般。
林舒曼内心已经开始崩溃了,她多想现在就冲出去仰天长啸啊。眼前人,正是她思念多年,却未能得见的父亲。如今重生,她期盼已久的重逢场面,本该是感人又温馨的,竟然被靳霄这个疯子,给弄得如此尴尬!
靳霄!老娘要杀了你!
可腹诽归腹诽,林舒曼还是得保持着冷静,毕竟此时此刻的她,还是“太子爷”的身份。她站起身,轻轻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领,然后礼貌地笑道,“林尚书,许久不见。”
林擎英此刻内心十分焦灼,他亲眼所见自己的女儿向太子爷索吻,两个人就这么滚在了一起。如此之事,岂是一个将门嫡女所作所为?可转念一想眼前人毕竟已有婚约,二人若真能有此好感情,倒也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林擎英只能干巴巴一笑,拱手道,“给太子殿下请安。若没有别的事儿,老臣就告退了。”
待房门再次关上,林舒曼也顾不得眼前的女儿身是不是自己的身体了,一把拽住那双纤纤玉手,道,“靳霄,你非要让我日后没法做人是吧,你非要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是吧?”
靳霄不以为然,“也别这么说,毕竟换不换得回来还是回事呢。”
林静娴咬着牙,点了点头,“好。”
说罢,一只手有力地钳制住靳霄的双手,另一只手猛地将他束在腰间的带子解开了。
靳霄此时此刻毫无还手余地,心里也有些慌了,往后躲着问道,“你想干什么?”
林舒曼咬着后槽牙,用那带子将靳霄的双手紧紧地困住了,随后也不管他的挣扎,像提一只小鸡崽一般地将他甩到了肩膀上。
冷冷道,“你不要脸了,那我也不要脸了!”
然后一踹门,把她抗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嘤嘤嘤,你欺负我身娇体软。
林舒曼:你还欺负我太要脸呢!

第七章 惩罚

靳霄趴在林舒曼的肩头,大头朝下,狠命地扑腾着。
奈何这一世两人身量差距太过悬殊,任靳霄是鲤鱼打挺,还是脚蹬手扒,都丝毫影响不到林晓曼的脚步。
林家一众人见大小姐被太子爷绑着扛在肩头,赶忙都上前跪在地上劝解。
林父林母全都为难地道,“太子爷,您宽宏大量,放过舒曼吧,她哪里做得不对,还请您多担待”
林舒曼听闻,脚步一滞,冷冷地道,“她留在林府,也是受你这继母欺侮。左右她都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我先带回去,也比她留在这有个三长两短的好。”
太子爷的狠厉之名远播,林母一听,觉得委屈,却又不敢辩解,只能噤了声,低眉不语。倒是清瑶见自家小姐受此委屈,在一旁哭着哀求不止,让林舒曼心里登时软下了不少。
但面上还是冷酷依旧,道,“本宫先回府了,一会把这婢子也送去东宫,负责照顾曼儿。另外”
说到这,她凤眼一睨,阴鸷地看了林静娴一眼,道,“把你家二小姐也一并带上,罚跪的三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少。”
说罢,林舒曼再不能理会众人的恳求了,带着靳霄上了马车。
方才还像是一直困兽一般的靳霄刚一进了马车,立马消停起来,倚在榻上狠狠地喘着粗气,道,“哎呀,在你身上折腾这么久,可真是累死本宫了。”
林舒曼,“”
林舒曼看着靳霄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刚才你那顿扑腾,都是演戏的?靳霄,你不去做戏子,真是可惜了。”
靳霄倒是不以为然,“不然呢?我也不想在林府待下去了,你爹今日回来了,我也怕露馅。”
林舒曼如今虽然换了副身躯,但内里依然是那个娇弱女子的性情,若说耍嘴皮子,她怎么可能赢得了眼前这黑了心的靳霄呢?于是沉着脸,吩咐马车开动,便不再说话了。
靳霄伸出手指,在林舒曼脸上戳了戳,问道,“嘿,你带那丫鬟去东宫干什么?”
林舒曼没好气地回答,“带去伺候你啊。”
靳霄哭笑不得,“我宫中还缺一个丫鬟?”
林舒曼不假思索地回道,“你那里都是些阉人内侍,哪来的像样宫女啊!”
说到这,林舒曼一思忖,靳霄其人,看起来阴晴不定的,但实则对她是真的不错。想来平日里自律到,两个宫女都不设,却对她这般亲昵,心中气也就消去了一半。
靳霄掩在林舒曼的身体下,樱桃小口一噘,嗔怒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娇憨,道,“我不管,我不喜欢有女人伺候我。”
林舒曼叹了口气,“那也没事儿,清瑶追随我多年了,就让她来继续伺候我,总可以吧?”
林舒曼耐着性子说完这句话,本以为这个话题可以告一段落了,谁知那靳霄却蹬鼻子上脸了,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子,双眼含泪地哭诉起来,“嘤嘤嘤,我还没过门呢,你就开始惦记我的丫鬟了,你说,你是不是打算把她用来填房?”
林舒曼心中:去你大爷的吧。
靳霄见林舒曼脸上带着愠色,心中觉得好笑,便继续调笑道,“你想靠这么绑架我,就败坏本宫的名声?那你想的太美了,你爹一定会把这事儿尽量压下来的,毕竟只在林府之中有人看见,传不出去的。”
林舒曼此时已经感觉胸中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在燃烧了,她忍无可忍,咬着后槽牙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还希望全京城的人都看见?”
靳霄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只要你做得出来。”
林舒曼脸上的表情逐渐凝为阴冷刺骨的冰霜,她点了点头,好,靳霄,你不是不要脸么,老娘陪你玩到底!
想到这,林舒曼叫住了车夫。
靳霄还沉浸在看着林舒曼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的喜悦中,见马车停了下来,也是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突然间头重脚轻,一阵眩晕感传来。
林舒曼一把将他拖下了马车,大头朝下地扛在了肩头,直接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了。
林府到东宫的距离倒不算太远,但那是相对于坐马车而言的,其实要仔细算下来,也要穿过小半个京城呢。
车夫见状,既不敢走,又不敢上前劝说“太子爷”,只能下车拽着马跟在“太子爷”身后。
靳霄起初还有些力气,趴在肩头嘤嘤啜泣着,后来就开始头昏眼花,不多时,就没了精神,开始哀求道,“你放开我,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放我下来”
林舒曼心想,你也有今天?你这张贱嘴,说调戏人便调戏人,若不给你点教训,还了得了?
想到这,林舒曼一巴掌拍在肩头人的屁股上,阴冷地道,“闭嘴!”
二人之间赌气的情景,在京东百姓眼中看来,却是另外一幅模样。
当朝东宫太子,未来的九五之尊,竟然将一娇柔可怜的女子绑了起来,扛在肩头,掳回了东宫去?
正所谓人活一口气,林舒曼其实也就为了在靳霄这挣个面子罢了,从林府走回东宫,饶是她现在身子健硕多了,饶是肩头人的身量娇小无比,可还是让她累得够呛。
当然,靳霄的境况比她要惨上万倍了。
待进了东宫,一众内侍从她肩头将靳霄放下来的时候,靳霄已经被颠簸得不像人样了。
娇俏的巴掌脸已经几乎没有了血色,惨白异常。下唇都已经被咬破了,泛起丝丝缕缕的血津来。平日里灵动活泼的杏眼根本聚不上焦,瞳孔里毫无生气。
林舒曼眼见着“自己”的身体被折腾成了这般模样,突然也有些后悔了,这是在折腾靳霄,也是在折腾她自己啊!
于是赶忙屏退左右,拦腰将靳霄抱起,送至了卧房当中。
正当林舒曼万般怜惜地将要把靳霄放在床榻之上的时候,却只见眼前人柳眉紧蹙,一把攀援上她的臂膀。
娇娇弱弱地想要开口,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林舒曼凑得更近一些,想要听靳霄到底说些什么,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只听得“呕”的一声。
靳霄竟然毫不留情地吐了她一身!
啊啊啊啊啊啊!及至此时,林舒曼再一低头,看着一脸坏笑的靳霄,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掐住靳霄的脖子,想要和他同归于尽,却被一众宫人好说歹说的,拦住了。
待两人一顿折腾,终于重新梳洗完毕,换好了衣服,林府也将清瑶和林静娴送了过来。
林舒曼对靳霄的全部火气,正愁无处发泄,于是悉数转嫁给了那倒霉鬼林静娴。
她立于庭院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林静娴,不怒自威,气势逼人。她冷冷地道,“你这么干跪着,恐怕也起不到什么教化作用。这样吧,估计你在家中也没学过什么礼义廉耻,就在这里诵读《弟子规》吧。”
说到这,林舒曼转头看向清瑶,“就由你来监督她,三个时辰,不许停。”
清瑶这一路本是忧心忡忡,生怕自家小姐在这东宫之中吃了亏,受屈辱。可如今见这冷酷阴鸷太子为她家小姐出气,心中便放下了三分担忧。
一转头,却见自家小姐娉娉婷婷地从卧房之中走了出来,嘴角依旧噙着那往日里温润恬静的笑意,丝毫看不出受了任何委屈,依旧是她那温婉可人的娇小姐。
嗳,不对?怎么小姐手中突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之中竟然放着的都是瓜子?
她那知书达理,举手投足皆是淑静风范的小姐,竟然站在当院,磕起了瓜子来?
清瑶睁大了她的水汪汪的眼睛,看了看林舒曼,又看了看靳霄,心中长叹,天哪,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不正常了?
靳霄就这样躲在长廊的阴影下,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欣赏着烈日底下林静娴的诵读。时不时地还递给清瑶一点,“你也来,磕一点吧。”
清瑶赶忙摇了摇手,再旁边小心地伺候着,还不忘打量一番自家小姐,究竟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林舒曼可就没有靳霄的闲情雅致了,她闹了这么一小上午,也该干点正事了。她转身去了靳霄的书房,开始翻看起案牍之上的公文。
她出身将门,父亲是个颇为开化之人,对她们姊妹的教育,从不输于她的哥哥弟弟。前世她又在宫中生活过几年,颇懂些朝中事务。
可即便如此,林舒曼此刻还是觉得一个脑袋有八个大。毕竟东宫太子,是整个国家的继承人,既要管理军务,又要管理财税,大事小情,无一例外地要知晓明晰。
林舒曼突然明白靳霄重活一世,变成了个女儿身,为什么这般高兴。
敢情他把这么大一个包袱扔在了她身上,当然高兴了!
林舒曼就这般紧锁眉头地看了一个时辰公文,一旁伺候的小内侍一直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毕竟他们“太子爷”平日里的阎王脾气,谁人不知?更何况今日看起来,更加烦躁异常。
林舒曼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朝门外走去,想找靳霄问一些专业的问题,却只见一个时辰过去了,靳霄依然饶有兴致地坐在廊下,有滋有味地嗑瓜子。
而地上的林静娴已经口干舌燥,双唇都已然裂开了口子,无奈而虚弱地继续背诵着《弟子规》。
见林舒曼走了过来,靳霄擦了擦手,软糯娇嗔地拾起托盘上的一粒瓜子瓤,道,“殿下,这是我为您剥的瓜子仁,您尝尝。”
见“林舒曼”如此撒娇,林静娴,清瑶,甚至是林舒曼自己,都是身形一滞。林舒曼心想,靳霄你又起什么幺蛾子?
可毕竟当着林静娴的面,她还是不能驳他面子的。于是走上前,张开嘴,任由靳霄将那粒瓜子仁送入口中。
然后点了点头,用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嗯,曼儿剥的瓜子仁,都比平日的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呵,不就是骚么,谁不会啊。
靳霄:放学别走,你等着。

第八章 责问

靳霄眼角含笑,在旁人看来,定然是女子对于心仪之人的那种爱慕之情。唯有林舒曼看着这笑意,心里登时发颤,知道他定然是憋着坏呢。
果然不出林舒曼所料,靳霄眼眸一转,继续撒娇道,“太子殿下,这天儿怎么这般炎热,我才在这坐了一会,便觉得口干舌燥了呢。”
林舒曼:你那是嗑瓜子磕得渴了!
清瑶:你渴了和我说啊,和太子爷说什么?
清瑶赶忙用托盘托来茶水,正欲给靳霄倒茶,林舒曼却也玩心大发,走上前,接过清瑶手中的茶盏,道,“给我吧,我来。”
说罢,倒了一盏茶,放在嘴前吹了一吹,才递给靳霄,道,“小心烫。”
靳霄浅酌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同时看向天阳底下暴晒的林静娴,干巴巴地吞咽着,喉咙艰难地动着,却不敢说自己也渴了。
林舒曼提高了声线,问道,“曼儿,这是父皇新赏的碧螺春,你喝着,感觉如何?”
靳霄甫一与她目光轻触,便立马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含着娇羞地回应道,“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品茶之道,都辜负了圣上赏赐的好东西了。不过说真的,这茶是真的解渴。”
“解渴”二字,靳霄故意说得又长又慢。说罢,二人又看向林静娴,一双眸子里已经喊着恨意了,冷冽得如同能化为实质的冰刀雪剑。
可惜,太子殿下在前,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林舒曼见闹也闹够了,正欲拽着靳霄去书房问些事情,却见内侍匆匆来禀报,“太子殿下,宫中来传旨了,叫您赶快进宫面圣呢。”
早上刚上了朝,如今又宣去面圣,这洪武帝怎么一天有那么多话要与太子说呢?林舒曼一想到这,也顾不得报复林静娴了,转头无助地看向靳霄。
靳霄嘴角却噙着笑意,因为他猜出来父皇叫他进宫是什么事儿了。可他偏偏喜欢看舒曼这副无奈惶恐的表情,于是故意按住了不说,只是凑上前,帮林舒曼整了整衣领。
轻轻柔柔地道,“你且去忙你的,不用在这陪我。有妹妹陪着我,我又不孤单。晚上我亲自下厨,犒劳你。”
林舒曼满腔邪火,谁要听你说这个啊,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可宫中传话的小内侍已经等在一旁了,于是也便不能再耽搁,心底暗暗咒骂了一番,跟着内侍,进宫了。
林舒曼就这么一路忐忑不已地跟着内侍行了一路,奈何还得端着个太子架子,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终于在进了宫门之后,忍不住,板着脸,向小内侍问道,“父皇急着召唤本宫,所为何事。”
小内侍原以为一路无话,自己这份差事倒也不算辛苦,可一听太子爷说话了,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开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爷。
“奴才该死,但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圣上之意啊,太子爷恕罪”
小内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模样,脸上还带着一丝婴儿肥,怯生生的样子,看起来慌乱得很。林舒曼一见他这样子,便在心底暗想,靳霄啊靳霄,终于知道你是怎么一步步被废了的,你看看你这人缘。
林舒曼知道这等品阶的,当也就是传话的小崽子,也便不再追问。虽然面色依然沉沉,却温和地说了一声,“没事,本宫知晓了。”
小内侍被太子爷如此态度着实吓了一跳,也不敢多言语,赶忙吩咐銮驾加快脚步。不多时,太子銮驾一步步到了昭阳宫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昭阳宫?这不是正宫皇后娘娘的寝宫么?前世的林舒曼,至死都没有住进这寝殿之内,如今却以这样一个身份进来了。
不是皇帝召见么,怎么来皇后这了?
李常侍已经在昭阳宫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太子”下銮驾,赶忙凑上前问安,然后扶着“太子”往内宫走去。
这位李常侍,林舒曼是记得的。此人聪慧憨厚,伺候在洪武帝身边将近三十年,颇有些心机,深谙人情世故却并不世故,倒是宫中少有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洪武帝驾崩后,这位李常侍虽然不再继续在新皇御前侍奉,但依然谋得了不错的官职,在内务府做主管。
前一世的林舒曼备受冷落,虽然名位从未有所亏待,但与幽居冷宫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宫人们见风使舵惯了,林舒曼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极其不好受。这个李常侍倒是颇为周正,每次缺短了什么东西,只要去内务府要,没有不应允的。
如此一来,林舒曼对此人倒是颇多了几分好感。她凑上前,低语问道,“父皇召本宫来,有何事?”
李常侍听见“太子爷”这么一说,心里不由地有些惊讶。平日里高冷清贵的太子爷,并不喜欢在御前搞什么小动作,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询问,让李常侍好生疑问。
不过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伴君如伴虎这么几十年,早就学会波澜不惊了。他使了个眼色,屏退了身边的一众小常侍,然后低语道,“太子爷,您今日可得收着点平日的性子,别再御前造次了。”
说到这,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龙颜大怒啊。”
林舒曼一听,感觉自己一定是冲撞哪方神明了,怎么重生回来第二天,就触了龙鳞了?
林舒曼赶紧追问,“所为何事啊,早上还好好的。”
李常侍恭敬地一抬头,脸色上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揶揄,“殿下当真不知道,还是和老奴装糊涂?您掳了林氏嫡女,从林府扛回东宫之事,已经传遍京城了。”
林舒曼听完感觉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怎么就一时意气用事,竟着了靳霄的道了呢!
想到这,林舒曼沉着脸,硬着头皮随着李常侍进了寝宫,只见皇后娘娘正在为洪武帝斟茶,温和而又不失端庄地劝解着,“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孩子,怕做出点什么不体面的事儿,您罚他就是,可别气坏了身子。”
林舒曼登时心里升起万般佩服来,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在为自己儿子求情,却没在字眼上体现出一丝一毫,反倒是对皇帝满满的关心。
林舒曼能明显感觉出洪武帝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了松解,于是赶紧上前问安,随后接着皇后的话茬道,“母后说的是,儿臣一时糊涂,请父皇责罚。只是父皇千万别气坏了龙体。”
洪武帝正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听见“太子”这么一说,心里竟然没有方才那么气了。但威仪却丝毫不减地道,“林家四世三公,满门忠烈。就是因为他家是这等清贵大家,朕才同意将嫡女赐婚给你。你你还要不要点廉耻?”
本来想着不动怒的,可委屈与愤怒这事,多半是忍不了的。洪武帝这一开口,就越想越心头恨,不由地动起一股无名火来,“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舒曼也知道,这时候,认错态度良好,丢不了什么人,也掉不下一块肉,于是赶紧附和道,“父皇教训的是。”
洪武帝这唇舌上的诛伐本是刀枪剑戟般猛烈刺来,奈何眼前的皇子却四两拨千斤地又给怀柔回去了。洪武帝登时觉得如鲠在喉,一时间竟想不出来接下来该骂什么了。
皇后娘娘见状,赶忙佯装怒意地嗔道,“别以为你认错态度好,这事儿就过去了。回头,回头你去林家给我赔礼道歉!再罚你半年的俸禄,给林家做补偿!”
洪武帝一听到这,也是一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朕说得是皇家颜面,怎么扯到赔偿林家上去了。
可就在洪武帝转头看向皇后的时候,如洪水一般即将决堤涌出的质问话语,却又一股脑地咽了回去。眼前的女人,端庄娴静,虽然岁月已然在脸上攀爬出痕迹,却丝毫不减当年的气韵。
就是这样一双恬静而坚定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
一时间,火气被浇灭了大半,钢铁般坚硬的内心也登时柔软了下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中用的东西。”
说到这,洪武帝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在一只脚踏出了门槛外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了,指着“太子”道,“你小子不会是已经”
林舒曼赶紧矢口否认,“没有没有,父皇别误会,孩儿和林家女,什么都没发生。”
说到这,林舒曼自己都觉得有些亏心了。什么都没发生?老皇帝你要发现得再晚点,你都得有皇孙了。
洪武帝显然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物,于是冷冷问道,“什么都没发生?你把人特地掳走,难道就是为了扛回去当花瓶摆着?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朕好糊弄呢!”
身为帝王,不怒而威的气势,居高临下地压下来,让林舒曼不由地有些喘不上起来,她左右思量,总不能和洪武帝说,扛回来就在廊下磕了一上午的瓜子吧?那他更不能信了。
于是林舒曼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机灵,还是脑子断了个跟弦,脱口而出,“父皇英明,孩儿真的是想有所企图了。但是”
洪武帝神色一凛,“但是什么?”
“林姑娘身子不舒服,就什么也没干成。”
作者有话要说:
洪武帝:我去你的吧!

第九章 相逢

洪武帝听后不自觉一窒,眉毛都快立起来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当朝太子说出的话。当然,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他娘的还竟然是一个姑娘家说出的话。
洪武帝哭笑不得,堂堂一国之君,总不好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零碎事。只好拂袖而去,留下屋内的母子俩,大眼瞪小眼。
林舒曼见洪武帝走了,长输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榻上的皇后娘娘一样,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怎的这般猴急?就差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皇后娘娘见林舒曼要起身,这会才真的显出愠怒来,“谁让你起来了,给我跪下!”
及至此时,林舒曼才有功夫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皇后娘娘。
一身素色的宫服,清淡雅丽,褂子垂角处绣着一棵奇巧遒劲的岁寒松柏。除此以外,再无一处多余的绣纹。发饰也是简单异常,发髻高高绾起,鬓角额边处,也没有一缕多余的碎发,只饰了一只素净的岫玉簪子,便再无他赘了。
正所谓别有一番风味是清欢。即便如此简单的穿着打扮,却依然难掩国色天香的雍容大气。不由地便让林舒曼钦佩不已。
皇后娘娘一双凤眸圆睁,深色的眸子之中含着怒意,眉头紧蹙,可语气却柔和了些,道,“霄儿,生于帝王家,本就有诸多禁忌的。你心悦的,你推崇的,或是你挚爱的,不见得就会是最适合你的。你我,你的父皇,你的兄弟姐妹们,哪个不是享受着皇族无限的荣光,又同时要背负着皇族无限的使命。”
说到这,皇后娘娘滞了一滞,林舒曼心中,也是无限感慨。生于帝王家,亦或是嫁与帝王家,这份重如泰山的富贵,实则都是在一根细软的蛛丝上吊着一般。
悬丝坠器,转瞬便能万劫不复。
“你如今贵为太子,在风口浪尖之上,同样,是众星捧月,也是众矢之的,”皇后娘娘的语气不疾不徐,“你一步踏错,都可能成为别人把你拉下水的理由。而你,一旦位子不稳,接下来的,绝不仅仅是政治上失利啊”
林舒曼眼看着皇后的眼角噙着泪,心底突然酸软得不行。虽然眼前的女人,这番发自肺腑的忠告,并不是诉与她而是靳霄的。可林舒曼还是感动异常,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生母,也是这般仪态大方,也是这般和蔼慈祥。
她也曾享受过这般亲昵的温情,只是渐渐散去在了岁月的风刀霜剑之中,成了她心底那一丝一缕不敢触碰的最后慰藉。
皇后娘娘见“靳霄”不说话,也知道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自己也不好唠叨太多,便轻声道,“你起来吧。”
说罢,又吩咐宫人取来些绿豆水来,“天热,你也跪了许久了,喝点绿豆水,解解暑气吧。”
林舒曼此时是太子之身,不好和皇后娘娘过分亲昵,却还是与她亲近异常。她坐下浅酌一口,感谢道,“劳母后挂念了,母后您也喝一点吧。”
皇后听罢一愣,旋即问道,“说真的,我觉得你今日,与往日看起来,有些不同。”
林舒曼被这话吓了一跳,正所谓知子莫若母,难道皇后娘娘,看出什么异常来了?
“感觉你今日变得懂事了。”说到这里,皇后凤眸一转,与靳霄一样的玄色眸子里透出了几分忧伤来,“其实你年纪也不大,终究也是个孩子。母后也希望你能够行止由心,随心所欲。可终究,你是太子,与旁人是不同的。”
林舒曼听到这,实际上是有些赧然的。毕竟真正的“靳霄”从不会做此出格之事,今日都是她一时怄气,不用脑子,给这么多人徒增烦恼了。
皇后娘娘见“太子”面有愧色,也不好继续苛责,道,“也亏得你今日没使往日的小性子,和你父皇认错的态度还算好,你父皇也便没深究什么。”
说到这,皇后娘娘握住“太子”的手,拍了拍,“你做得对,皇儿。当年事,你父皇有着诸多苦衷。你这些年明里暗里给他的脸色也不少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
当年事?林舒曼感觉如同被扔进冬日塞北冰窟一般,登时醒了神。果然,靳霄与洪武帝之间的隔阂,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了。
今日回去,一定要问个究竟。
林舒曼点了点头,“是,孩儿谨记母后教诲,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
皇后娘娘见儿子竟如此开窍,喜不自胜,道,“我儿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娘的苦心了。”
林舒曼轻轻一勾嘴角,“这两日,曼儿也在劝儿臣,要对父皇多敬重孝顺,皇儿觉得她说得,也有些道理。”
话一出口,林舒曼自己都差点被自己恶心到。但转念一想,若日后身子真的换回来了呢?他靳霄落得个大团圆,也不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嗯,也得给自己铺铺路,决不能再重演前世的悲剧了。
皇后一听这话,更是喜上眉梢了,“皇儿,这林家嫡女,确实是秀外慧中。母后看着满心欢喜,你确实选对人了。”
林舒曼见时机成熟,便眉头一蹙,做出一副略有哀伤的表情来。
心思缜密如皇后,怎能看不出来,于是赶忙询问忧愁所谓何事。
林舒曼轻叹一口气,“如今我二人感情日笃,倒没有什么太过烦忧的。只是,她为何就是记不起来,我们是何时相识的。”
那日听兴阳公主所言,得知靳霄已暗恋她多年,林舒曼便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皇后朱唇一抿,扯开一抹欣慰的笑意,“你这孩子,心思就是太重了。如今你们真的能感情日笃,又何必深究何时相识呢?她那时还小,你又没与她说过几句话,她不记得,是正常的。”
林舒曼听完皇后这段话,心里愈发痒痒起来,可又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心中暗暗思量,今天有的和靳霄谈了。
从皇后的昭阳殿出来,太子銮驾一直往宫外走去,一处逼仄的宫墙之间,远远地便看见另外一副软舆向这边靠近来。
只肖甫一着眼,林舒曼周身的血液便如同凝滞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可胸口那颗心,却丝毫不争气地在腔子里砰砰跳动着。
四肢百骸,都开始不听使唤了。
前世,她与端王的初识,亦是如此的吧。她一颗心如深林见鹿,乱其心怀。只不过前世尽是对于翩翩公子的爱慕青睐,而如今,尽是恐惧与厌恶。
她想过重活一世,她必然要在此面对这个人。可何曾想过,竟是如今这般,狭路相逢。
她前一世痴心错付,最终将她推进无尽深渊的人,端王,靳邈。
其实这一说法,并不十分准确,因为现在是光文二十一年,此时此刻的靳邈,还不是端王,而是端敬王。按照蔺朝之规,三字王为郡王,二字王为亲王。
说白了,此时此刻的靳邈,还没有被封为亲王,太子之位,离他还有着十万八千里远呢。
此时与太子靳霄之间,竞争最为激烈的,根本不是靳邈这个宫女所出的七皇子,而是他依附已久的,秦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靳邈远远瞧见太子銮驾,赶紧下了软舆,侧立一旁,等待“太子”路过他的跟前。
林舒曼深吸一口气,双唇抿成一条线,强忍着恶心与不适,示意内侍停下銮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靳邈。
这是她曾经多么熟悉的人啊,她的身心,她的性命,她的一切,都曾交付给他,她的枕边人。可说实话,她从来没有在这样一个角度,观察过靳邈。
林舒曼突然觉得方才的紧张,忧郁,悔恨,甚至厌恶,都烟消云散了。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睨着眼前人。
是了,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冷落宫妃。此时此刻,她是太子,储君。而她需要做的,就是力挽狂澜,不让前世的惨剧再次发生。
“端敬王今日身体不适,怎么还进宫来了?”
靳邈听闻一愣,赶忙回道,“劳太子挂心了,臣弟身体并无病恙。”
“哦?”林舒曼一挑眉,“既是无恙,端敬王不知,亲王以上方可在宫中用撵?”
靳邈颔首,“太子教训得是,臣弟这便下舆行走出宫。”
林舒曼凤眸一转,甫一着眼,便知道,这软舆定然不是靳邈所属。应该是三皇子府上的,这么明目张胆地乘着三皇子的软舆,难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所派属么?
想到这,林舒曼心底突然明了,是了,这靳邈身后无母族依仗,打小便瞧惯了冷眼。他必须找到一棵大树好乘凉,而靳霄又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惯来讨厌这结党营私之事。
于是心机深沉的他,定然极力巴结三皇子了。
林舒曼正思量着出神,靳邈突然一拱手,笑道,“臣弟匆忙,都忘了向太子哥哥道喜了。”
林舒曼眉毛一挑,“何喜之有?”
此刻靳邈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与林舒曼对视起来,“听闻太子哥哥‘抱’得美人归,难道不是人生一喜?”
靳邈的“抱”字说得格外用力,用意也十分明显,无外乎就是揶揄太子爷还没成亲,便去林府抢人了。
林舒曼思忖,此时的靳邈,羽翼尚未丰满,恐怕还处于自保阶段,无心储位。如此当面抢白当朝太子,这对三皇子,可当真是“表忠心”啊。
林舒曼对此倒不是十分在意,毕竟皇帝她都应付过去了,更何况这等蝼蚁。只是猛然想起前世此时,她早已与靳邈相熟稔,不由地又回忆起往日种种来。
林舒曼低沉着嗓子问道,“美人,你怎么知道是美人呢?莫非端敬王,认识林家嫡女?”
靳邈没想到靳霄会这么问,登时一愣,但好在常年生活在夹缝之中的他,倒有几分随机应变的能力,便笑道,“太子说哪里话,臣弟怎么会认得林家姑娘呢?想来能入太子殿下眼的,定然是天香国色,改日臣弟定当去东宫拜访。”
林舒曼听完,气得牙根直痒痒。此时的靳邈与林舒曼已然相识了,可他却不敢承认。这也就罢了,什么叫天香国色,他要去拜访?她林舒曼是什么人,任人观赏的花鸟物件么?
于是眼前的“太子爷”深潭一般的眸子变得更为阴冷,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临走前,林舒曼冷冷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拜访,就免了吧。毕竟长嫂如母,你生来没有母亲,自然不知道如何与母亲相处。你若真想来东宫瞻仰‘天香国色’,先找个有娘的,学几天吧。”
林舒曼懒散悠然地坐在銮驾之上,不肖回头,也知道身后人一定是气得咬牙切齿,还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不由地,嘴角一勾,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来。靳邈,重来一世,可由不得你放肆了。
待回了东宫,已然月上柳梢头。林舒曼折腾了一整天,也是有些饿了。
小内侍回禀道,“太子爷,林姑娘已经做了了一桌饭菜,正等着您呢。”
林舒曼眉毛一挑,“做饭?林姑娘自己亲自做的?”
小内侍,“是的,所有菜,都是林姑娘亲手做的。”
旁人不知道,她林舒曼还不知道?那副温良躯壳之下,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子爷啊。他一生上战场入朝堂,怎么可能,会做饭?
确切的说,他做的饭,人能吃?
作者有话要说:
靳金莲(在林舒曼身体里):大郎,来吃饭了。
林大郎: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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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晚饭

待林舒曼进房的时候,眼前的女孩正坐在桌前,两手托着腮,眼巴眼望地看着窗外。一双灵动有神的眸子扑闪着,一眨一眨地含着深情。
林舒曼不由地赞叹,“天哪,我‘自己’也太好看了吧。”
见林舒曼回来,靳霄娇俏地笑了起来,一对小酒窝配上一对小虎牙,俏皮极了。
“回来的刚是时候,菜还没凉,赶紧尝尝吧。”
林舒曼扫视了一番桌面,原以为靳霄这桌饭,一定会惨不忍睹的。怎知刚一靠前,竟发现“色”,“香”俱佳,还都是林舒曼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菜式。
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林舒曼惊讶地抬头看向靳霄,眸子里的诧异之情不言而喻。堂堂东宫太子殿下,竟然会做饭!
而且,他怎么知道林舒曼都爱吃什么的?
就在林舒曼神游太虚的空当,桌旁却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姐姐净做些她自己爱吃的,也不知太子殿下爱吃什么,便做了这么一桌。”
听了这话,林舒曼才意识到林静娴也坐在八仙桌前。一旁立着的清瑶都快把牙咬碎了,小脸皱吧着,一双眸子恨不得化为刀剑,直接送这可恶的二小姐上西天。
林舒曼正筹谋着如何应付,却只见靳霄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妹妹说的是,我这打小就爱吃这几道菜,又不知太子殿下口味,便自专了,做了这几道菜。想来殿下是不会怪罪的吧?”
说到这,靳霄眼波流转,睨了一眼旁边的林静娴,道,“倒是妹妹,见到太子殿下都不知道起身行礼么?”
林静娴闻言“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估计是想到往日里阴鸷冷酷的太子殿下,此时也不敢造次,赶紧娉娉婷婷地一福身,眼底带着柔情蜜意地望向“太子殿下”。
可惜明月只能照沟渠了,“太子”躯壳之下的林舒曼定然是不为所动,甚至连颔首回应一下都懒得动。
林静娴见自己犹如虚空之风一般被忽视了,咬着下唇,神色懊恼,却又不好发作。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姐姐这么说我,你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起身呢?”
林舒曼也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话了,于是便侧过头,以“太子”的身份,宠溺地看向了桌前人,道,“曼儿身子不适,不用拘礼了。说来曼儿与本宫颇有些缘分,你爱吃的,正好都是本宫爱吃的。”
说到这,林舒曼夹起一块鱼尾肉放入碗中,轻轻用勺子刮去细刺,再把鱼肉夹到了靳霄的碗里,“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没点缘分,怎么能做本宫的太子妃呢?”
林静娴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瓜顶,差点七窍生烟,眼前一对璧人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着,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显得特别多余。
想到这,林静娴对于姐姐方才同意她留下来吃饭还有的那点庆幸,登时烟消云散了。这是吃饭么?这是自取其辱。
但显然林静娴还是太过于年轻,靳霄同意她留下来吃饭,会简简单单地言语上讥讽几句,便作罢了?
靳霄抬头,看向一旁伺候的清瑶,轻柔地道,“清瑶,你也坐下吃吧,太子殿下不会嫌弃的。”
林舒曼与清瑶自由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然不会嫌弃。于是微微颔首,示意同意。
清瑶赶忙摇了摇手,“可不行小姐,婢子还是在旁伺候吧。”
说实话,清瑶一半是因为懂规矩,知身份。另一半,也是久闻太子殿下大名,当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太子殿下”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指尖轻轻扣了扣桌面,低语道,“曼儿既然让你坐,你就坐下吧。”
靳霄笑靥如花,“是啊清瑶,你坐,这不还有静娴在旁边呢么,有什么事让她做就是了。”
林静娴此刻坐在桌旁,正进退两难,一听这话,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她虽然不似林舒曼是嫡长女,好歹也是尚书府嫡女,怎的进了东宫大门,便变得连婢子都不如了?
林静娴这顿饭还一口没吃,就被快被气饱了。林舒曼不说话,冷眼瞧着,因为她知道,靳霄那个浪蹄子,绝对还有后手。
林舒曼夹了块鱼肉放入口中,清蒸的咸香中带着一丝甘甜,火候恰到好处,肉质紧实却十分入味,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她赞许地看向靳霄,颇有些意外。靳霄也知道她什么意思,嘴角含笑道,“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就多吃些,也不辜负我忙活了一下午。”
林静娴眼见着面前二人眉来眼去地样子,真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可这时候靳霄却开口了,“妹妹,太子殿下的筷子夹了鱼肉,必然沾了些腥味,影响吃其他菜的口感,你去给他再拿双新筷子来。”
林静娴见“太子”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只能强撑着一抹笑意,起身寻小内侍讨来一托盘的筷子,立在“太子”跟前。
于是接下来的一顿晚饭,便呈现出这样一番奇景。林静娴每一道菜先是夹给“太子殿下”,殿下尝过之后,便会发自肺腑地夸赞“曼儿”一番,而后吩咐林静娴再夹给“曼儿”。
如此一轮又一轮的折腾,一顿晚饭而已,竟然生生吃了半个多时辰。林静娴一直立在桌前,不断地换着筷子,不断地夹着菜,还要看眼前人你侬我侬,累得她身心具乏。
终于桌上的三人心满意足地撂下筷子,林静娴活动着已经酸疼的臂膀,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感觉这是她有生以来,活得最窝囊的一天。
但年轻的她显然不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那就是当你觉得你已经倒霉透了的时候,老天爷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更倒霉的。
靳霄笑吟吟地看着林静娴,“妹妹辛苦了,我们也都吃完了,你赶紧坐下吃吧。”
此时桌上已只剩下些残羹冷炙,她身为尚书府二小姐,何时捡过别人的剩饭剩菜呢?
靳霄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看向林舒曼,很显然,在等待她的配合。心领神会的“太子殿下”点了点头,道,“你姐姐忙活了一下午,才做出这样一桌佳肴,不可谓不用心。若有剩余,岂不是可惜了?你也没吃什么东西,就把这些菜,都吃干净吧。”
“太子殿下”语气冷冽,一双凤眸里有着说不出的淡漠,下颌的线条收紧,板着脸,丝毫没有客套的意味,反而让人觉得,像是在发号施令一般。
“吃干净”三个字特意被拉长了,说得格外用力,饶是再不谙世事,林静娴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她咬着下唇想要反驳,却敢怒不敢言。转念一想,觉得委屈异常,一双眸子里也起了氤氲的雾霭。
奈何这般本该楚楚可怜地模样,却在面前三人眼里,尽是令人作呕的做作之态。
“太子”起身,吩咐道,“清瑶,你负责看着你家二小姐把这些菜吃干净,劳动果实得来不易,一点第一滴都不许浪费。”
清瑶心领神会,福身领命。
于是两位主子去书房商讨事情了,清瑶垂手而立,眸子里透出一股鄙夷之色,冷漠却又客气地道,“二小姐,太子殿下的吩咐您也听见了,快吃吧,再凉些,就更不好下口了。”
豆大的泪珠从林静娴的眸子中滚落,从降生到今日,她是将门贵女,是父母的心尖肉,是府里的宝贝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哥哥姐姐,都要让她三分,她何曾受过这般对待?
可如今毕竟是在太子东宫,也知道自己这般身量,在这里翻不了天,只能满心委屈地一面抽噎着,一面将这一桌子的残羹冷炙往嘴里塞。
心底暗暗发誓,早晚有一日,她要超越她的姐姐,入主东宫,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另一旁,林舒曼坐在案前,将今日宫中种种一五一十地向靳霄汇报着。她规规矩矩地说,靳霄确实满眼噙着坏地听着,是不是地发出一阵嘲笑之声,以示鄙夷。
林舒曼气得想要一把掐死眼前的混不吝,但转念一想,其实靳霄也不过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性子,想来他今日做的一顿饭,心里还是十分温暖的。
“那个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菜的?”
靳霄一挑眉,“你自己不都说了么,恰好有缘,口味相同罢了。”
林舒曼一撇嘴,也知道他定然不会好好回答,便也不纠结,问起下一个问题来,“我听皇后娘娘说,你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认得我了?”
林舒曼明显能感觉到靳霄看向她的眼神开始闪躲了,他匆忙看向窗外的月色,眼眸中尽是深邃不可见底的朦胧。
那么一瞬间,林舒曼觉得,他看起来,有些孤独。
想来也是了,前世结局过于凄惨,而今生前路依然坎坷不平。正如靳霄所言,他们都是为了活下来而艰难前行的人,披荆斩棘的路上,不可能不孤独。
林舒曼突然很想上前去抱一抱他,然后低声告诉他,他有同路人,他并不是踟蹰独行。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前世种种,让林舒曼觉得太过亏欠靳霄。或许在他心中,今生的林舒曼也便是他因为灵魂互换,而不得不合作的伙伴罢了。
没必要,自讨没趣。
就在二人两厢无言之时,窗外传来林静娴的啜泣之声,显然,她终于在清瑶的监督下,吃完那一桌子剩饭了。
靳霄此刻也从伤感中回过神来,掩在“曼儿”的皮囊之下,娇俏地趴在窗口,轻轻吩咐道,“妹妹明天来罚跪,可别来迟了,要不然,太子带你下该不高兴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静娴:我不想吃剩饭。
清瑶:不,你想。
林静娴:我不想吃狗粮。
靳霄,林舒曼:不,你必须吃。

第十一章 道歉

朦胧的清雾晕染开宁静的夜色,窗外墙根下夜来香的甜味丝丝缕缕地飘进屋来,逡巡在床前美人的周身。
靳霄像一只小奶猫一般打了个哈欠,拉长了颈子好生抻了个懒腰。然后侧脸看向林舒曼,笑而不语。
林舒曼:“其他问题我都可以不问,但你必须把你和皇上之间的恩怨告诉我,否则我明天上朝,又抓瞎。”
一提到这个话题,靳霄的双眼便黯淡了下来,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他是父我是子,他是君我是臣。有什么恩怨,我的执念罢了。”
林舒曼凑上前,轻轻拍了拍靳霄的肩膀,以示安慰,同时也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十五岁那年,鞑子入侵西北。父皇御驾亲征,本宫作为太子,亦是随行。西北战事一直持续了数月,仍旧不见起色。一日父皇带着我去左翼大营巡视,路上遭遇了一股鞑子势力的伏击。”
说到这,靳霄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们人数不多,敌我实力太过悬殊。父皇选择了带着一支近卫现行撤离。留下了我和更少的人,与鞑子顽抗。”
前世的林舒曼也曾遭遇过众叛亲离,也遭遇过至爱之人的背叛,但想来究其一生,父亲都没有抛弃过她。
一个人,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弃卒保车”,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林舒曼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与十几个东宫亲兵被俘了。在押解我们回敌营的途中,我们十几个人,趁着鞑子晚上喝醉酒休息的功夫,挣脱了绳索,把他们都杀了。”
此刻的靳霄,被掩在林舒曼的身体之内,本应该是娇弱无比的。可当提到了“杀”字的时候,仍能看到他眼神之中弥漫出来的狠厉与决绝。
有时候,这种杀伐果断之人,都是彻彻底底伤过心的。
林舒曼此刻作为“太子”,替靳霄继续担起了这份沉重的过往。起初,林舒曼觉得自己不得不灵魂转换,也就不得不保命活下去。
可到了今时今刻,林舒曼想要试一试,把这个情势,扭转一番。
前世,她亏欠靳霄太多了,今生,她想让他能活得幸福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
就在林舒曼因为靳霄的故事而彻底陷入了沉思的时候,原本应该更为阴郁的靳霄却恢复了常态,嘴角一勾,“行了,我的太子爷,该说的都说完了,也该放‘奴家’去休息了吧?还是太子爷决定,让‘奴家’陪您休息啊。”
林舒曼听着靳霄不着四六的话,差点被气个倒仰,刚才她还好心为他思量,也真是多此一举了。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依然没有放靳霄离开。而是软磨硬泡地让他给她讲了讲如今朝中的局势,她现阶段的仇敌,以及他记忆里,接下来会发生哪些事情。
一直聊到了深夜,靳霄才打着哈欠,“算我求你了,日子还长呢。敢情你现在用着我的孔武有力的身躯了,也不知道困乏。你这小身板,根本经不起熬这么晚啊。”
林舒曼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道,“那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公文。”
“好啊,我去卧房睡,你记得去厢房哦。”
林舒曼赶忙拉住了靳霄,“大哥,你搞清状况好么,我现在是太子,你是林家女,你去太子卧房睡,让太子住厢房?”
靳霄满不在意地一挑眉,“本宫上辈子就住那房间,习惯了。你住哪儿都一样,和我抢什么?”
林舒曼当然住在哪都一样,可她还是怕下人们看见了落人口实。但她还在想着如何应付的时候,靳霄已经蹦蹦哒哒地朝卧房去了。
林舒曼只能长叹一口气,不和他计较了。
看了一会书,林舒曼想着明早还要上早朝,也便去厢房休息了。
还没等林舒曼自然醒,窗外便传来了一鸡飞狗跳之声。林舒曼紧锁眉头,想着靳霄又起什么幺蛾子,便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里衣冲了出去。
却只见庭院之中,长廊之下,林静娴已经早早跪在那里,背诵起《弟子规》来。
小内侍们见“太子殿下”面有愠色,也知道要出大事儿,赶忙跟着跪倒在地,解释道,“太子殿下赎罪,奴才们确实是阻拦了林小姐的,可惜没阻拦住。她她说是您让她来诵读的。”
林舒曼起床气未消,一时气结,阴冷地道,“你还挺喜欢罚跪诵读的,好啊,去,给她取笔墨来,跪在这抄,抄不上百遍,不许起来。”
林静娴一听“太子殿下”这话,登时百口莫辩,明明是昨日姐姐告诉她的,太子殿下起床特别早,最喜欢勤奋之人。所以她才一早就来到东宫诵读,以引起太子的注意。
事实上,她“姐姐”没骗她。靳霄确实是个勤奋之人,前世作为太子,日理万机,从来没有休息过一日。整个太子府,都随着太子的作息,起得格外早。
奈何最近有些奇怪,“太子殿下”不喜欢早起了。
林舒曼正生着气,却只见靳霄娉娉婷婷地从卧房方向走了过来,已然梳妆打扮完毕,巴掌小脸上噙着笑意,盈盈笑道,“妹妹来得可真够早的啊。”
一双桃花眼流转回寰,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还穿着里衣的“太子殿下”身上。手中的丝绒蒲团扇子赶忙遮住了半张脸,低声道,“这身材可真好。”
“太子殿下”被当众这么一夸,常年阴鸷冷酷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潮红。
在林静娴和一众内侍的眼里,“太子殿下”一定是被林姑娘给夸害羞了。可只有林舒曼自己知道,她是被靳霄给恶心的。
他娘的,竟然自己夸自己!
林舒曼也觉得穿着一身里衣就在当院这么招摇,确实不好,于是对靳霄说了句,“这里就交给你了”便回屋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小浪蹄子,剩下的发挥空间,就给你了。
林舒曼回到房中,屏退了所有内侍,自己一个人艰难地穿起朝服来。
她脱掉里衣,站在铜镜之前,颀长的身形,宽阔的肩膀,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肌肉相当紧实。再向下看去,细长的腰线
不行了不行了,即便此时这身躯已然变成了自己的,可林舒曼还是觉得看得有些血脉喷张。
她赶忙转移精神,洗漱好,穿好了朝服,去上朝了。
一早上折腾这一通,林舒曼到达大殿外的时候,百官与皇子们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正仨一帮俩一伙地低声细语着。此时皇上还没来,大家也没有那么拘束。
林舒曼扫视了一周之后,见父亲林擎英已经到了,有看了一眼更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双手作揖,谦逊异常地对林擎英行了个礼。
储君对臣子行礼,着实少有,再加上昨日市井之中沸沸扬扬的抢人传言,大家纷纷侧目,等待着朝堂之上,一出好戏上演。
当然,更有人不甘心做一名看戏人,非要粉墨登场,蹭上个角色。
三皇子走上前来,笑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昨日里抢了人家的姑娘,今日来道个歉?这可不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么简单的事情啊?”
前世的林舒曼,几乎没有见过三皇子,这个与靳霄斗了一辈子,最终让自己的小弟给反将一军的人,终其一生,都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林舒曼眉毛一挑,“三弟所言,甚是。”
说到这,林舒曼翩翩然撩起朝服下摆,而后在全场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之中,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林将军,本宫在此向您道歉。”
说实话,林舒曼这一拜,她自己在心底是恨愿意的。毕竟眼前人,是真真实实的她的父亲。前世今生的养育之恩,爱护之情,都让林舒曼无以为报。
可林擎英怎么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已经换了瓤呢?纵然对于太子掳走爱女之事,他也是满心愠怒的,可毕竟二人是有婚约的,太子又是国之储君,他也不好发作。
所以还是走上前来,想要把“太子殿下”搀扶起来。
可林舒曼却执意不肯起身,“林将军若是不能原谅本宫,本宫今日,便不起身了。”
三皇子在旁笑道,“按照太子的意思,林将军若是不肯原谅,今日父皇也不必上朝了,就看你在此闹笑话?”
“此时父皇还没到大殿,即便是到了大殿,父皇也会赞成本宫的做法的。”
林舒曼说到这,眼眸一转,看向林擎英,“昨日之事,确实是本宫欠考虑了。本宫原想着与曼儿已然有婚约,又见着曼儿受伤,于是一时鬼迷心窍,把曼儿带到东宫去了。”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可后来父皇听到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训斥了本宫。林将军是父皇的肱骨之臣,而曼儿又是本宫未来的太子妃,本宫如此行事,确实有损皇家颜面,也有损林将军声誉。”
林舒曼余光瞥了一眼更漏,知道是时候,深吸一口气,“昨夜本宫回府后彻夜难寐,越发觉得父皇深谋远虑,教训得太对了。所以林将军,无论您打算如何责罚,本宫都心甘情愿。”
林舒曼这一段长篇大论甫一结束,身后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容,期间还夹杂着两下掌声。
洪武帝满意的声音悠悠传来,“林爱卿,朕的太子都这么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 :你才是戏精,你全家都是戏精。
林舒曼:太子殿下,太子妃是你家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23 3个;月半居 2个;大可爱、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桂圆莲子红枣羹、大明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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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吃醋

群臣都沉浸在大殿之中的好戏里,竟然谁也没有猜到皇帝会提前来上朝。
当然,除了林舒曼。
若不是昨日靳霄告诉他,前世的这一天,他与三皇子在大殿之中争吵起来,口不择言,恰被提前来的皇帝撞见,她也不会想到这么一计。
群臣手忙脚乱地行叩拜之礼,皇帝心情倒是很好,“各位爱卿,平身吧。”
唯有林舒曼,依旧跪在大殿之中,不肯起身。
老洪武帝眉毛轻轻挑起,“怎么,你有话说?”
“儿臣昨日思来想去,觉得昨日母后所言,罚儿臣半年的俸禄补偿林家,罚得有些轻了,儿臣愿意拿出一年的俸禄,补偿林家。”
老洪武帝听完之后,更加高兴了。
实际上,无论是皇帝,东宫,还是林家,在乎的都不是俸禄,而是态度。前世的靳霄因为十五岁那年的事情,与洪武帝产生了隔阂,之后性子便变得愈发乖张阴鸷,处处逆龙鳞,才给了三皇子以及靳邈空子可钻。
这一辈子,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让靳霄体会一番天伦之爱,林舒曼决定,一定要修复“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见“太子”把他的话如此放在心上,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洪武帝,竟然难得地喜不自胜起来,夸赞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到底,你身后代表的也是皇家。这样吧,你大婚之日,朕将送你们夫妇二人一份大礼,也算是安慰一下林爱卿了。”
说到这,把头一转,看向林擎英,“林爱卿,你一下如何啊?”
在林擎英心中,是否与东宫联姻,他并不在意,他更在意的是女儿是否幸福。见靳霄确实将女儿放在心上,又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臣自然无异议。”
就这样,整个早朝的氛围都很和谐,林舒曼明显感觉洪武帝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这才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一定会,扭转乾坤的。
下了朝,林舒曼直奔东宫,甫一进院子,远远地就看见靳霄一脸傲娇地坐在长廊之中,看着眼前的林静娴。
不过林静娴并不入林舒曼所料想那般,跪在地上抄写《弟子规》,而是垂手而立,站在了靳霄身侧。
林舒曼放慢了脚步,掩在垂花门外,听里面两人的对话。
“姐姐,今儿早我怎么见你和太子殿下不是一个房间出来的呢?”
靳霄一愣,没想到林静娴会问这个问题,于是眉毛一挑,“我二人虽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成亲,住在两个房里不是十分正常的么?”
林静娴又露出了她惯常的笑容,“姐姐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现在整个东都城,都知道太子殿下把你带到了东宫。若说你还守身如玉,也没人信啊。”
说到这,不禁揶揄了一句,“还是说太子殿下,不想碰姐姐了?”
林舒曼站在门口,眼见着靳霄神色有异,心中暗笑,靳霄啊靳霄,你那张缺德嘴平日里就和我厉害,怎么见着能说的就不行了呢?
“太子殿下罚你跪着,我见你可怜,让你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你站起来就是嚼舌根的?”
林静娴不缓不急地答道,“姐姐别生气,妹妹也是为你好。说到底,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啊,光靠抓住胃是不够的。让他对你感兴趣,可比你做多少桌子菜都有用。”
靳霄嘴角一勾,“没想到啊,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还对男女之事这么熟悉?看来妹妹颇有经验啊,我回头可得和父亲好好说说,你也是时候该许人家了。”
林静娴眼皮都跳了一下,想来她平日在林府,父母疼爱,这个姐姐诸事都要让她三分。如今到了东宫,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了?
此时太子殿下没回来,也没人给姐姐撑腰,于是林静娴竟然胆子大了起来啊,回应道,“姐姐,我真是为你好。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对你不感兴趣,你可得想些法子了。还是太子殿下那里不行,要不要妹妹帮你,买些补药来?”
那里不行?哪里不行!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靳霄一听“不行”二字,眼神登时冷冽了起来,“原来妹妹对床笫之事这么了解,还知道补药呢想来那日给太子殿下下的药,也是补药吧?”
别说林静娴了,就是门后的林舒曼,都颇为震惊。靳霄竟然把这个事拿到了台面上来说?
林静娴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忙矢口否认,“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日饮宴之上人多手杂,怎么就能说是我下的药呢?”
靳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妹妹哪里话,我也没说是哪天,在哪下的药,你怎么就知道是饮宴上呢?”
林静娴也是被这猝不及防的一问给乱了阵脚,如今又被抓了漏洞,满脸通红,却咬紧牙关,“姐姐你可不能诬陷我,莫须有的事,不能乱讲。”
靳霄此时巧笑嫣然,没在接话,但显然,从二人的神色,已经能看出此一役的胜负了。
林舒曼觉得,倒也没必要把下药这事摊到明面上说,毕竟她确实因此与太子发生了关系,若让人知道婚前失节,着实有损林家脸面。
她若无其事地从垂花门后走了出来,院内的两个“姑娘”一见“太子殿下”突然回来了,都着实吓了一跳。
尤其是林静娴,本就因为“下药”的话题心虚不已,一见“太子”,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给太子殿下问安。
林舒曼正眼都没翘她一下,便看向了靳霄,问道,“曼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预期之中,带着责备之意。
林静娴见“太子”对姐姐语气如此冷冽,而没有责备她,便心头觉得一悦,抬起头来等着看好戏。
“太子”不紧不慢地道,“曼儿,你马上就要成为本宫的太子妃了,不能诸事行止由心了。未来,你要帮本宫打理整个东宫,甚至可能会成为我朝的皇后,再这么心软可不行。谁让你许她起身的,本宫不是说了么,不抄完,不许起身的?”
“林舒曼”此时已经眼角噙着泪,“太子殿下责骂的是,确实是曼儿的错。可曼儿还是心疼妹妹,她还小,我怕她跪坏了身子。”
说到这,眼见着“林舒曼”满眼含泪的委屈模样,林舒曼心底不禁由衷地佩服起来,靳霄不去唱戏,真的可惜了。
林舒曼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也知道你心善,但你这妹妹,不罚不足以让她长记性。除了这件事,本宫什么事都能答应你。”
靳霄听了这句话,赶忙拽住林舒曼朝服的衣角,一双杏眼之中写满了喜悦,可怜兮兮地央求道,“那太子殿下能准许妹妹今晚住在东宫么,我真的好想妹妹啊。”
林舒曼一愣,这浪蹄子又打算起什么幺蛾子?她今晚还想拽着靳霄继续讲朝堂上的事呢,让林静娴留在东宫,多不方便啊?
但转念一想,刚才话都说出来了,当着林静娴的面,不能失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本宫就答应什么。”
转头对着林静娴道,“跪够了六个时辰,就在东宫住下吧,本宫会着人去林府告知的。”
林静娴眼见着这二人肉麻地你侬我侬,本就快七窍生烟了,竟然还让她留在东宫,想来姐姐肯定憋着坏呢,林静娴咬着后槽牙,却只能说了声,“是。”
晚饭过后,靳霄将林静娴安置在了离太子卧房最近的房间,林舒曼心愈发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了,于是气鼓鼓地将靳霄拽到了书房,紧闭门窗,怒目而视。
“你为什么把她留下来?白天看不够,晚上接着看?”
靳霄见林舒曼此刻像一只发了怒的小狮子一般,并不愠怒,反而脸上泛起一抹戏谑的笑意,随后嗤嗤笑道,“她是你妹妹,留在姐姐这与姐姐絮写家常,有何不可?”
林舒曼听了靳霄的混账话,感觉胸中如同有一锅沸水在翻腾一般,怒不可遏,“呵,姐姐?现在咱俩换了身体,她的姐姐是你!她想不想和姐姐絮家常不知道,怕不是你已经开始打起她的主意了吧!”
靳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不由地心情大好,凑到林舒曼的跟前来,用轻柔低沉的话语问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林舒曼一听,脸上登时现出一抹绯红,忙矢口否认道,“今天又没饺子,我吃什么醋!”
靳霄的双眼笑成了两弯新月,直勾勾地盯着林舒曼的眼睛,“饺子,好。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妹妹?你要真不吃醋,那我就陪妹妹絮家常去了?”
靳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舒曼一把捂住了嘴,她深邃的双眼中带着狠厉,“你敢!”
靳霄挣脱林舒曼的钳制,抿嘴笑着,也不言语。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很明显,她眼中的戏谑之意是:还不承认,你这都陈年老醋了。
林舒曼见言语上说不过他,也便不再说话,气鼓鼓地转身打算回房休息,却被靳霄一把拽到了窗前。
然后靳霄扯开了嗓子死命地尖叫了一声,“啊!太子殿下您快放开,这可是书房,让人看见多不好!”

第十三章 做戏

林舒曼真想一脚把靳霄踹飞,要不是他现在用着她的身子,踹死都不可惜。
“你干什么,”林舒曼的话几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作死没够么?”
说罢,把靳霄从窗前拖走,赶忙关上了窗子。
可就在关窗的时候,林舒曼还是看见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向书房的方向靠近过来,却又逡巡着不敢上前。
有一众宫人,也有林静娴。
待确认关好了门窗之后,林舒曼压低声音问道,“你又打算起什么幺蛾子?”
靳霄眉毛一扬,“你都吃醋了,我不得把醋酿得味道浓一点?”
说罢,伸开双臂,撒娇地道,“呐,你抱我。”
林舒曼的下巴差点砸到脚背,眼前的娇俏美人,在暖意融融的烛火映衬下,娇憨可人。若是平日里真的有此佳人撒娇,定然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可林舒曼知道这副皮囊下,可是蔺朝最狠厉阴鸷的太子殿下啊!他一撒娇,林舒曼感觉自己小命都要不保!
“你让我抱你?你疯了吧!”
“对啊,我现在这么柔弱,总不能我抱你吧。”
“呸,你要去哪儿啊我就抱你?”
“这么晚了,当然是回房休息了,”靳霄的嘴角勾着坏笑,“还是说,‘太子殿下’,打算就在书房这也太刺激了吧”
林舒曼:“”
见林舒曼不说话,靳霄又继续道,“你不是有事和我商议么,你最好乖乖听我的,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你明早上朝,可有好戏了。”
林舒曼气结,奈何却被靳霄拿捏得没有办法,只能阴沉着脸,满目寒光地将靳霄拦腰抱起。
靳霄自然而然地伸出粉藕一般的双臂搂住了林舒曼的颈子,脑袋一歪,靠在林舒曼的胸膛之上,造作地道,“太子哥哥的胸膛,好紧实哦。”
林舒曼抬头望向苍穹的方向,仰天长叹,老天爷,求您了,把灵魂换回来吧!
林舒曼抱着他走出了书房,远远地就看见林静娴点着如豆烛火,正在廊下往这个方向眺望。
她也没料想“太子殿下”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吓得一激灵,奈何已然四目相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行礼问安。
林舒曼本就和靳霄生着气,见着林静娴,气儿就更不顺了,冷冷道,“本宫许你留在东宫,可没许你跟踪本宫!”
林静娴听见“太子”的话,赶忙跪倒在地,周身都在哆嗦,赶忙解释道,“我以为姐姐留我在东宫,是想与我有话说,故而出来寻姐姐。太子殿下赎罪啊。”
林舒曼正欲再加训斥,却听见怀中的靳霄轻柔地笑道,“妹妹,这里是东宫,不比在咱们林家,你想去哪就去哪。你这么冒冒失失地到处乱逛,惊到了太子殿下,可就不好了。”
林舒曼睨了一眼靳霄,你狠。
林静娴正打算再辩驳两句,靳霄却又道,“好了太子殿下,我们回房休息吧,妹妹还是个孩子呢,你当着她的面抱着我,我多害羞啊。”
林舒曼:“去你娘的吧。”
林静娴:“去你娘的吧。”
林舒曼回到了寝殿,没好气地把靳霄摔在了床榻之上,靳霄却像只小猫似的第一时间轱辘了起来,还不忘扯开嗓子,媚声媚气地道,“殿下,您轻点,都弄疼我了!”
此时的林舒曼内心已经毫无波澜了,半晌,低声问道,“你满意了?”
靳霄的嘴抿成了一条线,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十分满意。
林舒曼大为不解,“今天是她招惹你了,还是我招惹你了,你要这么折腾我?”
靳霄咬着牙道,“此仇不报,誓不为男儿。”
清醒一点,大哥,你已经不是男儿身了。
“到底怎么了?”
靳霄气鼓鼓地回答,“今天,你不知道,你的好妹妹跟我说,说‘太子殿下不行’!”
说到这,靳霄一双杏眼圆睁,两腮鼓着,气成了一只红眼小兔子,骂道,“她才不行,她全家都不行!”
林舒曼听到这,才明白靳霄在意的竟然是这个事儿。于是长松了一口气,决定回房休息了,“就这么大点事儿啊,不必计较,我知道你行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林舒曼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都在胡说些什么,不由地脑子里又浮现起刚重生时的疯狂一幕了。
好在靳霄此时已经被虚荣心蒙蔽了双眼,根本没看出林舒曼的窘迫,而是愤愤地道,“这是小事么,这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林舒曼冷冷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才是,这个男人。”
“我不管,我就是变成女的了,也忍不了。你想想,有人说你老公不行,你能忍?”
林舒曼想了想,嗯,确实有点忍不了,于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靳霄嘴角勾笑,“你什么都不用干,我来就行。”
说罢,原本还乖巧跪坐在床榻之上的“娇憨美人”突然跳下了床,光着脚丫,如同轻盈灵动的小燕子一般游走在偌大的寝殿之中,每到一处,便绣口一吐,灭了一盏烛光。
寝殿之中的光线愈发昏暗起来,终于,最后只剩下一灯如豆,暖黄的光晕充盈满室,给两个年轻的灵魂平添三分悸动。
眼前人小心翼翼地捧着灯盏,凑到林舒曼的跟前。靳霄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而可爱的微笑,一对娇俏的小酒窝里仿佛写着无尽的甜美。
林舒曼猛然间有些晃神,竟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美。
“自己”仿佛也知晓了林舒曼的意思,大大方方地凑上前,一双玉足踩在林舒曼的脚上,而后一只手搂住林舒曼的腰,以保持平衡,另一只手将勉强支撑的油灯举到林舒曼的嘴边。
靳霄巧笑嫣然,娇嗔地道,“太子殿下,最后一盏灯,你来熄吧。”
此时的林舒曼,已然知晓靳霄的全部意图,他们二人此时紧紧依偎的动作,掩在昏黄暧昧的灯光下,透过窗棂,偷看的人眼里自是一番缠绵悱恻之映像。
想到这,林舒曼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却在扭头的瞬间,被身边的小人儿娇嗔喝住,“看我,不许看旁处。”
满眼都是撒娇的意味。
林舒曼在靳霄的催促下,熄灭了最后一盏灯。偌大的寝殿归于混沌的无尽暗夜,林舒曼夜视力还可以,见靳霄没有穿鞋子,只好将他拦腰抱起。
靳霄咬着下唇,凑到林舒曼的耳边,一股热气轻轻柔柔地搔着林舒曼的耳朵,“太子殿下,你真好。”
林舒曼自打用了这男人的身体,在控制自己这方面,还有点困难,冷不丁被靳霄如此撩拨,感觉周身一阵燥热,赶忙快走两步,将靳霄放在床上。
略有些心虚地道,“你睡床上吧,给我扔下床被子,我睡地上。”
如今挑逗林舒曼已然成了靳霄无聊人生的最大乐趣,仿佛不斗嘴都不会说话了。可见林舒曼此时乖巧至极,直接要求去地上睡,靳霄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他勾了勾手指,林舒曼以为他又要耳语什么,便倾身去听。却被靳霄一把拽住了脖领,顺势一带,两个人直接都摔在了床上,滚做了一团。
林舒曼赶忙要起身,却被靳霄低声制止了,“你现在是个男人,你不想做什么,我能奈你何?老老实实睡床上吧,我不乱动。”
林舒曼却咬紧牙关,躺在了床沿上,背对着靳霄,一声不吭。
心底暗暗思忖: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想做?
近日来连着上朝,处理公务,还要烦心东宫的大小适宜,林舒曼几乎是沾着枕头就开始迷糊了起来。
就在林舒曼枕着寝宫床榻之上的清甜香味,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存之意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却被身下的一阵震动给惊醒了。
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差一点吓得跳下床,惊诧地看向一旁若无其事的靳霄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靳霄侧卧在床榻之上,一手拽住床头,狠命地摇晃着,“听墙根的还没走呢,太子殿下可得好好加油啊。”
被猛然惊醒的林舒曼心脏依然在砰砰跳着,听了这个理由,差点被气个倒仰,她实在忍无可忍地躺在床上,侧过身,与靳霄四目相对。
而后从后槽牙挤出一句话,“好,你想折腾人是吧,咱俩谁也别睡,看谁能熬过谁。”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靳霄终于快要挺不住,要打起瞌睡的时候,林舒曼瞪着她那已经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心中一阵窃喜,猛地摇晃床板,给靳霄吓得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满目娇嗔地惊叫了一声。
靳霄被这么一吓,睡意全无,嘴角勾着一抹阴鸷的笑意,很好,这是宣战了。
于是整个漫漫长夜,两个人如同狭路相逢的困兽一般,都瞪着自己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等待着对方看起来要困的瞬间,猛地摇床,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整夜,太子寝殿之中都有床板摇晃的声音,夹杂着低声细语和娇软沉吟时时传来。
待整夜未眠,盯着巨大的黑眼圈的林舒曼不情不愿地起床唤人来侍候洗漱的时候,她刚一走出房门,便看见满院的内侍宫人,都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的太子殿下。
眼中都充满了佩服与羡慕,仿佛都在向她诉说着一句话:太子殿下,肾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太子殿下真的好厉害哦。
太子:你们羡慕也没有用的,羡慕不来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步摇

林舒曼赶忙关上了门,恶狠狠地看向一旁同样带着倦容,却满脸看戏的表情的靳霄,恨不得直接吃了他。
靳霄笑也笑够了,唤来了内侍,在一旁轻柔温存地伺候着“太子殿下”洗漱完毕,便挥手屏退了一众小内侍,轻声低语,“我来帮太子殿下更衣吧。”
林舒曼几乎第一时间向后跳了一步,都有些磕巴了,“不不用你出去就行。”
靳霄不以为然,“大姐,你穿着里衣呢,怕什么?这朝服一层一层的,甚是繁冗,你平日里自己穿得多吃力,你当我不知道?再说了,你现在用的我的身体,你怕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可林舒曼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想来此时自己若是再扭捏下去,反而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只能硬着头皮,让靳霄帮她穿衣服。
好在靳霄此刻变得非常老实了,一边帮林舒曼穿朝服,一边将自己回忆起,前世最近发生的种种,详细地告知林舒曼。
前世的这个阶段,即将到了每年一度的文武朝试,作为太子,靳霄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这项任务,成为了整场文武朝试的主考官。
前世的靳霄不可谓不尽心尽力,然而严把每一关卡的靳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老恩师,太子太傅,却在关键时刻犯了糊涂,被人利用蒙蔽,将最终一轮的文试题目泄露出去了。
虽然最后这件事情被三皇子“力挽狂澜”,妥善地解决了,但太子办事不利,用人不当的印象,还是留在了洪武帝的心中。
“所以,我和你说这些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不要再接这个差事了。”
林舒曼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问道,“以你的判断,引诱太傅这件事,是不是三皇子做的?”
靳霄点了点头,“等靳邈登基之后,他亲口告诉我,是老三派他去做的。”
林舒曼此刻心中有了谱,便忧心忡忡地出门上朝去了。
思来想去,林舒曼还是决定不听靳霄的建议,应承下了这门差事。毕竟重活一世,在已知结局的情况下,林舒曼不打算就这样轻易认输。更何况此刻的她作为太子,如果执意推辞皇帝交代的差事,只能会让二人之间的裂缝更大了。
就这样,整个早朝并无波澜,林舒曼领命开始准备三个月后的文武朝试,百官进奏了一些日常工作,也便散了朝了。
就在林舒曼即将随着百官出大殿的时候,洪武帝身边的李常侍却轻声唤住了林舒曼,“太子殿下,圣上留您在宫中进早膳。”
林舒曼昨晚一夜没睡,正想着赶紧出宫把要办的事情办好了,好回寝殿补觉,却不想被老皇帝给打乱了节奏。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与老洪武帝共进早餐了。
可就在林舒曼行礼问安,被赐座之后,林舒曼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彻底傻了。
爆炒腰花,清蒸乳鸽,甲鱼汤,鹿鞭羮
林舒曼难以置信地看向洪武帝,洪武帝却一脸“朕都知道了,你不用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向她,“用膳吧,都是你需要的。”
整个早饭时间,“父子”俩一句朝话没有说,林舒曼只能低下头,默默吃着自己唯一敢吃的一盘青菜,生怕与洪武帝有任何的语言上甚至眼神上的交流。
虽然她现在已然是男儿身,可她实在不想和眼前的老男人探讨床笫之事啊!
然而就在林舒曼偶然间一抬头的空当,还是恰好与洪武帝四目相对了,林舒曼明显能感觉出老皇帝眼中的羡慕,以及对于自身无能为力的沮丧。
他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张口道,“年轻人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林舒曼差点被一口饭噎出个好歹来,赶忙忍着咳嗽点头回应道,“是的,谨记父皇教诲。”
“这样吧我和你母后去商议一下,就把你们的大婚,就定在下个月初吧。”
林舒曼一愣,旋即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她抬头看向老皇帝,这个一脸凶相的老皇帝,却难得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林舒曼明白,他是怕再这么不明不白地让准太子妃住在东宫,别没等到大婚,孩子先出来了。
吃罢这顿饭,林舒曼带着满心真心诚意的感激再三辞谢了洪武帝,但真心感激的同时,也让林舒曼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
昨夜发生在东宫里的事情,早朝还没结束,洪武帝就已经知晓了,这只能说明,东宫之中,有洪武帝的人。
这一点上,林舒曼倒并不十分担心,帝王之术,本就是这世间最残酷无情的。哪怕是骨肉血亲,也不可全信。
林舒曼相信,无论是东宫,还是任何一位皇子府上,都会有老皇帝的人。
可是这个东宫,真的只有这么简单的一股势力在潜伏么?靳霄前世被废,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所造成的那次“意外”么?
林舒曼一想到前世种种,不由地又是一阵心如刀割。重生之后的种种,让林舒曼对于靳霄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不再是那个冰冷冷的,会把她推下水的那个阴鸷太子了。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甚至还有些小邪恶小情趣的人。
尽管,掩在一副并不属于他的皮囊之下。
林舒曼怀着满心忧虑,并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去了自己前世魂牵梦绕,今生蓄谋已久的地方。
东宫的车驾从皇城中出来,缓缓穿过近乎于整个京城,终于在几度“山穷水尽”之后,在京城西南角的一处僻静巷子深处,找到了一户不甚明显的小铺子,掩在一众煎饼摊、馒头铺之后,看起来既萧索,又辛酸。
店铺大门敞开着,牌匾上的字迹已然积起了厚厚的尘土,一进门,逼仄狭窄的店面之中,非常突兀地横亘着一张红木雕花的柜台。
后面是一排摆放着一件件仿古器具的格子架,架子上的展品没看出有什么古色古香的意蕴,没什么历史厚重感,倒是每一件都能体现出店主真的懒。
甫一进门的林舒曼并没有见到人,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人么?”
无人应答。
林舒曼走上前,原想着敲一敲柜台,结果凑到柜台前,只见柜台之后,一张竹藤摇椅之上,斜卧着一个人,用一把折扇盖住了脸,看不见容貌。
折扇之上用遒劲有力的草书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无事勿扰”。
呵,还真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做生意的。
林舒曼轻轻扣动桌面,差点激起一阵扬尘,只能清了清嗓子,喊道,“起来做生意了,别睡了。”
半晌,柜台后面的人才开始如同一只大虫子一般在摇椅上蠕动起来,他将折扇向下拉了一拉,一双狭长美艳的眸子露了出来,眼角眉梢还夹杂着一抹怒意。
他冷冷地问道,“公子要买什么啊?”
林舒曼俯身,拿过他手中的折扇,这一举动让柜台后的男人颇有些惊讶。然而这种惊愕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如常了。
他软若无骨地翘着二郎腿,依旧依靠在摇椅之上,不甚在意地勾起嘴角笑一笑,“公子来找我买扇子?”
直到此时,才换了林舒曼一愣,眼前人披散着乌黑长发,虽然一副病恹恹的厌世感,却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媚而不妖的秀气,一种很难在男人身上看到的,丝毫不让人厌烦的秀气。
林舒曼这一愣,让眼前的男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半晌,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一脸惊慌失措地道,“客观,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咱俩都是男人,不合适吧”
林舒曼终于拉回了三魂七魄,突然觉得刚才有些丢人现眼,于是脸色一红,翻了个白眼,问道,“别废话了,把你们店里最贵的东西拿出来吧。”
“客官,您真识货,您手里拿的这折扇啊,就是最值钱的。”
笔锋苍劲有力,线条如行云流水,洒脱之感如群鸿戏海,舞鹤游天,落款处的“蔡杰”二字确实足以唬一唬外行。
然而林舒曼只是浅浅一笑。当朝太子太傅,也就是靳霄的师傅,谢安伦,年少轻狂之时,自诩小“蔡杰”,一口气在三十个扇面上描摹了蔡杰的笔迹,流传于世,并且号称世上无人能辨其真伪。
多年以后,谢老洗尽铅华,亦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之处,所以竭尽全力地搜罗回了自己的仿品二十几件,却有几幅字,终究没有找回来。
其中一把扇子,在前世的时候,恰好落在了林擎英的手中,于是林舒曼对于这字体还颇有些研究。
“谢老若知道你拿他的笔墨招摇撞骗,非打折你的腿不可。”
眼前人见被林舒曼戳了老底,恨恨地起身,一把夺过折扇,即便有些恼羞成怒,却依然不忘了耍帅地扭动腕子,锵锵然收阖扇面,执于身后。
“行了,别废话了,我是来买步摇的,赶紧的吧,出个价,我好让府里清点一下,送过来。”
眼前的男人眉毛一挑,登时来了兴致,“贵客,里面请。”
说罢,他扭动身后架子上唯一一盏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青花瓷碗,逼仄的空间之中旋即升腾起一阵扬尘来,惹得林舒曼一阵烦躁。
心底不由地嘀咕起来,白瞎这么好看的皮相了,这么不爱干净。
很快,一个更为狭窄的通道展现在二人眼前,林舒曼跟着眼前人一直穿过积尘厚重的层层货架,来到了一个红木盒子跟前。
林舒曼已经顾不得其他,激动得等不及那男人上手,而是自己便擅作主张,打开了木盒,一枚泛着柔和光晕,雍容而不浮夸的步摇呈现在林舒曼的眼前。
一时间,一层氤氲的雾气笼罩在林舒曼的眼前,她心头一酸,竟有些哽咽起来,“多少钱?”
店主见林舒曼这副激动的样子,殷红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公子拿去送美人的吧,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他突然话锋一转,“就不要钱了!”

第十五章 作画

林舒曼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盒子之中光华璀璨的步摇冠。这步摇冠上金器镂空雕琢两只腾舞欲翔的凤凰,铺展双翅,栩栩如生。凤眼之中镶嵌西域蓝宝石,冠正中缀以南海夜明珠,冠身则铺开层层珠玉,两侧垂珍珠、珊瑚、绿松石贯穿流苏。
雍容华贵无所不用其极,却又在岁月的沉淀之下,洗去铅华,虽流光溢彩,却毫无半点浮夸。
这是前朝薨逝皇后的旧物,蔺朝开国后,太宗皇帝得此珍宝,赐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将此宝赐予胞弟王国辅,而后成了王家传家之宝。
到了洪武年间,偏爱唯一嫡女的王家家主将这一珍宝传给了女儿,作为她的嫁妆,带到夫家去。
而这位妆奁富可敌国的女子,便是林舒曼的母亲,林擎英的原配夫人,王氏。
王家与林家可谓世代姻亲,门当户对。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家也并不吝惜将如此珍宝带到林家去。
然而王氏到了林家不久,林家家主,也就是林舒曼的爷爷,便被牵扯进了一场军费失踪案。尽管林家上可对天,下可对地地保证,林家觉没贪污过一两军银,可桩桩线索指向林家,让林家百口莫辩。
至此,王氏慷慨仗义地将自己陪嫁过来的这步摇冠卖给了京中第一富商颜司明,才力挽狂乱,补上了丢失军费,拯救了林家。
后来林擎英从龙有功,林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显赫,王氏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最终,早早香消玉殒。
前世的林舒曼无数次提起过,想要买回母亲的步摇冠,可每每提及,继母秦氏便开始向林舒曼哭诉大户人家当家之不易,看似金玉其外,其实也是囊中吃紧的。
前世的林舒曼心思单纯,对于这个做足了表面文章的继母,一直都是信任异常的,也便懂事地不再提及买回步摇一事。后来几经波折,林舒曼入宫为妃,虽然地位尊贵,可不受宠的她根本没有多少积蓄,就更无缘买回步摇了。
到了今生,林舒曼成为了东宫太子,她终于有能力,买回她前世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喜不自胜,竟然有些恍惚,忘记了自己已经变成男儿身的实事了。
她双手颤抖着,虔诚地将步摇冠从盒子中取出,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将它高高举起,作势,想要戴在头上。
一旁的店主原来只是咬着下唇,心中疑窦丛生,觉得眼前人今天有些反常,却见“他”打算把步摇冠戴在自己脑袋上,登时便慌了,赶忙上前握住林舒曼的腕子,“你疯了吧,你打算把女人的东西带脑袋上?”
林舒曼至此才回过神来,赶忙道,“好了,这个步摇冠我买了,多少钱,我让府里送过来。”
店主结果步摇冠,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不甚在意地搭话,“行了,这暗道里有没有外人,你装什么啊。你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反常呢?”
林舒曼心下一惊,忙问道,“你认识我?”
店主诧异地回眸,一双狭长地眸子眯着,“不是吧大哥,你抱得美人归了,就开始六亲不认了?”
说到这,店主有些激动,身子软若无骨地倚在货架之上,矫揉造作地嘤嘤起来,“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你个没良心的,亏我陪你这么多年,一见这步摇冠能派上用场了,就见异思迁!哼,负心汉!”
林舒曼:“”
林舒曼听闻至此,得到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眼前人认得靳霄,甚至可能与靳霄关系十分亲密,而且两人都是物以类聚的戏精。第二,这个人刚才在门外却并没有与靳霄相认,不知道是为了开玩笑,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有一件事,林舒曼有些想不明白,问道,“你说这步摇冠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是什么意思?”
“我的太子殿下,您是真失忆了还是跟我装糊涂,”店主白了她一眼,“你一年前听说这步摇冠在颜司明手里,就清点了东宫一半的积蓄,买回来存在我这说来日送美人用。如今你的偿所愿,被陛下赐了婚,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要记不起来了,我就也装作记不起来了,太子爷,再交一份钱吧。”
见能拿到这步摇冠,还不用花钱了,林舒曼赶忙顺着台阶往下下,“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这不逗逗你么,还当真了。”
眼前的男人不再理她,猛然间回首去整理自己的货架了,松散的发梢被甩起,恰好拂过林舒曼的鼻尖。她此时才回过神来定睛去看眼前的男人,披散着头发,一身鹅黄色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掩住身形,竟然光着脚,没有穿鞋!
如此放浪形骸之人,竟然是靳霄的朋友?
林舒曼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就要离开,她抱着那盒子刚走到门口,却被店主叫住了,“你不是说要等到大婚时候给她惊喜么,现在就等不及了?”
林舒曼心底五味杂陈,慌乱地摇了摇头,“不了,现在就够惊喜了。”
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家店铺,一路上她捧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宝物,欣喜无比,却又被一股莫名的酸涩给掩盖住了。如果今生发生的种种,与前世是契合的,那么前世的靳霄,为了与她的婚约,曾经下过这样一番苦功。
却被前世的她,如此轻易地辜负了。
马车慢慢悠悠地将林舒曼带回了东宫,管家戚容早就在门口候着了,林舒曼下车后询问,“太子妃呢?”
戚容一愣,“殿下,现在这么叫,是不是早了点”
林舒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突然有些恍惚,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对着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林舒曼”,还是从心底,已经开始去接受靳霄将与她携手一生的实事?
她面色如常,挥了挥手,“不必在意。”
戚容是从小伺候在靳霄身边的,很少见到这英武果断的太子会有失言的时候,于是认定,这林姑娘在太子殿下心中,定然是有着很重要的位置的。
林舒曼一进院子,只见林静娴依然跪在庭院之中聒噪地背诵着《弟子规》,而靳霄却坐在寝宫窗下的案几之上,咬着笔杆,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时不时地,还会再描摹一番。
林舒曼远远看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她是在作画!
林舒曼扫视了一番此时院内的场景,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靳霄竟然在画林静娴!
林舒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理智,但实在无法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几个箭步冲进寝殿,一把拽住靳霄正在画画的腕子,把他拽了起来。
而后恶狠狠地低头,看向桌上的画作。
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幅靳霄的自画像,没错,就是东宫太子,的自画像。画中的靳霄负手侧立在断崖之前,极目远眺,唯有惨红如血的夕阳陪伴着他,孤独而落寞。
画还没有完全完成,因为林舒曼方才的一拽,画中靳霄的脸上出现了一笔污渍,整张画都因此被毁掉了。
林舒曼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于是赶忙低下头,想要向眼前的靳霄解释。却没有看见怒不可遏的,亦或是阴鸷冷酷的靳霄,而是眼角眉梢都含着不怀好意的坏笑的脸。
很显然,他猜到林舒曼为什么暴跳如雷了。
跪在院子当中看热闹的林静娴此刻也待不住了,她急切地想要看到太子殿下与姐姐之间发生一些冲突,于是也顾不得会不会挨骂,而是起身上前,来到了窗下,看着窗内对峙的二人。
林舒曼的眼神里写满了愧疚,更带着几丝哀求。
毕竟她不想当着林静娴的面,让“林舒曼”出丑。
靳霄心领神会,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软糯低语道,“太子殿下,您碰坏了我的画,您的脸上都有污渍了这可怎么办啊?”
说到这,竟然浑然天成地挤出了两滴眼泪来,晶莹剔透的,煞是可爱动人。
林舒曼偏头,看见林静娴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应该就是等着“太子殿下”发火呢,于是她猛然间伸出手,直冲靳霄的脸庞而来。
林静娴屏住了呼吸,想着太子殿下终于要忍不了姐姐,动手了?
然而“太子殿下”的手却在距离“林舒曼”的脸一寸的地方缓慢下来,而后轻柔地为“林舒曼”拂去了眼角的泪痕。
林舒曼嘴角含笑,突然夺过靳霄手中的笔,戳向了自己的脸。
乌黑的浓墨画在了“太子殿下”那如同冠玉一般的面孔之上,林舒曼温柔地道,“好了,曼儿画的没错,本宫本来就长这样啊。”
林舒曼攥着靳霄腕子的手更加用力了,因为她实在怕靳霄一个没忍住,笑场了。可她却忘了靳霄其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戏骨,小脸憋得通红,小嘴撅着,硬是没有笑出来。
倒是旁边看戏的林静娴,被惊得目瞪口呆。
林舒曼见靳霄不说话,便问道,“怎么不说话呢?”
靳霄双眼噙着泪花,扑闪的睫毛上也挂着泪珠,直愣愣地看着林舒曼的脸。
半晌,怯生生地挤出一句话,“怎么办,太子殿下这张脸是怎么长的呢,连脏了都那么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自恋狂!
靳霄:吃醋精!

第十六章 补偿

林静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咬紧牙关,装作十分识相地道了一声“姐姐真是好福气,太子殿下对你真好。”
林舒曼和靳霄四目相对,很快便心有灵犀地同时侧目看向林静娴,异口同声地问道:“谁让你起来了?”
林静娴只能愤愤不平,却敢怒不敢言地回到院子当中,跪着去了。
见林静娴走远了,靳霄让内侍关闭了门窗,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
大喇喇地坐在太师椅上,上下打量着林舒曼,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怎么着,吃醋了?”
林舒曼忙矢口否认:“谁吃醋了,我是我是觉得你画的太丑了,才不想让你画下去的。”
“哦?”靳霄不紧不慢地回答,“丑?你在院子里,就能看见我画的丑?”
林舒曼被无情戳穿,脸上一红,恨恨地道:“想来你也画不出什么好看的来。毕竟你长得就那么丑。”
俩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不多时,落于下风的林舒曼有些生气了,气鼓鼓地不再说话。靳霄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把将林舒曼拽到太师椅前坐下,然后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给林舒曼擦着脸上的污渍。
一面擦一面嗔道:“不是自己的脸,也不能这般不爱惜啊。”
林舒曼正欲辩解什么,靳霄回头看见了林舒曼放在案几上的红木匣子,登时脸色一变,惊讶万分,“你你在哪找到这匣子的?”
林舒曼没说话,只是笑眼看着他,等他自己自说自话。
果然,靳霄终于沉不住气了,没好气地回应道,“我我当时把它买回来,是打算送别的姑娘的,你可别往歪了想。”
林舒曼点点头,“好好好,无论你前世是打算送给谁的,现在啊,它落在我手里了。别的姑娘没这个福分了,只能你这个‘姑娘’能享受了。”
靳霄一脸错愕,随即幻化为惊恐的表情,“你什么意思你要给本宫带步摇冠?”
这回,彻底变成林舒曼坏笑了。她起身拿出那步摇冠,眉毛轻扬,步步逼近那一直在闪躲的靳霄,“戴个步摇怎么了?你都变成女人了,得接受现实。”
“我不要!太浮夸了!本宫拒绝!”
“拒绝也没用,你不仅今天要戴,大婚的时候,也要戴。我现在才是太子殿下,这事儿,我说了算!”
靳霄一脸生无可恋地往后躲闪着,一定是在怀疑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要给他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
他一路退到床榻跟前,再无路可退的时候,伸出青葱玉指指着林舒曼,“青天白日的,你要非强来,我喊人啦?”
林舒曼不由地欣然一笑,表现在“太子殿下”的脸上,确实带着阴鸷与冷酷的戏谑之笑,“你喊一下试试,这是东宫,你是本宫的太子妃,你能喊来谁呢?”
靳霄扯开嗓子,“太子殿下,大白天,您可不能强来啊!您昨天累了一宿了,今天得多休息!”
娇俏的声音在空当的寝殿之中甚至形成了回音,逡巡在二人耳边,两人等了许久,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没有。
林舒曼不甚在意地道,“我说了,你喊破喉咙也没用的。”
说罢,强有力的臂膀挽住靳霄单薄的身躯,林舒曼低头,用嘴咬住挽着靳霄发髻的素玉簪子,簪子甫一抽出,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掩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真真是个娇软美人。确切地说,仿佛是个刚被糟蹋过的娇软美人。
最终,两人体力之间悬殊的差距让靳霄不得不乖乖坐在镜前任林舒曼摆布。
待林舒曼为靳霄梳好发髻,戴好步摇冠,林舒曼仔仔细细地端详起眼前的美人,心中不免一阵怅然。
林舒曼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了,她对母亲的印象,其实已经并不深刻了,只是偶尔听舅父们提及,她长得很像母亲。
那个二八之年,带着一身荣宠,嫁到林家的王氏,也是如眼前一般青春美艳吧。想到这,林舒曼不由地想到倘若前生她也有疼爱她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一步步走到最终那凄惨下场了?
待靳霄满肚子怒火看向林舒曼时,她已经神游太虚,甚至眼角噙着泪痕了。
靳霄撇了撇嘴,“还说我自恋,你比我还自恋,你不会是被眼前的美女给美哭了吧?”
靳霄以为自己的一番俏皮话可以让林舒曼高兴起来,却没成想,林舒曼突然开口:“我想我娘了。”
靳霄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了,重生前,二人交集并不深,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等候。重生后,林舒曼变成了“太子”,强撑着肩头的责任,几乎未曾展露过须臾的软弱。
林舒曼猛然将自己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袒露无疑地展现在了靳霄眼前,这让靳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只能走上前,踮起脚尖,轻轻抱住如今比他高大许多的林舒曼,轻声道:“没事,从今往后,我母后就是你的娘啊。再说了,你虽然没有娘了,你还有我。”
试想一下,当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站在你面前说道:“你虽然没了娘,但你还有我”的时候,是怎样一种心情?
林舒曼轻轻啐了一口,破涕为笑,“呸,你怎么还占我便宜呢!你想冒充我娘?我看你这人太娘了!”
靳霄放开林舒曼,白了她一眼,“不识好人心。”
说到这,靳霄问道:“行了,我也戴上这步摇冠了,你也过瘾了,我拿下来,可以么?”
林舒曼摇了摇头,露出狡猾的笑容来,“当然不行,还有用呢!”
说罢,拽着靳霄便出了寝殿。
一众内侍看似在寝殿外干着活,实则都在偷偷用余光瞥着殿内,就连老管家戚容都站在门口,几度欲言又止。
林舒曼见他憋得脸通红的样子,便道,“有话你就说,本宫不怪罪你。”
戚容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就是殿下今天有点快啊”
戚容话一出,一院子的人都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却都摄于太子殿下的淫威没敢出声,唯有靳霄实在没忍住,笑道:“太子殿下昨晚累着了。”
林舒曼感觉自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戚容,“备车,本宫要去林府,你们几个都跟上吧。”
就这样,东宫的车驾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往林府,而管家戚容,一路小跑跟在车架之后,跑到了林府。
一边跑,一边心里暗想,这几日他总觉得自家太子怪怪的。如今想来,不怪,还是这么阴冷狠厉还记仇。嗯,没变。
太子突然驾到,给林家带来了一阵不小的慌乱。
林舒曼正打算下车,却被一旁的靳霄按住了手腕,示意她等一会。林舒曼心领神会,端起了“太子殿下”的架子,待林氏夫妇已经跪在车驾之前迎驾的时候,林舒曼才挽着靳霄,慢悠悠地从车驾上下来。
林舒曼心里是有些亏心的,毕竟让自己的父亲跪在这里迎驾,她是舍不得的。于是赶忙上前,搀起林擎英,“林尚书快快请起。”
一旁的继母秦氏听闻也正欲起身,抬头时,正看见从车上袅袅娜娜下来的“林舒曼”头上的步摇冠。
秦氏登时下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一软,竟然跌坐在地上,惊惧地坐在地上向后挪了挪,口中喃喃道,“王氏王氏”
恐惧与惊讶让秦氏几乎一瞬间失去了理智,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包括林舒曼自己。
林擎英看向“林舒曼”,也颇有些惊讶,不禁感叹道,“曼儿,你真的和你娘越来越像了。”
林舒曼此刻从旁而立,看着眼前的闹剧,她突然意识到问题并没有她一直以来所想的那么简单。
靳霄显然也和林舒曼想到一块去了,他似笑非笑地看向秦氏,声音柔软又不失庄严,问道,“怎么,许久不见,不认得我了?”
秦氏的惊惧更加了三分,她猛然间发出一声尖叫,然后便捂着脸跑开了。
靳霄借这个机会突然从下马石上跌落下来,林舒曼眼疾手快地将他拦在怀中,柔声问道:“没事吧?”
靳霄楚楚可怜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母亲刚才吓到我了。”
说罢,靳霄将头埋在了林舒曼的怀里,极低的声音耳语道:“先别轻举妄动,日后再查。”
林舒曼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林舒曼将靳霄拦腰抱起,阴鸷着脸道:“曼儿天天嚷着想家,可一回到家中,就被这些幺蛾子事中伤。林尚书,本宫好歹也是太子,您家夫人这般失仪,本宫可以不计较,但吓到了曼儿,本宫绝不轻饶。”
整个林家都被“太子”的气势压得大气不敢出,林舒曼抱着靳霄进了前堂,将他放在了椅子上,而后转身对身后的林擎英与林静娴说:“本宫此次前来,是来兑现在御前许下的诺言的。”
林舒曼曾经当众承诺,拿出“太子”一年的俸禄,补偿林家。可林擎英眼见着“太子”一行人,都是空手来的,便觉得太子应该是要抵赖了吧。
赶忙回应道:“哎,太子殿下,那都是抚慰群臣的话。只要曼儿在东宫过得舒心,老夫怎能会与太子殿下计较银财呢?”
林擎英的话,林舒曼是信的,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本宫既然承诺,自然一言九鼎。”
说罢,指着椅子上面若桃花的“林舒曼”道,“本宫对林家的补偿,就在这了!”

第十七章 生气

林擎英的反应让林舒曼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因为从头至尾,林擎英都没有认出靳霄头上的这步摇冠。
相传母亲在世的时候,与父亲的感情还是颇为坚笃的,可人走茶凉,用不了多久,便等闲忘却故人心了。
林舒曼眉毛一挑,“林尚书,没看懂?”
就在此时,方才慌乱跑开的秦氏好整以暇地回到了前堂,跪在地上给“太子殿下”请安。林舒曼睨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也没有让她起身。
“本宫说过,要拿出一年的俸禄来补偿林家,如今本宫没有食言。本宫用一年的俸禄,买回了贵府最重要的东西,赠与了贵府最重要的人。”
林擎英还没有搭话,旁边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的秦氏尴尬地笑了几笑,然后起身对“太子”道:“太子殿下说得是,曼儿在我们家里,那可真是全家的掌上明珠。真真是最重要的人哪。”
林舒曼眉毛一扬,“哦?夫人眼中真的把这个女儿当作最重要的人?那方才怎么还不认得女儿了呢?”
秦氏的脸色愈发尴尬了,她只能悻悻回答:“主要曼儿与姐姐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一时晃神,以为是姐姐回来了。”
所谓“姐姐”,当然指的就是林舒曼的母亲王氏。若心中无愧,怎么可能会如此惊慌失措?
林舒曼不屑地一笑,“果然,还是没有当成亲生的看待啊。”
秦氏被“太子”这般阴冷的讥讽,却又敢怒不敢言。
从旁而立的林静娴眼看着母亲被怼,心中不爽,再加上眼见着姐姐头上这般珠光宝气,想必是花了大价钱的,心中便不免有些嫉妒。
说实在话,她也是尚书府的嫡出二小姐,本是不缺短什么的,可却是拗不过这口气。
林静娴阴阳怪气地道,“母亲对姐姐可向来是视如己出的,不然也不能极力撮合姐姐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林静娴这话刚一出口,秦氏恨不得把自己这傻闺女的舌头拔下来。
果然,“太子殿下”眉头紧蹙,“本宫与曼儿的婚事,是父皇赐婚的,与林夫人有什么干系?林夫人极力撮合,怎么撮合?”
说到这,“太子”眼中的寒意近乎于化为实质的冰锋,直刺向林静娴。
“还是说,无论是曼儿还是你,林静娴,与本宫的相遇,都是林夫人,设计好的?”
林静娴那日在东宫,已经被姐姐点拨一番“下药”一事,再加上做贼心虚,听见“太子”这么一说,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难道太子殿下也已经知道,她下药的实事了?
靳霄这个时候从太师椅上起来,娇软地走上前,怯生生地拽着林舒曼的衣角撒娇道,“好了,不要再说妹妹了,今天陪我回家,不应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么?”
靳霄话音一落,林舒曼也意识到,没必要再和眼前的小姑娘较劲了。如今她变成了“太子”,林家作为姻亲,又手握重兵,她于情于理都要与林家巩固关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随即有几个人进入堂内,恭敬而又不失气度地向“太子殿下”行礼。
林舒曼甫一着眼,便觉得眼眶一阵湿热,心头酸涩得紧。
眼前的正是自己的两位嫡亲哥哥,林晓战,林玉鞍。据说两个人的名字都是林舒曼的母亲王氏所起,取自“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林舒曼前世的时候时常想,母亲定然是一个虽未女儿身,却英气十足的女人吧。不然怎么会给儿子们寄托以如此驰骋疆场的厚望呢?又怎么会在夫家落难之时,如此慷慨解囊呢?
前世的两位哥哥,在林静娴入宫后,撺掇靳邈派他二人出战西北,最终战死沙场。随即秦氏便将林家全部地家财给了她自己的儿子。
当时的林舒曼幽居妃殿,想要面圣又见不到靳邈,想要出宫祭奠一番,却又根本得不到应允。她只能悄悄买通内务府的小内侍,偷偷买来了一点纸钱,在寝殿之中借着烛火烧给了二位哥哥。
此刻,这两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至爱亲人,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心口像被钝刀磨过一般的酸涩。
可毕竟在人前,林舒曼不能表现得过于明显。她只能忍着泪水,走上前,搀扶起二人,“二位兄长,快请起。”
在场的人无不一愣,“太子殿下”竟然唤他二人“兄长”?
林舒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于是勾起一抹笑意,温柔地看向一旁的靳霄,“曼儿总在本宫跟前提她的两个兄长,本宫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就随着曼儿叫了。”
林氏兄弟二人一听“太子”这么说,心中都是说不出来的欢喜。早来还为妹妹被掳去东宫而忧心呢,如今见妹妹当真被“太子”如此厚待,也便放心了。
林晓战看向从旁而立的妹妹,惊讶地发现她头上所佩戴的,正是他们母亲的步摇冠。
两人激动地看看林舒曼,又看看靳霄,竟激动得不知所措起来。
靳霄看了一眼林舒曼,走上前,向二人行礼,而后道:“二位哥哥,你们没看错,这正是母亲当年为了救林家所变卖的步摇冠。太子殿下偶然听我提起,便说什么都要为我买回这步摇。”
林氏兄弟二人对着“太子”一番感谢,林舒曼能够感觉到,两个人感情的真挚。今生因为换了身体,想要再如前世般做亲密的兄妹已然不能了,可如果真的让林家这两元虎将与自己同心同德,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们辅保她的太子之位,她护他们一世周全。
林舒曼这次林府之行,既成全了在皇帝面前许下的诺言,又好一阵铩了秦氏的气焰,更重要的是,收获了林氏兄弟的忠心。
这样一箭三雕,让林舒曼甚是满意。于是与靳霄早早启程,离了林府回东宫了。
马车之上,靳霄托着腮,问道:“你继母的反应太过强烈了,这不正常。曼儿,你知道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么?”
林舒曼若有所思,“我那时候太小,只听哥哥们说,母亲那时身子愈发虚弱,无论多少补药吃下去,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后来就亏气亏血,熬死了。”
靳霄并不想提及林舒曼的伤心事,可又觉得今日事情之怪异,于是问道:“你母亲去世时,秦氏入府了么?”
林舒曼点头,“入府了,她是母亲的陪嫁丫鬟,母亲觉得她跟过来伺候得不易,便给了她一个姨娘名分。后来母亲去世后,她被抬了主母。”
丫鬟出身的姨娘抬主母,这在大户人家并不常见。靳霄经过几次接触,觉得这女人还是个颇有些心机的人。如此一想,舒曼母亲的死,或许有些蹊跷。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凭空臆想,只能徒增烦恼。
于是他对舒曼说:“这样吧,你还是安心处理朝堂上的事情,这个秦氏,交给我来调查。”
重生之后,二人之间因为身体互换的原因,不得不结为同盟,相互搀扶着活下去。可显然,靳霄为了给林舒曼出气,所付出的更多一些。
林舒曼接着这个话茬,向靳霄汇报起早朝的情况来。
“我最终还是决定,接下了文武朝试的任务,毕竟”
林舒曼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旁的靳霄给打断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舒曼,“谁让你接这个任务的?那我今早和你说这些,不就是废话了么!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在知道了既定结果的情况下,你还要往火坑里跳!”
尽管靳霄此时的身量小,嗓音也是柔软的女音,但林舒曼还是能够感觉出靳霄的愤怒。这是重生之后,林舒曼第一次见靳霄发火,即便在如此娇小的身体里,仍然能给林舒曼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林舒曼登时有些慌了。她几欲张口解释,却只见靳霄此刻一双杏眼之中竟然布满了血丝,显然是怒不可遏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了。
靳霄一下了马车,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寝殿。林舒曼跟在身后,也不知道自己该进去还是不该进去,徘徊在门口,不知所措。
戚容这个狗腿子见“太子”如此焦灼地等在门口,便走上前,将“太子”拉到一旁,“殿下,可是惹林姑娘生气了?”
林舒曼没好气地点了点头,她可没心思和这老管家闲聊。
“殿下没有经验,这哄姑娘开心啊,可得投其所好。比如殿下送姑娘一件新裙子,一个新钗子之类的?”
林舒曼听了,哭笑不得。外人看来,当真这样就能哄好了。
奈何那副姑娘的皮囊之下,不真的是一位姑娘啊!而是这东都城有名的阴晴不定,狠厉阴鸷的太子殿下啊!
投其所好,林舒曼也不知道他除了喜欢她以外,还爱好什么啊。
林舒曼看向戚容,委婉地道:“算了,不想她了,我也不知道她好什么。你还是想想我平时喜欢什么吧。”
戚容感觉莫名其妙,林舒曼赶忙解释道:“她给本宫添堵,本宫也不能不开心啊。总得自己寻点乐趣吧。”
戚容这才明白过来,仿佛心领神会了一般,笑道:“宫中又送来了两坛子殿下最喜欢的般若酿,要不殿下尝一尝?”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太子殿下”屏退了东宫所有的仆从,一个人偷偷潜到太子寝殿窗下,打开了一坛般若酿。
浓郁醇厚的酒香味借着初秋晚风的气势,慢慢地弥漫在夜色之中,飘进了寝殿之内。
半晌,忍不可忍地靳霄开了门,双手叉腰,“你,给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你不听话,人家生气了!
林舒曼:和我耍脾气,让我来哄你,小心追妻火葬场!
作者:没有一顿酒解决不了的事儿。

第十八章 喝酒

林舒曼见四下无人,便拎着两坛子般若酿,狗腿子一般笑嘻嘻地进了寝殿。
靳宵没什么好气地道:“把酒放下,人气可以走了。”
林舒曼见靳宵那副傲娇模样,心想着这男人配上了女人的皮囊,还真真变了个性子,活生生一副受气小媳妇的娇俏模样了。
林舒曼勾起薄唇,“那可不行,这酒是圣上上次本宫的,本宫得自己留着喝。曼儿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还是别喝了。”
靳宵咬着后槽牙,“林舒曼,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
林舒曼不愠,“说什么呢,本宫可听不懂。有些人啊,要想喝酒,得求我。”
靳宵其人,朝堂之上赫赫有名的冷酷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会为五斗米折腰?
五斗米不会,般若酿会。
靳宵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哼出来的蚊子叫声,“求你了。”
语速飞快,声音奇小,根本听不清。
林舒曼坏笑,“这几个字烫嘴还是怎么着,大点声我听不见!”
靳宵恶狠狠地瞪了林舒曼一眼,奈何如今身份变换,不能奈林舒曼何,只能咬紧牙关,高声嗔道:“求你了!”
配上如今娇俏的声音,气鼓鼓的,可爱极了。
林舒曼依旧一脸坏笑,“求我,靠嘴说么?总得有点实际行动吧?”
靳宵不解,“你还想怎样?”
靳宵这闷气生了一小下午了,林舒曼见时机成熟,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示意靳宵,可以笑一笑。
她眉毛一扬,等待着靳宵的笑容。抬头却看见靳宵满脸错愕的表情,随即愤怒神情更甚了。
“林舒曼,好,你给我等着。”
说到这,靳宵怒气冲冲地走上前来,猛地踮起脚尖,轻轻地在林舒曼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林舒曼当场便愣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才说出话来:“你疯了吧!我的意思让你笑一笑,谁让你”
林舒曼说到底依然是个女孩子的心性,到底“亲我”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一旁误会了的靳宵此刻小脸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还是强撑着嘴硬,“我跟你说,我可对你没什么非分之想,我那时我看我自己的脸长得帅,我我才亲的!”
林舒曼对于这个理由特别无语,“那你是不是看你自己的身体特别好看,还想睡了呢?”
说完这话,林舒曼感受到了靳宵不可思议,的眼神我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懊恼得要命。
哪知道靳宵却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一点。”
林舒曼:“”
这个尴尬的话题彻底让两个人沉默不语了,暗黄的光晕下,两个人两厢无言,谁也不好意思看向谁。
半晌,靳宵想着为了两坛子酒,自己今晚出尽了洋相,可不能白吃亏了,于是走上前,打开了其中一坛子般若酿。
酒香登时充盈满室,林舒曼回头见靳宵仿佛一只发现了小鱼干的奶猫一般兴奋起来。
林舒曼:“你一坛,我一坛,谁都不许耍赖。”
“你还能喝酒?”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她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是将门嫡女,生而继承了父亲战场杀伐的三分豪爽。再说今生她穿到了“太子”的身体内,已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七尺男儿,怎么还能怕喝酒?
于是文邹邹地道:“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靳宵一脸担忧地看向林舒曼,欲言又止。但以林舒曼的理解,就是靳宵心疼这点酒舍不得给她喝。
于是端起酒坛子,猛地喝了一口。酒的辛辣与甘醇马上弥漫在她的四肢百骸,一口下肚,便有着抛却万古闲愁的豪爽。
她歪过头,睨了一眼旁边的靳宵,道:“喝酒呀,喝完了,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靳宵一脸疑惑地拎起坛子喝了一口,“说吧,玩什么游戏?”
“我们每个人我喝一口,就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回答,而且必须是真话!”
“好!”靳宵抬起酒坛又是一口。
“我喝了,我先问你,你可不可以想办法推掉朝试的任务?”
林舒曼斩钉截铁,“不可以。”
“为什么啊?你”
靳宵还没说完,林舒曼就打断了他:“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说罢,喝了口酒:“你怎么知道我娘的步摇的?”
“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你哥哥说的。”
林舒曼大为吃惊,“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宴会上么?”
靳宵学着林舒曼的语气:“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林舒曼作为一个女人,恐怕最擅长的就是不讲理。他眼疾手快地喝了口酒,然后说:“好了,你可以回答了。”
靳宵把眼神移开,半数因为他对林舒曼耍无赖很无语,半数因为靳宵怕这句话会刺激到林舒曼。
“在你娘出殡那天,我作为皇子,和老三一起,作为皇子去你家中抚恤重臣。远远地看着你躲在你哥哥的怀里哭,求你哥哥把你娘的步摇找回来。”
林舒曼托着腮,盯着眼前烛光的光晕,昏沉沉的。这是多么久远的事情了?母亲在她的心中已经变得迷糊了,她也根本不知道那时候的靳宵便在远处注视着她。
就在幼年时的远远一瞥,便是两生两世的纠缠?林舒曼突然湿了眼眶,仰头又是一口酒,“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因为你心里一直没有我,我又何必说出来呢?”
几口烈酒下肚,林舒曼感觉此时晕晕乎乎的,不过林舒曼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信心的,不至于这么几口酒就喝醉啊。
她一把揽过靳宵的肩膀,“你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憋在心里呢?既然前世你心里一直有我,又为什么在重逢的时候把我扔在了水里?”
说到这林舒曼感觉自己根本无法抑制住心中的酸涩,眼眶都湿润了起来,“如果前生我早知道你的心意,我早知道你不是传闻般冷酷之人,我们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委屈与愧疚这东西,揣在怀里,只要稍稍一摇晃,便会溢满出来,借着三分酒劲,全部幻化为无尽的心伤。
说到这,林舒曼抹了抹眼泪,“哦,这是好几个问题了,来,我喝酒。”
靳宵在一旁,看着已然醉了的林舒曼,脸色潮红,眼神中已经没了焦点,赶忙按住林舒曼拎酒坛的手,“别喝了,你喝多了。”
按照林舒曼以往的酒量,别说这几口西域烈酒,就是我一坛子都不在话下。可她忘了,现在的她,换的是靳宵的身体。
靳宵虽然爱酒,但酒量并不好。再加上他是个极度自律的人,并不贪杯,所以多半都处于品酒的状态。
所以很快,林舒曼就失去理智了。
她刚抬起酒坛的手被靳宵打了一下,心中的委屈更盛了,她可怜兮兮地看向靳宵,“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说罢,醉眼朦胧的林舒曼突然把靳宵搂在了怀中,“我不想惹你生气的,重生以后,我知道了你的心意,我就总是很愧疚。我不想当太子,我不想当皇帝,我只想护着你”
说到这,林舒曼松开了靳宵,泪眼汪汪地看向他,“我只有你了,你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突然间,比靳宵高出一头还要多的林舒曼突然把脑袋埋在了靳宵的胸前。
巨大的身型差距让林舒曼直接把靳宵扑倒在地了!
靳宵被压在她身下,直愣愣地摔在地上,本能地尖叫了一声。
娇嗔的惊叫惊奇了屋外枝头的寒鸦扑簌簌地飞,却没有引来任何人前来救援。正如林舒曼白日里所说,“喊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的”。
整个东宫在这位准太子妃来了之后,太子的“情趣”已经见怪不怪了。
唯有几个净了身的小常侍,轻轻一叹,无语问苍天。
林舒曼蹭了蹭靳宵柔软而带着暗香的怀抱,意识愈发模糊了。她轻轻地,“娘,我想你了。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每一个人都欺负我。我该怎么办啊娘”
靳宵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娘,多少是有些恼怒的,可眼见着舒曼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还是酸软了起来。
只能用自己仅有的一只能动的胳膊都抚了抚她的发髻,“别怕,有我呢。”
就这样,毫无动弹余地的靳宵在林舒曼泰山一般的压迫下,在地上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林舒曼因为喝了酒,身体一直很是燥热,迷迷糊糊之间,褪去了身上的外衫,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里衣,在地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候在门口的常侍们见时辰实在是不早了,再不叫醒太子殿下早朝就该迟了,才不得已推门而入。
只见二人全都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沉沉睡着。
不禁感叹,太子殿下,可真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内侍:太子殿下身体真好,太子殿下真会玩。
靳宵: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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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生病

林舒曼从地上爬起来,一众小内侍抬头也不是,不抬头也不是。
她晃动着自己已经僵硬了的颈椎,头脑昏昏沉沉的,半晌才看见地上的靳霄,便用脚踢了踢还在沉睡的他,“起来了。”
靳霄被压在身下,周身更是动弹不得,一觉醒来,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他揉着自己摔得生疼的后脑勺问道:“你昨晚那么大力干什么,疼死我了。”
一众内侍:“”
林舒曼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赶紧挥退了一众内侍,“出去吧,本宫要更衣了。”
“我怎么睡在地上了?你也不说给我拖到床上去。”
林舒曼这话刚说完,靳霄就怒发冲冠了,“大姐,你昨晚上像头死猪似的把我压在身底下一动不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林舒曼也针锋相对:“你还好意思说?我昨天才喝了多少,就醉成这个样子!你这副身体有问题吧!”
靳霄耸了耸肩,“我本来酒量就不好,是你非要喝那么多的。”
林舒曼彻底无语了,酒量不好你还喜欢酒,你这不是有病么!
林舒曼气鼓鼓地不再说话,半晌,发现靳霄的脸色不太对劲,才没好气地问道,“怎么了?”
靳霄轻咳了两声,走上前帮林舒曼穿起朝服来,“没事,嗓子有点不舒服。”
也不知道为什么,靳霄今天的眼神和往常不太一样,林舒曼一边穿衣服,一边闭上眼仔细回忆起昨晚发生的种种,却发现自己实在是喝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昨晚喝多了都说什么了?”
靳霄颇为惊讶地看向林舒曼,“都不记得了?”
“嗯,都没记住。”
靳霄正在为林舒曼束腰带的手突然狠狠地用了一下力,白了她一眼。敢情昨晚上真情意切的告白,一句话没记住!亏了他还好一番心疼她!
靳霄今天的鼻音很重,瓮声瓮气地道:“你说你以后管我叫娘!”
打死林舒曼都不会信他的鬼话,时间紧迫,她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赶紧去上朝了。就在林舒曼刚刚一只脚踏出寝殿的时候,靳霄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林舒曼不解地望向靳霄,靳霄双手绕着自己散落下来的发丝,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坚定地说了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林舒曼点了点头,便启程了。
她赶慢赶地进了大殿,好在皇帝还没有来,但群臣都已经等候在殿内了。
三皇子见太子殿下神色匆匆,便凑上前来,“怎么看太子殿下脸色不对呢?最近太过操劳?”
“劳三弟挂心了,本宫路上耽搁了些,无碍。三弟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
三皇子笑笑,“太子说什么话,臣弟这半来是关心您,半来也是关心国家大事啊。我看哥哥脸色不好,想来是最近颇为疲乏了。要不就把朝试的事情放一放,由臣弟代劳吧。”
林舒曼听了三皇子的话,多少还是有些震惊的。她偏过头,看向他志得意满的神情,想着前世的三皇子,为他人做嫁衣裳,比靳霄死得还惨呢。
想来,和他这锋芒毕露的性格有直接关系吧。
前世的他指使靳邈买通太子太傅,让靳霄出尽洋相。林舒曼本以为他是为了扳倒太子,如今想来,可能他只是单纯地因为没有出上风头而恼羞成怒吧。
或者说,一切的始作俑者,压根不是他。而是那个人面禽兽的七皇子靳邈。
林舒曼赶往大殿的一路,都在回忆近两日发生的种种。她与靳霄最大的矛盾点,就在于到底接不接朝试的任务。
林舒曼一路上感觉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昨夜宿醉的缘故,还是有些着凉了。她也想过,不如就此称病,把这差事推了算了。既可以不引火上身,还遂了靳霄的心愿了。
可就在她与三皇子针锋相对的一瞬间,林舒曼脑子里逡巡不去的,竟然是今早靳霄那掷地有声,却温柔软糯的话语。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林舒曼嘴角勾起一抹属于“太子殿下”独有的阴鸷笑意,冷冷地道:“三弟,你我为人臣,为人子,能力大不大且不说,做不做得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甘于肝脑涂地的心。”
说到这,林舒曼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沉着嗓子,有力地道:“既是已然接了父皇的旨意,别说病了累了,就是死,本宫也得死在朝试考场上。”
整个大殿空旷而安静,林舒曼话音乍落,仍有缕缕回音。
再抬头时,只见老洪武帝一只手伸出来,示意内侍不要做声。眼神之中,多了几丝赞许之意。
三皇子此刻也知道了自己的尴尬,只能干巴巴一笑,“殿下说得是。臣弟也只是想为殿下尽一点绵薄之力,毕竟殿下东宫添了人之后,臣弟怕您身体吃不消。”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怎么可能有人听不懂三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舒曼强压着火气,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变化。但身后的群臣眼神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老臣们错愕于皇子怎能当朝说出这样的话来,林擎英与跟在身后的两元虎将,林舒曼的两个哥哥,都是怒发冲冠,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剥了三皇子。
毕竟这般平白无故毁人清誉,作为父兄,肯定是忍不了的。
老洪武帝居高临下,自然也将群臣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清了清嗓子,半是责备,也半是息事宁人地打了个岔:“老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这是操心得有点多了。”
三皇子见父亲开口,连忙谢罪。林舒曼虽然经此一役,也算是压了三皇子一头,略出了口气,但她心底却着实心乱如麻。
她担心的是,三皇子对东宫的了解,都已经到了床笫之事,都了如指掌了?
东宫之中,出了皇帝的势力,究竟还有多少股势力,潜伏其中?
林舒曼就只揣着这般忧虑下来的朝,匆匆赶回东宫的。
他甫一进庭院,便见着清瑶急匆匆地差使着小内侍们打热水,唤老关键。
林舒曼走上前,“别找他了,我回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清瑶是打心眼里关心“林舒曼”,一时间急得竟忘了行李作揖了,“姑娘她好像感了风寒,如今竟烧了起来了。”
林舒曼这才惊觉早上的时候靳霄的嗓子便不太好,但她匆匆忙忙竟没多想。她赶紧冲进寝殿,只见软塌薄纱之后的美人,本就如玉的肤色愈发惨白,双眉微微蹙着,病恹恹地斜卧在榻上,并不睁眼。
呼吸都那般微弱,柔软到让人恨不能马上上前抱住她。
林舒曼都颇有些惊讶,一来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清媚。二来,她在想,病西施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林舒曼低声吩咐内侍:“马上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林舒曼的话音还没落,却只听见帘子后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别别请太医。咳咳”
林舒曼赶紧上前,用手给猛咳的靳霄捋了捋后背,笑道:“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靳霄即便虚弱至此,依然扯开一抹笑,“睡也不敢睡实,得留只眼睛盯着你,万一你要加害我呢。”
见他还能怼人,林舒曼也就放心了。她挥退了一众内侍,用热水投好了毛巾,放在靳霄的额头上,“怎么还病了呢?”
靳霄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不是因为你,我能在凉地上睡一宿?”
林舒曼颇有些自责,不过她也没想到,换了副身体,靳霄竟然这般娇弱了。
林舒曼正在愣神,想着还是得请太医来看一看,还没等她回过头说出口,却听见身旁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把林舒曼吓得一个激灵!
林舒曼差点从床榻之上掉下去,匪夷所思地看向身边的靳霄。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靳霄此时也没了往日的沉着,惊恐万分地指着床榻,“血我这是得了什么病了!”
林舒曼:“你怕不是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你要是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估计会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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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月事

靳霄满目惊恐地凑到林舒曼跟前,像只壁虎一般一下子抱住了林舒曼,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是不是一直都有疾病,瞒着我?”
说到这,一双泪汪汪的杏眼猛地圆睁,“我知道了,你前世就是因为有病,才拒绝了和本宫的婚约的?你怎么这么傻,本宫不会嫌弃你的啊”
说到这,靳霄的哽咽更甚了。
“本宫是不是没有多久活头了?你可不能嫌弃我啊”
林舒曼被靳霄抱得死死的,差点喘不过气来。靳霄还发着烧,周身滚烫的气息灼烧着林舒曼,可是她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因为她原以为自己这一世的合伙人是个杀伐果断的枭雄,奈何是个傻子。
林舒曼轻轻挣脱开靳霄,轻轻地让他靠在床头,然后嘴角勾笑道:“你前世一直都未婚娶是么?”
靳霄很奇怪林舒曼为什么会问这个,不解地反问:“这你还用问?我有没有太子妃你不知道?”
林舒曼摇摇头:“不是那个意思,你作为太子,没有太子妃,你也应该有个良娣,或者再不济没名分的侍妾都没有么?”
靳霄觉得莫名其妙,心头生气几缕愠怒,没好气地回应道:“没有!”
林舒曼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刚重生过来那次是你我的第一次?”
靳霄也不知道林舒曼脑子里到底都想些什么,他此刻病入膏肓,不关心他的病情,提那日的事情干什么?
饶是因为发烧,靳霄的脸色惨白,但因为提起了那件难以启齿之事,面色还是泛起了一丝潮红。
不觉地竟然发出了一身汗。
“就算你一直身边没有女人,难道你这么大人了,没听说过月事么?”
林舒曼吞吞吐吐地把这句话说完,靳霄登时反应过来了。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直冲脑瓜顶,脸红得跟个红苹果似的,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舒曼见靳霄这般,着实好笑,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可惜没忍住。
靳霄嗔怒地在林舒曼胳膊上推了一把,“本宫都这样了,你还笑!女人不都来月事么,为什么这么疼?”
林舒曼强忍笑意,问道:“多疼?”
“特别疼感觉像被锤子一直锤着肚子一般”
林舒曼沉默了须臾,然后回了靳霄一句让他更加崩溃的话。
“明天会更疼的。”
就在靳霄打算一头撞死算了的时候,清瑶急匆匆地进门了,小脸通红,想来是在门外憋了很久,强鼓起勇气进来的。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看“太子殿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小姐烧得厉害,还是传太医吧。”
林舒曼见清瑶前世今生,满心满眼皆是她的小姐,大为感动。一时间也忘了此时身份变换的事情了,赶忙道:“快起来,别着急,会传太医的。你先去准备些月事带,然后更衣,换床铺。”
清瑶伺候林舒曼多年了,已然习惯,听了这话,赶紧出去准备了。
可靳霄却一脸诧异地看向林舒曼,“你你要让她帮我换月事带?帮我更衣?”
林舒曼不解:“不然呢?”
靳霄刚刚褪去血色的双眼猛然间又腥红起来,他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了,“我不管,我不能让女人碰我的身体,你给我换!”
“我给你换?”林舒曼再三确认自己不是听错了,“你怕不是疯了吧!我也是女的啊,再说你现在才真是女的”
林舒曼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靳霄却不依不饶,“我不管,就你来。我不想让任何人碰我!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能有邪念。”
林舒曼被他磨得彻底无语了,奈何靳霄此刻还发着高烧,她也是心中有愧疚,只能咬着牙,答应了。
林舒曼别开脑袋,几乎处于盲人的视角给靳霄换着衣服。其实眼前人用着的是她自己的身体,她本来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毕竟换了身体以后,林舒曼感受了几次作为男人的异动,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说真的,前世的靳霄,如此血气方刚的身体,至死都是个处男,他是怎么忍的?
林舒曼咬紧牙关,终于帮靳霄换好了月事带和衣服,拦腰抱起他出门对清瑶吩咐道:“换下来的床单和血衣一定要偷偷处理掉,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记住,任何人都不行,能做到么?”
此刻林舒曼居高临下,让清瑶不由地感觉到压迫感。但清瑶知道,太子这么做是为了她家小姐,于是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做到。”
此刻身子清爽了一些的靳霄靠在林舒曼的胸膛之中,病恹恹的,却十分安心。
他轻声问道:“去哪儿?为什么”
林舒曼将靳霄抱到了客房,盖好被子,回应道:“你不舒服就闭上眼睛听,我来说。我怀疑,东宫里,有三皇子,靳邈,甚至皇上派来的卧底。”
靳霄此刻虚弱至极,没有睁开眼,声音却冷冰冰的,“除掉他们,以绝后患。”
林舒曼一愣,此刻才回过神来,眼前人不是娇滴滴的贵小姐啊,是那个阴鸷冷漠的太子啊。他把人生所有的温存与可爱都留给了林舒曼,面对旁人,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争权者。
林舒曼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确定究竟谁是卧底。”
靳霄不以为然,“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
“不行,你要知道,这里面还有皇上的势力。如果你贸然行动,拔了他的眼线,这会让皇上误会你的居心。我们必须精准地找出来到底哪个人,是哪方势力的人,才能有下一步的对策。”
林舒曼话锋一转,“根据你这世在东宫的观察,你觉得哪几个人,可能是比较可疑的?”
靳霄低语说出三个名字,是他首要怀疑的人。
“好。”
靳霄昏昏沉沉,依旧没有睁眼睛,虚弱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只需要把你来月事这件事情保守住,不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本来病得难受至极的靳霄被林舒曼这句话给逗笑了,“我不保守住,我还能满大街去宣告我来月事了?”
林舒曼见靳霄又有些精神了,便也放心了,“我去找郎中给你开药,赶紧把烧退下来,剩下的事情,你别管了。”
林舒曼出门,见清瑶已经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寝宫,回复道:“殿下,奴婢已经把血衣床单都送了出去了,没人看见。”
“好。”
林舒曼吩咐清瑶向分别向靳霄所说的三个人传达三个消息:林姑娘被太子殿下打得遍体鳞伤,不能动弹了。
林姑娘其实并不是着凉了,是怀孕了,不可声张。
林姑娘昨晚喝酒崴伤了脚,很可能伤了筋骨,几个月下不来床了。
三个爆炸性的消息准确地分别传给了三个小内侍,剩下的,也就是静观其变吧。
林舒曼亲自去自己最熟悉的一家医馆,排场甚大地请来了一位郎中。这郎中其实是林家的故交,深受林家恩情,万般向靳霄保证,今日所看到的一切,都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当然,他也只是给靳霄开了些治疗风寒的常用药,哪怕真的透露出去,林舒曼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林舒曼端着熬好的苦药汁进了靳霄的房间,他依旧脸色惨白,没什么精神。
闻到了苦涩的药味,眉头紧蹙,“本宫不喜吃药,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退下吧。”
林舒曼没理他,而是坐在床侧,“乖,把药吃了,你不吃我就硬灌了。”
林舒曼做好了和靳霄持久战的准备,却没行到靳霄在一旁迷迷糊糊的,突然凑上前抱住了林舒曼的腰,像只小猫一般蹭着林舒曼的身子,最终把小脑袋,枕在了林舒曼的腿上。
“我不吃,我怕苦。”
林舒曼没想到靳霄竟然会撒娇,她只能耐着性子:“快把药吃了,我给你带了糖蜜饯。”
“你喂我。”声音软软柔柔的。
林舒曼拍了怕他的脑袋,“别扯了,你要再不好好喝药,我就要动粗,强灌了!”
靳霄见林舒曼油盐不进,心底暗暗腹诽,白眼狼,白瞎我对你那么好了。
于是艰难起身,一口气喝下了一碗汤药。
林舒曼正打算把糖蜜饯递给靳霄,四目相对之时,却发现靳霄的眼神中,多了三分冷冽,又多了三分不怀好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靳霄突然猛地起身,直接吻向了林舒曼张开的嘴,把嘴里剩下的一小口汤药,渡给了林舒曼。
酸苦的味道在林舒曼的味蕾中蔓延开,她惊讶地看向靳霄,靳霄却不以为然,“你昨晚也睡地上了,我怕你着凉,这是为了你好。”
林舒曼此刻彻底明白了,即便更名换姓,改了性别,那个睚眦必报的靳霄,依然是靳霄。
靳霄捂着自己的肚子,问道:“女人来月事都这么疼么?怎么才能不来月事啊?”
林舒曼仿佛也被靳霄的腹黑传染了一般,“这个也好办,你怀个孕,就能不来月事了。”
说到这,林舒曼低沉着嗓子,欺身向前。
“需要我帮忙么?我愿意效劳。”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捂住胸口):你要干嘛?
林舒曼:帮你怀孕啊,就不用肚子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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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眼线

靳霄捂着自己的胸口,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舒曼:“你是禽兽吗?我还在来月事啊。”
林舒曼看着他病得面无血色,却依然强撑精神与她逗趣,也有些不忍了,安抚道:“放心吧,你就是没来月事,我也没兴趣。”
谁知道靳霄小嘴抿成了一条线,委屈巴巴地看向林舒曼:“你果然是个始乱终弃的家伙,这就对我没情趣了,哼。”
说罢,像只小鲤鱼一般“呲溜”一下钻回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蚕宝宝,任林舒曼再怎么唤都不出来了。
林舒曼听着被子里传来的渐渐沉稳的呼吸声,看来靳霄是睡着了。她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宫中的小内侍匆匆来传旨,让“太子殿下”赶紧入宫。
林舒曼还没等上了车驾,又见一伙小内侍匆匆赶来,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后宫中的赵德全。
林舒曼看向他,问道:“母后差你来何事?”
赵德全:“娘娘听说林姑娘摔伤了腿脚,她自己出不了宫,特地让咱家来看看,用不用请太医。还让咱家带来些补品。”
林舒曼听闻颇为震惊,在消息传出去之后,第一时间有回馈的,竟然是帝后二人。林舒曼不知道皇后的消息是从皇帝那里听来的,还是她竟然也在东宫设置了眼线?
林舒曼见形势不明,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委婉地道:“劳母后挂心了,曼儿没有大事,已经请过医生了,有劳公公回去复命吧。”
赵德全跟在皇后身边半辈子了,眼见着“太子”长大的,从来也没见过他如此客气的时候,赶忙回应:“太子殿下客气了,老奴该做的。这就回去复命。”
赵德全回宫,林舒曼也上了车驾匆匆赶往宫中。待到了御书房,林舒曼突然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老洪武帝端坐在案前,双眉紧蹙,眼神之中带着狠厉如同冰锋一般的寒意。
林舒曼被这番气势震慑了须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如果皇帝得到的消息和皇后是一样的,根本不至于如此怒发冲冠,看来,靳霄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找对了人。
林舒曼还没等到规规矩矩地行李作揖,洪武帝已然拍案而起,“混账!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洪武帝声如洪钟,愤怒如同漫溢过河槽的洪水,喷薄而出。他指着林舒曼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你林家世代忠良,林擎英更是肱股之臣!你先前胡作非为掳走了人家的嫡女,朕帮你圆了下来。你你竟然”
洪武帝的声音都气得颤抖了,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停了下来,这让林舒曼不知道洪武帝究竟得到的是哪条信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能低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李常侍小心翼翼地入内,低声禀报道:“圣上,三皇子求见。”
林舒曼脸上虽然古井无波,但心中已然开始冷笑了。果然,鱼都入网了。
洪武帝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宣了三皇子进来。
三皇子甫一进门,就已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于是赶紧行礼问安后,一副息事宁人的老好人像,对难掩愠色的洪武帝全解道:“父皇切莫动怒,伤了身子。这毕竟也不算什么坏事,还是有弥补的可能的。”
洪武帝宽阔的眉毛一扬,“不算坏事?那这还能算是好事?长能耐了他!怎么和林家交代!”
三皇子见“太子”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心中颇为欢喜,赶忙回应:“为今之计,也只能是把这事压下来,赶紧让太子殿下早日成亲。”
“成亲?这事出了,林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去么?别以为你们生在皇家,就可以作威作福!权臣之心,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林姑娘既然已有了身孕,她若执意不嫁,恐怕也会沦为京中贵女的笑柄吧。”
洪武帝犹如被尖利的针猛然刺到了一般,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怒喝道:“身孕?什么身孕?”
三皇子被皇帝一问,也懵了,“不是林姑娘有身孕了么?”
林舒曼至此,终于把三个眼线与三方势力对上号了。
洪武帝诧异地看向“太子”:“究竟怎么回事,对一个有身孕的人动手!你越发能耐了!”
林舒曼从洪武帝的语气当中听出了一番对林家嫡女的庇佑之意,想来也是,虽然二人还未成亲,但如果这个消息准确,这个孩子就是洪武帝的头一个孙子。
洪武帝自然是看重的,不许他出分毫差池。
林舒曼叹了口气,语气却十分平和地道:“曼儿确实有了身孕,这件事也不好声张,所以儿臣就把消息压了下来,对外称曼儿病了。”
林舒曼余光之中瞥到洪武帝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许,只听他再此确认道:“不是你动手打了林姑娘?”
林舒曼赶紧回应:“不知是哪个小子见请来了郎中,便传开谣言。父皇明鉴,这等诋毁太子之事,也是诋毁皇家声誉。”
说到这,林舒曼转过头看向旁边的三皇子:“倒是三弟的消息果然灵通,比父皇听到的还准确呢。”
“太子”与生俱来的阴鸷寒冷之气,配上这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让三皇子登时遍体生寒。他也知道“太子”的言下之意,如今当着圣面,自然不能承认:“主要是殿下在民间请郎中,这事在市井之中传得沸沸扬扬,臣弟才听到了这个消息。”
说到这,还是打算把锅扔回给“太子”:“太子殿下,可得妥善处理这事啊,人言可畏,切莫有损皇家颜面啊。”
林舒曼不紧不慢地抬头看向洪武帝:“儿臣一定会尽快封锁消息的,只是曼儿如今孕初期,身子不适,恐怕上次父皇所提的,让我们提早完婚的事情,要拖一拖了。等她胎坐稳了,再大婚也不迟。”
林舒曼故意提起了皇帝早前与她所言的,想要让他们金早晚婚的事情。一来是说给洪武帝听的,您老早就知道了我与林家女有夫妻之实,怀孕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要再动怒了。二来是说给三皇子听的,父皇已然知道了这件事,由不得你从中挑唆。
就这样,洪武帝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了,声音依然严厉,却也夹杂着几许关心:“罢了,那就再等两个月吧,待她胎稳了,再举行大典吧。你一定要给朕照顾好这个皇孙!”
三皇子一听这话,有些急了,这么看来,这件事没有打击到太子,反而还成了件好事?赶忙道:“父皇,若再拖段时间大婚,被人看出太子妃怀孕,皇家颜面何存?”
林舒曼在一旁笑道:“三弟有所不知,大婚的婚袍相当宽大,再加上三个月内,看不出来的。哦,对了,三弟并无妻室,不知道这些,也是人之常情。”
三皇子确实没有正妻,可有了两房妾室,却没有传来任何“有孕”的消息。“太子”这话,实在是有讥讽之意。和靳霄相处这段时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男人,你可以说他万般不好,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洪武帝让二人退下了,林舒曼心中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走出门,看向一旁的三皇子,居高临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弟,皇兄我在这方面捷足先登了,你回府也要多加努力啊。”
说到这,她伏地身子凑到他耳边:“实在不行,找太医们,给你看看。”
说罢,留给三皇子一个高大的背影和爽朗的笑声,气得他直磨后槽牙。
回了东宫,林舒曼见靳霄也略退了烧,有了些精神,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靳霄听。
靳霄的脸色上半是倦色,半是担忧。
“你这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啊。如今你虽然找到了东宫中眼线,可你非说我怀孕了,到时候生不出孩子,你怎么办?”
林舒曼眉毛一挑,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说,就需要辛苦辛苦你了”
靳霄赶紧又缩回了床榻的角落,咬着被角,水汪汪的杏眼扑腾着:“你想干什么?你真要让我给你生孩子?”
林舒曼抿嘴笑,不正面回答:“你不是说过么,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的。”
靳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看自己以后还胡说不了。
屋子里沉寂了许久,终于,靳霄生无可恋地摔回了床榻之上,平铺成了一个“大”字形,无语问苍天,长长地嘶喊了一声。
然后委屈巴巴地软糯道:“等月事过去了之后吧。那你可得轻点。”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当初你怎么不知道轻点呢?
靳霄:我错了,我活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赤城akagi、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10瓶;muhu19 2瓶;骤雨初歇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布局

林舒曼用手指戳了戳靳霄的酒窝,也不正面回答他,而是问了一个问题:“靳霄,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换回来?”
靳霄咬着下唇,想了许久,道:“嗯,想。”
说到这,靳霄突然像一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狼狗一般窜了起来,趴在床上,满脸怨怼地望着林舒曼:“我告诉你,如果真的换回来,本宫一定让你给我生一群孩子!”
林舒曼眉毛一挑,“那如果换不回来呢?”
靳霄一把拽过芙蓉锦团的蚕丝被,扣住了脑袋,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一声:“那我只能向命运屈服了!”
林舒曼扯开被子,靳霄露出满眼的辛酸。
她俯下身子,凑到靳霄跟前,咬耳朵道:“算了吧,你想被命运睡,命运还不见得想睡你呢,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吧。”
说罢,林舒曼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靳霄,而后靳霄也因为身子不适,渐渐睡去。
不出林舒曼所料,没过多久,三皇子为了掩饰自己在东宫之中的眼线,也是为了诋毁“太子”的形象,在整个京城大肆散播起“太子掳走林家嫡女,至其怀孕”的消息来。
一时间,“靳霄”便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竟成了万夫所指的对象。
皇后宫中听闻了消息之后,自然是坐不住了的,赶忙差内侍来一探究竟。
林舒曼对赵德全很是客气,却并不许他前去探望靳霄,而是委婉地道:“赵公公,实不相瞒,曼儿有身孕这事,不能瞒着母后,也自然不能瞒着你。可曼儿如今这身子,着实不适合总走动,你见谅。”
赵德全什么时候见过“太子”殿下如此掏心掏肺地好言相告?于是赶忙回应道:“太子殿下哪里话,老奴也是受娘娘之命来探望的,若不方便,老奴也就不打搅了。”
林舒曼叫住就要告退的赵德全:“公公不急着走,本宫还有些事情,要你转告给母后。”
“如今曼儿有身孕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确实有损皇家颜面。再者说,母后此刻也肯定是心急火燎地想要看看曼儿,却又不好出宫。”
林舒曼凑上前,低声道:“如今入秋,菊花盛开,本宫欲在东宫办一场赏菊会,由母亲邀请各宫娘娘和京中贵女们一道前来,如此既可以让母后有了由头出宫,又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给曼儿澄清一番。”
就这样,整个东宫都忙活起来了,送请柬的,剪花形的,备酒宴的东宫上上下下热火朝天,准备着这场时间紧促,却不能有分毫瑕疵的宴会。
是夜,检查好了宴会各个准备流程的林舒曼屏退了一众奴仆,掌着一盏孤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靳霄的房间,靠到床前。
靳霄的呼吸很轻,睡得好似很沉,丝毫没有收到林舒曼的影响。林舒曼凑上前,轻轻将手放在靳霄的额前,试探温度。
应该是不烧了,林舒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悬着的心,也就沉稳了下来。
就在林舒曼打算离开的时候,床上人一双大眼睛猛然间睁开了。饶是一双杏眼清媚灵动,可就这么猛地睁眼,依然让林舒曼吓得一激灵。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条,抚着胸口道:“你干什么,吓死我了!”
此刻的靳霄眼里皆是坏笑,一侧的小酒窝加深了许多:“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禽兽,你肯定是趁我睡着了,对我图谋不轨。”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你也不看看咱们俩如今这身量差距,我要真想对你图谋不轨,还用等你睡着了?”
靳霄起身,靠在床头,虽然有了些精气神,但脸色依然惨白,“都准备好了?”
“嗯,万事俱备,就看你明日的演技了。”
靳霄继续道:“我让你准备的食材你都准备好了吗?”
“其实你不必亲自下厨去做什么菊花宴的,”林舒曼坐在床沿上,“你身体还没好,不必非要如此操劳的。我们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在宴会上。”
靳霄却不以为然:“虽说我们这次另有目的,可是这也是个机会,向宫里的嫔妃和京中权贵们展现林家大小姐风采的时候。毕竟如果有一日你我换回来,这也是给你争面子的事情。”
林舒曼听罢心窝一软,竟泛起一丝酸涩来。事到如今,靳霄依然处处为她着想,这让林舒曼总觉得前世今生,她都有些还不起了。
“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的。”
靳霄见林舒曼眼眸低垂,脸上布满了忧郁之色,便笑道:“你也别太自作多情,我也是为我自己考虑。万一换不回来呢?我得巩固住太子妃的地位呀!”
说到这,又恢复了一脸坏笑:“毕竟你现在用的这张脸啊,实在太好看了,京中多少春闺梦,都是这张脸啊。”
林舒曼见他又开始不着四六,也便不打扰他休息了。
翌日清晨,林舒曼早早便起床了,梳洗打扮好,便开始等待客人逐渐上门。
林家是最早到的,毕竟昨天一晚,林家所有人都是彻夜难寐。
秦氏听闻林舒曼有孕,想着林家与东宫的联姻算是彻底稳固了,倒是十分欢喜。可林擎英却觉得女儿这般在东宫没名没分地住着,又怀了孕,着实有损女儿家的颜面。
至于林静娴,早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以前母亲让姐姐与东宫联姻,她听闻太子阴鸷冷酷,杀人嗜血,心中还有几丝庆幸。可如今见太子对姐姐如此用心,万般宠爱,如今又有了身孕,心中便开始不甘起来。
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若他日太子登基,林舒曼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皇后。那她林静娴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压制了?
林静娴不甘心,于是早早便催着母亲来了东宫,撇下母亲与来得早的贵妇们在外寒暄,一个人直愣愣地冲向了靳霄所在的寝殿,找姐姐一问究竟了。
这一切都在林舒曼的算计之中,她坐在屏风之后,听着林静娴与靳霄的对话。
“姐姐,外面都传闻你怀了身孕,可是真的?”
靳霄低着头,一脸娇羞状道:“是真的,只是这事还是不要传扬出去得好。”
说到这,他故意低了低声音,故弄玄虚地道:“这孩子,不是太子的。”
林静娴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惊叫着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靳霄赶忙按住她的嘴:“别乱叫,让人听见了,咱们整个林家都得没命!”
“那这孩子是谁的?”林静娴虽然十分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可还是颇有些敬佩的。毕竟这世上,敢给太子殿下戴绿帽子的,还真不多。
“是东宫的一个小侍卫的。妹妹,你我从小感情就最好,所以我才不瞒你,你也会帮姐姐的,对么?”
还没等林静娴反应过来,靳霄便攥着她的手继续道:“妹妹,今晚,我和那小侍卫在后花园的池塘旁相见,你要帮姐姐把风啊。”
同样的话,林舒曼也让清瑶透露给了三皇子安插在东宫的眼线。
林静娴陷入了沉思,林舒曼在屏风之后,只窥得一影,也知道她定然心中已经起了邪念。
靳霄见时机成熟,便继续开口道:“妹妹,待姐姐生下了这小皇子,咱们林家的地位也就稳固了。我已经央求太子殿下,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了。你看七皇子靳邈如何?”
前世的靳邈与林静娴,是在林舒曼嫁入宫中那日相识的。林静娴也是个颇有些手段的,很快便俘获了“皇帝”靳邈的心,让林舒曼至死,都幽居妃殿,未得龙宠。
可此时此刻的靳邈,可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皇帝最不起眼的一位皇子,需要依附于三皇子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林舒曼一听这话,登时便暴跳而起,她指着林舒曼道:“姐姐,天下富贵,还能让你一人独享了么?你我都是林家嫡女,凭什么你能嫁到东宫,却要让我嫁给那个最没用的七皇子!你是故意不让我过得好,是吧?”
靳霄见林静娴暴跳如雷,他却丝毫没有任何愠怒之意,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妹妹可不能如此不识好人心,七皇子虽然没什么母家依仗,却好歹也是皇子。你若是嫁给他,好歹还能算是个正妻,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说到这,她话锋一转,“还是说你还对太子有非分之想?”
林静娴猛然被揭穿,有些恼羞成怒,于是针锋相对道:“你我都是嫡女,你能嫁到东宫,我也能,这算不得什么非分之想。倒是你,在东宫与侍卫私通,还有了野种,你还有什么脸面占着太子妃之位?”
靳霄走到镜前开始画眉,丝毫没有因为林静娴的激烈言语而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妹妹,这孩子我不说,谁知道他不是太子的?你说出来,会有人信么?而且你可想好了,就算有人信,被查实了,这是多大的罪。整个林家都得给我陪葬。你,玩得起么?”
说到这,靳霄语气更加重了一番:“再者说了,太子殿下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我一个人,你呀,要是想要入住东宫,除非,我死了!”
林静娴被今宵这番话气得脸色青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这正是他们的计划,激怒林静娴。然而林舒曼知道,她这个妹妹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比如适当的时候有着过人的忍耐力,以及异常狠毒。
林舒曼静静观察着她的变化,果然,过了一会,林静娴那张已经扭曲了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这笑意里掺杂着五味杂陈,更夹杂着比一股杀意一般的寒冷。
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最终还是柔声细语地道:“姐姐您别多想,我方才也是太过震惊,口不择言了。说到底,我们同为林家女儿,当然是要相互扶持的。姐姐,今晚后花园池塘,妹妹肯定会帮您站好岗的。”
林舒曼坐在屏风之后,凤眸微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而轻蔑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

第二十三章 晚宴

是夜,星月隐伏,东宫之中溢彩流光,一如白昼。
一众整齐划一宫娥簇拥着雍容大气的皇后娘娘翩然而至,身后跟着的还有各主一宫的嫔妃娘娘们。
纵是莺莺燕燕,红巾翠袖,也难以掩抑住皇后娘娘清雅又雍容的气质。
“太子殿下”带着一众前来赴宴的京中权贵候在门口,给从銮驾之上下来的皇后娘娘行礼。
皇后娘娘一双玲珑眼眸扫视了一周,玉手微抬:“今儿也不算什么正式的宴席,诸位不必拘礼。且都起来吧。”
众人谢了恩,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皇后娘娘啊趁此机会把“太子”唤到了跟前,问道:“林姑娘呢?身子不适,不能起床?”
“太子”赶忙回应道:“不是,她听说母后要来赏菊,特地学了几道菜,正在指挥庖厨佣人们准备菊花宴呢。母后莫怪。”
皇后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莫怪,莫怪。想来如今在你心里啊,你和这林姑娘早就是一家人了,反倒是为娘成了外人了。”
说到这,近处的嫔妃贵女们都是莞尔一笑,“太子”素来冷着脸惯了,也没做太多的回应,大家也都不放在心上了。
唯有“太子”皮囊下的林舒曼心中还是颇有些温暖的,她突然想起靳霄的那句“往后,我的母后就是你的娘”。
虽然这一切都是两个孩子的一厢情愿,但林舒曼还是愿意自我麻痹一番的。毕竟从小失去怙荫的林舒曼,对母亲,异常渴望。
凉风习习,夜宴就设在亭台之内。皇后,嫔妃,以及众皇子们设座在地势较高的亭阁之内,其他人的座位则设在两侧的回廊之中,分列排开。
人工湖心处的水汀之上,梨园弟子早已开始了咿咿呀呀的演唱。锦瑟瑶琴,丝竹悦耳,配上岸边娇丽万端的菊花丛,在笼纱灯与明火仗的光晕下,一片繁华盛景,让众人赞叹不已。
桌上早已备好了瓜果与琼浆,却不见有菜肴摆设,皇后娘娘红唇略展,吩咐道:“开宴吧。”
林舒曼拍了拍手,一旁的内侍心领神会,马上传话道:“开宴!”
只见灯火阑珊处两行灯火迤逦渐近,慢慢的,一张白如脂玉,清媚淡雅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双含着秋水般的眸子顾盼一二,而后不失袅娜又端庄万方地向皇后娘娘行一礼。
“娘娘,臣女不才,听闻娘娘来东宫赏花,特将菊花入菜,命庖厨准备了菊花宴,请娘娘品评。”
宫人将靳霄准备好的菜肴一一呈上,请皇后品尝。林舒曼看着眼前娇俏的靳霄,双眸之中似是含着泪花,登时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前世的废太子自被幽禁一来,便再没有见过皇后。重生之后,因为身份转换,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得见凤容。
久别之后的母子重逢,却不能相认,这种滋味任谁都难以承受。可他就是这样默默把酸涩咽进了肚子里。起码,旁人是看不出的。
皇后娘娘对于“林姑娘”的这番用心,以及菜肴的味道,甚至是她的这打扮妆容,都甚是满意。
尝菜的空隙,皇后转头,却只见“太子”紧紧盯着“林姑娘”陷入沉思,于是莞尔一笑,饶是她身份尊贵,仍然忍不住揶揄了两句:“怎的天天看,还看不够?”
又是引来众人的一番笑意。
靳霄准备的菊花宴,每一道菜肴都是以菊花入菜,既不失菜肴本身的味道,又辅以菊花的淡雅清香,色香味俱全,入宴之人无一不在夸赞“林姑娘”心灵手巧。
倒是叶贵妃尝过菜肴之后,笑道:“林姑娘的手艺,本宫是佩服的,也难得小辈有如此孝心。只是说到底,林姑娘以后是要入主东宫的,庖厨之事,还是留给下人做吧。亲自下厨,可有失太子妃的身份。”
这叶贵妃,是震国将军叶盛冰的胞妹,荣宠仅次于皇后娘娘,也是靳霄的死对头三皇子的生母。平日里在宫中被皇后压制一头的叶贵妃自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去贬低与皇后有一丝一毫关系的人或事。
靳霄与林舒曼还都没来得及回应,身居主位的皇后便先开口了:“叶妹妹也说了,这是孩子的一片孝心。想来孝贤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常与我念起,她年轻时常常为景顺皇太后做汤羹。为人妻啊,孝顺就该落在这些一点一滴的小事上,我觉得林姑娘做得很好,本宫很满意。”
林舒曼打心眼里佩服起这位才情德行皆是一流的皇后娘娘,这段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拿已故的皇太后做例子,表明了洗手做汤羹并不失身份。而且她话中有话,什么是身份呢?“为人妻”的,只有正宫娘娘,你一个小小嫔妃,也配和我谈身份?
众人听了皇后的话,也不敢多言了,专注在了吃上。
叶贵妃被这么怼了一番,倒也不恼,消停了片刻,便端起酒杯道:“方才本宫说话不注意,娘娘与林姑娘都莫往心里去。本宫自罚一杯。”
她一饮而尽,看向皇后,众人也就都跟着举起了酒杯,却唯独不见“林姑娘”端杯。
此时,众人心中都有些谱了,传闻林舒曼已经身怀有孕,如今众人皆饮酒她不举杯,看来这事是坐实了。
靳霄却在众人的注目之下举起了酒杯:“娘娘客气了,您是长辈,说什么小女都是要听的。我这个人生来不能喝酒,一杯就倒。可既然是贵妃娘娘提酒,小女也只能是舍命陪君子了。”
说罢,“林姑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巴掌小脸上还不忘双眉紧蹙,做出一番痛苦的表情来。看起来,真的很不适应喝酒。
众人心中又开始打鼓了,这姑娘,到底是怀了,还是没怀?
喝了酒的“林姑娘”抚了抚额头,道:“各位娘娘,各位小王爷见笑了,我真的是不胜酒力,这么一杯就晕了。”
皇后在一旁看着,早就心如火燎了,她赶紧道:“林姑娘不胜酒力,赶紧回房休息吧。”
说罢,“林姑娘”便佯装醉意地福身行礼,而后便翩然退下了。
这一切在觥筹交错的宴席只见显得并不十分突兀,林舒曼留在席间,冷眼旁观。只见靳霄乍一离席,廊下的林静娴便借故也离开了。不多时,坐在主桌上的三皇子也找了句由头,离开了。
林舒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静静等待着今晚这出好戏正式上演。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赶到席间,也顾不得什么失仪不失仪了,慌张地向“太子”汇报。
“不好了,林姑娘她落水了!”

第二十四章 反击

在座的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但其实最慌的, 不是别人, 而是林舒曼。
今晚的闹剧,每一步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进行的,可只是最终这个结果, 却是林舒曼始料未及的。
她匆匆忙忙地带人赶往后花园的小池塘,皇后心中惦记“林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自然也跟了上来。
叶贵妃早就等着看好戏了, 自然也不能落下这一出, 于是也匆忙跟了上去。
林舒曼心乱如麻,按照她与靳霄的计划, 他只要受一点皮外伤就行,可并没有让他落水这个环节啊。难道是靳霄那面出了什么意外?他会不会真的有生命危险?
池塘边上,三皇子与林静娴正在争吵着什么,一众小内侍们早就下了水去救人了。
奈何夜色沉沉, 后院并不似前院那般灯火通明,小内侍们下水后,也没找到“林姑娘”。
靳霄是熟水性的,可林舒曼担心他如今换了这副娇弱皮囊, 又大病初愈, 再加上还来着月事,在这冰冷的水下, 会不会真的出事?
可林舒曼兀自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她根本不通水性, 也没法下水去救人。
就在她焦急地看着水面的时候,一旁的皇后娘娘却急了,看向“太子”,厉声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你最通水性了,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林舒曼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太子”靳霄。可靳霄通水性,她没这个能力啊!她正犹豫,突然感觉身后一个力道推了她一把,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跌落冰冷的池水当中了。
虽然只是初秋,寒气还不逼人,可水中的温度却要低上许多。再加上林舒曼根本不会游泳,甫一落水,便开始拼了命地扑腾,体力很快便要耗尽了。
可身边的小内侍们都觉得“太子”会水,不必前去营救,仍旧一心一意地在池塘之中搜寻“林姑娘”的身影。
就在林舒曼感觉自己彻底没了力气,脑子开始一片空白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腰间传来了一股力量,正正好好地将她托了起来。
耳边,还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低语:“别怕,不要挣扎。”
就这样,这股托力把林舒曼从鬼门关又拉了回来。她疯狂地咳嗽着,将肺腔之中的水咳了出来,而后稳稳地被送到了岸边。
林舒曼甫一被内侍拉上去,也顾不得周身的不适了,第一反应就是,靳霄还在水里呢!赶忙回头拉住托她上岸的人的手,那冰凉细腻的触感,让她第一时间认出了,就是靳霄。
他靠着那副柔弱的身子硬生生地把林舒曼救了上来,却在黑夜的掩映下,变换成了“太子”将“林姑娘”救上岸了。
“林姑娘”娇弱软糯地窝在“太子”的怀中,嘤嘤啜泣着,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住地往“太子”的胸膛里躲闪。
眼角与鼻尖皆是粉红,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任谁看见了,都不免怜惜一番。
林舒曼见他这副模样,便心知他没事了,于是继续了之前的计划,低沉着嗓子问道:“曼儿,你怎么还掉到水里了呢?”
“林姑娘”一听这话,小脑袋赶忙摇成了拨浪鼓,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颤抖地回答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娘娘一听这话中有话,忙上前道:“你有什么隐情,便说出来,本宫为你做主!”
林舒曼也赶紧顺势拍了拍靳霄的肩膀,温柔地道:“别怕,有母后在,有本宫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林姑娘”还没开口,站在一旁的林静娴却先失声痛哭起来,她赶忙跪倒在地,匍匐在“林舒曼”的脚边:“姐姐,你没事吧?”
“林姑娘”甩开她攥过来的手,冷冷回应道:“妹妹推我下水的时候,也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没事!”
此语一处,一片哗然。皇后娘娘的眉眼之中已有了愠色,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靳霄抽泣着回应道:“我刚才不胜酒力,便想着到后花园来吹吹风,散一散酒气。看见三皇子与妹妹在池塘边叙话,开始还好,不大一会便开始拉扯起来了。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上前来询问,就被妹妹”
靳霄这一番“婊里婊气”的哭诉一出,皇后娘娘的脸色愈发阴沉了。旁边的叶贵妃却先坐不住了,指着“林姑娘”怒骂道:“你这蹄子,说话注意一点。我皇儿会与她拉扯?你当真以为你们林家的女儿,有多花容月貌?”
林静娴此刻跪在地上,回想今日发生种种,终于明白自己落入了姐姐的圈套之中。
先是说晚上要与侍卫相会,引她来到池塘边。又是说“除非林舒曼死了,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打太子的主意”来激怒她,引她动手推林舒曼下水。
如今又设计一局,诬陷她与三皇子暗夜幽会。几番过招之后,林静娴突然明白,自己此刻再矢口否认,也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自保地哭诉道:“皇后娘娘明鉴,这是误会啊!我见姐姐饮酒了,便来后院寻她,怕她出事。怎知在这里遇到了三皇子,他便开始拉扯我,我一直在挣扎,却不想失手将姐姐扫进了池塘中。”
说实话,林舒曼有些时候是颇为佩服自己这个妹妹的,脑子转得快,有心计,会甩锅。如此一来,把有意杀人变成了无心之过,把所有过错都甩给了三皇子,落得她自己一身干净。
站立一旁的三皇子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本来接到眼线消息,前来捉奸的他,怎么反而“被捉奸”了呢?
不肖任何人再置喙,叶贵妃第一个不干了,她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一巴掌扇在了林静娴的脸上,污言秽语从她的红唇之中喷涌而出,林舒曼这个时候还真想问一问,她这般泼妇模样,就不失身份了么?
不过她与靳霄二人斗没有说话,只想静静看着眼前的闹剧。皇后娘娘却不胜其烦,大喝一声:“吵什么!你们的官司本宫回宫后自会定夺!赶紧把林姑娘扶回房间,这都湿透了,再着凉!”
看热闹的靳霄被皇后这一嗓子喊回了三魂七魄,赶紧按照计划,刚要起身谢恩,却又脸色苍白地一头扎进了林舒曼的怀里。
而后,任任何人召唤,也不吭声了!
“曼儿晕过去了!”
“太子”也顾不得其他了,拦腰抱起“林姑娘”带到了寝殿之内。一双凤眸里布满了血丝,歇斯底里地喊道:“叫太医!”
就在林舒曼将靳霄放床榻之上的时候,只见已经湿透了的衣衫之上有了一片刺眼的腥红,她急忙看向一旁的皇后娘娘,无助地问道:“母后这是”
皇后见了这血渍,心中大呼不好,赶忙唤来一众宫娥,为“林姑娘”查看身子。
毕竟血属污秽,皇后与“太子”被请到了屏风之后。
林舒曼站在屏风后,想着床榻之上的靳霄,最是不喜有女子近他的身,即便换了身子,也无法改变多年来的习惯。如今被一众宫人检查,当时如何的别扭与难受啊!
再加上虽然他并非真的小产,而是月事,可林舒曼了解那副身躯,每每来月事的时候,都是疼得散了三魂七魄一般。他又在冰凉水中扑腾了这么久,恐怕此刻已经疼得要死了吧。
思量至此,林数码突然心头有如被细密的钉子碾过一般的疼,不由地双眸之中泛起了一丝雾气。
这一切,都逃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她凑上前,紧紧攥住了林舒曼的手,安抚道:“没事,有为娘在,不会有事的。”
很快,林舒曼安排好的太医便赶到了,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行进着。
太医为靳霄把过脉之后,长叹了一声,跪在地上:“恕臣直言,姑娘这一胎,保不住了。”
除了两位“主演”,剩下在场的所有人都犹如被晴天霹雳击中了一般,惊得不知所措起来。
皇后娘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可她还是极力稳住心神:“是因为受了惊吓,又落水导致的么?”
太医点头:“这确实是主要原因,但却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原因。恕臣斗胆问一句,姑娘在落水之前,是否吃过什么活血的东西?”
皇后回想了一番,“林姑娘”上桌之后,几乎都没有动筷。再加上今晚的饮食为了贴合皇后的口味,皆是十分清淡的菜肴,并没有什么活血的东西啊。
这时“太子”突然惊呼起来:“喝酒,算是活血的东西么?”
太医:“当然算。已知姑娘有身孕,为何要逼迫姑娘喝酒呢!”
这句台词,是林舒曼提前安排好的。被太医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回想起晚宴时的场景,若不是叶贵妃非要提酒,“林姑娘”怎会饮酒呢?
如此一来,小产的缘由,就又波及到叶贵妃了。
屏风之后,突然传来一阵凄惨的哀嚎之声,惊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那声音凄厉如同话本戏曲之中夜游鬼魅的啼哭嚎叫,像一把钝刀磨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同为母亲的皇后娘娘登时便受不了了,冲到了屏风之后,满眼含泪地握住了“林姑娘”的手。
“你放心,有母后在,定会为你做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你不去唱戏可惜了。
靳霄:彼此彼此。

第二十五章 报复

一声“母后”让此刻歪在床榻之上低声啜泣的靳霄心头一震酸软, 不由地扑进了皇后娘娘的怀中。
此时的“林姑娘”刚从水中捞出来, 发髻还都是湿漉漉的, 宫人们见她抱着皇后,赶忙上前阻拦,怕把湿气带给皇后。
皇后却挥退了扑众, 俯下身子,抱紧了那孱弱无依的女儿身。靳霄的哭泣也从方才的凄厉嚎啕变成了一种极尽忍耐, 却又放心释怀的抽泣。
林舒曼站在一旁, 明白那是靳霄在心中压抑已久的, 对于母亲的眷恋与依赖。
然而不知道这一切真相的皇后娘娘半是心疼这娇弱女子,半是心疼她腹中的皇嗣, 玲珑双眸中也闪出了晶莹泪光。
叶贵妃见自己平白吃了挂落,心中自是不忿,平日里娇憨跋扈惯了,她此刻又怎能收敛这性子呢?
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了, 直朝着那太医冲了过去:“你这庸医!空口白牙诬陷本宫,你好大的胆子!”
说罢,便对那太医拳打脚踢起来。
不胜其扰的皇后娘娘搂住“林姑娘”的手更紧了,怒喝道:“来人!把叶贵妃带下去!回宫, 自有皇上决断!”
林舒曼此刻完全成了看戏人, 却细致入微地捕捉到皇后娘娘在怒吼之时,将双手捂在了“林姑娘”的双耳处了。
饶是此时的林舒曼已然不是“林姑娘”了, 她也觉得分外暖心。纵是寻常百姓家,一个婆婆能将儿媳如此温暖相待的, 都不多了,更可况是皇家这薄凉之地呢?
皇后安抚了“林姑娘”之后,便拘了百口莫辩的叶贵妃与三皇子,怒气冲冲地带回宫中找皇帝评理去了。
“罪魁祸首”林静娴虽然没有被拘押,却是跪在东宫寝宫之外,嚎啕大哭起来。连带着她母亲秦氏,一起在屋外鬼哭狼嚎。
林舒曼凑上前,为靳霄拭去眼角泪痕,颇有些责怪的嗔道:“我不是说让你被她推倒在地就好么,怎么还跳下水了呢?”
靳霄白了她一眼:“你说得轻松,你以为我是诬陷你妹妹么,她真的把我推下水了!说实在话,这丫头心够狠,你和她比起来,差远了。”
林舒曼听罢,青筋暴起,直接起身要冲向屋外,却被靳霄叫住了:“没事了,本宫熟水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我把你拖上来,你现在都泡软了。”
林舒曼:“我也是被人抹黑推下水的,具体是谁,我没看清。”
二人左思右想实在是没想出来,敢当着众人面谋害太子殿下的,能是谁。
林舒曼伸手摸了一下靳霄的额头,仍然是滚烫的,于是赶紧扶她躺下,唤来内侍,叫厨房熬煮姜汤送过来。
靳霄捧着姜汤,一脸嫌弃的表情闻了闻,道:“我知道了,你和你妹妹是一伙的,你想谋害本宫。这么辣,我不喝。”
林舒曼倒是好脾气地接过汤碗,细心地吹了吹:“不喝也得喝,我以前来月事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清瑶就是给我熬煮姜汤的。你别小瞧这东西,真的管用。后来的我幽居寝殿,不受宠,短衣缺食的,连想要来点生姜红糖,都得看内侍们的脸色了。”
她将汤匙送到靳霄嘴边:“惜福吧,少年人。”
林舒曼并不十分愿意与靳霄提起前世在宫中的过往,毕竟她又负于他,落得那般下场也是活该。可靳霄听了这番话,还是心头一紧的,接过汤碗和汤匙,硬着头皮把这一碗姜汤喝了下去。
“曼儿,如若今生你我夺嫡依旧不成功,我们就不再挣扎了,管他们什么皇图霸业呢,我们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什么都不要了,就我们俩。”
林舒曼苦笑:“靳霄,我们还有退路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竭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保住我们的。如果实在保不住,我也会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出去的。”
靳霄喝了姜汤,猫在被子里很快就发了汗,头脑昏昏沉沉的,双眼在暖黄的光晕下逐渐睁不开了。
他只露出红扑扑的小脸,软糯糯地低声道:“我不会走的,哪儿都不去。若今生仍是前世结果,我陪你死就是了。”
林舒曼揣着满心的感激与酸涩,蹑手蹑脚地帮靳霄掖好被角,出了门。
秦氏带着林静娴依然在哭天抢地,林静娴此刻显然已经恼羞成怒了,她见到“太子”殿下出门,跪着前行,一把扑到了“太子”脚边,满眼腥红地道:“殿下,臣女绝没有谋害皇嗣!”
林舒曼嗤之以鼻:“证据确凿,你也说了,是你将曼儿推下水的,还说不是你害了皇嗣?”
“姐姐确实是我不小心推下水的,可她”林静娴一咬牙,“她肚子里的,根本就不是皇嗣,是是个小侍卫的!”
林舒曼心中暗自不屑一笑,果然这妮子,为了自保,一定会拉所有人下水的。
“这话你也敢乱说,你有几个脑袋?你林家一共有多少个脑袋?”
林静娴见“太子”不信,便赶紧辩解道:“臣女句句属实,是姐姐亲口所说的!”
林舒曼:“哦?你姐姐亲口告诉你的?你姐姐若真是做了这等事情,还会亲口告诉你?她疯了不成?好,我且信你,那我问问你,你姐姐告诉你,是哪个侍卫了么?”
林静娴一时语塞,恍然大悟,哪来的什么侍卫,昨晚一晚,她都没看见一个侍卫的身影!这都是姐姐诓骗她的。
林静娴无言以对,“太子”却没了耐心:“平日里你爱嚼舌根,本宫不与你计较。如今你愈发胆大了,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本宫告诉你,曼儿在你林家,是你林家的女儿。但她只要进了东宫,就是我东宫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由不得任何人向她泼脏水!”
她一把拽住林静娴的衣领,居高临下,犹如抓一只小鸡一般地把她提了起来。
“就凭你污蔑太子妃一条罪名,本宫就可以割了你的舌头!”
秦氏一听这话,赶紧凑上前来不住地叩头,不住地哀求道:“太子殿下赎罪,小女她话不过脑,总说些胡话,还望太子殿下看在看在曼儿的面子上,放过小女。老身回家一定严加管教。”
“太子”脸上的阴云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凤眸之中的狠厉愈发明显了。
“一个女子无德,确实是其母的过错。这样吧,那本宫就割了你的舌头,代她受罚了吧。你看可好?”
秦氏一愣,眼前的太子,狠厉残忍之名远播,她相信,他说得出来就做得到。
秦氏周身颤抖着,拿头拼命地磕向青石地面,不多时便血渍斑斑。她不住地哀求,声声都是那般凄厉,却没有一句话是说她愿意代女受过的。
“太子”犹如一尊邪神一般扯开了戏谑的笑意,露出一抹慵懒淡漠的神情:“看来母女情深,也不过如此了。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也不过是各寻生路罢了。”
一直以来被宠得无法无天的林静娴被“太子”这一挑拨,咬着下唇,恶狠狠地瞥了一眼秦氏。
这一眼,又被林舒曼轻易地捕捉到了,她放浪不羁地哈哈一笑:“有趣,有趣。”
林舒曼见铺垫够了,也就直截了当地问向林静娴:“事到如今,你也学会权衡利弊了,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了么?”
林静娴倒是脑子转得还挺快,赶忙应和道:“臣女明白了,臣女会咬定是三皇子调戏臣女,臣女拉扯之中一不小心把姐姐碰下水的。身下的,臣女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邪魅一笑,修长有力的手指死死地捏住林静娴的下颌:“最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否则本宫,真的要拿你这条舌头来做下酒菜了。”
林舒曼潇洒转身,命下人驱赶了林家母女,折腾了一天的她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怀揣着报复了一众前世仇敌的喜悦感,以及为今后铺路的成就感,沉沉睡了过去。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于这件事情反应竟然会这么大,竟被气得直接休了早朝!
要知道洪武帝励精图治几十年,无论多艰难,只要人还在京都,就从来没有停过早朝。为了这个莫须有的“皇孙”直接破例了。
林舒曼进宫之时,叶家的重臣与林擎英都在殿外候着呢。皇帝已经禁足了叶贵妃和三皇子,至于对林静娴的处置,还没有定论。
皇帝直接歇在了皇后的寝宫,林舒曼进殿时,皇帝正斜卧在榻上,皇后正为他揉着太阳穴。
皇后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本宫的过错。若不是本宫非要搞什么菊花宴,也就不能害了我那可怜的孙儿”
说到这,皇后眼圈一红,哽咽了起来。
林舒曼赶紧劝慰道:“母后您快别难过了,这样孩儿就更自责了。母后放心,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到时候一定会让父皇母后享天伦之乐的。”
本来因为过于气愤而头痛欲裂的洪武帝见皇后又落泪了,赶忙心疼地起身,用帕子给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
像个老小孩似的,嘟着嘴哄着皇后道:“皇后放宽心,朕一定会让你有皇孙的。你别哭了,朕这就下一道旨意,限太子三个月内,让太子妃再怀上一个,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皇上下旨了,让你三个月之内,给我怀个皇子。(兴奋地搓手手)
靳霄:臣妾做不到啊!

第二十六章 挑拨

皇后上一刻还在眼含热泪, 紧接着就被皇帝的一句俏皮话逗笑了。见她不再哭了, 洪武帝赶忙接了一句:“回去让林姑娘养好身子, 咱皇儿再奋斗奋斗,不就成了么?哭哭哭,多大岁数的人了, 还这么爱哭鼻子。”
林舒曼被老皇帝的“奋斗奋斗”雷得那叫一个外酥里嫩,她从来都没想到戎马倥偬的君王, 也有如此温存的时候。不由地羡慕起皇后娘娘与皇帝之间的感情来。
可他怎能知道, 在他百年之后, 他最为敬重疼爱的正妻,却因为儿子继位失败, 而落得惨死宫闱的下场?
林舒曼低着头,笑而不语,老皇帝也看出了她笑容里的戏谑,于是不好意思喝道:“笑笑笑, 你母后都哭了你还有脸笑!”
说罢,皇帝命皇后退下了,一脸为难之色地看向“太子”,说道:“老三真是越来越能胡闹了, 朕一定对他加以惩戒。只是毕竟叶贵妃”
林舒曼明白洪武帝的顾虑, 他与皇后感情甚笃,但这并不足以让这个事事以社稷为先的皇帝行止由心。叶家的势力与林家的实力都是洪武帝不得不去考量的, 于是只能在这个“太子”面前,寻求一个突破口。
说白了, 就是想息事宁人。
洪武帝的语气甚是客气,说明在心底也是知道“太子”未必肯就此罢休的,于是耷拉着眼皮,看向“太子”,其实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的。
可结果“太子”还未等他明说,便主动说道:“父皇考虑的是。叶家与林家,皆是肱股之臣,不能因为一个未成形的孩子,伤了忠臣之心。”
洪武帝对他这位长子还是颇有些了解的,历来阴鸷冷酷,一板一眼,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马上便听出了一股子讽刺的味道来。
“失去皇嗣,你以为朕就不心痛么?可毕竟错已铸成,你”
林舒曼拱了拱手,不紧不慢地回应道:“父皇误会了,儿臣说得是肺腑之言,确实,这个孩子此刻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应该因为他让父皇为难。只是曼儿此刻伤痛欲绝,还是该安抚一番的。”
洪武帝点头:“你放心,朕所说的不为难他们,是说不会将他们公开处刑,但略施惩戒还是要有的。霄儿,父皇手中的江山,终究是要落在你手上的,你能有这般心胸,为父很是欣慰啊。”
林舒曼拱手行礼,可心中却生出一股鄙夷来。帝王之术,贵在权衡,这无可厚非。可洪武帝这般袒护三皇子,可就显得有些偏心眼了。
靳霄与三皇子之间嫡庶有别,无论如何,论理洪武帝应该偏爱靳霄一些。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不能单纯感情用事。他更是在防着自己的几个皇子,想让他们互相制衡,他的权威才愈发稳固。
林舒曼曾经无数次想过,前世的靳霄为何就是一根筋,不肯原谅他的皇父。如今看来,至亲之人的算计与猜疑,血浓于水抵不过权谋,靳霄当然心凉了。
他便与洪武帝越走越远,洪武帝也便越发不喜欢他了。
可此时的“太子”不是靳霄,而是林舒曼了。没了这层血缘关系,也就没了过分的依赖与苛责,林舒曼非常理性地明白,她只想活下去。而此刻,她不得不向洪武帝低头。
“父皇说得哪里话,为人臣子,怎可为君上添乱呢。再者说昨晚的事,也未必都是坏事。”
洪武帝有些意外,他一挑眉:“什么意思?”
“昨日之事,其实都是个意外。听林家姑娘的话,看来三弟对林家二姑娘是动了心思了。林家长女入主东宫,若是这二姑娘嫁给了三弟,倒是一见双喜临门的好事了。”
洪武帝沉思片刻,林家手握重兵,他曾想过如果东宫与林家联姻,会不会削弱了三皇子的势力,使天平失去了平衡。可如今如果林家与三皇子联姻,这天平不就正回来了么?
但林舒曼可是自有打算,她会如此便宜了自己前世今生的敌人?那她岂不是辜负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洪武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三皇子与林静娴同时选入宫中面圣。
林静娴平日里在林家跋扈惯了,却也是个窝里横的,见不得什么真场面。
乍一见洪武帝威仪之态,心跳加快,压抑得喘不上起来。她紧张到不知所措,抬头正看见“太子”冷若寒冰的眸子,猛然想起昨晚“太子”交代她的事情,于是还没等洪武帝开口,便开始在御前哀嚎起来。
她这一嗓子让宠辱不惊的洪武帝都吓得一激灵,忙喝道:“因何故喧哗!”
林静娴涕泪横流,为了保命也顾不得什么女子仪态了,哭诉道:“皇上,臣女真的是冤枉的。臣女无心推姐姐下水,也不知道姐姐怀有身孕,是拉车间把她弄下水的。都是都是三皇子意欲轻薄小女,小女才”
林静娴的话还没说完,三皇子便怒不可遏地跳起:“林静娴,亏你也是大家闺秀,编瞎话都脸不红心不跳!你也不看看你那几分姿色,说本皇子轻薄你,呸,你算个什么东西!”
林舒曼静静看着眼前的闹剧,余光中瞥到洪武帝脸上的阴翳已经愈发浓烈了。
林静娴想着左右都撕破脸了,心一横,问道:“好啊,三皇子,昨晚我去后花园小池塘,是去寻姐姐了。那我问你,你去后花园干什么?”
三皇子一时如鲠在喉,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后花园是为了“捉奸”吧?那他在东宫的眼线,不就彻底暴露了么?
林舒曼见时机成熟,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三弟,这么紧张干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哥哥我也都懂。方才,本宫也向父皇进言了,不如就成全了你们这桩姻缘,你说如何啊?”
此话一出,方才打闹得不可开交的二人皆是一愣。倘若没有方才这一番互相推诿,“太子”的话茬还可以接下去,可此刻二人斗得像乌眼鸡一般,还能成就姻缘?
皇帝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你皇兄的话,你可同意啊?”
三皇子睨了一眼“太子”,想来定然是个火坑诡计,他才不会往下跳呢。
“这等蛇蝎心肠之女子,我可不敢娶她进门!”
林舒曼脸色一沉,声线压低道:“三弟,这可是父皇的旨意,不可胡闹。”
正如林舒曼所聊,三皇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不知收敛,不懂分寸。他仍旧坚持:“父皇的旨意,儿臣恕难从命!”
已经忍无可忍的洪武帝在被自己的儿子扫了颜面之后终于拍案而起,他顺手抄起书桌上的砚台,直愣愣地朝三皇子的脑袋扔了过去,登时鲜血直流。
最终洪武帝拂袖而去,林舒曼此刻做足了好人,分别派人将三皇子送到了叶贵妃的寝宫,将林静娴送回了林家。
而她自己,心情大好地起驾回东宫时,还不忘了让小内侍“不经意”地将三皇子当众顶撞皇帝拒绝了与林家二姑娘的亲事传播到市井当中。
林舒曼回到东宫,靳霄的烧不仅没退,还愈发严重了起来,神志也不甚清醒了。
清瑶在一旁不错眼珠地伺候着,满面憔悴与忧虑。
林舒曼:“你回房休息吧,本宫在这照顾她。”
“小姐从尽早开始就一直咬紧牙关,任奴婢怎么呼唤,就是不肯起来喝药。”说到这,清瑶抽泣起来,“殿下,小姐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舒曼接过药碗,安抚道:“没事,你去休息吧,太医都来了几波了,不会有事的。”
清瑶疲惫的刚一出门,靳霄便像一只肉虫子一般撵上了林舒曼的腰,依旧不肯睁眼,只依偎在她的怀里。
一股清淡的桂花香味,让他感觉分外安心。
他闭着眼睛,只感觉这股桂花的香甜味道由远及近,愈发浓郁起来,不由地心驰神往,不自觉地竟然张开了嘴。
突然一股苦涩蔓延在他的味蕾之间,登时拽回了他的三魂七魄,他拼尽全力睁开眼,却只见一张如同冠玉一般的脸紧贴着他的面庞。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依旧在继续。
是林舒曼将汤药亲口渡进了他的口中。
林舒曼将汤汁渡到他口中,完成了任务,旋即一把拽住了靳霄的后脖颈,靳霄登时便一口全咽了下去。
林舒曼漱了漱口,扔进嘴里一块桂花糖,随后将另一块桂花糖塞进了靳霄因为错愕而长大的嘴里。
“你果然是属猫的,不拎着后脖颈就不肯听话。”
靳霄却气鼓鼓地道:“你才是属猫的呢,偷腥没够!”
林舒曼见靳霄有了精气神,便将今天她在宫中的所作所为讲给了靳霄听。
靳霄紧蹙眉头,半晌没有说话,林舒曼也明白他的顾虑,毕竟如果三皇子硬着头皮娶了林静娴,必然会削减林家对“太子”的支持。
可林舒曼还是愿意赌一把,这些张扬跋扈之人,没有这份忍耐力。
就在这时,靳霄终于开口了,问道:“所以,你到底接旨了还是没接?”
林舒曼不解:“接什么旨?”
“三个月内让我再怀上,本宫真的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我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林舒曼:我也没办法啊,圣意难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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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8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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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运动

“兄弟, 我终于知道你前世为什么会争储失利了。你阅读理解能力太差。”
靳霄一愣, 不明白林舒曼到底什么意思。
“圣旨, 什么叫圣旨你不知道?圣旨是想接就接,想不接就不接的?”
说到这,林舒曼拍了拍已经石化了的靳霄的肩膀:“少年人, 好好休养身体吧。养好身体,才好生养啊。”
玩笑归玩笑, 林舒曼还是征求了靳霄的意见, 觉得他身体还能撑着接下来他们的计划。
于是很快, 林擎英夫妇被请到了东宫之中,探望他们刚刚“小产”的女儿。
靳霄确实有病在身, 整个人恹恹的,再加上他也确实对眼前二人没什么好感,于是斜靠着床头,双目微闭, 皓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这么把二人晾在了一旁,着实是有些尴尬的。
林擎英见女儿因为落水而小产,如今病成这样,心疼得紧, 双眼不由的布上了血丝。可毕竟他是兵部尚书, 也是刀尖上舔血爬过来的。大丈夫自然不肯人前落泪。
却听得身边的秦氏“嗷”地一声哭抢起来,如丧考妣一般。
“我的可怜的儿啊, 要受这般苦,看得为娘心中这是不落忍啊。”
说罢, 掏出帕子便开始了哭嚎,不多时,便快要哭抽了过去。
靳霄这时候才忍无可忍,双眉紧蹙,睁开了眼睛,娇声问道:“母亲这是来东宫哭丧来了?”
秦氏赶忙道:“曼儿你这是哪里话,为娘这不是看着你受苦,我心难受么?你虽然不是我所出,但我一直都待你和娴儿是一样的。你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有脸去见故去的姐姐啊?”
林舒曼一听秦氏提起她母亲,登时火冒三丈。靳霄却伸出他那冰凉的手指握住了林舒曼的腕子,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靳霄:“没事的,你没脸见她,她会时常回来见你的。毕竟她要知道她女儿被你女儿推下水了,没事会回来找你叙叙旧的。”
秦氏方才还因为哭泣而泛起潮红的脸色突然惨白起来,被噎得半晌说不出来话。
林擎英凑上前,道:“曼儿,为父知道你还在怪你妹妹。为父已经决定狠狠责罚她了,你如今小产,别气坏了身子。”
靳霄冷哼了一声:“父亲快别这么说,若真想责罚,昨天出了事,就该罚了。今早还能全须全尾地进宫面圣?还能在御前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来?”
林擎英的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素来温婉不争的女儿如此奚落人。
靳霄见时机成熟,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苦口婆心地开始规劝道:“父亲莫怪女儿心狠,可妹妹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父亲您也将心比心,如果易地而处,您失了盼望已久却还没见面的孙儿,您什么心情?”
靳霄示意林擎英坐下说话。继续道:“圣上今早召妹妹进宫,见妹妹毫发无损,便知道林家也是没有什么家法的,能不寒心么?再加上妹妹在宫中这么一闹,圣上对妹妹,对林家,当是怎样的看法?”
说到这,林擎英已经面露赧然之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靳霄也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继续道:“所以,父亲纵是万般不舍,忍痛也要对妹妹施以家法了。就是做样子,也要做给圣上看啊。”
一旁的秦氏听了这话,登时坐不住了,开口就欲为林静娴辩解,抬头却正撞上林擎英写满怒意的眼神,于是只能心有不甘地噤声了。
“家法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妹妹被三皇子拒婚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若再这么下去,以后哪个正经人家敢要她呢?父亲也要为此早做打算啊。”
靳霄说完这话,抬头看了一眼林舒曼,二人相视一笑,皆是心领神会。
前世的林舒曼,死活不肯接圣旨,退了与太子靳霄的婚约。那时的秦氏便是这般说辞来说林舒曼的。
林擎英赶紧附和道:“曼儿,亏了你宅心仁厚,不记恨你妹妹,还为她着想。”
靳霄扯开一抹虚弱的笑容:“毕竟亲姐妹一场,都是林家的女儿。只是”
林擎英见靳霄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曼儿,你这是有什么应对之策了?”
“四皇子五皇子先后夭折,二皇子已有家室,六皇子好像不太好女风,其他皇子都岁数太小,如此一来,皇上的子嗣之中,与娴儿适龄的,就只剩下七皇子了。”
林擎英正欲搭话,被靳霄抬手阻止了。他继续道:“娴儿对我这个姐姐心有怨怼,其实就是想着我们都是林家嫡女,我可以嫁到皇家来,而她不能。我想着若能促成她与七皇子的婚事,也算是让妹妹舒心了。”
靳霄这一番“肺腑之言”差点把林擎英给说哭了,他继续道:“太子殿下因为娴儿的过失而失去了孩子,本该记恨娴儿和林家的。可他大人大量,不仅没有迁怒林家,还一直来宽慰女儿。昨夜我和殿下说了我的打算,他还同意亲自去求皇上,同意这门亲事。”
靳霄顿了顿,眉毛一扬,看向一旁的林舒曼:“这世上,哪里还有太子殿下这般心胸开阔之人呢?”
林舒曼恨不得登时白他一眼,都病成这德行了,还不忘了夸耀“自己”,靳霄可真够自恋的。
可当着林家夫妇的面,林舒曼只能温柔地抚了抚靳霄的发丝:“曼儿别多想,你现在养身体要紧。毕竟皇上可是下旨了,三个月”
看着靳霄的小脸上浮现起的尴尬神色,林舒曼心想,哼,还治不了你了。
脸颊上泛起红晕的靳霄赶紧转移话题,对林擎英说道:“父亲如今应该做的,就是让皇上看到林家的悔过之心和诚意,剩下的,太子殿下会我们打点好的。”
送走了林氏夫妇,林舒曼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进宫面圣去了。
她把林家要惩戒二女儿的决心转达给了洪武帝,又如同靳霄那般苦口婆心地向老皇帝痛陈利弊,讲了三皇子拒绝林家的婚事,会给皇家带来怎样的不好影响。
最终,话题转到了让皇帝赐婚,将林静娴许配给七皇子靳邈上来。
洪武帝独自沉吟了许久,最终同意了林舒曼的这个提议。
她甫一从宫中出来,候在宫门口的老管家便上前低语道:“林家那面传来消息了,林擎英正要对二小姐动家法了,想请殿下您去观刑呢。”
林舒曼故作不屑地一挑眉:“他家的家法,为何要劳动本宫去观刑呢?”
老管家附和道:“殿下如今也算是半个林家人,去了也不突兀。再者说这林静娴着实可恨,害了皇嗣,确实应该让她受罚!”
林舒曼见有台阶下,便道:“那好,回东宫,接着曼儿,我们一道去看热闹。”
林舒曼一进东宫,只见削瘦了一圈的靳霄正立在东宫庭院之中,指挥着内侍们搬起东西来。
林舒曼眉头紧蹙,一个箭步冲向了庭院,一边走还一边将披风解下,劈头盖脸地把靳霄捂在了披风之中。而后将他拦腰抱起,直接回了寝殿。
一众宫人都被“太子”脸上的杀气给惊呆了,全部跪倒在地,也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靳霄疯狂挣扎着,半晌才从披风中露出脑袋,气鼓鼓地问道:“你抽什么邪风?”
林舒曼低沉着嗓子:“你还在小产知不知道,小产的人能这样站在风口么?”
靳霄颇有些意外:“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是真的小产了么?”
林舒曼依旧没有让步的意思,脸上的阴翳更重了:“那你发烧了也不能在风口啊!再头疼脑热的,我可没兴趣再给你喂药。”
靳霄眨着含着秋水的杏眼,语气缓和了不少,娇声娇气地问道:“你怎么越来越像原来的我了?你是不是特别心疼我呀?”
林舒曼猛然被人戳中了内心,感觉有些赧然,于是赶忙别过脸,不看靳霄:“我像不像你不知道,但你越来越娘,是真的了。”
靳霄凑上前,拽着林舒曼的衣角,依旧捏着嗓子,故作媚态地道:“太子殿下,奴家也是想出去晒晒太阳,发发汗,把病赶快养好了呀。”
林舒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好好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这副身体,之所以会总生病,就是因为缺乏锻炼。我想多走动走动,发发汗,对身体好。”
林舒曼凑上前,俯下身子,凑到靳霄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靳霄耳畔脖颈旁,撩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此刻林舒曼的声音低沉好听,轻轻柔柔地道:“你想发发汗,对身体好,是不是?”
说到这,突然手上着力,一把揽住靳霄的腰肢,蹭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咱们俩就好好运动运动,我让你好好发汗,病赶快好起来。”
靳霄惊慌失措地挣开了林舒曼的怀抱,赶忙躲道床幔后面,结巴道:“你可不能胡来啊,我我还生病呢。”
林舒曼畅见他那局促样子,畅快一笑:“你那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龌龊事呢?我还怕你烫着我呢。”
说到这,林舒曼好整以暇地吩咐道:“快梳洗打扮,我带你去林家,做运动!”

第二十八章 第 28 章

还没到林府, 隔着高墙朱门, 林舒曼就听见了院内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见太子车驾到了, 林氏夫妇带着一众奴仆赶忙扔下手中的活计,到朱门之外迎接太子一行。
就在林舒曼搀扶着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靳霄刚要下车,却只见一个黑影从林家府宅之中冲了出来。
侍卫皆是眼疾手快地抽出了刀剑, 就在林舒曼还在愣神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被一种温热, 甚至滚烫的气息环绕上了。
耳畔传来娇柔却掷地有声的话语:“小心!”
林舒曼这才拉回了三魂七魄。是靳霄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时, 无意识地第一时间想要护住林舒曼。
太过匆忙, 让他忘了此刻他已经是那个娇滴滴的林家小姐,而林舒曼已经变成了魁伟有力的东宫太子了。
林舒曼被他这么一扑, 跌坐回銮驾之中,靳霄也因此顺势跌到在了林舒曼的怀里。
二人鼻息相触,靳霄也意识到了自己螳臂当车的荒唐,有些赧然。倒是林舒曼心头又酸又软, 感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多做表白,只能握了握靳霄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小手,低语:“谢谢。”
待侍卫捉拿住那人, 才发现并不是什么刺客, 而是林家的嫡二小姐,披头散发, 妆容花乱地奔了出来。身上还缠着没来得及完全解开的绳子。
看来是刚把她绑起来打算用刑,因为太子驾到, 大家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让她冲了出来。
“太子”眉头紧蹙:“林将军,你邀请本宫来,就是看这出戏的?每次来林府,还都有新鲜感啊。”
说到这,林擎英面子上更加过不去了,对着家丁大喝一声,任由林静娴如何拳打脚踢地挣扎,还是将她地嘴捂住了,绑回了长凳之上。
秦氏跪倒在林擎英脚下,声泪俱下地为女儿求情,林舒曼终于受不了这番聒噪,阴沉着脸问道:“要不你替她受过?”
秦氏突然想起那日“太子”所言,要让她替女儿割了舌头,于是赶忙噤了声,不敢说话了,极力忍耐地啜泣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林尚书,解铃还需系铃人,本宫觉得,想要解开她们姐妹二人心里的疙瘩,不如”林舒曼凑到林擎英跟前,“让曼儿来执刑吧。”
“这怎么行。曼儿刚刚小产,虚弱得紧,怎么能做这么大的运动呢?”
林舒曼凤眸一睨,看向旁边的靳霄:“是曼儿刚才在宫中说想要运动运动的,本宫想着,不打紧吧。”
靳霄幽怨地看向林舒曼,却又要扮作那个娇柔的小女子,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林舒曼又回头看向林擎英:“再说了,你不也心疼你二女儿么,曼儿这副身板,能有多大力气。打起来,没有多重。”
林擎英眼底向“太子”投来了感激之色,可跪在一旁的秦氏却突然止住了哭泣,面带忧虑地看向一旁拿着棍棒地家丁。
林舒曼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这点小计俩,还打算用多少次?
靳霄娇柔地轻咳一声,走上前,“太子殿下既然吩咐了,那就由小女来做吧。”
说罢,接过家丁手中棍子,卯足劲要将棍子举起来。一张鹅蛋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颤颤微微地将棍子高举起来。却因为实在是没拿住,棍子直愣愣地掉在了林静娴的腰间。
长椅上登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靳霄的戏却还没演完,她借势下盘不稳,直接摔在了长凳上林静娴的身上,娇嗔地惊叫一声,随后扶着自己的胸口道:“亏了妹妹身娇体软,我这才没摔坏。”
林舒曼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靳霄这戏可是有点过了,她前世是女儿身的时候,也没这般矫揉造作啊。
靳霄朝林静娴的后腰处瞥了一眼,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妹妹这后腰,也太软了吧。”
话说到这,秦氏的脸登时煞白。一旁的家丁也是个不中用的,突然双腿开始打起战来。“太子”寒若冰霜的眼神甫一扫过,他便禁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起来。
林擎英有些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靳霄从林静娴的外衣中抽出一张厚重的软垫子,她捂着嘴轻笑道:“妹妹,垫这么厚,可是显得有点胖啊。”
林擎英的脸更加挂不住了,冲着秦氏一阵怒吼:“怎么回事!”
秦氏身后的婆子赶忙跪倒在地:“老爷,不关夫人的事儿,是老身自作主张,给小姐垫的垫子。”
“太子”眉毛一挑:“哦?是吗?你为她垫的垫子,那这家丁怕什么呢?”
那家丁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哆嗦道:“是是夫人让小的专门打在二小姐垫了垫子的部位,还让还让小的落仗的时候往上抬一抬,只轻轻触碰即可。”
林擎英在太子面前出丑,怒不可遏,直接喝来了家丁,将秦氏绑去了祠堂罚跪,又吩咐了一家丁来:“你来!给我狠狠地打!”
接下来,不需着眼,只需听声,都觉得林府好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人间炼狱一般的惨叫声接连不断,良久,林静娴终于叫不出声了。
指甲已经撕碎了手边的衣服布料,直接扣进了肉里,周身湿漉漉的,额头的汗珠不断流地往下淌。
“太子”一挥手,示意家丁停了下来,走到林静娴跟前道:“这是略施惩戒,你日后可需知警。日后若真的嫁入皇家,要知道谨言慎行。若再有这般过错,你做兵部尚书的爹,也救不了你了。”
林静娴已经疼得神思飘飞了,耳边逡巡着太子低沉的话语也是断断续续的,但她还是听到了“嫁入皇家”。
三皇子已然拒婚,今天太子亲自来执刑,难道,是要把她嫁到东宫去?
林静娴一想到这,尽管虚弱至极,仍然咬紧牙关,点头如捣蒜一般,因着嘴里被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声音像极了前世林舒曼被灌下毒酒时的挣扎之声,她冷冽地看向林静娴,前世所受的种种屈辱,这一世,林舒曼都要把它还回去。
林擎英拱手:“不知太子这话何意?”
“本宫早间与你所商议之事,本宫已禀告父皇,不多时圣旨应该就会到了。”
正如林舒曼所料,宫中传来旨意,让林氏女进宫谢恩。
林静娴被打得丢了半条命,根本走不了路,如何进宫谢恩?可圣意难违,再加上林擎英也想显示出林府这次认错的决心,于是决定将二小姐抬进宫中。
洪武帝在这件事情上,主要还是想顾及林家的脸面的。见林氏女此刻趴在地上,血肉模糊,也便道:“罢了,既然她已经受了罚,朕也就不过多追究了。这次宣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老七的婚事。”
洪武帝的原计划是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在林舒曼的一手操控下,林家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如今洪武帝便决定给个甜枣了。
很快,靳邈也被宣进了宫中。他火急火燎前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地上的这一滩血肉,登时便脸色一变。
但惯来能忍的他很快便神色如常了,但林舒曼知道,靳邈的洁癖很严重,根本看不了这等场面。
不由地心中大快。
“老七,本宫思来想去,你也老大不小,也该成一门亲事了,这林家是我朝世代肱骨,林家二姑娘又是嫡出,堪为良配,你意下如何啊?”
这话让靳邈一时间左右为难了起来。作为一个没有母族做后盾的皇子,他的实力远远不足以撑起他的野心,只能一直依附着更有权势的三皇子。
这林家二姑娘,是三皇子刚刚拒了婚的,他说什么也不敢接手啊。但若是也学三皇子断然抗旨,又怕逆了龙鳞。
靳邈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时,神志依旧不清醒的林静娴“呜嗷”一声,龇牙咧嘴地长出了一口气。许是疼的,许是一直趴着身子不舒服。
她那张妆容已然花乱的脸露了出来,呆滞的眼神正对上靳邈看过去的眸子,说不出的狼狈与邋遢。
靳邈登时一激灵,心下一横,誓死也要和三皇子站在一队了。
“父皇恕罪,儿臣实难从命。”
洪武帝两度被自己的亲儿子抗旨,前面为了叶家的面子,还不能对三皇子太过苛责。可这个无依无靠的儿子也学起来逆龙鳞了,登时勃然大怒。
他大喝一声唤来了内侍,剥去了靳邈郡王的爵位,命他禁足在家闭门思过。
而后颇为尴尬地拂袖而去了。
林舒曼冷眼看着这苍老的洪武帝,心中一点可怜他的意思都没有。他如今见到的,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矛盾罢了,前世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们,是如何在他身后捅刀子的。
又是在他百年之后,如何互相残杀的。
林家二姑娘两度被皇子拒婚的事情不胫而走,林擎英因为实在是太没脸见人,在家中托病请辞了半个多月,没有上朝。
三皇子因为这事受到了责罚,七皇子靳邈则是直接没了出头之地了。
林舒曼坐在床榻之前,看着熟睡的靳霄,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她的计划,这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前世任人欺凌的林舒曼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林·钮祜禄·曼。
靳霄:呸。
作者: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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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中秋将至, 满院的丹桂飘香。林舒曼难得今日没有案牍劳形, 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一地落英, 暗自出神。
微风徐徐习来,轻柔地撩起林舒曼鬓角散落的一缕碎发,清凉的感觉从脖颈处蔓延开。心中若无闲事的时候, 当真是天凉好个秋。
想来前世一直幽居妃殿,林舒曼缺衣断食, 却着实有着大把的时光可以消遣。那时候的寝宫里也有这么一棵合抱的桂花树, 她便与清瑶一起捡择收集起这些桂花, 做成软糯的桂花糕。
桂花糕一遍又一遍地被送到皇帝那里,然后便石沉大海了。可饶是如此, 那时的林舒曼依旧痴傻地独守熏笼坐到明,以为可以盼来那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薄情之人。
登上龙位之后,竟然连表面上的敷衍都不肯做了。
想到这,林舒曼长叹一口气, 前世的她真真是傻的。不能识人心,辨善恶,一门心思扑在了那凉薄之人身上,却对真正对她好的人避如蛇蝎。
想到这, “太子殿下”唤来了清瑶, 吩咐道:“你去捡一些桂花来,再去膳房准备一些蜂蜜糯米之类的食材, 本宫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清瑶一听,有些奇怪, 问道:“殿下是要做什么,吩咐婢子来做就是。”
林舒曼摇了摇头:“本宫今日无事,你去准备就好。”
待清瑶将食材备好,林舒曼便去寝殿唤醒了迷迷糊糊的靳霄,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起来活动活动,总躺着人就越来越娇弱了。”
靳霄咬着下唇:“殿下你真是不讲理,那日不让我动的也是你。今日让我动的也是你。你自己说,我是自己动,还是不动?”
林舒曼发现,这个人自打重生之后,身体愈发病恹恹,娇弱起来不说,性子也是极度转变,愈发地喜欢没事撩拨人了。
他这话说得,让饶是不经人事的清瑶在旁边都听红了脸,更何况这个与他已有实质的林舒曼呢?
于是林舒曼狠狠地拽住了靳霄的腕子,没好气地道:“你动不动无所谓,我可以带着你动!”
靳霄被林舒曼拽到了膳房来观摩,只见林舒曼轻车熟路地将制熟粉、炒糖浆、调配料让靳霄不禁啧啧称奇。
靳霄像是欣赏一幅绝世名画一般,双手环在胸前,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林舒曼的每一个步骤。
然后由衷地赞叹:“太子殿下实在是太厉害了,太子殿下连做饭都这么好看,好期待太子殿下做的好吃的呢!”
林舒曼感觉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掉落一地鸡皮疙瘩。就连平日里憨厚老实的清瑶都听不下去了,赶忙禀明:“小姐,天冷,婢子去房里给您拿个披风去。”
说罢,就匆匆跑开了。
林舒曼撇了撇嘴,睨了一眼靳霄:“看见了吧,你太恶心人了,把人家姑娘都吓走了。”
靳霄却不以为然:“我这是由衷的赞叹,太子殿下,真是举世无双。”
林舒曼专心于手中的活计,也不管自恋臭屁的靳霄了,不多时,蒸好的桂花糕就出锅了。
靳霄也顾不得烫了,像只心急的小猴子一般,一面让着“烫”,一面又小心翼翼地来尝了第一口。
香甜软糯,靳霄那张娇俏的小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真香。”
这就是林舒曼要达到的效果,她点了点头:“你若喜欢吃,等我不忙时候,就做给你吃。是不是特别有味道?”
靳霄捧着烫手的桂花糕,小嘴鼓鼓囊囊的,点头应和:“是。”
林舒曼居高临下地拍了拍靳霄的小脑袋,笑道:“果然还是我们‘曼儿’有品位,以前送给靳邈那个”
林舒曼话说一半,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满脸幸福信息的靳霄突然嘴角耷拉下来,不见了丝毫笑意。放下剩下的半块桂花糕,问道:“你前世是不是总给靳邈做桂花糕吃。”
林舒曼想要极力辩解,可思来想去,这也确实是实情。
慌乱之间,林舒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摇着手,下意识地避开了靳霄的眸子。
可靳霄却不打算回避这个话题,凑上前来,饶是二人此时有了身高的差距,可靳霄还是抬起手,硬生生地将林舒曼的脑袋别过来,强硬地让她地目光与他接触。
那双原属于娇软美人的杏花眼里已经隐约布起了血丝,深如寒潭的眸子之中更透露出无尽的冷意,甫一着眼,便让林舒曼心头一悸,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忆起,眼前的人,不是这副躯壳之下的娇软灵魂,而是那个掌控万物的,真真正正的,占有欲极强的太子殿下。
林舒曼突然结巴起来:“也也不总做,毕竟就秋天有桂花”
靳霄心头的恨意在一瞬间都快化为实质了,却被林舒曼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雷住了。
就在这时,取披风的清瑶突然闯了进来,正看见“她家小姐”狠狠地扳住“太子殿下”的脸,皓白的下颌都有点被掐红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但她的到来无疑是解救了林舒曼,因为她知道即便身体呼唤,靳霄还是很在意“太子殿下”的形象的。
于是林舒曼道:“你这妮子,怎么还吃独食呢?本宫就说拿些糕点赏那些皇弟们,你就不乐意了。好好好,都留给你吃,好不好?”
靳霄脸上的怒意犹在,可已经不那么致命了,她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留“太子殿下”和清瑶面面相觑。
二人的反应近乎惊人的一致,先是呆愣着看着对方,然后都突然开了窍一般。
“追啊,清瑶。”
“追啊,太子!”
林舒曼一想,这事还是得解释清楚,于是接过清瑶手中的披风,快步追了上去。轻柔地披在靳霄的身上。
然后低沉着嗓子道:“前世我选择他,确实负你良多。可是那次喝酒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么,咱们以后都既往不咎了。”
林舒曼嬉皮笑脸,靳霄的态度却依然没有太过改观,他思忖了片刻道:“前世的事情是已经过去了,重生后咱们也经历了种种。”
他猛然抬头,眼中写满了真挚与诚恳。
“我信你如今恨透了靳邈,绝不疑。可是”靳霄欲言又止,半晌才有些神色赧然,“你不能在我面前提你前世惦记他的事!”
重生后,靳霄就没有前世那般高冷的形象了,如今这话一出口,最后残存的一点冷酷本质也消失殆尽了。
林舒曼这才明白:“你是在吃醋?”
靳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嘴上却不承认:“谁吃醋了,我是为了让你长记性!”
林舒曼见事情有缓,赶紧道:“是是是,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要不,小的补偿太子殿下一下?”
靳霄眼角一颤:“什么意思?”
“前世你作为太子,都去哪里消遣啊,我今儿没事儿,带你出去玩玩?你在东宫都憋屈了这么久了,也该出去放放风了。”
靳霄不假思索,“我这辈子难得清闲,不用上朝,不用处理公务,不用应酬,本宫哪也不去,就在家躺着。”
林舒曼:“你身上都快长蘑菇了。你就没有点什么留恋的,好玩的地方?”
说到这,林舒曼低下头,故弄玄虚地道:“散心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咱们的大计啊”
京都城,升平坊。
不同于寻常烟花柳巷,这里虽然也是供达官贵人们消遣娱乐的地方,却是清雅丝竹淡淡地萦绕耳畔,绝没有半分扰人心神的喧闹。
没有十丈软红尘,没有红衫绿袖的莺莺燕燕,所有的侍者或是歌姬都是素淡清雅的,低吟细语,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林舒曼和“女扮男装”的靳霄早早地便等在软隔之中。林舒曼前世是女儿身,虽说蔺朝民风较为开化,林家又是军人世家,颇为开放,可林舒曼也不可能来过歌馆这种地方。
像是一个小土包子一般,看什么都新奇的林舒曼却又偏偏要保住“太子殿下”的威严,只能强忍着心头的骚动,端坐在席间。
这时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妇人轻柔有礼地进了软隔,手中捧着瓜果,对“太子”道:“殿下,一切都准备好了。小雅姑娘已经在帘子后面候着了,等贵客到了,她便可以开始奏乐了。”
此刻的林舒曼初来乍到,分外心虚,于是只能颇有礼貌地颔首,示意她知道了。
待鸨母离开,林舒曼低沉嗓子问道:“小雅姑娘是谁?”
“升平坊的头牌。歌姬中的第一才女。”
林舒曼双眼圆睁:“你怎么知道的?”
“我与她是故交了!”
听到这,林舒曼也不免妒火中烧,酸酸地道:“原来太子殿下是真名仕者自风流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随后软帐帘子被掀开,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一同进了软隔。
三人同时上前作揖,林舒曼一挥手:“今日不必拘礼,就是带几位弟弟出来散散心。”
“女扮男装”的靳霄坐在席间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言语。
二皇子向来醉心于诗词歌赋,无心人际交往,颇有些清高之气。再加上皇子身份尊贵,见席间人不行礼,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于是问道:“不知这位贤弟是”
三皇子也不认识“林舒曼”,同样投来疑问的目光。
倒是七皇子靳邈刷起了机灵,应和道:“二哥可说错话了。这哪里是贤弟啊这是咱们未来的大嫂。”
林舒曼心中冷哼一般,想着重生后那日在宫中与靳邈相见,他亲口否认过与“林舒曼”相识。
于是明知故问地道:“原来七弟与曼儿也是故交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你俩你俩早就认识?!
林舒曼:你还和你的小雅姑娘是故交呢!哼!
作者:让一让,醋坛子端不住了,别撒身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文爱好者、森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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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富全

林舒曼话音一落, 在场尴尬的可就不止七皇子靳邈一个人了, 还有坐在席间本来是面无表情的靳霄。
他及至此时, 才知道前世的林舒曼与靳邈,在这会就已经相识了。心中不禁又泛起了一抹酸涩,不想承认, 却又不得不承认,有些妒火中烧。
林舒曼也感受到了他目光的灼热,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怎的, 故人相见, 连个招呼都不打?”
靳邈这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莽撞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向林舒曼问好:“见过林姑娘。”
靳邈这话说得颇有些严谨, 虽然林舒曼此时住在东宫,可毕竟还没有真的举办大婚,算不得真正的过门。
可“太子”却摇了摇头:“七弟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林姑娘这称呼, 可就再不能叫了,得唤一声太子妃了。”
说罢,“太子”宠溺地看了一眼“太子妃”,道:“林姑娘是她以前的人生了, 她如今有了新的人生, 只有本宫能与之携手了。”
靳霄的手被温暖覆盖着,他能够感受到林舒曼此刻掌心在着力。也唯有他, 能明白林舒曼这番话的真正用意。
前尘往事一旦抛了,没错, 唯有今生,他们二人要继续携手走下去了。
报了前世的仇,走出新生来。
三人被“太子”这番话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也不能反驳,只能干瘪的笑着。
“今儿带曼儿来,主要是她前段时间身子不舒服,在东宫憋了那么久,带她出来散散心,你们不必拘礼。”
言罢,二皇子折扇一开,悠悠开口,“今儿大嫂来了,我们几个兄弟还有幸?”
说到这,二皇子欲言又止,脸上浮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看向身边的两个弟弟。
靳邈学乖了,抿嘴笑而不语。倒是三皇子依旧是张扬无惧的性子,道:“完喽,今儿太子殿下自己红袖添香,我们可就没有没福气一睹芳容了。”
林舒曼登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是说如今“林舒曼”在场,“太子”不敢叫小雅姑娘来服侍了。林舒曼不知道这话里究竟蕴含着多少含义,但挑拨离间的出发点,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于是无论心中打碎了几个醋坛子,林舒曼都还只能云淡风轻地一笑,看向靳霄:“你们小瞧了本宫,更小瞧太子妃了。本宫与太子妃之间,可没有任何秘密,小雅姑娘的事,本宫早就告诉太子妃了。”
“是啊,我与太子殿下之间从来都没有秘密的。就像我与七皇子早就相识的事情,还是我主动提起来的呢。”
“太子”一双凤眸微微上扬,深潭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太子妃”的杏眼。在旁观者看来,带着无尽的宠溺。而“太子妃”修长的睫毛颤动着,浅色眸子中泛起无限涟漪,温柔而又娇俏。
实际上,林舒曼的内心:原来你还有这么个红粉佳人做知己,渣男!呸!
靳霄:那又怎样,你和靳邈早就相识的事情,也没告诉我啊!呸,渣女!
电光火石间,两缸行走的醋坛子靠眼神互相对峙了一番。
最终,“太子”举起双手拍了拍,如氤氲笼烟一般的轻纱帷幔慢慢打开,一副婀娜有致的身躯映入眼帘,皓白的双手抱着一把雕花琵琶,遮住了脸庞。
而后娉娉婷婷地来到软隔之中。
琵琶甫一被移开,一张鹅蛋小脸映入眼帘,双眉入鬓,眸含秋水,白皙的脸颊上自然地透着一抹红晕,看不出施了粉黛,却带着几分从骨子之中透出来的清媚。
丹唇殷红,贝齿皓洁,声音轻柔得如同上好的锦缎,凉爽清亮。
“小雅拜见各位公子。”
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动人,饶是林舒曼这般女人心性,也仿若被勾去了三魂七魄一般。美,确实美。
小雅见“太子”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她,脸颊的红晕更盛了。席间的旁人冷眼看着,也觉得“太子”当着未婚妻的面儿,如此凝视一个歌姬,确实是不妥。
不过都是带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
果不其然,一旁的“太子妃”双眉紧蹙,朱唇微微撅起,略带愠色地嗔道:“太子殿下,看到美人,都看呆了?”
“太子”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一脸邪魅地笑容端详了下小雅,又看向旁边的“太子妃”,问道:“曼儿,你说,是你漂亮,还是小雅姑娘漂亮?”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雅直接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了。
“太子妃”低声轻语:“妾身还是知道分寸的,自然是小雅姑娘容姿过人,妾身是比不了的。”
这扑面而来的酸味啊,还“妾身”。嗯?不对,他怎么会吃一个女的的醋?
林舒曼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猛然间扼住靳霄的腕子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前。灼热的鼻息喷在靳霄的脸庞之上,如此亲昵的距离,让靳霄这个天生脸皮厚的家伙都有些吃不消了。
小脸登时红到了耳根处。
“太子”剑眉紧蹙,略带愠色地道:“胡说!这世上谁也不能说曼儿不漂亮,谁说了,本宫就割了谁的舌头!”
说到这,“太子”修长的手指扼住“太子妃”的下颌,低沉的声音如同沧桑的沙砾一般:“任何人都不行,包括你自己,知道么?下次再说曼儿不好看,本宫可不饶你啊。”
众人感觉鸡皮疙瘩可以炒一盘菜了。
“太子”却猛然间转头看向他们,阴鸷之气展露无遗:“你们说呢?”
众人纷纷点头:“好看好看,太子妃第一好看。”
林舒曼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哼,靳霄,让你平日里自恋,看谁更技高一筹!
从旁而立地小雅被林舒曼这么一折腾,彻底没了立足之地了,只能干巴巴地一笑:“那妾身就为大家助兴演奏一曲吧。”
说罢,小雅来到了软隔的屏风角落处坐下,玉指轻拢慢捻,琴音悠扬飘远,似山涧寒潭上笼罩着的轻烟,缠绵悱恻,万种柔情都在指尖倾泻而出。
果不其然,人美技高。
席间觥筹交错,附庸风雅的二皇子自然不肯就这么干巴巴地饮琼浆,于是又是吟诗作对,又是划酒拳的,搞得好生热闹。
林舒曼虽然此刻披着“太子”的皮,实际上内心哪来得了这些应酬之事呢。再加上靳霄这副皮囊根本就不担酒,没几杯下肚,就开始晕乎乎的了。
于是一旁的“太子妃”看不下去了,直接下场与几位皇子玩起了游戏。赢的时候居多,即便真的输了几杯酒,也豪爽地一饮而尽。
实际上,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爱酒地靳霄,终于有一副酒量好的身体了!
“太子妃”为“太子”英勇献身,舍命挡酒的英雄壮举,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刮目相看了。二皇子直接竖起了大拇指:“好酒量!女中豪杰!”
酒过三巡,林舒曼晕晕乎乎的,她见情绪都上来了,得趁着自己还清醒,把正事办了。
于是林舒曼开口问道:“老七,今儿我让富全给你送去的桂花糕,吃着可好啊?”
听到这句话,除了沉浸在酒色之中的单纯二皇子依旧在傻乐以外,在场的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林舒曼余光扫了一圈各怀心思的众人,心中不禁开心起来。这一块石头,激起千层浪来了。
富全,就是三皇子安插在东宫的眼线。林舒曼从三皇子眼中的惊惧与疑惑就能看出,他没把这个事告诉过靳邈。
看来你们两个只见的联盟,也不十分牢固嘛。
林舒曼嘴角勾笑,继续添油加醋:“本宫问了一圈小内侍们,就他对你七皇子府熟悉,所以就让他去送东西了。想来是和你府上总有来往的。我听说,七月十七那天好像还去你府上了呢。”
说到这,三皇子脸上压抑的情绪已经开始有些按捺不住了,变得焦躁异常。
七月十七,真是东宫夜宴,“曼儿”落水,三皇子被诬陷那日。
那天的三皇子正是接到了富全的消息,才去后花园捉奸,最终却“被捉奸”了。
如今听闻富全与七皇子府上相交甚是亲密,他与靳邈本就不牢固的同盟关系,登时便生气了更大的嫌隙。三皇子眯着眼睛,看了靳邈一会,这让靳邈不由地十分心虚起来。
赶忙矢口否认:“太子殿下误会了,愚弟并不认得什么富全。”
很好,慌忙间否认,就显得更为可疑了。
林舒曼大喇喇地一笑:“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一个小内侍而已,本宫还怕你看上他了不成?还至于这么解释一番。”
妥了,这么一说,把靳邈做贼心虚的事情,算是实锤了。三皇子咬着后槽牙恨恨地想着那日地情境,难道是老七在坏他?
当然,三皇子与七皇子之间的同盟关系,不可能因为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便瞬间分崩离析。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林舒曼这顿宴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毕竟她可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今天,只是小小的一环。
见挑拨目的达到了,林舒曼决定让这各怀心思的兄弟俩好好琢磨一番吧,于是起身想要去茅房。
猛然起身,林舒曼才发觉自己当真是头晕目眩起来,脚下都有些发飘了。
几个皇子想要上前搀扶,林舒曼挥了挥手:“本宫没事,这点酒,算什么?曼儿,你留下好好陪几个弟弟,本宫去去就来。”
就这样,林舒曼一个人从软隔之中走了出来,一路踉跄着,几度差点摔倒。
就在她实在忍无可忍,扶着墙差点吐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暗想浮动,萦绕在她的周身。
一双冰凉却温柔的手紧紧地搀扶起了她。
“殿下,妾身扶您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那天看一个小可爱说“一个好端端的汉子,只要成了你的男朋友,就会变得娘,娘,娘娘娘”,笑死我了。
她怎么可以发语音?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梗的,可以去搜一下哈哈,我已经背这段话洗脑了。
好多好多小可爱问过我会不会换回来,我觉得看小说最大的魅力就是它的多种可能性对不对,我们一起拭目以待好不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见明珏 4个;35543386、33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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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二更

清淡如兰的暗香, 掺杂在酒气之中让林舒曼登时感觉有些安心。她翻江倒海的胃也舒缓了许多。
林舒曼眯着朦胧醉眼, 看向旁边扶着她的佳人, 身材高挑,比“曼儿”略高一些,淡扫蛾眉, 着实带着不错的风韵。
哦,是小雅姑娘。
林舒曼非常礼貌地向她表示了感谢, 问道:“本宫想要去茅房, 姑娘可否帮忙指路?”
小雅一愣:“殿下果然醉了, 也是太久不来了,竟然都找不到茅房的路了。”
说罢, 纤纤细手牵着林舒曼的衣袖,向前走去。
林舒曼看着她那薄透的纱裙之内,隐隐约约露出的蝴蝶骨,修长的颈子白皙极了, 真真是绝色美人。
林舒曼解决了问题之后,正打算在庭院之中溜达一会,清醒清醒,却只见小雅姑娘依旧站在茅房外不远处地地方, 颔首挪步, 应该是在等着“太子”出来。
林舒曼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真正的她与这小雅姑娘并不熟悉,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太子”出来了,小雅赶忙娉婷上前, 扶着“太子”,低声道:“妾身怕殿下醉酒了,迷了路,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林舒曼虽然解决了内急,可头被冷风一吹,酒劲愈发上来了,晕晕乎乎地,于是只能真的依靠这小雅姑娘了,客套地道:“有劳。”
林舒曼随波逐流一般,任由小雅将她带向任何一处。经过了几处曲径通幽的小道,又绕过了几间看起来差不太多的屋舍,小雅将她引到了一处暖阁处。
娇声低语道:“殿下,到了。”
林舒曼甫一进门,一股浓郁的熏香之气扑面而来。即便还是早秋,这屋子里已经少量地摆上了碳盆,再加上这香甜之气,让人甫一进门,便愈发昏昏欲睡起来。
林舒曼看着这满室地红烛罗帐,第一反应就是,这也不是刚才地房间啊。
林舒曼正欲开口问,却见那小雅伸出一根玉指,轻柔地抵住林舒曼刚要开启的薄唇,低声哄道:“别问,殿下,妾身只是希望您能好好休息一番。”
软若无骨的身躯凑上前来,紧紧贴合着林舒曼的身子。即便酒醉之后,林舒曼脑子已经不转了,可她依然觉得有些别扭,下意识躲开了她贴上来的身躯。
踉跄着,跌坐在香软的床榻之上。
她伸手推了一下小雅,干巴巴地笑道:“姑娘,本宫不需要休息,你带本宫回方才的隔间吧,曼儿还在那等我呢。”
被她这么一推,小雅只好向后退去,奈何蚕丝纱裙的一角正好绕在了林舒曼腰间地扣子处,她这么一退,传来一声清脆的裂帛之声,原本就朦胧掩饰身形的纱裙,彻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白如脂玉的细嫩皮肤袒露出来,唯有一层薄薄的白色内衬覆盖着身体重要的位置,却依然难以掩盖小雅那婀娜有致的身形。
林舒曼看着小雅身前朦胧迭起的两座白玉山峰,不禁由衷地赞叹,这身材也太好了吧。
想来自己虽然也是角色佳人,但与眼前人比起来,可就似柴火妞一般干瘪了。
想到这,林舒曼不由地低下头,看向了自己干瘪的胸。
这一看不要紧,林舒曼突然间如同被一盆凉水泼了下来一般,登时便酒醒了大半。
她他娘地哪还有胸啊,她现在是个男人啊!这小雅是在勾引她啊!
林舒曼蹭地从床榻之上弹了起来,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屋子,却发现头重脚轻得厉害,再加上胃里翻江倒海,一时间又跌坐回去了。
而另一面地靳霄在席间见林舒曼刚一出门,小雅姑娘便跟了出去,不由地心下一悸,想起一些往事来。
她不由分说地想要冲出去拦住林舒曼,奈何就在她刚一起身的时候,留下的三位皇子便赶紧嬉笑着拦住了她。
二皇子:“大嫂,不必担心,有人服侍太子殿下,你就安心坐着吧。”
靳霄欲言又止,三皇子赶紧道:“哎,难道大嫂是不放心太子和小雅姑娘?您放心吧,太子殿下心中有您,眼中现在没有旁的女人。”
说罢,三皇子看向了身边的靳邈,方才还被离间得分崩离析地同盟一时间又临时组队回到了一起。
“来来来,大嫂,咱们喝酒。”
靳霄看着三皇子和七皇子之间的小动作,登时明白了自己现在根本就出不去这屋子,于是脸上扯开一抹笑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来,喝酒!”
这回的靳霄彻底不玩那些虚的了,直接捧着酒坛子轮流敬酒,不多时,眼前的三个人就如同现了形的千年老妖一般,有趴在地上求饶的,有直接昏睡不醒的,也有抱着一个花瓶称兄道弟的。
靳霄赶紧冲出了门,开始寻觅起林舒曼他们的下落。
而另一间房里的林舒曼,迷迷糊糊地想着该怎么逃脱这十丈软红尘,却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这时候的她意识到了,这屋子之中的熏香,恐怕是有问题的。
眼前美人突然松开发髻,如黑瀑一般的发丝恰到好处地遮盖到重要的部位,她凑上前来,声线没有了方才的温婉娇柔,而是一种如同指甲划砂砾的尖锐之声,说不出来的瘆人。当然,还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地魅惑。
“殿下,您一定是累了,让妾身服侍您,彻彻底底地休息吧。”
林舒曼到了如此境地,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前世的她是不是就这么勾引魅惑靳霄的?那靳霄忍住了诱惑没有?他不是说,他除了林舒曼,没有过旁的女人么?
小雅欺身上前,一条腿跨上了林舒曼的身体,凑上前问道:“殿下,小雅不够漂亮么,你怎么都没有反应?”
此刻的林舒曼话感觉舌头都有些僵硬了,索性便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说。
内心却在无限哀怨:“大姐,我是个女的啊。你有的我都有,我能有什么反应啊!”
想到这,林舒曼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曼儿”的身体时候,却是身体有了异动。
对别的女人没感觉,对“自己”的身体有感觉?这是什么道理?
不过此刻的林舒曼也没时间理智分析这一切了,她只能拼命地躲开小雅的身躯。可她偏偏不想放过林舒曼,又一次次贴了上来。
终于,林舒曼彻彻底底地躺在了床上,小雅直接骑坐在林舒曼身上,玉指一挑,轻松地解开了一枚扣子。
就在林舒曼脑子里一片空白,悔恨自己不应该设下这么个挑拨离间的酒局,却把自己装进去了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靳霄在踹开门的一刹那惊呆在了原地,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
一个半裸的女人,竟然和“太子殿下”姿势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地滚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呸,狗男女!
林舒曼: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第三十二章 营救

林舒曼因为熏香的原因, 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还是没能把小雅从身上翻下去。
她求助的眼神看向呆立一旁的靳霄, 却只看见了靳霄眼中如同烈焰一般愤怒的神色。
怎么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小雅环视了屋内二人,方才脸上的清媚笑容突然之间完全敛去了,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眼角眉梢尽是仇恨与杀戮之气。
她突然将手伸向了了枕头下面,身后的靳霄显然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惊叫一声, 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可奈何距离仍然较远, 小雅已经从枕头下抽出了一把匕首,直愣愣地朝“太子”的颈子处刺去了。
“去死吧, 刽子手!”
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林舒曼竟然强忍着,用尽全身力气, 翻了一下身。
小雅身下没有了着力点,踉跄一下,直愣愣地将匕首刺进了床榻之中。
林舒曼以为自己可以喘口气呢,奈何就在靳霄即将冲到床榻边上, 即将可以够到小雅的地方, 小雅突然抽出匕首一骨碌,将床榻上地林舒曼囫囵个地提了起来。
然后将匕首抵在了林舒曼的喉结处, 大喝一声:“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靳霄只能赶紧停下了脚步, 不敢上前了。
此刻的林舒曼虽然身体瘫软不能动弹了,但脑子却已经清醒了起来,她一脸不解地看向靳霄。
眼睛里就写了一个意思:大哥你上辈子怎么惹到人家了,会这么恨你啊。
靳霄感觉周身地汗毛都直立了起来,前世的他也经历过眼前近乎于一模一样的场景,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身份转换,他比前世被刀架脖子还要紧张呢?
他赶忙道:“小雅,你冷静一点。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小雅却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双眼腥红,怒吼道:“别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你看我这副身体,弱不禁风的,过去也没用是不是?你别激动”
“这里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转过身走出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我放你一条命。我和他的恩怨,不牵涉你。但你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再杀了你!”
靳霄听完这话,狠狠地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道:“有点道理啊可是,我真的看见了,装不出来啊!”
小雅抵住林舒曼脖子的匕首刺破白皙的皮肤,一颗红豆大的血滴顺着匕首滴落下来。
靳霄立马慌了神:“别别别,你别乱来啊,我往后退就是了。”
林舒曼此刻也是彻底无语了,本想着这女人是情敌,结果哪想到这是催命的啊。
她也赶紧道:“妹子,你别太激动,你到底图啥,你说。”
“图什么?靳霄,你这个刽子手,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就是要杀了你,为我全家报仇!”
林舒曼心下一惊,赶紧回忆起靳霄前世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难道还灭过别人满门么?
就在这时,站立一旁的“曼儿”道:“小雅,你仔细想想,你全家被灭门,是我们太子殿下的错么?他也是奉旨办事,秉公执法。”
“呵,秉公执法?好,苏敬忠他一人贪赃军费,与我们这些旁支亲族何干?我阿爹阿娘就是死在靳霄这刽子手手中,我找他偿命,难道不应该么?”
林舒曼一动不敢动,听得直发懵,苏敬忠,她是知道的,正是她父亲的前任兵部尚书。一直以来,苏家权倾朝野,虽然蔺朝开国便有不立异姓王地规矩,但苏家历任家主地位尊崇,甚至可以到了一字并肩王的程度。
三省六部,四大军团,蔺朝最重要的文武机关,苏家都有人在其中任重要职务。后来到了苏敬忠这一代,月满则亏,手握重兵的苏家终于成了洪武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最终,因为苏家贪污军费,私自调兵,而被洪武帝满门抄斩。说实话,林舒曼听闻这件事情也是颇有些震惊的,毕竟用刑过重了。
可她也大概能理解,作为一个帝王,身处权力的的顶端,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恐惧感。全天下都是他的,可又不一定是他的。稍有不慎,便是基业全毁。
而苏家的案子,真是由当时尚未被封为太子的靳霄来一手查证的。苏敬忠多年来敛财无度,在军中又是扶植势力,这些都是证据确凿的。确实,靳霄说得没错,是秉公执法的。
“最终苏家被满门抄斩,是父皇的旨意。”
小雅的神情痛苦而狰狞,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温婉动人,她挤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林姑娘,这么早就叫起父皇了,看来你很急着嫁到皇家去呀。我劝你趁早断了这念想吧,现在落魄的是苏家,你以为继任者林家还会远么?”
靳霄一愣,自己方才过于着急,忘了身份转变的事情,让小雅误会了。可听到了这段话,靳霄却还是说了一句:“这一点上,小雅姑娘放心。今生今世,有我在,我都会护着林家周全的。”
林家与靳霄有什么干系呢,护住林家,不过是为了护住林舒曼罢了。林舒曼此刻动弹不得,心中却温暖极了,酸软得说不出话来。
靳霄一直在安抚着小雅的情绪,因为按照前世的记忆,再过不大一会,管家戚容会到升平坊来找他,为他送快马加急的军务,恰巧碰到被挟持的靳霄,拯救他。
所以靳霄想着自己现在这副身躯,直接冲上去夺刀太过危险,容易伤到曼儿,只能寄希望于今生与前世会发生一样的事情。
然而今天的酒宴其实是林舒曼安排的,所以他也不敢确定今天的时间点和前世是否能完美契合。
就在靳霄对小雅的规劝到了口干舌燥的时候,小雅焦躁的情绪也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
她双眼腥红,满面狰狞地瞪着大眼睛看向靳霄:“别再说了,别逼我!我今天就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你趁早离开!”
就在手起刀落的一刹那,靳霄突然爆喝一声,问道:“那苏离呢?其他孩子呢?你都不管了么!”
小雅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震在了原地,匕首的锋刃停留在林舒曼脖子一寸处的地方僵住了。
她那如同疯魔了一般的神情突然缓和了下来,眼神之中也带了几丝温柔。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长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认识苏离的?”
说到这,她又突然一下仿若疯癫了一半狠狠地揪住了林舒曼的后脖颈,然后用刀剑又一次划破了林舒曼的皮肉,怒喝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为什么要拿苏离来威胁我!”
“我没有威胁你,但你要想明白,刺杀当朝太子,这是多重的罪。你无畏生死,可你也得为那些孩子们考虑一下吧,你以为,朝廷查不到他们么!”
小雅的眸子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她抬头望向窗外虚空的天际,仰天长叹,而后泪流满面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苏离他们的存在的,但我只想告诉你,我们都是背负着仇恨生存的人,我相信他们与我一样,无惧生死。”
靳霄紧紧攥着的拳头已经出汗了,他心中仔细估量着时间,按理说戚容这时候应该到了啊,难道这一世的时间线,果然是错乱的了?
靳霄眼前慷慨悲歌的小雅,终于决定最后一试了,若是再不能劝动她,就只能冲上去,拿命相搏了。
“即便苏家的孩子们都做好了为你陪葬的准备,那颜若卿呢,你也希望他与你共赴生死么?”
小雅的手腕都颤抖了,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声音哽咽又颤抖:“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什么都知道,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告诉我的。你放一万个心,你若前脚一死,颜若卿的性子,断然不会独活的。”
林舒曼被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名字给弄得晕头转向的。本来就喝了酒,又被熏香熏了够呛,这时候地林舒曼有些顾不得生命危险了,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翻江倒海的恶心。
此刻挟持着林舒曼的小雅泣不成声,无限哀怨地抽噎着,沉浸在自己的悲喜当中。而最终认识到戚容今天不会来了的靳霄终于决定趁着她愣神地功夫奋力一搏,想要把小雅手中的匕首夺过来。
可就在靳霄刚刚冲出去的一刹那,小雅怀中挟持的林舒曼突然有了一阵异动。
她面色比小雅看起来还要狰狞可怖,双眉紧蹙,胸腔上下起伏着。随后,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呕”声,林舒曼终于忍不住,把憋在胃里一晚上地东西,悉数吐了出来。
不偏不倚,毫不浪费,让小雅姑娘悉数全收了。
原本还在兀自悲春伤秋地小雅此刻彻底不纠结是杀还是不杀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嗷”的一声惨叫,手中的匕首因为过分惊慌都掉落了下来。
“咣当”一声,彻底宣告了小雅的挟持,失败了。
靳霄眼疾手快地一脚将匕首夺了过来,然后拽起林舒曼便要往外走。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筹谋许久的营救,近乎于亮尽了所有底牌的营救,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最终被林舒曼这一吐,自己给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你懂什么,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这是水土混合战法。
靳霄:你这是恶心战法。

第三十三章 小狗

靳霄想要把林舒曼抱起来带出去, 奈何一来身量差距过大, 抱不动。二来太脏了他也挺嫌弃的。
思来想去, 又不可能不救她,于是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另外一只手掐起了兰花指, 拽住了周身不能动弹的林舒曼的衣领,像拖麻袋一般, 把她拖到了门口。
见行刺失败, 大势已去的小雅瘫坐在床榻之上, 神情没落而无奈。唯一不解的就是眼前“曼儿姑娘”的兰花指,也实在是太做作了吧。
林舒曼被拖到了门口,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半晌,缓过神来,僵直的身体开始能够运动了。
她看了一眼满脸写着嫌弃的靳霄, 又看向周身污秽却毫不在意的落寞小雅,只见小雅突然起身,然后猛然间脚下着力,向身前地墙面撞过去。
林舒曼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 然而身体依旧不甚灵活, 踉跄着扑过去,劈头盖脸地直接把小雅搂在了怀里, 压在了身下。
小雅和靳霄近乎同时发出了尖叫声,唯有林舒曼觉得身底下的肉垫子还挺软的, 摔得不怎么疼。
“你干什么,这就不想活了?”
“我杀不了你,无言面对死去的父母,我只能杀了我自己。”
“你不爱惜父母给你的身子,自戕而亡,就有脸见你父母了?我要是你娘,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到这,林舒曼突然眼眶一红:“你知道么,生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你却不知道珍惜。”
靳霄这个时候走过来,冷静地道:“既然今天已经把话挑明了,我也不妨直说。当年苏家的确是惨案,但并非冤案。谋逆之罪,按照蔺朝律法,定然是诛九族的。可是太子殿下也不忍看到你们这些无辜地旁支受过,于是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们这些还没成年的孩子救了出来,养在了南山之上。”
靳霄看着小雅疑惑不解的神情,古井无波地道:“不然,你以为,你和你的弟弟,还有那些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雅跌坐在地上,神情扭曲而狰狞,她恨眼前人,更恨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筹谋多年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抻长了自己皓白修长的脖颈,青筋暴起,朝着苍天的方向她仰天长啸,满目悲戚。
一双修长柔软的手颤抖着,捂住了她的脸,自顾自地抽泣了好半晌,终于,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小雅抬起头:“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刺杀太子的是我,和孩子们没关系。要杀要剐任你们处置,放了孩子们。”
林舒曼看着眼前女孩单薄而颤抖的肩膀,半晌无语。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林舒曼对于靳霄的认知,也超越了她的处理范围。
在林舒曼眼中,前世的靳霄因为种种原因,狠厉残暴,不通一丝人情。可他却偷偷养着这么一群无辜的孩子,从未与人言。
靳霄在这个时候悠悠开口了:“要杀要剐随我们处置?然后饿死苏离和孩子们,这与我们直接去杀了他们,有什么关系?”
小雅不解,一双桃花眸角还挂着泪珠,看向开口的“曼儿姑娘”。
“太子殿下仁慈,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为你今天的行为付出一些代价。至于代价,这要太子殿下来定,他怎么说,就怎么办。”
小雅看着眼前身高还不及她高地娇嗔女孩,心中不免讶异,太子对这女孩娇宠,她是能够理解的。可竟然到了在生死大事面前,都能由这女孩来做主的程度。
这是怎样一番宠爱啊。
他日太子登基,这女孩,应该就是宠冠后宫的皇后娘娘了吧。
林舒曼和靳霄离开小雅房间没走多远,便正赶上一个升平坊的小厮端酒路过。眼见着“太子殿下”衣衫凌乱,脸色红润,心中不免疑虑。
靳霄也看出了他眼中地疑虑,娇软地靠在林舒曼的怀抱之中,声线细腻地道:“讨厌,殿下别闹,这有人看着呢。”
林舒曼感觉五雷轰顶一般,而那小厮也意识到了自己赶紧滚蛋的必要性,于是赶忙行礼问安,仓皇逃窜了。
见那人渐行渐远,林舒曼一把推开靳霄,低声斥道:“你还要脸么?”
靳霄的脸色却比她的还难看:“我不要脸?我不要脸我也没让人拖到床上差点扒光了做成菜!”
林舒曼也不肯示弱:“不是你造的孽,人家会来杀我?你还嫌弃我?”
“你别不识好歹,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你吐得那么恶心,我不还是救你了么?”
“呸,你别当我没看见你那兰花指,哪家正经姑娘用那么做作地兰花指?你就是为了败坏我的名声!”
“你刚才冲过去抱小雅那一下,顾及我的名声了么?”
“我那是救人!再说了我其实是个女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
“可你现在是个男的,谁知道你现在喜欢男的喜欢女的?”
“好啊靳霄,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你内心里就是个男的呢,你放她一马不杀她,没准还是你喜欢她呢!”
两人吵到这,同时向对方啐了一口,异口同声地向对方道:“呸,渣男!”
两人一边走一边吵,一路吵回了最开始地软隔间门口,已然没有停休的意思。
靳霄依旧不肯让步:“天地良心,本宫以前和小雅就没有过什么太深的交集!”
林舒曼也没吵尽兴,讥讽道:“算了吧靳霄,你都帮人家养孩子了,还没有交集?”
就在林舒曼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猛然间拉开了软隔的门,方才已经被靳霄撂倒的三个醉鬼,如今整整齐齐看向门口的二人,眼神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惧,仿若窥测到了天机一般的不可思议。
林舒曼尴尬地一笑,道:“天色不早了,本宫明早还要上朝,就先回了。你们也别喝太晚。”
说罢,拽着一旁的靳霄匆匆离开了。
软隔之中依旧酒气熏天,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询问。
二皇子首先打破了平静:“我刚才没听错吧,太子在给小雅养孩子?”
三皇子打了个酒嗝:“不是吧,我怎么听这话是太子的声音呢,是太子妃在给小雅养孩子吧?”
七皇子同样是醉眼迷离:“算了吧,别闹了,一个未出阁地女人,能给别人养孩子?你肯定听错了”
于是醉得神志不清的三兄弟在一轮有一轮的争吵之后,得出了非常一致的结论:一定是小雅怀了太子的孩子!
回东宫的马车上,林舒曼依旧一直闷闷不乐,她最为耿耿于怀的事情就在于,前世的靳霄也被小雅下过药,那如果小雅当时下的不是这种让人无法动弹的,而是林静娴所买的那种呢?
“我最后解释一遍,一来,这世上没有如果。二来,即便有你知道,前世我面对都忍得住,更何况她呢?”
“面对什么?”
靳霄的嘴抿成了一条线,缄口不言。林舒曼却不打算放过他,狠狠地在他此刻地脸上揉搓了一阵,一遍遍问道:“面对什么?”
终于忍无可忍的靳霄像一只被蹂、躏了的小奶猫一般仰天长叹,最终像是这话烫嘴一般,快速地低语道:“面对我最喜欢的人。”
话语虽然含混不清,但林舒曼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心坎里。
不知道为什么而美滋滋的林舒曼却不甚满足,佯装没听见地问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靳霄迫于林舒曼此刻身份的压力,只能忍辱负重,一字一顿地道:“面,对,我,最,喜,欢,的,人!”
林舒曼抿着嘴暗暗偷笑了半晌,用胳膊肘怼了怼靳霄,问道:“那你最喜欢的人是谁啊?”
见林舒曼得寸进尺,靳霄忍无可忍,撅着嘴道:“她不是人,是条变脸就咬人的狗!”
林舒曼知他口是心非,心中也并不愠怒,却依然佯装怒意凑上前来。利用自己身高的优势压迫下来,欺身笼住靳霄此刻娇弱的身躯。
脸上浮现出一抹戏谑的鬼魅笑意:“你说谁是狗呢?那我就咬人给你看看!”
说罢,张开嘴,向靳霄修长皓白地颈子处咬了下去。牙尖触碰到那白嫩如脂玉地细嫩皮肤上,却并没有真的使劲。
唯有鼻腔喷出了温热气流搔得靳霄脖子痒痒,心更痒痒。
就在靳霄闭上眼,打算等待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的时候。马车骤然停止了,帘子猛然间被撩开。
“殿下,到了,可以下车了。”
二人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这里,撩开帘子地戚容定睛一看,猛然发现自己看到了自己不该看到的场景。
这老家伙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用力地撂下了帘子,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对旁边的小内侍大声道:“我这岁数大了,眼神也不济了,你说怪不怪,我撩开帘子,竟然什么都没看到!”
林舒曼:
靳霄:
“太子殿下”若无其事地扶着“林姑娘”下了马车,戚容跟上前去,正看见“太子殿下”的脖颈处有伤痕,隐约还泛着血筋。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还受伤了?”
林舒曼一挥手,不甚在意,“没事,让狗咬了,不碍事。”
老戚容突然站住了脚步,想起方才太子殿下咬向林姑娘的脖子的场景,不禁老脸一红。难道说,林姑娘先咬了太子殿下?
戚容一时间老泪纵横,不禁感叹,年轻人啊,真的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二皇子,三皇子,七皇子:我什么都没听见!
戚容: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舒曼,靳霄:我们什么都没干!
作者:你俩还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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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上药

是夜, 戚容手中攥着一瓶金疮药在院子之中踱着步, 思量着一整晚的事情。
殿下和太子妃二人在车上还是你侬我侬的样子, 可进了东宫,依旧是太子妃住寝宫,太子殿下住偏殿, 两人丝毫没有共同入寝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他刚才那冒失之举扫了二位的兴致?
想到这,戚容额头上不禁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来。如若是真的, 他可就罪过大了。
抛开皇上莫名其妙的三个月圣旨不谈, 就说他戚容本身, 虽说是东宫的奴才,但其实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戚容打心眼里把太子已经当成了自己家孩子, 希望太子能赶紧有后,也是戚容最朴素的愿望了。
林舒曼洗漱完毕,正要安寝,就听得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戚容。
林舒曼此刻穿着轻薄里衣, 柔软的绸缎勾勒出“太子殿下”颀长地身形和好看地腰线,饶是此刻已经变成了男人,可林舒曼还是不太适应穿着这件衣服与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相见。
于是林舒曼一翻身,如同一只巨型泥鳅一般呲溜一下躲进了被子里, 还不忘拽起被角挡住了自己的胸口。
“你找本宫什么事?”
戚容被“太子”这么一连串的动作给吓坏了, 心想他家太子如今怎么怪癖越来越多,竟然到了这么矫情的程度了?
不过脸上还是笑呵呵的, 赶紧回道:“老奴看殿下脖子好像受伤了,特地给您来上药的。”
说罢, 凑上前去,打开了药瓶,正要往“太子”脖颈处递药,只见“太子”在床上又往后躲了躲,胸前的被子抱得更紧了。
“你放那就行,本宫自己上药。”
戚容眼皮一跳,心里万分不好受。自己今晚笨手笨脚坏了太子地好事,太子殿下这是嫌弃他了。于是一时间老泪纵横,抽噎了起来。
林舒曼被眼前老男人的动作给吓呆了,赶忙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本宫就是看你太辛苦了,小伤而已,你去吧。”
戚容依旧不能释怀:“殿下若是嫌弃老奴了,我叫其他小内侍来服侍您?您打小儿不喜欢女的近身,一直是内侍伺候着。这段时间连内侍都不让近身了,您”
林舒曼折腾了一天,本就困得睁不开眼,也实在是没心情和戚容解释,“行行行,你给我上药吧,上完本宫好睡觉。”
戚容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太子”上起药来,一边上药还一边絮叨:“殿下,您这总一个人住偏殿也不是回事儿啊,怎的不回寝宫去呢?”
回寝宫?林舒曼一想到两个人独处的三个夜晚,第一个便是刚刚重生时的巫山云雨,第二次便是俩人摇了一宿床,第三次直接在地上趴了一宿。
无论哪个,都太刺激了,林舒曼想都不敢再想。
可她又不想对戚容过多解释,于是紧蹙眉头,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回寝宫住有什么不行的?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未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间寝宫?
难道是太子殿下自己不愿意回去,是因为他真的“不行”了?
一想到这,戚容投来悲悯的目光,没想到自家太子如今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想到这,戚容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力道没有掌握好,直接疼得林舒曼从床铺上弹了起来。
恰在林舒曼起身地一刹那,她看到门口灯火阑珊之处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定睛一看,是靳霄小小的身躯站在灯影之下,一脸哀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戚管家,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得早点睡了?”
眼前如同鬼魅娃娃一般的小人儿声音依旧是娇滴滴的,可是却透露着无限哀怨,让人半是酥软了骨头,又半是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戚容这个狗腿子仿佛自家孩子做错了事地家长一般,凑到“林姑娘”跟前,低语道:“老奴明儿就着人准备些补品给两位主子送来,殿下他政务繁忙,补一补就没事了,您多担待些”
林舒曼和靳霄统统被这句“您多担待些”雷得那叫一个外酥里嫩。
戚容赶紧把自己手中的药瓶递给了呆愣的“林姑娘”,说道:“老奴就知道姑娘得来,特地给姑娘准备的药。”
说罢,红着老脸,跑开了。
靳霄掂量着手中的药瓶,问道:“怎么着,听说太子殿下不行了?用不用我帮你看看,哪里不行了?”
说罢,她快步上前,用尽全力地把跪坐在床榻之上地林舒曼推倒在床上,然后向一只小猫一般一跃而上,坐在了林舒曼的身上。
林舒曼如今身量大,想要把他掀翻易如反掌。奈何此时靳霄所坐的位置几乎就在床边缘上,若她贸然翻身,靳霄一定会掉下床去。
林舒曼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偏偏有些舍不得了。
靳霄俯下身子,双手像奶毛的两只小爪子一般在床上一点点挪动。巴掌小脸低低的略过林舒曼的身子,欺身向前,一点点逼近林舒曼的脸庞。
“你你干什么,别胡闹啊,大半夜的,明早我还得上朝呢。”
靳霄却不以为然:“你不是说你不行么,那你紧张什么,难道不行的人,还会有反应不成?”
说到这,林舒曼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像一块大木棒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大气都不敢出。
想着当太子也是不容易啊,早些时候被青楼歌姬勾引,如今还得被自家“太子妃”勾引。
林舒曼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窸窸窣窣的衣料声和若隐若现的桂花香味让林舒曼更加想入非非。
就在她实在忍无可忍,决定睁开眼看看的时候,却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但很快便变成了一阵清爽的冰凉。
林舒曼大惊,她看见靳霄正在舔她的伤口。
林舒曼不知所措地看向靳霄,想要动弹却被靳霄按住了肩膀。
半晌,靳霄起身,一脸古井无波地从药瓶中倒出一些药来,轻描淡写地道:“戚容现在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伤口都不清理一下就上药。”
靳霄的手法比戚容要温柔许多,虽然上药有些微微刺痛,但仍然让人感觉很安心。
林舒曼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了,一觉醒来,突然感觉周身僵硬不能动弹。
一低头,发现靳霄正像一只小猫一般窝在了他的怀里酣睡着。
可能是因为异动,靳霄也醒了过来。林舒曼不解:“你怎么还睡在这了?”
靳霄睡眼惺忪,看着林舒曼那一副受惊了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本宫会负责的。”
负责?负你个大头鬼。
就在林舒曼决定把靳霄扔出去的时候,窗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地喧闹声,这是东宫之中很少见地喧闹声。
二人绵绵相觑,“出什么事儿了?”
没有内侍来得及给屋内两人答案,只听得“咣当”一声,房门被踹开了。
小内侍见势无挽回余地,只能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殿下,颜公子来看您了,奴婢也不敢拦着啊。”
颜公子?林舒曼没听靳霄说过这号人物。可只身能闯东宫,下人又不敢阻拦,这人当真应该是有些来头的。
林舒曼甫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中带着魅惑地脸庞,饶是带着愠怒之意,可看起来依然颇为俊美。
林舒曼想了一想,猛然间认得了这个人,不就是那日她买回步摇冠的那个店主么?
林舒曼正欲开口打招呼,却只见来人咬紧后槽牙,不由分说。
直愣愣的一记左勾拳,给“太子殿下”打得个头晕眼花。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小老弟,做男人,不行可不行啊。
林舒曼:不行也是你不行。哼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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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厮打

林舒曼彻底惊呆了, 长得挺好看个人, 怎么这么暴力呢?
林舒曼前世虽是娇滴滴的女儿身, 却也在父亲的教授下,会点拳脚。虽说多半都是花拳绣腿,但管家时刻还抵点用。
如今换了副身躯, 林舒曼更是无所畏惧,直接一脚踹向了那颜公子的心窝处。那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差点跌坐在地上。
林舒曼趁着这个空当, 直接扑了上去, 毫不留情的一记勾拳来了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扭打在了一起, 竟然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靳霄坐在床榻上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点想嗑瓜子。
内侍们急得团团转,想要上前阻拦, 又不敢。可又怕什么都不管,真的伤到太子殿下。
终于,打累了的二人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满眼恨意地看着彼此。两张硬朗俊俏的脸上都挂了彩, 青一块紫一块的。
最可怕的是, 颜公子最终不是浑身紧实肌肉的“太子”的对手,于是开始挠人了。
“呸!挺大个男人, ”林舒曼摸了摸脸上的血印子,“竟然打不过就挠人。”
事实上, 眼前这位原本光风霁月的颜公子,不仅仅打架下黑手,在最终没有胜利之后,彻底情绪崩溃了,竟然嘤嘤啜泣起来。
这让林舒曼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回想起靳霄重生后一次又一次矫揉造作的假哭,终于明白,师出何处了。
林舒曼清了清嗓子:“咳咳,没必要吧有事说事呗。”
颜公子满脸怨怼地看向“太子”,然后激愤地哭诉道:“殿下,我和你从小相识,在师傅家中为你伴读。咱们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和我动手!”
林舒曼听到这心脏都漏停了一拍似的。她想起前些时日在颜公子地店中,看他和“太子”撒娇调笑的样子,林舒曼不禁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靳霄。
难道他俩前世有一腿?因为今生“太子”和“曼儿”在一起,所以来讨风流债来了?
想到这,林舒曼不禁嫌弃地瞪了靳霄一眼。呸,渣男。
靳霄终于坐不住了,从床上起来,挡在了林舒曼和颜公子中间,冷冷问道:“颜若卿,你抽什么邪风?太子殿下与你相交深笃,你才能自由出入东宫,可你如今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么?”
颜若卿?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林舒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颜若卿看了看单薄衣衫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薄纱裙的“林姑娘”,想起二人方才在床上的依偎姿势。
他讥诮地道:“林姑娘,你也别太妄自尊大了。你在东宫的地位啊,也说不上保不保得住呢,他这个人渣,已经把魔爪伸向自己兄弟地女人身上了!”
林舒曼与靳霄在同一时间扭头看向彼此,眼神之中皆是写满了不可思议。
林舒曼:呸,没想到你前世是这样的人。
靳霄:滚,肯定是你这辈子造的孽!
颜若卿看“太子”依旧不愿承认,于是直接挑明:“殿下,你少装蒜了。如今整个京城,都已经传开了,说升平坊地小雅姑娘怀了你的孩子!”
说到这,颜若卿又是满心哀怨地看向了“太子”:“大家兄弟一场,你有如此红袖添香,再加上你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非要动小雅?她与你有多大仇,你不知道么!”
林舒曼刚要开口,一旁的靳霄听不下去了:“对啊,她与我们殿下有多大仇,你不也知道么!他们二人有如此深仇大恨,他们怎么可能有染?你说话过脑子么?”
颜若卿:“我要听他自己亲口和我说!”
林舒曼一脸无奈地看着颜若卿这副怨妇样子,知道的是他与小雅姑娘情深意切,不知道以为他和太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呢。
“好,那本宫就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情,你若不信本宫,就应该去亲口问小雅姑娘。你若连她都不信,还说什么对她用情至深?”
说到这,林舒曼爬起身,扭动着自己错位了的脖子和肩颈,赶忙吩咐内侍服侍更衣洗漱,随后便匆匆去上朝了。
“太子殿下”这满脸挂了彩,站在朝堂之上拼命地想要把自己跌头低下去,不被别人发现,可作为风口浪尖上的舆论中心,她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三皇子直接挑开了所有人想说有不敢说的话头,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问道:“怎么了殿下,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就挂彩了?”
林舒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含混地回复道:“摔了一跤,摔了一跤。”
三皇子一副“我都明白,你什么都不用说”的模样,点了点头:“行,兄弟都懂。小嫂子真不愧是将门虎女啊。”
林舒曼一脸懵懂,这和“小嫂子”有什么关系?
直到她灰溜溜地下了朝,回到家中让内侍帮她上好了药之后,戚容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殿下,市井中都在传言,您”
林舒曼不喜欢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耐烦地催促:“有话快说,没话滚蛋。”
戚容只能硬着头皮说:“他们都说您在外拈花惹草,让窑姐儿怀了孩子。然后被母老虎太子妃给打得浑身是伤”
戚容能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殿下”脸色越来越阴沉,双眼之中竟然凝结出了寒若冰霜的杀意。
林舒曼思量着昨晚的经过和今早早朝地种种,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肯定又是老三和老七捣的鬼。
为今之计,她埋怨靳霄或是任何人,都没有意义。只有梳理清楚这一切,见招拆招,才能彻底搞垮三皇子他们。
林舒曼起身,打算找靳霄探问个究竟,一旁的老戚容又一次满脸尴尬地欲言又止了。
林舒曼挑眉:“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直说。”
直到林舒曼推开寝宫的门,林舒曼才明白戚容到底想要说什么。
只见靳霄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受伤更重地颜若卿上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你误会了
林舒曼:狗男女,不对,狗男男,不对,呸,就是狗!
推一个好基友的新文,也是超级傻雕欢乐的。
《种田不如养美人》by白鸟童子
林梵音穿越了,从女尊社会到男尊社会,看着镜子中又娇又软的长相,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噫,等等,父母重男轻女拿她换彩礼钱?
奇葩亲戚都想来压榨她?!
而且个个男的不是残花败柳,就是歪瓜裂枣,林梵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在放弃人生的边缘试探林梵音某天背着小背篓上山,看见那片希望的野草地里躺着一个昏迷的绝色美男。
林梵音有心要养美人,美人也有心要养她。
林梵音:美人虽然是个皇子,但完全没有架子,超级好养的!
顾郁清:美人虽然是个傻子,但完全软又萌,超级好养的!
女主在女尊社会斗累了,到这边只想好好生活养老,1V1,HE,大概是肉眼下的软妹和美男组合,内心的霸王和帝罗刹联手,主线爱情,大概率沙雕。

第三十六章 南山

“聊得不错啊, 本宫是不是打扰了?”
林舒曼斜靠在门框上, 阴阳怪气地说了这番话, 让屋内的两人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颜若卿一见“太子”进屋,立马换下了方才与“曼儿”说说笑笑的神情,又像乌眼鸡一般想要上来啄人了。
嘿, 这个贱人,还有两副面孔呢!
“你少阴阳怪气的, 你和小雅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呢, 就敢来酸我们两个?也不知道曼儿姑娘这么好的人, 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林舒曼被气得七窍生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竟然敢如此顶撞当朝太子。不过仔细想来,他夸的曼儿姑娘,不也是她自己么?
于是心中也就释然了。
“你出去一下,本宫和曼儿有话说。”
颜若卿被老管家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客堂, 偌大地寝殿之中只剩下了林舒曼二人。
林舒曼用修长的手指敲打了两下案几,冷静地道:“行了,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吧,否则咱们费劲巴力走到今天, 又功亏一篑了。”
靳霄点了点头:“是这样, 当年本宫接手苏家的案子,本身就是个意外。那时的我, 被朝臣一致力推为查案的第一负责人,如今想来, 恐怕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
林舒曼并不感到十分惊讶,毕竟如今结果已经看到了。只要一提到太子殿下,随之而来的所有风评,全部跟着“狠厉”“阴鸷”“恶毒”甚至更为难听的“残暴”。
再加上差点被小雅刺杀,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有些人想要看到的。
林舒曼点头,示意他继续。
“后来查案的整个过程也异常顺利。”
“是有人故意将各种证据线索提供给你?”
靳霄点头。
“后来,父皇要求满门抄斩,本宫也实在是不忍心看到苏家那些无辜的旁支受累,于是便悄悄着人救出了一些孩子。有尚在襁褓之中的,有稍大一些的。本宫不好亲自出面去养这些孩子,于是便让本宫的伴读,也就是若卿来办所有的事了。”
“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嗯,”靳霄点了点头,“比亲兄弟还亲。”
靳霄看着林舒曼愈发八卦地眼神,伸出指头在林舒曼的额头处点了一下,“你都想什么呢?本宫和他清清白白的,小葱拌豆腐一般!”
于是乎,下了早朝还没吃饭的林舒曼,瞬间饿了。
“后来,颜若卿和小雅之间也逐渐有了感情。可是小雅却执意要去升平坊做歌女,颜若卿拗不过她,于是便偷偷买下了升平坊。亏得小雅一直苦苦经营,为的就是在那里刺杀我,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颜若卿安排好的。”
林舒曼听完不解,这个太子伴读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于是问道:“颜若卿这么有钱啊?”
“对呀,你不知道他么。首富颜司明家的独苗,也就是说,未来的,蔺朝首富。”
林舒曼想了想小雅,作为一个女孩子的林舒曼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嫉妒她了。试问有个首富之子如此宠爱她,任谁不期望呢?
不过一想也不对,毕竟她还有未来地皇帝的宠爱呢,心中便插着腰,暗暗骄傲了一番。
靳霄自然不知道林舒曼内心这一番小女儿态的争斗,继续道:“这样吧,你如今也了解了这事情的原委,我们带你去南山看看那些孩子们吧。”
一听到“孩子们”几个字,林舒曼的眼睛都放光了。前世的林舒曼便十分喜欢孩子,奈何入宫为妃的她一直未得龙宠,自然也就无缘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今生她与靳霄这尴尬境地,到如今也不可能真的有一个孩子,于是当她听到“孩子”的时候,第一时间便联想起那些肉嘟嘟如同团子一般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和胖乎乎地小手。
于是第一时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靳霄差点都没拽住兴奋得快要飞起来的林舒曼,嘱咐道:“你收着点你的性子,怎么这么开心?到了那,一切注意安全。小雅会这么恨太子,难保其他孩子不会。”
可被肉滚滚的小丸子们即将扑向她的场景迷昏了头脑的林舒曼根本听不进靳霄都说了什么,只顾着兀自傻乎乎的笑。
靳霄看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伸出手指艰难地在林舒曼的额头弹了一下,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孩子?”
林舒曼捂着额头:“嗯,喜欢。求而不得的,可能都是最盼望的吧。”
靳霄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下唇,陷入了沉思。一个人走在了前头,没再理会林舒曼。
作为“太子”,林舒曼需首先上了车驾,随后靳霄上车,与林舒曼面对面坐着,林舒曼也不甚在意。可是颜若卿上了车之后,看了一眼“太子”,眼神之中依然是怨怼之意,于是自然而然地,与“太子妃”并肩而坐了。
林舒曼看到这,也不知道是出于记恨早上的那一顿打斗,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总感觉胸中像是有三昧真火在烈烈燃烧一般,烤得她火辣辣的疼。
林舒曼眼见着靳霄就要朝颜若卿展开笑颜,于是第一时间拽住了靳霄的腕子,猛地一用力,把对面那娇弱的身子直接拉到了自己这一侧。
马车骤然前进,惯性加上林舒曼的拉扯,让靳霄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向了这一面。
林舒曼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护住了靳霄额头的位置,不至于磕到马车上。然后另一只手着力,把他揽在了怀里。
靳霄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晕头转向,终于坐定,才发现是坐在了“太子”的腿上,而整个身子都小鸟依人地偎在“太子”的怀中。
面色红润,粉若桃花,连胸口地心脏都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颜若卿与“太子”从小结实,最是知晓其性情。这番动作,一定是吃醋了。于是不屑地白了“太子”一眼,别过了脸去。
林舒曼此刻与靳霄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孟浪了,于是想着把怀中的靳霄推开,却发现眼前人用小手紧紧握住他的衣角,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小脸直接埋在了林舒曼的胸膛之中,低声呢喃:“殿下好坏,要吓人家,还不安慰人家一下。嘤嘤嘤”
这娇软的声音饶是谁听到,都会感觉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可知晓这一切内幕的林舒曼还是感觉后脊骨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呸,这浪蹄子又要作妖。
果不其然,见林舒曼不答话,靳霄抬起头,用手指戳了戳林舒曼的脸颊,问道:“殿下,就这么一会都不愿意与妾身分开么?还是殿下吃醋了?”
当着颜若卿的面,如今身为“太子”的她定然不会承认的。更何况,她的内心是正宗的姑娘家,吃什么醋?
林舒曼把脸别过去,不想说话。
靳霄却不依不饶,阴阳怪气地拉长声线:“咦,没想到啊,还会有一天,我们太子殿下,因为一个男人,和我吃醋呢。”
颜若卿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两人在他面前秀恩爱确实有点过分了。于是轻咳了两声:“行了,别太过分了啊。”
靳霄回头看向颜若卿,莞尔一笑:“那颜公子可得加把劲了,赶紧追到小雅姑娘,我们太子殿下,不就放心了么?”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再多的言语。南山离京城还有些距离,近来折腾得要命的林舒曼双眼闭阖,小憩起来。不多时,靳霄也挺不住这马车的晃悠,昏昏欲睡起来,直接窝在了林舒曼的怀里也闭上了眼。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车内的三人差点被甩出马车。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烈马嘶鸣的声音,以及马夫地咒骂之声。
惊魂甫定的林舒曼撩起帘子,向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马夫赶紧回来禀报:“殿下,不知道哪儿来的乡野村妇,倒在了路中间,惊了马。殿下您受伤没有?”
林舒曼摆手示意无妨,问道:“你撞到人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殿下您看,咱们的马车离她还有些距离呢。她不知道是怎么了”
林舒曼决定下车查看情况,却被靳霄一把拽住了。
“荒郊野岭的,太危险了,你坐着,我去看看。”
颜若卿在一旁看着,对“太子”投来了诧异的目光。不用想,他内心肯定在鄙视“太子”,如今竟然娘到让一个姑娘家挡在身前了么?
于是林舒曼拍了拍靳霄的手背,示意他没事,下了马车。
靳霄依旧不太放心,跟着下了车。
路中间,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目。身边还有些血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远远观察了一下,不见身体有什么明显的起伏,无法判定是死是活。
靳霄依旧执意拦住想要上前的林舒曼,踮起脚尖,奋力地凑近林舒曼的耳边,低语道:“别逞强,再吓到你,还是我来吧。”
说罢,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去,一点没给林舒曼反驳的余地。
至此,林舒曼心底可以确定,即便二人未来走向不明,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换回去,能不能再换回去。此刻的靳霄,内心深处一定还是那个把林舒曼放在心尖上的,钢铁汉子。
可就在林舒曼沉浸在被呵护的的温暖与感动之中的时候,刚才大义凛然走向前面查看的靳霄却发出了震荡天际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寒鸦喜鹊都被惊得扑簌簌地飞,靳霄突然满脸惊恐地朝林舒曼跑了回来。
像一只小母猴一般,“噌”地一下跳起来,用双手双腿环住了林舒曼颀长的身躯。
不住地呢喃:“妈呀,吓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呸,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三十七章 救人

林舒曼:“你知道我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靳霄一脸惊恐地摇了摇头, 盘着林舒曼的身子依旧不肯松开。
“我小的时候, 哥哥带我去过京郊后山, 我看见过一只给猴崽子喂奶的母猴。你现在就特别像那只趴在母猴身上的小猴子。”
靳霄若有所思,半晌,怯生生地问道:“然后喂奶?”
林舒曼彻底忍无可忍, 把他像撕狗皮膏药一般从身上撕了下来。径直走到横在路上的人面前。
林舒曼绕到了那人面前,才明白, 靳霄为什么惊叫了。倒不是此人有多么的惊悚可怖, 而是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正倒在血泊中!
林舒曼蹲下身子,伸手探向那女人地鼻子, 想看看还有呼吸没有。
就在林舒曼的手快要触到她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突然传来了一声咕哝,含混不清,但起码证明, 还活着。
林舒曼赶紧挥手,示意马夫取来了些水,浸了一点在她地唇上,那人似乎有了强烈的求生意识, 嘴巴干巴巴地颤动了几下, 把水咽了下去。
林舒曼赶紧喊道:“看来还有机会救活,赶紧把她扶上车, 带她回京城找郎中。”
靳霄却摇了摇头:“京城太远了,她如今即便性命仍在, 恐怕府中胎儿也难保,再这么颠簸下去就彻底一尸两命了。这里离南山村也没多远了,送到苏家吧。”
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地把孕妇抬上了马车,一刻也不敢耽搁,向南山村挺进。
南山村离京城颇有些距离,交通又十分闭塞,然而却有着京城难得的景致。
小桥流水之后漫山遍野的桂花林,微风徐来,一阵甜沁入心脾。
苏家的院落就掩映在这茂密的桂花林之后,别有一番风味。林舒曼远远望着这炊烟袅袅的世外桃源,忽然想起靳霄那日所说的话。
“如果真的斗不过,我们就不斗了,找一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就我们俩,一直到老。”
如今此刻人命关天,林舒曼没有那么多心思调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却逡巡不去那句话。
“吾与汝,泛云槎。”
苏家的院子之中郎朗的读书声传来,见有外客来访,院中读书的少年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驶来的车马。
“好像是颜家的马车,是颜哥哥来了!”
老远,林舒曼便听到了一阵欢呼雀跃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颜若卿,又看了一眼靳霄,心中说不出地滋味。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对她也好,对旁人也罢。从不屑于去袒露自己真正的内心,甚至都不屑于为自己辩解一二。
那些孩子们一定都爱死了颜若卿了,殊不知真正救他们于水火的,却是他们心底一直最恨的人。
林舒曼甫一下马车,也是一愣。她一直期盼的肉团子们一个都没见着,却见这一群半大小伙子,原本脸上还挂着欣喜的笑意。
可就在见到“太子”的一瞬间,都变了脸色,个保个的露出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神情。
为首地男孩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的稚气还没褪去,却也初具芳华,星眉剑目与婴儿肥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张脸上,他双眉紧蹙,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腰间。
林舒曼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奈何少年意气再加上多年仇恨,让这男孩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直接一口气杀了过来。
动作太快,猝不及防。
林舒曼如今承袭了一副好皮囊,孔武有力起来,可速度上却跟不上。就在少年地匕首就要刺破林舒曼的左肩的时候,却感觉一个看不太清的身影,直接扑在了林舒曼的身上。
是靳霄,直接把林舒曼扑倒在了地上,用自己的身躯挡在了刀剑之前。
少年人本来志在必得,奈何突然半路杀出来一个娇俏柔弱的程咬金,怕伤及无辜的他猛然收手,惯性让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林舒曼惊恐万分地看着眼前地一幕,偶然瞥见靳霄此刻的神情。重生之后,少有的坚定与不移。
“男男人打仗,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少年人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原本怒火满腔地想要呵斥眼前的女人,却在看清了对方眉目的一瞬间,底气突然不足了起来。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少年人方才还白如冠玉的面庞突然泛起了一抹潮红。眨几下眼睛地功夫,潮红又变成了殷红,血红,红到了耳根,进而蔓延到脖颈处。
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能猜到少年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林舒曼扶起靳霄,对靳霄低语:“孩子们呢?”
靳霄颇有些惊讶,看向林舒曼:“这就是孩子们啊!”
林舒曼睁大了双眼,说好的小宝宝呢,说好的肉团子呢,说好的小精怪呢?一个没看着,结果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差点命丧黄泉。
如果是往常,林舒曼还有时间等候颜若卿为自己好好解释一番,可就在此刻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回身抱起车驾之中又一度昏迷过去的孕妇,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闪开!”
林舒曼快步将孕妇抱到了茅草房之中,方才在院中的男孩们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最终,林舒曼得到的信息是,这个女人叫杜三娘,是南山村的一个小寡妇。丈夫与孩子都被山中猛虎给吃了,于是精神便开始出了问题,整日疯疯癫癫的。
村中有恶霸光棍,见她神志不清,又颇有些姿色,于是便见缝插针地来骚扰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疯婆娘便又一次怀了孩子,谁也不知道这孩子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只能见着又有了孩子的她,整日满头插着鲜花,坐在村口的路边一个人傻乐呵。
好心人家见她可怜,有些剩饭剩菜都会给她送去,接济她一番,奈何这疯子总觉得别人都是要偷她孩子的。而且她见了别人家的孩子便要动手来抢,久而久之,人们便不愿意管她了。
林舒曼听了这段凄惨故事,心中颇有感慨。可无论如何,这是两条性命,她都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回头对着方才行刺她的那少年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郎中啊!”
少年对“太子”怀着满腔恨意,自然不愿意动弹。可他一抬头看见颜若卿的神色,又看了看眼前可怜的妇人,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上马,去找郎中了。
经过郎中的一番判断,他叹了口气:“其实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可能是她疯疯癫癫不知道注意,再加上营养不良,晕倒在山路上了。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磕碰到了,于是见红了哎。”
林舒曼听完,还没等说话,一群猴崽子们便开始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什么是见红啊?”
靳霄被身边的聒噪声烦得紧了,于是道:“一群小孩子,瞎问什么,赶紧散了,别什么不该问的都问,你们能懂什么?”
林舒曼面无表情地扭过头,意味深长地问道:“难道你很懂?”
好在郎中并不想参与到眼前人地调情当中,于是岔开话题:“这胎啊,保不保得住,难说。再说,哎”
林舒曼听他欲言又止,问道:“怎么?”
“实话实说,村里人都知道这女人活得艰难,这孩子也就更艰难了。其实说句不中听的,这孩子活下来,恐怕更遭罪,还不如就此没了呢。”
林舒曼心头一紧,这世上总有些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却是别人唾手可得但不一定有用的。前世今生的林舒曼都特别渴求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听说别人有了孩子,却是不该存活,她感觉心肝都被抓挠了一般的心疼。
“大夫,想办法救救她吧,好歹是条命。日后怎么活,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吧。”
郎中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可神色依旧是有些为难。
“我就是个山野郎中,技不如人,我是知道的。我也就能给她开些保胎的方子试一试了。而且”
林舒曼明白了他地顾虑,从怀中掏出了一些碎银子,道:“这些你先拿着,若是不够,再来寻我要。要真的保住了,必然有赏。”
林舒曼的所作所为都被印刻在了少年人的脑海之中。眼前人如今地善良,与他在传闻之中的阴鸷狠毒是那般格格不入。越来越摸不透这个本有着滔天恨意的“太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矛盾的内心犹如烈焰与冰峰的角逐,差点把少年人脆弱地心智彻底撕得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颜若卿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道:“走,苏离,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苏离,这个名字林舒曼在不久前刚刚听到过这个名字,她看向靳霄,靳霄点头道:“是的,他就是小雅的亲弟弟。也是我在那场灾难中救出来的一个孩子。”
“为什么你明明救了他们,却什么都不肯说,让他们一直误会着你?”
靳霄面如寒潭,不见一丝波澜,冷静地回答:“国有国法,苏家按律,就是应该灭九族的。本宫这么做,其实并不合法。”
“可是你做的事情,合情合理啊!”
靳霄叹息:“可毕竟,法不容情。”
林舒曼半晌无言,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如今矛盾已经激化到了这种程度,你不能再这么被误会下去了啊。”
说到这,林舒曼想起刚才的少年,道:“我看那少年,对我的恨意很深。恐怕一时之间,很难化解。”
林舒曼眼睁睁看着方才还一脸严肃的靳霄转瞬之间便变了一副模样,戏谑与不羁又一次攀爬到他的脸上。
丝毫没有正形地回答道:“我不怕啊,他现在恨的不是我,是你啊!”
说到这,嘚瑟地用指尖点了点林舒曼的鼻尖:“不仅不恨我,你没看出来么,他已经完全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打死你。

第三十八章 苏离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林舒曼不需多想, 便知道定然是颜若卿与苏离之间发生了争吵。
她想要起身去看看, 却被靳霄拦住了:“饶是谁都无法第一时间接受这个现实的。你现在出去根本没有用处,还是等他自己消化一会吧。”
半晌,院落里归于平静, 林舒曼走出来,看见涕泪纵横的少年人双眼腥红, 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得紧。
颜若卿一耸肩:“话我都说完了,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定睛一看, 是小雅姑娘。
今天的小雅与前日所见大不相同,林舒曼甚至第一时间都没能认出她来。
小雅一身藏蓝色的粗布衣裳,柔软的发髻挽在脑后,用一只木簪子别住。衣裳已经水洗得掉了颜色, 当是穿了有些年头了。看起来虽然旧,但很是干净。
林舒曼不由地又多看了几眼,当真是荆钗布衣,不掩天香国色。
颜若卿在一旁看“太子”看直了眼, 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把“太子”神游太虚的灵魂给拉了回来。
饶是内心仍是个女子, 林舒曼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尴尬一笑:“不知道小雅姑娘也在。”
小雅匆匆进院,见太子一行在内, 也是一愣。她怯生生地抬头瞄向了颜若卿,但很快,又把脸别开了。
林舒曼清晰地观察到了那眼神之中压抑着的情愫,那种隐忍却无法掩饰的爱慕,与痛苦。
由爱生出的忧虑惧怖,就是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吧。
经过之前的事情,即便对“太子”的恨意已经消减许多,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法直视的尴尬处境。小雅只能福身行礼,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多日不见小雅的颜若卿正欲上前打招呼,可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弟弟苏离的面前。留颜若卿一个人欲言又止,悻悻然。
可以看得出,小雅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弟弟,见他红了眼眶,赶忙蹲在他身边,仔仔细细地询问起来。
那温柔的声音丝毫没有了在升平坊时的暧昧与娇嗔,取而代之的是发自骨子里的关切与慈爱。
待苏离将自己听到的,令他难以置信的消息告诉了小雅的时候,事先已经知晓了一切的小雅沉默了。
苏离看到了姐姐波澜不惊的神色,颇有些激动。怒不可遏的苏离无意识地一挥手,却见蹲在身边的小雅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颜若卿眼疾手快地扑了过去,却依旧没能拽起即将倒下的小雅,反而被她一带,跟着一起摔倒在地了。
而且,还压在了小雅的身上。
冷眼旁观的林舒曼倒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样摔一下,谁都不会有多大事的。
可已经被仇恨与惊讶充斥了整个脑子的少年郎,多年来所认定的实事一旦被推翻,他的精神就开始崩塌。
如今的苏离甚至已经开始失去了理智,他怒火中烧,双眼充斥着血丝,恶狠狠地冲上前去,一把拽开刚刚摔倒在小雅身上的颜若卿,一拳打在了颜若卿的脸上。
颜若卿早些时候被林舒曼揍了一遍,如今又被少年郎一拳大黑了眼圈,他跌坐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也顾不得其他了。
小雅尖叫了一声:“苏离,你干什么!”
说罢,爬上前,想要看看颜若卿的伤势,却被苏离一把拽住了脖领,拖开了。
苏离从牙缝中间挤出一句话来:“谁让他碰我姐了!”
林舒曼觉得这孩子颇有些不可理喻,可如今身份尴尬,也不好上前阻拦。
而当事人小雅则全然没有了前一日那狠厉与决绝,面对弟弟,她只是一味地在地上嘤嘤啜泣,全然没有阻拦这孩子地意思。
林舒曼紧锁眉头,父母不在,长姐如母,这般骄纵这孩子,可不是长久之计。
很显然,一旁的靳霄与林舒曼想到了一块去。
就在苏离再一次想要爆发,冲向颜若卿的时候,靳霄却第一时间挡在了颜若卿的身前,而后当机立断地抬手挥动膀子。
“啪!”
一记精准的耳光扇在了苏离的脸上,登时便留下了一个血红地巴掌印。
这般小的身量,留下这般触目惊心地印记,这当是用了多大地力气啊。
靳霄要紧后槽牙,硬挺着才没表露出自己的手已经快要疼死了的实事。他一脸无波无澜地冷眼睨着少年人,问道:“现在清醒了?”
苏离没说话,显然少年意气并不想让自己承认自己有任何错误。
靳霄点了点头,双唇眯成了一条线,毫无预兆地抡起膀子又是一巴掌,又在苏离地另一面脸颊上留下了五指印。
苏离睁大自己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瘦弱姑娘,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巴掌,我替你姐姐打的。她舍不得管教你,自然有人替她管教你。第二巴掌,是替颜若卿打你的。这么多年来,都是他在照顾你和你姐姐,还有你们苏家的这些孩子。你不知感恩,还反而对他动手。”
说到这,靳霄眯起双眼,娇俏的小脸上却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不屑。
“说句不好听的,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几斤几两!颜若卿要不是喜欢你姐姐,碍着你姐姐的面子不愿与你动手,还轮得到你在这耀武扬威?”
说到这,靳霄轻轻点起脚尖,又毫不留情地扇了一脸懵登的苏离一巴掌。
“这最后一巴掌,我扇在你脸上,也是告诉你们苏家的所有孩子。太子殿下从来就没有亏欠过你们什么,你们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意领这份恩情也罢。我话已至此,你们好自为之。”
苏离被一个女孩子连扇了三巴掌,倒是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
少年人的自尊心让他并不愿意低头,可左右思量一番,他也明白,终究还是自己错了。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苏离退了一步,突然郑重地一拱手,而后一揖及地,向“太子”与颜若卿,道了歉。
一旁的颜若卿被震得目瞪口呆,他筹谋已久,想着如何将实情告诉这群孩子们,却被眼前的女子四两拨千斤地解决了。
不由地心生佩服。
如今的靳霄自然而然地知道自身优势在哪,也明白打了几巴掌,自然也得给个甜枣,于是又恢复了平日里婊里婊气的模样,嗲嗲的声音问道:“你不会记恨我吧?”
少年人见女子地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再加上靳霄此刻与他着实离得很近,不由自主地便红了耳根,憨憨地摇头:“不不恨。”
靳霄扯开一抹如烂漫山花的笑意:“那你们有跌打损伤的药么,我来给你上药吧。”
说罢,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拽起苏离的腕子便向茅草屋走去。苏离这回连手都开始发红了。
林舒曼转头看向小雅:“你弟弟都有人关心了,你是不是也关心一下颜若卿啊?”
听到这话,脸上依旧有泪痕的小雅泛起了一丝红晕。颜若卿定定地看着小雅,眼神之中充满了期冀,可小雅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嘴唇,起身道:“我去屋里给你找药,你自己上药吧。”
林舒曼拽起地上的颜若卿,拍了拍他的肩膀,揶揄道:“兄弟,这也不行啊。”
颜若卿轻叹一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许是我一厢情愿了吧。”
林舒曼摇头:“未必。”
“什么意思?”
林舒曼耸了耸肩,摊开手:“我也说不好,但我总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也是不一样的。”
林舒曼此刻一脑门子官司,自然没那份闲情逸致做月老,只能转过话题,问道:“如今事情都说清了,我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解决一下城中的谣言了?”
二人左思右想,也没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紧密的马蹄之声,定然是有人匆忙向这方向赶来。
一阵扬尘之后,林舒曼定睛一看,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宫管家,戚容。
由于匆忙,戚容近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林舒曼费了好大劲才扶住踉跄的戚容,问道:“别着急,出什么事儿了?”
“我的殿下啊,老奴可算找到你了。宫里已经派人来催了四五遍了,宣你和小雅姑娘,一同进宫呢!”

第三十九章 觐见

一听说进宫, 方才被靳霄安抚好情绪的苏离又一次红着眼跑了出来。
双手紧紧拽着小雅的衣角:“姐, 你不能去。那龙潭虎穴之地, 去了就回不来了。”
林舒曼心中也是颇为惊讶,可仔细想来近日所生之事,大概也就是怀孩子这事, 传到宫中了。
“没有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宫里宣你觐见, 你跑到天涯海角, 都找得到你。”
靳霄一脸无波无澜地继续道:“从你处心积虑地进升平坊,想要接近太子的那天起, 你就得想好了为你所做的一切负责任。”
林舒曼点了点头:“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我能做的,也就是尽力保住她吧。”
进宫的路上,小雅一直瑟缩在马车的一角, 两个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甫一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焦躁与不安。
林舒曼很行拍拍她的手,告诉她不必过分紧张。可刚一伸出手来, 才记起自己的身份已然是个男子, 于是便转移了话题:“在你心里,颜若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小雅的头低得更低了, 咬着下唇,却并不言语。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 嫁给颜若卿,你会同意么?”
小雅惊惧万分地抬起头,赶忙摇手道:“不不行,我如今身处烟花柳巷,虽然仍是完璧,可颜家是如何清贵地高门大户,怎么可能能接纳我呢?”
林舒曼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继续问道:“我说的是,你愿不愿意,而不是能与不能。”
小雅思忖片刻,回应道:“我是愿意的,可”
“也就是说,你心里,是有颜若卿的?”
小雅没有说话,只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办法能让你嫁给他,光明正大的。不过过程可能会曲折一些,你要有心理准备。”
小雅不明白“太子”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但如今以白衣之身赴宫闱之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于谁。
只能安心听从“太子”的一切安排。
林舒曼带着小雅到了御书房,老内侍早就候在了门口,神色格外焦虑。不需要他多说一言,林舒曼也知道,皇帝一定是震怒异常的。
“父皇是不是正在气头上?”
老内侍摇了摇头:“还真不是。圣上虽然动怒,但气还不太盛,倒是皇后娘娘大动肝火,已经摔碎了三个碗了。”
林舒曼听到这话,长舒了一口气。不得不说,靳霄的母后,着实是个聪明的女人。
她先发制人地大动肝火,彻底表明自己的态度,对太子略施惩戒,也就不用皇帝亲自发威了。
想到这,林舒曼便带着小雅进屋了。
正如林舒曼所料,第四个碗,会在她跪好的一瞬间打碎的。
皇后娘娘手中的瓷碗直接抛向了跪好的“太子”,却又“准确无误”地摔在了地上,没有碰到“太子”分毫。
皇后这番苦心放到皇上地眼里,便是一个慈母笨拙的演技了,既好笑又感动,登时让洪武帝心中的怒火消减了一半。
皇后睨向旁边的小雅,冷冷道:“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是什么样的绝色佳人,什么床都敢往上爬!”
小雅深陷烟柳之地,也是为了报灭族之仇。十丈软红尘浸染下来,可以就带着几分傲骨。
蓦然间被皇后娘娘这般羞辱,小雅一路上的忐忑与不安瞬间变被怒火冲淡了。面对尊贵如潢天贵胄,小雅的神色之中竟然多了份凛然。
可尊贵如皇后娘娘,她何曾见过有人有如此厉色相对,更何况皇后也不知小雅身后的曲折身世,只觉得一个歌姬,凭着几分姿色魅得了男人,竟也干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勃然大怒,一时间拍案而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莫说你这烟花柳巷的下九流坯子,就是宫中嫔妃,也没人敢对我瞪眼!”
皇后娘娘越想越气,指着小雅道:“本宫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别想让这路货色进东宫!洗脚水都轮不上她来端!”
说到这,皇后娘娘一拂袖,把脸别了过去,不再看“太子”,留下一幅你好自为之的神情。
这个时候的林舒曼觉得时机成熟了,也便不急不缓地开口了:“母后教训得是,只是这一个巴掌拍不响,儿臣和小雅姑娘的事情也有儿臣的错。”
认错态度倒是良好,可一旁的小雅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神色。
“太子”这么一说,不就是承认他二人之间有问题了么!
皇帝安抚了皇后一番,厉声道:“你身为皇家子嗣,自然应该知道,处处谨言慎行。这女人,是留不得了。”
小雅听到皇帝这毫无感情的一句话,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可仔细想来,当年他下旨杀了苏家上下几千口人的时候,又何曾心软过呢?
此刻的小雅,抛却了惊惧与愤怒,反而十分释然了。作为苏家的幸存者,未能为家族复仇,小雅一直觉得自己没脸活在这世上。
如今真的直面死亡,反而觉得一了百了,通体释然了。
林舒曼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道:“父皇,万万不可。即便不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您也得看在皇孙的面子上啊。您不是也一直期盼儿臣能有子嗣么?”
“什么?”
“太子”话音刚落,满面怒意的帝后二人竟然齐刷刷地转头看了过来,一时间惊讶到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最终先打破了沉默,好整以暇地道:“如此,许她生下孩子,而后去母留子,再处置也不迟。”
林舒曼向地面一叩首:“父皇,小雅虽然身处烟柳之地,如若能为皇家诞下子嗣,也算是功臣一位。还望父皇母后开恩,留她一条性命。”
皇帝讥诮道:“你的意思是,她生了个皇子,朕还要封她个太子良娣不成?”
林舒曼赶忙摆手:“不不不,父皇,儿臣绝不敢奢求于此。只求父皇在小雅诞下皇子后,留她一条性命,为她寻得一户人家,从此与皇家,与皇子再无瓜葛。”
“你说得倒容易,你大婚还未举行,就弄出一个孩子来,叫朕如何向天下人解释,向林家解释?”
林舒曼拱手:“小雅怀有身孕之事,儿臣已经与曼儿商量过了。曼儿小产之后,一时半会恐怕也生不出皇子来。儿臣也就对外宣扬是曼儿怀了身孕,待孩子出生了,便说是曼儿所出。”
皇帝见“太子”已经把一桩桩一件件的后续事宜都想得周到了,于是便骂道:“林家女竟然毫无怨言?”
“儿臣定然会加倍对曼儿好的,尽可能补偿她。”
皇帝一拂袖,轻蔑地笑道:“还没大婚,就弄出个孩子来,还打算日后补偿人家?靳霄,朕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去安抚林家,倘若你再敢做出什么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朕绝对不会姑息。”
皇帝说罢,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小雅,道:“你好自为之,最好顺顺利利地把皇子生下来。朕会为你赐婚,选一户好人家,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若是诞不下皇子,朕灭你九族。”
小雅甫一听到“九族”一次,心中不免戚戚然,自己哪里还有九族可灭了?她恨只恨自己身单力薄,无力与眼前的老皇帝抗衡。她多想冲上去,与之玉石俱焚,可转念一想,她还有苏离,还有苏家的孩子们。
她不能轻举妄动,她得活下来,她得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林舒曼带着小雅又听了好一番警告训斥,随后出了宫门。
甫一出宫门,小雅便也顾不得其他了,拽住“太子”的衣袖,问道:“你为什么说我怀了孩子?我与你清清白白,你为何污蔑我?”
林舒曼眉毛一挑:“污蔑你?你感到被羞辱了?那你在殿上怎么不反驳呢?”
小雅被林舒曼问得哑口无言,林舒曼也并不想听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也知道,你说了,也没用。以父皇的性格,他一定会杀了你的,无论你我是不是清白的。”
说到这,林舒曼将小雅手中的广袖扯了出来,神色淡然地上了马车。
“可这只是缓兵之计,十月之后,我生不出孩子来,皇帝不是依然会杀了我么?还会连累我弟弟们!”
“谁说没有孩子?”
“我们哪儿来的孩子?”
林舒曼见小雅急红了脸的样子,还真是有着几分可爱,于是突然间玩性大起,眉毛一挑,脸上露出一抹戏谑魅惑的笑意来。
凑到小雅身前,悠悠然说道:“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还是可努力努力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臭男人,你敢背着我干什么?
林舒曼:干什么,当然是给你擦屁股!
(今天可能能加更,我尽量,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能最好了。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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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二更

小雅一看“太子”那不着四六的表情, 心头登时窜起一团怒火。马车之中左看右看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家伙什, 于是毫不犹豫地一抬腿, 直接朝“太子”的裆部踢了过去。
一股仿若把人撕裂成碎片一般的疼痛急剧传来,林舒曼疼得岣嵝着身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生变成了男人, 林舒曼一直庆幸自己不需要再来月事了,可这酸爽的疼痛感, 确实林舒曼从未曾体会过的。
小雅心满意足地笑出声来了, 不带一丝一毫的掩饰, 仿佛苏家的仇恨,自己的不得志, 都在这一脚之下,彻底释然了。
林舒曼心底咒骂起靳霄来,这一辈子,她就干一件事了, 就是疯狂给靳霄擦屁股。
回到东宫,小雅急着离开,想要回去见自家的弟弟苏离,可林舒曼最终还是没有准许她离开。不得不说, 此时的小雅并不十分安全, 让她留在东宫,是保护她的最好办法。
林舒曼事出从急, 也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计划告知靳霄,待她回到东宫, 第一时间便是询问“林姑娘”的下落。
可戚容却一脸难色地道:“林姑娘没有随老奴回东宫。老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该不会是一怒之下,回娘家了吧?”
回娘家?林舒曼摇了摇头,林家算得上什么娘家?更何况,即便算是,也不是她靳霄的娘家。
如今的“林姑娘”绝非是旁人眼中的娇柔女子,跑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事。靳霄今生多数时间都是宅在家里,撵都撵不出去。如今不肯回东宫,定然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
林舒曼拍了拍戚容的肩膀,安慰他道:“不必多想,随他去吧。”
戚容眼看着“太子”一言不发地回到了书房,心中突然不太落忍了。这些时日,他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对“林姑娘”是怎样一番照料,而“林姑娘”又是怎么对“太子”用心的。
如今姑娘不辞而别,在戚容眼里,定然是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出现了裂缝。一想到这么好的一桩姻缘却泡了汤,戚容便感觉心中一阵绞痛,憋得他脸色通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规劝。
林舒曼正思量着下一步的打算,偶然间一低头,看见戚容那绛紫色的脸,突然想起他这把年纪,恐怕肾也不太行了吧,于是便不在意地道:“不用这么憋着,该去就去,本宫这里有别人伺候就行。”
戚容:“”
林舒曼安顿好小雅,于是抽空开始处理起近日的政务来。如今林舒曼对于这些天书一般的政务已经开始逐渐熟悉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竟然一直心慌得厉害,什么都看不下去。
林舒曼抬头,问身边的小内侍:“林姑娘回来了么?”
“回殿下,还没呢。用不用小的着人去寻一寻。”
林舒曼摇头:“罢了,又走不丢。”
过了还没到半个时辰,林舒曼又一次放下了手中的笔,问道:“林姑娘还没回来么?”
“没呢。”
就这样,“太子殿下”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写写停停,只要一放下笔,必然会问一遍林姑娘。而每问一遍,神色便更加凝重了三分。
小内侍望眼欲穿地看向庭院的方向,却始终不见有林姑娘的身影。他在心底已经把自己听说过的所有神佛求了一遍了,也不管哪个有用了,只求这林姑娘赶紧回东宫。
不然看着“太子”这脸色,用不了多久,就得吃人了。
果不其然,到了该掌灯的时候,月已挂上柳梢头,林姑娘依然没有回来。戚容差小内侍已经送来三次晚膳了,却都一动没有动。
最终戚容看不下眼了,来到书房,怯生生地问道:“殿下没胃口么?殿下想吃什么,老奴着人去做!”
林舒曼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双眉紧蹙,眉间的川字仿若冰锋利刃一般,骇得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子之怒,足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
林舒曼把手中的笔一摔,怒道:“吃什么?吃人!你去给我查,她究竟去哪儿了!”
戚容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着人去找“林姑娘”的下落。
不多时,便回来汇报说:“林姑娘”
他欲言又止,可转念一想殿下最不喜人吞吞吐吐,于是赶紧接道:“在升平坊,与颜公子他们喝酒呢。”
林舒曼当真是恨不得立马飞到升平坊去,在马车之上,数度催促车夫再快一些。
她近乎是一口气冲到软隔之中,一脚踹开那隔断的。
已然酒过三巡,带着些许微醺的靳霄和颜若卿在巨大的碰撞声下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而旁边,还趴着一个被灌得如同死猪一般的苏离,任尔东南西北风。
林舒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胸腔之内会有这么一股烈火炙烤一般的灼热,甚至在那么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杀意。
“太子”的声音如同沙砾一般低沉,像野性十足的兽一般低吼着:“你在干什么?”
说罢,便要上前拽住“林姑娘”的腕子,却被一旁已经红了眼眶的颜若卿拦了下来。
“殿下,你冷静一点。”
“太子”一把甩开颜若卿的手,许是因为她如今力道真的大,许是颜若卿已经喝醉了,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了垫子上。
林舒曼指着颜若卿道:“本宫想尽一切办法去保全你的女人,想让你们能走到一起。可你呢!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颜若卿刚想要开口辩解,却被一旁的“林姑娘”打断了。
靳霄挥了挥手,道:“颜若卿,你出去吧,我有话和太子殿下说。”
颜若卿左右思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让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决这个事情,于是将依旧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苏离扛在了肩上,带出了房间。
这充斥着酒精与熏香气的一隅天地之中,只剩下了林舒曼与靳霄两个人。
把人世间可以由爱恋所能生出的所有情绪,依赖,眷恋,惊恐,怖惧,埋怨,憎恶,妒忌这一切一切打碎了揉烂了,平铺在两人之间。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就在林舒曼决定先要开口,把所有的委屈诉诸于语言的时候,靳霄却红着脸凑上前来。
冰凉的食指点在林舒曼的唇间,轻声低语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生气?”
靳霄的话轻轻柔柔的,云淡风轻。却好似山涧清泉一般,轻而易举地便将林舒曼心头的邪火浇灭了大半。仔细想来,是啊,她生的哪门子气呢?
即便如今身份转换,林舒曼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一份小女儿态的小气与自私。就像是吃独食的小奶猫一般,不准许任何人,触碰它最心爱的东西。
就在林舒曼愣神的当口,突然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再定睛看时,微醺的靳霄已经将如同粉藕一般的双臂攀援在林舒曼的肩膀上。
袅娜地向她的身体蹭了过来,绣口一吐,悠悠然问道:“曼儿,你当真,喜欢孩子么?”
林舒曼一愣,不知道他此时此刻说这番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可转念一想,林舒曼便明白了靳霄今日所作所为的全部用意。
他想给林舒曼生个孩子。
“你怎么下的决心?”林舒曼自我审视,身体的转换根本无法让她的内心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想来靳霄也不可能如此坦然地面对身份的转换。
他究竟如何说服自己的呢?而且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暖黄的光晕之下,两个少年人在猛烈的酒气与炙热的呼吸之下,心中都不免平添几分暧昧来。林舒曼感觉周身的皮肤都在灼烧一般的滚烫,她能感知得到自己的理智在一寸寸瓦解。
就在这时,靳霄巧笑嫣然地从怀中掏出两条绸带来。
林舒曼不解,靳霄却不着急解释,而是取出一条绸带,覆盖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然后将另一条带子递给林舒曼:“喏,我看不见,也便没了心里障碍。再说酒壮怂人胆,我本来想今晚多喝些酒,来麻痹一下自己的。”
说到这,已经蒙上双眼的靳霄自嘲地一笑:“可惜啊,这副身体酒量实在是太好了。我都喝了两坛酒了,愣是一点没喝醉。”
靳霄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自己做了一整天心理建设才做下的决定,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林舒曼心头酸涩得已然说不出话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的都是心疼。
靳霄微笑着,等待着即将可能到来的任何事情。为了他所爱的,他愿意去接受一切他曾经认为一定不能接受的东西。
包括他自己的改变。
可在一阵如死亡一般寂静的沉默之后,靳霄感觉自己的眼皮慢慢透过来一阵暖黄的光感,他睁开眼,发觉绸带已经被林舒曼解开了。
眼前人的面相,气质,亦或是一个毛孔,一个头发丝,都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可靳霄看见“他”在哭泣的时候,依然如同有一把锥子狠命地剜着自己的心窝一般。
说到底,他依然明白,他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哭。
林舒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可依然胸腔灼热,艰难地哽咽道:“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靳霄的前世今生,无论是尊贵的王储,还是卑贱的阶下囚,亦或是如今,这不得不做的太子妃。他体会过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也眼见过浮世的人情冷暖。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今天这般真挚到虔诚地对他说一句,“回家吧。”
原来生在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也可以有个家。
“好,我们一起,回家。”

第四十一章 死鬼

戚容站在东宫大门口, 手中拿着汤婆子, 焦急地踱着步, 等待太子殿下赶紧回来。
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机灵地问道:“戚大爷,这汤婆子怕不暖和了吧,小的再给您换一个?”
奈何戚容此刻心急火燎, 哪来的心思管这些,喝道:“滚滚滚, 你要真有这孝心, 去把殿下给我找回来!”
小内侍碰了一鼻子灰, 正不知所措,却见打着东宫灯笼的马车缓缓驶来。
定然是殿下回来了。
戚容吸取上次撩门帘的教训, 这次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在车驾旁,不再上前了。等了好半天,“太子”才撩开门帘,抱着“林姑娘”下来。
睨了一眼旁边地戚容:“也没个眼力见, 都不知道帮忙撩一下帘子!”
戚容:“”
“太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已经全然没了出门时候的怒气,只是拦腰抱着“林姑娘”,头也不回地往寝宫的方向走去。
戚容与小内侍相视一笑, 仿佛知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
“戚大爷, 咱还用不用伺候殿下更衣洗漱了?”
戚容摇了摇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林舒曼与靳霄一路无语, 到了寝殿,她轻轻地将靳霄放在了床榻之上, 靳霄索性眼睛一闭,打横躺在了床上。
双手紧紧攥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每一个毛孔都在写着两个字“紧张”。
林舒曼伸手在靳霄的额头上弹了一下,靳霄吃痛,才睁开眼睛。修长地睫毛在光晕下映出两道蒲扇一般的阴影,让他此刻的五官更为立体好看。
“行了,不早了,赶紧睡吧。我还有些政务要回去处理,你让清瑶服侍你睡吧。”
靳霄眨着眼睛,欲言又止。林舒曼明白他的意思:“你别这么紧张。我确实很喜欢孩子,如果可能,我也希望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我不希望去勉强你,也不需要你为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靳霄愣模愣眼地看着林舒曼,没太听懂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你想找别人给你生孩子?”
林舒曼听了感觉十分好笑,见他此刻委屈巴巴的焦虑样子,只能俯下身子,安抚他道:“想什么呢,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说罢,林舒曼突然倾身上前,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靳霄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温和而轻柔,没有任何占有欲,只是情到深处,一个发自内心的触碰。
靳霄躺在床上,还来不及回味这第一次林舒曼主动给予的香吻,林舒曼便转身离开了。
他吧嗒了两下嘴,仿佛要把这特殊的记忆深深烙印在心底一般。左思右想,竟然自顾自地傻笑起来了。
这时才进屋的清瑶见“小姐”这般傻笑,登时吓了够呛,忙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靳霄这才意识到自己丢人了,脸上泛起了红晕,而后一翻身,两手托腮,趴在床上问道:“殿下呢?”
“殿下去书房了,他嘱咐我照顾您休息。”对今晚一切毫不知情的清瑶一边准备洗漱地用具,一面继续说,“小姐,不是婢子多嘴,您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乱跑了。殿下今晚急得都要吃人了。”
靳霄一听来了兴致:“此话当真?”
“真真儿的呢,连戚容大爷都说,没见殿下这么惦记过谁。”
一听到这,靳霄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没穿鞋子,□□着洁白如玉的双足,直接朝书房的方向奔去。
清瑶一个没注意,自家小姐已经跑出了十几丈远了。
“哎,小姐,穿鞋!”清瑶赶忙捡起鞋子就要追上去,却没跑几步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拽住了。巨大的惯性让清瑶差点摔个跟头,她怒火朝天地瞪着拦住她的人。
仔细一看,竟然是戚容。
“年轻人,路还长着呢,你得学着机灵点。”
“戚大爷,我家小姐没穿鞋,我”
“人家夫妻俩的小情趣,你去凑活个什么劲啊?该睡睡吧,你家小姐啊,今晚不会回寝殿了。”
林舒曼闭上已经酸涩不堪的双眼,揉了揉眉心,打算小憩一会。可就刚闭上眼睛,便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
定睛一看,靳霄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正定定地望向她的方向。
轻薄的衣衫,凌乱的发髻,甚至连鞋都没穿林舒曼紧锁眉头,却又不得不走上前,问道:“你不冷么?”
靳霄小嘴撅着,双腮鼓得像一只受了气的河豚,气哄哄地道:“冷啊,一个人空荡荡的寝殿,怎么能不冷呢?哎,算了,冷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没人疼。”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这小酒鬼又要作什么妖。可转念一想,他如今这副身子最是畏寒,赤脚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恐怕下次月事一来,又要疼得死去活来了。
于是便脱下自己的氅子,裹在了靳霄的身上,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到了宽大的,足以坐下两个人的太师椅上。
还不忘了细心地帮他把脚包裹上。
“还冷么?我去叫戚容再送两个火盆来。”
靳霄拽住林舒曼:“不用。”
说罢,将这宽大地氅子摊开,严丝合缝地将二人共同包裹进了氅子之中。当然,与之匹配的,就是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林舒曼的腿上。
两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就这样贴在了一起,靳霄试探性地将手伸到了林舒曼的腰间。见她没有反抗,于是便轻柔地环绕住了她的腰肢。
像一只打瞌睡的小猫,安心地窝在她的怀中了。
林舒曼见着这般起腻的靳霄,想来他今晚喝了酒,许是神志也不十分清醒吧,于是只能任由他贴在自己的身上,拿起案几上的公文,继续工作起来。
一年一度的文武朝试又要开始了,林舒曼看着各部报呈上来的奏折,一个头八个大。
人、财、物,一切的一切,作为总负责人,“太子殿下”都需要努力去协调。她还要了解各部之间谁与谁有着矛盾,谁办事更得力,而谁身后又有着怎样的势力。
如同有千斤坠顶的林舒曼突然好想朝苍茫天际吼一嗓子,奈何此刻怀中的靳霄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林舒曼只能轻叹了一口气,不敢出声。
怀中却传来软糯的声音,懒洋洋地问道:“哪里出问题了么?需要我帮忙么?”
林舒曼一低头,原来靳霄还没睡,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手中的奏折。
“我对朝中势力关系太不了解了,你困不困?不困的话,给我讲讲吧。”
靳霄没有说话,林舒曼想着他此刻的身子骨,定然不像以前,于是趁着靳霄拒绝她之前赶紧自己说道:“困了就睡吧,用不用我给你抱回去?”
一听说要送他走,靳霄的小手像两只小爪子一般死命地扒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我不困,我给你讲就是了。不过”
说到这,靳霄抿了抿嘴唇,仿若品尝着什么回味无穷的甜蜜饯一般,甚至都有了砸么嘴的声音。
“你饿了?”
“没,”靳霄被林舒曼的不解风情惊到了,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于是伸出手指,满怀期冀地在林舒曼的胸前画起了圈圈。
“可不可以再来一次?”
林舒曼见他那副娇羞的样子,立马心领神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却又佯装不知地问道:“再来一次什么啊?”
靳霄气急败坏地朝林舒曼的胸口锤上了一拳:“呸,明知故问。好,你不说,我说。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我为你讲一个朝中的势力链条,你就得主动亲我一下。”
林舒曼被他逼迫得哭笑不得,于是便含混不清地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靳霄窝在林舒曼怀里,奶声奶气地将户部从上到下的势力分布,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明白。
林舒曼也终于弄清了蔺朝的“钱袋子”之中,到底有多少条蛀虫,多少个窟窿。
靳霄说完了,林舒曼见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向她的样子,便知道他在等着她的回应。
于是只能忍着笑,朝着靳霄抿着的殷红樱桃唇凑过去。
没想到就在要亲上的一瞬间,靳霄却突然伸手捂住了林舒曼的嘴,笑道:“着什么急啊,死鬼。”
林舒曼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地道:“继续,讲讲吏部。”
作为蔺朝的人才管理机构,吏部一直都是水最深的地方。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佣人选拔的标准也从来都不能做到全然公正。这样一来,每每到了文武朝试的时候,吏部出现的问题也就是最多的。
靳霄颇有耐心地为林舒曼将吏部的运作流程,派系划分,以及皇帝最关心的东西一一梳理。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讲得口干舌燥,哈欠连天的靳霄突然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
“你这人,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我白话了这么久,你看不出,我都渴死了么?”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即便门口仍然有守夜的小内侍,可也架不住瞌睡,坐在门口打起盹来。
“孩子也不容易,就不折腾他了。你让我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喝。”
靳霄的眼珠骨碌碌一转,巧笑嫣然地问道:“刚才我和你打的赌,你还记得么?”
“嗯,你给我梳理了两个部门,我亲你两下。”
“呸,你记错了。我说的是,我帮你梳理一条线索,你就亲我一下。两个部门,这么千丝万缕的线索”
说到这,靳霄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子原本不该属于这张脸的鬼魅一般摄人魂魄的笑意来。
“你是不是,要亲我好久呀?”
说到这,等不及林舒曼拒绝,靳霄便一把拽住林舒曼的领子,凑到了自己的鼻息之前。
这一刻,虽然换了一副皮囊,但林舒曼依然觉得,前世的靳霄好像回来了一般。二人的气息就这样交织在了一起,炽热的灵魂仿若在燃烧着,让两具年轻的躯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靳霄闭上眼,轻柔地将唇覆盖在林舒曼的唇上,温柔,而又虔诚。见林舒曼没有抗拒,他便进一步地探索开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亦温和轻柔地回应着。
予取予求,最终,变成了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一场唇齿相依。
林舒曼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仿若直上九霄的自由与冲动,又仿若在云端之上,轻柔而温暖的触感。
前世的种种,今生的坎坷,生死的痛苦,亦或是前途的不明都融化在了这缠绵悱恻的深情拥吻之中了。
万古长夜里转瞬即逝的刹那,却是两个人心头,永恒的瞬间。
林舒曼也不知道两个情到深处的人究竟吻了多久,最终,当两个已经喘不上来气的年轻人难舍难分地坐起来的时候,两人的脸庞都已经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林舒曼抿嘴笑着:“怎么样,这回,满意了?”
靳霄露出狡黠的笑容来:“满不满意都是次要的,主要是这回,不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靳霄:呸,死鬼。
(一会再来一更吧,大家是不是都去度假了,别忘了回来看小说啊~)

第四十二章 嫁妆

今日是休沐日, 戚容领着一众小内侍, 躲在书房门口, 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很快,内侍团队之中便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来。
内侍甲:“殿下昨晚就在这歇的, 太子妃也在里头呢。咱们现在进去打扰,这不合适啊。”
内侍乙:“不早了, 要是殿下已经起了, 要人服侍, 咱们还都没在,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内侍丙:“今儿是休沐的日子, 殿下不着急起床去早朝。要不然,也不能选昨晚在书房激战啊。”
戚容连带着一种内侍听见“激战”一词,全都来了精神,对着这不会说话的小内侍一阵拳打脚踢。
“主子房内的事儿也是你们可以置喙的?当心你们的脑袋。”戚容低声呵斥,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们谁说殿下和太子妃‘激战’,老子要了你们舌头!”
戚容一心护主,背对着书房训斥着一众小内侍们,却不想刚从书房出来的林舒曼和靳霄, 根本也没听见小内侍都说过什么, 只听到了戚容口中的“激战”。
林舒曼礼貌地等待戚容说完,然后也觉得没必要给他解释的机会了, 直接笑容满面地对他说:“戚容,你亲自去马棚, 把本宫的马洗干净吧。”
戚容一脸为难:“老奴也不会干这活啊,养马有专人来做的。”
“没关系,你和它激战一会,你就会了。”
小内侍们都差点憋出了内伤,抬头看向太子殿下。
昨晚靳霄就这样窝在林舒曼怀里睡了一晚上。林舒曼在坚硬的太师椅之上,一动不敢动,待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关节不疼的。
他晃动着自己已经僵硬了的肩颈,道:“这一宿,可累死本宫了。”
一众内侍:果然是激战了一宿。
内侍送来了早餐,靳霄叫来了被安置在东宫的小雅一同来用膳。
“对于那个孩子,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林舒曼喝了一口粥,然后仔仔细细地解释道:“老三和老七想要造谣,便是算准了天家无情,无论我与小雅姑娘是否有染,今上都不会留小雅的性命的。而且,还只能让我的处境更加尴尬。”
靳霄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所以,这个时候,有了这么个孩子,倒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保命之策。皇后娘娘盼孙子的心情很是急切,倒是可以帮到我们。”
靳霄明白了林舒曼的意思,不过是下策中的上策,于是问道:“可是孩子从哪里弄来呢?”
林舒曼:“你还记得,山里的那个疯女人么?”
说到这,靳霄与小雅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林舒曼的对策。
小雅问道:“可那妇人已经怀了一些时日了,孩子的月份对不上。另外那妇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如若诞不下活胎,我们又当如何呢?”
林舒曼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太子”惯有的冷漠模样。
“赌,我们所做的,只能是赌。从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开始,你就没有什么回头路了。我愿意救你,只是为了颜若卿的一片深情罢了。”
小雅明白了“太子”的用心,颔首致谢,林舒曼却并不十分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事儿成与不成,也只能是看天意了。”
说到这,林舒曼转过头看向靳霄:“所以,我说我喜欢孩子,只是喜欢每一个能够有缘来这世上走一遭的生命。他们圆滚滚的,像个团子一般,什么都不懂,却带着人世间最难得的东西,就是希望。”
她用手点了点靳霄的鼻尖:“所以呀,别胡思乱想了。如果我们真能将错就错,把这孩子救下来,养在东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林舒曼这面筹谋得还算缜密,而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个办事绝不拖泥带水的主儿。
还不到半日光景,皇后便催促着皇帝下了圣旨,要求太子近日内,便完成大婚。
如此一来,朝中上下全都忙活起来了,礼部的所有人都开始脚打后脑勺,而东宫与林家亦是忙得不亦乐乎。准备典礼仪仗的,制备大婚用具的,裁剪婚礼服装的,设计路线流程的,负责安保防卫的
反而是整个事件的两位主角,却在这个时候,清闲了起来。
靳霄找到林舒曼,对她说道:“哎,谁成想呢,我竟然要嫁给你了。想到这,还有点小刺激呢。”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你这天天在东宫吃香的喝辣的,养得跟头猪似的,嫁与不嫁,有什么差别?”
“你说得对!”靳霄狠狠地点了点头,“还有不到三天,就要大婚成礼了,你得去东宫接亲,八抬大轿给我抬到东宫来。所以呀,这几天,我决定回!娘!家!”
林舒曼白眼差点翻上天际,靳霄若是进了林家,那是回娘家么,那恐怕是要把林家给作翻天啊。
“算了,别回了。那又不真的是你家,如今林静娴也够惨了,我也不想再与林家有任何瓜葛了。”
“咱们且不说这一切符不符合礼仪,就说你如今这一句算了,我听着就不开心。”
林舒曼眉毛一挑:“什么意思?”
“你觉得你才做了这些,就是真的报仇了么?贫苦人家嫁闺女,还多少贴点脂粉钱做嫁妆呢。更何况这堂堂兵部尚书的女儿呢?如今离大婚就剩下这么几日了,林家黑不提白不提的,他们连面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么?”
林舒曼一想到这,心里不免有些怅然。这一世的她成为了“太子”,时间被更多的工作与靳霄充斥着,很长时间以来,她都不想把林家当家了。
可突然被靳霄这么一提醒,林舒曼又昂起了一分斗志。毕竟母亲留在林家的财产,决不能便宜了秦氏。
于是林舒曼便安排了东宫的几个小内侍和清瑶一起,服侍靳霄回林家。
秦氏被“曼儿”这突如其来的回访给吓了够呛,毕竟这么长时间一来,都是太子殿下陪林舒曼回林家的。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弄出好大一番波折。
秦氏匆匆忙忙地赶到门口迎接,跪了好一会,才发现东宫的车驾之上,只有“林舒曼”一个人,并没有“太子”的身影。
靳霄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问道:“母亲这是做什么?这天底下还有母亲跪女儿的道理?”
听到这,秦氏也是有苦说不出,正要起身,却听见身前又传来“林姑娘”的声音。
“不过说来也是,再过三天,我也就是太子妃了。到时候无论女儿多舍不得,母亲也得跪女儿了。早三天晚三天,终究不差什么的。您呀,就在这好好跪一会,就当为日后练习了吧。”
靳霄没有看秦氏的脸色,可不肖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比绿黄瓜还难看。
秦氏跟在身后,强忍着怒意,依旧得扮演着那个慈善继母的角色,笑呵呵地问道:“姑娘今儿回来,是什么事儿啊?”
靳霄白了她一眼:“笑话,您也说是回来。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回自己家,还要问为什么?”
秦氏的笑容差点僵死在脸上,靳霄决定在这个时候,决定继续添把火。
“我得看看母亲,给我准备了多少嫁妆啊?”

第四十三章 林家

秦氏一想到这小冤家登门, 就不可能是善茬, 好在自己提前有了准备, 赶忙笑意盈盈地附和道:“有有有,为娘啊,给你准备了不少的好东西呢。只是姑娘嫁到天家, 日后定然是龙宠加身,恐怕看不上咱们家里的东西了。”
“哦?”靳霄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 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看不看得上那是另说, 但咱们林家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到了东宫, 让人笑话去了,可就不好了。到时候朝野上下都来耻笑父亲,您这做主母的,脸上也没光不是?”
“姑娘这话说的, 我们为人父母的,哪怕自己紧巴些,也要让女儿嫁得风光不是?”
靳霄突然明白前世的林舒曼为什么会被这女人蒙骗了,当真是好人出在嘴上。好话都让她说尽了, 靳霄便一颔首, 微笑道:“既然如此,母亲便领我去看看吧。”
林舒曼平日住的院子里满满当当地堆好了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 靳霄甫一扫视,觉得秦氏还真是做足了功夫的。
“来, 都打开,咱们也见识见识。”靳霄一挥手,召唤来的都是从东宫带来的小内侍们。
内侍们手脚麻利,不多时,便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打开了。果然不出靳霄所料,别说是珠光宝气了,多半堆砌的都是成匹的绸缎,与一些生活器具。
倘若这是寻常百姓家,有这般嫁妆,在夫家也能博得不错的地位了。可林家四世三公,家主如今又官拜兵部尚书,连皇帝都要高看一眼的护国柱石嫡女,这般嫁妆可就显得过于寒碜了。
“母亲,首饰与婚服,都放在哪了?”
“首饰与婚服,宫里已经传来话了,都由尚仪局来准备了,明早便送过来了。”
靳霄眉头紧皱:“母亲给我准备的都是没裁剪的料子,尚仪局顶多能给准备几套衣服?过了大婚,母亲是想让我在东宫披着布料子生活?”
秦氏正欲辩白,靳霄又继续道:“再说首饰,大婚的首饰是严格按照典仪来定制的,平时怎可随意佩戴?我入主东宫,免不得需要替太子殿下去接待些京中贵妇,这宴席上的,茶艺时的,打马球的,春游拜庙的,哪能都用一套首饰呢?”
说到这,靳霄造作地捂嘴一笑:“哦,倒是想起来了,母亲是陪嫁丫鬟抬起来的,也不注重这些俗礼。可是越是皇家啊,越看重这些虚礼,母亲这般不为女儿考虑,这丢的可是父亲的脸面啊。”
秦氏被“林舒曼”抢白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能讪讪道:“这也都是你父亲的意思,我这当家主母,也就是个管账的,也做不了主啊。”
靳霄:“哦?母亲偏要拿父亲说事,那我就问问,这些嫁妆,父亲都一一点过了吗?既然如此,我和母亲也没什么好说,父亲回来,我去问父亲就是。”
秦氏一听要找林擎英理论,气势上也便软了下来,低声道:“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和为娘说就是,这点小事,又何须劳动老爷呢?”
“好,母亲既然这么说,我就问一问你,当年我母亲嫁到林家来,带了多少嫁妆?”
秦氏是林舒曼母亲王氏的陪嫁丫鬟,说句不太中听的话,这般陪嫁丫鬟,都应该算到陪嫁财产之中,都算不得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是这六十六箱子。”
靳霄登时了然,原来在这等着呢。其实王氏的陪嫁究竟有多少,别说靳霄这么个冒牌货了,就是林舒曼前世那糊里糊涂的性子,都说不清楚。
为今之计,只能炸一炸她了。
“我娘她是带着六十六个空箱子来的,还是带着六十六箱子破布料来的林家?你这么说话,也不怕黑了心肝,这东西值不值钱,难道是按箱子大小来决定的么?”
靳霄插着腰,昂首逼视着秦氏的眼睛,问道:“我娘嫁过来的时候,带的那些地契,够装几箱子的?”
秦氏的眼皮一跳,终究没逃过这个话题。看来这“林舒曼”此次回来,是有备而来的。
常言道,“良田百亩,十里红妆”,大户人家嫁闺女,贴在脸上的脂粉,戴在身上的金银,其实都不算值钱物件,能年年交上来租子的庄园,才是女儿在婆家最能撑起腰杆的东西。
“姑娘,你也知道。姐姐刚嫁过来那阵子,林家逢了大难,姐姐将嫁妆变卖得也没剩下什么了。那些庄子也没剩几个了。”
“母亲,我不是回来要我亲娘的遗产的,我是来问你我的嫁妆的,我娘留下的,我还有两个亲哥哥,给他们就是。我只是想说,我可是嫁到宫里去,难道这嫁妆,还会比我娘当年少么?”
“这些庄子园子,可就是大数目了,我也说了不算啊,这”
靳霄点了点头,仿佛知晓她难处一般,体贴道:“母亲说得也是了。说到底,你也就是个丫鬟抬起来的夫人,毕竟比不得我娘那般八抬大轿娶进来的正牌主母,这等大事,你也说了不算。我呀,还是不难为了,等父亲回来,再说吧。”
靳霄是何等人物,即便将林家的所有家业都给了他,恐怕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不过一想到舒曼前世在这样的继母手下活得憋屈,也便不由地想要争一口气。
趁着她住在林家这几天,怎么可能不给林舒曼出口恶气呢?
秦氏被他气得唇角都在哆嗦,眼周的鱼尾纹颤动了几下,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靳霄不甚在意地继续问道:“算了,不提这茬了,妹妹在哪,好久不见,可真是有点想她了,我去看看吧。”
此刻的林静娴正趴在床榻上“哎呦哎呦”地哼唧个没完。侍女小桃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一碗汤药,怯生生地劝着:“小姐,好歹吃一些,您这拖拖拉拉地总不好,一旦老爷真的求成了,您怎么起床啊?”
一听到“求成了”,方才还在因为身上伤烦心造作的林静娴登时来了精气神,对小桃道:“行,你端过来吧。”
林静娴艰难地一只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接过汤碗,正要往嘴边送,却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拽不动这汤碗。
正欲发作的林静娴抬头看去,却看见“林舒曼”的手扯着汤碗,正笑眯眯地俯视着她。而小桃已经惊恐万分地跪在了旁边,不敢吱声了。
见是姐姐,林静娴突然气急败坏起来,自己身上的伤,以及败坏到整个京城没人敢娶的名声,不都是拜眼前的姐姐所赐么?说罢便想要推开那药碗,想要打翻在地。
奈何她如今身子孱弱,靳霄稳稳地托住了药碗,问道:“妹妹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好,许是就因为不知道爱惜身子,不按时吃药的缘故。你这样病恹恹的,让姐姐我多心疼啊?来,姐姐喂你吧。”
一听说“喂”,林静娴本能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下意识地往床里面躲了躲,奈何身上的新肉没有长出来,骤然运动,抻得伤口火辣辣的疼。
靳霄笑意盈盈地突然一只手掐住林静娴的下颌,手指着力,硬生生地掰开了林静娴的嘴,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的药碗直接倒在了林静娴的嘴里。
灌药的人根本不管底下人死活,而喝药的人又万分抗拒。就在这两股力量的对抗之间,这一碗汤药洒了大半,剩下的,也都没咽进去,基本上都被呛到气管里去了。
被呛得够呛的林静娴拼命地咳嗽着,一时间涕泪横流,可身上的伤口又禁不起这般剧烈的颤动。林静娴尽全力忍着,可越是忍着,就越想咳嗽。
靳霄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大肉虫子颤抖了好半晌,终于,林静娴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满眼腥红地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的“林舒曼”。
脸上浮现出鬼魅一般狰狞的笑容。
“你以为你就要嫁到东宫做太子妃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么?呸,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殿下早就厌倦你了,不然也不会让烟花柳巷的女子珠胎暗结。”
说到这,疯癫了一般的林静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脸泪水,而后狠狠地说道:“皇帝为了安抚我林家,自然会答应父亲的任何要求的。你以为父亲在干什么?他今天一早入宫,就是去求皇上恩准,把我也嫁到东宫去的。”
听到这,靳霄颇有些惊讶。当年林家听闻他性格阴鸷可怖,只想把那不得宠的嫡女推给他。如今次女身败名裂,又想起东宫来了,着实是有意思。
“所以呢?”
“所以进了东宫,你我便各凭本事了,最终,我们谁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心,还说不准呢。”
林静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姐姐,想要从她的脸色之中找到一丝一毫的恐惧,或是惊讶。然而令她实在没有想到的是,“林舒曼”却十分不在意地笑了。
靳霄的计划在一瞬间便成形了,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声线如同摄人魂魄的精怪一般,魅惑而又致命。
“那妹妹,我们就得走着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夺嫡我不行,但婊起来,我从不认输!
林舒曼: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靳霄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要穿品如衣服。
(今天的作者,是流窜在两个城市之间的作者,二更还没写出来,但是可能会更,不对,是我尽量再更一次。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见明珏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3瓶;2247323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闹鬼

靳霄从林静娴的房间里出来, 赶忙召唤来清瑶, 低语吩咐了几句。
清瑶对“林舒曼”的决定颇有些惊讶, 问道:“小姐,您不是一直怕黑么?怎么会想到这个计策?”
靳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曼不是,我很怕黑么?”
清瑶是个认真的姑娘, 仔细思量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没记错啊, 以前一到晚上, 您需要走夜路的时候, 就让一群婢子跟着。”
靳霄仿佛窥得了天机一般,心中一阵窃喜, 终于找到林舒曼的小缺陷了,待回到东宫,可要好好嘲笑她一番。
清瑶虽然不太理解自家小姐的想法,但很快还是准备好了一身白衣与一条白练。
靳霄回到了林舒曼平日里居住的屋子, 仔细翻找了一番,果然,在一个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画,打开来发现, 是一个与林舒曼的长相近乎于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肖多想, 画中人,定然是林舒曼的母亲, 王氏。
靳霄对着画像好一番学习那女人的神韵,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之后, 满意地对着画像拜了三拜。
“岳母大人,感谢您把我家小媳妇生得这么好看。今天晚上小婿要扮演您,多有得罪,您莫怪罪,我也是为了给曼儿出一口气。”
说罢,恭恭敬敬地将王氏的画像收好,将清瑶召唤进屋,吩咐道:“给我化妆吧,越恐怖的越好。”
待到更深露重,残月隐匿在浓重的雾气之中,苍茫天地之间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就连更夫都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想着再熬一会,也找个地方打个盹去。
正赶上今晚林擎英当值,并没有回林府。秦氏早早地便洗漱睡下了,在浓郁的熏香昏昏沉沉的,半夜以来,并无人入梦。
突然,她感觉耳畔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那声音如同指甲一遍遍划在玻璃上一般的声音,扰得人心神不宁。
她睁开眼睛,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异样,许是个噩梦吧,秦氏定定地想了想,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秦氏,我唤你,都不应了么?”
凄厉绵长的呼唤声愈发近了,秦氏在脑海之中思索了很久,这是谁的声音。就在她突然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秦氏登时便从床上弹了起来,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脊骨处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你你是谁?”
“妹妹,连我都不认识了么?你我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忘了么?”
女人的声音轻飘飘的,仿若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又仿若逡巡在秦氏的耳畔。
“你你到底是谁?你出来,别别装神弄鬼的。”
“我就在你身后呀,妹妹,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秦氏被这句话惊得差点直接尿了裤子,她的四肢百骸都开始不听使唤了,僵硬地回了身,就着可怜的一点月光,甫一着眼,秦氏这泡尿,算是彻底没糟蹋,直接就尿在这了。
眼前的人,或者说根本不是人,披散着凌乱的长发,脸色惨白得如同在水中泡过的猪皮,脸上的七窍,无一例外地挂着腥红的血印。身上穿着惨白的衣服,看不到脚,飘飘荡荡的,好像还在向她靠近。
最可怕的是,这张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王氏。
“这么多年了,你过得不错呀。占着我的位子,占着我的男人,占着我的孩子”
秦氏连连向后退,奈何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只能拼命地摇着头,“姐姐,我没想杀你,我真的没想杀你”
此刻扮演着“王氏”的靳霄从上次来林府时秦氏的异常举动,就看出王氏的死,与秦氏有着莫大的关系。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更加能够确定,这里面有很大地玄机。
于是靳霄露出一副狰狞的惨笑:“不是你,还能是谁?要我的命,还想害我的孩子”
秦氏拼命地往后挪步,却不料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跤,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不是的,不是的,我当时只是想让你吃些药,你虚弱一些,老爷就能多来咱们房中,我就能见到老爷。”
秦氏吓得嘴都哆嗦起来,拼命辩解:“我只是想让老爷多看我一眼,没想到姐姐身子真的弱,就这么真的走了”
靳霄听到这段话,彻底的怒火中烧。原来林舒曼至死都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母亲是如何离世的。秦氏这女人也太过歹毒了,竟然会想到这等办法。
“你既然杀了我之后,成了林家主母,作为一个婢子,你还不知满足?竟然还会残害我的儿女”
秦氏见这“女鬼”越飘越近,面色也越来越狰狞,吓得大气不敢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能跪在地上,死命地向“王氏”磕着头。
“姐姐,妹妹不敢害您的孩子啊,这些年,我对几个孩子都如同己出,姐姐您明鉴啊。”
靳霄看着她那已经磕得淌血的额头,问道:“你觊觎我留下的遗产,克扣老爷给曼儿的嫁妆,还敢说对她视如己出?”
说到这,靳霄拉低声线,轻飘飘却又阴森地道:“你这般歹毒女人,我定要收了你去阎罗殿,好好找阎王爷评评理。”
秦氏听到这话,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彻底崩塌了。她磕向青石地面的头更加用力了,一面磕头,一面苦苦哀求:“姐姐,妹妹错了,妹妹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靳霄知道,这戏演到这个时候,可以告一段落了,于是趁着秦氏神志不清地磕头的功夫,小心翼翼地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秦氏,对着虚空,仍旧苦苦求饶。
秦氏都记不得自己磕了多少个头,地上的鲜血已然成滩,而她的脑袋也昏沉得厉害。终于,外面值夜的丫鬟听见了房间里的异动,匆忙进来,正看见主母像疯癫了一般磕着头。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丫鬟唤了好半晌,才将秦氏吓散了的三魂七魄聚回来。
如今房中因为有了丫鬟掌的灯,通亮起来。秦氏怯生生地环视了这房间一番,没有任何鬼影,也没有任何人迹。
她一把抓住丫鬟的手,惊惧地喊道:“闹鬼了,闹鬼了!”
丫鬟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平日里听丫鬟婆子说的鬼怪邪神听得多了,大半夜地见夫人这般神叨叨的模样,也跟着害怕起来。
近乎哭腔地问道:“夫人,那怎么办啊?”
秦氏见这夜色浓郁,坚信鬼怕光亮的她忙吩咐道:“把屋子里的烛全都点亮了,不不对,全府的都给我点亮了,现在就去!”
小丫鬟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妥当,但想着主母吩咐,也便不敢耽搁,赶紧唤来了其他丫鬟,开始忙活起来。
这一忙活不要紧,几乎全府都被折腾起来了。院子一大,话也就传得七拧八歪的了,有人说主母中邪了,有人说前院走水了
不管怎样,一时间全府上下的人几乎都聚在了夫人房前,等着看好戏了。
这里面也不乏始作俑者靳霄。他早就趁着这空档期回房卸了妆,换上了正常的衣服。
待他领着清瑶以及东宫带来的几个内侍赶到的时候,秦氏的房间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了。
众人往里望见自家主母浑身是血,额头都已经磕得差点露了骨头,都好奇起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靳霄低声喝退人群:“大半夜的,闹吵什么?知道的这是尚书府,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改行做菜市场了呢?”
说到这,靳霄转头看向秦氏身边的小丫鬟:“大半夜的,你大呼小叫干什么?夫人知道了,仔细扒了你的皮!”
小丫鬟没怎么见过娇软的大小姐动怒,也不十分畏惧,再想着身后有撑腰的,便大声回应道:“正是夫人吩咐奴婢的!”
靳霄看着一个奴婢,便有如此嚣张气焰,也知道舒曼这些年在家中的处境了,于是厉声喝道:“谁给你的胆子,跟我这么说话的?你做错了事,还想往夫人身上赖,来人,给我掌嘴!”
“林舒曼”平日里在林家,是个并不与世争斗的大小姐,没有几个人惧怕这嫡女,同样,也没几个人与她同心。
靳霄话音一落,全家的奴仆谁也不肯上前,毕竟这丫鬟可是秦氏房里的人,他们开罪不起。
可今时不同往日,除了林家家丁,站在这的,还有东宫带来的内侍。这些内侍平日里训练有素,也知晓这未来的太子妃,是他们的主子,于是几个小子听到命令,直接上前将那丫鬟扭到了靳霄跟前。
靳霄眉毛一抬:“难道还用我亲自动手么?”
一个机灵的内侍立即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抡起膀子直接就朝那丫鬟的脸上扇了过去。
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地上,还多了两颗沾了血的牙。
作者有话要说:
靳霄:给我能耐完了。(叉腰)
流窜在高速路上的作者终于在有网有电脑的地方码出了二更,有点晚了,小可爱都睡了么?
有个小可爱祝我后脑勺快乐,故罗寡闻的我竟然没看懂啥意思,特意去百度了一下哈哈哈。长知识了。
五一假期快结束了,祝出游的小可爱不堵车,祝在家的小可爱好悠闲~爱你们~

第四十五章 鸡血

原本作壁上观等着看好戏的家奴们一时间都明白了林家的风向了。
今非昔比, 眼前的大小姐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肉包子了,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生怕自己跟着倒了霉。
靳霄并不想树敌太多,目标也不是林家家丁,只需要杀鸡儆猴即可, 于是一挥手,示意内侍们松开了那倒霉丫鬟。
“女儿也是为了林家的规矩, 母亲不会怪我唐突吧?”
此时正值后半夜, 天色依旧黑漆漆的, 即便林家灯火通明,灯影下影影绰绰的阑珊处, 依旧令人恐惧。
靳霄这张脸,映在光晕之下,或明或暗,再加上她此刻教训人时的庄重大方的气质, 让惊魂未定的秦氏又生出了一种错觉。
好像王氏又来了。
秦氏的瞳孔骤然紧缩,喃喃道:“鬼你是鬼。”
靳霄见状,当机立断地对身边的内侍们吩咐道:“夫人这怕是中邪了,赶紧去准备黑狗血!”
内侍们对林家地形也不熟悉, 一时间犯了难, “这大半夜的,去哪里找黑狗呢?”
靳霄:“黑狗找不到, 公鸡也行,去杀几只公鸡, 把血送过来。”
厨房里干活的小厮倒是机灵,一听大小姐吩咐,也想好好表现一番,赶忙领着内侍们去杀鸡。
平日里干活干净利索的小厮,三下五除二地杀了五只公鸡,接了一小桶的鸡血,送了过来。
靳霄接过桶,毫不留情地泼到了秦氏的身上。血液的腥臭味从秦氏身上弥漫开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靳霄强忍着恶心凑上前来,问道:“好点了么?”
说完这句话,靳霄特地将脸凑到了秦氏耳畔,几不可闻的声音唤了句“妹妹”。
原本沉浸在自我的惊恐之中的秦氏还能保持最后的冷静,可这声妹妹一入耳,她彻底崩溃了。
满身是血的秦氏跌坐在地上,不住的打滚,一边滚一边哀求道:“别杀我,别杀我”
靳霄看向身后的家丁们,说道:“夫人这病得太重了,这点血恐怕不够啊。”
小厮机灵地回道:“还有,还有小半桶。”
靳霄接过这小半桶血,一把薅住了秦氏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脑袋提了起来。也不许旁人插手,直接将这血灌进了秦氏的嘴里。
一旁的家丁有人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阻拦,奈何内侍们已经有意识地将靳霄围在了中间,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秦氏被这股子腥臭味直接恶心得想要吐出来。奈何靳霄早已牵制住她的下颌,硬生生地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被恶心的,还是过分惊恐,秦氏终于在一顿挣扎之后,咽下了半桶鸡血,昏了过去。
经此一役,林家上下彻底对平日里不争不抢的大小姐有了改观。有人心底暗暗佩服,有人心底暗暗庆幸,但不管怎样,这样的大小姐不会在家中待太久了。
靳霄遣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家丁把秦氏拖回了房中,自己也洗漱了一番睡了。
躺在林舒曼从小长到大一直生活的房间里,靳霄大口呼吸着房间之内的空气,满满的,充斥着的,都是林舒曼的气息。
重生之后,靳霄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林舒曼的依赖感我越来越强了。他有时候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终于要名正言顺地和自己喜欢的女孩走到一起了。
哪怕用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荒唐方式。
但终于,他们要在一起了。
一早从北大营巡视回来的林擎英听闻了家中的荒唐闹剧,不由得怒火中烧,把家中的所有人都唤去了前堂听训。
靳霄好一番梳洗打扮之后,又磨磨蹭蹭地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首饰,而后姗姗来迟。
因为他知道,秦氏定然会比她还磨蹭的。
果不其然,今早的秦氏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脸色苍白,病恹恹的,强扑了些脂粉,让面色看起来红润了些,却依旧有气无力的。
林擎英双眉紧锁,怒目圆睁,喝到:“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们这般胡闹?还杀鸡取血,我用不用给你备下黑驴蹄子?”
靳霄不着急回答林擎英的问题,见他这苗头是针对自己的,便小嘴一抿,吸溜着鼻子,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滚落下来。
眼角鼻尖都泛起了粉红色,再加上一双雾气氤氲的杏眼,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父亲教训得是,曼儿不懂这些鬼神之事,平日里也都是听老人们说的。昨儿见母亲喊着闹鬼了,我少不经事,便出此下策了,父亲别生气了。”
靳霄虽然是个冒牌女人,但却比林舒曼这个正牌货更能看清形势。懂得适当退缩让步,以退为进,既博得了林父的同情,又轻描淡写地把锅甩给秦氏,这才是靳霄最聪明的地方。
林擎英一见女儿委屈巴巴的啜泣,心里一下子便酸软下来。一想到自己养这么大的女儿,以后便要彻底离家了,更是不忍,便安慰道:“别哭了,错也不在你。”
秦氏是个会看眉眼高低的,一听林擎英这话,赶忙应和道:“确实错都怪我,怪我。”
靳霄一面擦拭着眼泪,一面抽泣着问道:“母亲昨晚究竟看到什么了,怕成那个样子?”
秦氏没想到会这么直接,一时间哑然。她总不能说自己看见王氏了吧?只能尴尬地笑道:“许是树影子,我看错了吧。”
林擎英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训斥:“我们是什么家庭?最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以后再敢信口胡言,都怪我不客气!”
靳霄不等秦氏应答,先抢着回应:“父亲教训得是,孩儿以后一定谨记父亲教诲,知道不做亏心事的不怕鬼敲门。母亲您说是吧?”
秦氏的脸色更加难堪起来,有苦说不出的她赶忙转移话题:“老爷,昨儿晚上我想了好久,曼儿出嫁,是咱们林家的头等大事,怠慢不得。所以我想来想去,得给曼儿多置备一些嫁妆。”
说到这,秦氏从怀中掏出一厚沓纸票来,对林擎英说:“这些地契,是王姐姐来咱们家时带过来的庄子园子,这些年我都帮姐姐保管着,如今曼儿成亲了,我也该把这些地契都交给曼儿了。”
林擎英原本也想把王氏的遗产全都给林舒曼交代奈何不好开口。如今秦氏主动去提了出来,他也颇为欣慰,怒气也就散去了。
林擎英遣散了家丁们,靳霄看向身边的清瑶,清瑶意会,点了点头,便去办事了。
林擎英搓了搓手,满脸堆笑地看向“林舒曼”,却没有马上开口。
靳霄便问道:“父亲有什么要和女儿讲的,但说无妨。”
林擎英干瘪地笑了笑:“曼儿,你也知道,自打你上次小产,折腾这么一通,你妹妹这名声啊,彻底就是毁了。”
靳霄听着这话茬,彻底明白了昨日林静娴所言不虚,林擎英果然趁着这机会,想把林静娴送到东宫去。
靳霄心底暗暗想笑,你们这只管杀不管埋,只要有他在,还会有林静娴一天好日子过?
见“曼儿”眉头紧锁,林擎英赶忙解释道:“曼儿,你别怕,娴儿一辈子都不会比过你的。皇上只是许了她进东宫,你仍旧是太子妃,她”
靳霄冷冷问到:“我若是不同意呢?”
“曼儿,这是皇上的旨意,不容得我们同不同意啊。再说了你进了东宫,太子也会有其他良娣的。自家妹妹,多少还能照应一些。”
见“林舒曼”依旧不肯松口,林擎英继续安抚道:“曼儿,只要你点头同意她进东宫,父亲答应你,再给你加双倍的嫁妆!”
林擎英的话音未落,却听见门外传来乱哄哄的吵嚷声。靳霄心底一笑,清瑶办事还是可靠的。
一个小厮也顾不得挨骂了,赶紧跑了进来,禀报道:“老爷,二小姐,二小姐正在寻死呢,您快去看看吧!”

第四十六章 陪嫁

林擎英为了林静娴的婚事, 操碎了心, 好不容易求皇帝允了她跟着姐姐进东宫, 她又起幺蛾子。林擎英满腔怒火地往林静娴的院子走去。
秦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面心急怕女儿出事,一面又大气不敢出, 怕林擎英责怪,只能一溜小跑地跟在身后。
林擎英进门的时候, 几个丫鬟正架着林静娴的两个胳膊, 拽着她, 不让她轻举妄动。
“都别拦着我,让我死了算了。左右这个家也没人把我当嫡亲的女儿,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静娴趴在地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饶是已经被拽住了,还是死命地想要往墙的方向凑。
“都松开她!来, 让我看看,你打算怎么个死法?”
林擎英声如洪钟,威严地训斥道:“一整个家族都在为你奔波,你不知感恩, 反而在家中胡闹!我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丢人的东西!”
林静娴一见父亲这般厉声厉色, 也有些胆怯了,可转念一想刚才丫鬟们穿回来的话, 母亲竟然给姐姐置办了这么丰厚的嫁妆,恨得她牙痒痒, 于是心下一横,拍打着地面,哭丧道:“爹娘偏心眼,把财产都给了姐姐,这就是什么都不想留给我!你们做父母的这么偏心,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秦氏一听自己亲生女儿说出这样的话来,气得胸腔火辣辣的疼,奈何她此刻仍旧需要维护自己这不肖女,只能按捺住怒火,待以后再收拾她。
可林擎英却万般寒心,怒道:“偏心?为了你,我舍出一张老脸去求皇上给你赐婚,让你跟着你姐姐进东宫,你不知道感恩,还在这里指责父母?”
说到这,林擎英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他捂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脚下踉跄了几步。靳霄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差点跌倒在地的林父,赶忙将他扶到了椅子上。
喝下了一盏茶之后,缓了好半晌,林擎英才逐渐恢复回来。
林静娴趴在地上,一听说自己被赐婚入宫,登时便止住了泪水,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腰伤依旧未能愈合,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依旧没能站起身来。
秦氏看不下去了,忙道:“快把她扶起来,趴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林静娴喜上眉梢,全然忘却刚才趴在地上撒泼打滚时候的模样,刚一站起来,便趾高气昂地走到“林舒曼”的面前,满脸不屑地挑衅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姐姐,今后在东宫,我们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面对林静娴的宣战,靳霄的脸上无波无澜,他转头看向林擎英,问道:“父亲,这就是你刚才说的,自家妹妹,好照应?”
林擎英方才被气得差点丢了半条命,如今又被女儿打了脸,面色更加不好了,他指着林静娴怒喝道:“你姐姐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娘娘,你要感恩你姐姐如此宽宏大度!再敢说此大逆不道的话,仔细你的皮!”
林静娴打小生活在林府,便是被当做掌上明珠一般对待,林擎英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鲜少对她厉声训斥。如今他指着鼻子呵斥她,让林静娴心中不爽。
“父亲不必说此狠话,过了大婚,女儿就是东宫的人了。即便我不是太子妃,也是太子的女人,父亲想要打女儿,恐怕就没这个资格了!”
秦氏已经察觉到林擎英的嘴角都在颤抖了,赶忙想要上去劝解。奈何林静娴这话太过大逆不道,林擎英已经忍无可忍,一把推开秦氏,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给了林静娴一巴掌。
他手指都在颤抖,咬着后槽牙,说道:“很好,那我就趁着你还不是太子的女人,先打死你!”
就这样,林擎英的斥骂声,秦氏的求情声,林静娴的犟嘴声此起彼伏,像一出丑角满台的闹剧,在林府上演着。
靳霄冷眼旁边,脸上的神色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等着他们吵完闹完打完,才好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直到这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的兵部尚书实在没有了力气,被秦氏好说歹说劝回到椅子上坐下,林静娴的脸上已经被打了十几巴掌。
脸颊红肿得老高,眼睛哭得也肿了起来,一张原本姣好的美人面如今变成了猪头,只能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躲在秦氏身后。
可眼神之中,依然写满了挑衅的意味。
靳霄在这一刻,都有些佩服起曼儿的这个妹妹了,是什么给了她这么大的自信心,觉得自己只要进了东宫,就一定能得到“太子”的宠幸呢?
靳霄见闹剧告一段落,于是便知道自己该出场了,他轻轻走到林擎英身边,倒了杯茶递给林擎英,然后轻轻用手抚着林父的背,宽慰道:“父亲,您别动气,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林静娴却看不惯姐姐这副模样,恨恨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不就是想在家中多骗一点嫁妆么?左右我已经撕破脸了,爹娘,我今天就想问问,我的嫁妆,是不是也不能比她少?”
已经身心疲惫的林擎英正欲再度发作,却被“林舒曼”摁住了肩膀。
靳霄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嫁妆?妹妹,恐怕你想的,可真是有点多呢。”
说到这,靳霄转头问林擎英:“父亲,赐婚的圣旨在何处?”
“圣旨是传到北大营的,如今随你的赐婚圣旨一起,都供奉在祠堂了。”
靳霄点了点头:“去把圣旨请过来,我要看一看。”
林擎英:“你什么意思,为父还能骗你们不成?”
靳霄赶忙安抚林擎英:“父亲莫急,我只是想看看圣旨,没有任何意思。”
内侍去取圣旨的这段时间里,林静娴冷言冷语地讽刺了“林舒曼”好一会,靳霄也明白她这是自诩有恃无恐,就打算在这林府撕破脸,破罐子破摔了。
靳霄安安静静地等到了圣旨,看过之后,又让内侍恭敬地送回了祠堂。
“父亲,圣旨上说的是,许林家嫡女静娴,随长姐林舒曼,同入东宫。”
林擎英不知道“林舒曼”这话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而我的赐婚圣旨上,可是明确写着,我为太子妃的。”
林擎英又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
“所以,皇上只是准许妹妹进东宫,而未封赏妹妹任何等次,说白了,你只是随我嫁过去的一个人,你,也是我嫁妆中的一部分罢了。”
蔺朝旧制,妻为贵妻,妾分贵妻与贱妾,贵妾尚且有些尊严可谈,都不可与妻同日而语,贱妾则不过是物件一般,毫无地位可言。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许多地位还比不得贱妾的人,比如通房丫头,比如陪嫁丫鬟。她们的存在,与秦氏为林舒曼准备的六十六口大箱子一样,甚至都算不得一个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想要打骂变卖,都由女主人一人说了算。
此刻靳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他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拍了拍林静娴的肩膀,居高临下地吩咐道:“后天就是大典了,你作为我的陪嫁丫鬟,也该学一学日常的礼仪和规矩了。到了东宫,手脚麻利些,别叫皇家看轻了我们林家,说我们带去的人,都是绣花枕头,不中用。”
说到这,靳霄仿若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唇。
“瞧我说的,不严谨了。绣花枕头,起码还漂亮呢。你看看你现在这猪头,啧啧啧哎,林家的脸面啊,彻底就丢尽了!”
林静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大张着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待到她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拽着靳霄的裙角,哭泣道:“姐姐姐姐求您了,妹妹错了,求您饶了妹妹吧。我好歹也是林家嫡女,做陪嫁丫鬟,这太不合适了!”
靳霄从林静娴的手中把裙子拽了出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东宫,你可不能再提起你是林家嫡女的事情了。在东宫,无论是谁,都是太子的人,你说是不是?”
说到这,林擎英又想起了林静娴方才所言的她即将是太子的女人,于是刚熄灭的怒火又冒起了头,冷哼了一声,道:“你能进东宫,老夫也算是费尽心思了,至于你能在东宫活得如何呵呵,希望如你所愿,各凭本事吧。”
说到这,林擎英顾不得林静娴与秦氏的哀求和痛哭,转身拂袖离开了。
靳霄精致的小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露出两颗小虎牙,道:“我早就吩咐清瑶把我要带过去的几个陪嫁丫鬟的衣服都做好了,统一的衣服,到了东宫好看些,一会我会让清瑶送过来的。”
靳霄蹦蹦跳跳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又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回头嘱咐道:“哦,对了,你一定要和清瑶处好关系,你们这些人都归她管的。以后呀,你就叫她清瑶姐姐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宫中如期将婚服送到了林家,同时也送来了尚仪局的典仪师,给“林舒曼”详详细细地讲解了一番大婚的礼仪。
靳霄虽然一直身在皇家,对礼仪颇为了解,可前世的他却至死也没能举行一次大婚典礼,对于这一切,与林舒曼一样都是新鲜的。
他一面学着怎么走路,怎么行礼,怎么说话,一面心中暗暗猜测,此刻的林舒曼,是不是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对于大婚,是不是同样带着期冀?
在林家住的最后一晚,沐浴梳洗后的靳霄叫来清瑶,为他更衣换上了大婚的服饰,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自己的妆容,心中犹如有一只迷失在深林之中的小鹿,新鲜而又恐惧地四处乱撞。
一旁的清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靳霄不解,问她在笑什么。
“婢子笑小姐,满心满眼都是太子殿下。您放心吧,这等美人,绝世罕有,太子殿下啊,一定把您捧在心尖上!”
靳霄自己就是太子,清瑶的话自然不能安慰到他。可他还是对着镜子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喃喃低语问道:“她真的能把我放在心尖上么?”
清瑶不解其中意,但却笃定地点了点头:“一定会放在心尖上的。”
好,曼儿,若你把我放在心尖上,此生,我定然不负你。

第四十七章 一更

大婚当日一早, 天还蒙蒙亮, 整个林府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大小姐房中已经开始梳洗打扮了起来, 靳霄被几个侍女折腾得晕头转向,可偏偏却又精益求精,容不得自己有半分瑕疵。
说到底, 此时他“自己”,便是前世一直渴望不可得的心爱女人, 他要她是这世上最美的一朵娇花, 惊艳整个王朝。
可一墙之隔的二小姐房中, 自然是另外一番景象。隔着老远,便听见了秦氏那呼天抢地的哭声, 扰得今夏我心烦气躁。
“清瑶,你去西院看看,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这是成心找不痛快是么?”
清瑶伶俐, 到了西院后撩开门帘,看见秦氏正搂着病恹恹的林静娴哭个没完,于是杏眼圆睁,责备道:“夫人, 今儿好歹是大小姐的大喜日子, 也是咱们林家光宗耀祖的日子,您不去张罗主事, 在这哭哭啼啼的,传到宫里, 岂不成了笑话?”
秦氏搂着林静娴,此刻的林静娴已经换上了清瑶送来的陪嫁丫鬟的统一服装。因着这身衣服太小了,林静娴穿着不甚合身,布料紧紧地包裹着林静娴的身体,把身材的缺陷暴露无遗。
可丑与不丑都是次要的,更为主要的是,布料直接摩擦着林静娴还未长出新肉的腰伤,每动一下,都要拉扯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秦氏朝清瑶啐了一口,骂道:“你这黑心肝的,故意排遣我儿,明知我儿身上有伤,还送来这么小的衣服!”
清瑶大眼睛一转,也不愠怒,依旧好言好语地回道:“夫人这话说的,就是冤枉奴婢了,衣服是早就按照大小姐陪嫁的身材订做的,可谁知道临时让二小姐替换了一个?”
说到这,清瑶看了一眼趴在秦氏怀中哭泣的林静娴,继续道:“怪只怪二小姐长得膀大腰圆,比寻常女子粗壮些,只能委屈她一下了。”
一听“膀大腰圆”,林静娴彻底坐不住了,指着清瑶正打算张口就骂,却被清瑶打断了。
“二小姐,我劝你留点力气,今天主子八抬大轿,咱们可得走到东宫。到了东宫,咱们还得伺候小姐洞房,到了晚上”
说到这,清瑶话锋一转,抬起她骄傲的小脑袋,“趁着主子们睡了,我得和你们这些人再嘱咐几句,尤其是你,平日里没干过活,可得好好听着。”
清瑶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到了东宫你可就不是什么林家二小姐了!与我们这些奴婢并无两样,甚至我还是你的头头,想要混得好,还得看我的脸色。
林静娴一听,眼泪更加止不住了,一把将脑袋埋进了秦氏的怀里,哭丧道:“娘,我不去了,我哪儿也不去了”
清瑶嗤笑一声:“二小姐,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你们求圣上让你入东宫的时候也不是这幅模样吧?你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你当四海之内,都是咱家夫人呢,都能惯着你?”
秦氏一听一个丫鬟都敢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训人了,便气不打一出来,可刚要发作,突然想起娴儿真的到了东宫就要仰人鼻息,听这丫鬟差遣了于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强挤出一抹笑意。
“娴儿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还得靠姑娘照顾她呢,”秦氏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金光锃亮的金条,放在了清瑶手中,“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快收下吧。”
清瑶双手交叉,轻轻往后一退群正好退到秦氏够不到的地方。
“夫人,您别难为我,小姐知道了还不要我小命?您要真为了二小姐好,就劝她以后少说话多做事,大小姐心善,兴许一高兴,能给她个名分呢?”
说罢,清瑶往外走去,突然又想起来,吩咐道:“你们也快些,别的奴婢都在侍奉,小姐开恩许你多待一会,也别太迟了。一会就要列队搬箱子了!”
按照蔺朝典仪,储位太子大婚,太子先随民间习俗八抬大轿到女方家接亲,先去太庙祭祀天地,而后入宫朝见帝后,最后才是回东宫,入洞房。
画好了妆的靳霄暗搓搓地焦急坐在轩窗之下,时不时地问身边的侍女什么时辰了。
正赶上清瑶从西院回来,撩开帘子笑:“小姐,您也太心急了,以后要住一辈子呢,不差这一会。”
“西院怎么样了?”
“作呢,哭得跟死了亲娘似的。小姐,如今咱们也扬眉吐气了,夫人刚才竟然给我一条小金鱼,让我照顾二小姐。”
靳霄挑眉:“你收了?”
清瑶赶忙摇头:“奴婢可不敢,小姐,奴婢哪是这种人呢?”
靳霄却白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傻,不拿白不拿。哎,笨死了。”
吉时一到,“太子”如期到林家来接亲,靳霄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带着盖头,上了轿子。
而林家为“林舒曼”准备的所有嫁妆,都被林家家丁抬着,跟随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往太庙的方向走去。
其中自然包括林家陪嫁的三十个丫鬟,有清瑶,也有林静娴。
林静娴走在队伍的最后,每迈一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可却偏偏不敢被落下,只能忍着疼,小碎步跟着。
不多时,便疼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心头一酸,眼泪不争气的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管事的清瑶看见了,怒斥道:“赶紧擦干眼泪,大喜的日子,你也不怕晦气!让殿下看见了,仔细你的小命!”
一直到了太庙,举行了繁琐的仪式之后,“太子”才能亲手摘下“太子妃”的盖头。
就在红纱被揭开的一瞬间,林舒曼看见了眼前一身红装的女子,与前世自己最美是的样子别无二致。
可此时的“林舒曼”却是满心满眼的,真真实实的幸福。
林舒曼的心头酸软,眼眶都红了起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四十八章 命运

太庙之中, 所有的典仪与宫人全部屏住了呼吸, 等待着红纱被揭起的一瞬间, 看看遮掩着的这张脸,当是怎样的绝色。
新娘子朱唇抿笑,眸子流波婉转, 眼角睫尖都仿若挂着万种风情。如羊脂玉一般洁白的肤色,又恰到好处地透出一抹自然的红晕。即便是在宫中见惯了百花争艳的宫娥们, 也不免心中暗暗生叹, 这才是人间真绝色啊。
而矗立一旁的“太子”, 则是雄姿英发,面如冠玉, 身型魁伟,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傲人芳华。
不得不说,真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绝配碧人。
太庙森然,站在这里, 仿若能够贯通古今一般,不由地让人生出一股苍茫浩荡的慷慨之意。
两个人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深情对视着,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两位新人的情深意重,唯有二人自己才明白, 这是怎样一番生死与绝望之后, 才走到了今天。
靳霄身上的华服裙摆逶迤拖地,靳霄伸出纤细玉指, 想要拽住宽大的裙摆。就在这时林舒曼也看到了他的不便,伸手想要帮忙。
二人就在这一刻指尖相处, 皆是冰凉。
林舒曼我住了靳霄的小手,二人又一次相视一笑,竟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有我在,别怕。”
就这样,“太子”一路与“太子妃”手牵着手,走完了接下来的所有祭奠流程,而后进宫拜谒帝后,在听完了帝后的一番嘱托之后,一对新人才要到大婚的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
回东宫,入洞房。
折腾了整整一天,到了东宫时候,已然天黑了,清瑶指挥着侍女与内侍们准备热水,为二位主子沐浴更衣。
换下了宽大长袍的靳霄坐在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林舒曼不解:“想什么呢?美滋滋的。”
“我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男人,真是惊为天人。”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是,一会这么好看的男人要了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靳霄没有说话,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掌心浸出一层细密的汗来。他眼眸低垂,突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咬着下唇暗自思忖,该来的总会要来吧?
林舒曼喝了口茶,身姿绰约的倚在床头,看着靳霄这娇俏又害羞的样子,颇为好笑。
“哎,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靳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林舒曼便走上前,想要掰开他那已经快要抠到肉里的手指,却发觉他手心之中,紧紧攥着的,还有一颗晶莹剔透的骰子。
应该是上好的脂玉雕琢而成,林舒曼不解释何意。
“我问你,咱们两个,可有过什么定情信物?”
林舒曼思忖,“有啊,刚重生那会,你说的,那对耳环。”
靳霄撇了撇嘴,“那是咱们两个达成联盟的合作信物,我说的是定情信物。”
林舒曼捡起他手中的骰子,对着烛光好一番端详,问道:“所以,这是你要给我的定情信物?”
“嗯。”靳霄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猜猜什么意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噗,你还真文艺,我可想不出这么附庸风雅的话来,”靳霄突然凑上前来,把小脑袋放在林舒曼平铺开的掌心上,抬着一双扑闪闪的大眼睛问道:“你信命么?”
“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为什么?”
“我总觉得,命运再去一次次把你我推到一起,哪怕错过,可兜兜转转,你我已经分不开了。”
说到这,林舒曼用另一只手为靳霄捋了捋额角的碎发,宠溺地一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再信一次命运?”
“什么意思?”
靳霄起身,举起那枚骰子,问道:“如果换不回去,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吧?表面恩爱夫妻,背地里还得靠摇床撑着。”
林舒曼想到那晚摇床的经历,就有点想笑,可眼前有她有更紧要的事要想明白。靳霄说得没错,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耗着。
“我说过,这一切都听从你的意思,在你我做不到心甘情愿地放下以前的时候,我不会去勉强你的。”
“那我们不妨,看看命运打算让我们何去何从吧。”
说到这,靳霄将骰子扔到了茶盏之中扣在了桌上。
“双数,我们今晚就在一起。单数,我们就维持现状。”
靳霄正要将茶盏摇晃起来,却被林舒曼的大手一把扣在了桌上。她的神情没有了方才的那般和颜悦色,而是多了几分愠怒,透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现出来,让人生出几许怖惧来。
她欺身向前,居高临下地将较小的身躯换在自己的臂膀之中,声音低沉而略带责备。
“我说过了,我只想听你的决定,而不想相信什么命运。”
贴得很近的两个人,因为紧张,心脏都在扑通扑通乱跳着。靳霄感觉自己的心脉都快要爆炸了一半,却又依然冷静而轻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决定呢?如果我真的打心眼里抗拒,我又何需拿出这个骰子来呢?”
林舒曼苦笑,不知不觉间,她发现两个人好像真的互换了身份一般,靳霄越来越适应起做一个女人,而且越来越能将她拿捏得恰到好处。
“好,听命运的。”
靳霄手腕轻颤,晃动起了茶盏,两个人虽然脸上都是风平浪静,实际上都屏住了呼吸。
“开吧。”
靳霄深吸了一口气,将茶盏拿开。骰子上赫然显示着一颗猩红的点,没错,就是一。
单数,维持现状。林舒曼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心情是怎么的,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靳霄对着那个骰子看了许久,问道:“你记得我刚才问你什么问题了么?”
“什么问题?”
“我问你,信不信命运。而你,却没有问我,相不相信命运。”
林舒曼颔首,微笑着陪他玩着这个无聊的幼稚游戏,掐着嗓子问道:“那你信不信命呢?”
靳霄果断地将骰子翻转到了六,砰地一声扣在了桌子上。
“你信,我不信。”
林舒曼还在被靳霄的耍无赖行为而目瞪口呆,温润的唇直接堵住了她张开的嘴。
情、欲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席卷而来,靳霄不再畏首畏尾,攀附上林舒曼的肩膀,同时也大胆地将舌头探了出来。
就在林舒曼感觉燥热传遍了自己的四肢百骸,终于聚到了自己的小腹的时候,她下定决心,放下一切,将彼此交付。
她揽过靳霄的腰肢,将他一步步逼向了床榻,可就在她即将伸手触碰靳霄的肌肤的时候。
靳霄却突然将她推开了。
巴掌小脸皱巴着,仰天长叹一声,最终把脸埋在了枕头之中。
这一次,靳霄彻底绝望了,因为他突然感觉到身下传来了一阵暖流,旋即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不明就里的林舒曼觉得靳霄还没适应好,于是讪讪地笑了一下:“没事,我能理解。”
枕头中传来了呜咽的声音。
“不,我这次,信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总这样急刹车,很伤身体的!

第四十九章 温泉

林舒曼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你这会儿想起来信命了, 刚才撩拨我干什么?“”
靳霄怯生生地把枕头从脸上往下拽了拽, 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向跪坐在床上的林舒曼。此刻的她青筋暴起,双手攥着拳头, 即便身上的衣衫宽大,依然能隐约看到林舒曼身体的异变。
靳霄咬着枕头的一角, 有些不好意思, 又有些害怕, 问道:“你有反应了?”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恨恨地回:“废话。撩了火又不管灭, 靳霄,好歹你也当过男人,有你这么缺德的么?”
靳霄刚才还被突如其来的月事搅和得心神不宁,可一见林舒曼的窘迫样子, 也便将哀怨抛诸脑后了,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林舒曼见他嘲笑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要上前推靳霄一把, 却发现自己现在根本动弹不得。哪怕一丝一毫的移动, 都会让身体更加敏感。
林舒曼近乎带着哭腔问道:“我该怎么办啊?你倒是给我出点主意啊!”
见靳霄依旧不说话,林舒曼彻底崩溃了, “你以前一定碰到过这种情况吧,你都是怎么解决的?”
靳霄咬着下唇, 想了想:“通常,男人们可能会用手来解决。不过你可能也不屑于此的,还有个办法用水冷静一下,可能会好点。”
林舒曼咬着后槽牙,用手指了指靳霄,起身,便要朝后花园的温泉池走去。
靳霄坐在床上,对于今晚的种种,还是颇有些懊恼的,想来自己也对这一晚准备了许久,最后出了这么尴尬的岔子,着实是可惜了。
他唤来清瑶,为他找来了月事布条,又换好了衣服。特地嘱咐清瑶一定把这些带血的衣服收拾干净了,却莫让旁人瞧见了。
他朝着门外地夜色看去,问道:“太子朝后院去了?”
清瑶一愣,摇摇头:“没瞧见太子殿下啊,也没听见他唤人。”
靳霄一想,是了,林舒曼此去后院的温泉池,为的就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可能让人看见自己的尴尬处境呢?一定是自己一个人,摸黑去的。
想到这,靳霄突然想起清瑶那日所说的话,曼儿平生最是怕黑,她自己一个人走到后院,这得吓成什么样子啊?
靳霄赶忙叫清瑶提来一盏灯笼,又屏退了所有人,朝着后院的方向寻过去。
一路上,靳霄都在小心翼翼地寻觅着林舒曼的身影,生怕她因为太过恐惧,躲在哪个角落,不敢动弹了。
已然夜色澜珊,再加上秋风萧瑟,已经有了缠绵入骨的冷意,根本没人会往温泉方向来。所以连个值夜的小内侍都没有,除了惨白的月光挂在空中,让林舒曼不至于像个瞎子一般,剩下便再没有了任何光亮。
林舒曼一路咬着牙,不敢回头,也不敢张望,只能一门心思走向那温泉的方向。说来也怪,这么冷的天儿,又加上极度的恐惧,却没有让身体的异变消失,反而周身发热,更加敏感起来。
林舒曼终于摸着黑下了水,温热的泉水环绕在林舒曼的肌肤周围,仿若有着魔力一般,瞬间洗去了身上的疲惫,也让身体的异动消减下来。
周围树影婆娑,在怕黑的人眼里,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林舒曼索性眼睛一闭,靠在池子周围的岩石上,安安静静地享受着温泉带来的舒适感。
困乏了许久的林舒曼就这样昏昏欲睡起来,突然感觉头顶上有着轻柔的压力传来,很显然,是有人给她在按摩。
那双手顺着林舒曼的脖颈向下慢慢滑动,轻飘飘的,带着满满的挑逗意味。
方才因为身体的接触而有了反应的林舒曼刚冷静下来,再一次被触摸,她第一时间便从池子中弹起了,回头低声道:“天这么冷,你穿得还少,怎么还出来了?当心肚子疼”
林舒曼絮絮叨叨的责备还没说完,她眯着眼,借着树影下斑驳的月光,勉强才看清眼前人的脸,根本不是靳霄,而是穿着婢子服侍的林静娴。
尽管林舒曼下水的时候穿了薄薄的白色里衣,但因为浸泡了水,她猛地起身的时候衣服还是贴在了身上,将此刻“太子”那修长孔武的身材展现无遗。
林舒曼赶忙又坐回了水中,怒喝道:“你怎么会在这?谁许你来的?”
林静娴一福身,轻柔娇媚地回道:“娴儿今天见月色正好,便到后院来赏月了。正碰见殿下在此休息,娴儿便想为太子按摩一下,消减一下大婚的劳累。”
林舒曼被她这造作的神色恶心得够呛,问道:“谁问你这个了?本宫问你,你为什么会在东宫?”
林静娴突然向前走来,一面走,一面将自己身上的衣衫罗裙轻轻褪去,最终同样只留下一见里衣,朝水下走来。
林舒曼此刻身体依然敏感,最怕肢体接触,于是不自觉地往后躲了几步,怒喝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本宫要了你的命!”
林静娴却仿若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依旧媚气十足地朝着“太子”的方向走来,试图用自己湿透了的身体,贴过去。
“是皇上亲赐奴婢进东宫来服侍您的呀,殿下,您怎么忘了呢?”
林舒曼伸出了一根玉指,直接大胆地朝“太子”的胸口处点去,“殿下,让娴儿好好服侍您一番,可好?”
林舒曼看着林静娴此刻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
而对于眼前人毫无了解的林静娴竟然以为这是“太子殿下”与她只见的调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殿下,您可真坏。”
林舒曼手掌着力,另一只手按向林静娴的肩膀,而后脚下一勾,直接将林静娴的胳膊背到了身后,将她押住,动弹不得。
并不知晓林静娴入宫的林舒曼忿忿地将林静娴的脑袋彻底按在了水里,道:“那你就替本宫先试一试,这水温如何吧。”

第五十章 衣服

靳霄带着清瑶, 一路磕磕绊绊向后院走来。
刚一靠近温泉, 透过层层树影, 靳霄便看见一席颀长的身形正弓着背,站在池子当中。而身下的池水翻腾起一阵阵的波浪,涟漪四散开来, 爱月光下闪着金波。
靳霄突然想起方才林舒曼在房间之中的异动,再看此刻水花的翻腾, 脑子之中第一个闪现的念头就是, 难道曼儿正在水中解决问题?
一想到这, 靳霄赶忙别开脸,用手捂住清瑶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那个咱们回吧, 一会你去给殿下送个氅子来,等他回房时候好披着。”
就在靳霄决定转身便走的时候,身后的水花声越来越强,而且隐约可以穿来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靳霄脚步一顿, 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赶忙朝着林舒曼所在的方向奔过去,奈何花园之中的青石板是错落设计,还没跑两步,便被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跤, 摔了出去。
骤然失去平衡, 让靳霄无意识地叫喊了一声,而这声叫喊, 把已经杀红了眼的林舒曼,唤醒了过来。
从仇恨之中抽出三魂七魄的林舒曼倏地一松手, 求生欲极强的林静娴从水中钻了出来,疯狂地咳嗽着,满面惊恐地往池子后面退去。
被清瑶扶起来的靳霄甫一抬头,借着苍白的月光,正看见林舒曼站在池子之中,被湿透的衬衣勾勒的胸肌在拼命地起伏着,喉结上下滑动,脖颈处青筋暴起。
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靳霄的方向。
靳霄知道,她一定在极力克制。
温泉氤氲的水汽蒸腾着,林舒曼静静地站在水中,看着远处一具娇小的身躯,透过层层雾霭,娇弱却又坚定地向她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副体格已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林舒曼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依然可以浇灭心头焦躁不安的怒火,瞬间便变得安心下来。
原来无论变成了什么模样,他依然是她的卫士,于千山万险之后,踏马而来。
靳霄想要进入池水之中,抱一抱她,林舒曼突然想起靳霄此刻正来月事,便赶忙伸手阻拦道:“别别别进来!”
靳霄本能地反应以为林舒曼的身体还在亢奋期,怕他靠近,于是站定在池边:“你别激动,我不过去,你缓一缓。”
林舒曼摇了摇头,低声沉吟:“我是怕你沾水,着凉。”
靳霄转过头,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林静娴,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还没等回话,林舒曼便开口了,冷厉地问道:“是啊,她怎么在东宫?”
靳霄:“今上下旨,准许她随我一同入东宫。她与清瑶她们一样,是我的陪嫁丫鬟。”
说到这,靳霄转过头看向清瑶,语气之中略带责备地问道:“你就是这么管你的下属的?”
清瑶知道这火不是冲自己来的,可她也会看脸色行事,知道“太子”此刻心情不好,赶忙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回应道:“奴婢知错了。方才奴婢正在给从家里带过来的丫鬟们讲事,听见小姐唤我,我便离开了,谁成想她自己一个人跑到了后院来了。”
林舒曼见清瑶这般大气不敢出,便挥了挥手道:“罢了,错不在你,去给本宫取来个氅子。”
清瑶一走,林舒曼看向一旁的靳霄,说道:“这水温热,舒服得很,你身体不舒服,不便下水,你坐在池子边上泡泡脚也好啊。”
说到这,林舒曼看向站在池边瑟瑟发抖的林静娴:“你不是和本宫说会服侍人么,会按摩么,来,下水,给曼儿按一按脚。”
靳霄光洁的玉足在水中欢快地翻腾起浪花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容,林舒曼则坐在不远处看着靳霄此刻娇俏而天真的脸庞,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唯有林静娴蹲在水中,咬着牙,大气不敢出地准备给“林舒曼”按摩脚。
可偏偏靳霄不如她所愿,总是扬起水花,溅得林静娴满脸都是水。
终于,闹腾累了的靳霄把脚伸向了已经快睁不开眼的林静娴,一面享受着足底按摩,一面对林静娴说道:“圣上仁慈,准你进东宫,是因为我是太子妃,而林家是我大蔺朝的忠臣世家。可你也要知道,正是因为你品行不端,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才会沦落到只能做陪嫁丫鬟的地步。”
说到这,靳霄顿了顿:“你要知轻重,知身份,别做那些没用的梦,太好的梦,醒了会很惨的。”
林静娴的眼中,写满了对“林舒曼”的恨意,却又是敢怒不敢言。这番话对她并没有太大的警醒作用,可靳霄却清晰地感觉到旁边的“太子”,因为这番话,而登时打了个寒颤。
靳霄侧过脸,问水中的林舒曼:“怎么,冷了?”
林舒曼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来,虽然是笑意,可靳霄仍然透过这笑容,看到了浓浓的,无法散去的阴翳。
“本宫不冷,曼儿你坐在岸上,冷不冷?”
靳霄被这么一说,还真觉得有些冷了,于是抱怨道:“这个清瑶,手脚也不知道麻利些,还没把氅子取回来。”
林舒曼看了一眼靳霄,又看了一眼方才林静娴下水前脱下的衣服,道:“曼儿,你若是不嫌她脏,就先把她的衣服披上吧,等请清瑶回来,你再换回来。”
靳霄当然嫌弃林静娴,可他着实又看不惯林静娴这般厚着脸皮就敢往男人身上贴的恶心做派,于是伸手捡起了林静娴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嘴角还不忘露出狡黠的笑意。
在月光之下,像极了吃人魂魄的鬼娃娃。
很快,清瑶回来了,这木鱼脑袋的小丫鬟忠心是忠心,却偏偏是个死脑筋。让她取一个氅子来,就真的只取了一个来。
林舒曼从水中起身,披上了氅子,走到靳霄的跟前,拦腰将靳霄从地上抱了起来,拦在怀中,小心仔细地把靳霄整个身体放在了氅子之中,还不忘检查一下,脚千万别露了出来。
靳霄脱下林静娴的衣服,扔给了一旁的清瑶,细声细语地道:“刚才把妹妹的衣服沾上水了,弄脏了,不能要了。你拿回去,找个婆子,送她了吧。”
说罢,林舒曼便抱着靳霄,领着清瑶回了寝宫。
只留下连衣服都被拿走了的林静娴,一个人站在水里,瑟瑟发抖。

第五十一章 挑拨

靳霄窝在林舒曼的怀里, 看着水滴顺着林舒曼额角的发丝一点一滴地滚落下来, 沿着紧实的下颌线, 摇摇晃晃地就要落在锁骨处。
靳霄不知道自己脑子为什么一瞬间断了线,原本靠在林舒曼身上的小脸突然向前凑了一凑,粉红的舌尖一伸, 把那滴水,舔进了嘴里。
林舒曼仿若被电击贯穿了全身一般, 脚下突然一顿, 跟在身后的清瑶差点直接怼在她身上。
“你干嘛?”林舒曼眉头微皱, “想自己下来走?”
靳霄感受到了林舒曼此刻强忍着的戾气,赶紧乖巧地缩了回来, 等林舒曼把他放回了床上,才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心情这么不好?”
林舒曼摇了摇头,脱掉氅子,换了身干爽的里衣, 躺在了靳霄身边,却一直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靳霄折腾了一晚,也着实累了, 帮林舒曼盖好了被子, 自己也窝在角落里,浅浅地入睡了。
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 靳霄突然感觉自己身下的床榻有了微微的颤动,迷糊地睁眼, 看见身旁的人依旧背对着他,姿势一点都没有变。
只是一直在颤抖。
靳霄屏住呼吸,静静听了片刻,才明白一旁的林舒曼一直没有睡,而是在偷偷抽泣着,于是他侧过身,从后面揽住了林舒曼的腰,把身体贴在林舒曼此刻宽阔的后背上。
“怎么了?咱们两个大喜的日子,不开心么?”
林舒曼见靳霄醒了过来,赶忙擦干泪水,瓮声瓮气地回应:“没有,开心,别多想,睡吧。”
见她依旧这般逞强,靳霄只能伸出手,用力掰过林舒曼的身子,林舒曼也只好与他四目相对。
这时靳霄才发现,林舒曼的眼睛都已经哭肿了。
见靳霄已然看见了她最脆弱的样子,林舒曼反而彻底释怀了,一点一点地凑过去,把脸埋在了靳霄的怀里。
靳霄抚了抚林舒曼的头发,问道:“怎么了?想家了?想你娘了?还是”
林舒曼脑袋如拨浪鼓一般摇了摇,抽噎道:“靳霄,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活着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
靳霄被问愣了,试探性地回答:“东宫呀你怎么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我,是真实存在的么?”说到这,林舒曼压抑的情绪彻底释放了一般,抽噎得更加厉害了。
“我们明明已经死了呀,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我们会互换了身体,我为什么要变成一个男的?”
林舒曼的泪水把靳霄胸前的衣襟都湿透了,靳霄想了很久,身在局中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思来想去,靳霄叹了口气:“曼儿,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我搂着你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这是我前世穷尽一生,都没有求来的。”
林舒曼把头抬了起来,挂着泪珠的修长睫毛,与这张原本属于男人的刚毅面庞,有些违和,可靳霄却没有丝毫笑她的意思,继续道:“所以我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为了真实而幸福的生活,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靳霄坚毅的目光感染着林舒曼,让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个角落,也照进了一丝阳光。
“是不是我今天说,太好的梦别信,你才难受了?”
林舒曼抿嘴,点了点头。
“我怕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幻梦。”
靳霄又一次把她搂进了怀里,轻轻揉搓着。
“哪怕是梦,我们也值得了。”
林舒曼就这样在靳霄的怀里睡了过去,感觉好像还没睡多久,便听见门外有人轻轻扣门,在低声唤着:“太子殿下,太子妃,该起床了,今日得进宫面圣谢恩呢。”
还在浑浑噩噩没睡醒的二人洗漱装扮之后,匆匆赶往了皇宫,可饶是一路上快马加鞭,还是有些晚了。
待夫妻二人到了皇宫,帝后已经端坐在案前,等候多时了。
靳霄作为新妇,按照流程为帝后分别斟茶,皇帝对于太子迟到的事情颇有些怨言,但当着太子妃的面,最终也没有发作。
皇帝离开后,皇后拉着“太子妃”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当初霄儿说中意了林家嫡女,本宫就打心眼里赞成,如今哪,真是越看越好看。”
说到这,皇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子”,笑道:“你可得对人家姑娘好好的,再不能胡作非为了。”
林舒曼想着皇后娘娘看错了人,却又不能说出口,于是便笑着应道:“谨遵母后教诲。”
“你呀,就是嘴上说得好,什么时候真的把母后的话放在心里了?本宫问你,你们两个进宫拜谒都能晚了,你是怎么想的?”
林舒曼见皇后娘娘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也就打哈哈地笑道:“这不是昨晚太累了,今儿就起晚了么?”
皇后一听这话,也没想到儿子会说得这般直接,于是抿嘴笑了半晌,脸色都泛起了潮红。几度欲言又止后,才开口:“也是,你们俩也真的得抓把劲,努努力了。”
说到这,皇后又拍了拍“太子妃”的手,感慨道:“你真是个识大体的好姑娘,霄儿胡闹,和那烟柳有了孩子,可毕竟这也是皇嗣,也要保住了你说是不是?”
靳霄对于林舒曼想将那路人的孩子养到东宫的事情,刚开始是颇有些怨言的。可后来仔细思量,他们二人此刻关系如此微妙,很长时间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而曼儿又那么喜欢孩子。
既能救了苏小雅,又能救了那可怜孩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皇后继续说道:“不过曼儿你放心,有母后在,说什么都不会让那歌姬进东宫的。等孩子一生下来,本宫就让她滚得远远的。”
靳霄巧笑嫣然,开口道:“母后,小雅诞下皇子,也算是有功一件,我们不留她在东宫,是为了皇家颜面。可是我们也得给她找个好去处,也不枉她为殿下付出一回。”
皇后见“太子妃”这般大度,更是喜上眉梢,问道:“那曼儿的意思呢?”
靳霄:“听太子殿下说,蔺朝首富颜司明的独自颜若卿,倾慕这小雅已久了,将二人赐婚,倒是成全了这二人。”
“颜若卿,”皇后若有所思,“这孩子我认得,是霄儿的伴读。颜家虽然不是官宦世家,也是豪门大户,不行不行,娶个歌姬进门,不是委屈了这孩子么。”
林舒曼:“母后,孩儿与若卿相交甚深,确实知晓他对小雅有意。母后若是给小雅一个正经人家的名分,赐婚到颜家去,颜家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话在理,即便是个屎壳郎,被御笔亲封过,人们也不敢嫌弃了,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皇后点了点头,突然又赶忙抬头,佯装啐了一口,骂道:“不肖的东西,明知道好兄弟喜欢这姑娘,还下手?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靳霄在一旁听罢,抿嘴笑了好半晌。一脸挑衅地看向林舒曼,眼神之中很明显的写着皇后刚说过的那句话“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就这样,三人高高兴兴地聊了半个上午,皇后也乏了,便让二人退下了。
刚一出皇后寝宫,靳霄便含笑低语:“听见了么,皇后娘娘都说了,让你我二人,多努把力呢。”
林舒曼也毫不示弱:“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下次你要再临阵逃脱,我就给你拿锁链锁上!”
靳霄一想昨晚,确实是他的责任,也就没脸再瞎撩拨了,于是噤声跟在林舒曼的身后,等着出宫。
就在即将抵达宫门的时候,突然看见刚刚进宫拜谒的三皇子和七皇子。
二人全都守规矩地恭敬拜见了太子与太子妃,还说了好一番恭祝的话语。倘若不是前世今生对这二人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肯定会被这道貌岸然的外表所蒙骗了。
靳邈盯着此刻华服着身的“太子妃”,心里是颇有些酸涩的,毕竟他与“林舒曼”相识更早,虽然以前没感觉出这女人有这般绝色,可如今看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一想到这里,靳邈心中便五味杂陈起来,想着自己如果不是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也是这般地位尊崇的太子,是不是天下绝色女人,也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揽入怀中了呢?
靳霄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看,便想起前世的曼儿便是痴心错付,嫁给了他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于是妒火中烧,神色颇有些不耐烦。
“七皇子,我蔺朝哪个典仪礼节,让弟弟这般盯着嫂子看的?”
靳邈一听,也知道自己唐突了,赶忙道歉道:“太子妃莫怪,臣弟今日见太子妃气色很好,当是牡丹真国色,所以多看了一眼,唐突之处,还望太子妃见谅。”
靳霄正欲再开口,一旁的林舒曼却抢先了。
“曼儿,这也不是老七的错,你也就别生气了。”
这话一出,靳霄心中的怒火更盛了,方才若还是他毫无凭据的吃醋,今生还在护着靳邈说话,可就让靳霄无法理解了。
靳霄感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砰砰乱跳着,几欲炸裂一般。
林舒曼却不紧不慢地继续道:“毕竟像我们曼儿这般美人,整个蔺朝也实为罕见,他多看几眼,也是多长了长见识罢了。”
靳霄被林舒曼一夸,心里舒坦了一些。这颗快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的心脏又稍稍落回了远处,可转念一想,林舒曼这是夸他呢么,这不是夸她自己呢么?
于是怒火又盛起来,心脏也就跳得更快了。
林舒曼继续道:“再者说了,什么叫长嫂如母啊,如今你是老七的嫂子,就跟他的亲娘没有什么差别了。老七从小没体会过什么母爱,多看你几眼,其实心里想的都是他娘,老七,你说对不对?”
闹了半天,林舒曼在这等着呢。靳霄一颗心落了肚子,得意地抿嘴笑了笑,看向靳邈,问道:“七弟当真把我当成你娘亲了?”
靳邈也知道这是太子在拿他寻开心,奈何此刻却是解释不清为什么盯着太子妃看,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却是,又母亲一般的感觉。”
林舒曼:“果然,有了身孕的女人,时时刻刻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啊。”
三皇子一听,忙道:“不知太子妃也有了身孕,这真是恭喜恭喜啊。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就能添两个孩子了,真是双喜临门啊。”
小雅与太子有染一事,已经被皇帝压了下来,朝中上下即便是知道,也没人敢提这茬,更何况更多的人,并不知晓此事了。
如今三皇子开口,更印证了这件事一定是他与老七造的谣。
林舒曼眉毛一挑:“三弟还会看相,知道太子妃怀的是双胎?”
三皇子这般张扬的性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收敛,大喇喇地道:“殿下何必与弟弟我绕弯子呢,这不是小雅姑娘肚子里,还有一个么?”
林舒曼淡然一笑:“小雅姑娘是谁,本宫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三弟若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问父皇,看看父皇怎么回答你。”
三皇子被噎得没了话说,只能讪讪地低头,打算告辞。
可林舒曼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呢?转头对靳邈道:“老七,你这郡王爵位,父皇打算什么时候给你恢复啊?”
靳邈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这臣弟也不敢妄自揣测啊。”
“太子”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靳邈的肩膀:“哎,说来你也是可怜。你说说,你和老三一样拒婚,怎么就你被削去了爵位呢?”
说到这,林舒曼眉毛一挑,看向三皇子:“你说,是为什么呀老三?”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别的能耐没有,挑拨小能手上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见明珏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池塘

三皇子一愣, 方还在说老七的事儿, 怎么转头就看向他了呢?
老三盯着“太子”的眼睛, 想起这些年母亲虽然位居贵妃,不及当朝皇后,但是毕竟身后有叶家撑着, 于是便想在口舌上逞一下快感。
“说到底,还是母亲的作用大一些, 毕竟父皇对母亲, 可是万般宠爱的。”
老一辈人争宠, 关她林舒曼什么事,于是听完这句话, 林舒曼面无表情地继续道:“贵妃娘娘果然好福气,在今上面前,有这般地位。”
一听“太子”顺着说,老三那股子傲慢劲儿又上来了, 高昂着脑袋,笑道:“那是自然。”
“太子”点了点头,继续迎合着说:“既然贵妃有这般举足轻重的地位,为何不顺带给七弟的情也求了呢?”
靳邈一听, 眼睛都直了, 虽然也知晓这里面有挑拨离间的意味,可依旧没有说话。毕竟他自己也想看看, 自己一直忠心依附的三哥,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三一被如此诘问, 也有些尴尬,于是回应道:“这这也不是说能求就求的。毕竟本皇子是贵妃的亲生儿子,这好开口一些嘛。”
林舒曼听到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随即看向一旁的老七,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啊,好兄弟。”
说到这,林舒曼给了靳邈一个不明意味的眼神,剩下的,就让他自己体会吧。
老三这句话一出,老七的心凉了半截,说到底,自己与那般奴才走狗,又有什么关系?三皇子子凭母贵,犯错而不被罚,自己也知道身份低位,不可与之同日而语,但好歹同一阵营,相互扶持的意向,都没有。
靳邈一时间五味杂陈,突然明白自己也不能这般死心塌地地跟着老三了。人不能把路给走死了。
而一旁的老三,也多少觉得自己失言了,只能干巴巴地对老七道:“别灰心,过一阵子父皇想开了,自然就恢复你的爵位了。”
说到底,还是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回东宫的路上,林舒曼心情大好,对靳霄道:“如今老三和老七只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彻底摧毁他们的联盟,指日可待。接下来,咱们得想个万全之策,让他们狗咬狗。”
靳霄点头:“可是你别忘了,前世他们二人最终也是反目了,可靳邈却没有真正倒台,反而踏着老三的尸体站起来了。”
“所以说,必须让他们狗咬狗,双方都受伤,而不是留下一方。”
二人回了东宫,林舒曼便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书房,继续研究这次文武朝试的事情了,靳霄一听,凑上前去,露出两颗小虎牙,笑道:“这次,用不用我帮忙了?”
林舒曼突然想起来上次让他帮忙讲朝中形势,一条线索亲一次的事,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没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靳霄依旧笑得天真烂漫,人畜无害,可只有林舒曼知道他此刻这一肚子坏水,于是脸一红,打算走开。
靳霄咬着下唇低语道:“呸,思想龌龊。”
却被刚转身的林舒曼听见了,回过身来,凑过去一把揽住靳霄的腰肢,眉毛一挑,坏笑道:“我思想龌龊?那天扒着椅子不肯走耍无赖的是谁?”
说罢,另一只手点了点靳霄的鼻尖:“你要再说我龌龊,那我可就真龌龊给你看了。反正我也不吃亏。”
靳霄典型的纸老虎性子,从他一次又一次的临阵脱逃就能看出来了。林舒曼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果然这回换靳霄脸红了,伸手往林舒曼胸前一拧。
“太子,你可真坏。”说罢,便捂着脸跑开了。
林舒曼看着他这矫揉做作的动作,竟然一气呵成,打心眼里佩服起靳霄的适应能力来。
还是说他前世,其实内心也是这么闷骚的?
靳霄不敢打扰林舒曼办正事,也便无聊地在园子之中乱逛起来,不知不觉间,晃悠到了后花园的小池塘边上,突然花丛后传来了清脆的响声。
靳霄一愣,怎么听着,这么像扇巴掌的声音?
“你走路不长眼睛的么?”是林静娴的声音,靳霄嗤笑,舌头舔了舔嘴角,没想到这丫头到了东宫,依旧不肯收敛自己的性情。
看来昨晚还是没把她收拾老实了。
靳霄站在花丛之后,远远望去,发现挨打的人是小雅,正捂着脸,怒目而视。
“你怎么敢随便打人?”
一旁观战的靳霄不由地鄙视了小雅一番,想来前世今生,刺杀太子时候那般运筹帷幄,又狠厉决绝,怎么后来就变得这般软弱可欺了呢?
以前以为颜若卿抱了个母老虎回家,结果只是个纸老虎。作为“好兄弟”,登时便失去了嘲笑他的乐趣了。
可转瞬间,靳霄的看法就有所改观了。小雅跨步上前,也没含糊,一巴掌糊上了林静娴的脸,“没错啊,本姑娘不仅走路不长眼睛,就连打人的时候还不长眼睛呢。”
靳霄站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颜若卿,以后有你小子受的。
“呵,你别以为自己肚子里怀了个孩子,就能在这东宫之中横着走了。我已经听说了,等你生下这孩子,就得被打发走了,孩子自然归了我姐姐。”
姐姐?靳霄在一旁听得好笑,抢男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起来那是你的姐姐呢?这会子仗势欺人的时候,倒是叫得亲热。
“你姐姐是谁?”小雅并没有真的有孕,自然也不在意这些话,单纯只是好奇,问一问。
“这你都不明白?太子殿下的孩子,自然都得是太子妃的。我姐姐,当然就是太子妃殿下了。”
小雅一听,点了点头,旋即谦恭有礼地福了福身,客气地道:“原来您就是被两位皇子拒了婚,全京都世家子弟都不敢娶,又被自家姐姐嫌弃,只能做陪嫁丫鬟的林家二小姐啊。真的是久仰久仰。”
靳霄躲在后面,差点笑出声来,林静娴的脸色都快成了绿茄子,正欲再度动手,一伸手却被小雅直接扼住了手腕,狠狠地拽了下来。
“你还是别这么大火气了,这么深的池水,再把我这个有身孕的给推下池子了。”
小雅面若桃花,笑容里丝毫不带任何攻击性,轻轻拍了拍林静娴的脸蛋。
“那你可就杀了皇上的第二个皇孙了。”

第五十三章 落水

靳霄走过去, 正在争吵的两个人忽地都转过头来。
经过了之前的曲曲折折, 小雅也知晓了太子夫妇的计划, 于是打心眼里佩服起眼前的“太子妃”来。
赶忙恭敬地行礼问安。
一旁的林静娴见姐姐走过来,心中颇有些不爽,于是便像一根杆子一样杵着, 也不肯打招呼。
靳霄也没太过愠怒,只是一脸歉意地看向小雅:“我这妹妹, 自小就没什么教养, 小雅姑娘, 却莫怪罪。”
林静娴见姐姐对小雅说话这么客气,登时不服不忿起来:“姐姐, 她刚才说等她生下这孩子来,就能替了你的位置,做东宫女主人了。”
小雅自烟柳之地而来,身边惯有女孩子争风吃醋, 什么下九流的招数也都见识过。可当真没想到世家嫡女,说起瞎话来也是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
小雅不在意什么争宠,却实在不想错过“林静娴”这么个朋友,于是便要张嘴解释一番。
靳霄却打断了她, 看向林静娴:“在这个东宫, 谁能做女主人,恐怕太子殿下都很难说了算, 更何况我这个太子妃呢?至于小雅姑娘,她是东宫的女主人, 还是一直是太子的贵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此刻的身份比你尊贵,你,是个奴婢而已。”
林静娴一听姐姐胳膊肘这么往外拐,便继续挑拨道:“姐姐,你别以为自己对这人忍气吞声的,她便能真心对你了。等她吧孩子生出来,哪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靳霄都被林静娴给逗笑了:“那你说怎么办?你替为姐想个办法吧。难不成你打算替我,再一次把殿下的孩子,推到池子里去?”
林静娴脸上的笑意如鬼魅一般:“她肚子里有孩子,自然有恃无恐,可就是这般有恃无恐,才会肆无忌惮!”
林静娴话音还没落,脚下突然着力,便要将靳霄推下水去。对林静娴如此了解的靳霄,眼疾手快,一侧身,便躲过了林静娴的当头一击。
因为猛然用力,而又扑了个空,林静娴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她打算快点爬起来,以免太过难堪,却发现后背突然有衣柜力量压迫了下来。
是靳霄一只脚踩在了她的背上,轻声道:“妹妹,你说我这脚,若是再往下挪一点,踩到你刚长肉的腰伤处,该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林静娴这伤反反复复不爱好,刚长了新肉,正痒痒,生怕碰到了,赶忙求饶:“姐姐,姐姐你饶了我我刚才是一不小心,差点摔倒,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上次是一不小心把我推下水地?那今天又是一不小心要把我推下水?林静娴,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小心呢?我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要不要也一不小心,踩到你的伤口处呢?”
说到这,靳霄翻了个白眼,全然不顾林静娴的惨叫,直接踩在了林静娴的腰上。他的神情冷厉而决绝,丝毫没有了属于“林舒曼”的恬静与不争。
说到底,他依然是他,狠厉,乖张,阴鸷,从未变过。
他把人生最温暖的地方,都只展现给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心尖上的,曼儿。
靳霄蹲下身子,看着疼得奄奄一息的林静娴,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打算把我推下水,然后嫁祸给小雅姑娘?看来爹平日在家里没少教你兵法啊,还学会借刀杀人了。”
他伸手拍了拍林静娴惨白的脸,问道:“可惜了,太子殿下不会信这种嫁祸之事的,不信,咱们一会打个赌好不好?就让小雅姑娘回去跟太子说,是我把你扔进水里了。你看太子殿下会怎么说?”
说罢,靳霄一只手薅起林静娴的衣领,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腰带,直接将林静娴囫囵个地扔到了水中。
“你呀,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太子根本不信谣言还是真相,他呀,只信我一个。”
说罢,已经惊呆了的小雅被鬼娃娃一般的“太子妃”给拽走了,一边走一边问道:“我我改怎么和殿下解释?”
“解释什么?哦,林静娴啊,放心吧,她会游泳,死不了。殿下根本不会问起她的。”
说到这,靳霄又恢复了平日里人畜无害的笑容:“要真是问起来了,你就说,是我把她扔下去的。殿下什么都不会说的。”
小雅听说林静娴会游泳,也就彻底松了口气,毕竟争斗如何,她还不想草菅人命。
看着“太子妃”此时无波无澜的表情,她凑山前去:“谢谢你,太子妃。我之前莽撞,差点酿成大错,殿下和您不怪罪我,反而救我,我无以为报。”
靳霄与颜若卿从小相识,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名利场里,算得上少有的知心朋友。
“你确实无以为报,因为对我们而言,你确实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可是傻姑娘,以后可要学得机灵些,别辜负了颜若卿对你的一片心意。”
一提到颜若卿,小雅的神色之中便多了几分无奈,她一双桃花眼登时黯淡了下来,轻声叹道:“即便皇上赐婚,可终究,我还是个烟花女子,颜家又怎么可能真心接纳我呢?”
靳霄:“有许多事情,我没法和你说,因为太过于匪夷所思。可是等你真的经历过那些生死的时候,你会发觉,浮世虚名也好,别人的眼光也罢,都显得特别微不足道了。”
他深如潭水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泪光:“你会发现,心爱的人在你身边,其他的,真的都不重要了。”
小雅不曾知晓太子夫妇曾经经历过什么,在她一个外人眼里看来,二人出身高贵,一路顺风顺水,感情又这般笃定,或许人间最好的都让他们二人占尽了,可为什么,一提到感情,却有着这般沧桑呢?
正出神,内侍进来禀报,有人来探望小雅姑娘。
二人相视一笑,一定是颜若卿坐不住了,于是赶忙把人请了进来。结果一进门,却发觉不是颜若卿,而是肉包子脸,苏离。
苏离对姐姐的嘘寒问暖也就那么几句,剩下的所有时间里,都是在搀着“太子妃”问这问那,一会显得博古通今,无所不能,一会又幼稚得让人费解。
在欢场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的小雅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弟弟有可能喜欢上了“太子妃”,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小雅的脑海之中,她便登时生出了一身冷汗。
抚养弟弟长大成人,作为罪臣之后,小雅从没有企盼过苏离能够出人头地,唯盼他平平安安就好。
可如果他真的一步踏错,将心思放在了他一辈子都不可以奢望的人身上,伤心还是小事,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于是小雅拼命地催弟弟赶紧回去吧,奈何苏离却与“太子妃”聊得火热,根本听不进小雅的劝告了。
而领她更为头疼的是,就在她打算强拉硬拽苏离离开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太子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二人的身后。
而且神色,看起来可有些凝重。

第五十四章 螃蟹

小雅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真打算起身行礼, 却见“太子”将手指放在薄唇上, 示意她不要出声。
眼前的二人依旧自顾自地笑谈着,靳霄突然问道:“今年的文武朝试,快要开始了, 你打算参加么?”
苏离方才还笑得灿烂的包子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神色黯淡地说道:“姐姐说我不能参加, 我们如今隐姓埋名活着, 已经实属不易, 去参加朝试,太危险了。”
“那你的所学所知呢?就这么埋没了, 多可惜啊。”
说到这,靳霄思量了一下自己为苏家姐弟所安排的身份,是南山村一户已故猎户夫妇的孤儿,有正规的户帖的, 属于规规矩矩的良民,参加朝试,并没有什么问题。
靳霄:“如今你也这么大了,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总不想就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吧?”
对于苏离来讲,他所学知识, 不过为了明事理,并没有真的想过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可是当着眼前“姑娘”的面, 少年人的自尊心便“噌”地冒了出来,点了点头:“林姑娘若这么说,我定要试一试了。”
方才的笑闹还好,只能让小雅略有隐忧,可“林姑娘”三个字一出口,差点要了小雅的半条命去。
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太子”,果不其然,殿下脸上的阴翳,愈发凝重了。
终于,林舒曼凑上前来,静悄悄地将脸凑到了靳霄的耳畔,低沉着声线,波澜不惊地问道:“那太子妃觉得,苏离应该得朝试第几名呢?”
被林舒曼这猛然一声吓得一个激灵,靳霄立马从石凳上窜了起来,因为猛然起得太急,额头正正好好撞上了俯下身子的林舒曼的下颌处。
两个人登时都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林舒曼看着一脸狰狞的靳霄:“你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么?”
靳霄也毫不示弱:“那你还有点太子的威仪么?”
林舒曼一听,也不管旁边两双眼睛惊恐地盯着了,一把拽起靳霄的衣领,像提一只小鸡崽一般地把他提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靳霄带回到了寝宫之中。
靳霄死命地挣扎着,小手小脚像疯癫了一半踢打着,奈何此刻身高上巨大的诧异,根本无法撼动被拎起来的实事。
于是进了寝宫,一头扎进了床榻之中,翻过来调过去的打滚,“你欺负人,你仗着你长得高就欺负人!”
林舒曼等他闹够了,揶揄道:“彼此彼此,你仗着现在长得美,还学会找小肉包子了呢。”
小肉包子?靳霄愣了半晌,才明白林舒曼为什么而生气,于是满脸坏笑地凑过来:“你是不是又吃醋了?”
“没有,吃包子不用蘸醋。”
靳霄依旧不依不饶:“真没有?那你为什么把我拽回来?”
林舒曼:“怕你包子吃多了,撑得慌。”
“当真没吃醋?”
“当真没有。”
靳霄又一把扎回了床榻上,打滚喊道:“你为什么不吃醋,你一定是心里有别人了!你这个渣男!”
林舒曼嘴角噙起一抹笑意,伸手松了松袖口的口子,露出一段肌肉紧实的小臂来,慢慢凑到床榻前。
一片阴影如同黑云压城一般袭来,躺在床上的靳霄突然意识到气氛有些微妙起来。一抬头,眼前的“男人”舌尖轻轻舔舐着自己的唇角,眼底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欲?
这时候的靳霄感觉自己可能有点玩大了,赶忙一骨碌起了身:“呸,禽兽!”
林舒曼如今用这招治这纸老虎,已经屡试不爽,作为获胜者,正打算耀武扬威一番,却听见门外有小内侍怯生生地禀报道:“殿下,宫里来送东西了。”
皇后娘娘赏赐的吃食,是分为三份的,一份明显是给小雅的,用来安胎的。一份明显是给“太子妃”的,用来补身子的,而第三份,是两竹笼的闸蟹,很显然,是给“太子”的。
靳霄看见那竹笼里的几只肥硕大蟹,眼睛都快直了,抿了抿嘴,硬撑着等到宫里内侍离开,赶忙吩咐清瑶:“去,送去厨房,赶快蒸上。”
深秋时节,最是蟹肥膏满的时候,奈何京城在北方中原地带,这上好的闸蟹,并不常见。
皇后得来了江南进贡来的闸蟹,一只都没留,赶紧差人给东宫送了来。作为母亲,她最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什么。
林舒曼见靳霄馋得跟只小猫似的,拦住了正要往厨房走的清瑶。
“这螃蟹,你不能吃。母后可是摆明了说是赏赐给‘太子’的,你呀,没这个口福了。”
靳霄颇有些意外:“不是吧,你怎么这般小气了?大好江山都是你的,几只螃蟹都舍不得给我吃?再说了,这么多只螃蟹,咱们几个人都吃不完。”
林舒曼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吩咐清瑶:“先送到厨房,养起来吧。”
待清瑶离开,林舒曼戳了戳靳霄那鼓得如同河豚的小脸,神色却温柔了许多。
“你不懂,月事期间吃寒性的东西,容易肚子痛。”

第五十五章 朝试

靳霄捂着自己的肚子, 恨得牙根痒痒, 奈何确实有隐隐坠痛传来, 于是忿忿不平地同意了林舒曼的看法。
可即便如此,依旧十分不甘心,拽着林舒曼去了后厨, 看见水缸里吐泡泡的闸蟹,问道:“那如果月事过去了, 我是不是就可以吃他们了?”
林舒曼:“可以, 但也得少吃, 毕竟你现在这身体,体质就是如此, 不宜吃寒性食物。”
靳霄脸上方才还挂着的笑容逐渐消失,转而变换成失落,而后是愤怒:“说白了,还是不能吃。今天不能吃, 明天不能吃,以后也不能吃!”
林舒曼随手从案台上拿过一个小果子来,扔到水里,一只螃蟹眼疾手快地伸出蟹钳, 逮住了那颗果子, 而后用另一只钳子夹下来一点,矜持傲娇地送到嘴里去。
林舒曼大为震惊, 活了两世,这么多年, 第一次看见螃蟹吃东西!
“它它它肯定是只母螃蟹,还是个矜持好看的母螃蟹,你还忍心吃了它么?”
靳霄像看个乡巴佬一样看着眼前的“太子”,旋即蹙眉问道:“你不会是没吃过螃蟹吧?”
林舒曼一愣,前世她是世家嫡女,入宫后虽不得宠,好歹也是个宫妃,能没吃过螃蟹?
“那你不知道,母螃蟹的蟹黄最好吃?”靳霄嘟囔着。
“我不是说你永远都不可以吃,但确实需要少吃。这样吧,你看这只这么机灵,我们就把它留下来,养着,如何?剩下的,等你月事过了再吃。”
一听说可以吃螃蟹,靳霄眼神中都闪出了光芒,咬着下唇腼腆的笑着,眼中写满了期冀。
林舒曼不解:“你是不是特别盼望月事赶紧过去?”
靳霄想了想美滋滋的蟹味,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又好像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味来了。
想想大婚当日的糗事,靳霄倏地红了耳根,反问道:“你呢,是不是也在暗戳戳盼着我月事赶紧过去?”
两个人全都红了脸,没了下话,唯有一旁站立的清瑶内心有如一万只野马在狂奔一般。
两位,这儿还有个活人呢,你俩打情骂俏,给我留条生路好不好?
良久,见气氛太过尴尬的林舒曼指着两个争夺起果子的螃蟹,说道:“就这两只吧,咱们把它们养起来,你来给它们起个名字吧。”
靳霄鼓着腮帮,郑重其事地思忖了片刻:“左边那只,叫清蒸,右面那只爆炒,就这样吧。”
说罢,转头吩咐清瑶:“把这两只抓起来,养在琉璃缸子里,给我送回寝宫去。”
靳霄抱着琉璃缸子,一路乐颠颠地往回走,林舒曼只能眉头紧蹙,吩咐清瑶:“看着点,再摔了。”
闹也闹够了,林舒曼也想起正事来了,于是拽来靳霄,问道:“朝试的事,还是得找你商量一下,有个事,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靳霄坏笑:“你别忘了征求我意见,得付出什么代价。”
林舒曼没理他,说道:“我前前后后思量了很久,谢老确确实实,是最适合担任主考官的人。”
靳霄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凝固了,僵硬的脸半晌才松弛下来,颔首垂眸,略带失落地讪讪道:“如今你是太子,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谢老,便是靳霄的太子太傅,当朝第一大学士,谢安伦。谢安伦其人,恃才放旷,一声桀骜不驯,作为太子太傅,他从未因为靳霄是未来国君而有丝毫偏袒之意,该赏赏,该罚罚,从未心慈手软过。
也正是如此,靳霄一直将谢安伦视为蔺朝第一才学,心中一直觉得自己若有一日登基就位,定然将谢老封为丞相,以保社稷无虞。
可就是这样一个放浪形骸之人,却偏偏也有他的软肋。前世,正是这个文武朝试,作为主考官的谢安伦,一生视金钱如粪土的谢安伦,却在七皇子靳邈的一步步圈套之下,为了钱财,泄露了考题。
一时间,让作为朝试总负责人的靳霄名誉一落千丈,谢老因此自缢而亡,如一次一来,洪武帝身边再没了一个饱学之士能够力荐靳霄了。
慢慢地,靳霄也便与洪武帝愈发疏远了。
对于谢老的死,靳霄的感情特别复杂。一方面他埋怨谢老因为一己私念,而毁了他的前程。另一方面,多年情感又让靳霄扼腕痛惜。
所以重生之后,靳霄一直很消极,每每谈及谢老,都有想回避的意思。
林舒曼却摇了摇头:“靳霄,你不能这么说。正是因为我尊重你,我想为你把前世被夺走的,抢回来,我才会走上这条我根本不熟悉的,夺嫡之路。所以,我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很认真,也希望你可以认真回答我。”
林舒曼重生之后,在“太子”的皮囊之下,旁人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可作为正主的靳霄,知道林舒曼与自己最大的不同,便是诸事并不十分较真。
这副冷峻的脸庞之上,再很少看到寒若冰霜的冷冽,更多的是淡淡的的神情。
可今天,靳霄感觉,那个诸事都要求个丁是丁卯是卯的“太子”,回来了,于是想了想,回应道:“谢老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可是,你怎么能保证,今生他不会重蹈覆辙呢?”
林舒曼:“我不知道,也保证不了,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源头上预防谢老犯错的可能性。这也是我来问你的主要原因,你知道,他前世为什么会那么缺钱?”
靳霄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来:“我知道的,也是片面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被废以后,靳邈为了挑衅,和我讲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也不敢保证。”
林舒曼扬眉,示意他继续。
“谢老的夫人在生下长子谢靖先之后,便去世了。这么多年来,谢老一直鳏居,没有续弦。这个独子,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希望。”
林舒曼点点头:“可是谢靖先并不出众,甚至,流连于风月场所,吃喝嫖赌,无所不能。”
“嗯,”靳霄点头,“你也听说了。后来应该就是靳邈设计的仙人跳,让他赔钱,而谢家清贫,谢老拿不出那么多钱,于是”
“于是靳邈雪中送炭让谢老进了圈套。”
梳理好了前世因果的二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林舒曼道:“好,那我决定了,这一次,我们还用谢老做主考官,同样,也是一个诱饵,如果用好了,没准可以让老三和老七狗咬狗,一嘴毛。”
靳霄却没有林舒曼的亢奋,而是冷静地分析:“如果没有利用好呢?我们不就又要重蹈覆辙了么?”
“可是你想过没有,人都是有缺点的。任何人,都有软肋,对吧?谢老的情况,起码是我们已知的,而如果我们此时换人,我们对那个人的弱点并不了解,反而更没有了抓手。”
靳霄看着眼前的林舒曼,想来此刻果断勇敢的人,与刚重生时,捂着脸痛哭,说不想参与宫斗的女孩,判若两人。
靳霄不由地生出几许佩服来,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这一切,本应该由他去承担的,可他现在只能躲在舒曼的庇荫之下,躲避风雨。
想到这,深色的眸子愈发黯淡下来:“那你呢,你也有软肋么?”
乍被这么无头无脑的一问,林舒曼也有些不知所措,重生之后,林家种种让她更感心凉,想来这世上牵挂之人,竟只有靳霄一个了。
林舒曼刚要回答,靳霄却先开了口:“如果我是你的软肋,曼儿,记得该割舍的时候,千万不要心软。”
林舒曼想把靳霄拦在怀里,可仔细想来,靳霄之所以有这般言论,定然是心中对于自己变成了娇软女子,不能为她避风挡雨,而心生愧疚了。
于是她没有像抱小女儿一般地把他揽入怀中,而是环住了他的肩膀:“没错,我承认,你就是我的软肋。但一样,你也是我的铠甲,因为有你,我愿意所向披靡。”
林舒曼召来了户部、吏部、工部等等一系列与朝试相关的负责人,在书房之中一直商讨到了很晚。
内侍来催了一次又一次,让“太子”早些用膳。
林舒曼转头对内侍道:“告诉太子妃,不必等了,本宫也不饿,等讨论完了事情,再吃也不迟。”
一旁的几位尚书侍郎,纷纷表示太子与太子妃真的是伉俪情深,太子妃如此贤惠,果然是太子之福啊。
林舒曼正故作谦虚地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也是他应该做的。”
可那没什么眼力价的小内侍,却好死不死地又加了句:“不是太子妃让奴才来催的,是膳房来催的。太子妃吩咐了,今晚她自己在寝宫开小灶,就不等您了。”
林舒曼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住了,几位负责人识趣地纷纷低下了头,当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可林舒曼却分明在他们眼角眉梢,看到了嘲笑的意味。
太打脸了!
林舒曼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桂顺。”
“桂顺,”林舒曼点头,咬着后槽牙,从嗓子眼里哼出了一声,“很好,本宫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舒曼:你背着我吃小灶!
靳霄:谁让你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要狠狠踢你的屁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谢老

林舒曼送走了商讨事宜的众人, 捏了捏眉心, 放缓了一会, 打算去寝宫找靳霄兴师问罪。
路上,小内侍还在聒噪地劝“太子”先去用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让“太子”丢面子了。
林舒曼:“你吃晚饭了么?”
“回殿下, 奴婢还没吃呢。”
“很好,今晚不用吃了, 饿着吧。”
林舒曼甫一靠近寝宫, 空气中便弥漫开浓郁的咸腥味道。鲜亮极了, 应该是
林舒曼心底暗骂,他娘的, 靳霄果然把那两只螃蟹给吃了。
林舒曼怒气冲冲地进了寝殿,正欲发作,却听见轻淡帷幔之后传来小声的哼哼,一阵一阵的, 像小奶猫的啼哭,没有什么力气。
她撩开帷帐,只见靳霄趴在床上,脸色惨白, 豆大的汗珠细密地铺在光洁的额头上, 眉头紧蹙,几缕发丝因为出汗, 贴在了鬓角上。
看起来,怪可怜见儿的。林舒曼都已经堵到嘴边的讥讽话语, 都咽了下去。
“怎么了?肚子疼了?”
恍恍惚惚的靳霄见是林舒曼来了,愈发娇嗔起来,哭唧唧地凑过去:“疼死了,你也不知道关心我。”
这幅身体原是林舒曼的,她自然知道来月事时候的疼,当真能让人想到死,于是嘴上虽然嗔着“活该,让你非要吃螃蟹”,却坐在了床榻上,把靳霄搂进了怀里。
靳霄没说话,唇色惨白,呢喃道:“我听你的话了,没敢吃螃蟹,就用螃蟹自己熬了点粥,我就借借味道,喝了点粥,谁成想,就这么疼了。”
一说到这,还委屈上了,眼眶都红了起来:“我把螃蟹都剥好了,一口没动,蟹黄蟹肉都留给你了,你却不回来和我一起吃饭。嘤嘤嘤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林舒曼转头,看见案几上碗碟中,确实放着剥得干干净净的蟹肉。
“还算你有良心,”林舒曼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底却还是很感动的。靳霄这般喜欢吃闸蟹,却肯把肉留给她,当真算得上是有心了。
林舒曼唤来清瑶:“去端点热水过来。”
靳霄一听,登时不干了:“你都不关心我,就知道让我多喝热水!”
林舒曼手足无措起来,毕竟自己也体会过月事的疼,实在在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来,多喝热水,确实有用
林舒曼见靳霄噘着嘴的样子着实好玩,想来身份转换,还真有点意思,也让你们这些男人,体会一下女人的不易。
可说归说,林舒曼还是伸出了手,凑向了靳霄的小腹部。
隔着厚重的衣服,林舒曼掌心的那点温热根本传导不进去。林舒曼想要撩开衣襟,把手伸进去,奈何想起白日里靳霄的话,又觉得真的这么做,显得过于轻浮了,于是手掌悬空着,未做决策。
靳霄却一把拽住林舒曼的手,引导着她将手贴上了他的小腹。正如林舒曼所料,冰冰凉的,难怪他会肚子疼。
就这样,靳霄没有喝热水,也没有再吵闹,在林舒曼温热的掌心安抚下,很快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阖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林舒曼本就在书房坐了小半天,整个后脊骨酸疼得厉害,如今坐在床上,身后没有依靠,怀中还抱着已经酣睡的靳霄,整个身体的肌肉愈发僵硬酸痛了。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进来禀报,林舒曼示意他小点声。
内侍值得凑上前去,耳语道:“谢老在前厅,等着见殿下呢。”
谢老怎么会深夜拜访呢?必然有要事。
林舒曼试图从靳霄身下抽身,奈何林舒曼发现,靳霄搂住了她给他捂肚子的那只手臂,说什么都抽不出来了。
林舒曼想着把靳霄叫醒,奈何她刚一动身,靳霄就紧蹙眉头,低声哼唧起来。
思来想去,林舒曼只能吩咐道:“你去请谢老进来,到寝宫叙话吧。”
林舒曼也知道,这根本不合乎礼仪,她又没有和谢老打过交道,也不知道一向目下无尘的谢老,会不会因此而暴跳如雷。
先到这,林舒曼心里有些打鼓,看了看靳霄安恬的睡颜,心想,以前都说他是乖张的阎王性子,怎的如今变成磨人的小妖精了呢?
就在林舒曼的忐忑之中,谢老进了寝宫。
老人家身量不高,白须白眉,削瘦得紧,两腮塌陷得如同包着一层薄皮的骷髅,唯有双眼炯炯有神。
颇有点像古画卷之中仙风道骨的神人。林舒曼一想起谢老一声放荡不羁的做派,道还真是,相由心生。
林舒曼满脸歉意:“不能起身给老师行礼问安了。”
谢老却一脸嗤笑:“你何曾给老爷子我行过礼问过安啊?少来这套,赶紧抱着你的美人吧。”
说到这,林舒曼暗自称奇,这靳霄平日里也太乖戾了吧,连见到太傅都不请安。
“曼儿今天身体不适,我怕扰她醒了,又烦躁起来,所以就劳烦老师来寝宫叙话了,真是”
谢老一挥手:“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惦记着人家林家姑娘,这好不容易弄到手了,还不得宠着?”
从小就惦记着,还惦记得人尽皆知?林舒曼低头看向靳霄,发现枕在她腿上的小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很快那红晕便蔓延到了耳根处。
这货已经醒了,在这装睡呢!
林舒曼轻轻挪了挪自己的腿,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与她抗衡,哼,还敢装睡。
林舒曼抬头,一脸赧然地看向谢老:“老师您这话说的,哪有的事情,我何时惦记她来着?”
谢老果然是个容易进套的人,嘴一瞥,“你忘了那次,在太学授课,镇南王妃凌家的小嫡女,来太学寻她哥哥,你一听‘凌家嫡女’,以为是林家嫡女,正上着课,把手中的纸笔都扔了,便跑出去看。回来,被为师打手板的那回了?”
林舒曼抿嘴笑着,拉长声线:“竟——有——此——事?”
谢老手中的折扇轻轻扣了扣桌子:“你还不认账。还有那回,我带你和颜若卿去太学上大课,太学里几个小子正在讨论京中贵女谁最好看,一个小子说林家嫡女只能排第二位,你一气之下,把人家打了。有个会看眼色的,赶忙改口说林家嫡女排第一。结果你又把人家给打了。”
说到这,谢老像老顽童一般,哈哈笑了起来:“说你女人不漂亮,不行。夸你女人漂亮,你又嫉妒。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有趣。”
林舒曼听到这,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对谢老说:“幸亏啊,曼儿此刻没醒过来,若是醒过来了,听到这故事,估计得羞死。”
说到这,林舒曼轻轻扣了扣靳霄的小脑袋,小样,没想到你故事还挺多。
林舒曼拿靳霄寻开心也够了,便问道:“老师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谢老放荡不羁地在太师椅上一斜,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今年的文武朝试,我不打算做主考官了。”
这猝不及防的请辞让林舒曼特别意外,如果真的这样的话,就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如果另设考官,可能会持身很正,但也可能被收买,变数更大,更不易被掌控。
林舒曼赶忙问道:“老师,您为何突然不想做考官了呢?”
“为师打算去寻一寻名山大川,看看这世间百态,久在樊笼里,太过压抑了。”
林舒曼一听,这话也太过冠冕了,早不看山,晚不看水的,偏偏文武朝试时候请辞,这也太过可疑了吧。
林舒曼仔细思量了一番靳霄为她回忆的前世因果,她与靳霄只知道谢老被威胁,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威胁的。
于是林舒曼试探性地问道:“老师,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
林舒曼睁大眼睛,仔细观察了谢老的表情,他神色如常,笑容也没有什么僵硬之处,唯有眼角的肌肉突然皱了一下。
“笑话,老夫这一辈子,两袖清风,身无牵挂,谁能威胁到我?更何况,老夫有什么,值得别人来威胁的呢?”
还在嘴硬,看来,林舒曼猜对了。靳邈他们果然已经开始行动了,可为什么谢老只是请辞,偏偏不肯说出实情呢?
林舒曼正欲再开口,却感觉出握住她手臂的靳霄轻轻施了力气,显然在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与是林舒曼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样含含糊糊地把谢老给送走了。
待谢老离开,林舒曼把手掌从靳霄肚子处抽了出来。
靳霄小腹处的温热骤然消失,正欲再撒娇,林舒曼却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坏笑着问道:“你说,京城第一美人,到底是谁啊?”
恼羞成怒的靳霄一把拽过被子,像一只鹌鹑一样钻了进去。
不多时,被子里传来一阵闷哼声:“废话,当然是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太子殿下,从小就是护妻狂魔。
(最近颈椎病已经到了躺在床上酸疼得睡不着觉的程度,嘤,大家有好办法么?)

第五十七章 回门

林舒曼把靳霄从被子里拔萝卜一样的拔了出来, “谢老之前也和你请辞过么?”
靳霄点点头, “来过, 我也没太在意,就把他打发回去了。”
“那你怎么说的请他出山的?”
“没请啊,他后来就没在说过要推辞的事。”
林舒曼心下一凛, 这就说明谢老在请辞之后没多久,便已经被收买了。
“我们今生在已知既定结果的情况下, 再做亡羊补牢的被动应付就不好了, 得赶紧想办法。”
说到这林舒曼问起来:“谢老的儿子遇到仙人跳, 也不过是需要钱财罢了,我们去把钱给他送去?”
靳霄摇了摇头:“谢老这个人, 一生都固守清贫,又是目下无尘的性子。你贸然把钱送过去,他不仅不会高兴,反而会十分反感的。”
林舒曼咬着下嘴唇, 想了好长一段时间,问道:“要不我们也设个局,让谢老的儿子再进一次局,我们也可以威胁他呀!”
靳霄一脸诧异的看向林舒曼, “大姐你放过他吧, 他就够倒霉了!”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开玩笑, 软的也不行,硬的也不行。你说我该怎么办?”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情而犯了难。就在这时, 林舒曼突然想起了刚刚认识颜若卿的时候,颜若卿手中的那把扇子。
“谢老是不是特喜欢蔡杰的书画?”
“是,”靳霄回忆了一会,“谢老一直以小蔡杰自诩,年少轻狂之时,还临摹过蔡杰的笔迹,当做真迹分发出去。老了,也知道荒唐了,一直想要收回来,可拿到了他的笔迹的,都妄想自己拿到的是真迹,不肯交还。”
林舒曼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以前我曾在我爹那里看到过一把扇子,据说是蔡杰真迹,不过此刻想来,应该是谢老的笔迹了。”
林舒曼伸手戳了戳靳霄的酒窝:“我需要你帮忙,把这把扇子弄到手,然后你去拿着这扇子,和谢老套套近乎。兴许我们能得到他的信任。”
靳霄一愣:“怎么是我?如今你是太子,你是他的学生。”
“没错,在学生面前,他很难放下自己的面子,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并不相同,他可能没准和你聊得来呢?”
时至今日,靳霄依然无法适应别人说“你一个女孩子”这种话,愤然从被子里窜了出来,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才是最不可能放下面子的。”
林舒曼不假思索地回答:“所有女人?还是只有他喜欢的女人?”
靳霄被这么一反问,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唔那可能是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吧。”
见他可怜见的样子,林舒曼也玩性大起:“那你在我面前,为什么从来不顾面子呀?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靳霄被憋得够呛,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仔细想来,好像在心爱人面前,面子也没那般重要了。经历生死,前途堪忧,唯有真情人心如明灯,一苇以航,面子又有何用呢?
想到这,靳霄故作娇媚之态地嗔道:“我现在不一样,我等你喜欢我嘛。”
说到这,靳霄小脸一红,还是怪不好意思地一把将脑袋塞进了被子里,任林舒曼如何哄他,都不肯出来了。
新婚第三天,也算是回门日,正好林舒曼想着找那把扇子,于是二人早早地回到了林府。
秦氏站在门口,一张僵硬的脸上挂着假笑,前前后后打量了回门的队伍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看见林静娴的身影。
像猴挠心似的,急得要命,奈何太子尊贵,她也不敢唐突去问,只能双手不断地绞着帕子,等待时机。
“太子”与岳丈相聊甚欢,不过是为了寻到那把扇子,秦氏趁着这个空当,热情地拽着“林舒曼”的手,佯装做叙家常的样子,将“林舒曼”拽到了后院。
“让我看看,姑娘瘦没瘦。”
靳霄打小不喜欢女人触碰他,这也是东宫没什么侍女的主要原因。而此刻的老女人更是让靳霄作呕,他面无表情,甚至略带嫌弃地将手抽了回来。
“母亲说得什么话,就三天,哪会有胖瘦差别呢?”
说到这,靳霄话锋一转:“东宫是什么地方?女儿嫁入天家,又不是去山村野户,怎么可能会瘦了呢?”
靳霄拿话这番抢白秦氏,可秦氏依然不敢有任何异色,依旧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道娴儿在东宫,还还听话么?”
靳霄咬着下唇,思忖了片刻,笑道:“妹妹倒是听话得很,总想着要好好服侍殿下呢。”
秦氏正欲再说什么,靳霄却继续道:“只是不小心落了水,再加上旧伤,如今总是烧着,不能伺候我和殿下了。”
一听说“落了水”,秦氏登时火冒三丈,即便不知道来龙去脉,秦氏也能猜到,这“林舒曼”脱不了干系。
“姑娘,这些年我待你视如己出,娴儿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
靳霄听这番话,已经听得耳乏心累了,眉毛一挑:“视如己出?母亲,你敢对着我娘亲的牌位发誓,你当初极力想要将我嫁到东宫去,没有自己的小算盘么?”
秦氏耳根一红,却也嘴硬:“我日月可鉴!”
靳霄:“日月管不了这么多黑心人的,你害死我娘,然后听说太子暴戾阴鸷,你便想把我推进火坑里。如今见我活得好了,又想把林静娴往太子的床上送。”
“母亲,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过百年之后要怎么面对我娘亲啊?”
靳霄的眸子之中闪着寒光,冷冽如塞北寒冬的冰霜。
“不必想那么久远了,很快,我就会送你去见我娘的。”
说到这,靳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虽然如今作为女儿身,靳霄做许多事情并不十分方便,但好在有颜若卿,在外帮他处理了很多事情。
包括,寻找一位林家的故人。
靳霄回来时,见林舒曼已经从林父那里寻来了那把真假难辨的扇子,于是凑上前去端详了一番,行云流水自是潇洒恣意,纸张扇骨做旧也甚是用心,可在谢老身边学习多年,靳霄还是一眼看出,这是谢老的仿品。
“这是你母亲从王家带来的,是真是假,为父也说不好,这么多年来留在身边,也算是一个念想吧。”
说到这,林父想起了什么,突然道:“据说这扇子当时有两把,一把写着‘庄生蝶梦’,一把写着‘且化鲲生’,另一把,还在你舅父手中,正好今晚家宴,你舅父也来,我帮你问一问。”
果不其然,另一把扇子就在林舒曼的舅父,王灵辅手中。王氏出嫁这些年,王家对林家的提点不是一星半点。即便王氏去世很多年,王灵辅依旧与林家来往甚深,当然主要是为了妹妹所生的几个孩子,不受什么委屈。
见两个外甥都在兵部任职,而外甥女也被封为太子妃,王灵辅还是颇感欣慰的,对于来林家赴宴,也没有太过排斥。
唯独这秦氏,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王灵辅的眼的。秦氏从小伺候在王氏身边,王灵辅便觉得这女子心机深沉,自家妹子豪爽大气,偏偏没什么心眼,恐要吃亏。
后来王氏病故,秦氏以陪嫁丫鬟的身份上位,让王灵辅好一阵恼火,还特地来林家闹了一番。秦氏跪地向王灵辅保证,绝对会对几个孩子视如己出,才最终作罢。
可每每王灵辅登门,秦氏都有些发憷。
靳霄是见过王灵辅的,不过是前世了。如今坐在一张桌上,靳霄觉得,还真是一个好的契机。
秦氏这几日茶饭不思,都在惦记自家女儿,如今听说女儿落水,更是魂不守舍,没有精气神了。
下人们置办下来的酒宴,多少都有些纰漏。若是平日里,秦氏心细,定然早就发现了。奈何今天不在状态,愣是都忽略了。
比如一直以来,秦氏都知道王灵辅是个只能喝黄酒的人。每每他到访,便早早吩咐下人,提前煮好黄酒。
可今天,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膳房也没注意,酒盅之中呈上来的,竟然是烧酒。
王灵辅碍于“太子”在场,没有说什么狠重的话,但心中还是颇为不悦的。王灵辅思来想去,便委婉地道:“夫人持家,还是要与我那已故的妹子学一学呀。”
秦氏一听他提及王氏,有些不快,却也不敢多说。正欲打哈哈混过去,却听见“林舒曼”在这时候开口了:“舅父所言甚是,林府呀,真的需要一个能主事的人了。”
秦氏作为主母已经掌管家事多年,也算得上尽心尽力,被“林舒曼”这么一说,压抑了许久的火气终于上来了,一双鱼眼圆睁:“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在姑娘眼里,我这个主母已经死了不是?”
林舒曼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种种,唯见秦氏对着靳霄大呼小叫。
于是,“太子”眉头紧皱:“姑娘?哪来的姑娘?曼儿如今是今上亲封的太子妃,即便是曼儿生母在世,也该以她为尊。夫人这一口一个主母,看来林家主母,比未来的皇后都要大?”
“太子”厉色,已初见储君威仪,这么不甚严重的训斥,足以让整个林家震颤了。
秦氏赶忙跪倒在地,好一阵告饶。
这时候的“林舒曼”笑得人畜无害,赶忙安抚“太子”,“罢了,殿下切莫动怒。不过母亲也要以此为戒,切不可再信口胡言了。”
说到这,靳霄突然问道:“母亲,你说你对林家家事了如指掌,那是不是这些年,在林家做过事的所有仆人,都一一认得?”
秦氏点头:“都认得。”
“好,”靳霄脸上的笑意晕染开,让一旁的林舒曼都有些奇怪。
说罢,靳霄吩咐下人,带来了一位已然身形伛偻,老态龙钟的妇人。
那妇人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气神,可就在她抬头看向秦氏的一瞬间,让刚刚起身的秦氏又一次跌坐在了地上。
差一点,晕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真相

林府一众婢子见主母跌倒, 正欲上前搀扶, 却被“太子”寒若冰霜的眼神给震慑住了, 一个个伸出的小手都在空中僵持了片刻,旋即识趣地伸了回去。
林舒曼看了看眼前人的模样,仔细思量了一番, 没什么印象了。
靳霄脸上的笑意依旧是轻轻的,好似叙家常一般:“母亲对她没印象了么?都是从王家过来的老朋友了, 怎的现在做了主母, 就不认得了呢?”
老妪的眼皮依旧耷拉着, 没什么精神头,嗓子却异常洪亮:“啊?什么母猪?我家没有母猪”
见老妪这前言不搭后语, 秦氏扑了扑身上的灰,强撑着震惊,从地上爬起来,笑道:“多亏姑多亏太子妃提醒, 我这上了岁数,记性也不如前了,竟然一时间没认出来是岑妈妈。”
说罢,试探性地走向前, 在岑妈妈的眼前挥了挥手, 见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便继续喊道:“岑妈妈, 还记得我吗?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
岑妈妈侧耳仔细听了一番,然后扯开嗓子喊道:“羊?羊倒是有一只, 你找羊干什么?”
靳霄仔细观察了秦氏的一举一动,她听了岑妈妈的话,明显舒了一口气,伸手理了理自己已经略微凌乱的头发,好整以暇地笑道:“看来岑妈妈这岁数真是大了,都有些糊涂了。”
这时,林舒曼才想起这个人是谁。岑妈妈,是林舒曼母亲王氏的乳母,将王氏从小带大,王氏嫁入林家,也跟着到林家伺候了好些年。
但自打林舒曼记事起,便对着岑妈妈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偶尔听家中老人提起过,她好像犯了什么事,被从家中赶了出去。
靳霄轻笑:“人糊涂不糊涂,和老了还是年轻,可没什么关系。人在年轻时才爱做糊涂事,是吧,母亲?”
秦氏不知“林舒曼”话里有何玄机,只能干笑,靳霄便转头看向王灵辅:“舅父记得这婆子么?”
“记得,是你娘亲的乳母,从我们王家带来的,早年间照顾你娘亲,还算尽心。可后来儿子走上了赌的道儿,就开始手脚不干净了。”
靳霄点了点头:“舅父知道的还不少。”
王灵辅脸上略带愧色,“我也是你母亲后来病得很重的时候才知道的。你娘的性子,太软了,见她手脚不干净,也不吭声,还自己倒贴她,帮她度过难关。再后来,你娘去世后,她便离开了。”
“手脚不干净?”靳霄轻哂,“若只是手脚不干净,也不过是些钱粮的事情。母亲自然不看在眼里,我也不必多年之后,再把她请回来了。”
说到这,靳霄突然将头上的簪子配饰一并取下,如瀑的黑发轻柔地散落腰间。
而后他走到岑妈妈眼前,一脸天真无邪地朝岑妈妈笑了笑:“奶娘,你想熙儿了么?”
老妪的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任何异动,靳霄看向旁边扶她进门的婢子问道:“这婆子瞎了么?”
婢子摇头:“应该是没有,上下车,自己都能看得见。”
“倘若没瞎,即便是疯了颠了,亦或是痴傻了,见到故人,或者是一个人,对她说话,都没有道理,一点反应都没有。”
说到这,靳霄拍了拍手,“罢了,陈年旧事了,她既然都已经糊涂了,恐怕也记不得当年自己做了什么了。”
说到这,靳霄拽着林舒曼的袖子撒娇道:“殿下,臣妾从没求过您什么,嗯可以帮臣妾,为生母报仇么?”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舒曼自己在内,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靳霄装鬼吓唬秦氏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自然秦氏对王氏所做过的一切,也一概不知。
而林擎英与王灵辅,更是对真相一无所知,甚至对于王氏是被害死的,都不知晓。
唯有当事人秦氏,心虚得腿直打颤,只好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
林舒曼也是强忍烦乱心绪,面无表情地回:“什么意思?”
“臣妾已经查实,这婆子,便是当年杀了我娘亲的真凶!她一直在我娘的饮食之中下慢性药,才让我娘一直身子孱弱,最后”
说到这,靳霄早就酝酿好了的眼泪如期而至,可怜兮兮地凑到林舒曼的怀中,等待着她的拥抱。
可如今的林舒曼无异于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呆愣如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幼年失怙的悲惨命运,竟然就出自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手。
而更让她无所适从的,是如今此人已经痴傻至此,即便将她千刀万剐,都无法报弑母之仇了。
这份仇恨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林舒曼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靳霄也感受到了林舒曼的神经,已如同悬丝坠器,随时都可能崩溃,于是赶忙继续道:“这婆子已经没了意识,可好歹一报还一报,臣妾不想再让她苟活于世间了。”
说到这,老妪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靳霄心底不禁佩服起来,还真是,恶到极致了,心理素质真的不错啊。
靳霄继续:“虽我蔺朝没有杀人连坐的惯例,但这婆子如今依旧是奴籍,虽被赶了出去,也非良民,依旧是我林府的奴才。而她生的孩子,也应当是我林府的家奴。”
说到这,靳霄一拱手:“就请殿下为我做主,父亲,舅父为我见证,曼儿想将这婆子生下的孩子,孩子生下的孩子,都送去,给母亲陪葬!”
蔺朝对于主家与奴仆之间的关系,界定的并不十分明晰。没入奴籍的奴隶,按理说,就是主家的一份财产罢了,与家中陈设的桌子椅子,是没什么区别的。桌子椅子能随意砍了卖了,同理奴仆也可以随意变卖。
可生死大事,蔺朝律例对于主家是否可以主宰奴仆生死,解释得却是十分模糊的。
越是高门大户,越将慈悲心看得重,鲜少有人直接将奴才打死的。可若真是哪家失了手,出了人命,官府也是懒得断这没用的官司的。
如今有“太子”撑腰,“林舒曼”若想要岑妈妈一家性命,恐怕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靳霄话音一落,那老婆子松弛得如同破布一般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不再一味的装傻充楞,浑浊的眼球里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了。
没错,她已经足够老,老到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她一生所铸的大错,不过是爱子心切,如今若是全家惨死,她所犯下的业障,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靳霄明显感觉到老妪已经上钩了,于是继续道:“杀我母亲的真凶,我一定会让她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一听到“真凶”,老妪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伸出那已经皲裂褶皱得如同一块老抹布一般的手,指向秦氏:“她才是杀了大小姐的真凶,我只是一时糊涂,才成了她的帮凶。”
林舒曼听罢,终于拽回了三魂七魄,也明白了靳霄绕这么一大圈子的意思是什么,一个箭步窜上前,双手薅起老妪的脖领,几乎把这佝偻老人提起来。
“你最好说实话。”林舒曼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老妪看向惊恐万分的秦氏,为了保住儿子的命,心下一横,“那药一直是秦氏给大小姐下的,就为了让大小姐身体虚弱,老爷能常来探望,顺道看看她。后来老身将小姐的嫁妆变卖的事情,被秦氏知道了,便威胁我告诉小姐。”
靳霄冷冷道:“所以你就起了杀心。”
老妪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是,但毒药是秦氏交给我的。那时候的她已经怀了娴儿小姐,便觉得主母碍事了,便怂恿老身动手了。”
岑妈妈长叹一口气:“老身死不足惜了,但还望小姐,留我儿一条性命。”
秦氏一听岑妈妈的控诉,登时便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污秽至极,不堪入耳,让人实在想不到,这会是一个世代公卿的世族大家,当家主母能骂出来的脏话。
林舒曼脖颈处已然青筋暴起,紧攥的拳头颤抖着,终于,她实在忍无可忍,冲到秦氏跟前,当头一拳。
秦氏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和几颗白牙。
到这时,众人才明白秦氏的色厉内荏,不过纸老虎罢了。被打跌落在地的秦氏裙摆已经湿了,刚坐过的椅子上留下了斑驳印记,和一股子尿骚味。
很显然,她被吓尿了。
众人对于实事的惊讶,已然超越了“太子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所以根本没人在乎“太子”的这一拳,而是齐刷刷看向秦氏,等她的辩解。
“我没有我没有”秦氏依旧哀嚎着辩解,妆泪阑干的她顾不得吐嘴里的血沫子,爬到林擎英的脚边,拽着他的衣角,“老爷,妾身冤枉啊。”
靳霄看向岑妈妈:“说清楚,我留你儿孙命。”
岑妈妈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药是城西十五里赤脚郎中孙丰年卖给她的,老孙头还活着,殿下若想查,定然有让他开口的办法。”
对于靳霄而言,这个孙丰年是不是还活着,已然不重要了。因为秦氏在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如疯似癫地开始在地上疯狂给披散头发的靳霄磕头。
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姐姐饶命,姐姐我错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这样,显而易见了。
最后的最后,是靳霄拼尽全力,将红了眼的林舒曼带回东宫的。毕竟对于这件林家旧事,“太子殿下”反应过激,不太正常。
在马车缓缓停靠在东宫大门口的时候,一路上都咬紧后槽牙,满目腥红的林舒曼终于开了口。
眸光之中有了一层氤氲雾气。
“靳霄,她杀了我娘。”林舒曼话说得很轻,轻到如若不是把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根本都听不到。
靳霄一把将林舒曼楼在了怀里,虽然身量太小,可他还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万般疼惜。
“我知道,我都知道”靳霄喃喃着,“我会杀了她的,曼儿,你放心。”
那一夜,东宫上下全部如履薄冰地小心候在寝宫外,因为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曾经那个阴鸷乖戾的太子,又回来了。
同样,他们也不知道,太子妃究竟有何种魔力,最终,能将如同邪魔附体的太子,哄得安静入睡了。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太子妃”批了件衣服,出了寝宫,管家戚容果然候在门外。
“放心,睡了。”靳霄看着满脸担忧的戚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旋即又问:“岑妈妈的儿子,那个混混,叫什么来着?”
“刘大宝。”
“告诉他,明儿来见我。事情办好了,我留他娘一具全尸。”

第五十九章 生病

靳霄压着床沿, 一动不敢动地就这样侧卧睡了一宿。既不敢凑得太近, 把好不容易入睡的林舒曼吵醒了, 也不敢干脆走了去别的房睡,若是舒曼半夜醒过来,见房内没人, 再失落起来。
就这样,终于挨到天命, 靳霄轻手轻脚地起床, 正赶上戚容领着小内侍来叫“太子”起床。
靳霄吩咐了一句:“别吵, 让他再睡一会。一会我叫他起来。”
就这样,靳霄掐着时辰, 到了林舒曼不得不起床洗漱去上早朝的时候,才跨上软塌,跪坐在林舒曼身侧,用手轻轻触碰了下林舒曼的脸。
这一碰不要紧, 林舒曼的眉头骤然一蹙,而一股子热感从靳霄的指尖传来。
靳霄也吓了一跳,想要再伸手探一探林舒曼的额头,却想起自己变了女儿身之后, 一直都是手脚冰凉的体格, 怕这冰冷如玉的手掌乍然触碰,刺激到林舒曼。
于是想来想去, 靳霄屏住呼吸,俯下身子, 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用自己的脸颊,轻柔地贴在林舒曼宽阔光洁的额头之上,果然,发烧了。
靳霄一再确认自己的触感是否真实,却浑然不知自己的举止有些怪异。
林舒曼身体有恙,再加上悲伤过度,一直睡得并不踏实。此刻靳霄的下颌贴在她的额头上,也就导致柔软的躯体覆盖住了林舒曼的脸庞。
浅淡的桂花香气萦绕在林舒曼的周身,她艰难地睁开眼,正看见女子修长纤细的颈子,不需费力,便能向下延伸,看到那白如脂玉的山峰。
林舒曼本能地伸手一推,差点把靳霄从床上推下去。
林舒曼骤然起身,却发觉天晕地旋,又重重摔回了床上。正被推得一肚子火的靳霄见她这副模样,一下子便没了脾气,又一次凑上前:“感觉很难受么?我去叫太医。”
及至此时,林舒曼才看清眼前人是靳霄,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一下,“是你啊”
靳霄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还能是谁?你的床上还能有别的女人?”
说完这话,靳霄觉得又有点奇怪,于是不等林舒曼白他,自己住了嘴。
林舒曼见靳霄此刻眼底的乌青与眼白处清晰的血丝,便猜测他熬了一夜没怎么睡。也知道自己昨晚悲恸过度而失态,让他担心了。
想到这,林舒曼惨白而干瘪的唇颤动了一下,强撑着笑意道:“也说不好,你要是不好好努力,本宫床上没准真就莺莺燕燕了。”
靳霄轻轻哂笑:“行,那臣妾今儿就好好伺候伺候太子殿下,保证把殿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林舒曼也只他就是嘴上的能耐,头晕得厉害,也便轻笑着闭上了眼,打算再睡一会。
门外却传来小内侍的轻声低唤,毕竟再不起床,早朝就要误了。
靳霄被催得烦躁,便嗔道:“差人去宫里替殿下告假,都病这样子了,上什么早朝?”
小内侍没应声,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在东宫伺候的日子也不短了,知晓太子的秉性,无论病成什么样,哪怕还有一口气,哪怕天上下刀子,都是不可能告假的。
心底还在暗暗为太子妃捏把汗,这般不了解自家夫婿,恐怕是要吃亏的。
果然不出多时,房内便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太子殿下要起床了。
林舒曼强撑着坐起身:“眼瞅着朝试的准备阶段就要结束了,我不能这时候倒下。你帮我更衣,我还是去上朝吧。”
靳霄却不依,欺身将林舒曼环在了床头,两个手臂艰难地支撑着他如今这副身体,还要让自己保持着一副悠然自若的神情。
“盖好被子,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情,我来给你处理。”
林舒曼此刻与靳霄鼻息相触,她因为发烧,而气息灼热,近距离触碰到靳霄的肌肤之上,让他不由自主地耳根发红。
可偏偏,却要硬撑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你去?”林舒曼病恹恹地质疑了一句。
“嗯,我去呀。”靳霄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你是不是换了身体太久了,忘了我是谁了。你还真把我当成你豢养的金丝雀了?”
说到这,靳霄再也忍不了林舒曼的气息撩拨,于是起身,强硬地把林舒曼塞进了被子里,“听我的,我去给你传太医。”
林舒曼仍然在犹豫,“我听闻,你以前,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耽搁早朝的。”
靳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
“那如果今天病成我这样的,是你自己呢?你会告假么?”
“不会。”靳霄斩钉截铁。
“那你怎么还给我告假呢?”
靳霄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我觉得我需要承受的这一切,都是我作为太子应该的。可是我也有一点私心,我不希望,你也来承受这些本就不合理的一切。”
这一点私心,让一直将家国社稷放在第一位的靳霄有些赧然,可再度思量,他依然觉得,还是想护住曼儿的。
哪怕自己此刻的羽翼已然不那么丰满了。
说罢,靳霄洗漱好换好了衣服,披上了一顶鲜艳的红斗篷,抱着温热的汤婆子,准备出门了。
林舒曼虽然知道,眼前瓷娃娃一般的女子,内核是曾经杀伐决断的太子爷,可以就有些不放心,“你去哪儿?”
“会个重要的人,”靳霄都走到门口了,还是回身来到了床前,在林舒曼额头轻轻印上一枚吻,“放心吧,别看我现在麻雀身量,内里可是苍鹰翱翔天际的,你好好养病,等我回来再亲你。”
林舒曼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立马浮现的是一只矫健的雄鹰,将一只娇小的麻雀按在了枝丫之上,然后的场景。
一想到这,林舒曼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忙挥挥手:“别贫了,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靳霄就这样满面笑容的走出了房间,脸上挂着的如春日娇花的笑容,在踏过门槛的一瞬间,便骤然消失了。
安排好告假和请太医一系列事宜后,靳霄看向一旁的戚容:“人联系上了么?”
戚容点了点头:“约在了升平坊,颜少爷特地安排的房间,绝对私密。”
“好。”靳霄也不啰嗦,转身上了马车。
可一直欲言又止的戚容,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马车驶走的前一瞬叫住了车夫,然后撩起帘子,嘱咐道:“殿太子妃,您一个人去赴宴,有点危险,要不,我再安排些人手跟着?”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算了吧。”靳霄眼神淡漠,并不甚在意,“你照顾好殿下即可。”
戚容见“太子妃”神色坚定,也知道不能撼动,便眼神之中有些失落地放下了帘子。
靳霄从小便跟在戚容身边,对他一直都有着些慈父般的依恋,见他这般模样,也有些奇怪。
一直到马车开动,靳霄才撩起了帘子,偷偷望向门口的戚容。虽然看不清他在独自嘀咕什么,但是看他的神色,再加上口型,多少判断出了什么意思。
“照顾殿下,我就是想照顾殿下啊”
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茶香四溢。侍女葇荑轻展,不急不缓地择新茶,煮沸水,沏茶饮,而后恭敬地将茶递到二位贵客跟前。
靳霄颔首表示感谢,端起茶盏,浅酌一口,笑意清浅地赞许:“好茶。”
侍女福身告退,特地将软间的门关好,这一切,都是颜若卿老板早就吩咐好的,不让任何人打扰贵客。
靳霄对面的汉子则粗糙许多,紧张地捧起茶盏,牛饮而下,旋即又龇牙咧嘴起来:“有有点烫啊。”
靳霄没理会他的讪笑,直奔主题:“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小的知道的也不太多,您看您看”此人身形削瘦,塌腮高颧骨,邋里邋遢的,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穷酸相。
如今又是谄媚又是市侩地朝靳霄笑着,眸子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玩味的神情。
不消多想,也知道他此刻心里是怎样一番污秽不堪的心思。
“刘大宝,你最好老实些,你娘杀了当家主母这么大事,殿下已经动怒,灭了你一家子,恐怕都不需要殿下动嘴皮子。”
刘大宝,就是岑妈妈的儿子。一切的悲剧,都是从这人的贪婪嗜赌开始的。
想到这,靳霄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心来。
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无赖的笑意依旧,“殿下要我家人的贱命,也没什么用。您看我这条贱命,活在这世上,就浪费些吃食,可手头不宽裕,也就”
到了这个时候,还想敲一杠子。
靳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浅笑:“好啊,我也不和你废话,这件事给我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刘大宝这才心满意足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谢老儿子的一切,告知了靳霄。
靳霄听罢,思忖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起身正欲离开。
那刘大宝也跟着,厚颜无耻地道:“小的今儿走得有点远,乏了,不如太子妃为小的,在这升平坊寻个房间,就在这住下吧。”
那□□裸的欲望已经写在了他脸上的每一道沟壑里,饶是谁,都能领会他的龌龊意思。
靳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住在升平坊?可以啊,是不是,还需要给你找几个姑娘陪陪你啊。”
刘大宝舔了舔嘴唇:“那那敢情好了。”
靳霄出门,唤来方才的侍女,耳语了一番,便离开了。
那侍女谦恭有礼地将刘大宝引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口,随后玉手轻击,从门后窜出来五六个身形如山的壮硕妇人来。
这几个妇人不由分说地将刘大宝绑在了柱子上,被刘大宝的叫骂声震得烦躁了,一个壮硕妇人实在忍无可忍,脱下了鞋履,将袜子直接塞进了刘大宝的嘴里。
一时间,被呛得潸然泪下。
侍女的脸上依旧挂着方才表演茶艺时候的笑容,无波无澜。
“太子妃吩咐,事成之后,你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少的。但事成之前,她会按照你的要求,让你一直住在升平坊的,想走,都不行。”
说罢,玉指朝向旁边插着腰的几位妇人。
“而且,答应你的‘姑娘’,也不会少的。几位‘姑娘’会轮番看着你的。”
“一刻,都不离开哟。”

第六十章 谢府

林舒曼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谢老家, 如此高门大户, 门房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靳霄此行也没带什么随从,便直接进门了。
甫一踏过门槛,就感觉一阵妖风袭来。紧接着, 一个黑影扑面而来。
好在靳霄眼疾手快,不至于被当头一砸, 定睛一看, 是一把笤帚疙瘩。
还不等靳霄缓缓心神, 一个破锅又砸了过来,靳霄捂着脑袋吱哇乱叫地, 好容易才躲开了。
待他再抬头时,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正满头大汗,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靳霄怎么也没想到, 再次与恩师相逢,是这么狼狈一个场景。不过好在丢的也不是他的面子,哼,这皮囊是林舒曼的。
谢老正拿着擀面杖正打算第三次对儿子进行投射, 见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吓得直接愣在了原地。
半晌,也没认出这女子是谁来。
靳霄只得躬身行礼, 自我介绍了一番。
得知对方是太子妃,谢老忆起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笑道:“老朽与太子妃其实是见过的,奈何那天就看见了个后脑勺。”
后脑勺?靳霄思忖了许久,才明白,是那日他肚子疼,林舒曼抱着他的那晚。
于是小脸自然而然的,红了。
“不请自来,打扰谢老了。”靳霄颔首,“只是本宫有一事想向谢老讨教一番,不知谢老方便么?”
“方便么”三个字,自然是问如今谢府这乱糟糟的情况了,他眼睛这么一扫视,便让谢老有些挂不住脸了。
“老朽也是想运动运动,活活筋骨。”
靳霄自然不会戳穿老师的这点自尊心了,于是将手中的两把折扇拿出展开,递到谢老跟前。
“谢老,这两把扇子,都是我母亲的嫁妆。这么多年来,家中一直将它们视若珍宝,却不知这两把扇子究竟是真是假。太子殿下对妾身说,谢老最善字画,所以才来叨扰,请谢老品鉴。”
谢老被靳霄这两句话,捧得有些飘飘然,历来恃才傲物的他如今见尊贵如太子妃都要亲自登门求到他了,不免有些想要拿乔的意思。
“哎,老朽这年纪大了,眼神也不济了,恐怕会让太子妃失望啊。”
靳霄在心底暗暗腹诽了几句,脸上却真的做出失望的表情来:“谢老如果这么说,这蔺朝当真就找不到人为妾身品鉴了。哎,这遗憾,恐怕要随妾身终身了。”
这马屁拍的,快让谢老飘飘欲仙了。话里意思再明白不过,在书画造诣上,蔺朝无人能出其右,让谢老甚是满足。
“罢了,让老朽看看吧。”
其实哪里还需要多着眼,谢老甫一看,便知道了结果。
“哈哈哈哈,太子妃殿下,恕老臣直言,这扇子若是令慈遗物,那它的感情价值可是要超越实际价值了。”
说罢,手腕着力,突然阖上了那把写着“且化鲲生”,然后便还给了靳霄。
“你手里这把,拿回去做个念想就好,那是老朽年轻气盛之时,不知深浅,仿照蔡杰笔迹所写的。世人愚钝啊,竟然还把它当做真迹哈哈哈哈”
靳霄附和着夸赞了一番,又问道:“那另外一把呢?”
谢老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另外一把写着“庄生蝶梦”的扇子,笑道:“这才是蔡大师的真迹啊。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这把扇子上的四个字,便觉得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孰是孰梦,难辨真假,于是便写了那‘且化鲲生’。”
说到这,谢老老顽童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吧,大家都以为是假的的‘梦’,才是真的。”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深深刺痛了靳霄的神经。秋日骄阳下,靳霄有些恍惚,突然想起林舒曼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他们重生至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当时的他安抚了林舒曼,然而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靳霄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多年来在风口浪尖上起舞,让他没有自我安慰的习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幸运,能够重活一世,而且,竟有机会拥曼儿入怀。
他也曾质疑过,这一切,是不是一场大梦。
可听罢谢老的无心之言,靳霄竟豁然开朗起来,大梦又如何呢?我当他是真就是真,是蝶之梦还是梦之蝶,都无所谓。
心有所依,且化鲲鹏。
就这样,重生之后的靳霄,第一次与恩师相聊甚欢,虽然是以这样一种形态,倒也让靳霄消解了不少对谢老的怨怼。
“太子妃博学广记,绝不在绝大多数须眉之下。老朽也是许久没碰到如此聊得来的人了,可惜了太子妃身份尊贵,又是女儿身,不然老朽还真想和你好好聊上个一天一夜,不醉不归呢。”
靳霄嗤笑,与“太子妃”聊一天一夜?这话也就放荡不羁的谢老能说得出来吧,换做别人不会的,别人没有这么不拘小节的。
“噗,谢老,不醉不归是肯定不行了,那太子殿下还不得急翻天?但小酌一口还是可以的。”
“哦?太子妃还能饮酒?”
靳霄想来这辈子身量小,酒量却奇大,点头:“能喝一点,但不能喝太久,殿下会惦记的。”
毕竟,上次喝酒被抓包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谢老高兴地吩咐儿子去准备些酒菜来,儿子谢靖先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太乐意:“爹,咱家哪里还有酒了?你也不给我银钱,我上哪儿给你买去。”
靳霄看了一眼谢靖先,心中多少有些不悦,毕竟前世诸多惨剧,其实都是因他的游手好闲而起的。
他也感受到了“太子妃”的敌意,于是噤了声,眼巴巴地看向谢老。
靳霄问道:“谢老,您也是我大蔺朝的大学士,官居一品,怎么如今府上如此冷清呢?”
靳霄这话明知故问,却也还是说得十分委婉。
谢老赧然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谢靖先就开了口:“爹,又不是没钱买,你就动”
谢老如同被座榻上的针扎了一番,猛然间起身,怒喝:“住口!孽子,你给我出去!”
靳霄了然,恐怕谢靖先没说完的,是让他“动用七皇子送来的银钱”吧。
靳霄从怀中掏出些银两,交与谢靖先:“谢老一生为官清廉,是金钱如粪土,殿下多次与妾身说过,看来果真如此。你去买些酒菜来,切不可太过奢靡。”
就这样,靳霄凭借着“借来”的好酒量,与谢老喝得更加尽兴了。也让这个本就不擅长伪装的老人,卸下了防备。
靳霄是时候开口了:“妾身听闻,令郎在升平坊遇到了些麻烦?”
谢老已然有些迷离的醉眼强睁开,道:“太子妃从哪里听闻的?”
“哦,”靳霄轻哂,“您老也知道,升平坊的小雅姑娘,如今住在东宫,她从她的姐妹处听来的。”
谢老一听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奈何已经酒入愁肠,早就醉得精神不起来了,便结巴问道:“太太子殿下也已经知道了?”
说到底,前世今生的谢老都不肯将苦处开口与他人言,不过是怕在自己最心爱的徒弟面前失了颜面。靳霄如今知晓了一切,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笑道:“不,殿下不知道。您放心,妾身不会与殿下说的。”
就这样,拥有了共同秘密的一老一少,在一瞬间心灵锲合的达成了某种同盟。谢老将这一切的原委统统讲给了“太子妃”。
原来,谢靖先在赌局上认识了刘大宝那个现世报,被他哄骗去了升平坊,打算睡了个姑娘。
衣服都脱好了,行将开展下一步的时候,一伙人冲了进来。这才知道,这姑娘是已经有了主家的,马上就要出阁的。
其实这仙人跳玩得颇为拙劣,奈何对方以性命相要挟,没办法,谢老只能把家中积蓄都敛足了,可发现还是缺短了不少。
就在这时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恰巧到来,一位托了七七四十九层关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江南富商之子,突然拜访谢府,施以重金,想要让谢老为其透露一下考题。
爱子心切的谢老没办法,便被他收买了。
“所以,您已经将考题透露出去了?”
谢老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靳霄思忖了片刻,凑上前,对谢老耳语了一番,在对方惊诧不已的眼神注目下,吩咐道:“谢老,您一世英名,不能毁于一旦。只需要按照我吩咐的做,殿下会体谅您的。”
靳霄因喝了酒,多少都有些头晕,上了马车之后,马夫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我们回东宫么?”
靳霄摇了摇头:“不,去七皇子府。”

第六十一章 老七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七皇子府门口, 秋日傍晚的冷风已初见料峭, 甫一被邪风一吹, 靳霄感觉脑仁像被冰过一般的疼。
说到底,还是有些醉了的。
她葇荑轻按太阳穴,并没有急着下车, 而是叫马夫高声与门房通报去了。
这是靳霄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来七皇子府上。想着前世的林舒曼因着太子乖戾之名而抗婚, 嫁到了这里, 便恨得牙根痒痒。他说不上来, 这股子恨意,到底是妒火中烧的酸涩多一些, 还是单纯觉得靳邈不知好歹。
七皇子府上并不常来客人,门房也就相对轻松,更爱偷懒起来。
今天为了低调行事,靳霄特地选了没有东宫标志的马车, 门房一见如此普通的马车,自然不肯相信,是大人物前来,便吱吱扭扭不肯进去通报。
一来二去, 两方都觉得自己身后有主子, 万分尊贵,便谁也不让这谁, 吵了起来。
靳霄听见马车外的喧闹声,便会心一笑, 继续闭上眼睛,等待事情闹大。
果不其然,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把靳邈惊动了,喝住了家丁,询问起是怎么回事来。
靳霄在马车上抻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让酒气散去了些,然后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身姿娉婷地下了马车。
眸光不经历的流转之间,倏忽迷倒众生。
靳邈又怎能免俗,不被这般绝色美人所吸引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直到对方已经巧笑嫣然地立定,四目相对许久,靳邈才回过心神,恭敬地施礼。
靳霄心底暗嘲,前世你得而不惜,如今求而不得,又垂涎三尺。说到底,人都是贱的。
“不知太子妃驾到,有失远迎。快请进。”
靳霄看了一眼那门房,脸上写满了茫然,定然是被来这的身份给惊呆了。便做作地捂嘴一笑:“邈儿,你这门房,可需要换个机灵人了。”
靳邈被这般折了面子,自然也是怒火中烧,命人将门房拉下去,狠狠罚了。
就这样,门房的哀求声又一次吸引了皇子府上的家丁,以及一些路人的目光。
靳霄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靳邈进了府。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上次听说邈儿喜欢吃太子做的桂花糕,今儿正得空,便亲手给你做了些。虽说手艺不如太子殿下做的,但还望你别嫌弃。”
“太子妃”此刻声如山涧清泉,澄澈清亮,再加上那略施粉黛便风华无双的面庞,让靳邈不由地身心俱酥。
更要命的是那一声声“邈儿”,那是靳邈穷其一生都没有听过的称呼。他生而无母,父皇又不待见他,兄弟们都称他为老七,剩下的,也都没有资格称他为“邈儿”。
如此一来,这位“长嫂”,当真成了靳邈的贴心人了。
不过机敏善忌如靳邈,自然也不敢对这太子府里的人掉以轻心,赶忙谢道:“劳嫂嫂挂心了,只是听说太子殿下今日身体抱恙,都没有去上朝?”
靳邈被剥夺了郡王爵位之后,就与市面上的闲散富公子没有什么区别了,早朝早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能这么快就知道太子没去上朝的事儿了?
果然,前世今生的他,都是个韬光养晦,表面不与任何人争,却暗中观察局势的人。
“是,殿下身子有些不适,今儿便没去上朝。”
靳邈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可传了太医?”
靳霄眉眼低垂,修长的睫毛映下一片阴影,不肖多言,也能看出眸子之中的失落。
“许是好些了吧,妾身也不知道。小雅姑娘陪着殿下呢,我也就不好多言了。”
说到这,靳邈才明白为什么太子生病,太子妃还能做糕点,来皇子府上溜达了。原来这太子妃,在东宫,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靳霄作为一个男人,自然能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一丝春心荡漾的意味来,于是摆了摆手:“罢了,不聊他了,初次来你府上,带我转转吧。”
就这样,靳邈带着“太子妃”,在自己府上前前后后转了许多圈。
七皇子府,相较于东宫,自然是小得可怜,可胜在还颇有些景致可看。
亭台楼榭虽是微观,但在这华灯初上的傍晚,仍有些月色撩人的意味。
靳霄走过院中小桥的青石板时,也非十分有心,确实是酒意有点上头,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到了。靳邈眼疾手快,将眼前娇软“女子”扶了起来。
二人就这样近距离接触了,“太子妃”身上的暗香随着秋日晚风徐徐吹来,直接将靳邈的理智崩塌了。
靳霄看着他那红鸾星动的模样,便想直接伸手掐死这个觊觎长嫂的渣滓,可最终还是按捺着满腔怒火,笑着道谢了。
“不不用太子妃客气了。”靳邈被美人绕得晕头转向,嘴上也不利落起来。
靳霄长叹一口气:“邈儿,你这般好的人,只因出身不如其他皇子尊贵,便不受父皇看重,太过可惜了。”
靳邈不知“太子妃”话中何意,不敢轻易搭话。
靳霄便继续:“我这个太子妃,虽不入殿下眼,却好歹也是林家嫡女,地位在这呢。等我回去了,求太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恢复了你的郡王爵位,好歹,也别出了这京中权贵的圈子。”
靳霄还没蠢到要去拉拢这狼子野心之人,他此行自然有他的目的,不过一旁的靳邈不知是当真善于伪装,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看上去,眼神中还真的带着几分感激。
就这样,靳霄在靳邈府上逗留了许久,二人言笑晏晏,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靳霄心里冷冷想着,呵,做人啊,别太想美事。谁能说好此刻与你调情的人,是男是女呢?
而另一旁,烧得迷迷糊糊的林舒曼刚喝了药,唤来戚容,问询起“曼儿”的行踪。
戚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殿下,老奴觉得,以后还是少让太子妃一个人出门了,这样太危险了。毕竟她现在女儿身”
林舒曼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头脑也跟不上,听了这句话,反应了许久,才问道:“什么叫她现在女儿身?”
林舒曼借着昏黄灯光,隐约看到了戚容脸上的惊慌,心底不由地一颤,总觉得,戚容知道了什么。
为了回避这个话题,二人心照不宣地都噤声了。半晌,林舒曼让戚容拿来了件氅子,披着走出了门。
就这样,她在月色下,冷风中,提着灯笼,在门口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夜归人。
靳霄没想到舒曼会站在门口迎他,老远便看见她的身影,于是等不及下人前来搀扶,马车一停便自顾自跳了下来,责备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病得这么重,再着凉。”
林舒曼脸上的笑意特别苍白,可眼底是温暖的。
“不妨事,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底去哪儿了?”
进了寝殿,靳霄也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给林舒曼盖好被子,又着人送进来两个火盆,熏得这宽敞的寝殿之中暖意盈盈的。
“我就一天不在东宫,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了?太医来了怎么说?吃药了么?这么冷天站在风口做什么?”
林舒曼实在听不得他这般唠叨,打断了他。
“你再絮叨下去,就成了个怨妇了。”
二人相视一笑,靳霄将一日来诸多经历与林舒曼汇报了一番,等待着林舒曼的表扬。
奈何对方不仅没有笑意,反而有了几分愠怒。一激动,疯狂地咳了起来。
靳霄见状,疯了似的一面叫下人送来热汤,一面为林舒曼拍着后背。
林舒曼却挥手让内侍都下去了,也不知是昨日知晓真相让林舒曼依旧身心俱疲,还是病得实在难受,亦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咳着咳着,竟流下眼泪来。
靳霄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将眼前人狠狠地搂在了怀里,仿若能揉进骨血里一般。
“靳霄,前世的错,我们今生不能再犯了。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和靳邈有任何纠葛了,好么?”
靳霄低头,吻去林舒曼的泪痕,心如刀绞,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我只是想让他与老三之间离心,曼儿,你放心,忍过了这一段,让老三和老七狗咬狗,我们便永远不用和这群宵小有瓜葛了。”
林舒曼窝在靳霄此刻并不宽阔的胸膛里,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能去□□他,他不配。”
听到了这软糯委屈的话语,靳霄才明白林舒曼为什么这般激动。
“所以你是吃了那人渣的醋?大小姐,你这醋一天吃得可有点频啊,男的你也管,女的你也管,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锁在屋子里?打算金屋藏娇?”
靳霄这话主要是为了逗林舒曼开心,可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的林舒曼,实在没有心情开玩笑。从他怀中挣开,轱辘起来,跪坐在床榻上,与靳霄四目相对。
“是,我就是想把你锁起来,这世上只有我能看见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靳霄见她此刻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这张斧凿刀刻的棱角分明男人脸,曾经内里不就是这样一个占有欲极强,乖张阴鸷的男人么?
突然嗤笑道:“怎么,你换了这身子,还愈发像曾经的我了?”
说到这,凑上前,娇软地问道:“万一我们要换回来可怎么办?你也希望我把你锁起来么?”
靳霄坐在床上,身后没有依靠,本就不稳当,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只见林舒曼眸子之中寒光闪过,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像一只困兽一般,扑了上来。
靳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心一横,打算迎接接下来的一切。
锁骨灼热的气息让靳霄周身都僵硬了起来,突然,一股刺痛传来,让靳霄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林舒曼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待林舒曼再抬头是,困兽眼中的血红已经慢慢褪去,可嘴角却沾着腥红的血渍,像极了黑夜里,食人魂魄的恶鬼。
恶鬼脸色苍白,深潭一样的眸子盯了靳霄许久,然后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靳霄,这世上,若只有你和我该多好。哪怕换回来,我被你锁着,也好。”

第六十二章 药香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林舒曼这场病, 来得是急火攻心, 可心结却是难以一时间解开。就这样,“太子”的病就这么反反复复了小半个月,也不见好转。
宫中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 皇后娘娘心急如焚,亲自来东宫探望了三次, 就差把洪武帝给惊动了。
这半个月以来, 朝试的准备工作一刻也不能耽搁, 没办法,林舒曼只能把办公地点改在了自己的病榻旁。
一时间太子寝宫里, 竟热闹起来。各部官员频繁进出东宫,汇报日常进度,总能看见“太子妃”守在床榻旁,悉心照料的身影。
温婉和气, 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太子”与官员聊着政务,“太子妃”从旁服侍,却从来不插一言。举止雍容大方,仪态万千。
但凡去东宫汇报过工作的蔺朝官员, 无论与太子之间政见是否一致, 但只要见过太子妃的,没有一个不竖起大拇指的。
娶妻当娶太子妃般贤良淑德, 秀外慧中。
当靳霄听到了下人们转达回来的对他的风评,颇为得意地叉着腰, 对林舒曼问道:“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林舒曼点头:“那是,毕竟那副皮囊好看啊,站在那当花瓶,都不会丢脸的。”
见林舒曼有了说笑的力气,靳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凑上前问道:“今儿感觉好些了么?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子去做。”
“不了,没胃口。我睡一会,你快去吃饭吧。”
靳霄把即将翻身转向里侧的林舒曼一把又拽了回来。
“那怎么行?不吃饭,病好得更慢了,你没胃口,我就去给你做些有胃口的东西来。先别睡,等我。”
林舒曼一撇嘴:“算了吧,我不爱吃螃蟹。”
靳霄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谁说给你做螃蟹了?你以为我就会做螃蟹?”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跑去了厨房,忙活了起来。
其实靳霄也没给林舒曼准备什么大餐,毕竟病中饮食要清淡,更何况她也没胃口。于是取来了新鲜地仔姜,切了细丝,用陈醋凉拌了一下,简单地便做了个开胃又暖身子的小菜。
再配上清粥,端了回来。
靳霄端了粥回房,只见老戚容手中也端着托盘,呈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正在寝宫门口的回廊处来回踱着步。
神色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与纠结。
“你拿的什么呀?在这晃荡什么?”
戚容被身后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显然刚才正字出神,这让靳霄有些奇怪,毕竟从小便是戚容在身边照顾的,对他还是很了解的。
戚容之所以能入太子的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物以类聚,他是个心思细密,且心机深沉的人。
如此慌乱的样子,倒是靳霄第一次见。
“参参见太子妃殿下。这是太子送来的祛风寒的药浴包,老奴是来问问,需不需要为太子殿下烧热水泡药浴。”
靳霄不解:“那你就进去问他呗,在这晃荡什么?”
说罢,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了身边的内侍来端着,走上前捡起那药包来,闻了闻,一股子熟悉的浓郁药香味传来。
靳霄并不懂药理,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药,便问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
“没没有。”戚容已经松弛的脸部皮肤因为紧张而略显有些僵硬,这让靳霄更加奇怪了。
“老奴在这,是等太子妃殿下的。”
“等我?”靳霄挑眉,“等我干什么?”
“老奴有些话,想要问太子妃殿下。”说罢,看向了身边的一众小内侍们。
靳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挥手,“去把粥送给殿下吃了,让他趁热,凉了不好了。”
见众人退下,靳霄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了。他知道戚容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事,才会这般小心谨慎。
“有什么话,你说吧。”
戚容拱手,郑重问道:“老奴想知道,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可是真心实意?”
靳霄皱眉,难道自己装“太子妃”装得不到位,让这老家伙觉得自己对“太子”没感情?
于是有些不太乐意地回答:“难道戚管家有异议?”
“不,”戚容的腰弯得更低了,足以证明自己的诚意,“老奴只是求太子妃一句话,太子妃心中,是否真的只有太子一人?”
靳霄听罢,有些恼火,又生出几分意气,有些不悦地回答:“自然心中,只有一人。”
戚容猛然间抬起头,那双已经长满了皱纹,却依旧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靳霄的眸子,竟有些逼问的意味。
“无论太子殿下是谁,您是谁,您心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么?”
靳霄被他绕得有些迷糊,可他知道,这世上对他最忠心的,只有戚容一人,绝不可能有歪心思的。
于是真的认真思忖了这个问题,或是为了解释,或是为了说给自己听,他郑重地答道:“如须弥藏于芥子,芥子却在须弥山。她于我心中如须弥山般有分量,而那个须弥山的心中,也只藏我一颗芥子。”
戚容不懂佛道,也从未参禅,太高深的道理也不懂,但阅人无数的他,看到了眼前“太子妃”心中的真挚。
老戚容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靳霄道:“如此老奴便放心了,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罢,很快戚容恢复了如常神色,问道:“太子妃,这药浴,需要准备么?”
靳霄想了想,确实泡泡药浴发发汗,对林舒曼的病情有益,于是便点头应允,不再多想了。
进寝殿一看,林舒曼正对着粥与拌菜愣神,一旁的小内侍们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既不敢再劝,又不敢离开。
“怎么不吃?没食欲?”
林舒曼忿忿道:“我不爱吃姜。”
“吃了暖身子,发汗,这种仔姜味道不重,挺好吃的。我用醋泡过了,你尝尝。”
见林舒曼还是不动筷,靳霄便拿起筷子,自己吃了一大口,一脸享受的表情看着林舒曼,示意她试一试。
老戚容这时候进来回话,正想告知药浴的水已经去准备了,让太子殿下也准备好吧,正瞥见桌上的两半姜丝,一愣。
半晌,才艰难地说出话来:“殿下不是不吃姜么?”
林舒曼方才还为靳霄做的菜有些生闷气,可一听戚容这么说,再看眼前靳霄脸上的云淡风轻,于是心底一热。
他明明不吃姜,却为了骗她吃,故意撑着。
于是“太子殿下”终于展开了笑颜:“谁说本宫不吃姜了,太子妃最了解本宫了。”
说罢,硬着头皮,就着酸姜喝了一小碗热粥,不知不觉间还真的发了点汗。
林舒曼吃罢晚餐,休息了一会,戚容那面安排的药浴也准备好了,于是林舒曼被靳霄生拉硬拽地准备去沐浴了。
氤氲的水汽蒸腾而上,浓郁的药香味扑面而来,林舒曼一禁鼻子,撇了撇嘴,打起了退堂鼓。
“这味道太难闻了,我不想泡了。”
靳霄却不肯松手,拽着她往往木桶旁边挪。
“你这身子骨总也不好,泡泡药浴,早点康复。我可不想天天杵在你身边当花瓶,还得听那些让人头疼的政务。”
“让人头疼?那不是你以前需要处理的么?”
靳霄脸上露出狡黠笑容来:“所以我才这么享受这辈子,不用为案牍劳神的生活。”
见林舒曼脸色愈发难看,靳霄赶紧见好就收,不在开玩笑了。
“其实也没多难闻,多清新的药香味啊,沁人心脾!”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敢情在里面泡着的不是你了。”
靳霄咬着下唇,嗤嗤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挂着戏谑的意味,半晌,问道:“那你要是想和我共同沐浴,我倒是不介意。”
林舒曼一把夺过靳霄手中的帕子,对他道:“行了,我泡还不行么?你出去吧。”
“那让谁来伺候你?”
这就难为住了林舒曼。换了身子之后,她不爱让一直亲近的清瑶贴身伺候了,毕竟男女有别,不太方便了。可若是让那些内侍们来伺候,也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膈应。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自力更生,尽量不让人近身。
可如今病恹恹的,虚弱得紧,她自己也知道逞强没什么好处,于是从嗓子眼里哼唧出一句:“那你留下吧,不不许偷看。”
靳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你用的是我的身体,你哪块肉我没见过啊?现在你是男的,我就真对你见色起意,也不能拿你怎么着的。”
说罢,林舒曼缓缓褪去衣衫,捏着鼻子进了水。而靳霄被她直接怼到了墙角,面壁思过一般,不许回头来。
水烧得很热,刚入水时,林舒曼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可泡了一小会,便发觉周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一半,骨头都开始酥软起来。
这是一种,疲乏许久之后,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就这样,林舒曼在这药浴的作用下,感觉血液的流速都开始加快了,不多时,脸上便泛起了许久不见的潮红。
透过朦胧的水汽与昏黄的烛光,林舒曼静静看着那依旧瑟缩在墙角,背对着她的娇小身躯。
心头本是一暖,但很快,便觉得身体发生了异样。
那股子暖意很快便进一步升华成了燥热,这让刚才还享受着温和时光的林舒曼,慌了起来。
而房间角落里的靳霄,百无聊赖地正玩着自己的纤长手指,逡巡不去的药味让他神情也有些恍惚。
一时间,飘飘然起来。
靳霄想了好一会,这药味为什么这么熟悉。可就在身后已经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时,靳霄才灵光乍现,一拍大腿!
这药,他喝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戚容:嘿嘿嘿嘿嘿嘿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沐浴

秋夜微凉, 寒风有如绵密的针脚, 无形地侵入老年人本就不担风雨的骨缝之间, 戚容跪在瑟瑟秋风之中,却一个寒颤都没打。
向一座苍老的石碑立在如同巨兽一般的无尽黑暗之间。
然而一墙之隔的浴房室内,却在如豆一灯的苦苦支撑下, 用暖黄划破了黑夜的寂寥与苍凉。
微弱,昏黄, 暧昧。
被林舒曼勒令躲在墙角的靳霄吸了吸鼻子, 感觉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 不知是地龙烧得太热,让人昏沉, 还是什么
他猛然想起,这药香味,不就是那酒宴之上,他喝下去的药酒之中散发着的味道么?
靳霄再顾不得林舒曼之前的威逼利诱, 猛然回头,只见如深潭寒烟一般氤氲的水汽从木桶之中蒸腾而上,一缕缕缠绵而上,不知是烟朦胧了烛光, 还是烛光侵吞了水雾。
若隐若现的水雾之后, 木桶上方展露的是男人宽阔有力的肌肉线条,本应该是松松垮垮的搭在木桶边上的, 此刻却骤然缩紧了。
那柔顺如黑瀑的长发散落下来,竟差点垂落地面, 恰到好处地掩映了男人修长的颈子,最是如抱琵琶半遮面,隐约不可见,最是想见。
饶是木桶之中人的身躯,本就是靳霄自己的身躯,可他从没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再加上跳跃的火光赠给这逼仄天地的暧昧暖橘,让靳霄一时间也恍惚起来。
与他一样恍惚的,自然是药里泡着的人了。
本以为药浴能让僵持了多日的身躯放松一下,可林舒曼越来越发觉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充盈着,慢慢地向身体的中心凝聚。
一股子凝聚到心坎里,一股子凝聚到小腹间。
重生这么久,让林舒曼最害怕的,那种异样的动情感觉,又来了
靳霄知晓这药的威力,想赶紧把林舒曼叫出来,便凑上前,准备拍一拍她的肩膀。
可就在葇荑悬在空中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时候,眼前却如同惊雷一般骤然惊起了一具魁伟如山的身躯。
起得太猛了,竟带起如巨浪一般的水花来。
浇得靳霄一身湿漉漉的。
水珠顺着靳霄光洁的额头落在修长睫毛上,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第一反应自然是搜寻身旁的帕子来擦一擦,却在他不知所措的这么一瞬间,突然觉得脚下一空。
一双大手有力地掐住他那不盈一握的曼妙腰肢,竟让他骤然悬空了。
靳霄也顾不得药水淌进眼睛里了,猛地睁眼,马上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修长而有线条的腰线。
她被凭空抗起,眼神自然而然地顺着腰线逡巡而下,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观察哪片浓郁的森林
娘啊,太羞耻了。
靳霄正因为骤起骤落而要惊呼,却发觉自己整个人被林舒曼放进了木桶之中。
这药浴的木桶为了保温,本就做得只够一人躺下,如今倏地又多了一个人,里面的水基本上都被挤干了
靳霄周身湿透,靠在木桶之上,睁大了惊恐的杏眼,看着面前赤诚相见的男人也可以说是“自己”。
不由地下颌紧绷,嘴角抿成一条线,双手紧紧攥住已经湿透的裙角。
紧张得如同一块僵直的木头一般。
迷蒙的黄色光晕,自这一刻,犹如被天狗食月一般,一点点被黑暗侵吞,碾压,最后消亡
巨大的阴影随着林舒曼身躯的靠近,将靳霄眼前的光亮一点点剥夺掉,最终,她双手撑着木桶边缘,居高临下地靠近着靳霄的面庞。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让靳霄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此刻的模样。
双眼红得如同地狱中杀来的邪魔一般,虽身上不着血迹,可周身都泛着赤红。原本白皙的颈子上泛起粗壮的青筋,胸腔有力而不规则地起伏着。
靳霄明白这种感觉,那是一种极尽克制的隐忍,却也是爆发前最后的理智。
显然这药力对于男女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闻到与一直泡在药里,也不一样。靳霄此刻比林舒曼冷静许多,尽管他知道这件事早晚会发生,但绝不应该是在此时此刻。
林舒曼应该还在发着烧,而且他也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是建立在药物之上的。
靳霄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林舒曼的胸前,干巴巴地笑着道:“你还发烧呢,这么烫,这这样会加重病情的,快快穿上”
靳霄只是想确认林舒曼是否还在发热,甫一触碰,果然烫得厉害。可他这一碰不要紧,却犹如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林舒曼仅存的理智终于压垮了。
那本就绷在暧昧灯光下的情、欲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彻底一泻千里了。
靳霄明显感觉到了林舒曼欺身下来,那股灼热的气息烧得他也是血脉喷张,林舒曼粗重的喘息声如同一槌槌鼓点,正好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靳霄咬紧牙关,竟生出就这么放纵一把的念头来。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他突然明白这一切肯定是老戚容搞的鬼,他不知道戚容在想什么,什么目的,但靳霄知道,他与曼儿之间的身心交付,绝不可能是让别人摆布的。
靳霄猛地推了林舒曼一把:“曼儿你清醒一点,你还发着烧,这样会着凉的。”
可林舒曼此刻哪能听得进去这些呢,像一只饥肠辘辘的小兽,面对着欲挣扎脱身的猎物,眼底尽是占有与欲望。
一口咬向猎物的颈子,却丝毫没有伤人的意思,而是用尖锐的獠牙轻轻摩拭着猎物的神经。
入了虎口的羔羊一般的靳霄,如同被雷击了一般,随后便是附着全身的酥软。
像一万只蚂蚁在身上啃噬,痒得紧。
靳霄向上推了一把,手腕却被狠狠地钳住了,容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咬紧牙关的靳霄感觉口腔之中都开始弥漫出一股子甜腥味道了,硬是舌尖被咬破了吧,他依旧在与这侵略感十足的力量对抗着。
终于猎物的挣扎惹恼了野兽,靳霄被眼前人粗暴地提了起来,直接翻了个身,双手扣在了身后,趴在了木桶内。
仅存的热水在靳霄的锁骨处忽上忽下,臂膀上的疼痛让他嘤咛几声。
可这软糯的声音,无异于给烈火添了干柴。
而浴房之中仅存的烛光也在这一刻,仿若通人气一般地闪烁了几下。
如蛛丝坠器,啪,断了。
黑夜最终吞噬了这光亮的一隅,而毫无反抗能力的靳霄只能眼一闭,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温热从他的背部覆盖下来,粗重的气息撩得他有些迷乱。
喘息声,水波声,窗外寒鸦的鸣叫声交织成了秋夜独特的声线,逡巡在靳霄的耳畔。
可咬牙等了很久的靳霄发现,那喘息声愈发微弱了,背后的重量也越来越大。
靳霄试探性地唤了声:“曼儿?”
悄无声息。
靳霄试图用双肩向上拱一下,却发现如泰山压顶一般,纹丝不动。
靳霄有点慌了,有大声叫了一声:“曼儿?”
这时候,靳霄已经彻底听不见身后的呼吸声了。方才还意乱神迷的三魂七魄骤然清醒了过来,理智也终于回归了他的躯体。
“曼儿,你醒醒!”
靳霄见还是没有动静,而自己这副躯体此刻又根本挣脱不了束缚,于是只能强撑着压力怒吼道:“来人啊!快进来个人!”
寂静的暗夜之中,喊叫声惊起一片寒鸦扑簌簌地飞。
寒风中跪着的老戚容却纹丝未动,犀利的眼神压制了提着灯笼想要冲进去的一众小内侍。
他们不知道浴房中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戚大爷为什么会跪在这。
没有人进去救靳霄。
靳霄狠狠地啐骂了一声,然后继续怒吼道:“戚容,我知道你在外面!你家太子昏迷了!你还不进来救他!”
娇嗔却有力的惊叫此刻如同飞刀一般划破戚容的神经,听闻“太子”有恙,戚容才意识到问题不对了,于是赶忙起身,打算冲进去看看究竟。
奈何在寒风中跪了太久,腿根本无法伸直了。
起身的一瞬间,又摔倒回去了。
戚容骂了声:“管我干什么,进去看太子啊!”
低头看向地面,才发觉自己身下有一小滩血迹,膝盖甫一动弹,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戚容咬着牙,没有喊出疼来,而是艰难地向前爬去,爬过层层台阶,爬过高宽门槛,在灰暗的月色下,留下一串血迹来。
众人冲进屋子,满地都是水,而光滑如同一条大泥鳅一般的“太子殿下”背对着大家,趴在桶里。
而身下还压着“太子妃”。
即便“太子”有危险,可这画面也着实好笑,让一众小内侍咬紧牙关,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戚容却是笑不出来了,赶紧又骂了句:“杵着干什么?赶紧把殿下救出来,叫太医啊!”
就这样,太子被内侍们抬了出来,折腾了许久,也没见他有醒来的意思。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内侍一时间也慌了心神,竟要将“太子”就这么抬回寝宫!
从桶里爬出来,本是一脸愤恨决定找戚容算账,却见林舒曼就被这么抬到了门口,怒火中烧,骂道:“去取个氅子被子来啊,就这么抬出去,你们想冻死她么?”
“死”在皇家是大忌,谋害当朝太子,几个小内侍把祖坟刨干净都不够赎罪的。
一时间,只有老戚容还有些清醒,吩咐道:“去赶紧取东西给披上,催太医快点来,另外给太子妃娶件氅子来。”
把林舒曼折腾走,安顿好,等太医的当口,靳霄也换好了干爽衣服,一脸肃然之气地将戚容唤到了书房去。
支开旁人,好歹给他留些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林女王:御弟哥哥你看,这烛光也知人情,欲照今日之喜呢。
靳唐僧:呸,疼死我了!
戚容:溜了溜了。

第六十四章 太医

戚容拖着病腿, 一瘸一拐地跟在靳霄身后, 二人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因为此刻, 已经心照不宣地知道彼此想要说什么了。
凉如寒潭之水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在书房之内,“太子妃”巴掌大的小脸一半被月光照得惨白, 一半又布满了阴翳。
而戚容跪在靳霄跟前,头低得很, 没有说话。
“你究竟想干什么?怕太子殿下死得太晚?”靳霄咬着后槽牙, 看着这位自己一直视为长辈的老仆人, 心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见对方还不说话,继续问道:“谁指使你做的?”
“没人指使老奴, 是老奴自己买的药。”戚容一脸无波无澜,可还是有些悔恨,“我是严格按照剂量来的,不应该是这样啊”
靳霄嗤笑:“怎么, 戚管家已经忠心到,连主人的房内事都要操心了么?”
戚容猛地一抬头,对着靳霄那双眸子死死地盯过来,浑浊的老眼之中竟然挂着泪水。
“如若殿下一生无虞, 平安顺遂, 老奴自然不敢。可可殿下如今的处境,不得不让老奴忧心啊”
说到这, 满脸沧桑的戚容老泪纵横,哽咽了起来。
而靳霄心里却咯噔一下, 重生之后,一路平坦无阻,怎可说不顺遂?难道戚容知道什么?
靳霄强装镇定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戚容嘴角抽搐了一下,却十分冷静地回答:“殿下您这么聪明,还用问老奴么?”
靳霄知道,再伪装下去,会显得有些蠢了,只得压低了声线,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戚容拱手一揖及地,起身时长叹一口气:“殿下,您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啊,即便您换了躯壳,老奴也认得您啊”
靳霄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在案几前思忖良久。
暗夜静谧无声,半晌,戚容才开口:“殿下,即便换了身子,您爱掐眉心的习惯,也没有变啊。”
靳霄听到这句话,心底一暖,可更多的是不解和疑虑。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皇后娘娘设了宴席,宴请全城贵女之后,老奴看您就怪怪的。可其实也一直不敢十分确定。直到您刚才说,老奴才敢确认。”
老狐狸,炸我。
宴会,那不就是刚刚重生回来么?戚容也太细心了吧。
一想到这,靳霄感觉自己的脊背都发凉,试探性地问道:“那我落水那日?”
“没错,是老奴趁天黑,把”戚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披着太子皮的那位,于是卡住了。
“是你把身为太子的曼儿推下水的”靳霄顿了顿,“为了救我?”
戚容点了点头,“也是为了试探一下,那人是不是真的太子。真的太子,水性极好,不可能有事的。而您把他托了上来,更证明了老奴的猜测。”
靳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毕竟身边有心思缜密如此的人,也是挺可怕的。
“那下药又是为了什么?她死了,我就能回到那个身体?”
戚容赶紧摇摇头,“不是的殿下,无论是您的肉体还是躯壳,在老奴看来,都是一样重要的,这也就是老奴这么长时间以来最纠结的一点。所以思来想去,老奴想着,能让你们二人感情愈发深厚,可能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了。”
靳霄被戚容这逻辑气得有些腔子疼。
“你怎么知道我们二人感情不深厚呢?”
“还没成婚,就弄来个小雅姑娘,这一群莺莺燕燕的,又都想上太子的床。您和他又分居多时,老奴才出此下策。”
戚容面露愧色,继续道:“可老奴这药剂量不大,只想着能有些动情的作用,还能活血,祛风寒,不成想不成想”
说到这,戚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清脆有力,扇得靳霄心头一震。
心里是有些心疼的,说到底,老戚容做什么事情,不过都是因为忠心罢了。无论前世今生,这长辈一样的老奴,心里装着的,都只有靳霄一人而已。
可靳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依旧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小内侍进来禀报:“殿下醒了,太医也来了。”
靳霄赶紧往寝宫赶,而戚容也咬着牙,尽可能地跟在身后。
林舒曼此刻正被诊着脉,头疼欲裂,仔仔细细地回忆起今天发生了什么,索性闭上眼,思索起来。
记忆断断续续的,唯有女人娇软的嘤咛与男人粗重的喘息逡巡在她的耳畔。她眉头紧锁,再三确认,他们之间,发生实质了么
“殿下身子依旧是虚得厉害,肾阳虚,恐怕”
林舒曼睁眼,对太医道:“继续。”
“需要殿下禁欲一阵子,一阵子就好”太医此话怯生生的,越往后,声音越小,到了几不可闻的程度。
他娘的,在他眼里,太子是个禽兽吧!
见所有人都在沉默,而床上那位的阴鸷气息已经压得太医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直接跪倒在地上,一副忠臣四谏的慷慨模样,竟生出几许悲壮来。
心一横,牙一咬:“殿下,即便您杀了微臣,微臣也得说,近半个月,您不能再如此猛烈的房事了!”
靳霄:!!
林舒曼:!!
戚容:??
最终,还是林舒曼强忍着怒火,伸出手摆了摆手:“罢了,本宫知道了,你出去吧。”
林舒曼眼睛一闭,根本不敢看向一旁的靳霄和戚容,因为她已经全然回想起自己情动之时的疯狂,太羞耻了
靳霄却以为林舒曼依旧不舒服,凑上前刚想问些什么。
林舒曼只得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这太医胡说八道,明早这事儿就得传到宫里去。本宫明早得早点起来上朝了,否则这悠悠众口,是堵不上了。”
靳霄一听,也觉得有理,便为她掖好被角,带着戚容出去了。
太医还在为“太子”研究药方,靳霄走过去,吩咐他今日之事不可出去透露只言片语,否则要了他的舌头。
太医刚才那股子慷慨悲壮这会一点都没有了,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
靳霄看了他一眼,转头依旧没有好脸色,看向戚容。半晌,才说了一句:“给他的腿也看看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回房了。
林舒曼多日不上朝,再加上身体确实不适,早上起来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气。整个早朝像一个木棍似的杵在大殿中,也不多言语。
洪武帝似是看出了“太子”的硬撑,所以整个早朝没什么大事,便草草了事了。
临退朝,洪武帝却叫住了“太子”留下来。三皇子也见缝插针地上前与“太子”寒暄,一阵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让林舒曼觉得着实好笑。
可以,你既然非要留下来,可就不能怪我了。
洪武帝倒是不忌讳在老三面前与“太子”说话,毕竟二人也算得上兄弟。
“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怎么就回来上朝了呢?”
“回禀父皇,孩儿没事了。朝中事务一直耽搁着也不是办法,在病榻上这些日子,孩儿也一直在准备文武朝试的事宜,不敢怠慢。”
洪武帝眼神之中流露出来,转瞬即逝的心疼,林舒曼可以确定,着实是真的。不过身为帝王,他既需要自己有一副铁石心肠,又需要自己的继位者,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
林舒曼知道,此刻卖惨没有任何意义。
“孩儿今天还要感谢一个人呢,所以有事想请父皇应允。”
洪武帝眉毛一挑,自己这个长子,历来并不喜欢开口求人,这段时间性子打磨得与往常不太一样了,竟也会适当服软了?
“说吧。”
林舒曼见时机成熟,抬眼看了看身旁一直谨慎恭敬的三皇子。
“孩儿生病以来,七弟帮孩儿处理了许多事务,兢兢业业。父皇,上次赐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林氏二女儿也入了我东宫,那件事情该过去就过去吧,还望父皇恩准,恢复了老七的爵位吧。”
“太子”话语一出,眼前二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洪武帝看了看两个儿子,挥手示意老三先下去吧。老三临走时候那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再加上错愕的眼神,让林舒曼知道,自己成功了。
待老三出去了,洪武帝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你想拉拢老七?”
当政者,最希望看到自己的手下,哪怕是继承人,互相制衡的样子。可又并不希望任何一方结党营私。
这本身就是矛盾的。
不过这方面,林舒曼没有必要骗老洪武帝。毕竟重活一世,她最大的仇人可不是三皇子,而是她口中的老七,靳邈。让林舒曼拉拢靳邈,还不如让她一死了之了呢。
“父皇误会了,孩儿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老七身世可怜,如今风头也过去了,不如让老七恢复郡王位置吧”
皇帝允或者不允,在林舒曼看来,都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她的话,是说给老三听的。
于是林舒曼非常识时务地觑了眼洪武帝的神色:“一切都听父皇定夺,如若父皇没消气,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儿臣就是随口一说罢了。”
不出林舒曼所料,她从皇帝那里出来,还没出宫门,便看见老三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见“太子”出来,老三凑过去,一脸神秘兮兮地低语问道:“父皇允了么?”
林舒曼摇头:“不知道,没松口。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事儿?”
此刻老三已经没有了方才被打得措手不及时的惊慌,想来站在这,已经思忖了对策了。
“太子殿下病了这段时间,可曾听闻”
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林舒曼知道,肯定没憋好屁。
“太子妃可是去过老七府上呢。好像,聊得还挺开心”
呵,堂堂皇子,原来站在这里思忖了良久的对策,也不过就是拿女人来挑拨兄弟关系。想到这,林舒曼感觉一阵反胃。
在他们眼里,女人终究是什么?玩赏的物件,还是争名夺利的梯石?
林舒曼冷冷地眄了一眼一旁神色紧张的三皇子,脸上无波无澜地继续向前走去。
留给三皇子一个潇洒的背影,和一句让他估计接下来几天都睡不着觉的话。
“本宫派她去的,怎么着,你有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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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殿下,要克制啊。
靳霄:我都克制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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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试探

林舒曼不知道这冗长的宫道她究竟走了多久。
前世, 这深宫冷院, 是她的围城。她从不想涉足这里, 却终究无法逃离。如今,她走出宫门,开始了最后的反击。
如果, 命运一定要她走回来,她希望, 今生她可以做主宰。
瑟瑟秋风在这光洁萧索的宫闱之中, 连一片树叶都卷不起来。唯有卷席着林舒曼身上氅子的衣角, 仿若要融入到这苍茫天际。
“太子”的身躯不曾有一刻的松懈,笔直挺拔, 步履沉稳地一步步走到了宫门口。
她知道,身后,有三皇子的眼睛在看着,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
而她, 不仅仅是林舒曼,她也是靳霄,是当朝太子。
直到林舒曼上了马车,卷帘缓缓落下, 这逼仄的四方空间与外界彻底隔绝了之后, 林舒曼才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可紧绷的弦乍一松开, 林舒曼便疯狂地咳了起来。
早已等候在马车上的戚容用赶紧塞给“太子”一个汤婆子,想要伸出那已然布满沟壑, 长了几块老年斑的手,给“太子”拍拍后背。
然而这只手在空中悬了须臾,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林舒曼咳得眼角噙泪,腔子生疼,但还是观察到了身侧的小细节。
她缓了好半晌,悠悠开口道:“你不必勉强,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不是你家太子,以后,就让其他内侍来我身边伺候吧。”
戚容垂眸,想了想,很是平静地回应:“殿下,容老奴还是叫您殿下吧。老奴身份低微,见识浅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老奴觉得,也只能错中自有错中往了。”
戚容松弛的皮肤在马车的摇晃之下颤了又颤。
“老奴岁数大了,这一辈子就干了一件事,就是伺候太子殿下。本以为太子殿下长大了,早晚要继承大统,老奴也就能告老还乡,享一享天伦之乐了。可是可是如今老奴真的放心不下啊。”
林舒曼明白他的意思:“你怕我有一日见异思迁,最终你家太子,被冷落宫闱?”
冷落宫闱,这感觉,只有林舒曼真切地体会过。那是一种缠绵入骨的哀怨与恨意,要生不能,要死又不甘。
“放心吧,他身上是我的躯体,我说什么也不可能亏待他。你多虑了。”
“不不不,”戚容摇摇头,“老奴并不担心太子的安危,甚至荣华富贵。老奴担心的是,若若您心里没有他,他是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沉默了,她从不怀疑靳霄心里有她,就像她已然坚定自己心中有靳霄一般。可是真的,如果她心中没有他,他便当真活不下去么?
“确切地说,是如若您心中不是只有他,他会活不下去的。”
林舒曼看着眼前老人眼中的真情实意,也知道眼前人是靳霄一生的守护者,这世上最了解靳霄的便是戚容了。
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其实身份悬殊,地位差距,让林舒曼并不是非要向戚容解释什么的,但林舒曼总觉得,那人用整个身心去爱她,她有一点做不到真切深情到骨子里,都是对那执念的辜负。
她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无论什么语言,都显得有些轻浮。及至此时,林舒曼才明白这经历生死,共患难的爱情,已然不是只言片语能够承载的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保证,戚管家,”林舒曼薄唇轻抿,顿了顿,“我和靳霄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因为彼此交换了身体,便捆绑起来的。”
说到这,林舒曼深吸一口气:“我爱他,无论我们今后能不能再换回去。我不会说什么日月可鉴的话,但也请您放心,把靳霄的余生,交给我。”
戚容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男人”深邃眸子里难以言说的真意。他不熟悉这副躯壳里的灵魂,可他愿意相信,这字里行间的真爱。
松弛的皮肤抽出着,激动得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终于,在寂静沉默了半晌之后,那张老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到有些诡异的笑容来。
“哈哈哈哈哈,殿下,你听见了吧!”
林舒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戚容竟然变脸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感觉身后一阵冷飕飕的凉风窜了进来。
一个身影轻巧如飞燕地落在她身侧,不是别人,正是靳霄!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与得意。
这时候林舒曼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这东宫的马车,竟然有暗格!
林舒曼被突如其来的冷风呛得又咳嗽起来,一旁的靳霄一面幸灾乐祸地笑着,一面给林舒曼捋着后背。
林舒曼赌气挣开,靳霄却又好性儿地凑过去。
“呸,狗皮膏药。”
“嗯,重活一回才黏上你的,可不得贴紧点。”
林舒曼索性闭上眼,不看马车里的两人。靳霄却锲而不舍,凑到她身边,用肩膀拱了拱她,揶揄道:“平日里跟个鸭子似的嘴硬得紧,没想到背着我说话这么带劲啊。”
林舒曼乍然睁眼,眼神之中几乎含着刀子。
好在马车已经缓缓停在了东宫门口,戚容这个老狐狸不由分说地窜了下去,只留下车里二位大眼瞪小眼。
林舒曼的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见好,可日子却在一天天的过,很快,文武朝试便要举行了。
蔺朝四面八方的学子,亦或善治国之道,亦或善辞赋文章,亦或善拳脚功夫,亦或有雄才伟略,全部齐聚京都,等待着这个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谢老根据靳霄上次拜访时谈好的计策,依旧作为主考官。
连续几天的紧张笔试结束,便是考官们抓紧一切时间批阅考卷的时候了。三教九流齐聚,必然良莠不齐,绝大多数考生只能落得个资质平平的评价,佼佼者,依旧凤毛麟角。
但一张试卷,很快便出现在了众初审考官的视野当中。
户部大儒白封齐被抽调为批卷考官,他看了看手中的一份试卷,双眉紧皱,不自觉地砸么了一下嘴。
竟觉得十分奇怪。
他突然唤来了身边的一众考官,凑到他的案几前。大家一时间从窃窃私语,变为了激烈讨论,很快,便引来了谢老的注意。
而另一边,刚刚被洪武帝恢复了郡王爵位的靳邈,也知道了这是“太子”的功劳。无论一直以来二人关系如何剑拔弩张,都没有理由不登门道谢一番。
更何况靳邈在心中十分笃定,这份功劳,应该是属于他的小嫂子的。
说来也奇怪,自打“太子妃”到七皇子府上叙家常之后,靳邈每每梦寐时分,竟都有仙子翩然而至,撩拨心弦,惹得好不一场销魂春梦。
而这梦境将阑之时,定睛看去,那仙子容貌,竟与小嫂子,如出一辙。
一想到这,感激之余就又多了几分懊恼,倘若他也是中宫所出,是不是,便可以捷足先登,抱得美人归了呢?
“太子”依旧见不得寒风,便在书房中等待七皇子靳霄。倒是“太子妃”笑意盈盈地出门迎接,一路引导到书房去。
看着靳邈那如痴如醉的眼神,靳霄便恨得牙根直痒痒。得到了你不知道珍惜,求而不得,想起来“好吃不如饺子”了?
靳邈与“太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眼神却游离飘忽,时不时地瞥向一旁的“太子妃”。
林舒曼强忍着满腔的恶心,一个劲儿在心底安慰自己:“就快结束了,再忍一忍”
终于,林舒曼水到渠成地将话题引到了朝试上。
“本宫今日的身子实在是不适,七弟便替本宫走一趟试院吧。有什么事情,你就代表本宫,全权做决定吧。”

第六十六章 试院

靳邈手持太子手谕, 思忖着自己这一路步步为营, 设下的陷阱, 不由地飘忽起来。
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了。
容易到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的真伪。
事实上,如果靳邈也是重生一世的话, 他就知道,前世这一切, 也是这般容易的。
从不信旁门左道的太子, 不食人间烟火的谢老, 每一个人都不曾预料这陷阱的危险,才给了靳邈可乘之机。
可今生的容易, 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靳霄将靳邈送到了东宫大门口,受宠若惊的七皇子本就踩在云巅之上,如今更是飘忽起来了。
靳霄看着马车缓缓驶开,定定地想了会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诸多事情, 不知不觉间,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林舒曼把氅子解下来,披在了靳霄的身上。
“看什么呢?这么依依不舍的?”
林舒曼说这话,多半带着调侃意味, 也知道靳霄开得起这个玩笑, 便也没在意。
可靳霄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凝重了,拒绝了林舒曼的氅子, 又给她披了回来。
“进屋吧,你还病着。”
试院之中, 谢老仔仔细细端详着眼前的试卷,若有所思起来。正想着接下来会不会按照“太子妃”的预想的一般进行,就听见有人前来禀报,七皇子驾到。
谢老一生不善权谋,也就让前世的靳霄一直不屑于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今生的谢老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太子妃”,巾帼不让须眉,神机妙算活诸葛,竟可以将每一步计算得这么准确。
娶妻如此,太子何愁大业啊。
试院其实是个临时机构,人员全部抽调自各部才学拔尖之士,其中不乏名人大儒,都是连洪武帝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每每与“太子”会面,也都是礼遇有加。
可一向谨言慎行的靳邈,在被小嫂子这一番如三春娇花般的笑容捧到云端之后,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架子摆得有些离谱了。
不消说让群臣皆跪拜了,入座后又是一番训诫,直接让几位考官有点犯嘀咕了。
谢老察言观色,看了一会,觉得“太子妃”安排自己的下一步工作应该已经时机成熟了,于是便挥手,让各位考官散去了。
自己将方才端详的那份试卷压了下来,凑到七皇子耳边:“殿下,借一步说话?”
两人目光相接,自然是各怀心思,却都想到一件事上了。靳邈点头应允,便随着谢老去了隔间。
谢老将那份试卷拿出来,呈给了靳邈。
“这位考生,文辞华丽,见解独到,达意中肯,实乃难得佳作,”谢老凑上前,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奇怪,拍了拍靳邈的手背,仿佛暗示着什么,“老臣觉得,可进三甲。”
靳邈被谢老这突如其来地反常举动也是吓了一跳,但转念便想起自己安插的那个考生,便从谢老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明白了什么。
说实话,靳邈若是还有往常半分理智,便应该想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本应该是摘的清的,他根本没有出过面,谢老自然也不能和他在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可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头脑的靳霄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仿佛懂了谢老的意思似的,点了点头,“谢老说是佳作,那肯定是佳作。就按照谢老的意思来吧。”
谢老却连忙摇手:“哎,殿下,这可不是乱说的。老臣虽然是主考官,但毕竟,上面还有太子殿下呢,这等大事,还得等太子殿下回来定夺啊。”
靳邈一听“太子”,心中颇为不悦。想着您老得便宜卖乖啊,这事儿让靳霄掺和进来,不就不好办了么?
于是心一急,开口道:“您是太子太傅,您说好,太子殿下能说不好么?太子病了,今儿才将一切事宜全权交由我来处理,就别劳动他来了,让他安心养病吧。”
谢老脸上的笑容干巴巴的,心底却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完成了任务。
于是靳邈手持太子手谕,在众考官面前,宣布将这份试卷,晋为三甲,让记录官装订在案了。
一时间试院内鸦雀无声,每一个看过那份试卷的人,都有些错愕。但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方才靳邈的一连串举动让众人可不希望与他划为一类。
更多的人,是等着看好戏呢。
另一边,东宫暖阁之内地龙烧得火热,将房间熏得闷热极了。
林舒曼感觉有些喘不上起来,可又不敢开窗户,怕凉风又吹进来,引得一阵咳嗽。
着实让人烦闷得紧。
而让林舒曼更为烦闷的,是一旁沉思不语的靳霄,只一个人冷冷坐着,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怄气,或是在和谁较劲。
林舒曼走上前,戳了戳靳霄的酒窝,“不至于吧,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么?”
这时靳霄才回过神:“不是,我在升自己的气。”
“为什么?”
“曼儿,你知道么,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最恨靳邈什么么?”
林舒曼不假思索:“夺你权,占你妻,杀你身每一条都足以让你恨他。”
“是,每一条都能,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一直以为,我最恨他的,是他娶了你,娶了这世上最好的你,却不知道珍惜。”
林舒曼有些惊讶,对于她的执念,已经超脱于夺权篡位的恨了么?
“你不必惊讶,我也没心情骗你。夺嫡失败,是我技不如人。而你当年选择了靳邈,我也不怨你,那是你的选择。”
说到这,靳霄顿了顿,眼眶竟然红了起来,“我一直在纠结,如果前世他对你好一点,也能把你放在心坎里,或许,我便也输得心服口服了。”
“可是直到今天,我看到他对对我这副躯体投来的目光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我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你终究还是只能是我的。”
“戚容说得对,没有你,我一刻都活不下去。”

第六十七章 上殿

文武朝试的后期工作紧张进行着, 而考生们则都是在驿站之中扯着风月, 等成绩。
苏离那个肉包子在靳霄的怂恿下, 也参加了朝试,如今闲来无事,便又溜到东宫来了。
美其名曰, 看姐姐。
小雅在东宫之中,生怕自己的事情败露, 给太子与太子妃添麻烦, 每日里蹲在闺房中不敢出门, 个把月下来,人都削瘦了一圈。
偏偏又要装作有孕的样子, 小腹已经被垫了起来。
苏离看着姐姐有些病恹恹的,也是疼在心里,狠狠一拍桌子,“姐姐, 他们对你不好是不是!”
小雅在东宫住了这么久,一日三餐按时换样的送到,伺候的丫鬟也是得力尽心的,怎能说对她不好呢。
小雅赶忙开口欲辩解, 可不能再让这孟浪弟弟胡乱行事了。
可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娇嗔的问话声:“哟?你觉得东宫亏待你姐姐了,打算去找太子讨个说法?”
二人一回头, “太子妃”嗑着瓜子,巧笑嫣然地倚着门框, 眼底尽是玩味与挑衅。
那肉包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比眼前人高了许多,可一见到她,总是心里发虚,不由地挪开了眼神,仔细一看,耳根都有些红了。
“没没有的事我是找太子有事,不是不是找太子妃您的。”
靳霄深吸一口气,把瓜子递给了身边的清瑶,走进房来,“找太子也没用,在东宫,我说了算,你想见他,得先找我。”
小雅方才害怕自己弟弟惹是生非,可转眼就小猎豹变绵羊的戏码。那一脸的春心荡漾让小雅差点气个倒仰。
呸,你哪里是来看你姐姐的!
想到这,小雅又想起那日“太子”吃醋的模样,于是赶忙想办法怎么把话题揽过来。
结果“太子妃”根本没理会少年人那点小心思,直接问道:“南村那个疯癫人,如今怎么样了?”
“回太子妃,按照您的吩咐,照顾得很好。您定期送到我那的补品,我都给她带回去了,如今人看起来愈发丰盈了,只是疯癫得更厉害了。”
靳霄点了点头:“一定注意她的安全,毕竟她现在的命,就是你姐姐的命。待月份大了,我会安排稳婆去你们村子里住的。”
苏离摇摇头:“您派人去村子,太过扎眼了,我们村子里,自己便有几个靠谱的稳婆,我先提前和他们打好招呼。”
靳霄想了想,这孩子说话也有道理,便应允了。
寒暄了几句考得怎么样之类的话,小雅便赶忙将弟弟推搡着送出了东宫。
林舒曼这几日刚刚好些,也闲不住,去试院视察了一圈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刻意没有提文试的三甲结果的事情,只是督促工作人员把存档事宜做好,又当着大家伙的面,高声赞许了一番谢老。
“本宫的职责是为文武朝试做好调度,这选才用人还得老师定夺。”
林舒曼回到东宫之后,将一个锦囊交给靳霄,“你去给小雅姑娘送去。”
靳霄看她那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奇怪,便故意逗笑道:“怎么着,你和她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还要写个纸条?”
林舒曼白了他一眼:“我和她有什么话可说,这是你那发小,颜若卿托我给她的。人家俩的情书,你瞎打听什么?”
“哦,”靳霄噘着嘴,神情有些失落地看着那锦囊,准备起身找小雅。
可他神色的细微变化,却被林舒曼发觉了。一把揽住他的腰肢,拽了回来。
“这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让你跑个腿的事儿”
“当然了,没多大个事儿,”靳霄气鼓鼓地颔首,不看林舒曼,只盯着鞋尖,“于我而言,能有多大事呢,我是个没人在乎的人,也没人给我写情书。”
林舒曼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在心底砸么了许久刚才这段话,反复确认自己没听错。
靳霄,你他娘的是个男人啊你忘了!
说到这,林舒曼以为结束了,没想到靳霄在一旁还假装嘤嘤啜泣起来,“我果然是个没人疼爱的,哎,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林舒曼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承认你现在这张脸倾国倾城?”
靳霄故作娇弱地沉浸在自己的悲痛当中,点了点头,“天妒红颜啊。”
林舒曼明了地点了点头,“好吧,我还以为这世上绝美的是我这张脸呢。你不认同就算了。”
靳霄赶忙窜起来,刚才的阴郁气质一消而散,看了看林舒曼。
“这点上,我还是很认同的。你这张脸,确实绝世无双。”
说完这句话,靳霄才意识到自己本来想扮柔弱调个情,怎么跑题了呢?
“你说这些干什么?”
“情话啊。”林舒曼一脸云淡风轻,“你不说我从来不给你写情书么?这回我直接用语言夸你,不用笔写了,你不该更感动么?”
“你你哪里是在夸我?”靳霄有些心虚,“你明明是在夸你自己!那张脸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哦,”林舒曼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我也说你倾国倾城了啊。”
这番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彻底把靳霄惹得哑口无言了。
他抄起那锦囊,嘟着嘴,转身就走,顺便还揪了一朵盆景上的菊花,出门而去了。
一面往小雅那面走,一面薅着菊花瓣。每薅一瓣,便嘟囔一句。
冥顽不灵
顽固不化
木鱼脑袋
“哼,臭男人。”
终于,举朝上下都在翘首期盼的文武朝试张榜日子到了。全蔺朝的学子都聚集在试院门口,等待着这鲤鱼跳龙门的机会。
按照蔺朝惯例,前三甲需要进宫面圣,由皇帝亲自封赏官爵。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文武朝试的规矩有了些变动,前五名的学子,都被宣入宫了。
对此,“太子”的解释是,让更多优秀学子有进宫面圣的机会。洪武帝今日里也是神清气爽,见蔺朝有志之士辈出,万分高兴,便也没有拒绝。
多见两个人又何妨呢?
状元薛志奎,姑苏人士,身子魁伟,星眉剑目,甫一着眼,便觉得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他日定为蔺朝肱股之臣。
而身边地第二名,裘慕宣与之相比,则看起来臃肿许多。虽不是肥头大耳油腻异常,但站在状元身侧,仍显得没什么精气神。
他跪在殿前不敢四处张望,在洪武帝宣了平身之后,下意识地向洪武帝身边的谢老看了过去。
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苍老面容。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地在心底佩服起来,谢老果然沉得住气。只是不知道,您老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还有机会这么镇定么。
洪武帝仔细端详了这前五名的学子,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侧身看向谢老,笑道:“这都是谢老为朕,为蔺朝选□□的年轻才俊啊,有劳爱卿了!”
谢老拱手作揖,正打算谢恩,只见三皇子接话道:“确实是有劳谢老了,这文武朝试还没开始之前,便开始忙活起来了。”
洪武帝听三皇子此话阴阳怪气的,颇有些奇怪,难道其中有何隐情?
于是问道:“此话怎讲?”
“回禀父皇,据儿臣所知,这第二名裘慕宣,曾在文武朝试开始之前,便登门拜访过谢府。看来,谢老,这新晋的学子,是您的忘年交啊。”
这话如果用来说任何人,都可以断定其中意味是指考官被学子登门拜访而贿赂了。可蔺朝上下谁人不知谢老其人,这种腌臜之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洪武帝亦是如此想的,于是怒喝道:“君子为人坦荡,怎可胡言乱语,再这般信口开河,朕拿你是问。”
三皇子赶忙叩首:“父皇教训得是,可孩儿不敢欺瞒父皇,孩儿是有证据的。”
所有人对“证据”二字都有些好奇了,看来三皇子今天不达目的,一定誓不罢休了。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洪武帝即便内心偏向谢老,也知道此事不能善罢甘休了,于是同意三皇子宣“证据”。
谢老其实比任何人都好奇,这证据是什么。
终于,当他看到自己的亲儿子跪在殿前的时候,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踉跄着几乎坐到了地上。

第六十八章 阴谋

林舒曼眼疾手快, 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将差点跌坐在地的谢老扶了起来。
这是林舒曼第一次搀扶这位元老重臣, 及至一出手,才发觉,老人家的身体特别轻, 松懈的皮肉包着硬邦邦的骨头一般,削瘦如同一具骷髅架子。
三皇子眼睛一睨, 嗤笑起来:“果然太子与太傅之间, 师徒情深啊。想来您二人行止皆是同步的吧。”
这话意思再明确不过, 太傅在朝试这件事情上不干净,你作为太子, 裤管上也不可能不沾泥。
林舒曼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道:“这是自然。”
洪武帝没心情听他们打嘴仗,看向跪在地上的谢靖先,声音低沉而庄严:“你说你作证, 作什么证?”
谢靖先叩首:“回回圣上臣作证,这考生曾经在朝试之前,来过臣府上来找家父。并且送来了三箱绢帛,两两箱银两。”
谢老听完儿子说的这段话, 气得一口老痰没喘上来, 差点晕过去。
好在太医赶过来及时,才救了一命。
被太医宫人折腾一通, 洪武帝仅有地耐心也耗尽了,在谢老苏醒过来之后, 便厉声对“太子”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可知晓?”
林舒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谢老却颤颤微微地打断了她。
“老老臣来解释,这件事情。”
谢老踉跄起身,艰难地又跪拜在地,极尽恭敬地拱手,慢慢道来。
“如逆子所言,老臣确实见过这学子。他也几番纠缠,来向老臣行贿,欲购买考题。可老臣深受皇恩,怎能有负于圣上嘱托,作出如此不公允之事呢?于是老臣思来想去,决定将假的考题,透露给了这位考生。”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三皇子嗤之以鼻:“谢老话说得好听,可既然这考生拿的是假的考题,为何还能撩袍端带地进金殿来面圣?呵,谢老,恐怕您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吧。”
谢老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三皇子这般咄咄逼人的吃人模样,便明白了“太子妃”所说的话,果真不虚。这一切,都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倘若他当时执迷不悟,帮助了这考生,最终只能是落得身败名裂。
谢老哂笑,继续拱手对皇帝报告道:“本次朝试的所有阅卷考官,今日都在大殿上。诸位同僚可为老朽作证,这第二名裘慕宣,并非老臣做主,点进三甲的。而是七皇子当众宣布的。”
说罢,谢老回身看向诸多考官,问道:“诸位同僚,老朽有一句虚言么?”
在场的所有考官,都回想起当日的场景。趾高气昂的靳邈,当众宣布这位考生进三甲的模样历历在目。于是纷纷附和:“确实如谢老所言。”
谢老继续道:“不仅有同僚们作证,记录官,也有记录。”
七皇子靳邈一听,突然感觉脑子里如同炸锅了一般,自己运筹帷幄之事,怎会让这老头子反杀一局呢?
赶忙扑倒在地,解释道:“父皇,儿臣冤枉。是是谢老说这文章辞藻华丽,见解独到,儿臣才才点其为三甲的!”
“七殿下,您这可就冤枉老臣了,老臣的意思是,这篇文章辞藻华丽,见解独到,但是跑题了啊!”
二人的对话发生在隔间,旁边并没有人在场作证,一时间靳邈百口莫辩,正在想着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脱了干系,林舒曼却上前一步来。
“七弟,你糊涂啊!无论这文章有没有问题,你都没有权力去干涉朝试结果啊!”
靳邈一时间慌了心神,竟觉得“太子”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太子殿下,您当日将手谕给我,是您授予我调度指挥之权的您您忘了么?”
林舒曼点头:“本宫身体抱恙,确实将指挥调度之权给了你,可是本宫是让你协助谢老办公的,谁让你擅作主张,影响朝试结果的?”
谢老故作诧异地看向靳邈:“殿下您不是和老臣说太子授权您对朝试全权负责么?难怪老臣当日欲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您要阻拦老臣呢。”
言下之意,你是早有预谋,让这考生荣登三甲的。
靳邈见此事已然洗脱不轻,于是有些慌不择言地道:“儿臣儿臣确实觉得这学子有才华,父皇您看他他这文章确实做得好。可能也是个国之栋梁呢。”
洪武帝此刻见他证据确凿却仍在狡辩,更是怒火攻心,一向稳重威严的洪武帝也顾不得群臣俱在了,竟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一脚踹在了靳邈的脸上。
直接踹掉了两颗牙。
林舒曼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底竟没有一丝波澜。
前世自己冤死在冰冷潮湿的地牢当中,眼前人,是否也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呢?
该报还的,她一件都不会落下!
林舒曼走上前搀扶正在气头上的洪武帝,低语示意他还有群臣在,洪武帝便略敛了敛脸上暴怒的神色,喘着粗气,回到了龙椅上。
指着“太子”,喝道:“你来审!”
林舒曼拱手领命。
“既然七弟这么说了,说不准这学子真有些本事。你将你所做文章为本宫说来,本宫听一听。”
那已经被吓得哆嗦了的考生裘慕宣,牙齿都在发颤,可即便如此,亦是流利地将自己所答文章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一遍。
不得不说,确实是篇不错的文章,立意深远,文辞犀利,当属佳作。
林舒曼也没多言,而是转头看向一旁的状元,对他道:“你呢,你将自己所做文章背诵一遍?”
那状元原本全程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突然被提及,有些紧张,磕磕巴巴地将自己答的文章复述了一遍,其中出入还是很大的。
林舒曼又吩咐其他学子,将自己所做文章背诵,无一人可以一字不落地完整背诵。
林舒曼睨着眼:“裘慕宣,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这么多天过去了,竟还能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
林舒曼步步紧逼,“还是说,你这文章不是现场所做,你只会背诵这一篇?”
裘慕宣赶忙矢口否认,林舒曼也不急不恼:“这样吧,我空口无凭,也不好说什么,你就将本次朝试的题目再做一篇文章,能力不就立现了么?”
那考生脸上如黄豆大的汗水成串地滚落,手握纸笔,竟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林舒曼就站在他跪坐之地的跟前,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给他的压迫感更甚,让这考生的精神满满濒临崩溃的边缘。
裘慕宣的手哆嗦了一阵,最终,跪倒在地,狠命地磕着头:“饶命七殿下,您快救救我”
这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七皇子靳邈的身上。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这这一切,肯定是谢老做的局,诬陷儿臣”
“做局?”谢老老泪纵横,看着三皇子:“老臣想问问,挑拨老臣父子关系,利用老臣唯一的亲人,老臣还想问一问三殿下,这局到底是谁做的!”
“你是想要老臣和太子的命,还是想要七皇子的命?”

第六十九章 夺权

三皇子一直作壁上观, 想着无论谁输谁赢, 这火都烧不到自己身上。
冷不丁又被提及, 也是有些发懵的。
“我怎么知道?”
林舒曼点点头:“确实,三皇子看来比本宫都关心太傅的一举一动啊,说来惭愧, 本宫都不知道太傅平日里见什么客人,可三弟好像很熟悉啊。”
三皇子一时语塞, 思忖了一下, 针锋相对道:“太子殿下, 您可别避重就轻。这证据确凿,你与谢老, 还有老七,都脱不了干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三皇子这话,林舒曼便心里有底了, 她并不多言语,而是冷静地看向老七,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很明显,老三打算弃卒保车, 舍了老七了。
靳邈其人, 虽贵为皇子,但自身处境竟都不如一些权臣宫人, 有娘生没娘做依仗,父亲又不疼爱, 身后没有靠山,只能一直依附于老三。
对于上次拒婚之事,老三不肯为他求情,反而是太子为他恢复了郡王爵位,老七对老三已经开始有了些意见。
如今见对方压根不管自己死活,于是更是怒火中烧。
靳邈权衡一二,觉得太子起码还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于是做出了人生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靳邈跪在地上匍匐上前,涕泪横流地忏悔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答应三哥出面做这件事”
一时间大殿哗然,群臣上一个热闹还没看完,下一个热闹就不期而至了。
而洪武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林舒曼厉声道:“把话说清楚,否则本宫定不饶你!”
靳邈还没等开口,一旁的三皇子已经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御前失仪,竟飞起一脚,将靳邈踩在了身下。
林舒曼忙召几个内侍将他拉开,内侍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飞扬跋扈惯了的三皇子拽开。
待闹剧结束,洪武帝的脸色已经开始惨白,嘴唇都有些发青了。
“三弟!这是大殿!岂容你如此放肆!”
“你们做好了套来陷害我,我再不反击,你们就要杀人了!”
林舒曼冷冷问道:“反击,你打算怎么反击?当着父皇和群臣的面,打死老七,还是杀了本宫?是非黑白自有父皇定夺,岂容你在此胡闹!”
靳邈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道:“这裘慕宣,是姑苏人士,正是三哥的母家叶家的远房表亲。也是三哥吩咐儿臣引导裘慕宣去谢老府上的。”
听到这话,林舒曼从三皇子的眼中看到了与她一样的惊惧。
林舒曼心里突然了然,这才是靳邈,从来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其实三皇子为了陷害太子,吩咐靳邈去安排一个考生买通谢老,这事不假。三皇子并没有接触这考生,甚至不认识这考生,也不假。
可靳邈就是为了防止三皇子处生变,他寻找的这考生,就是三皇子母家的远亲。
如此一来,无论如何,三皇子都脱不开干系了。
林舒曼算计好了一切,却没成想对方能这么快就狗咬狗,倒让她坐收渔翁之利了。
三皇子张嘴就骂,污言秽语根本不能入耳,老洪武帝捂着胸口命令内侍将他的嘴堵上了,可他依旧呜呜地喊个不停。
靳邈继续说:“三哥为了确保他的这远房亲戚入围,便在升平坊做局,设计陷害了谢老的儿子,敲诈了一大笔钱。谢老走投无路之时,再让我带着裘慕宣去送钱。儿臣罪该万死,不该听三哥的话啊。”
那三皇子双手被内侍架着,腿却依旧在乱踢,一脚踩向旁边内侍的脚上,疼得对方稍稍松懈了片刻,他便趁机挣脱,把堵在嘴里的东西□□了。
“呸!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是我让你做的!”
靳邈哭道:“儿臣有人证。”
洪武帝眯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宣他来!”
在等待人证的漫长时间里,洪武帝忍无可忍,命内侍直接将紫禁棍请了出来,把一直喧哗无度的三皇子直接打了十棍子。
内侍下手并不狠厉,跟何况只有十棍,倘若旁人也就咬着牙挺过去了。奈何三皇子一直恃宠而骄,还没几下,便哭爹喊娘地更惹人烦了。
而林舒曼早就吩咐皇后宫中的宫女,在特定的时间,将大殿可能发生对三皇子不利的事情的消息,传到了叶贵妃那里。
于是大家还没等来人证,却等来了在大殿之外鬼哭狼嚎的叶贵妃。
殿内殿外同哭嚎,这娘儿俩还真玩了个秋水共长天一色。
叶贵妃受宠,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男人的脸面,皇帝的逆鳞,有时候可不是受宠就能肆无忌惮的。
叶贵妃那平日里如夜莺一般的嗓子,是洪武帝的心头好。可今时今日,在大殿外搅和,可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洪武帝不胜其烦,直接命人将叶贵妃幽禁宫中,等候发落。
这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有恃无恐的三皇子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尴尬了起来。一骨碌从行刑的架子上翻了下来,疼得他龇牙咧嘴好一阵子,匍匐向前,想要爬向洪武帝。
然而林舒曼给常侍一个眼神,三皇子便被拦了下来。
恰在此时,靳邈所说的“人证”,也到了。
林舒曼没有回身去看那宵小,可不需着眼,她便知道,此人是谁。
正是当年杀害林舒曼母亲的岑妈妈之子,刘大宝。
不需要去看他,只听到,想到这个名字,林舒曼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缓了缓心神。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任何破绽,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更会让靳霄为她所做的事情都打了水漂。
在林舒曼病重之时,靳霄已经去找过刘大宝,摸清了来龙去脉了。
林舒曼对于靳霄许诺贪婪的刘大宝以好处这件事情,是颇有些不同意的。因为他们又不是在制造伪证,他们只需要刘大宝实话实说。
如果好说好商量谈不拢,林舒曼完全可以,言行逼供。
可靳霄却只是握住了林舒曼的手:“这一次,信我。我不会让任何恶人逃脱的,一个,都不会。”
刘大宝这种街头混混,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惯会耍花腔,可这土包子开花,也是头一次进金銮殿,着实也吓得够呛。
哆嗦了半天,林舒曼冷冷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后果你自己知道!”
“是是,小的说小的那日在一个庄子赌两把,手气不兴,没几下便输光了。那庄子老板要把小的手砍下去,结果就碰到了三爷和七爷,把小的给救了。”
说到这,刘大宝脸上露出一份赧然来,“三爷给小的一笔钱,让小的帮他做个事儿,做好了给小的有赏,做不好,依旧砍小的的手。”
三皇子听到这,暴跳如雷,“刘大宝,你他娘的!”
冷眼旁观的林舒曼终于开口了:“看来老三与这混混也是相熟了,竟知道他叫刘大宝。”
三皇子一时间语塞,而刘大宝继续开口:“二位爷让小的玩仙人跳,勒索谢靖先,事成之后,给了小的一条小金鱼。”
一条小金鱼,也就是一根金条的意思。
洪武帝拢清了来龙去脉,气得牙根直痒痒,脸部的肌肉都在抽搐着。
半晌,都没缓过神,大口喘着粗气。
老三见事情败露,便恶狠狠地看向老七:“果然是一条狗,谁给块肉就跟谁走!你说!太子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诬陷我!”
老七苦涩一笑:“果然在你眼里,我就是一条狗!亏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却从来没把我当过兄弟!”
“兄弟?”三皇子轻蔑一笑,事到临头,竟有些坦然了,更肆无忌惮道,“老子怎么可能和一条狗做兄弟!”
林舒曼见缝插针:“老三!别张嘴闭嘴污言秽语,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你这是在侮辱谁?侮辱父皇么?”
靳邈赶忙附和:“他当然是在侮辱父皇,在他眼里,父皇没有立他为太子,他就是不甘心!”
“靳邈你别血口喷人!”
“呵,这些年,你克扣军费,强买民田,让大臣给你贡献歌女,在别院藏兵器,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你让我替你办的?”
靳邈豁出去了,“每一个,我都留着证据呢,你敢说我血口喷人?”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如林舒曼所料的那样,在大殿上便辨出分晓。
因为洪武帝在两个儿子狗咬狗的过程中,胸口突然闷得厉害,不多时,便觉得呼吸急促不堪。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位皇子身上,待大家发现洪武帝身体不适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疲惫不堪的林舒曼收押了两个仇敌,又带着内侍太医在洪武帝的病榻前折腾了整整一宿。
终于,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老洪武帝醒了过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严重的眼歪口斜,身体不利落了。
林舒曼跪在床前,看着这英明一世,戎马倥偬的皇帝,内心是有些惋惜的。
前世的他并没有中风,一直到死,都保持着狠厉,废太子改新君,可如今却到了连口水都管理不了的地步。
他睁着那双曾经炯炯有神,而今浑浊不堪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太子”看了许久。
林舒曼挥手,屏退所有宫人,让这灯火摇曳的宽敞寝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冷静地道:“或许你不甘心,就这么把江山交给我了。你别喊,你喊不出来,也说不清楚,所以一切都是徒劳。”
她顿了顿,“我对你的江山,不感兴趣。可职责所在,我会为你担负起来的。”
“您是个威武庄严的中兴之帝,但蔺朝这浓墨重彩的一页,终于还是要翻过去了。”
说到这,林舒曼看见了洪武帝眼角挂着一颗浑浊的老泪。
她伸手拍了拍洪武帝的肩膀,“好好养病吧。”
起身,便唤来了常侍:“圣上口谕,即日起,太子监国,全权处理蔺朝一切事宜。”

第七十章 父爱

苍茫无边的天际阴沉似混沌初开的宇宙, 青瓦房檐下, 靳霄披着的如血色一般殷红斗篷, 在罡风之中猎猎摇曳。
眼神笃定,手中握着一把青锋宝剑。
戚容看着 桌上已经热了三次的饭,再看看门口的靳霄, 只得走上前去:“殿下,林姑娘走的时候吩咐老奴送您去南村, 您不肯走, 但好歹把饭吃了。”
“走?往哪走呢?”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倘若林舒曼今日谋事不成, 他又怎么可能独活呢?
“可您自己拎着把剑,以一己之力,又能与谁对抗呢?”
靳霄冷冷一笑:“起码,我能自我了断。”
戚容见这话聊到了死胡同里, 也值得噤声作罢,把心底能想到的神佛拜了个遍,只求宫里一切顺利吧。
暴雨的声音将靳霄隔成了一座孤岛,直到满身湿透的内侍, 在宫人的引导下跪在了靳霄的跟前, 他才意识到,刚才仿佛有马蹄声若隐若现。
“如何?”
“回太子妃, 太子吩咐奴才转告您一切安好。如今太子监国,有诸多事务要理清, 可能晚些回来,太子嘱咐您多添衣裳,吃些暖身子的。”
靳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双眸只定定地看着内侍脸上的雨水兀自滑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父皇允太子监国了?”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让靳霄有些措手不及,可他还是保持了淡淡的镇定。
仿佛,是一个真的太子妃一般。
“是,圣上身体抱恙,恐不能亲政,授权太子殿全权代理朝政。”
抱恙?按照前世的记忆,洪武帝离世,还有两年有余的时间,而前世的洪武帝,至死都没有让任何人,监过一天的国。
“父皇身体如何?”
内侍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被靳霄敏感地捕捉到了,他吩咐道:“但说无妨,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对于皇帝的病情,作为一个下等内侍,他怎敢过多置喙?可这小内侍年纪不大,心思却活络,想来如今太子监国,又只有一个太子妃,眼前人迟早会入主中宫,成为未来的皇后娘娘。
如今有着这般便利条件,心一横牙一咬,决定先混个脸熟,抱上这大腿。
“是,回太子妃,恐怕圣上中风了。”
靳霄盯着那如天幕一般的缠绵大雨,身边缕缕升腾的熏香让他有些恍惚,他掌心骤然一紧,刚染了豆蔻指甲的指尖死死地抠进了肉里,疼痛将他的三魂七魄又生生拽了回来。
“中风了”
靳霄转头看向戚容,吩咐道:“带他下去喝口热茶吧,你安排一下。”
说罢,便回身将房门死死地关上,逼仄空间里只剩下靳霄自己,兀自出神。
对于洪武帝,靳霄是有恨的。恨他在生死攸关之时,用年幼儿子的命换自己的命。恨他玩弄权术,最终害得靳霄身败名裂。恨他一生决绝无情,不信忠良,却偏心奸佞。
重获新生,靳霄每时每刻都想赢,把前世丢失的,一件一件拿回来。
可真的成了的时候,心底却是空落落的。
他看着一缕青烟从香炉回旋而上,渐渐飘散,渐渐虚无,最终散在无边宇宙之中,化为了空寂。
他却发现,他恨不起来了。
他的父皇,在他年幼时的一次次把他举过头顶,在他脱离虎口时眼角闪烁的泪光,以及这些年,为了缓和二人的矛盾,洪武帝所做的一次次小小的让步。
都一时间涌上了靳霄的脑海。
说到底,无论靳霄其人有多偏执,冷酷,乖戾,可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依旧是脆弱的。
他咬着下唇,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悲伤,咸腥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他知道,他与前世不同了。前世的他,无论输赢对错,都可以一力承担。可今生,他不想让林舒曼单薄的肩膀,支撑起他的脆弱。
无论最终身体能否换回来,靳霄都希望,他不要做一个窝在避风港里等食物的雏鸟。
靳霄起身,打开房门,只见戚容正笑意盈盈地为那小内侍安排回宫的车驾。
那小内侍早已笑得合不拢嘴,想来在八面玲珑的戚容处,也是赚得满盆满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烈马嘶鸣的声音,一道人影穿过雨幕,想靳霄所在的方向奔来。
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拦了下来,又挣扎着在地上打起了滚。
就这样乱哄哄地闹了许久,靳霄打着油纸伞,来到了门前。
定睛一看,眼前滚得如同野猪一般的男人,是谢老的儿子谢靖先。
见“太子妃”出来,那谢靖先也不知怎地生出一股子力气来,挣脱宫人的钳制,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拽住了“太子妃”的裙角。
靳霄身量小,被拽了个踉跄。一时间侍卫全部涌了上来。
被靳霄拦住了。
“太子妃殿下,您行行好,救救我父亲!”
谢老?谢老会有什么危险?如若林舒曼在宫中行事成功,谢老则是辅佐新君的肱股之臣,怎么可能会有危险呢?
“怎么回事?”
“父亲从宫里回来,便闷闷不乐,到家之后便上吊自缢了!”
自缢!前世的谢老在身败名裂之后,无颜面对靳霄,也是选择了自缢谢罪。可如今乾坤扭转,他为什么还会是这样的结果?
“谢老现在如何了?”
“幸而颜若卿到我府上来拜访家父,正撞见,救下来的及时。可家父此时依旧在寻死,家中人丁都在极力劝阻,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寻太子妃的。”
靳霄来不及思量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对于筹谋至今的他而言,绝不可能看前世的悲剧再一次重演,直接吩咐戚容备了马车,赶紧往谢府开去。
在车上,谢靖先吞吞吐吐地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讲给了靳霄听。他没有表现出过分地惊讶,只冷冷问道:“老三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背叛你父亲?”
谢靖先一脸赧然之色:“他他许我一匹西域进贡来的汗血马驹。”
靳霄气结,伸手便朝他脑袋拍去:“汗血马驹!你谢家都穷成什么样了,你有那马场给它跑么!”
穷穿金银富养马。谢老两袖清风,无甚家底,如何供养得起这般金贵之物?
再者说,西域进贡汗血马,皆是备用战马,即便是马驹,也得丁是丁卯是卯入国库账的。连兵部侍郎林擎英家中,都不曾有一匹。
老三哪里得来的?
“说是叶大人赠与他的”谢靖先的声音越来越低,也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也是怕再挨打。
靳霄这次倒是没打算打他,只点了点头:“马在哪儿?”
“在在我家马厩里呢。”
妥了,这回又有叶家私扣贡品的证据了。
靳霄到了谢府,终于见识了谢靖先口中的“劝阻”了。
怕执拗的谢老再做出过激行为,颜若卿直接把谢老五花大绑困在了柱子上,连嘴里都用破布塞上了。
靳霄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一眼颜若卿,你小子,肯定是谢老当年打你手板,这是回来报仇来了。
见到了“太子妃”,方才还如疯魔一般嚎叫的谢老突然安静了下来,躲避了靳霄的眼神,兀自看向潮湿的地面。
“谢老,怎么,几天没见,玩得有点大啊。”
靳霄挥退了所有人,与谢老单独待在柴房,蹲下身子,把谢老嘴里的布取了出来。
“不是都成了么?为什么还要自戕?”
谢老的眼睛如同燃尽的死灰一般黯淡无光,并没有过分激动,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三皇子,杀人罢了,还要诛心啊。”
“谢老这是何意?”
“老朽这一辈子,自视甚高,目下无尘,自以为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呵,如今看来,笑话一般。”
“你是因为谢靖先当着众多同僚面揭发你,所以心绪难平?”
谢老摇摇头,“我何时是看得上那些虚名之人,面子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靳霄不解,也不着急发问,只等谢老自己道来。
“我不屑于权斗之争,也从不教太子殿下权谋之术,因为老臣总觉得,公道自在人心,天道自有轮回。”
谢老长叹一声:“老朽以为,这世界上有比权力金钱更重要的东西。看来,老朽错了。”
“如何错了?”
“我视他为心头肉,一声不在乎金钱,却为了他差点铸成大错。可在他眼里,我这个父亲!都不如一匹马!”
说到这,浑浊的老泪划落,靳霄也终于明白谢老心死的原因是什么。
靳霄命人将谢老松绑,搀扶着他回了房间,其间偷偷嘱咐了颜若卿几句,掩上了门。
谢老一生没有什么朋友,众人敬重他才学,却并不喜欢他的性格,所以一直以来交心者甚少。
老了老了,竟与这太子妃投缘了。
无论是名贯古今的大儒,还是山村阡头的老妪,其实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对于孩子的爱,都是无差别的。
与“太子妃”投机的谢老,一时间拉开了话匣子。在靳霄的引导下,如数家珍地回忆起自己与儿子谢靖先的点点滴滴。
他带着幼子春游时放过的风筝,把不爱读书儿子打哭后又偷偷给儿子塞过的糖,儿子所作的第一篇文章,第一次发现儿子比自己个子高了
他说得既兴奋又凄凉,而一旁的靳霄,也早已红了眼眶。
终于,第一声哭嚎传来,不是靳霄,而是门外被颜若卿拽到门口静静听着的谢靖先,忍不住发出的声音。
他冲进房间,一把跌倒在谢老的床榻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着自己的罪过,而谢老则更是老泪纵横,狠狠地拍着儿子的背,一遍一遍地哭诉道:“你怎么忍心伤为父啊你怎么忍心”
父子互相谅解的戏码靳霄一刻都看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这,总觉得浮世是热闹的,而孤寂只留给了他自己。
雨稍稍小了些,靳霄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慢慢踱着步。
雨水湿了鞋袜,湿了裙角,可依旧没有让靳霄有丝毫上马车的意思。
东宫的马夫也不敢再劝,只能牵着马跟在身后,静静配着“太子妃”走回去。
可终究,“太子妃”没有回东宫,却是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竟绕到了宫门口。
思来想去,靳霄将身上的腰牌解下,经过了繁杂冗长的审核之后,被准许入了宫闱。
林舒曼正与上次靳霄所说的可以委以重任的几位大臣商讨接下来的朝政,听闻“太子妃”冒雨进宫,心中颇有些意外。
待她耐着性子处理完所有的琐事,撩开暖阁帘子,看到湿透了的靳霄坐在榻前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宫中典仪了,冲上前,攥着靳霄的手,语气上颇有些责备的意思。
“怎的不知道等雨停了再走?也不叫他们给你换件衣裳?”
说到这,加了句“下次肚子再疼,可别找我哭唧唧。”
靳霄惨白的脸上扯开一抹笑意:“我也不想肚子疼,可再要是疼了,也只能找你哭唧唧。”
靳霄说罢,让宫人便退下了。收敛了笑意,几度欲言又止。
“你怎么也学会吞吞吐吐了?冒雨进宫找我,什么事儿?”
靳霄低敛眉眼,内心纠结万分,“父皇中风了?我想去看看他。”
林舒曼一拍脑门,对啊,她与洪武帝没什么感情,但毕竟那是靳霄的亲爹!她也是事出从急,竟忘了把靳霄接来了。
“好,我这就命人带你去看。”
靳霄依旧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林舒曼:“曼儿,父皇既然已经中风了,你能不能不要他的命?”
及至此时,林舒曼才明白靳霄这般为难,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在你眼里,我是看上了你蔺朝的江山?”
靳霄摇摇头,却没有说话。这份沉默彻底激怒了林舒曼,她一把推开靳霄,满腔的怒火烧得她腔子生疼。
“靳霄,我筹谋这么久,不过是为了把你被人拿走的都夺回来!我们一步步复仇,如履薄冰,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你都忘了么!”
林舒曼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双眼腥红,死死盯着靳霄。
靳霄也感受到了那巨大的压迫感,身心异常累,走上前,轻轻抱住了林舒曼的腰,将头埋在了她的怀中。
“我知道,珠玉皇冠,不如眼前人。我心似你心,我怎么会不知道?”
两个乍然面对复仇胜利的灵魂,都在虚无与空晃之间挣扎徘徊了片刻,可最终,无须万语千言,却能给彼此一个肯定的答案。
浮世繁华也好,泥泞也罢,说到底,心里,唯彼此而已。
林舒曼安排靳霄去见了洪武帝一面,想要把他留在宫中入寝,可靳霄还是拒绝了。
“你只是监国,为了公务住在宫中,这无可厚非。我也搬进来,怕落人口实。”
说到这,靳霄俏皮地狡黠一笑,然后轻踮脚尖,在林舒曼唇上落下一枚香吻。
冰冰凉的,却让人心旷神怡。
“我等你。你可不许乐不思蜀哦。”
林舒曼扯开邪魅的笑意,俯身凑到靳霄耳畔,呼着滚烫的气息,问道:“你等我?怎么等?在哪里等?”
暧昧的分为在暖阁的热气之中弥漫开,撩拨着方才还乍喜乍悲的靳霄的神经。耳根直接就红了起来。
林舒曼知道,这家伙也就是纸老虎,从来都是外现于形的,心理极其脆弱。
“嗯?你怕什么?”
靳霄咬着牙,红着脸:“谁怕了!林舒曼!等你再回东宫的时候,老子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再!展!雄!风!”
呵,再展雄风?林舒曼邪魅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好啊,你最好让我哭出声来。”
就这样,林舒曼继续留在宫中办理公务,而靳霄则踩着月色回东宫了。
一路上秋雨凄凄,折腾了一天的靳霄也有些困倦了,依在车壁上打起瞌睡来。
待再睁眼时,周身已经没有一块肌肉能够动弹了。
他艰难地环视了一下眼前逼仄的空间,他四肢瘫软,显然被用了药。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黑洞洞的天地,竟没有一丝天光。

第七十一章 逃生

空气潮湿阴冷, 举目如混沌未开般的晦暗, 偶尔有水滴啪嗒啪嗒滴落石板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 让靳霄感觉一切都那么熟悉。
仿佛今生经历种种,不过黄粱一梦罢了,没有枕畔的旖旎缠绵, 没有朝堂的绝地反击,他甚至怀疑, 他依旧在地牢之中, 被千刀万剐, 靠一口气,吊着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如果真是这样, 靳霄觉得也没什么可遗憾的,黄粱美梦总有它的好处吧,好歹,他彻头彻尾地拥有过了林舒曼。
“舒曼, 这是地牢么?”
靳霄此刻虚弱万分,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罢了。
可在这逼仄封闭的空间之中,靳霄的声音空灵回荡, 真真实实地入耳, 依旧是女子娇弱的气声。
原来今生所闻所见,并不是梦, 倘若真的非要归类于梦,他还在酩酊大醉, 从未醒来。
靳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如此危急的境遇中竟然能生出一份窃喜来,仿若偷来残生般的窃喜。原来重生是真的,林舒曼是真的,深藏在心底的牵挂,爱恋,忧怖都是真的。
铁门被强行打开的吱呀声,刺耳极了,生生划破这如死亡一般的沉寂,而后,一盏跳跃的烛光顺着遥远的方向,将暖黄投射过来。
一灯如豆而已,却让靳霄实实在在地觉得,自己还活着。
灯火由远及近,来人的脚步踉跄,伴随着咒骂与嘟囔声,听不太真切,却也知道充斥着污言秽语。
一高一矮的两人顺着石壁甬道来到了靳霄面前,灯火映得地上匍匐的美人面多了三分妩媚,也映得居高临下者多了三分狰狞。
那矮胖子蹲下身,将烛火凑到靳霄脸前,仔细端详起来。靳霄也近距离看见那肥头大耳上的小眼睛里闪烁出了猥琐的光,很显然,已经动了歪心思了。
“哎,老刘,这娘们儿长得可真俊啊,你看这小脸,一掐估计就是一股水!”
说罢,伸出他那脏兮兮的猪蹄子在靳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靳霄吃痛,却也知自己不能叫出声来,只积蓄全身力量,朝着那猪头啐了一口。
猝不及防,让猪头无处可躲,竟吓得一激灵,跌坐在了地上。
“他娘的,你他妈别不识好歹!”
说罢,一巴掌扇得靳霄头晕目眩,耳边依旧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却并不真切了。靳霄有些惭愧,曼儿把这副好身体交给了自己,倘若真是因此失聪,可不好交代了。
但很快,轰鸣声渐消,靳霄感觉那男人的咸猪手已经开始向他的身体伸了过来。
靳霄此刻动弹不得,只能伺机而动,打算那手再伸过来的时候,狠狠咬上一口。
身后的瘦子却在此刻发了话:“哎哎哎,嘴上过过瘾就得了,上面可是发下话来,一根寒毛都不让动的,要真是出了岔子,咱们可担待不起。”
靳霄嘴里的咸腥味弥漫开来,冷冷问道:“究竟是谁让你们动本宫的?”
“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该问的你最好别问!”
说罢,那矮胖男人又兀自辱骂了一会,便随着另外一人,离开了。
虚脱了一般的靳霄也顾不得如今是何境地了,竟不知不觉间昏睡了过去,待他再次挣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墙壁上方,其实是有着一扇很小的气窗的。
阳光透过气窗射了进来,这逼仄狭小的空间,竟也有了光亮。想来第一次醒过来,应该是晚上,才没有光亮。
仔细打量起来,这地方并不似地牢,而是更像一户农家存储农具的地窖。生产工具杂乱地堆放在墙角,墙皮已经斑驳受损,角落里尽是青苔,想来已经被弃用许久了。
靳霄活动了一番自己的手指,发觉虽然僵硬依旧,却不似昨晚那般毫无着力点了。
于是靳霄咬紧牙关,将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囫囵个地翻了一下,结果周身并不协调,直接脸朝地摔了下去。
疼得他半晌没有动弹。
缓了一会,靳霄知道,坐以待毙肯定不是办法,即便自己能在这苟活,曼儿在朝堂之上,恐怕也要被掣肘,于是靳霄再一次尝试着翻滚一次,往墙脚那堆农具的方向凑过去。
就在这时,铁门的声音再次传来,是那瘦子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残羹剩饭,递到了靳霄跟前。
“喏,本来你是有饭可以吃的,可惜你不知好歹,啐了我兄弟,他只能把这剩饭给你吃了。”
说到这,呲着大牙花子的男人继续道:“放心,不是从泔水桶里舀出来的,爷爷我可是很有善心的。”
说罢,便将那食物直接怼到了靳霄的脸前。
本想着看娇滴滴美人被折磨得梨花带雨,可那瘦子万万没想到,眼前女子二话不说,凑过脸去,便开始吃起碗里的剩饭来。
男人病态的心理需求并没有得到满足,这无异于在践踏他的尊严,一怒之下,男人将那碗饭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碎瓷与剩饭散落一地,那男人满脸鄙夷地笑道:“这会还吃么?吃啊!你给我舔干净啊!”
靳霄依旧面无表情地伏地,尽可能避开那些碎瓷,不要划破面容。
那男人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闷得紧,只得污言秽语一顿骂,啐了一口,离开了。
留下满脸污渍的靳霄,和一地狼藉。
待铁门再次锁上,靳霄立即起身,艰难地将整个身体直愣愣地摔在了那片碎瓷之上,手脚并不利落的他只能靠身体的艰难蠕动与碎瓷摩擦着。
靳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先磨破了绳子,还是先模糊了血肉。
终于,他感觉双手之间的束缚有所减轻,再挣扎一番,那死死缠住他手腕的绳子,断了。
靳霄赶忙起身,捡起碎瓷,将脚腕处的绳子也割断了,随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这房间一番。
整个房间陷入地下一半,是一个半地下室。想要挖穿墙壁逃生,难度非常大。而通风口又实在太高,靳霄根本爬不上去。
靳霄思来想去,将整个房间里所有堆砌的杂物,包括杂草木块,农用工具,都一点点挪到了气窗下来。
这娇弱身体本就力气小,再加上药效依旧在,这让靳霄每抬一样东西,都显得格外吃力。
靳霄感觉自己就靠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支撑着,终于,攀爬上了那扇气窗,蹲在那窄窄的窗沿上,用手中的锹镐艰难地挖着气窗木窗框旁的松土。
终于,泥土崩塌的窸窣声从脚下传来,靳霄一跃,从挖出的小洞口翻了出去。
万里天光,又是这般明亮。

第七十二章 野鸡

皇城之中淅淅沥沥的秋雨一刻都没有停歇, 大雨洗刷着宫闱之中的一切繁忙与喧嚣, 让黑夜吞噬了这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围城。
直到东方一丝光亮冲破层层云霭, 雨势才稍作停歇,天空依旧灰蒙不堪,可好歹, 算是透得一丝天光了。
这对于整个蔺朝而言,注定是无法入眠的一夜。
三皇子与七皇子同时被收监, 叶贵妃被禁足, 叶家全家被封锁, 平日里与三皇子相交甚密的权贵们都在瑟瑟发抖,林擎英作为兵部尚书, 一夜都在组织加强京都巡防。
上到权臣贵相,下到宫人内侍,每一个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个实事,如今的蔺朝, 换了天了。
无论曾经是一人之下的无上荣耀,还是被踩进泥土里的卑贱之人,都在等待着这次重新洗牌的机会。
兴奋,恐惧, 担忧, 迷茫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天幕,笼罩着整个蔺朝。
以及, 每一个人心。
林舒曼揉了揉眉心,再抬头时, 天色已经亮了。作为整件事的优胜者,林舒曼的处境也没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握紧多大的权力,便要承担多重的责任。
林舒曼起身,活动了一下腰。身旁的小内侍赶忙将热茶递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休息一会么?”
“不用了,早点去上朝,下了朝回东宫歇着。”
说完这句话,林舒曼突然想起刚刚换了身体的时候,应付早朝,是她最头疼的事情。需要早起,还需要处理那些从未听闻的政务。
如今已经驾轻就熟地成为整个早朝的主导了,一切都有些快得不真实。
林舒曼第一次监国的早朝,便安排刑部着手调查起整个文武朝试贿赂考官一案,以及将三皇子诸年所犯罪行数案并查。
随后,林舒曼便出了宫,决定回东宫休息一下。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在她心里,那里才是家。
就在太子车驾刚一出宫门,便看见了戚容焦急地等在宫门口,张望着。
林舒曼赶忙把他唤过去:“出什么事儿了?”
“太子妃她一夜未归”
林舒曼感觉脑仁生疼,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
“吩咐人找了么?”
“能找的地方早就找过了,昨晚送他回东宫的马车,也找不到了。”
林舒曼恨得牙根直痒痒,她细心地吩咐林家加紧布防,禁卫军整夜守护皇宫与东宫,却不想靳霄回东宫的路上,会出问题!
林舒曼二话不说,直接吩咐车驾掉头去了天牢,她确信,那里的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牢,这是林舒曼多么熟悉的地方。前世香消玉殒,把她所有的所托非人都在那里做了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了断。
故地重游,心情却丝毫没有比上次好上半分。
而地牢之中,草席上的靳邈箕踞而坐,大喇喇地叼着一根干草,一脸笑容地看向铁窗之外的“太子”。
“太子殿下来得够早啊,我看这眼底乌青,恐怕一晚没睡吧?”
说到这,他砸么了两下,“啧啧,也是,谁突然手握如此权力,也睡不着啊。”
林舒曼青筋暴起,恨恨挤出话来:“你把太子妃藏在哪了?”
“太子殿下您糊涂了,我昨晚直接在宫里被押到这儿来了,上哪看见太子妃啊?”靳邈低头哂笑,“殿下,媳妇和人跑了就拿弟弟撒气,可不好。”
林舒曼气结,大喝一声,命人对靳邈行刑。
可靳邈依旧波澜不惊地坐在地上,看着狱卒打开房门,只冷冷道:“臣弟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活着出去。拉上一个您最心爱的人垫背,不是很赚么?”
说着,见狱卒上前正要动他,靳邈突然换了一副神色,厉声喊道:“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道太子妃在哪!你若还想再见到他,就给我放尊重些!”
林舒曼自然不吃这一套,她看惯了靳邈色厉内荏的样子,一拳直勾在他的胸口处,靳邈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染得太子宫服上如一片绚丽殷红的牡丹盛景。
满嘴是血的靳邈看起来更加狰狞起来,脖子上青筋暴起,喉结上下滑动着,双眼腥红,如同刚从炼狱油锅之中滚过的邪神。
更加无所畏惧起来。
“所以说嘛,太子殿下,是人,都是有软肋的。可野心大的人,还是护好了您的软肋吧。”
靳邈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子,脸上扯开邪魅的笑意。
“想干这成王败寇的事业,还得学学弟弟我,不要拖家带口得好。你看林姑娘,也是秀外慧中之人,灵气得紧,可惜了,跟了你”
林舒曼感觉胸口如同被一排钉子滚过一般,火辣辣的疼。她双手紧紧握拳,小臂上的青筋仿佛随时都要爆裂开一般。
可最终,她没有再伸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哈哈,殿下您可真逗,您竟然问我想要什么?”靳邈死死盯着林舒曼的眼睛,“我想要的,恐怕殿下未必给得起啊。”
说罢,没有给林舒曼再问话的机会,继续道,“我想要,整,个,天,下!”
林舒曼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休想。”
“可以啊,臣弟来去无牵挂,身死道消,孤家寡人一个,也连累不到谁。殿下也不必太过伤心,少了这位太子妃,下一个,兴许更辣呢哈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邈突然收敛了疯魔一般的笑容,“我要父皇大印认证了的监国授权,封我为太子。我就告诉你太子妃在哪,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对于林舒曼而言,江山从来都不是她的首选,如若没有了靳霄,她坐拥天下,毫无意义。
“好,我答应你。准备圣旨需要时间,你最好让太子妃毫发无损,否则我把你千刀万剐!”
靳邈开心一笑,也顾不得满嘴地咸腥了,大喇喇地道:“走好了您内!”
林舒曼第一时间找到林擎英,全城搜索“太子妃”的下落。如若京城找不到,她便吩咐扩大搜索范围。
别说是整个蔺朝境内了,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林舒曼也得把靳霄找出来。
戚容跟在林舒曼身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多言。
林舒曼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没有靳霄,我做这劳什子太子干嘛。皇权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之所以没有按照靳邈所说如他所愿,就是因为制衡这件事情,必然是相互的。他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轻易对靳霄动手的。”
说到这,林舒曼强忍着自己内心的万般不安,拍了拍戚容的肩膀,想要给他一点安慰。
可就在转身时,一个脚下没有留神,趔趄着,跌坐在了地上。
她万般伪装的坦然,终究难敌心尖上的由爱生的怯懦。即便今时今日的林舒曼,强大到可以站在权力的塔顶睥睨众生,靳霄,依旧是她的唯一的力量源泉。
靳霄,你到底在哪啊?
此刻的靳霄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之间徘徊着,举目四眺,尽是参天虬劲的古树,将本就灰蒙蒙的天空遮得更加阴暗起来。
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他手中拿着一把小铁锹,是从那房间里带出来的,在路过的合抱古木上,一直都在留着痕迹。
但很快,靳霄发现自己兜兜转转,一直都没跑远。
如果再这么迷路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已经逃跑,而那两个看守的人肯定是当地人,对地形十分熟悉,很快就能抓到他。
再入虎口,恐怕插翅都别想再飞了。
想到飞,靳霄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突然听到一阵寒鸦惊起,扑簌簌的飞声。
警觉的靳霄端起手中的铁锹,找到一棵古树,后背紧紧靠在树干之上,而后机警地向鸟儿惨叫的声音望去。
果然,有人影。
那是一个身量比他此刻还要小的人,估摸着应该是个孩子。
那孩子专心捡拾地上他新射猎的火鸡,靳霄从他身后包抄过去,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用锹抵住了那孩子的后脖颈。
孩子弯着的腰停顿了片刻,但很快,靳霄就感觉手上的力量被向前带去。
最终不禁锹被抢了,胳膊被少年扭到了身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了。
“说!你是什么人!还想偷袭我!”
靳霄艰难地把脸抬起来:“我没有,我只是”
靳霄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身后的力量撤回了许多,他能够起身了。
他颇为惊讶地回头看向少年,那少年脸上挂着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喜。
“你是太子妃?”
在这样山穷水尽的境遇,竟还能有人认识他?靳霄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奈何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能够抵御强敌的工具。
只好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胸。
心底慌张地默念:“他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他不会那么禽兽的”
少年人澄澈的眼神丝毫没有被“太子妃”怪异的举动所干扰,笑容更加灿烂了。
“果然是你,我们见过面的,可能您不记得我,我是苏家的老幺,我叫苏阑。”
听到对方是苏家人,靳霄也有些奇怪,他依旧没有松开手,问道:“这是南村?”
“是啊,太子妃,您怎么到这来了?”
这孩子与苏离长得有几分相似之处,应该是叔伯兄弟,也是肉包子一样的小脸,也是话匣子一般的能叨叨。
“阿离哥哥今天回来,听说他朝试中了,我来给他打只野鸡庆祝一下!”
就这样,苏阑带着靳霄穿过了茂密而阴冷的树林,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苏家。
一进院,这天生缺根筋的孩子便兴奋异常地跑向了草屋,大喊起来。
“苏离哥哥,你快猜猜我今天上山打猎打到了什么?”
“难道是野鸡?”是苏离的声音。
“没错,是野鸡!一只特别漂亮,一只肥嘟嘟的!”
靳霄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苏阑唯一打到的一只鸡,明白了这缺心眼孩子话里的意思。
野鸡?谢谢你哦,你他娘全家都是野鸡!

第七十三章 姜汤

苏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在看到了“太子妃”的一刹那, 眼睛都直了。
靳霄今生变作娇嗔美人, 男人这种直接的目光已经有些习惯了,他只是淡淡地举起手中的野鸡:“不打算帮忙拎一下么?”
苏离本次朝试,位列第十五名, 虽然没到可以荣登金殿面圣的程度,但是日后想要以此谋个一官半职是没有问题了。
在如此喜气洋洋的日子里, 心头那如同九天玄女一般圣洁之人突然落在自己眼前, 苏离突然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了, 竟激动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靳霄却没有这般兴致与他耗着,赶忙对苏离道:“有马么?送我回京城。”
另一边, 禁军就差把整个京城翻个底朝天了,林舒曼急,林擎英更急。
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林舒曼根本没有一点心思能休息下来,只要一闭上眼睛, 脑海里便都是靳霄那周身是血的模样。
她太怕了,怕再一次失去靳霄。可担着如今这副皮囊,再怕,也不敢说出声来。
或者说, 即便她抛开一切, 把内心的恐惧暴露出来,此刻身边又哪有一个可以知心的人呢?
靳霄, 你到底在哪啊。
禁军的一个小将突然来到东宫回禀,有线索得知“太子妃”正在南村。
林舒曼也顾不得这消息来源是否准确, 赶紧上马,只带了几个人,朝着南村的方向去了。
看着一骑绝尘的“太子”,戚容不知道为什么,生出许多疑虑来,于是赶忙到兵部寻到了尚书林擎英,将“太子”行踪告诉了他。
林擎英爱女心切,自然是亲力亲为,带着一只小队伍,向南村进发。
天幕沉沉,最后的一丝天光也最终黯淡下去,四野终究归于沉寂。而老天仿佛也打算在这紧要关头再添些戏剧色彩一般,阴了一天,又下起雨来。
冷风兼雨的泥泞山路上,林舒曼勒紧缰绳,咬紧牙关,回头对随从喊道:“注意安全,加快速度!”
从小读书时,便听闻风刀霜剑一词,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家大小姐,从未曾真切体会到风雨的威力能够如此巨大。
她明显能感觉到关节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了,脸上犹如被细密的刀阵割过了一般,火辣辣的疼。
可她不敢停,紧紧跟着来报信的小将往南村走,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多少荒村野店,路过了多少新坟旧冢,只觉得成片的暖黄灯火仿佛就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雨水打透了林舒曼的全身,终于,她抹了一把自己已经模糊了的双眼,终于看到了南村那星罗棋布的点点灯火。
“在哪里?”
“据线报,在村西口苏家呢。”
苏家靳霄如果此刻在苏家,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尽管苏家与“太子”之间有些误会嫌隙,但在小雅刺杀“太子”之后,就已经解释清了。
可靳邈费尽心力绑架“太子妃”,竟能让他轻而易举地脱离虎口?
这让林舒曼百思不得其解。
但既然已经风雨兼程赶来,无论如何,还是要进去看看的。
眼见为实,许是真的有奇迹呢。
苏家草房里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林舒曼刚一进院子,便听见了那娇嗔却不失力量的女生,没错了,是靳霄!
喜出望外的林舒曼根本没有时间过多思忖,他冲进茅草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见苏离正拉扯着靳霄,仿佛在阻拦她一样。
一直想冒雨赶回京城的靳霄,被苏离苦苦劝说着。就在他的耐心到了临界点,终将崩溃的时候,靳霄猛然间抬头,透过光晕,看见了那熟悉而落魄的身影。
那是一张他万般熟悉的脸啊,上面写着惊喜,爱恋,疲惫,担忧靳霄所能想到的所有情绪,都在那张斧凿刀刻的脸上体现出来了。
然而万种情绪汇聚心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二人相拥了许久,林舒曼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湿透了,抱着靳霄,也会把他弄湿的。而对方眼中的心疼,让她打消了这份顾虑。
风波恶又如何呢?他们二人一起跨过的坎,又岂止这一点点?
苏阑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手中端着两碗姜汤,怯生生地道:“二位贵人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被这突如其来的凄美场面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苏离在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赶忙招呼道:“殿下,坐下喝完姜汤吧。寒舍简陋,但好歹可以避寒。”
林舒曼不爱姜,靳霄同样不爱姜,可今时今日如此处境,两个人端着两碗姜汤,仿佛琼浆玉液一般甘甜。
靳霄一边喝汤,一边将自己的遭遇讲给了林舒曼听。
“那地牢竟不牢固到如此地步,能让你靠着这小身板轻松脱身?”
“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也是实情。可能我天生聪颖过人,所以才”
靳霄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没完全展开,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林舒曼所担忧的问题是什么了。
而就在此时,方才被冷风凄雨冻得周身僵硬的林舒曼,在一碗姜汤下肚之后,感觉周身暖意盈盈的。
人一暖和,自然而然地,开始困乏起来。
林舒曼思量着靳霄奇怪的遭遇,不甚在意地说了句:“这地龙烧得也太热了吧,本宫都有些困乏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农家寒舍,哪里来的地龙呢?
一想到这,林舒曼才意识到自己的四肢百骸更加不听使唤起来,而再抬头看向眼前的靳霄,早就双眼迷离,不清醒了。
这汤里有药!
林舒曼想要回身唤带来的几个侍卫,可回头看去,却发现等候在外的侍卫也早就不见了。
林舒曼强撑着看向苏离,对方眼神中却丝毫看不到任何奇异之处。
而他身后的苏阑,则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
而后,便是眼前一黑,直愣愣地趴在了桌上。

第七十四章 死士

苏离眼看着太子与太子妃在他面前相继倒下, 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 这二人怎么能说困就困了呢?
直到看到堂弟苏阑十分逾矩地上前拖拽太子殿下, 而太子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的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没有那么简单。
苏阑上前:“哥, 搭把手,把他二人捆起来再说。”
苏离自然不能任由弟弟这般胡作非为, 绑架当朝太子, 苏家已经灭门一次了, 可再遭不起这般折腾了。
“你干什么?你知道你绑的是什么人么?”
苏阑抬头,一脸波澜不惊, “知道啊,当朝太子么。要是别人,我还懒得动手呢。”
苏离钳制住苏阑的腕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苏阑看着哥哥这般青筋暴起的急躁样子, 轻声哂笑:“后果?对于苏家而言,还能有什么样的后果?”
苏阑只得放下手中的活计,挺直腰杆,凑上前, 逼视着苏离的目光:“苏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 丧命于靳霄手下,我问你, 还有比这个后果更惨的么!”
苏离眯着眼睛,同样不甘示弱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没错, 可他也是依律办案,而且如果没有他,你我能活到今天?”
苏阑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他收敛了眉眼,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
“是啊,他确实把我们养大了。这也是他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苏离一把提起弟弟的脖领,把他直接同地上薅了起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恩将仇报?”
“恩仇又岂能两相抵啊哥哥。”苏阑脸上的神色在这一刻变得复杂异常,既有着狠厉与决绝,但同时又生出几许伤感与哀怨来。
“所以我决定,把他们二人交出来之后,就自杀。”
苏离听着弟弟这荒唐的言语,怒火中烧,原本书卷气十足,甚至有些羸弱的他也忍不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堂弟狠狠地摔在了墙上。
摔得还是个孩子的苏阑眼冒金星,嗓子里都透出了一股咸腥味道。
苏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我只是七皇子部下局的一枚棋子而已,我动不动手,都不重要了。”
“什么意思?”
“靠这女人这么小的身躯,就能只身一人从牢里逃出来?你觉得这事儿能是真的么?这不过是七皇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真正要做的,是趁着太子离开京城,在京城中起义!”
说到这,苏阑看着苏离那惊诧的眼神,苦口婆心地劝道:“哥,事已至此了,无论如何,我都已经迷晕了他二人了,你现在阻止我,等他们醒过来,七皇子起义成功,我们没有好果子吃,七皇子没有起义成功,太子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到时候整个苏家,还是得遭殃啊哥!你不为自己想想,你也为小雅姐,为几个弟弟想啊!”
苏离踉跄着后退几步,冲出了房间,在暴雨之中任由全身湿透,朝着苍茫灰暗的天际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嘶喊。
命运为什么要这么一次又一次捉弄他呢?带着仇恨出生,带着仇恨长大,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打算将所有过往抛下,轻装迎接新的生活的时候,却又一次,让他背负这般罪孽。
苏离兀自一个人在雨中悲痛欲绝,而屋内的苏阑则趁着这个机会,艰难爬起身,捡起地上的绳子,继续捆绑着昏睡之中的“太子”。
对于一个半大孩子来说,这项工作是有些难度的,毕竟“太子”的身量比他要高大出许多,自然也就沉上许多了。
他笨拙地将“太子”绑紧实,又托着那如山的身躯,放在了墙角处,基本上就已经耗尽了苏阑所有的力气。
就在他捡起第二条绳子,走到了“太子妃”跟前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趴在桌上的“太子妃”有些奇怪。
身上的肌肉紧绷,与昏迷的“太子”差距很大。
眼角,甚至有一点抽搐的迹象。
苏阑心底大呼不好,这女人根本没昏迷!
苏阑感觉后脊骨都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但他依旧没有太过惊慌,而是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再怎么说,一个女人而已,身体力量也不会太大,他可以制服的。
就在苏阑打算奋起一搏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力量从脖颈处传来,随后,眼前一黑,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只剩下一脸迷茫的苏离,浑身湿透,手中拿着一块鹅卵石,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迹。
谁知道他经历了怎样一番天人之战呢,为了苏家,他试图让自己向堂弟妥协,可就在苏阑走向“太子妃”的时候,苏离才明白,自己妥协不了。
他可以忍受一切,命运的不公,身份的低微,前路的曲折,甚至是身败名裂
可谁也不能动他心中地女神,那种干净地仰望的信仰,不带任何邪念的喜欢的女神。
靳霄晃了晃脑袋,从桌上爬起来,笑靥如花地看向苏离。
“不错,没白费我对你的期望。”
方才还在六神无主的苏离被眼前一幕更是吓得快要魂飞魄散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我在林子里遇到苏阑的时候,就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靳邈如果想要把我藏起来,可以找任何一个地方,没必要到南村来。他就是想要让太子找到我的时候,放松警惕,然后一举将我们二人拿下。”
说到这,门外传来了一阵烈马嘶鸣的声音,靳霄机警起身,抄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挡在昏睡不醒的林舒曼身前。
待对方进门,靳霄才长长舒了口气。
是林擎英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了。
一行人赶紧给林舒曼松绑,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愣是折腾了好一阵子,林舒曼才蔫蔫地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苏离跪在地上,“罪臣罪该万死,但还是请殿下能放过臣弟一马,他”
靳霄打断了他的话:“苏阑是个孩子没错,可是他不是人事不懂的婴儿,他也有自己的选择权利。我可以不杀他,但不惩处他是不可能的。否则将来蔺朝人人都可以绑架皇子,无所顾忌了。”
苏离谢恩,又拱手问道:“那如果阑儿所言不虚,那京城岂不是”
靳霄没有说话,接下来的,他无法向在场的所有人解释,因为听起来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在前世,林舒曼为了逃婚,躲到了七皇子府中。前世一心错付不良人的林舒曼,偶然间发现七皇子府上有一处密道,隐蔽在后花园假山之后。偶然几次与行迹匆匆之人相遇,皆是在那假山附近,她也未曾多想过。
今生再回忆,恐怕是靳邈蓄养的死士吧。
她也是偶然间向靳霄提及的,她言之无心,他听者却留意起来。那日“太子妃”登门拜访七皇子府,在靳邈的带领下,于府上转了几圈,特地好好看了看那后花园。
虽没有碰到任何可疑之人,可假山附近的草丛却被人为踩出了两条小路来。
很显然,总会有人在那附近活动,才会让杂草无法生存的。
朝试面圣,林舒曼与靳霄凭着前世的记忆,觉得这只是扳倒三皇子与七皇子的一小步而已,从没想过已经要到兵刃相接的程度。
奈何洪武帝突然中风,形势急转直下,这让林舒曼在军事布防上,确实欠考虑了。
好在靳霄心思缜密,在林舒曼进宫之时,便召来了林舒曼的几位同胞哥哥,秘密包围了七皇子府,一旦见其有异动,立即动手。
早在靳霄当晚刚出宫门时候,便已经得到了消息,靳邈所蓄养的三百死士,全部被擒获。
只是行动太过突然,靳霄还没来得及告知林舒曼,而身陷囹圄的七皇子自然也不知晓了。
可怜苏阑机关算尽,其实根本就没有后续的接应了。
靳霄云淡风轻地一挥手:“罢了,还是赶紧回京城吧,夜长梦多,离开久了,可能真的会生变的。”
林擎英与苏离护着虚弱不堪的“太子”与身形娇软的“太子妃”正准备离开茅草屋,人多嘈杂,竟谁也没有发现,房间角落里,那些许异动。
方才被苏离袭击了后脑,短暂昏迷过去了的苏阑,在这时却苏醒过来。他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躯,够到了堆在墙角的,今天他用于打野鸡的一把弩。
上面,只剩下一只短箭。
准确地,瞄准了太子的后背。
对于苏阑而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一搏了,就像是一众执念,让他必须完成这件事情,而不是仅仅为了仇恨,或者是七皇子的某些承诺。
利箭划破暗夜的沉寂,发出“咻”的一声,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想林舒曼的后心处袭来。
靳霄正准备伸手扶一把林舒曼,只是余光偶然一瞥,竟惊觉身后已经虎视眈眈许久了!
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靳霄才发现人是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的。他唯一能反应过来的,就是直接飞扑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堪堪抵挡这致命一击。
沉闷的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竟不是从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传到了脑子里一般。
再低头时,短箭已经穿透了靳霄那单薄的身躯,而即便到了这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看向怀里抱着的人。
一根短箭,刺穿两个胸膛,寒冷与疼痛是同时从伤口处弥漫开的,他却在重生之后,第一次感觉内心如此平静。
仿佛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相拥。
他艰难地挺起身躯,顾不得短箭在身体内的拉扯,强忍着那难以言喻的疼痛感,凑到林舒曼的脸边上,轻轻地在她的面颊上,蜻蜓点水般的温柔一吻。
此刻,他已经虚弱极了,周身的肌肉都开始不听使唤,就连大脑都开始一片空白。
他极力地想要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一句“别怕,有我在”,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说出来了没有。
但对于靳霄而言,这句话是如此真切。
他真的不怕,有心上人入怀,这一次死,已经比上次幸福多了。

第七十五章 大雪

靳霄是死过一次的人, 对于死亡, 没有留下太大印象。
天地昏暗, 伸手不见五指然后呢?他记不得有没有疼痛在身了,毕竟前世死于凌迟,该疼的, 都在咽气前疼过了。
但这次死亡,确实撕心裂肺地疼。
重活一世, 知道每一步要怎么走, 明白每条路要怎么选, 大风大浪里挺过来了,在阴沟里翻船, 多少是有点憋屈的。
这一世,靳霄当了整整一生的女人,在林舒曼的庇护下,活得舒心坦然。
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是他没能好好护着她吧。
不知道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 梦境里天旋地转,靳霄听见了许多声音,但最让他揪心的,就是林舒曼撕心裂肺地喊着:“靳霄, 你在哪?”
靳霄很想大声回应, 可惊觉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一切都只能归于沉寂
这一次, 他又先醒过来了。
睁眼时分,房间里已经通亮, 满墙的泥草,破旧的房梁很显然,他依旧在苏家的小茅草房里。
只是不知道,睡了多久。
头仍然晕乎乎的,他仔细记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此刻确实不是躺着的时候,得赶紧起来,看看事态如何了。
可甫一起身,撕心裂肺的疼就让靳霄又重重地摔回了那厚实坚硬的床板上。
“咚!”
这一声结结实实的,震得靳霄自己耳膜疼得紧。
怎的身子变得这么沉了呢太沉了
靳霄侧身想要看看身边的林舒曼,她蒙在被子里,看不清面容。
靳霄伸手,打算撩开被子在看见自己的手掌的一刹那,靳霄差点吓得自己从床上弹起来。
换回来了?
靳霄咬紧牙关,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了,一把掀开盖在林舒曼身子上的被子。
瓷白的巴掌大小脸,一双娥眉紧缩,额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应该在梦里,还是很疼吧
靳霄艰难爬起,向屋外呼喊起来,声音低沉粗粝如同西北战场上那永远吹不完的风沙
他终于回来了。
屋内一有声音,外面当即涌进来一群人,有已经熬得双眼腥红的林擎英,有已经身带镣铐的苏离,还有几个太医院眼熟的御医
看来睡得真是时间够长了,足够让太医赶来,为二人包扎好伤口了。
“本宫睡了多久?”
“回殿下,您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我为什么比曼儿先醒呢?”
太医低敛眉目,顿了一下:“太子妃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老臣也不敢保证”
靳霄有些急躁,急躁到忘了合不合礼仪,也忘了身上还有着大窟窿,冲上前拽着他的衣领问道:“不敢保证什么?”
“不敢保证太子妃还能不能醒过来。”
靳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猛然松手,看向身旁的林擎英,眼神之中写满了祈求,仿佛想让这个父亲给他一点安慰的话语,哪怕是骗他呢
可林擎英早已在这两天两夜里熬尽了所有的期冀与侥幸,只能别开眼神,低声回道:“因为曼儿用身躯挡住了太子殿下,所以曼儿受到的冲击比殿下大得多再加上女子身体必然不如男子般结实,所以”
靳霄踉跄着后退两步,不敢直视床上安静昏睡着的林舒曼。
他当时在危急时刻,纵身一跃,挡在了林舒曼的身前,不就是为了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保护好这个心尖上的女孩么?
那是他的女孩啊,嵌在他心坎里,刻在他骨缝间的,只属于他的女孩。
他的命都可以给她可如今却是他害了她!
靳霄突然觉得这世道有些荒唐,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前世杀伐过重,老天就是为了玩他的。
靳霄一步一步挪到了床前,跪在那简陋的床榻边上,用宽阔的手掌紧紧握住林舒曼细腻冰凉的指头,慢慢地放在自己的胸前。
外力抵在伤口处的疼痛让靳霄疼出了一身的冷汗,可不知道为什么,靳霄却突然感觉心底有了那么一丝莫名的畅快。
“你现在很疼吧,没事,我陪你疼。”气声低沉,缥缈到连靳霄自己听着都有些吃力。
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靳霄总觉得,林舒曼听得到。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如同山间寒潭,四面无风,鲜有波澜。
床上的佳人就这样安静地沉睡着,负伤回朝的靳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处理着朝政,解决了三皇子与七皇子的余党。
蔺朝上下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好像变了一个人,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他不是一直阴鸷乖戾,无悲无喜么?文武早就应该习惯了啊,可总是说不上,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或许前一阵子,洪武帝还党政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太子笑颜吧。
如今,是一点都没有了。
坊间对于太子变得更加冰冷,总有着诸多的传言。流言本就有着色彩的渲染,也就自然千奇百怪。
可是最为可信的一个版本,还是来自东宫。
太子妃受伤,昏迷不醒,殿下寻遍天下杏林妙手,仍旧无人能妙手回春。
太子殿下对于太子妃,变得更加偏执执拗了,如今太子妃居住的寝殿,连东宫奴仆都不能随意出入了。
床上的美人,沉睡良久,可每日都有人沐浴更衣,梳头画眉干净而体面。
这一切,传闻中太子都是不许宫人伸手的,全部都只能他亲自来做。
谁也不知道,每日都要处理朝政到深夜的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抽出时间的。
更没有人知道,这要持续多久。
谣言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慢慢地就有了奇异的变种。
有人说,太子妃早已经死了,太子殿下爱妻深沉,竟寻得东海神珠,含于美人舌下,可葆尸身不腐。
太子,就是日日与这尸体缠绵相伴的。他日渐苍白的面容,就是最好的见证。
秋去冬来,京城里飘起了雪花。
也不知为何,往年里并不爱下雪的京城,今年下得格外早,也格外大。
人们一大清早起床,这六朝古都便已经在白软的积雪下显得更加厚重了。小孩子们兴奋地跑上街道,在地面上踩出各种各样的团来。
偶有调皮的,捏着雪球,打起了雪仗。
靳霄难得早朝下得早,只留下几个随身侍卫,一个人从皇宫出来,一路便装,步行回了东宫。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吸溜着鼻涕,显然比其他人路子野一些,躲在门洞后,拿着一块压得严严实实的雪块,埋伏着,等待其他孩子经过。
不知是谁家三四岁的小姑娘,梳着厚实的齐刘海,穿着粗布花袄子,正步履蹒跚地在雪地里踩着脚印玩。
积雪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还在下着的雪花存留在她那修长的睫毛上,娇滴滴的,像极了一个胖嘟嘟的糯米团子。
靳霄远远望着,竟有些恍惚,那圆滚滚的小姑娘,笨拙而可爱,不正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林舒曼时一样么?
想到这,心底又似刀剜了一下般的疼。怎的又想起曼儿了?
靳霄不忍再多驻足,别开眼睛,顺着道路的方向向前看去,眼尖的他正好瞧见了门洞后躲着的小男孩,小眼睛里正闪着光,死死地盯着那笨拙的女孩子。
靳霄立刻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
靳霄几乎是飞扑过去,在巨大雪块落在女孩身上前把她抱了起来,想要揽在怀中,又在一刹那觉得有些不妥,便双手把那孩子举了起来。
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冰凉凉的,好在积雪柔软,并不伤人。
被猛然间举高高的小女孩吃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着摔倒在地的靳霄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脸冻得通红,傻乎乎的。
把靳霄心头慢慢的戾气都吹散了,他只好嗔怪着道:“不许吃手。”
侍卫们多久没见过说笑的太子殿下了,都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此时巷子里跑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荆钗布衣,料子与女孩身上无异,急匆匆地朝靳霄过来了。
气喘吁吁地接过女孩,连声向靳霄道起谢来。
靳霄也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积雪,脸上波澜不惊地回了句:“无妨。”
那妇人端详了靳霄许久,作为京城下等民众,妇人怎么可能认出这就是当朝太子呢,只觉得眼前这公子是个好人,生得好,心眼也好,家世也肯定错不了。
“公子,您真是个好心人,老天爷一定给您安排个好姻缘。”
已经走出了几步的靳霄脚下一顿,脊骨都僵硬了片刻,缓缓回身问道:“会么?”
妇人随口一句祝福,没想到这公子眼中竟有着难以言喻的深情,也是一愣,然后赶忙笃定地点了点头:“会的会的,老天爷会保佑好心人的。”
原来这世上,出身尊贵的富家公子,也有如此深情的。
靳霄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是多久没挂在这张俊逸面孔上的,发自肺腑的笑容了。他回身又看了看那小姑娘,这动作让妇人看在眼里。
“公子定然会有好姻缘,我看公子这么喜欢孩子,以后也一定会生个大胖小子的。”
这次靳霄没有再搭话,只是转过身,昂首阔步地往东宫的方向走去了。那背影里再没有了近日来逡巡不散的阴郁,仿佛生活又充满了期冀,让他又有了奔头。
我才不要什么大胖小子呢,我得让曼儿给我生个姑娘,曼儿生出来的姑娘,肯定比这丫头还可爱。
嗯,比糯米团子还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还是换回来了,可能会有小可爱有那么一点失望吧,头秃作者也实在是想不到能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法了,接下来就要迎来大结局了,结局也是基于换回来这个剧情的,所以接下来小可爱如果不喜欢换回来的就不要花钱了,非常非常感谢两个月来对曼儿,对靳霄,以及对我的支持!我可能会在接下来的番外中专门写一篇没换回来的番外,到时候会在标题上标注的。
希望换回来的小可爱们,接下来就是大结局了,同样感谢你们的支持鼓励,再次拜谢!是你们的陪伴,让我更加成长。

第七十六章 苏醒

靳霄近乎是一路飞奔回的东宫, 寝宫门口依旧有几个内侍把守着,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见太子殿下风风火火赶回来, 内侍也颇有些意外,想上前为太子摘下厚重的大氅,却被太子推开了, 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靳霄凑到林舒曼的床前,满心欣喜地想把今天温暖的经历讲给她听。
刚伸出手来, 突然想起自己踏雪而来, 裹挟着寒气, 于是又缩回了手,到火盆旁好生烤了一会。
然后才满面红光地凑近林舒曼的耳边, 轻言细语道:“曼儿,你知道么,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了一位大姐,她和我说, 我这辈子一定会有好姻缘的。”
说到这,靳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我觉得,她说得对。”
靳霄修长指骨绕着林舒曼耳畔碎发, 柔软极了, 不多时,又被林舒曼那安静卷翘的长睫吸引去, 不自觉地摩挲一番。
“曼儿,就当我求你了, 醒过来吧。”方还挂在脸上的笑意逐渐凝了去,靳霄深潭一般的眸子里,透出三分落寞的意味。
“你要是再不醒过来,就看不见今天这么好看的大雪了,白白软软的,摔在上面,都不觉得疼。”
他紧实的下颌处已经冒出了胡茬,略有些疲惫地将自己的脸庞凑到林舒曼的旁边,继续絮絮叨叨地低语起来。
“你这个人,说话不算数了。你自己说的,要是换回来,我就把你锁在这屋子里,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我做到了,你却不愿意了。”
房间温暖而干燥,不多时,靳霄就有些困了,索性躺在林舒曼身边,闭上眼睛,听着林舒曼匀称的呼吸,竟分外安心起来。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待再醒来时,靳霄感觉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粘湿得紧,于是赶忙伸手去蹭了下林舒曼的脖颈处,果然,也出了一层细密汗珠。
靳霄顾不得满身是汗,只穿了鞋便匆匆跑去开门,冷风倒灌进屋里,他衣领处灌进去,打了个寒颤。
“寻太医来,我有话要问。”
太子唤得匆忙,以为太子妃有什么急变,呼啦啦半个太医院都被折腾到了东宫,却只见太子气定神闲地在太子妃床榻前擦拭着她的额头,脸色平静异常。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太子妃已经走了?
太子什么性情他们怎能不知,这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了,他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靳霄抬头睨了一眼众人,不解问道:“来这么多人干嘛呀,我就想问问,如今曼儿伤口愈合了些,能给她洗澡了么?”
众太医:“”
“之前每天都给她擦身子,可我总想着还是给她洗个澡吧,伤口已经开始慢慢结痂了,沾水有没有问题?”
太医想了想,应该倒也无妨。在告知太子可以之后,所有人都没有挪步,等待着太子继续问话。
“还不走?东宫不供晚饭的。”
敢情把人折腾来,就为了问问洗澡的事儿!
带林舒曼去浴室是不可能了,外面风冷,再着凉。
宫人们加紧烧了热水,将木桶安置在寝宫之中,不多时,寝殿内便雾气升腾,好一番云雾缭绕。
靳霄为林舒曼轻解罗裳,褪去衣物,轻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向木桶的方向走去。
眉头紧皱,又轻了许多。
身体换回来之后,靳霄每日都帮林舒曼擦拭身体,他只想她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邪念了。
可今日将对方放进木桶之中,靳霄的脑子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了。氤氲水汽晕染着暗黄灯火,一片暖橘之下,他总是不自觉地回忆起当日药浴的情形来。
当时的触感,温存,亦或低声喘息都逡巡在靳霄的脑海里。五感缭乱地织就成斑驳的记忆,让此刻的靳霄不免有些失落起来。
曼儿只是做了短短几月的男人,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着这一切风刀霜剑,把靳霄严丝合缝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他自己呢,在对方最为情动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推三阻四。
他单膝跪在木桶前,俯身将下巴抵在林舒曼露出水面的颈窝处,喃喃低语:“今天那大嫂对我说,日后定有人为我生个大胖小子。这世上只有你能给我生孩子,你耍赖都没用,皇上的圣旨还奏效呢。”
靳霄看着林舒曼安恬的侧脸,絮叨道:“我不要大胖小子,我要生个小曼儿,像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好不好?”
说着说着,也不知是房间里水雾浓重,还是什么原因,眼前竟模糊了起来。
他将帕子沾湿,本打算为林舒曼擦拭一番,可目光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白皙肌肤上新长出来的粉红色嫩肉处挪开了。
白玉无暇的躯体之上,这道伤痕无论如何都让人看着触目惊心。而对于靳霄而言,更多的,是酸涩与无奈。
俯下身子,靳霄虔诚地闭上双眼,薄唇轻柔地落在那新肉处,温和地舔舐着那道伤口。晶莹的泪珠从那狭长邪魅的眸子处滑落,一路蜿蜒而下,最终,滴落水中,无影无踪。
热气蒸腾,让靳霄有些喘不上起来,可他依旧不愿意停下来。
此时靳霄心中,林舒曼圣洁如九天仙女一般,居高临下地侵占着他所有的心神,与理智。他仰望她,凝视她,敬畏她,爱恋她
林舒曼,曼儿,曼儿靳霄一遍又一遍轻吻伤口,心底便一遍又一遍低声唤她
她若不是一个人,而是他骨血的一部分该多好。那样就永远没有离分了。
曼儿,醒过来吧靳霄又一次在心底祈祷。
“嘶”微弱如同轻言般的声音传来,轻飘飘的,但足以撩动靳霄敏感的神经。
他赶忙起身睁眼,定定地看着木桶中沉睡的林舒曼。不不可能是幻觉她一定醒过来了一定醒过来了
“曼儿,你醒了对不对?你说一句话,动一下眉毛,你看看我啊曼儿”
靳霄不厌其烦地唤着,声音由轻柔气声一点点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呼喊。饶是任何人在场,都会为太子的执着而叹息的。门口几个眼窝子浅的内侍,偷偷都抹起了眼泪。
就在靳霄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决定放弃的时候,他将林舒曼从水中抱起,或许是动作抻到了林舒曼的伤口。
耳畔传来低喃,“疼”
靳霄赶忙看向林舒曼的脸,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含着秋水,缓缓挣开。
在氤氲暖黄之中兀自愣了许久,才偏过头,看向靳霄。
靳霄高兴得有些不知所措,竟忘了对方湿漉漉的,容易着凉。
林舒曼反映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与对方赤诚相见的,于是赶忙道:“你给我盖上点什么”
粉白的小脸,登时通红。
靳霄这才回过神来,小跑着把林舒曼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自己的衣衫早已湿透,却毫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地为林舒曼盖上了被子。
羞得连颈子都发红了的林舒曼顺势将被子向上扯了过去,盖住了自己的脸,直接躲在了被窝里,不肯出来了。
被子外的世界空寂无声,林舒曼躲在里面,不多时便有些心慌了。他走了么?
她往下拽了拽被子,露出一双杏眼,正欲观察,却直接撞上了他那深潭般的眸子。他从未离开,一直都在注视着她。
满满的,都是真情。
俏生生的,林舒曼像一只埋伏好了却被发现了的小狐狸,竟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靳霄不解:“你笑什么?”
“我笑我好像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我变成了你,你变成了我”林舒曼昏睡太久了,梦境之中,前尘过往一幕幕交织在她的眼前,恍然间让她有些不知何为梦,何为现实了。
靳霄听了有点想笑,可偏偏又想逗弄眼前的小东西,于是蹲下身子,问道:“那你梦里,咱们俩在一起了么?”
林舒曼真的很认真地去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你在我梦里挺怂的。”
靳霄气结,本想逗对方玩玩,却被对方给玩了。
靳霄扯开了笑意,自然不甘心自尊心如此扫地,起身横跨到床榻上,双手撑着身体,悬空跪在林舒曼的正上方。
伟岸的身形登时在林舒曼眼前遮出一片阴影。慢慢地靠近,慢慢地侵袭过来。
男人身上温热的气息与压迫感同时传来,林舒曼原本瘫软的肌肉骤然紧绷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被角交织在胸口。
靳霄眼睁睁看着她,咽了口唾沫。
“是啊,我怂,那你呢?现在的你,怂不怂?”
林舒曼索性心一横:“我不怕,有胆你就放马过来!”
顺势将身体向侧面一歪,一骨碌,歪在了林舒曼的身边,当然,也与她共同躲进了一床被子里。
他能感受到林舒曼周身的僵硬,可依旧轻柔地揽她入怀。没有任何阻挡的接触必然比任何时候都容易擦出火花,可靳霄却咬了咬牙,声线依旧温和地安抚道:“好了好了,你不怂,我知道了,我认输。别这么紧张了,我又不是畜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
林舒曼的四肢百骸慢慢松弛下来,她侧过头,定定地看着靳霄的眉眼。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也不知道,哪怕现在是梦呢,我也愿意再不复醒来。”
林舒曼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一般缩在靳霄的怀里,柔软极了,轻柔的呼吸仿佛一只手,一遍又一遍撩拨着靳霄的心弦,扰得靳霄热血沸腾的。
他恶狠狠地看了林舒曼一眼,颇有些狼狈地起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小东西,你等着,别以为我这就能饶了你了。等你好了,全都让你给我还回来。”
林舒曼做过了一次男人,也体会过了情动时分的感受,自然明白靳霄突然变脸是为了什么。
她眼看着靳霄匆忙起身跳下床去,便猜测到了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靳霄慌乱地找着自己的鞋子,决定起身离开,却突然间感觉身后衣角仿佛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再回首,一只纤细洁白的玉手正攥着他的衣角。
杏眸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我可以帮你。”

第七十七章 结局

女人的手, 除了纤细之外, 还有着细腻如暖玉般的触感, 是靳霄这等战场杀伐下来的男人掌心从未有过的感觉。
靳霄的脊背僵直,紧绷的肌肉上透出一层细密的薄汗,他极尽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感受着这与众不同的体验。
林舒曼此刻别开了脸,从耳根一直红到锁骨处的她根本不敢看向血脉喷张的对方, 只是怯生生地在他的引导下, 用温柔的葇荑, 带给他最原始的快感。
那粉扑扑的小脸上眉头紧皱,紧张得咬着下唇的样子, 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靳霄撑着身体,动情之时好似旷野之中睥睨万物的万兽之王一般,侵略性地一点点靠近林舒曼那修长如天鹅般的颈子。
清淡的薰香味若隐若现,配合着她手上有节奏的律动, 让靳霄的双眼迷离起来。
他的喘息带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喷射在林舒曼的颈窝耳后,空气中弥漫的情爱气息让林舒曼的周身也酥软起来。
不知不觉间,伤口的疼痛都没那么明晰了。
靳霄用牙尖厮磨着林舒曼的耳垂,一下, 两下每一次轻柔的拉扯都让林舒曼周身的血液回流一遍。
他的声音低沉而粗粝, 里面夹杂着无尽的渴望与忍耐。
像杀伐之后带着满身血腥的猛虎,隐忍着, 细嗅蔷薇。
“伤口还疼么?”
林舒曼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她此刻已经心头已经如同有万只小鹿在乱撞,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见身下人默不作声,靳霄的占有欲更强了,他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另外一只手钳住了林舒曼的下颌,手上恰到好处的力气足以把林舒曼的脸别过来,正对着自己的眸子。而同时,又不至于弄疼她。
他要她看着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
林舒曼咽了口唾沫,咬了咬后槽牙,心下一横,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两只胳膊如同两条藤蔓一般环上了靳霄紧实的臂膀。
语调轻柔,如冰凉顺滑的缎带:“没关系,我可以。”
靳霄定定看了眼前羞怯软糯的女子,舌尖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随即突然起身,手指轻挑,覆盖床铺的帷幔松松垮垮的散落下来。
这一夜,梦想与现实,新情与旧爱,期冀与隐忍,都在这帷幔的摇曳之中寻找到了完美的契合点。
对于房间内的异动,守夜小内侍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得到了早上刚蒙蒙亮,赶紧将这一夜鱼龙舞汇报给了戚容。
戚容背着手,神色严厉地训斥了小内侍几句:“主子的闲话你也敢出来嚼舌头?这话你若敢向第三人讲起,小心你的舌头。”
待转了头,到了无人处,戚容突然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他家的傻猪崽终于会拱白菜了!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用猪崽子形容太子,好像不太恰当哦。
对于二人身份已经换回来,戚容是知晓的。看着自家太子每天忙于政务,还得亲自照顾太子妃,他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小内侍昨晚所说的房内窸窸窣窣声,让戚容有了片刻的欣慰。但转念一想,太子妃若还没醒过来,殿下这做法,恐怕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于是老爷子只得装作唤太子起床上朝,在门口轻叩了几声门。
被声音惊醒的靳霄剑眉紧皱,睁开眼,本打算起身,却发觉林舒曼却安静如一只小奶猫一般窝在他的怀里。
万般缱绻,又一次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
靳霄只得不做声,仍然保持着自己这姿势,不敢动弹。心底暗自叹息,怎的七尺男儿,就被这小东西吃得死死的呢?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啧,不好。
恰在此时,林舒曼也揉了揉自己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打算抻个懒腰。
在一旁亲眼目睹一切的靳霄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按住了林舒曼即将舒展的身躯。这猝不及防的怪异举动把林舒曼吓得够呛,一时间呆愣在床上,不敢动弹。
怯生生地望向靳霄,不知道他一大早抽什么疯。
四目相对后的靳霄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按在了某些不该按的地方,着实有些尴尬,只能干巴巴地笑了笑,缩回手来:“那个我怕你抻懒腰,抻到伤口。”
林舒曼咬着下唇,强忍着笑意,一双杏眼都弯成了两弯新月,小脸憋得通红。
靳霄见她笑话自己,便赌气问道:“你笑什么?我还不是为你好!”
林舒曼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不该那么折腾我。”
空气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对于男人而言,这算不得嗔怪,甚至在他心里,还是一种变相的表扬。
靳霄起床,虽奋战了半夜,但总觉得今天与往日相比神清气爽。
他换好衣服,回头刮了林舒曼的鼻子一下:“好好养伤,伤好了,就经得起折腾了。”
换回女儿身,对于林舒曼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恩赐。不必上朝,不必勾心斗角,偶尔窗前赏雪,闲时听曲唱段。
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的模样,安静恬淡地过着从容的生活,从不喜欢过问墙外的事。
只是偶然从宫人口中听闻三皇子七皇子被贬黜,林家连祖坟都没让秦氏进这些她们以为,她会很喜欢听的故事。
不过此刻的林舒曼已经对此都不甚在意了,只坦然一笑,静看花开花落。
又是一个初夏,知了一遍又一遍地扰得人心神不宁,南山村突然传来消息,那疯癫婆娘生了。
足金足两八斤的大胖小子,整整生了一天一夜。孩子倒是平安,那女人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道坎,去了。
这孩子也就被接到了东宫来。对外呢,宣称太子妃喜得皇子,而蒙在鼓里的太后则以为这是小雅所出,一遍又一遍地絮叨着,委屈林舒曼了。
答应小雅的赐婚圣旨在假“月子”过后,便如期而至了。
林舒曼抱着孩子,到小雅的房中与她最后一絮。几个月来两个人倒是脾气秉性相投得紧,竟心中暗暗认了对方为知己。
如今一别,恐怕再想相见都难了。
“你这抱着孩子的样子,还真是像了个母亲呢。”
林舒曼点点头,含笑道:“不管怎么样,也是条生命。有缘就养在我这,我便自然是他的母亲。”
小雅打量着眼前娇俏的女子,心里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同,“说不上来,可总觉得你现在看起来与往日不同。”
不同?有什么不同呢?林舒曼也想不明白,可能只是小雅临别,心思格外敏感吧。
从针锋相对,到依依惜别,小雅一走,让林舒曼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就着暑气逼人,竟让林舒曼觉得有些茶饭不思起来。
忙了一整日公务的靳霄回东宫,听闻太子妃一整日恹恹无食欲,于是赶忙回寝宫看她。
夏日夕阳下,窈窕美人斜靠在床榻旁,手执蒲扇,慵懒地为孩子扇着风。
有那么一瞬间,靳霄突然觉得,夫复何求呢?
“怎么?没食欲?”
见靳霄回来,林舒曼将纤长食指抵在薄唇上,示意他孩子睡了。起身将他拉到了外间,“许是天气太热了,没胃口。”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后厨给你做?”
林舒曼抿嘴想了良久,“倒真没有什么想吃的,不过要是有腌制的酸萝卜,就着点清粥,应该吃得下去。”
酸萝卜?倒是开胃菜,靳霄转身便欲唤内侍安排。
可就在身体回转的那一刹那,靳霄突然开窍了一般,如同电击。赶忙问道:“你月事多久没来了?”
林舒曼仔细思忖,惊觉好像真的有段时日了。
二人皆是心领神会地看向对方,旋即都坐不住了,赶忙唤来了太医诊脉。
于是蔺朝第二件大事,又一次传开了。
刚刚诞下皇子的太子妃,又一次有了!
而这个消息,对于林舒曼与靳霄而言,才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消息。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前世今生几度坎坷之后,活得的命运最好的馈赠。
林舒曼抚着自己还未隆起的小腹,轻柔问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听说我想吃萝卜,就想到问我月事的?”
那刚毅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让林舒曼终身难忘的笑容。
“你忘了,我,也做过女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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